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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极水月     剑履江湖txt下载     剑履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又见段阶

    郑瑞带着俘虏刚回到军营,就听手下的士兵们说起了在高勇大帐里听到的来自陈琼的建议,不过和士兵们的义愤填膺不同,郑瑞的情绪很稳定,觉得陈琼说得有些道理。

    在郑瑞看来,这些乱民的战斗力实在不怎么样,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在人数相等的情况下,开了一波团居然没能给自己这边造成任何伤害。

    而且郑瑞身为一名职业军官,很清楚投降过一次的士兵通常很难抵挡住再投一次的诱惑,所以其实陈琼说得对,放这些人回去对于双方的实力对比并不会有什么改变,反而能够瓦解乱民的军心。

    不过让郑瑞感到意外的是,他去见高勇交令的时候,高勇并没有提起释放俘虏的事,反而很详细地询问了战斗过程,然后问道:“依你所见,乱军斗志如何?”

    郑瑞想了想,觉得不应该低估敌人的战斗力,以免影响主将的判断,于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全无斗志可言。”

    高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挥手让郑瑞出去,然后才转头向陈琼说道:“晚上我亲自巡营,那个时候你去想办法放人。”

    陈琼皱了一下眉,不解地问道:“你不告诉郑校尉?”

    高勇摇了摇头,“腌臜事,军将不宜与闻。”

    陈琼听了一笑,打量着高勇说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精神洁癖。”

    高勇愣了一下,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有所不为的意思。”陈琼想了一会,这才很艰难地找到了一个勉强可以解释的词,顺便感叹文化背景不同,交流起来真是麻烦,奇怪的是,和徐邈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吃力感。

    高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到陈琼要走,问道:“你要和他们一起走吗?”

    陈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直接走出了营帐。

    高勇明知道这是一次假打,但是在陈琼的坚持下也只是提醒郑瑞不要滥杀,结果被郑瑞一战砍了五个人,高勇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陈琼知道陈涉应该和高勇也差不多,他们对于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是死是活并不关心,可以轻松做到熟视无睹。

    本来陈琼也是希望自己能这么想的,毕竟当他挑起这场战火的时候,就很明白地知道将会影响无数人的命运。并且安慰自己这是变革必须付出的代价。

    然而事实证明,他能很轻松接受“无限”这个概念,却没办法接受“有限”的概念,当听说有五个人因为自己的谋划死亡之后,陈琼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刚才在高勇的大帐里,他一直控制着自己没有表现出来,毕竟他现在要在高勇的心里营造出一个“天地不仁”的形象,现在总算可以离开了,自然不愿意再装。

    走出大帐之后,陈琼没有施展轻功,用正常人的速度走到大营边缘。前锋营的将士们都已经认识了这个可以随意出入高勇大帐的俊俏少年,所以也没人管他,任他在军营里行走。

    陈琼望着西北方向阴沉的天空,觉得心情很糟糕,正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高昂地嘶鸣声,愕然转头看去,发现身边不远的棚子里圈养着拉辎重车辆的牲口,一只黑驴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骚扰起同圈的一匹母马来。那高昂的嘶鸣声正是驴子发出来的。

    神策军全是骑兵,先锋营三百人竟然带着四五百匹战马。不过战马不能用来拉车,所以驮运重物还是有专用的牲口。这么多的大型动物混杂在一起,军营里难免臭气冲天,陈琼的鼻子被熏得久了,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牲口棚旁边来了。

    被黑驴打了个岔,陈琼心中的郁闷之情稍去,转身正想回自己的营帐,然后听到有人高声叫道:“陈……公子?”

    陈琼一愣,顺着声音转头望去,看到牲口棚旁边的草垛后绑着几个人,招呼他的那个人穿了一身布衣,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出长相,当然也无从认起。

    那人本来依稀看到陈琼的样子,贸然喊了一声之后果然看到陈琼转头寻找,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顿时大喜过望,扭动着身子叫道:“某……我是段阶啊。”

    他看到陈琼依旧一脸的疑惑,显然并没有想起自己的名字,连忙又叫道,“月下道观里,我曾追赶张正张将军。”

    陈琼这才恍然大悟,指着他说道:“你是……那个蜀军军官?”

    段阶被绑得结实,做不得动作,只能连连点头,口中只叫“公子救命”。

    当初他和倪真一起追杀张正,要说起来和陈琼是敌非友,要是换一个场合,段阶就算不立刻躲起来,说什么也得装不认识。但是现在性命操于人手,就算曾经得罪过陈琼,总算还有一面之缘,上次陈琼都没有为难他们,想来这次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段阶身边这些人都是郑瑞刚刚抓回来的俘虏。因为郑瑞做事仔细,担心三十多个人凑在一起不好看管,所以分成了几处。

    段阶这里自然也有看守的人,本来见他突然大喊大叫,已经准备要教训他一下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认识陈琼,这倒是不好办了。

    陈琼认出段阶,心中不免觉得奇怪,这家伙好歹也有六七品的身手,怎么也被抓回来了?

    他心里好奇,便向旁边守卫的士兵问道:“这个人能交给我吗?”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正想拒绝,旁边刚好经过的郑瑞已经开口接道:“陈掾请便。”

    陈琼愣了一下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就是“陈掾”,于是向郑瑞拱了拱手,正想要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和段阶说话,却看到郑瑞已经转身走了。

    陈琼不知道郑瑞身为神策军军官,不想跟羽林卫的人打交道,心里觉得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既然有郑瑞发话,几个看守的士兵也就不再阻止陈琼带走段阶。

    一个士兵看了看陈琼瘦小的身材,又看了看段阶身上手指粗细的麻绳,正想上前帮忙,就看到陈琼伸手提起段阶,另一只手在段阶身上一拂,把段阶绑得老老实实的麻绳就应指而断了。

    把几个士兵看得都愣住了,这才明白面前瘦弱文静的少年竟然是个武林高手。

第一百零六章 纳头便拜

    段阶能被郑瑞生擒是有原因的,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的武功没有陈琼以为的那么高,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刚刚受过伤,还生了一场病。

    要说起来,陈琼刚见到段阶的时候,他和倪真追着八品上的张正打,这很容易让陈琼误以为段阶的武功和张正差不多,低点也有限。而且陈琼下山之后因为机缘巧合,身边来来去去就是八九品的高手,连武道天人都不缺,自然也就觉得六七品的高手没啥好稀奇的,连在朱家镇作威作福当土皇帝的朱庆都是六品高手,很容易让陈琼觉得六品高手比狗多。

    但是事实上,段阶能追着张正跑,靠的是倪真师徒,如果没有他们,重伤的张武和马校尉根本就不怕他。

    陈琼在破道观里出手赶走倪真之后,段阶只好带着自己的人仓皇离去。倪真虽然受了挫折,但是得到陈琼指点,急着找地方闭门参悟,连找工作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热心了,当时就告辞离开,生怕忘记陈琼当时说过的话。别说忘了,就算记错了都是损失。

    段阶没办法,只好带着自己人继续流浪。

    本来像他这样不愿意回家务农的蜀军将士,正常的出路是去青衣江投王建。但是段阶既然想要投靠朝廷,对于去王建那里就没什么兴趣,谁知道回头高勇会不会去打青衣江,到时候难道自己再往西去投蛮族?段阶虽然落魄,毕竟是个武人,觉得自己还真干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跟着他追杀张正的前蜀军将士们本来在路上就有折损,只是那时有段阶画的大饼勾着,并没有人多想。等到追捕张正失败之后,大家发现倪真这个大靠山没了,段阶又没有新饼给大家看,顿时觉得不妙,很快就做鸟兽散,最后只剩下段阶和两个士兵了。

    段阶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去青衣江没什么意思,投靠朝廷又没有门路,干脆抢些财物回家观望一段时间再说。于是就打算转职成强盗,结果运气依然不好,马上得手的时候正好遇到神策军移防的马队,被一阵冲散,两个士兵也死了一下。

    段阶凭借武功抢了个包袱,但是跑路的时候慢了一步,被神策军的弓弩射中了胳膊。

    这些天段阶的人生大起大落好几回,本来就已经疲倦不堪,这一受伤竟然生起病来,然后剩下的那个士兵趁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偷了抢来的包袱跑了,留下段阶等死。

    好在段阶的武功底子不错,居然咬牙熬了过来,只是身体没经过调养,素质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身无分文,连刀都丢了,只好和一群灾民混在一起,后来加入了陈涉的队伍,也只是为了混一口饭吃。

    段阶连青衣江都不愿意去,当然也看不起陈涉,原本只是想着隐瞒身份混口饭吃,等身体恢复了再跑,没想到他虽然身体虚弱,身边的参照物却都是更虚的灾民,仍然被准备编练新军的吴叔挑选了出来,然后七兜八转,来到了乱石岗。

    他是正经军官出身,当然知道骑兵的可怕,发现被郑瑞的骑兵包围就知道完蛋,偏偏众人都被吓破了胆,连带队的人都慌了,大家争相逃命,也没人听他招呼。段阶没奈何,只好跟着大家一起跑,果然出了乱石岗就被郑瑞的前锋营追上。

    按道理来说,段阶的武功和郑瑞应该差不多,但是段阶大病初愈,郑瑞又有装备加成,七品以下的武功差距既然可以依靠装备来弥补,当然也可以依靠装备来加大。更何况段阶这一段时间一直走霉运,之前就已经两次败在神策军手里,这一次连动手都没敢,直接抱头蹲防,被人捆成一串抓了俘虏。

    陈琼耐着性子听段阶诉说往事,觉得这家伙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洗过澡,一身臭味简直蚊蝇不能落,心想也难怪你们藏在乱石岗里都能被人轻易发现,只要鼻子没毛病,这味道离着一里地顶风都能闻到。

    段阶虽然没什么文化,不过添油加醋地灌水这种事是个官就会,区别只是操作水平而已。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主要是为了卖惨,跟陈琼前世里那些在论坛上主动往自己帽子上涂颜色的人差不多,都是为了吸引别人关注。

    所以他说完之后,眼巴巴地看着陈琼说道:“陈……公子你现在身居何职?”

    段阶当然不可能知道高勇就在这里,以他的判断,这里应该是个神策军的营级单位。郑瑞同意陈琼带走段阶的时候,阶没听清楚郑瑞称呼陈琼的名词,只是直觉地认为可能是个官职。

    这件事在段阶看来相当诡异,毕竟当初他可是亲眼见到陈琼救走了张正,怎么一转身又成了神策军的人?难道当初自己和倪真想干的事被他干成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陈琼是武道天人应该是没错了,能抱上天人大腿,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段阶要是还不知道抓住那就傻了,于是不等陈琼回答,噗通一下双膝跪倒,向陈琼说道:“小人情愿追随公子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陈琼刚才正在心里琢磨怎么利用段阶,突然看到段阶投效,顿时觉得有点跟不上思路,这都心想事成得有点假了,写小说里都没人信的那种。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说道:“你要干什么?”

    要是换个有文化的在,这个时候当然应该表一个忠心,例如当时道观当中一见陈琼就惊为天人,毕生仰慕恨不能常伴左右聆听教诲之类的。

    不过段阶心眼虽然多,毕竟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只是老老实实地说道:“末将……某如今走投无路,正好遇到公子你出手相救,请公子收留。”

    陈琼只觉得牙痛,心想最近自己是什么跟什么随身还是怎么滴,怎么是个人见到自己就倒头便拜?就算老子要开后宫,也得收云二娘那样的,要你这熏得驴都发情的家伙有什么用?

