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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妆     盛日长宁txt下载     盛日长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婚(二)

    白眼狼?

    沈约想起数日前自己形容盛长宁的词汇,垂着长睫翘了翘唇角。

    还是立夏眼尖,瞧见了立在外头的新郎官,忙上前轻扯开哭作一团的主仆二人,压着声劝道:“好姑娘,沈公子来了,您快些擦擦眼泪,要出门了……”

    沈约旁边的袁兴并不知内情,还觉得果然出嫁时,姑娘家都要哭得难分难舍是个正理,瞧瞧奉宁公主不就是这样的吗。

    盛长宁听了立夏的话,意识稍稍回笼,忙不迭抽着鼻子,等收整了一会儿,这才被阿南和立夏两人一人一边地搀扶着往外走去。

    沈约静静地候在门边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心仪的姑娘,身着那袭火红的嫁衣,裙边珠玉琳琅,闻步而动,每一步都似踏在了他的心尖尖上。

    他的心里无尽的满足感填充而来。

    此时的人和景,和他想象中的情景,一模一样。

    盛长宁没有所谓的娘家人,更别说能背着她送上花轿的兄长了。

    她正垂着眸子,想着这事,突然的,自己身子腾空似的一轻,她忍下唇边就快要溢出来的惊呼声。

    隔着一方盖头,也能清晰地嗅到面前人的清冽而好闻的气息,小臂紧箍腰间的力度,和在沈家头一回这么抱起她来时的一样。

    这一切迅速的举动,像是在回应她的难过一般,一点点抚平掉她心中泛起的波澜。

    几乎不用她多想,盛长宁的脑海里就已有了答案,她的身子甚至还熟稔地贴紧了上去,小臂自然而然地攀上沈约的脖颈。

    “怎么……”

    男子沉稳的声音刻意压得低低的,听得盛长宁心下忍不住地一跳,仗着自己戴着盖头,盛长宁接上他的话来:“什么怎么?”

    沈约偏头看着覆着红盖头的姑娘,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了些,他轻声道:“怎么几日不见,又重了些……”

    盛长宁原本脸颊上泛起的滚烫热意,迅速退却,她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了:“沈、约……”

    这厮真的好可恶,偏偏在她万分感动的时候,又突如来这么一遭,真的叫她从高空陡然跌落谷底似的。

    两人的这般亲昵,落在周边围观的百姓眼中,则是如玉公子冲自己新娘的脉脉含情。

    把姑娘抱进了轿中,沈约没去骑马领路,而是跟着把车帘子一掀,自己也钻了进去。

    面对自家公子这般无厘头的操作,袁兴早已看淡了,手一挥,命着轿夫们抬轿前行,而自己,则跑去前头把沈约骑过来的马牵着。

    锣鼓声又重新掀起阵阵浪潮,还夹杂着周遭热闹的声音,盛长宁在沈约一进来时,便察觉到了,但她早已习惯了这厮的不按常理出牌,便也未多说什么。

    此时,花轿中只有他们两人,盛长宁想把盖头揭开透透气,哪料到沈约像是猜到她会这样做一般,一下子就按住了她的手。

    “做什么?”

    盛长宁的声音还有些闷闷,显然还在为刚才沈约说的话不高兴。

    “乖一点。”沈约习惯使然地捏捏她的指尖,轻声道:“还没、咳……入洞房掀盖头,被寓意为不吉利,忍一忍好不好?”

    盛长宁一巴掌呼啦开他的手,很是不悦:“我太重了,不吉利也没什么关系的。”

    虽然这二者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盛长宁偏就要这么说,谁让这厮尽多了张好嘴呢,叭叭说的话就是叫她听进心里头去了!

    沈约忍住笑意,巴巴地又拉回她的手来,安抚道:“这是哪的话呢,谁说你重了?谁敢说你重?一点都不重好不好……”

    盛长宁冷眼听着,不为所动,但还是没有恼怒地把盖头拽下来。

    小宅子距离沈府的路途不远,众人没过多地绕圈,一众迎亲的队伍很快便顺利地回到了府上。

    袁兴按着自家公子的吩咐,撒了钱袋开来,丢了好些的碎银和铜板在人群中,围观的百姓们登时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下了花轿后,沈约便规矩多了,有喜娘拿了同心结过来,见了新郎是扶着新娘,从轿子里出来的,倒也只是愣了愣,很快便收拾了笑容迎上了前去。

    红丝绸的同心结和盖头的柔腻质感一样,盛长宁握在手心中,心里仿若再没有了从小院出来时的空荡荡,心里被填塞得满满当当的,似在表示着,她遇见了对的人,余生会很幸福很自在。

    入了厅堂,盛长宁被沈约扶着踏过了去尘的火盆,看着相携而来的一对壁人,坐在高堂上的沈阳明忍不住湿了眼眶。

    沈家的大喜日子,江南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前来拜谒了,明明盖头遮掩去了姑娘的容貌,这两人看起来还是此间般配。

    “老沈,小约和这姑娘瞧着就登对啊!”

    “沈大人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二公子这不是从前还未遇到喜欢的那人吗!”

    “老沈,恭喜恭喜啊!”

    一时间,道喜和夸赞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嘈嘈杂杂的声音落在盛长宁耳中,却叫她觉得不由有些羞涩。

    “不必紧张……”

    沈约轻笑着,压着声轻道了一句。

    喜娘的唱礼声很快响起,周边的热闹尽数退去,变得安静下来。

    “一拜天地……”

    沈约攥着同心结,微微使力,好让盛长宁知晓方向。

    “二拜高堂。”

    新人拜下,坐在上首的沈阳明早已泪眼婆娑,他抹去眼角的眼泪,口中不住地说:“好,好……”

    “夫妻对拜。”

    夫妻……

    这两个字在盛长宁心中慢慢徘徊了下,添得心口暖意徒生。

    “送入洞房——”

    喜娘笑得不见眼,最后这句唱词在她唱得格外绵长。

    盛长宁被沈约扶着往前走,她没什么方向感,也不知现在走到了哪里,但扶着她的手一如从前的温暖,给她踏实感。

    “小心,抬脚……”

    这段路不知走了有多久,但鼻间细嗅到了梅香,盛长宁便知这是到了沈约的浮玉阁。

    她按着沈约的吩咐,乖乖抬脚,落入一室暖洋洋中。

    屋子里放了好几个炭盆,显然是一早就放下了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执手

    在一众的欢笑声中,满堂映烛光,沈约执着一柄玉如意,轻轻挑开了端坐在喜床上的姑娘的大红盖头。

    鬓边的珠玉被带动轻颤着,盛长宁轻抬了长眸,潋滟的眸光微动间,衬得她粉腮唇朱,玉骨冰肌。

    屋子里的笑声登时滞了滞,沈约恍惚了一刻,在那一瞬间,仿佛瞧见了多年前带着幕篱的姑娘,风微佛起半片鲛纱,露出一角她莹白的面颊。

    悸动,一如当年。

    “哎呦!咱们的新郎官看痴了!”喜娘算着吉时,忙笑着扬了扬帕子,让人回神,“快别让新娘子干等着了,该饮合卺酒了!”