    正迟疑之际,就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笑道:“恭喜陈兄,又得一臂助。”

    随着说话的声音,旁边转出一个人来,正是高勇。

    和一身布衣,在军营里显得跟别人格格不入的陈琼不同,高勇这时顶盔贯甲,腰佩长剑,一身战将打扮,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亲兵,显然是吃饱了出来例行巡营。

第一百零七章 非战之罪

    段阶算是识货的人,看到高勇出现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个大人物,不光是高勇的气度举止,更重要的是他的这一身行头。段阶一眼就看出高勇身上的盔甲价值不菲,放到普通军将身上,那是绝对舍不得没事穿着四处晃的。

    所以听到高勇的话之后,段阶立刻就趁热打铁向陈琼又表了一次忠心,陈琼只好敷衍着先答应下来。等高勇解释他想干什么。

    在高勇看来,既然有人要投靠,当然可以先收下再说,反正又不需要预先支付安家费,就算最后发现用不着,也大可以随便给点好处打发掉。

    而且他其实一直都觉得陈琼过分依靠陈涉有点冒险。像这种过程完全不可控的任务,把完成任务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执行者的办事能力上太不能让人放心了,特别是在完成这个任务的时候还需要很高的节操的情况下。

    既然现在有人愿意主动投靠陈琼,陈琼就应该抓住机会,在陈涉的身边安插牵制力量,就算出现意外,也可以及时补救。

    至于段阶是不是真心投劳,投靠之后又会不会全心全意地卖力办事,这些在高勇看来其实都不算事,人家既然都想主动投靠了,自然就是已经看到了雇主具有的吸引力在哪里,利用不好那就是陈琼自己的问题了。

    陈琼对高勇的神逻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果然王爷这活不是正常人能干的,亏自己还觉得领悟了“天地不仁”的意思,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把普通人当人,鲁迅说的“弃之如敝履”不外如是。

    既然有了段阶在这里,高勇和陈琼之前的计划也就又得重做。要说起来,这还不到一天的时候,俩人的计划已经修改了好几次,说出来简直能让以“运筹帷幄”为荣的军师们笑死,完全不让甲方专美于前。

    高勇亲自向段阶询问了陈涉军中的情况,并且向陈琼解释说这并不是不相信陈琼带回来的情况,只不过兼听则明,从段阶的角度来看也许能发现从前没有注意到的事情。

    陈琼对此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为了表示自己心中坦荡,他甚至都没有旁听。反正他用的都是阳谋,虽然错漏百出,但是只要还能按照他给出的剧本发展下去,很快大家就都是本色演出,不需要他这个导演了。

    半夜时分,在军帐里合衣而卧的陈琼突然被一阵密集的敲击声惊醒,他翻身坐了起来,用不着侧耳细听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下雨了,而且还是一场很大的暴雨,果然阴天的时候出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随便的云。

    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帐外有士兵送来蓑衣,说兰陵王有请。

    陈琼披着蓑衣冒雨来到高勇帐中的时候,发现高勇仍然穿着晚上巡营时的盔甲,段阶站在帐篷的角落里,垂手静息,一幅毕恭毕敬的样子。

    看到陈琼急匆匆走进来,高勇看着他苦笑道:“不妙啊。”

    “看这场雨能下多久吧。”陈琼知道高勇为什么这么说。

    陈涉能够鼓动灾民做乱,靠的就是大家不闹就没饭吃,闹一下起码能暂时填饱肚子。但是现在这场雨一下,旱灾很可能就此解除,到时候别说是陈涉手下的灾民,就连陈涉自己弄不好都要回家种地去,两个人的驱狼吞虎之策就算彻底夭折。

    高勇知道陈琼的话有道理,蜀东此前百日无雨,旱情不是一场雨就能解决得了的,能不能缓解旱情还要看这场雨能下多久。

    冷兵器时代,天气因素对战争的影响相当大,所以神策军中有专用观测天气的人,高勇这次出来也带了一个,刚才下雨的时候那人就来禀报过了,说是大雨会持续一夜。不过陈琼对这种预测一向持怀疑态度,要是看云就能识天气,那世界上就没有自然灾害了。

    高勇倒是没有陈琼那么悲观,他让段阶去俘虏里挑几个平时关系好的一起带走,回去找陈涉,只说是段阶在军营里遇到了熟人,有人作保放了自己,让他们去给陈涉带信,督促陈涉早日投降,算是给释放段阶找了个借口,当然高勇也并没有告诉段阶,陈涉和陈琼也是认识的,一方面段阶并不能完全信任,另一方面让手下人互相牵制也是用人之道,至于这用人之道会不会影响效率,那是另外一个问题。

    打发走了段阶之后,陈琼向高勇说道:“我再去见一次陈涉吧。”

    高勇立刻摇了摇头,显然是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除非陈琼能够取而代之,否则的话这件事终究还要陈涉自己来干,陈琼就算天天跟着陈涉都没用。

    而且陈涉的位置也不是那么容易代替的,起码人家有能打人的实力也有坐过牢的资历,后面这件事只能归结到时也命也,就算想造假都不容易。

    事实证明高勇手下的天气预报员对天气的预测并不准确,大雨在后半夜就停了,加起来也就下了不到一个时辰。

    在这样的大雨当中,前锋营的精锐侦骑也没办法放出太远,所以直到天亮之后,高勇才派出侦骑向陈涉老营所在方向侦查,自己小睡一会之后闲得无聊,又提审了几个被俘的民军。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这次抓的俘虏里面居然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两个锦阳城里派出来剿匪的官兵,这些前蜀军官兵刚刚换了朝廷的旗号,一转眼又当起了灾民乱匪,适应力倒是很强。

    陈琼想起高勇曾经说过起过的对投降士兵的看法,这才意识到高勇这个宿将的身份真不是吹不出来。问题是当年PLA收编的果军战斗力可是相当不错的,这到底是差在哪里了?

    早饭刚过,派出去的侦骑回报,说朱家镇旁的民军营地里一片混乱,可以看到有军士出入。

    高勇叹了一口气,看着帐外已经开始变得干燥的土地,安慰陈琼说道:“此非战之罪。”

    既然陈涉没有按照计划离开,当然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高勇立刻命令全军拔营,向着陈涉的老营包抄过去。连后军都不用等了。

    这一次连战斗都没有,郑瑞的前锋营毫无阻碍地突入营中,但是结果却让高勇和陈琼大吃一惊,陈涉并不在这里。

第一百零八章 流民帅

    陈涉冒雨出现在锦阳城外,骗开城门后劫掠一番全身而退的消息送到高勇这里的时候,高勇正在接待朱家镇的民意代表。

    陈琼因为陈涉失踪的事,一夜都没睡好,心思不定的情况又不敢练功,只好一个人到处溜达,还是遇到神策军的士兵才知道去锦阳城的侦骑回来了。

    快步回来找高勇的时候,陈琼离着很远就听到一片哭叫声传来,听起来声势浩大,反而冲淡了其中的凄惨味道。

    陈琼听了倒是不觉得奇怪,朱家镇先是被陈涉抢了一遍,后来又被灾民放了一把火,怕是很难缓过这口气来了,不然的话,也不会有镇民加入到乱军当中。

    结果走到跟前才发现,这里带头哭的人居然还是个熟人,正是朱家镇顶包里正朱应。

    高勇其实并不打算招待民意代表,他又不需要刷脸混新闻。本来他就是闲得无聊,带人出来看看被乱军破坏后的朱家镇,结果因为盔甲太惹眼,被一群镇民认为是神策军的大官,结果围住了要请他主持公道。

    高勇这个人不办大事的时候其实还是很随和的,虽然心中不耐,可也并没有人让人赶走朱应等人,还很有耐心地听朱应唠叨,不过听了一会就觉得有些不对。

    他皱眉问道:“你说那个乱民首领叫什么?”

    “陈琼。”朱应虽然哭得稀里哗啦,口齿却还非常清楚,看起来是专门练过的,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小人打听得明白,那个人叫做陈琼,武器是一柄长剑,并有祝明祝亮两个同党先在这里卧底。小人已请人绘了此人画像,请将军过目。”

    周朝军制,五品以上才能称将军,五品以下只能称校尉。不过朱应不知道高勇是什么官,称呼当然要挑大的来,根本没想到居然蒙对了。

    高勇并没有亲自去接画像,只是示意朱应将画卷在手里展开,发现这位画师应该有些功底,只用墨笔勾勒出的陈琼倒还真有几分神似。

    他似笑非笑地向远处看了一眼,招手说道:“你来看像不像。”

    陈琼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就已经停住了脚步,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开,见到高勇招手,只好无奈地走了过去,瞄了一眼朱应手中画像,皱眉说道:“连美颜都不开?没有职业道德。”

    朱应手里举着画像,视线被画布挡住,大官当前又不好在后面探头探脑,所以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陈琼,还以为是高勇叫人来辨认,直到听陈琼开口,这才大吃一惊。

    没有高勇同意,他又不敢收起画像,只好很辛苦地扭曲身体从画布旁边探出头来,一眼看到陈琼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结果一跤摔倒在地,差点扭断了脖子。

    高勇看了他一眼,示意身边的人收起陈琼的画像,然后向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朱应说道:“你还有什么冤情,就和这位陈橼说吧。”

    说完转身就想走。被陈琼一把拉住,“王……将军,他告的可是我。”

    听到陈琼的话,朱应也反应过来,正好手里的画像被高勇亲兵拿走,没了负担。他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脖子痛,扑到高勇面前叫道:“王将军,小人错了,小人不告了,。”

    高勇看了看他,觉得莫名其妙,“谁是王将军?”

    陈琼咳了一声,伸手指了指高勇。高勇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又被陈琼坑了。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口中说道:“你一会过来见我。”

    陈琼答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趴在脚边的朱应,又抬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朱家镇镇民,后者看到陈琼看他们,顿时一哄而散,跑了个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有帮里正撑场面的意思。

    朱应倒是知道自己不能跑,也跑不掉,所以趴在地上没敢动,只是不停磕头。不过性格使然,就算心中怕得要死,磕头也要偷工减料,除了频率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陈琼看了看,很想问一句“堂下何人,为毛状告本官”,想想太无耻,只好叹了一口气,问道:“是朱庆让你来的?”

    “是是……不是,不是。”朱应顺口应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否认。然后才解释说朱庆自从去了林家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陈琼听了心中疑惑,朱家镇可是朱庆的根本,就他那个年纪和武功修为,这辈子恐怕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就算是从前怕自己寻仇,灾民火烧朱家镇之后也应该跟着林家高手一起回来,毕竟比起来升斗小民来,朱家镇一把火烧的倒大多是西门大官人的产业,这家伙到现在都没露面,心也太大了。

    他想了一下,又向朱应确认道:“他没跟林家前几天来的那些人一起回来?”

    朱应连连摇头,心里越发猜测不到面前少年是什么人物,怎么连林家来人都知道?他说道:“不曾见过大官人。”

    陈琼哼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起朱应诬告自己的事。朱应这次是真怕了,连磕了几个响头之后才解释说朱家镇上有人认出了陈涉,知道他是当时被陈琼救走的那个人,所以就以为陈琼才是真正的匪首。

    陈琼心知这个猜测的逻辑虽然不靠谱,但是结果倒是出其的正确,自己可不就是陈涉身后的大老板吗?他也懒得和朱应分辨,挥手让他滚蛋,自己去见高勇

    高勇这时已经卸去盔甲,正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里写信,听到陈琼进来,头都没抬一下,问道:“那老儿怎么样了?”

    “放了。”陈琼很随意地说道:“难道还能杀了?”