    沈约这才坠离那方印刻在心中多年的记忆,看着面前真真切切存在的人,他唇边泛起了轻轻的笑,走上前去,同她执手坐下。

    合卺酒是立夏亲自端上来的,方才她在外堂时目睹了盛长宁拜堂的场面,忍不住掉了眼泪,现在眼睛都还是红红的。

    盛长宁注意到了,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笑过去。

    酒樽小巧,捏在手中凉凉的,两人饮下了杯中的薄酒,又是赢得众人一阵的笑闹声来。

    饮了合卺酒,接下来便是沈约要出去主场喝酒了,几个许是同沈约颇有些交情的公子,在一边闹着要他快些出去。

    盛长宁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有一人正是她从老宅来沈府时,在沈家大门口撞见的那位风流公子,当时沈约还正经极了地说,不能与这些人为伍的……

    沈约被他们吵得实在没了法子,临走前捏捏盛长宁的指尖,另一只手则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腰肢,他低声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盛长宁点点头,屋子里还有外人在场,她到底是不好多说什么的。

    一众人拥着沈约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浮玉阁,屋子里的大门也被婢子妥当地关上了,凛冽的寒风被挡在外头,按着盛长宁的吩咐,屋内唯留立夏一人候在一旁。

    “立夏……”

    盛长宁松缓下整个身子来,身上、头上负着沉甸甸的金钗碧玺,她整个人差点都快被压垮了,见了人都走光了,她这才有气无力地倚在床架边,喊着:“快,救救你家姑娘……”

    “姑娘!”立夏听了她这样的话,忍不住嗔了一声,“大喜的日子,哪有您这么说自己不好的。”

    看着盛长宁面上泛着的疲惫,立夏忙走上了前去,替她取下了发冠和一些沉甸甸的簪钗。

    摆置妥当了,立夏又折过身来,给盛长宁捏着肩臂,好让她紧绷了一整日的身子,松乏松乏下来。

    盛长宁索性直接趴在了大红的喜被上头,舒服的喟叹声还未发出来,她就忍不住皱了皱眉,手往腹下摸去,结果拿出来两枚圆滚滚的桂圆。

    看见了食物,盛长宁腹内的饥饿感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说来,除了早上立夏给她仓促递了两块糕点,她快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没等立夏阻拦住,盛长宁就已剥了壳,将两枚桂圆吞入了腹中,桂圆晒得干干的,远不足新鲜的时候口感好。

    盛长宁吐了核,立夏见她又要剥起床上的花生来吃,忙把桌上的一碟喜糕递上了前去,“姑娘,吃这个罢……”

    盛长宁丢开了花生,捏着糕吃得欢快,只是一块糕还未吃完,房门便被人礼貌地叩响了。

    “姑娘……快快!”

    立夏慌乱地把手中的碟子往桌上一丢,忙为盛长宁整理起仪容来,盛长宁却淡定地摆摆手,吞下最后一口点心,把丢在旁边的红盖头重新在头上一顶,遮住了她珠钗尽褪的不整。

    立夏这才轻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确实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她这才开了房门。

    看到外头站着的人后,立夏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退开半步让人进来。

    袁兴在外头被晾了好一会儿,也没生气,反而还乐呵呵地一挥手,让身后端着托盘的婢子们先进去了。

    立夏看着,呆呆地问:“这是做什么?”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新娘子在入洞房之前,还能吃上热乎的东西。

    想罢了,立夏关上了房门,把冷风挡在外面,低声再问进来的袁兴:“莫不是你擅作主张罢?”

    袁兴一听,更乐了。

    “哪能呢!”袁兴摆摆手,又想起来,眼前的这丫头,以后就是少夫人跟前的红人了,在府中的地位和他是相差无几的,他忙又多解释了一句:“是公子吩咐我送来的,怕少夫人一天没吃东西饿着呢……”

    立夏听着他这个称呼,还有些不习惯,但想想沈公子这样贴心,登时又替自家姑娘高兴起来。

    袁兴没进里间,他到底是外男,在此般时刻,更得多要避嫌才是。

    “替我同少夫人问声好。”袁兴看着那两个婢子摆弄完了吃食,便笑着要退下:“我先回去同公子说一声了,免得叫他担心。”

    立夏点点头,目送着他带人出了浮玉阁,这才回身进了屋子。

    “姑娘。”

    立夏甫一进来,就瞧见了从里间出来的盛长宁,她掀了盖头,脸上攃了脂粉,皮肤在烛火下显得越发白皙。

    盛长宁在里面时就嗅到了烤鸭的香气,没忍住等立夏回来,自己听得人走了的动静,便忙跑出来了。

    嘴里咬着鸭腿,盛长宁咽下口中还很热乎的食物,又一边问:“是沈约命人送过来的?”

    “是。”立夏笑着上前去给她布菜,同她说道:“过来跑了一趟的是袁兴,他还托奴婢向您问声好呢。”

    袁兴是沈约身边的红人,他特地来跑这么一趟,也是给浮玉阁中的奴仆们知晓,府中的这位新少夫人是主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谁也不能轻怠。

    盛长宁明白沈约这暗里的意思,她摇摇头,夹了筷子脆生生的小青菜。

    “沈约这些日子从来都不避人耳目,别说浮玉阁了,就是府中上下,谁敢来招惹我?”

    立夏在一旁捂嘴轻笑,她看得出姑娘眉眼间幸福的笑意。

    立夏的目光往墙边贴的喜纸上看去,虽她不太识字,但也看得懂上面的那几个字。

    良缘永结,执手偕老。

第二百五十八章 小生命

    沈约带着一身酒味进了浮玉阁时,步子又顿了顿,扭头命袁兴把浴桶安置在偏房,他要沐浴。

    换了一身衣裳,身上再没有那股子扰人的酒气,沈约这才安下心来,推门进了屋内。

    正收拾着碗碟的立夏听见了动静,一回头见了人,登时一惊,她刚想屈膝见个礼,就见沈约微抬了下手,不动声色地示意她出去。

    立夏想到今夜还早,又是这样的大喜日子,自己自然不能留在这里平白扰了主子们的清净,便忙垂首退了下去。

    门扉再度轻轻阖上,室内安静下来,一旁高几上静放着的红烛已经垂了叠叠红泪,似在责怪他的来迟。

    顿了顿,沈约重拾起来的步子带着几分雀跃,这一天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了。

    入了里间,在看见喜被上倒头睡得香甜的姑娘时,沈约怔了片刻,点漆如墨的眸子里,很快又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和无奈。

    走近了看,那火红色的被褥下,零零散散地落着一些小巧的吃食,花生桂圆大枣。

    早生贵子。

    看着眼前睡容安静的姑娘,沈约突然觉得,这个寓意又触动了他心尖的那层柔软一般,叫他陡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柔情。

    和她的孩子。

    光是这样形容的字眼,就叫他心中悸动不已。

    “宁宁……”

    沈约坐下来,抿了下唇,低声唤睡得安稳的姑娘。

    吃饱后的盛长宁睡得很沉,半分不为所动。

    沈约动手捏了捏她的粉颊,几乎是他的指尖触上盛长宁脸颊的那一刻,姑娘柔软的指尖便带风招呼了过来。

    “啪”的一声,沈约的虎口处通红了一片。

    沈约怔了下,他凑近了些,想看看盛长宁是不是在故意装睡,哪知他的气息一压下来,姑娘就蹙起了秀气的长眉,手不耐烦地摇摆了两下。

    甚至嘴里还咕囔着:“走开走开,大花别蹭我……”

    沈约:“……”

    感情不是装睡,而是把他当猫了啊。

    捏了捏眉间,沈约轻叹了口气,他是知道的,盛长宁若在睡熟了被惊扰起来,起床气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索性,他只好暂放下那份心思,先把床榻上的花生大枣尽数都拾开了来,又替盛长宁剥去了外裳,被褥轻轻地合盖在姑娘身上,沈约这才褪了外衣,上了床榻。

    至于其他——

    倒不说也罢。

    ……

    “你还说呢,那夜没给我气得岔气了!”

    着了一身大朵牡丹墨绿烟纱碧霞罗的小妇人扣下茶盏,因着过分的激动,她宛如凝脂的面容上泛了浅浅的红晕。

    张氏含笑地打量着面前刚满二十的姑娘,她似在有意压下自己的生动,要扮起几分成熟稳重来,不光是衣裳的料子挑的是暗沉的,就连发髻上簪的都是沉润的玉簪子。

    可即便如此刻意地打扮着,她雪白的肤色却叫这沉稳的料子添了几分雍艳,眼下她虽然面上是止不住的恼意,可眉眼间顾盼的神态,却可以叫人察觉出她此时的幸福与安然。

    张氏不过看了几眼,心里便有了底,宁宁她日子过得好。

    于是,她拾起了话头,笑嗔:“你呀,分明是你在大婚夜里睡着了,委屈的合该是你夫君才是。”

    听着张氏笑着,盛长宁又想起了那日自己睡到半夜,还在迷迷糊糊时却被沈约那厮叫起来,翻来覆去地折腾到第二日天亮……

    想到这些,盛长宁的脸颊又重新滚烫起来,张氏看在眼里,却忍不住地想逗逗她:“你们成亲当晚……当真没有圆房?”

    张氏说得半点都不隐晦,她是早就尝过情爱的人了,哪能看不出眼前的小妇人害羞的模样,一瞧就是成了事的,否则先前盛长宁又怎会那样恼着?

    不过,即便心里跟明镜似的明白,张氏还是露了狭促的笑来,成心想逗逗这个小姑娘。

    “青碧姐!你快别说了……”

    盛长宁一听她提起这个,脑海里就止不住地浮现那日夜里的情形,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烫得不像话了。

    “瞧你,不说不说了。”张氏抬手抚了抚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昨个儿我瞧见六六手上带了对银镯子,是你买来送他的?”

    说着,张氏又不赞同地摇摇头,“别看他不爱说话,其实可皮着呢,瞧着吧,没几日那镯子就要被他嗑掺坏了。”

    张氏是个直爽人,倒没太觉得盛长宁送了贵重的礼来,自己便要拒收,大不了,往后宁宁有了孩子,她也打一对小镯子送过去便是了。

    盛长宁能同张氏聊得来,也是觉得她是个性情中人,不似旁人那般扭扭捏捏的。

    更何况盛长宁喜欢六六,觉得自己同六六还挺有缘分,自然也会多两分疼爱之心。

    闻言,盛长宁便笑了:“方才还说着我呢,青碧姐你瞧瞧你,哪有娘亲这么说自己的儿子的?”

    盛长宁的目光又落在张氏的小腹上,觉得唏嘘:“孩子该有五个月了罢,这离落地还有些时日呢,怎的肚子就这样大了?”

    两个多月前她成亲时,盛长宁就听张氏提过一嘴,那时她的肚子远没有这样大,当时说是已经三个月了。

    “害。”张氏听她说起肚子里的孩子,脸上的笑意就厚了几分,“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前两日我让一位妇医圣手给我摸了肚子,说是怀着俩呢!我就说呢,当年怀六六的时候,可没有这样大的肚子……”

    盛长宁听得不由瞪大了眼,瞧着她这样惊讶的模样,张氏又捂着嘴,意有所指地笑:“宁宁你这成亲也有两个月了,平日里可要小心着些,最好时不时把个平安脉。我头一胎怀着六六的时候,那孩子乖得很,没半点什么不适的感觉,后来肚子大起来了这才发现是怀了身子,那时差点没把我吓坏了。”

    她这么一说,盛长宁有倒腾上羞涩的感觉来,但更多的是忐忑和期待。

    盛长宁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她想到,自打成亲那夜后,这几个月来,沈约那厮宛若开了阀门的洪水似的,越发不节制。

    她忍不住有些小雀跃起来,抚着肚子的指尖顿了顿,这里会不会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别作