    高勇的帅帐其实就是普通的军中营帅,空间不大,中间放了一张矮几之后,也就没剩多少空间了。陈琼看到高勇在写信,不好往里去,又不愿意隔着帐门说话,于是干脆盘膝坐到了帐门内的地上。

    高勇又写了一会,这才放下手里的毛笔,抬头向陈琼说道:“今天有两件事没想到。”

    他看着陈琼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嫉恶如仇,没想到会轻轻放过那老儿。”

    他不等陈琼开口,就继续说道:“不过对这种人没必要想太多,杀也好放也好从心既可。”然后他又说道:“然后就是陈涉,我倒没想到,这人居然是个帅材,昨夜带亲兵奇袭锦阳城,一击既走,倒是把一众老弱都留给了孤王。”

    陈琼其实也已经想明白了陈涉的操作,这家伙在朱家镇收拢难民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只要男人不要家小,所以乱七八糟几千人看上去不少,能打的加起来也就几百人。其他的人打仗不行吃饭不少,要带着跑路更麻烦。昨夜一场大雨之后,更是民心思散。陈涉这时候果断扔下他们带着愿意跟随自己的人跑路,可谓及时。而且从时间上来判断,他这个决定几乎是在开始下雨的同时就已经做出来了,也难怪高勇要夸他。

第一百零九章 何人大胆

    高勇没有在朱家镇停留太长时间,毕竟这里刚刚被乱民肆虐过,根本供养不了前锋营的人马。他虽然用不着刷爱民如子的成就,可也不想骚扰地方,所以确定了陈涉的去向之后就拔营走了,甚至都没管留在朱家镇的灾民。既然他们没有跟陈涉走,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家乡去,高勇现在手里能够掌握的资源有限,也没办法给他们提供帮助,而且事实上这也只是陈琼一厢情愿的想法,高勇根本就没往这边想。

    久旱之后的世界吸纳水分的能力极强,昨晚的暴雨痕迹很快就消失了,马蹄践踏在土质道路上,扬起一阵阵的灰尘。前锋营的数百匹马在道路上拉成一条前后看不见影的长龙,前后左右的原野上则散布着不断游动的探马侦骑,掩护大队行军。

    陈琼跟在高勇身边,在高勇的亲兵簇拥下走在队伍的中间,虽然位置已经比较靠前,但是仍然免不了吃灰,而且难受程度和跟着商队步行安全不可同日而语,很快陈琼就撑不住了,只好运起护体真气阻挡灰尘。

    高勇在旁边看了好笑,突然问到:“你还不是天人吧?”

    陈琼闷闷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高勇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才又说到道:“你这年纪能把武功练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绝顶的天才了,为什么要这么早离开师门游历江湖?”

    陈琼闷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想你才绝顶,你全家都绝顶。

    高勇当然猜不到陈琼在想什么,他看着陈琼说道:“我听人说,缥缈宫历代宫主都曾经在江湖上挑起偌大风波,所以有人猜测,要成为缥缈宫宫主,必须干过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能有资格,这是真的吗?”

    在漫天灰尘当中聊天显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陈琼自己运起真气护体,尘埃不能加身,但是仍然感觉全身都笼罩在灰呛呛的空气当中,但是高勇明明只用布巾遮住脸部,并没有和陈琼干同样无聊的事,居然还能毫不在意地开口说话,实在让陈琼钦佩不已。

    因为对高勇毫不介意吃灰的做法感到惊奇,所以陈琼并没有及时意识到高勇话中的试探之意,很自然地想起师父说起过的一些缥缈宫往事,很果断地摇头说道:“断无此事。”

    高勇一愣,不禁在心中暗暗点头。他刚才对缥缈宫的猜测基本上要算是武林中公认的事,起码流传了上百年,甚至有人说从前的八王之乱都是缥缈宫挑起的。起码在高勇看来,质疑这个说法不难,但是要否决得这么果断,没有足够的信息支持是不可能,特别是刚才陈琼很明显没有多想,简直是冲口而出,很显然在他看来,这个回答是理所当然毫无怀疑的。看起来羽林卫的情报里说陈琼出自移花宫应该是真的,甚至很可能他就是缥缈宫的杰出弟子。

    不过借着聊天试探这种事可一不可再,一旦让对方起了疑心,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高勇不打算继续下去,正想换个话题,就看到前面哨探回报,说锦阳城外有乱民正在攻城。

    高勇和陈琼都大吃了一惊,陈琼问道:“不是说乱民夜里就撤走了吗?你确定是同一伙人?”

    那个回来报信的士兵看了他一眼,眼望高勇没有说话。还是高勇给陈琼解释,哨探都是依靠旗号和衣着来识别目标,乱民既不撑旗也没有统一的服装,神策军的士兵总不能自己过去找人打听,那是密探的活,可不是哨探的工作范围。不过如果陈琼好奇的话,倒是可以派人去捉几个乱军回来审问。

    陈琼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应该是被士兵鄙视了,不过他脸皮是从前世就磨练出来的,厚度非比寻常,所以也并不在意,只是向高勇说道:“我觉得陈涉不会干这种事,多半是有人跟风。”

    这个判断倒是和高勇的差不多,不过高勇还是问了一句,“跟风又是何意?”

    “就是看到有人成功之后,大家一窝蜂跟着照做的意思。”陈琼回答道。

    高勇恍然点头,“原来是这么个跟蜂,倒是我理解得差了。”

    然后他命令前军分成三队,向着锦阳城加速前进。

    锦阳城下的战斗过程同样乏善可陈,已经攻入城内的乱民发现被神策军抄了后路之后一哄而散。这些人都穿着平民服装,扔了刀枪立刻就变成平民,神策军又是客军,根本无从分辨,结果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也只抓了几十个俘虏,人数虽然比郑瑞在乱石岗抓的人多,但是如果考虑性价比,那就差得太远了。

    好在高勇对战绩并不在乎,更没有亲自带人上去收人头的爱好,看看城门之危已解,就带着亲兵堂而皇之地进城了。

    锦阳城的守军先是救援朱家镇的时候折损了一些,昨天夜里被陈涉骗开城门又杀了一波,早已胆寒,刚才看到又有乱民攻城,守城的士兵竟然不战而逃。让乱民轻松打开城门,好在城内富商们经过昨夜的突袭之后已经有了一些准备,各自组织家丁抵抗,这才没让昨天夜里的悲剧又重演一回。

    高勇带着神策军进城之后,迎面遇到的竟然不是官兵,而是趁乱抢劫平民的城中无赖。神策军虽然无法分辨这些人的身份,不过看行为模式还是会的,顿时冲上去将歹徒就地正法,这一路杀过去,砍的城里无赖竟然比乱民还要多。

    一直来到县衙附近,街道上这才开始出现身穿蜀军服色的官兵。

    蜀军从前自成体系,衣甲和朝廷经制不太一样,高勇平定蜀川之后,也没钱给从前的蜀军换装,所以各地官兵还都在用从前的蜀军装备。

    锦阳城的军官当然是认识神策军旗号的,突然看到神策军出现在眼前,顿时吓了个六神出窍,转身就往回跑。

    高勇见了也不叫他,策马跟上直入县衙,远远看到二堂一个穿着七品上服色的官员闻讯迎了出来,离着老远就叫道:“大胆,何人竟敢策马直闯衙门?”

    陈琼紧跟在高勇身边,他这几天才有机会天天骑马,自觉马术精进了不少,跟着高勇骑马穿墙过院,正觉得有趣,听到那人的喝骂声,立刻应声叫道:“大胆,何人竟敢在兰陵王驾前高声喧哗?”

    语气用词,竟然与那官员刚才所用一般无二。

第一百一十章 揣着糊涂装明白

    按周朝的标准,锦阳属于上县,县令是七品上,在地方官的品级里已经要算是大官了,所以县令听到手下人说神策军的人驱马直入县衙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受到了冒犯,毕竟神策军就算是上三军,军官的品级也得按规矩来,七品致果校尉的官就不小了,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人竟然自称是兰陵王,这可是相当于从前蜀王一样的大人物。

    县令虽然没见过兰陵王,可是见过蜀王,知道蜀王出行,每一次都是前呼后拥,就算偶尔兴起要微服私访,一路上的行程以及遇到的人和事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怎么可能出现进了门才知道是谁的情况?

    想到这里,县官立刻就觉得来人应该是假的,不但没有大胡子,连王爷的作派都不对。

    结果斥责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抬头看到高踞马上看着自己的高勇,这些话居然说不出口。

    高勇随手扯下缠绕在头盔上用来挡灰的面巾,抬手示意陈琼凑过来,然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本王的职衔?”

    陈琼一愣,心想我知道那玩意干什么,你不是兰陵王吗,还能有比这个官大的?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高勇已经猜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用很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示意自己的亲兵上前。

    于是跟在高勇身边的一名亲兵旗牌大声喝道:“兰陵王、都督蜀川军州事,假节钺,怀化将军,领神策军指挥使高勇在此,县官还不请见。”

    县官本来就在怀疑高勇的身份,现在听到旗牌这一连串的官名,顿时站立不住,脚下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这时从二堂里又急匆匆跑出来一个官,看了高勇一眼,连忙快跑几步,一下扑倒在县官身边,大声叫道:“下官拜见兰陵王殿下。”

    来的这个人是锦阳县丞,也就是锦阳城的二把手,高勇平定汉中之后,曾经命令各地方官员送上属地薄册查对,当时锦阳去汉中的就是这位县丞,所以他远远见过高勇。以高勇的相貌举止,想记不住也难,所以这时一眼就认了出来。

    高勇嗯了一声,翻身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接从两位县官的身边走了过去,直入二堂,然后才说道:“都进来吧。”

    陈琼这时还在琢磨为毛高勇要让人念他的职称全名,心中纳闷之余,反应就慢了一点,离鞍下马的时候,高勇已经走进二堂去了,身边的亲兵们留下两个照看马匹,其余人也都跟了进去。

    县令和县丞互相看了看,这时才敢站起来,那县丞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陈琼,发现这个少年眉清目秀,举止风流,虽然穿了一身布衣,居然看不出长途跋涉之后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陈琼一路上辛苦运功挡灰的结果,心中忍不住想歪了,觉得应该是高勇加意照顾的原因,倒是并没有觉得奇怪,心想要是自己有这么一个美貌**,那肯定也是要加意照顾的。

    于是他看了一眼高勇众人的背景,向陈拱拱手说道:“这位小哥请了,敢问如何称呼,是何职司?”

    陈琼前几天匆匆来到锦阳城里转了一圈,对这里的印像实在不怎么样,有心不理,人家的态度还好,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他猜不透高勇的意思,也不想无故树敌,只好拱手说道:“营军掾陈琼。”

    县丞可不是陈琼这种官场二杆子,高勇都已经做给他看了还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所以脑子一转就意识到陈琼官职的玄机所在,别看营军掾这个官连品级都没有,却是兰陵王的私人幕僚,正是亲信中的亲信,于是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惜刚才出来的匆忙,身上没带贵重物品,就算想要行贿也拿不出手。

    县丞和陈琼说话的时候,县令已经爬起来往二堂去追赶高勇。陈琼想不明白的事他可是很明白。

    高勇最尊贵的身份当然是兰陵王,这个属于超品,见官大一级的那种。但是既然都超品了,当然也就意味着没有实权,所以兰陵王这个头衔听着很威风,其实不管事,事实上如果一个王爷要是乐于管事,那才真是离死不远了。

    但是高勇其它的头衔别看一级比一级低,最后的怀化将军都到正三品下了,但是每一个都分量实足,都督蜀川军州事,其实就是相当于一镇节度了,而且是军政一把抓的那种,考虑到蜀川的行政范围其实很大,他这个官放到中原地区起码也是三镇节度加于一身。

    后面的假节钺更牛X,别看有个“假”字看起来不像真的,但是这三个字代表了节将的最高权力,说明皇帝授权这个人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罢免一定品级以下的官员和武将,甚至有权直接斩杀。这个品级可高可低,主要也看节将本身的权力范围,例如高勇最高的职衔是“都督蜀川军州事”,他就不能跑到关中去砍人。不过要是翻脸砍锦阳县令,那是当值该管,锦阳县令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县令听到高勇让旗牌官念他官职全名的时候就知道不好,说明兰陵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才会脚软跪倒。要知道周礼只有在很正式的场合才会行跪礼,通常都是祭祀或者拜见长久不见的亲族长辈才用,周帝朝会的时候,大臣们也只是鞠躬而已,正常情况下县令见到高勇,鞠躬就行了,高勇要是强迫他跪拜,县令甚至可以弹劾他逾制。所以他刚才主动跪倒那是真怕了。

    本来他急着去追高勇,转头却发现县丞没有跟上来,这才意识到不对,连忙又绕了回来,向陈琼拱了拱手,又向县丞问道:“这位是何人?”