    经过张氏这么一说,盛长宁就上心起来了,等人一走,便让立夏去请了府外的郎中过来。

    她本来是想让楚其君过来一趟的,但想到楚其君医术高超,且又只为沈约一人诊病,若非是沈阳明的病棘手,他也不可能出手。

    再说,楚其君是沈约的人,他一来,岂不是自己的心思就昭然若揭了。

    唔……诊个平安脉什么的,还是不要太兴师动众了,若她没有怀孕,又让沈约那厮察觉出了什么,定要让他看了笑话了。

    趁着沈约不在府中,被立夏亲自去请的郎中,偷偷从偏门进来到了浮玉阁里。

    如今一月初旬的气候,还是有些寒凉,纷飞的大雪早在一个月前便停下了,饶是如此,盛长宁怕冷的毛病却还是不见收敛。

    堂屋内一左一右围了两个炭盆,盛长宁一手握着手炉,身上还披着府上的绣娘这个月新裁来的狐裘,毛绒绒的狐毛在颈上堆了一圈,衬得她一张小脸珠玉莹白。

    盛长宁另一只手乖乖地搭在桌上,蓄着山羊胡的老郎中在把脉,她内心不由地忐忑起来。

    不一会儿,老郎中便撤开了手,抽走了她腕上的帕子,乐呵呵地笑道:“少夫人身子一切安好,只是近来天气仍旧寒冷,切莫多吃寒凉之物,以免寒气入体……”

    盛长宁有些坐不住了,打断老郎中的话:“大夫,我……身上并未有什么异样吗……”

    老郎中不太能理解她的话,惶惶然地直摇头。

    最后,还是立夏看不过去了,趁着去送郎中的时机,替自家主子问道:“大夫,我家少夫人脸薄,其实就是要来讨个话头,她可有身子了……”

    闻言,老郎中这才大悟过来,忙笑道:“老夫并未把出喜脉,不过少夫人年少,身子除却孱弱些,在生育之事上倒是没什么大碍的,平日里还是要多放平些心态……”

    立夏听着,一一记在心里头,但她内心还是有些遗憾的,姑娘看起来很想要个孩子,她回去告知了后,指不定要有多失落呢。

    其实不消立夏多说,盛长宁从那老郎中的态度中,就已经看出来了,若她真的有喜,必然第一句就是恭喜恭喜之类的话。

    听立夏回来回禀后,盛长宁反倒还有一丝庆幸,幸好这事儿是偷摸着进行的,否则被沈约知晓,那该有多丢脸面啊。

    ……

    沈约解决完手头的事后,夜色已经逐渐暗沉下来,浮玉阁中早就掌起了灯火,在一片暮色中,宛若一颗俏立独行的星子。

    给这一片凉薄的黑夜,添了几分暖意。

    沈约进了堂屋,顺手把肩上的裘衣解下来,扔给身后的袁兴,烧了炭盆的屋子里暖意洋洋的,一众服侍的奴仆早就有了眼力见地退了下去。

    沈约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歪倚在小榻上的小妇人,说是挽了妇人发髻的小妇人,倒不如说是貌美的小娘子。

    那张被狐裘堆簇的一张小脸越发地莹润,手中拢着一只小巧的手炉,眉眼间都是姿态慵懒,同往日并无什么分别。

    想起袁兴在路上回禀的那些话,又见着了盛长宁的无恙,沈约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他迈着大步走了过去,不客气地同小娘子挤在软榻上,顺势又探出手来,想要捏一把她被热意氤氲的粉颊。

    盛长宁忍不住“嘶”了一声,一下子睁开眼来,一双透着潋滟的水眸此时含怒,正嗔视着眼前人,沈约被瞪得好笑,道:“我这都还未碰到你呢……”

    “冷!”盛长宁不讲理地打断他的话,她没来由地烦躁,或许是觉得今日闹了个大笑话的缘故,她气鼓鼓地把沈约的手打开,“这么冰,不许再碰我。”

    说着,她又把手里的手炉往沈约怀里一丢。

    沈约拿好手炉,指尖上的冷意很快就被暖炉上的热意给化解,他赔着笑,不住地道:“好好好,不碰你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所以,今日请了郎中来府上是怎么一回事?府里有个下人瞧见了立夏送人……”

    他后半句是在解释,可盛长宁一听他居然知道了这茬,一下子就炸了:“好哇!我现在一言一行都要向您汇报了是吗?这府里果然是容不下我了,底下的人是这样,现在就连他们的主子都开始明里暗里地探听了!”

    “在说些什么玩意儿?”

    沈约听得一半是好笑,一半是蔓延开来的自责,他一把捞过了人,低声道:“这府上谁敢不容你?只管告诉我便是,我定把他们赶出府去。”

    说着,沈约就忍不住意动,在姑娘唇边落下一吻。

    盛长宁的思绪一下子被他打断,整个人都被他吻得晕乎乎的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要故意生气掩饰白日里的窘行。

    她迟疑着道:“那、那怎么好,外头的人会说我是红颜祸水的。”

    这下子,沈约是真忍不住了,胸膛间轻轻震动,笑得好大声。

    听了他的笑,盛长宁这才反应过来,她恼怒地就要捶人,“沈、约!”

    “别恼别恼。”沈约忙轻攥住她的手腕,收敛好笑意,正色地安抚道:“外头的人不会这么说你的,你乃沈家的少夫人,红颜祸水说的是宠妾,你可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妻子,怎么能和妾室相提并论?”

    沈约这话说得好听,盛长宁被他安抚下来,不再闹了。

    屋子里宁静下来,盛长宁索性滚到了沈约的怀里躺下,沈约拨开她额边的碎发,在她眉目间又轻又柔地落下一吻。

    盛长宁睁着一双眼,能看到他紧贴手腕的袖口,因着动作上拉起些许,露出一截清冷的腕骨,再往上是指节分明的十指。

    盛长宁突然想起来,自己少时挪不开眼的那一幕,唇红齿白的少年十指修长,向她递着一根金簪子,笑得恣意亮眼。

    那样的颜色,烙在心口,一藏就是十数年。

    可到头来,却能如她所愿。

    盛长宁突然眼角有些湿润,但她使劲地抬头往上看去,“沈约,我们要个孩子吧。”

    沈约垂下去的黑眸中泛着柔意,闻言,他怔了片刻后回神,微抿了下唇角,掐着姑娘的腰重了些。

    他哑着声道:“盛长宁,别作。”

    你会哭的。

    里间的幔帐落了下来,外间软榻上已经空了人影,唯留屋子里的那盏微弱的红烛泛着亮,一摇一晃的烛火,像极了轻轻在吱嘎作响的床榻。

番外·有孕

    在盛长宁掰着指头数自己这个月的小日子时,沈约领着人踏进了浮玉阁中,远远瞧见了人影的立夏,忙回过头来告知屋子里埋头的主子。

    盛长宁先是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要把手上记着小日子的本本,给塞到软榻上的迎枕下头去,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老早就告诉过了沈约,自己想要孩子的这茬事。

    脑中思绪这么一过,她手中的动作当即就慢了下来,随手把本本往桌上一揣,坐在软榻上等着人来。

    盛长宁没料到的是,这厮居然把楚其君也给带了过来,根据之前她吐露的心意,盛长宁有十成的把握,楚其君是来给她诊平安脉的。

    果不其然,楚其君先冲盛长宁微微颔首示礼,下一刻就摆出了他的宝贝药箱子。

    沈约在进屋子后,已经顺势地挨了过去,一边把玩着盛长宁的指尖,一边等楚其君摆出东西来。

    盛长宁本还没什么动作,但一见着自己的那本小本子还在桌上,她连忙噌地就起了身来,一下子过去拢了过来。

    这番大动作,直把楚其君给愣了下,沈约也觉得莫名。

    盛长宁撑着勉强的笑意,把本子扔到里间去了,又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地瞪了沈约一眼。

    要让楚大夫过来把脉,也不说一声!

    盛长宁心里莫名恼得很,唇边的笑意都是僵僵的,楚其君拿出帕子来搭在她腕上,见状,忍不住道了一句:“少夫人,放松些。”

    沈约皱了下眉,也凑上了跟前来,冲搭脉的楚其君道:“怎么样了?如何了?可是有什么大碍?”

    他没忘记宁宁身上还有一只蛊虫,虽然楚其君一直说没什么大碍,但这种东西就是叫他心绪不宁,会不由自主地担忧盛长宁的身子。

    他不是不想要孩子的,只是冲动之后再冷静下来,一想到宁宁身体里还潜伏着这么个东西,他就忍不住地想,或许怀了身子,于宁宁而言并没有什么利处。

    楚其君收回了手,面上带着温然的笑意,“恭喜少夫人,是喜脉,只是如今月份尚小。”

    这句话宛若久旱逢甘霖一般,盛长宁心里头先是涌上来莫大的欣喜,她眼里动容地泛着泪,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沈约的面色却有些不大好看,楚其君这才接上沈约的话,来答道:“少夫人只是身子骨不如常人强健,没有什么大碍,等孩子降生并不会损害母体,等我回去了拟一方药膳,每日常吃着,能固本培元。”

    沈约这才神情几变,暂且先抛开了那些担忧,他坐下来,握住盛长宁的手。

    楚其君见状,有眼色地收掇好东西,安静离去,把空间留给这对孕有小生命的夫妻。

    盛长宁眉眼间都是笑意,她把头轻靠在沈约的肩上,又拉着沈约去摸自己的肚子,她的语调中,都是毫不掩饰的高兴:“沈约,我们竟真的有了个孩子。”

    这确实让盛长宁觉得是个奇妙的事情,明明上个月请老郎中来诊脉的时候,还是颇有遗憾的。

    听着她欢喜的声音,沈约也不由柔和了眉宇间的冰霜,他的手覆在盛长宁的小腹上,月份尚浅,肚子还是平平的,但此时他却觉得有股莫名的引力一般,让他心底渐渐生出期盼。

    他和宁宁的孩子。

    那样美好的字眼。

    叫他一点狠心都舍不得下。

    ……

    四月末的季节里,柳枝抽的嫩芽已经成荫,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盎然春意。

    盛长宁摘掉了厚重的绒氅,她的小腹还是平平的,连沈约日日都要细细打量一遍,都看不出有什么隆起的变化,他有些纳闷。

    盛长宁正吃着一瓤香瓜,而今沈约底下培育另季的瓜果技术越发成熟了,贩卖出去的瓜果不再像初时尝试那样涩口,而是同当季的水果一般鲜甜了,每每一上市,就遭到哄抢。

    但沈约并不抬高价,只比普通的瓜果要贵出些许,他并非只为盈利,圈富贵人家的钱囊,他要让普通的平民百姓也吃得起。

    外头的人都道他良善,无人知道,他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沈约想替自己积些福报,好让上天怜悯,让这一世就这样安宁,盛长宁有孕后,他的心思就全放在了母子俩身上,这些福报变成了他替母子二人攒。

    殷殷期盼着她们能一世喜乐无忧。

    盛长宁嘴里咬着甜丝丝的瓜,耳边听着沈约低低同孩子说话的声音,她的眼皮又开始打起架来了,自从肚子里的孩子满一个月后,她嗜睡的症状开始变得明显起来。

    沈约很快便注意到妻子的困意,接过她手里咬了一半的瓜,随手放在桌上,又拿了帕子给她把指尖上的汁水擦干净,这一切他做得习以为常。

    自从她诊出有身孕来,沈约白日里不再往外头跑了,日日陪在她身侧,什么婆子丫头都被他遣走,事事自己亲力亲为。

    甚至盛长宁睡着时无意中哼哼两声,都要把他惊出一声冷汗来。盛长宁眼皮微阖着,看着面前的丈夫忙前忙后,最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往里间的床榻走去。

    盛长宁搂住他的脖子,莫名来的情绪又卷袭而来,让她鼻尖酸酸涩涩的,她娇气地把脑袋埋进男人怀里。

    “沈约……你是不是只喜欢孩子,等他一生下来,你就不要我了?”

    沈约把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又拉了被褥过来给她仔细地盖好,闻言就是一怔,而后无奈地一笑:“说什么傻话。”

    顿了顿,他又坐下来,轻声低语解释着:“我怎么可能会不爱你……他才要担心他爹娘会不会爱他呢,等孩子一生下来,就把他丢给老头带,我们就去游玩,好不好?”