    虽然说地方政府一二把手不合属于政治生态,不过在大多数时候,两个官员之间还是可以维持基本和平的,遇到事情也能一起承担,毕竟很多时候俩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存在打死一个另外一个不能蹦得欢的情况。

    锦阳城这两位就属于正常情况,别看平时相看两厌,这种时候并不会互相拆台。刚才县丞出来晚了,也是因为县令自己坐镇二堂,把他打发去调集人手守御县衙了,并不是故意晒县令一道。

    所以这时候虽然不太情愿,县丞还是很尽责地把陈琼介绍给了自己的主官。

    县令和县丞一样都是老油条,不用县丞提醒也能得出和县丞一模一样的猜测,他心中念头一转,取下自己手指上的一个碧玉扳指,塞到陈琼手中,笑道:“陈椽人物出众,令下官心生仰慕,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陈琼一愣,心想你们之里的习惯不错啊,居然还能公然行贿?

    他本来就不好珠宝,再有前世的见识,虽然看县官这个扳指玉色斑驳,色泽圆润,品质应该不低,可也并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想来也就和王建随手赠送的那些金珠宝贝一个等级,当然更比不上青索剑。于是淡淡接了过来,点头说道:“生受了,莫让王爷久等,咱们进去吧。”

    看到陈琼的样子,两位县官都是心中忐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当然不知道,陈琼自己其实也是一样糊涂着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住处

    高勇反客为主,直入二堂,然后才发现,堂上的情况好像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这里到处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几案上甚至还摆着尚未包好的县令印鉴。

    本来高勇打算直接坐到县令的椅子上来个雀巢鸠占,然后借用自己的身份给县官一个下马威,好方便安排后面的事,然而进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因为连县令的椅子都倒了,而且公案上堆满了东西,以他的身量,坐到后面怕是只能露出一个脑袋,到时候隔着一堆杂物跟下面的人对吼,多半立刻变身逗逼了。

    亲兵们进来之后,就把二堂里的下人和士兵都驱赶出去之后,高勇还没来得及决定自己要不要先坐下,就看到陈琼带着两位县官走了进来。

    看到二堂里的情景,陈琼也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县令大人应该是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也难怪进城之后看不到官兵,县官都打算跑了,官兵当然也不肯拼命。也就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地方士绅们没办法,所以才要组织家丁殊死抵抗。问题是锦阳好歹也算大城,主政的官员虽然被乱民吓成这样,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两位县官进来之后也发现这里的情况有点尴尬,站在门口进退两男,倒是陈琼毫不在意,快步走到高勇身边,摊开手给他看自己新得的扳指,“你看这个怎么样?”

    高勇身为这个时代最顶级的二代之一,鉴赏能力理所当然地甩陈琼几条街,所以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扳指的价值,皱眉问道:“哪捡的?”

    “他送的。”陈琼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县令,然后她才意识到高勇的话里有问题,什么叫“哪捡的”?你以为这是仙侠小说吗?

    于是他说道:“你想要吗?想要的话你就说啊……”

    “不要。”高勇很果断地打断他的话,不给他COS唐僧的机会,然后转头看向县令,说道:“你倒是大方。”

    县令和县丞也被陈琼的操作弄傻了,完全想不到还有这种发展,受贿的人不是应该把脏物藏起来吗?这猴子献宝又是什么操作?

    县令听不出高勇话里的意思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陈椽喜欢就好。”

    高勇哼了一声,又四下看了看,确定自己从前的剧本又得改,这个环境根本不适合发飙,真不知道那些掐指一算就能决胜千里的人都是怎么办到的。于是向县令说道:“你安排一下,我今天住在这里。”

    县令连声称是,和县丞一起退出二堂,这才敢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然后两个人对望一眼,都没明白为什么本来气势汹汹的兰陵王会突然改了态度。

    县丞低声说道:“如此看来,彼陈椽确有不同之处。”

    县令的心里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多少还是觉得奇怪,兰陵王什么宝贝没见过?怎么会因为自己送给他的**一个玉扳指就改变了态度?

    不过想起自己送出的扳指,县令还真觉得有点心痛,只好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要能攀上兰陵王的大腿,别说一个扳指,就算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两个人正想商量一下怎么巴结高勇的时候,就看到陈琼从二堂里追了出来,向着两位县官说道:“二位,王爷心忧锦阳城治安,所以要宴请城中士绅,还请二位相助。”

    两位县官都愣了一下,县令仗着自己刚刚破过财,很苦恼地向陈琼说道:“本县并无制庵这个地方啊!”

    “就是闹事的灾民。”陈琼一时也没想到合适的解释方法,很不高兴地说道:“你别管这个了,抓紧办事就行了。对了,锦阳城有洛阳楼吗?”

    俩县官这回可吓了一跳,县承连连摇头,心想不愧是王爷身边的人,消费水平就是高。县令官大一级,胆子也大了点,犹豫一下向陈琼说道:“王爷喜欢的话,下官可以派人立刻去成邑请人。”

    陈琼一愣,摇头说道:“我就是问问,不关王爷的事。你们办事去吧!”

    说完之后,他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叮嘱道:“把城里的士绅名单送一份来,对了,还有捉的蝴蝶剑派的人员名单,也送一份来。”

    县令听得一边点头一边冒冷汗,看到陈琼转身回去,这才向县丞说道:“这是何意?”

    县丞苦笑一下,伸手空握了几下,示意左右不过是个钱字。县令倒是不以为意,低声笑道:“既是同道中人,倒是好办。”

    陈琼回到二堂,看到高勇正拿着县令的大印把玩,皱眉说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撤掉他们?”

    高勇看着手里的大印,摇头失笑道:“撤掉他们你自己去安排酒宴吗?”

    陈琼撇了撇嘴说,“要我说,整这些虚的有什么用?直接派人按名单上门收保护费不就行了?”

    高勇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我是朝廷命官,总还是要些体面的。就算要收保护费也不能明抢,总要编个名目。”

    “有个叫鲁迅的人说过。”陈琼说道:“当朝廷要收保护费的时候,那就不是保护费。”

    高勇愣了一下,问道:“那是什么?”

    陈琼耸了耸肩,为了不被神兽吞了,决定从心。

    锦阳城县令和县丞的办事效率相当高,很快就为高勇布置好了住处,甚至还给神策军前锋营腾出了养马的地方,据说那是县里马军的马廊,现在上军到了,自然要把地方让出来。至于县里的劣马,有个地方住就好,并不需要担心。

    不过高勇没有理会这个好意,命令跟上来的后军在城外驻扎,让郑瑞把手下多余的马也都放到城外,城里只保留每人一马,然后分成几部分,除了接手县衙防务外,还要在锦阳城中巡逻,防止再有人趁机作乱。

    陈琼很好奇地跟着高勇在县令的陪伴下一起去看在后衙安排好的卧室,然后才发现这里本来应该是县令的卧房。

    “城里最好的地方本是鲁园,下官已经派人过去让他们腾出园子。”县令一面躬身带路,一面向高勇说道:“下官怕时间来不及,只好委屈王爷先在这里歇息一晚。”

    高勇嗯了一声,倒也没有说话,等到把高勇送到住处,自然有县令安排的侍女接手。县令在房门告退,转身却看到陈琼跟了出来,问道:“我的房间在哪?”

    县令听了顿时傻眼,他就没想过要给陈琼单独安排房间。

第一百一十二章 鲁园之主

    看着急匆匆离开的县令,陈琼觉得简直莫名其妙。这家伙见面就送了自己一个价值不菲的玉扳指,转身居然会忘记给自己安排住处,就是自己脾气好,不然已经被他深深得罪了。

    他惦记着高勇的计划,转身回到高勇的房间,发现高勇正在侍女的侍奉下脱卸盔甲。

    这种天气下穿戴全套的铁甲是个辛苦活,简直又闷又热,为了防晒,还要在铁甲外面罩皮袍,为了防止铁甲磨损皮肤,里面也得垫布衬,这一套下来,基本就没有其它衣物存在的价值了。

    高勇是九品上的高手,虽然做不到寒暑不侵,抵抗外界温度变化的能力还是很强的,所以并不会像普通军将那样捂一身臭汗——当然普通军将也不会像他这样穿全套的盔甲。特别是神策军前锋营这种轻骑兵,普通士兵通常只穿简单的胸甲,也不戴头盔,就为了轻装上阵,可以减轻战马的负担。

    不过不怕热并不代表高勇愿意把自己用棉花裹起来,所以他在盔甲里面只穿了一件麻布小衣,既没袖子也没领子,下身则是一条犊鼻短裤。

    看到陈琼进来,他笑道:“这县令倒是知趣,还准备了浴桶,陈椽可欲同浴?”

    陈琼果断摇头,“你自己洗吧。”

    高勇也就客气一下,他也没兴趣跟男人一起洗鸳鸳浴,看出陈琼有话要说,挥手示意侍女出去,以他俩的武功修为,只要有心,也不怕被人偷听。

    陈琼把县令刚刚交给自己的名单递给高勇,上面是本城富绅的名字,很多后面还带着一个数字。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陈琼问道。

    高勇撇了撇嘴,“折银而已。”

    听了高勇的解释后陈琼才知道,原来这时代互相送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送实物,要么是关系好到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礼轻情义重,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要么是礼物确定难得,有收藏价值或者投其所好。

    另一种是直接送钱,就像王建送给陈琼当盘缠的金珠宝贝,本身虽然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但是并不如何珍稀,主要的用途还是拿来换钱。毕竟送的东西不一定合主人口味,直接送钱的效率才高。

    不过这后一种拿来送礼的时候是不能直接跟收礼的人说“我这里有价值十万两银子的金珠宝贝请笑纳”,用高勇的话说,“体面”还是要的。所以通常会写个礼单,上面列明各种物品,不过事实上这些物品其实并不存在,重点在礼单最下面一行,写明“折银XX两”,然后礼物的盒子里就真是等值的金珠宝贝了。

    陈琼出身一穷二白,正经的无产阶级,当然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所以还要高勇给他解释之后才明白。要说起来,也算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像力。

    他皱眉说道:“听起来倒是不少,不过为什么还有人没送的?”

    高勇随手把名单交给陈琼,说道:“这县令又不是神仙,与士绅交涉也要时间,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都办妥了,这上面没写的未必不肯掏钱,已经写了的未必也照这个数掏钱。”

    陈琼一愣,“他们还敢骗你?”