    他话说了半晌,却无人应答,沈约偏头一瞧,窝在被褥里的姑娘已经睡得香甜,皙白的肌肤透着晕粉,眉眼恬静安好。

    沈约轻轻弯唇而笑,这一世,有你,还多了个小东西,他的心被填塞得满满当当,是历经两世以来,从未有过的幸福。

番外·喜宝

    盛长宁肚子里的孩子月份渐渐大了时,小腹开始隆起,她和张氏两人越发地有话聊了。

    张氏生过了六六,有经验,围绕着孩子产前产后她能絮叨许久,盛长宁也不觉得枯燥,反而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听得还很起劲。

    张氏是个闲不住的,自己宅子里只有婆子和丫头,没什么知心称意的伙伴,因而每日都想来府上找盛长宁。

    可张氏肚子里的是双生子,将近临盆的这两个月了,肚子大的吓人,盛长宁怕她一来一回出些什么事儿,索性给她收出了一间厢房出来,还把六六也接了过来。

    怀着身子的人总容易多愁善感,盛长宁不敢在张氏面前提她的那位久不露面的夫君,她自己是感同身受的,自打怀孕后,沈约有一丝没顾虑到她的地方,她都总能多想许多事。

    别看张氏这样大大咧咧的,若她身边没有六六在,只怕人也早就奔溃了的。

    体会到同为女子的艰难,盛长宁自然也对这个认来的姐姐颇为上心。

    六六在面对盛长宁时,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腼腆不爱说话,此时同娘亲搬到沈府中来,一见到盛长宁,双腿就撒欢了似的跑了过来。

    立夏在他快要投进盛长宁的怀中时,忙扶住了他一把,笑道:“六六要乖哦。”

    张氏在后面扶着腰,挺着大肚子,声音是不改的大嗓门:“兔崽子!说了多少遍了,不能扑你宁姐姐!不能扑!怎么就是不听……”

    盛长宁见到母子俩就很高兴,忙拉起六六的手来,温声道:“六六你看,宁姐姐肚子里和娘亲一样,有了个小宝宝,所以不能撞姐姐的,下次过来轻轻地抱,好不好?”

    或许是有了孩子,盛长宁体会到了做娘亲的感受,母爱愈显,对六六也很有耐心。

    六六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轻声说:“轻轻抱……”

    见孩子应下,盛长宁又抬起头来看健步如飞的张氏,她忍不住叹:“青碧姐,你慢着些,肚子里有孩子呢。”

    张氏不在意地摆摆手,“我身子健壮着呢,当年怀六六的时候,我婆母还在,整日要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一样不落,还不是没事的。”

    “那还是得小心些。”盛长宁知晓她的性子,也不欲再多唠叨她,拉着六六带着张氏,往她准备好的厢房里过去,又换了个话头:“青碧姐,六六好歹也是个半大的孩子了,该懂的都懂得不差了,你在他面前脾气得多压一压,否则他日后学了这些的暴脾气可怎么好?讨媳妇都讨不到喽……”

    张氏性子直爽,也不在意盛长宁说她暴脾气,闻言还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儿,她又絮叨开了:“我家当家的从前也是个会读过两年书,会摸笔墨的,若不是婆母……哎家里越发破落下来了,他也不至于去跑商。当年刚生下六六时,他就说要好好教孩子读书温字的,哪料到世事这样无常。”

    “说来……”张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说来六六养成这副不爱理人的性子,也全怪我们,那时候家里忙得很,只把孩子丢给婆子带,那些个奴才,又个个是见钱眼开的,拿了钱连人都不愿给我好好看着,险些叫人拐子拐了去……”

    盛长宁原本听她提及那位李大哥,不知该怎么安慰张氏才好,可张氏又把话头转得快。

    听到后面的话,她直接怔了怔,盛长宁没料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她忍不住心下一哂,原来张氏总是想要吓住六六,不让他往外乱走,是因为这孩子差点被拐走过。

    她如今同样为人母,自然对张氏的这种情绪很能体会。

    “都过去了……”

    盛长宁握住张氏的手,干巴巴地安慰着她:“如今六六也不算小了,又生得这样聪慧,人贩子遇见了他,恐怕只有被戏耍的份了。”

    张氏听得噗嗤一笑,总算是散去了些眉宇间的阴郁。

    安排张氏住下没多久,张氏就出了个小意外,下门前的石阶时不慎滑了一跤,当晚,张氏便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早产了。

    听着里头嘶哑的叫喊声,盛长宁下意识地就扶了下肚子,心里惶惶不安。

    只是她没不安多久,很快身后就碰上来了一片温暖,沈约给她披了件披风,又给她手里塞了只小暖炉。

    盛长宁手心里全是汗,此时见到沈约,心里没来由地安定了好多,沈约把她搂进怀中,他低沉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缥缈:“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点?你是诚心要让我担心是不是?”

    他没劝盛长宁回去,他知道,张氏是她在这片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结交的知己姐妹,他的宁宁心软,此时自然是担忧得不得了。

    盛长宁把整个人的力道都靠在了他怀中,揪着沈约的衣襟,她忍不住地红了眼眶,“青碧姐会不会有事?”

    听着里面渐渐没什么力气的声音,沈约皱皱眉,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只能轻轻安抚:“不会有事的。”

    他此时此刻,能清楚地明白,盛长宁不仅有对张氏的担心,还有对自己未来生产时的惶恐……

    没事的。

    都会没事的。

    天蒙蒙亮时,张氏终于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好在,虽然过程艰辛,但母子三人俱安。

    因着是在沈家出的事,才让张氏早产了,盛长宁每次喝药膳时都要拉上张氏一起用,这么养了两三个月,张氏因羸弱下来的身子骨总算好了许多。

    盛长宁发动的那一天,比楚其君预估的日子晚了整整五日,楚其君最后都递了话来,若是还没有动静,他就要开张催产的药方了。

    好在,在楚其君说完的当晚,盛长宁腹中的孩子似是听明白了,刚用过了吃了几个月的药膳,盛长宁只觉得腹下一股湿润,很快又伴随着丝丝的隐痛传来。

    张氏早就给她说过了生产前会有的反应,盛长宁半点不慌,淡定地落下了手中的碗,偏头朝身边要给她夹菜的男人道:“我要生了……”

    都说女子生第一胎时总是艰难无比的,但盛长宁却丝毫没这样觉得,阵阵的痛感并不算难捱,还不等她慢慢回想起张氏那夜的嘶哑声音时,助产的产婆就惊喜地在她耳边道:“生了生了!恭喜少夫人!”