    “骗倒是不敢,阳奉阴违而已。”高勇哼道:“这种把戏在汉中已经演过一次了。”

    陈琼没兴趣看高勇洗澡,请示过了就转身出门,让守在门外的侍女进去。几个侍女看到陈琼出来,都有些奇怪,心想怎么你都不用在里面吗?这**的架子也太大了吧。还真是侍宠而骄。

    陈琼当然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武道修为就算到极处,也没有读心这个技能。所以自顾而去,打算看看县令给自己安排的地方怎么样,最好也有个大浴桶。

    最终陈琼也没能洗成热水澡,倒不是县令有意怠慢,实在是这时代科技水平太低,县衙的伙房没有锅炉,要给高勇准备热水就已经竭尽全力,实在没有余力把陈琼那份也一起办了。等到高勇洗完澡,县令已经准备好了晚宴,亲自来请高勇赴宴。

    陈琼有心让高勇自己去,可是也知道高勇身边几个得力的下属都留在汉中城里,自己要是不去,他就只能靠亲兵撑场子了,有些事做起来很不方便,只好匆匆洗了一下脸,就跟了出来。好在他行军途中一直用真气护体,倒也脏不到哪里去。

    宴会并不在县衙,而是安排在了县令曾经提起的鲁园,陈琼在路上补了一下课,才知道鲁园的主人是蜀川大族,上一代还曾经出过一位中书舍人。本代也有几位族中子弟在蜀川为官,现任鲁园主人就曾任汉中别驾,不过人家退休得早,这才没有卷入蜀王叛乱的事情当中,也算有福。当然也因为退休了没有工作,所以只有福,没有福报。

    陈琼在高勇身边听县令介绍鲁园的主人,突然问道:“这鲁家可有一个叫鲁洪的年轻人?”

    县令一愣,显然对这个问题没什么准备,好在鲁家的管家就跟在身边,连忙说道:“先生说的可是四房的鲁二郎?二郎君自幼得拜明师,并不长住家中。”

    陈琼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确定鲁洪就是鲁家族人,不过现在听管家说这位鲁二郎的经历,听起来像是差不多。于是向高勇解释道:“可能是顾采的师弟。”

    高勇一愣,看了他一眼,问道:“比陈椽如何?”

    陈琼心里奇怪,心想和我比有什么用?转念想到高勇是打算是锦阳城里敲竹杠的,应该是担心对方在家不好下手,问题是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某个人武功高低的问题能决定的。

    他想了想,含糊说道:“应在伯仲之间。”

    赵炫给高勇的情报里当然不包括陈琼和武涛交手时的情景,事实上羽林卫侧重的是民情局势,对武林高手之间的实力对比并不重视,毕竟朝廷又不给武林排百强榜,从前想这么干的人坟头的树都变成树林了。

    不过高勇知道陈琼是能被顾采推崇的人,想来这种人才不可能满地都是,这个“伯仲之间”怕是有些水分。

    很快鲁园就到了,现任鲁园的主人鲁疵早在园外等候,连忙上前拜见,把一行人让进园中,陈琼见园子里灯火辉煌,人影重重,显然名单上的宾客们已经到场了,可惜这年头不流行在门口签到制度,也没办法确定谁来谁没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罢职待参

    从前的蜀王就不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经常四处游荡的结果就是蜀境当中很多地方的士绅都有接待王爷的机会,所以要说起来,这次也不是锦阳城内官员和士绅们第一次近距离和王爷打交道。虽然蜀川在礼节上的习惯与关中地区不尽相同,但是也并没有出现大的疏漏,特别是高勇对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并不在意的情况,就更是闹不出什么笑话来。

    入席之后,在大家一起营造热烈祥和气氛的努力之下,鲁园中一时之间竟然也宾主尽欢。特别是在发现高勇对于酒宴上的精美菜肴并没有表现出意见之后,县令和鲁疵都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位王爷应该只是求财来的,这个没什么好说的,人家连神策军都带来了,下这么大的本钱,总得奉承一下,不能坏了规矩。

    就在鲁疵觉得兰陵王很会做人,自己似乎应该加注的时候,高勇突然放下筷子,向众人说道:“各位可知本王来意?”

    陈琼坐在高勇下手冷眼旁观。看到在座众人虽然在高勇说话的时候纷纷放下酒杯肃然静听,但是很多人的神态明显可以看出心里不以为然的念头。

    高勇看似浑然不觉,向鲁疵等人说道:“近日蜀川地方不靖,灾民作乱相互攻杀,此皆朝廷子民,孤心故此难安。”

    鲁疵心中暗笑,知道戏肉来了,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兰陵王朝廷栋梁却心怀黎民百姓,着实辛苦,锦阳士绅早知王爷辛苦,于心不安,更怕累坏了身体,从此百姓失去一位好官,所以听说兰陵王驾临,早就备下一点拳拳心意,还请兰陵王看在黎民百姓的面子上收下。

    陈琼前世比这个更无耻的瞎话都听得多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看高勇如沐春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装的。

    高勇笑道:“既然鲁别驾如此说,孤王倒是却之不恭了。”

    他口中的“鲁别驾”就是指鲁疵,周人喜欢用官员曾经担任过的职务来代称,而且并不因为官员卸任就改变。这个用来代称的官职比较玄妙,未必就是作官时间最长或者官职最高的,比较普遍的原则是最露脸的那个,当然考虑到很多人其实没什么机会露脸,所以用当过的最大官职来代称也很普遍。

    鲁疵最高的官职是汉中别驾,高勇这样称呼他,就是承认鲁疵曾经有过官方身份。

    鲁疵听了心中大喜,还没来得及表忠心,就听到高勇笑道:“不过孤王初来蜀中,也不好骚扰地方,大家一起送的礼物就算了,若有心的话,那就一个一个来好了。”

    这句话一出口,在座诸人全都傻眼,只有县令和县丞互相看了一眼,在心里赞叹“高,实在是高,不愧是王爷,这索贿的水平都比我们高。”

    一般来说,官员到任后和离任前,地方士绅都会合伙送一次礼,礼物的价值可轻可重,任人而异。这种合伙送的礼当然不可能在里面附上一份名单说某某人的出资在其中占比有多少,最多列个送礼人的名单出来。按惯例都是出大头的人在前面。如果收礼的人有心,说不定能从前往后记住几个人名,排到后面的那就只能自己争取露脸的机会了。

    收礼的和送礼的人都知道这个特点,所以要么多出钱排前面争取露脸,要么少出钱落在后面以后有事再说。也正是因为可以蹭名单,所以通常来说,排在后面的人出的钱其实并不多,这种方式的重点是名单上的名字。

    但是如果要按人头来收礼的话,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时候每个人出的钱其实都代表自己的态度,收礼人看的就是每个名字后面的数字,掏得比别人少了,很容易会被收礼的人记住。

    当然就算大家都知道这两种方式之间的区别,大多数人也学不了高勇的作派,毕竟高勇手里掌握着神策军,他有开高价的实力,要是锦阳城里的两位县官这么干,怕是很快就有神经病刺客上门了。

    果然听到高勇的话之后,宴会厅里气氛顿时就凉快下来,一众士绅要么眼观鼻鼻观口苦练发呆神功,要么大眼瞪小眼互相递眼色,一时间竟然都没有说话。

    高疵是锦阳城士绅们的领头人物,真要是合伙送礼的话,就算他不出钱,名字也肯定是要排第一位的,所以于情于理,这种场合大家都是要指望他出头的,不然人心散了,以后再办事也就没人捧了。

    所以他干笑一声,向高勇拱手说道:“王爷说得是,大家各表心意才能看出高低远近来,只是这些日子城中颇不安静,乱军肆虐,有些乡亲避难离城,一时不得回归。还有几位昨夜更是被乱民劫掠,家财尽失,恐难支吾,还请王爷明察。”

    高勇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县令说道:“果有此事?”

    县令一愣,心想要是没有乱民攻城,你大老远跑这里来干什么?不过高勇问话,他不能不答,只好拱手称是。

    高勇脸色一沉,向县令说道:“你身为锦阳县令,有守士之责却不能守护乡里,要你何用?回家侯参吧。县里的公事先由县丞代管。”

    县令听得都呆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言不合就被罢官了。亏他今天还跑前跑后给高勇张罗住处,安排饮宴,没有功劳总有苦功,怎么说罢官就罢官了?

    要说起来,高勇这个“假节钺”的权力就可以直接撤换地方官员,但是动用这个权力之后也是要给朝廷上表备份的,所以除非事出紧急,节将一样也走正常程序。显然高勇也没打算一杆子捅到底,算是给县令留了个后路。

    高勇左右亲兵看县令站在那里犹豫,旗牌官一声令下,早有两个人上前揪住县令,将他拖了下去。县令一面挣扎,一面大叫道:“王爷,下官冤枉啊!陈椽,陈兄救我。”

    陈琼咳了一声,拱手向高勇说道:“王爷英明,锦阳县令确有疏忽之处,不过毕竟在锦阳城里做官,官声好坏,锦阳城中士绅最有发言权,王爷何不问之?”

    这个不是俩人事先商量好的套路,不过高勇隐约猜到了陈琼的用意,于是看了鲁疵一眼,说道:“鲁别驾觉得如何?”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安静

    陈琼的建议看起来像是在试探县令在锦阳城中的风评,然而具体到现在的场合里,其实就是在问鲁疵要不要保县令。至于鲁疵凭借什么来作保,那当然就是高勇想要的东西。

    在场的人虽然也有靠父荫过日子的,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能称得上人精的,更何况还有鲁疵在,就算别人不明白,起码他是肯定能够明白的,高勇问的也是他。所谓擒贼先擒王,高勇在战场上最擅长的就是突击敌军本阵,离开战场也一样重视对手当中的首领。

    鲁疵当然明白高勇的意思,只是没想到这个主意居然是一个看上去明显靠脸而不是脑子的俊美少年,心里不禁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陈琼,沉吟了一会之后才向高勇肃容说道:“全凭王爷决断。”

    高勇笑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当然也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情,就好像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酒宴散去,陈琼跟着高勇一起回县衙,这一次可没有县令陪着,毕竟他已经回家了。陈琼这个时候才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惑,“鲁疵居然都不肯捞县令?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高勇淡淡一笑,首先评价道:“你这个‘捞’字倒是用得好。我真是很好奇什么样的老师能教出你这种乱用文字的学生。”

    然后他才说道:“他不是不肯,只是觉得孤开价太高了。所以想告诉孤,他不一定要帮县令。”

    他摇头说道:“此人倒是看准了孤手中无人。换了人反而更容易被他控制。”

    陈琼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这些人真可怕,根本就不拿人当人。他当然不知道,当初高勇意识到陈琼用灾民做棋子来打乱蜀中局势的时候一样也觉得可怕,其实这只是两个人思维方式之间的区别而已,对自己司空见惯的东西,当然不会多想。

    “那你还要撤掉县令吗?”陈琼问道。

    高勇笑了一下,“换是当然要换的,不然孤的威信从何而来?只是要怎么换,换到哪里去,那就不一定了。”

    周朝没有必须异地为官的规矩,虽然在具体执行上的确会考虑乡党勾结,但是同时也有衣锦还家造福乡梓的说法,哪种意见占上风主要看需求。

    对于朝廷来说,管的地方够大,当然也有足够的官位来闪展腾挪,蜀王治下地盘虽然不小,但是好地方却不多,锦阳做为蜀川大城,县令这个位置当然也是各方博弈的重点,竞争十分激烈。

    现在这个锦阳县令就出身汉中大族,所以和鲁疵这种地头蛇貌合神离很正常,而且他既有官位,又有家族支持,斗起地头蛇来也不吃亏,所以在鲁疵看来,就算再换一个人来,那也不会比县令更差。

    县令在锦阳置有房产,既然被高勇当众罢免,当然不能回县衙,而且他今天已经把县衙的卧房让给高勇了,说起来倒是个好采头。

    回到自己在锦阳城中的宅邸后,已经接到消息的县令夫人迎了出来,向县令抱怨道:“这王爷太不讲道理,我们连县衙都让出来了,他居然还要罢老爷的官。”

    县令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下来,摆手说道:“他是朝廷的王爷,讲什么道理?”

    夫人很不满意,“老爷也是朝廷的官,不也是一样要讲道理?”