    盛长宁当晚生下了个男孩,推门闯进来的沈约却抱着她眼眶通红,犹如陡然绝处逢生的人。

    孩子的名字,一早在盛长宁腹中时便想好了。

    小名唤作喜宝,大名沈长安。

    唯愿他一生都能喜乐安宁,得偿所愿。

番外·游历

    在喜宝的周岁礼过后,两个不靠谱的父母便把孩子丢给了沈阳明,夫妻二人双双携手游玩去了。

    沈约先前就设想过这些,两人成亲后,或是出去游历四方,或是归隐山林,不闻世事。

    可盛长宁实在想要个孩子,这样一下来,便浪费了整整两年多的时日,才将沈约的这些想法提上日程。

    好在,两人的离开的那日,沈阳明因着有小孙子的陪伴,倒是没太多伤感的,只把夫妻俩送到了家门口,便急着回去哄喜宝去了。

    看着他这样,盛长宁算是放下了心,她曾经被困在宫中时,就曾有过一个梦,能像鹰一般盘旋天空,想飞往哪都能随心所欲。

    如今她成了亲,这个愿望反倒实现了。

    两人共骑着一匹马,悠悠慢跑,健硕的黑马后面,还缀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甩着马鞭驾马车的是袁兴。

    一行三人一路南下,路过的地方越显偏僻,夜色渐渐暗沉下来时,盛长宁决定借住在一家农舍中。

    只是进来的这个小村庄,呈现出一片的死寂,宛若没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不说家家户户没有一盏亮起的灯,就连夜深里的犬吠声都不曾听见。

    像是没有人居住一般。

    袁兴上前敲了敲离村门口最近的一家的门,只是等了半晌,屋子里连一丝的动静都不曾有,更别说有人会出来开门了。

    袁兴只得去敲下一家的门,快走至村中尽头处了,都是无一人开门。

    盛长宁心头的那股疑惑感,愈发地强烈了,难道这座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吗?

    牵着她手的沈约眸色浮浮沉沉,他声音拔高了些,对袁兴道:“既然这里都没人住,随便选一间屋子都可以住了,兴儿,踹门——”

    盛长宁虽觉得疑惑,但也不能否认沈约说得在理,这村子里若是没一个人,闯进去倒也不算什么的。

    “是,公子。”

    袁兴大声道了句,提了提裤摆,径直一脚踢上了最近的那一间屋子的门,门被踹得一声巨响,却坚固得连晃都没晃一下。

    就在袁兴准备再继续踹下去时,屋子里竟传来了动静,一道颤巍巍的声音传开:“别、别踢了……”

    饶是盛长宁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不是没人吗?这声音怎么回事?

    沈约紧紧搂住着她,才叫她没那么害怕了。

    屋子里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来人站在门口,衬着月色,只能依稀瞧见这是个脊背佝偻的人,盛长宁瞧了,暗暗放下心来,是个人就好……

    盛长宁定了定神色,说道:“老人家,实在抱歉,我们是以为这是间空屋子这才……”

    空气中的氛围滞了滞,屋子里的人却没多说什么,他似知晓盛长宁他们是为着借宿,声音嘶哑道:“诸位,都进来吧。”

    “多谢您。”

    盛长宁高兴起来,拉着沈约的手正准备往前走去,可面对屋子里的一片漆黑,她的步子又挪不动了。

    不点灯火,怎么看得清楚呢?

    沈约和袁兴都是习武之人,耳清目明,即便未点灯也能看得清楚屋子,他一手扶着盛长宁的腰,一手握着她的手,低声道:“我扶着你走,来抬脚……”

    盛长宁终于坐在一张板凳上后,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只见方才的门又被那老人给关上了,连窗户都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的,别说点灯了,连丝月光都透不进来。

    盛长宁心下诧异无比,问道:“老人家,能否点个灯?我们都不大能看清路……”

    话落,一丝火光就飘荡了起来,将屋子里照的显出几分亮堂。

    只是这火并不是老人点起来的,而是沈约从怀里摸出了火折子点亮的。

    与此同时,盛长宁就着这火光,也才看清面前的佝偻“老人”左半边脸面容狰狞,可就着样貌完好的那半边脸可以看出,他不过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除了脊背佝偻之外,其余的同老人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盛长宁先是惊了下,反应过来后又很快起身,冲人微微一欠身:“抱歉,方才并未看清你的面容,这才误以为是……”

    盛长宁的话没说下去,因为面前佝偻着背的中年人,目光已经呆滞下来,双眼无神地盯着沈约手中的火折子,尔后瞳孔中又显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他不断后退,嘶哑的声音乱叫着。

    “沈约。”

    盛长宁这才联系到了这村子里丝毫不见的灯光,恐怕这里的人是和火有过什么关系,她偏过头来,不赞同地看着身边举着火折子的男人。

    沈约这才熄了火。

    门外又有了动静,有人在轻声唤着:“阿柴!阿柴!”

    佝偻着背的男人终于缓了过来,嘶哑着声音应了一声。

    等外面的人走后,屋子里有些尴尬的安静,盛长宁还想说些什么,那男人就迈着缓慢的步子,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

    “这里,可以睡。”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得缓慢,盛长宁反应过来,连忙道谢。

    等男人出去了,沈约把门关上了,这个房间里的窗子也被黑布盖上了,屋子里黑暗不已,盛长宁宛若摸瞎。

    沈约把人扶到了床上,好让她歇一会,袁兴则找了个板凳背对着他们冥思,盛长宁实在有些疲惫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盛长宁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她一睁眼,下意识地去找沈约的身影,好在沈约就在床边坐了一晚,此时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盛长宁安心下来,白日里的光线比夜晚好上了不少,她扫了一圈小房间里的摆设,很简陋,但她无心去管这些了,问:“袁兴去哪儿了?”

    这个小村庄里有些古怪,让她又想起了扶风城里的一切,心里就忍不住地不安,沈约知晓她不安的源头在哪,搂过她的腰肢,轻声道:“他无碍,村子里的人兴许是瞧见了我们的马车,我便让他出去瞧着了。”

    盛长宁点点头,下了床来,拉着人出了房间。

番外·长宁

    一出了门去,两人一眼就瞧见了围在他们马车旁边的众人,看着穿着打扮,都像是村子里的百姓。

    想到昨夜一连敲了十多家的门,无一人应声,眼下却又凭空冒出来了这么多人,盛长宁又不迟钝,早察觉出了不对劲。

    有人指着佝偻着脊背的男人骂:“阿柴,你莫不是忘了几十年前的事儿?你的脑子莫不是被狗吃了!居然敢把生人留在家中过夜……”

    这样粗俗的言语,听得盛长宁直皱眉。

    那些人还在七嘴八舌地指责着那位唤作阿柴的青年,众人的怒火叫他越发瑟缩,佝偻的背似乎又弯了一些。

    “各位——”

    鉴于昨夜阿柴让他们住了一晚上的恩惠,盛长宁迈着步子上前了一步,开口道:“大家都是认识的人,何必这样说得过分?有什么事且先平息一下情绪再说罢?”