    县令苦笑一下,“老爷我讲道理,那是和鲁疵那帮人,和平民百姓又何尝讲过道理?在这位兰陵王眼中,我也就和那些平民百姓差不了多少,愿意的时候讲讲道理,不愿意的时候就可以不讲道理。要说起来,现在不干这个县令倒也是好事。”

    至于为什么是好事,县令就没必要和夫人说了,毕竟这里面错综复杂之处比比皆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明白的。

    既然自家老爷都这么说了,夫人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一面招呼下人为县令准备洗漱,一面问道:“要不要请家里的人活动一下?”

    县令连连摇头,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他能出仕当官,毕竟不是草包,知道高勇就算不知道锦阳城中的详细情况,自己这个县令是何出身总是得先弄明白的,刚才借机发难,未必不是想敲打自己的家族,毕竟听说高勇在汉中城的时候,为了赈济灾民的事和当地士绅弄得很不愉快,甚至被迫自己掏钱买米,下午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脸色不好,多半就是吃了家族的挂落。可恨自己一心忙着给高勇办事,没有想清楚这件事,如果早能想通,找个机会向高勇表达忠心,现在自然又有一番境遇。

    陈琼回到锦阳县衙自己的住处后才发现,县令不在还有个坏处,那就是县衙里的杂役下人都跑了,就剩下几个衙役,想来是因为他们几个是有编制的,不用担心没人给发工资,倒是怕跑了的话被高勇直接革了差事,所以才会留下来。

    高勇有亲兵伺候,最多也就和在军营里一样,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高勇的亲兵可不会主动来伺候陈琼,所以他只能很郁闷地自己打水洗漱,洗澡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陈琼很郁闷地想,明明自己是跟着一位王爷混事,生活条件居然还不如住客栈的时候,果然公费的都是最差的。

    在心里吐槽的同时收拾干净了自己,陈琼想起自己已经几天没有静坐养息了,于是穿了一件中衣坐在自己的床榻上补习内功,返观内视,滋养真气。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陈琼突然觉得一阵熟悉的心悸感觉,突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捞住放在身边的青索剑,然后才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动静,也没有危险降临,自己的动作完全是在吓唬自己。

    陈琼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应激综合症,于是放开长剑,正打算调整呼吸重新入室,猛然想起当初在师门遇袭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心悸让他从梦中惊醒,难怪会感觉到熟悉。

    想到这里,陈琼再不犹豫,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来不及穿上外衣就提着长剑走出房门。

    他的房间就在高勇卧房旁边,同在一个院子里,陈琼记得院子里本来有高勇的亲兵守卫,但是此时借助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空无一人,安静得让人害怕。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涯海角

    高勇镇静地保持着刚才的坐姿,甚至还能感觉得到屁股下面木质椅面的温度,但是本来应该摆在面前的桌案已经消失不见,就连四周的墙壁房屋也都被蓝天白云取代。

    放眼看去,他正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面对着浪花翻滚的大海,身边怪石嶙峋,水气蒸腾。

    一个身穿男装的青年女人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相距不足十丈,让高勇惊讶的是,这女人脚下什么都没有,悬空站在海面上方的空中,脚下浪花涌动,身后斜阳西垂,身上衣袂随风,宛若传说中的仙人。

    “天人神境?”高勇看着面前的女子,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右手向虚空中一伸,只觉入手微凉,感觉正是他平时随身佩戴的短剑,显然自己虽然看不到短剑,但是它仍然还在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短剑在手,高勇刚刚绷紧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看起来这个女子也只是恨境天人,只能迷惑感官,还做不到颠倒乾坤,借物化形。

    女人显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高勇突然觉得身周似乎有旋风缭绕,压力陡增,刚刚入手的短剑似乎变得有千钧之重,竟然拿不住。

    高勇心中一惊,伸手拔剑,但是鞘中短剑似乎是被焊住了一样,再拔不出来。

    “你就是兰陵王?”青年女子开口问道,看上去对高勇试图反抗的努力毫不在意。她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发音方式有些古怪,语调听起来似是而非,很是难懂。

    高勇心知对方的武道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没有反力帮助的情况下自己绝对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不再试图拔剑,沉住了气问道:“你是谁?”

    女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停了一下又问道:“你的军队很强,可是为什么用他们来对付灾民?”

    高勇一愣,深深看了女人一眼,可惜在对方的武道意境里,他能看到什么和看清什么取决于对方的意愿,所以高勇眼中的女子始终笼罩在一层水气当中,两人之间就像是隔着一层薄雾,根本看不清细节。

    他想了想,向女人说道:“灾民或有可怜之处,但是聚众为寇,祸乱地方,此朝廷难忍之事。孤牧守一方,自当除之。”

    女人安静地看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是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吃顿饱饭。”

    高勇淡淡说道:“其情可悯,其罪难恕。”

    “难道穷人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家里饿死吗?”女人这次的反应很快,几乎立刻就问了出来。

    高勇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为国家计,当如是也。”

    这句话一出口,身边的大海突然狂暴起来,巨浪骤然升起,猛然拍打到高勇身下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高勇甚至能感觉到冲击带来的震动,似乎的立身之处已经摇摇欲坠,同时甚至还能感觉到浪花消散时飞溅到身上的水滴带来的凉意。

    “带你的军队回去。”女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可以不杀你。”

    “灾民乱境,若不扑灭,只会有更多人流离失所。”高勇说道:“孤王守土有责,不敢从命。”

    女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当中,不过这一次高勇似乎想明白了一点,这个女人并不是在思考问题,应该只是在琢磨自己话里的意思,毕竟他说的话半文半白,不习惯的人要理解起来需要花些时间。

    可惜他想明白的时候有点晚了,至少看起来女人已经不想再跟他扯淡,她向高勇说道:“我知道人总是会饿的,饿了就要吃饭,不给他们饭吃,当然就会想办法去偷去抢。”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思索了一会,又说道:“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本来有饭吃的人被他们抢走了饭,就变得也没有饭吃了,只能去抢别人。”

    她看着高勇说道:“这样好了,我先捉了你,再去捉走灾民的首领,到时候你的军队没有首领,也就没办法去打灾民。灾民没有了首领,也就不能再聚集起来抢别人。”

    高勇听得目瞪口呆,有心指出这个办法明显治标不治本,除了延长冲突发生的时间之外屁用都没有,而且要是真把自己和陈涉抓到一起,那才真是手动滑稽。不知道陈琼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但是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女人咦了一声,侧头望向一边,皱眉说道:“是你?”

    高勇还没来得及弄清女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突然看到黄昏中的海岸线变得幽暗起来,明明一轮残阳仍然挂在天边,但是在残阳的另一边却出现了一弯明月,清冷的月光如水般洒落下来,映在海水和礁石之上,然后化成片片青霜,蜿蜒着铺满四方。

    高勇身上压力骤减,几乎瞬间就意识到,又有一位武道天人出手了。自己如果想要脱困,就应该正当此时。于是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一分,刚才无法从剑鞘中拔出的短剑已经出鞘,高勇想也不想,双脚一蹬,向着面前的女人疾扑过去。

    身子刚动,高勇突然听到身边有个熟悉的声音惊呼道:“回来。”同时也听到面前女人用奇异的语调说道:“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高勇突然发现身边的点点月光如同水波一样纷纷碎裂,天边弯月也变得黯淡无光。

    高勇知道不好,但是他这一击已经是顷尽全力,如果强行回转,不但效果堪忧,更可能为对方所乘。高勇的性格一向是有进无退,心中收剑的念头一闪既逝,咬住牙关全力出剑,无论如何也要刺出这一剑再说。

    眼看高勇已经冲到女人面前,女人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她本来站立的地方显出一座白云缭绕的海岛,海岛边缘有倚天绝壁,有若鬼斧神工所成,上下直立,平滑如镜。

    绝壁上龙飞凤舞般刻画着四个大字,正是“天涯海角”。

    高勇目光一凝,就已经看清了绝壁上的四个大字,然后突然眼前一花,那四个大字宛如活过来一般离壁起舞,已经向着他迎面扑来。

    高勇大吃一惊,手中短剑疾挥,口中大喝道:“破。”只听一声巨响,短剑斩在大字化成的虚影上,没想到那虚影竟然如有实质,与短剑硬碰了一下之后,高勇手中的短剑就断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勉力为之

    高勇知道九品上和武道天人之间的差距很大,但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大。

    他家传的霸王枪心法其实已经算是很高明的内功心法了,严格来说并不比武林中那些顶级心法差,一直没出过武道天人,其实和高家嫡传的子嗣数量有关,否则的话,各大门派也用不着满世界收徒弟了,关上门专心生孩子就行。

    高勇弱冠从军,征战沙场十几年未尝一败,靠的除了家传绝学之后,还有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意志和决心,很多人甚至包括现在的皇帝赵煜都劝过他不要亲身犯险,但是高勇从来都没有往心里去,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觉得这才是霸王枪传人应该有的心态,而且事实上,他修习武功的进度也的确是家族史上最快的几个人之一,而这几个人只要没有死得太早,全部勘破了武道,成功跻身天人。

    早在几年前,高勇就已经到了九品上的阶段,可惜从那时起他的武道修为就开始停滞不前。高勇一直觉得自己勘破武道很可能需要一次苦战,也只有在激烈搏杀的战场上,才是霸王枪传人勘破武道晋身天人的最好时机。

    可惜随着他的权力越来越大,武功修为越来越高,已经很难再遇到能让他陷入苦战中的机会了,更不可能遇到那种生死悬于一线,需要拼尽全力的时候,两年前剿灭西番之战已经要算是近年少有的大战,可惜对手完全不行,他都还没开始发力对方就开始溃败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高勇从来都不惧怕失败,即使是突然遇到了一位对自己充满恶意的恨境天人,也敢于拔剑反击。

    可惜这一击显然是失败了,“天涯海角”四个大字的虚影闪烁之间,高勇御赐的极品短剑竟然断了。

    高勇身经百战,虽然意外却并不惊慌,震臂将手中断剑向着重叠闪烁的字影奋力掷出,然后一声大喝,双拳紧握,打算再试一次,高家老祖宗的家训里就有这么一条,“最可靠的武器是拳头”,所以高家子嗣从来都没有忽视过空手搏杀的能力,当然高勇觉得这也和霸王枪没办法随身携带大有关系。

    挥拳欲击的时候,高勇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可惜霸王枪不在手中,否则应可一战。”

    就在这里个时候,身边一柄长剑突然从高勇身边破空而出,青蒙蒙的剑身在空中一震,陡然间大放光明,凌厉无比的剑气从剑锋蓬勃绽放,径直迎向到重重字影。

    和刚才两种武道意境无声无息地相互侵染不同,这一次剑光与字影相撞,竟然濱变成了一阵剧烈的爆炸,重峦叠嶂的字影被剑气触及,猛地膨胀爆发,化作漫天金光。高勇在这金光当中只来得及收臂护体,就被巨大的气浪推得很后疾飞,然后他突然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胛之后,手牚上传来的柔和力道,顺间抵消了受到的冲击力,托着高勇一起落在了翻滚的海面之上。

    清冷的夜色再次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出,在苍茫的海面上突兀地撑出一方静土,高勇看到自己刚才用过的书案就在身边,上面笔墨纸砚俱在,甚至写了一半的信纸都还在水晶镇纸下完好无损,刚才那剧烈的爆炸似乎只是影响到了自己,对周围的环境并没有造成破坏。

    陈琼身穿一件白色中衣,赤着一双脚出现在高勇的身边,因为来不及束发,满头黑丝散于肩后,竟然显露出一丝女子的媚态来。

    高勇心中一惊,连忙收回目光,在心里暗骂自己混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像女人?而且还会动摇心神?人家只是长得瘦小一点罢了。

    陈琼这个时候可顾不上观察高勇,他收回扶着高勇的左手,右手青索剑横剑当胸,皱眉说道:“伊芙?”