    盛长宁的声音并不是很凶,虽然她不愿阿柴因着他们被指责,但更不愿阿柴和这些邻里有了嫌隙,他不同于盛长宁他们是会离开的人,他或许还要和这些百姓相处数十载。

    盛长宁本没有恶意,可她的话一出,那些原本还颇为恼怒的百姓们,竟再无一人吭声了,盛长宁仔细看去,只见这些人眼里面上都带着恐惧,甚至还连退了数步。

    那恐惧是对着她的。

    盛长宁看了一眼人群,没找到袁兴,旁边的马车却有了响动,只见袁兴抱着一把剑,从马车上钻了出来。

    看见高壮的男丁,那些百姓愈发惊惶了,有的还连忙跑回了家中,仓促的关门声震天,像是因着手抖而失手关的门。

    瞧着这一幕,盛长宁心下虽然仍有疑惑,但那股子好笑的意味又倒腾出来了。

    一下子,一群人都跑得不差了,唯留着阿柴还佝偻着背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想了一会儿,扶着墙角就准备进门去。

    盛长宁忙叫住他:“多谢您,收留了我们一晚。”

    阿柴躬着的脊背僵了僵,他什么都没再多说,当着盛长宁一行人的面关合上了门。

    盛长宁轻叹了口气,沈约从不远处走来,顺势牵过她的手来,问:“还有没有糖块?”

    盛长宁没心思问他要干什么,从锦囊里翻出了两块糖给他,沈约接了糖,冲远处的人影招招手。

    等那道小影子过来时,盛长宁这才注意到,那是个看起来和六六差不多大的女孩儿,一身的衣裳粗糙,脸蛋有些脏脏的,一双眼眸却很亮。

    尤其是在沈约把糖递给了她后,小姑娘脸上和眼里的欣喜快要藏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合拢了掌心,冲两人小声地道谢。

    看着她,盛长宁就忍不住地想起了六六和喜宝,她把锦囊里都给了小姑娘,里面装着糖和一些碎银子。

    小姑娘眼里都是小心和惊喜,盛长宁心里软了软,她道:“银子可以买糖吃,还有衣服……糖每日不要吃太多了。”

    看着小姑娘点了下头,沈约就拉着身边的妻子道:“我们该走了。”

    马车滚着轱辘拜别了这座诡异的小村庄,在马车上,沈约给盛长宁解了一切的疑惑。

    原来,这村子在三十多年前,曾被一群马贼骚扰过,那时村子里的家家户户不堪其扰,都害怕得闭门不出。

    后来有一日,马贼见这村子里的门窗都堵得严实,着实拍敲不开,索性点了一把火,放火烧掉了整个村庄……

    如今,即便已经过了几十年,曾经眼看着在火海中丧母丧父的孩子、被那把火波及自身的少年,都已然成了大人。

    那场火给他们的教训是刻骨铭心的,至今也不能忘怀。

    盛长宁听得心里顿开,原来是这样,难怪一村子里的人晚上都不点灯,难怪那些百姓对生人这样惊恐害怕,还有阿柴屋子里连窗户都遮住的幕布……

    想起阿柴那狰狞的半张脸,盛长宁沉默了良久,若没猜错,阿柴就是幼时被那场火毁了容。

    “这些……”盛长宁听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你是听那小姑娘说的?”

    沈约轻轻“嗯”了一声,搂过她,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顿了片刻,他又道:“他们无法介怀,对那场火还有阴影。”

    “但愿他们不要再给下一代灌输这种思想了。”盛长宁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那小姑娘瞧着眼眸清澈,眼里并没有那些大人的闻风变色。

    “下一个地方……去哪里?”沈约试图让她想些旁的事情,说着就要拿出地图来给盛长宁挑地方,这一路上来,他们都是随便挑地方乱逛的。

    盛长宁不愿从他怀里起来,把脑袋埋在男人的胸膛间,闷闷道:“回家吧,我想喜宝了……”

    沈约并没有疑惑盛长宁的选择,当即便唤袁兴改道,回江南。

    一行人出来不过两个月左右,未曾做到游历四海六合,就打道回了府,沈阳明听着下人的禀报时,搂着孙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不由嘀咕了一声,这不孝子不是说可能要走一两年吗,这才多久啊……就回来了。

    沈阳明看了看嘴里吐着泡泡的喜宝,立马又把这些事抛之脑后了,摆摆手让小厮下去了,罢了罢了,儿子长大了,翻天了他也不想管了。

    现在啊,他只想含孙弄饴。

    盛长宁一回来,沈阳明把喜宝抱过来时,一看见他就咿咿呀呀地叫,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像是还认识盛长宁似的。

    盛长宁心里一下子就软成了滩水,接过软乎乎的儿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喜宝登时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喜宝,是不是还记得娘亲?”

    喜宝肉乎乎的爪子扒拉着娘亲,他向来很乖,无论是在盛长宁肚子里的时候,还是出生后,从来就没怎么折腾过人,过分安静的孩子,让沈阳明都有些怀疑了,儿媳的基因是否过于强大了,他可是记得沈约小时候可是跟个小猴子似的,闹腾得不行。

    沈约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母子俩喜乐融融的模样,他的眼里全是弯眸轻笑的妇人。

    从初见至如今,他的眼里,只有她。

    这一世,终如他所愿,大楚没能陷入倾颓,沈临之再靠近不了她半步,两国交战掀起的腥风血雨亦然不再,他心尖上的姑娘,一切安然。

    而余生,她只会岁岁无忧,长乐安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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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长宁介绍:
盛长宁死于历安三十九年,又在地府游顿数载,在她以为终要适应这“新鬼烦冤旧鬼哭”的日子时,阎王又一脚把她踢回了人间……
#我原只想,护你岁岁欢愉,一世无忧,可这一次我竟开始奢求更多。
【男主两世重生、1v1、不解风情长公主vs掏心掏肺小忠犬】盛日长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日长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日长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