    那个奇异的女人又重新显身出来,只是这一次高勇被陈琼的静夜思剑境笼罩,伊芙武道意境带来的压力已经大为减轻。

    伊芙依然是刚才的装束和样子,完全看不出和两位九品上的高手硬拼了一记。她负手站在空中,俯视着陈琼说道:“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

    她皱眉说道:“上次你拼了命也要从顾采手里救出一位公主,这一次你又想从我手里救出一位王爷?”

    她想了想,问道:“这就是你二师兄说的‘男女通吃’。”

    “呸。”陈琼怒道:“那个家伙才是‘通吃’,我可没这个爱好。”

    伊芙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辩解道:“不对,叶知秋对男人没兴趣。”

    “我对男人也没兴趣。”陈琼脱口叫道,然后才觉得不对,好像这剧本有点跑偏。于是他立刻决定把话题拉回来说正事,“你和我二师兄很熟吗?”他说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叶知秋从来都没提起过我?”伊芙看起来有些吃惊,就连三个人身处的海天意境都变得平静了不少,她恨恨说道:“这个混蛋。”

    陈琼沉吟了一下,觉得不应该刺激一位恨境天人,只好解释道:“不是没有提起过你,是没提起过你和他很熟悉这件事。”

    伊芙哼了一声,说道:“他熟悉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提起我?”

    高勇听着有点傻眼,很想提醒她们这边还有个人呢,说好的天人相争呢?怎么改闲话家常了,而且他觉得这两个人提到的名字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听上去似乎是陈琼的二师兄,如果也是一位武道天人,那可就绝对不可能是移花宫弟子了,连带着陈琼的出身也都可以存疑。

    伊芙说完这句之后,看着陈琼说道:“叶知秋虽然混蛋,对普通人的心肠却好,你是他的师……弟,怎么会帮助这个家伙?”

    陈琼并没有听到高勇和伊芙之间的对话,当然不知道伊芙为什么要刺杀高勇,当下向伊芙说道:“他现在是蜀川最大的官,要是出了意外,蜀川必然大乱,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普通人。”

    伊芙一愣,看了高勇一眼,说道:“也有道理。”

    高勇差点翻白眼,心说刚才你还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呢,还不是一样要把我捉了去?

    果然伊芙说道:“当初你刺了顾采一剑,带走了李弦,这一次要救他,也出剑吧?”她说道:“不过你的静夜思剑意恐怕对我没用。”

    陈琼哼了一声,知道伊芙说得对,他和叶知秋都学了静夜思剑意,不过叶知秋是恨境之下第一人,本身实力高出他不知道多少,就算对静夜思意境的理解不如陈琼,这剑意在他手里能发挥出的实力也要大得多,否则也不可能凭借这套学来的剑意纵横江湖,隐藏住他自己的本命剑意。

    既然伊芙当初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静夜思剑意,当然是对这剑意很了解,再拿它来对付伊芙的确拿不到好处。要说起来,还真是托了叶知秋的福。想到这里,陈琼忍不住恨恨骂道:“这个混蛋。”语气竟然与刚才伊芙的一般无二。

    高勇可没这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他转头低声向陈琼说道:“我们一起出手,我来缠住她。”

    陈琼一愣,脱口道:“你不要命了?”

    他早就发现伊芙对叶知秋大有情意,想来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最多吃点苦头,但是对高勇可就未必客气。天宫和朝廷一向不对付,伊芙这个长离岛高手可不在乎一位王爷。

    高勇听了,闷哼一声说道:“当初有人让顾采转告孤,有成囚的君主,无降敌的将军,孤一生征战杀场,未尝逃败,虽知不敌,亦当勉力为之。”

    陈琼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中长剑,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试试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落笔

    说实话,陈琼真是不想和伊芙交手,因为结果很明显,连个值得下注的可能都没有。

    陈琼连顾采都伤不了,更不要说对上一出手就伤了顾采的伊芙。不过就像伊芙说的那样,他当初刺了顾采一剑,带走了李弦,现在想带走高勇,至少也应该同样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青索剑递给高勇,“你用这个吧。”

    高勇一愣,“那你用什么?”

    他知道陈琼是用剑的,青索剑在他手里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所以并不想接剑。

    陈琼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拿着。”然后弯腰从桌案上拿起高勇刚刚用过的毛笔,“我用这个。”他说道。

    然后他抬起头,向着伊芙说道:“姐姐是剑术大家,我就不献丑了,刚才看到那几个字见猎心喜,就也写几个字吧!”

    此言一出,另外两个人都有些吃惊。高勇看了看伊芙手里的毛笔,想起传中武道天人可以草木成兵,拿个毛笔怎么说也应该比草棍威力大,毕竟是王爷用的笔,好歹也是狼毛做的。

    本来他和赵炫对陈琼的武道修为是有很大怀疑的,毕竟顾采明确说过陈琼道心未成。问题是顾采并没有提到陈琼末成天人就已经修成剑境,所以高勇现在亲眼看到陈琼施展静夜思剑境,很自然地就把他归到了武道天人那一波里,至于陈琼的剑境威力明显比不上对方,高勇倒是觉得很正常,这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摆在那里,考虑到小孩子不可能刚出娘胎就开始习武,伊芙习武的时间很可能比陈琼多了一倍。

    伊芙警惕地看着陈琼,并没有因为陈琼拿了管毛笔就觉得他弃武从文,叶知秋惊才绝艳,区区几年就在武林中闯下偌大名头,隐隐有青年一代第一人的势头,他的师弟总不可能是个逗逼。

    事实上任何敢把十六岁就修成剑境,可以剑气外放的武道天人当成逗逼的人离死都不会太远了。

    所以她很认真地看着陈琼手中的毛笔,淡淡说道:“好。”说话之间,海天意境当中的风浪都平息下来,海面上的波涛依旧涌动,但是却已经不再凶猛,就好像一同期待陈琼的展示。

    陈琼看了看手中的毛笔,向站在身边的高勇说道:“帮个忙,我要写字。”

    高勇不明所以,连忙低头去收拾桌案上的东西,陈琼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写字吗?”高勇问道。

    陈琼很无奈,“我是让你站开点。”

    高勇这才明白过来,很自觉地提着青索剑后退了两步,站到了陈琼的侧后方,打算认真看看武道天人交战的情景,要说起来,武道天人他虽然认识几个,还真没看到过天人交战。

    陈琼抬头看了一眼伊芙,很平静地说道:“请指教。”

    说完不等伊芙说话,抬起右手,一笔横出。

    武道意境本身是一种很玄妙的境界,身在其中的人仿佛置身于另外的世界,虽然每一个武道天人修成境界的时候都需要以现实为蓝本,但是在构成境界的时候,仍然可以做出一些属于自身的修改,就像顾采的森罗宝殿,虽然是以地府转轮王大殿当成基础绘制,但是要以为转轮王大殿真就长成顾采武道意境里那个样子,就大错特错了。

    伊芙的海天意境也是一样的道理,长离岛旁边的确可能有这么一处石壁,但是石壁上未必就有那四个大字,伊芙以道心入境,生成海天胜景,展现的其实是她自己的意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伊芙才说陈琼的静夜思剑意对她来说没有用,并不是因为她见过静夜思剑意,而是因为她知道这种学来的意境和真正的本命意境比起来,前者根本不能随使用者的心意变化。

    既然武道意境是天人自己的意愿凝成,当然也就只受自己的控制,像顾采和伊芙交手时各展武道意境对轰,两种意境相互抵消,边界处万物泯灭,尽成死域,宁可毁灭也不能被对方侵蚀。

    而陈琼的静夜思剑意能在伊芙的海天意境当中撑起一方天地,除了陈琼的剑意特殊之外,也是伊芙手下留情,如果她真要全力对付陈琼,陈琼根本不可能在她的意境当中展开剑意。

    但是当陈琼一笔横出的时候,伊芙骇然发现,自己的的海天意境竟然隐隐表现出不受控制的状态来,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海面上波涛再起,天空中阴云涌现,就连落日的余晖都被遮挡住了。

    伊芙心中一惊,脱口说道:“这才是你的本命意境?”说完之后才意识到不对,陈琼根本还没凝成道心,怎么可能修成本命?

    陈琼一笔挥出的时候,再也无法维持静夜思剑意,剑意崩碎的同时,伊芙的海天意境之威立刻席卷进来,加诸于高勇身上的压力骤然增大,让高勇不得不运功抵抗。

    然后只是一瞬间,高勇就发现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压力又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非常熟悉而又陌生的颤栗感觉。

    似乎是和高勇感觉到同样的东西,伊芙的海天意境里也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随着陈琼在空中写完第一笔,收笔再写第二横的动作,伊芙意境中的海面开始沸腾起来,天空中阴云密布,隐隐有电光狂舞其中,海浪一排排冲击着礁石,发出毁灭一切的巨响。

    然而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陈琼刚才为两人撑起立足之地的静夜思剑意虽然破碎,但是此时他们站立的地方仍然还显露着高勇房间里的本来面目,然后在海天包围之下,还隐隐有向外扩展的趋势。

    转眼间陈琼第二横写完,提笔当空用力向左下方撇出。

    伊芙的海天意境当中浊浪排空,惊涛拍岸,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整个世界中都充满了毁灭的气息,本来置身虚空中的伊芙都已经隐身于风暴当中,只有身处风暴中心的陈琼依然波澜不惊,安然如故,就好像独处静室当中,正在挥笔习字一般。

    看着陈琼第三笔写完,笔锋回转,即将向右按下之时,伊芙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绝对不能让陈琼写完这个字,至少不能让他在自己的武道意境里写完这个字。

    思绪刚动,陈琼已经落笔,天地悸动,暴雨磅礴,海天一色,重归混沌。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否认三连

    陈琼自己没什么书法可言,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也是草行合一,而且还能无意识做到每次落笔的间架结构都不一样这种程度。

    所以他其实只会写这么几个字,其中几个笔划比较复杂的还写不好。

    不过不管怎么说,“天地不仁”中的这个天字毕竟是第一个字,笔划少结构简单,也不像“永”字那样需要全套的基本功,以陈琼的观察力和模仿能力,照着师父的样子画老虎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其中缺少的神韵,正好可以用内功心法来补足。

    所以这个天字四笔一气呵成,尚未成字,就已经勾动海上风云,天地色变。

    伊芙虽然从来没见识过其中的厉害,但是看到陈琼竟然能搅动自己武道意境,就知道不妙,所以就在陈琼第四笔落下的时候果断出手阻止。

    “天”字一捺是最后一笔,因为后面还有九个字,所以陈琼的师父写这个字的时候刻意收纳,并没有像单独成字那样张扬而出,而是略有转折,陈琼虽然不明其意,倒也知道例程要抄全,所以一捺按出之后也要收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海天意境突然狂暴起来,“天”字写出时余威四溢撑起的空间瞬间变小,陈琼身上受到的压力骤然增大,下笔时再也无法保持流畅,手臂一顿,最后一笔就没能写完,顿在将收未收的地方。

    然后他看到面前海天苍茫一色当中有雷光滚过,闪电化作道道银龙,从云层当中向他径直扑了过来,罡风所到之处,尚未成形的“天”字虚影再也承受不住压力,瞬间溃散,让陈琼直接面对蜿蜒而来的银龙。

    陈琼大字未成,心神变震,忍不住闷哼一声,来不及质问伊芙为什么不受约定抢先出手,握住毛笔的手腕一转,正打算硬抗这一击,突然听到身后高勇一声暴喝,已经挥剑迎了上去。

    高勇擅长的是枪法,但是剑是武将最常佩戴的武器之一,高勇的剑法也得过名家指点,所以这一剑劈出,倒也威力十足,当然他的剑法再强,也没有陈琼出剑时那凌厉无比的剑气,只有青索剑的淡淡青光在密布的彤云当中一闪而没。

    剑光与银龙瞬间交击在一起,一声巨响在海天意境当中轰然作响,高勇周身如受电击,笔直向后倒飞而出,陈琼一声厉喝,左手接住高勇,右手毛笔连点,以笔作剑,替高勇接下了他刚才没有完全挡住的银龙余波,身体后退之际,已经重重撞在了屋角的床架上。

    他这时护体真气遍布全身,意外撞到东西后,护体真气应激而发,顿时将一张大床撞得稀烂,然后去势不息,又将床后的墙壁撞出一个大洞,两人穿墙而过。目光所及之外,陈琼突然发现一墙之隔的地方是个不大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下人起居之处,只是县衙里的下人们都跑光了,所以这里并没有人居住。

    看到这些之后,陈琼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伊芙的海天意境,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

    伊芙一击打断了陈琼的“天”字成形,自己也知道不好意思,毕竟事先说好的可是自己让陈琼先攻,并没有提到读条时候,就算陈琼的大招前摇时间太长,那也应该等对方出手才行。自己抢先出手,无论结果如何都算输了。

    她倒是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觉得自己输了,也就不再纠缠,收起武道意境,纵身跃出高勇的卧房。

    就算是武道天人也不可能穿墙过户,自然有轨迹可循,不过天人有武道意境掩护,不想让人看到的话,就算走在人群里,普通人也会熟视无睹,并不用担心被人看见。

    伊芙刚刚跃出县衙,就突然停步,转身向着深沉的夜色沉声喝道:“谁?”

    伊芙身为长离岛弟子,当然知道天宫和地府之间的恩怨,也很清楚如果有地府天人跑到东海之滨现身能捞到什么样的待遇,所以这些天在蜀川当中很注意隐藏行迹。她堂堂恨境天人,要刻意隐藏的话,除非倒霉近距离遇到另一个天人,道心感应被人察觉,不然的话根本不可能被人找到。地府出动的人手虽多,散在茫茫蜀川大地,也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即使是这样,伊芙为了稳妥起见,昨天依然在成邑露了一面,就是为了吸引地府天人赶过去,没想到陈琼居然就在高勇身边,两个九品上她还能对付,但是陈琼不但武功诡异,身份也让她颇为忌惮,所以只能无功而返。

    没想到刚出县衙,她的道心就感应到了附近竟然有两位完全不同的道心存在,立刻发现自己中了埋伏,想不到地府的高手竟然如些警觉。

    随着伊芙的声音,夜色中两个人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身出来,前面的人一袭白衣如雪,手提长剑,长身玉立,面目清俊。在他身边的人一身红色宫装如火,轻纱覆面,秀发高挽,怀中抱着一张古琴。

    伊芙一愣,脱口说道:“叶知秋?你身边的女人又换了?”

    叶知秋一愣,心想这个剧本不对啊,自己根本没有准备。于是早已经准备好的语顿在嘴边,竟然说不出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红衣女子,这才很坚决地向伊芙回答道:“不是,没有,别瞎说。”

    陈琼拉着高勇撞破墙壁脱离伊芙的武道意境之后,两个人落地站定,陈琼右手一松,高勇用过的紫金狼毫毛笔骤然跌落,尚未落地就已经在空中散成齑粉。

    这毛笔的材质再好也只是草木凡品,刚才在陈琼真气激荡之下早就粉身碎骨,全靠陈琼真气凝聚维持,现在脱手之后,自然再也无法成形。

    陈琼不知道伊芙已经退走,生怕她继续追击,伸手夺过高勇手中青索剑,凝神戒备。师父教的大字看起来威力不凡,但是读条时间太长,真要对敌的时候,就算开愚者挂都死了三次了,死神爸爸都救不回来,还是得靠剑法保命。

    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伊芙的攻击,却是破门而入的高勇亲兵卫士。高勇自己就是九品上的高手,平时并不依赖亲兵护卫,夜里也只是在屋外留下几个人随时听令而已。伊芙到来的时候,用上乘武功放倒了院子里的亲兵,然后展开武道意境笼罩了高勇的房间,她意境里的风雨雷电,惊涛拍岸之声只作用在意境里的人身上,外面的亲兵听不到武道意境里面的声音,自然发觉不了主帅遇险,但是三人最后这一击弄出的声音太大,别说伊芙已经退走,就算还在她的意境当中,也没办法屏蔽这种真实世界发出的声音,除非把能听到的人全都拉进自己的武道意境当中,屏蔽他们的感知,要想达到这种大范围的效果,至少也得是断境后期的修为了,至少伊芙没有这个本事。

    被惊醒的亲兵们冲进高勇的卧房,只见房间里遍地残骸,灰尘弥漫,家具破烂不说,连墙都倒了一面,刺客的影子没见到,倒是这几天出入高勇身边被大家怀疑是**的那个陈姓少年和高勇相依而立,不禁目瞪口呆,心想王爷这玩得也太大了吧,不愧是勇冠三军的霸王枪传人,过个夜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看到亲兵们满脸尴尬的表情,再看看身边衣衫不整的同伴,高勇和陈琼同时意识到不妙,不约而同地脱口说道:“不是,没有,别瞎想。”

第一百一十九章 熊心兔子胆

    话一出口,陈琼和高勇两个人都觉得很尴尬,高勇转头去看陈琼,却看到陈琼身影一闪,已经不见了。

    一众亲兵其实也很尴尬,毕竟高勇的私生活一向非常简单,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对于他突然对男人感兴趣这件事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所以现在都觉得手足无措,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旗牌官都有点傻眼,大家互相乱看的时候,也就没注意到陈琼突然消失的事实,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营军椽应该是害羞躲起来了。

    只有高勇心里明白,陈琼这用的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一面感叹一入武道果然妙用无穷,一面叹息陈琼居然把这么高明的身法拿来跑路。

    他有心说明自己是遭到了刺杀,不过转念想起就算说了好像也没什么用,总不能指望手下一堆最高不过七品的亲兵卫士去正面刚武道天人,于是转而问起值班的亲兵,并没有意识到,这么做其实相当于默然了亲兵们的猜测。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也没人会主动提醒他。

    陈琼并没有想过高勇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毕竟他同样不擅长这种事,尤其是刚刚在伊芙的海天意境当中与她交手之后,更是身心俱疲,一点都不想再消耗精力。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青索剑放到床子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只穿了一件中衣,伊芙退走之后,有那么几分钟他放松之余忘记用真气护体,现在身上衣服上应该落了不少灰,这里又不能洗澡换衣服,简直是雪上加霜。

    正懊恼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房门有脚步声响起,然后有人轻轻呼唤道:“陈椽!”

    陈琼听出是高勇旗牌官的声音,以为高勇又有什么事,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披上外衣,拉开房门,却看到旗牌官站在自己的门外,后面还跟着两个亲兵,抬着一个硕大的浴桶。

    陈琼一愣,问道:“干嘛?”

    旗牌官在陈琼面前连头都不敢抬,估计是知道自己的面色有异,怕得罪了兰陵王的“宠姬”,只是抱拳说道:“高帅说陈椽喜洁,特命我等给陈椽送水。”

    陈琼听得稀奇,心想这时代的人都不好意思吹有钱吗?然后才想起来,高勇领神策军,算是军中主帅,出身神策军的亲兵都称呼他“高帅”,只有从兰陵王府就跟着高勇的人才叫他“王爷”,并不是觉得高勇当不起一个“富”字。

    听说高勇让人给他送水,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陈琼不禁心中大喜,忍不住垫起脚尖往木桶里看,“这里有水?”

    旗牌官低着头,正好看到陈琼的动作,忍不住脑门冒汗,连忙说道:“这是空桶,热水马上就送来。”

    陈琼这才恍然,让亲兵把浴桶送进房间,然后才问出来这个浴桶原来是高勇白天用过的那个。这时候用浴桶洗澡很不方便,县衙这里也只有县令一家人能用,基本上洗一把就能把县衙里的下人们累个半死。

    白天县令要巴结高勇,当然不敢拿自己用过的家伙给王爷用,专用派人去买了一个新的。高勇觉得这个新桶用起来不错,所以才让人给陈琼送过来。

    陈琼前世是用惯了公共浴室的人,并不觉得别人用过的桶就有什么问题,自然毫不在意,倒是旗牌官和几个亲兵不免多想了一点。

    高勇的亲兵至少也是入品的武者,烧起火来可比县衙的下人们利索得多,不一会就把烧好的热水一桶桶送了过来,并没有让陈琼多等。

    陈琼一面感叹果然什么时候都是有权好办事,一边关了房门,顺手脱去外衣扔到一边,正想解开中衣,突然心生警兆,一个箭步冲到桌边,伸手抄剑。

    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晚了,笨蛋。”

    陈琼并不说话,双手一分,就想拔剑出鞘,那个声音的主人一步来到陈琼的身边,左手一推,陈琼握住剑鞘的左手随着拔剑的右手向右荡去,青索剑就没能出鞘。

    陈琼并慌张,干脆也不拔剑,右手握住剑柄前推,连鞘长剑直刺对方胸前,左手反转,拇指食指分扣对方左手脉门。

    那人左手一翻,手掌张开转成掌心向上,与陈琼双掌悄无声息地碰在一起,双掌相交,掌力互吐,陈琼顿时站立不住,向旁边跌出两步,右手的长剑自然也就刺空了。

    “二师兄,你又耍赖。”陈琼吃了个亏,倒也并不惊慌,瞪眼向着偷袭自己的人说道:“你的绵掌掌力比我高那么多,还和我拼掌?”

    这个突然出现在陈琼房间里的人正是刚刚在县衙外截住伊芙的叶知秋,这时依旧一袭白衣如雪,丝毫看不出与刚才有什么两样。

    他摇头说道:“那你明知道掌力比我差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和我拼掌?”

    他看着陈琼,摇头说道:“几个月没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陈琼一愣,顿时心虚,下意识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才想起来叶知秋这句话说的应该是自己的武功,顿时大怒。

    “我呸。”他说道:“你在外面惹了麻烦,让人打上门来,还好意思说我?”

    “你说的是夜隐?”叶知秋慢慢走到桌边,将右手长剑放到桌子上,淡淡说道:“七杀殿很长时间内都不会有夜隐这种杀手了。”

    这个对于陈琼来说倒不是新消息,她早在成邑的时候就听林君萍说过了,不过这时听叶知秋轻描淡写地说起杀光了天宫著名的七杀殿杀手,就像是在还没有实行垃圾分类的时候随手扔了一袋垃圾一样,仍然觉得吃惊,脱口问道:“你真把他们都杀了?”

    叶知秋看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区区几十个夜隐居然就能吓得你和大师兄弃师门逃跑,更居然还能跑散了,节操呢?”

    “这关节操什么事?”陈琼怒道:“学我用词也得讲基本法。”

    叶知秋哼了一声,斜瞥着他说道:“大师兄修的是后土载德心法,不能动杀心,那你呢?平时杀鸟杀蛇杀兔子祸害老鼠的本事哪去了?”

    说起这件事来,陈琼自己也觉得心虚,毕竟随着阅历日长,陈琼自己也发现当日偷袭自己的那些杀手水平一般,最多也就是祝氏兄弟的程度,如果换成现在的陈琼,当日仓皇逃命的就是另外一伙人了。

    看着陈琼语塞,叶知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呀,熊心兔子胆,想跟我回山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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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履江湖介绍:
我辈生于天地之间,不为青史留名,不求闻达于诸侯,惟愿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剑履江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履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履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