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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履江湖全文阅读

作者:天极水月     剑履江湖txt下载     剑履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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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上架感言

    十六个收藏,点击-1,党的生日悄然上架。说实话我是不想写什么感言的,不过想想自己挖的坑,含泪也要填完,既然说上架就要写感言,那就写一个吧,毕竟规矩不可破。

    每个人都会做梦,有个梦都有醒的时候,武侠是我的一个梦,只是我不愿意从梦中醒来。所以才一直想要写一部出来。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写过十几万字,那时候文笔尚幼,连签约都不能。

    去年闲来无事,又开了一本武侠,还是没能签约。今年不服气,又写了这一本,三万签约,十万试水,不出所料的跪了。

    写武侠应该说是个任性的结果,我知道会很凉,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凉。十六个收藏,哪怕有一个订阅我这收订比也逆天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一个都没有,那我也算是追平了起点的记录,我觉得不可能有人更低了!

    身在梦中不愿醒,是因为想做完这个梦,我正在努力,希望醒来之后,再不用做同样的梦。

    以上!

第一章

    川中古道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起一林鸟雀。

    西蜀多山,行路艰难,即使是通衢大道也说不上宽敞平坦,眼前这条路依山而修,宽度仅容双马并行,一旦失脚,就是百尺深渊,难有生机。

    但是此时却有两匹马不顾危险,沿着山道狂奔而来。前面的马上坐着一个身穿紧衣劲装的青年女子,衣饰虽然简单,但是衣料上刺绣精美,随着马上女子的动作,衣服上隐隐似有波光流动,显然是江南织造纺出产的精品。这种豪富之家费尽心思都未必能够得到的布料,在这女子身上似乎也只寻常。

    跟在她后面的马上则是一个身穿盔甲,手提钢枪的男子,堪称精美的盔甲上布满了灰尘血污,竟然刚刚经历过激烈的厮杀。

    山风吹过,身后传来一阵鸾铃声响,男子脸色一变,扬声叫道:“公主,有人追上来了,我去拦一下,你带我的马走,记得一路换马。”

    说完不等女子答应,双腿发力,已经在马上腾空越起,稳稳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转过身去。

    前面的女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只能看到紧跟身后的空鞍战马,忍不住叫了一声,“张将军……”

    可惜这一声叫出来,她自己也知道并没有什么用处,昨夜汉中城破的时候,宫中大乱,要不是刚好遇到赶来救驾的平虏校尉张正,自己早已身陷敌军手中,只是没想到逃了半夜,竟然仍然有人追上来。张正这时弃马迎敌,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

    想到张正最后的话,少女心中一阵气苦,心想自己这个只当了几天的公主真值得这样苦苦追杀吗?

    这一分神,就没来得及控马,好在她的战马是张正军中老马,虽然一脚踩在山路边缘,滑了一下,仍然自行稳住了身形,继续向前跑去。

    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收拾心情,专心控马。只见面前山路多弯,而且越来越窄,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也不敢再纵马飞奔,只能把速度放慢下来。

    后面张正持枪站在山路上,望着面前的山路凝神待敌,心思却还是忍不住回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

    半个月前,朝廷下诣削藩,让蜀王往长安面圣,蜀王以沉珂未愈相辞。十日后,兰陵王高勇率神策军突然出现在剑门关外促驾,蜀王遂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年曾拒武帝百胜大军的剑门关尽然挡不住神策军两日,破关入蜀的高勇没有修整,挥军直取汉中,一日夜破汉中城,战乱中蜀王父子不知下落,从城门赶回去救援的张正只在乱军中接到了新安公主李弦,没想到朝廷人马连个反王公主都不肯放过,居然这么快就追杀上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张正叹了一口气,安静看着面前出现的奔马,沉声喝道:“张正在此,下马受死。”

    张正世代将门,家传灵蛇百变枪法,一百二十年前的战国时期,列国军中曾有“神鬼莫测灵蛇变,斩将夺旗霸王枪”的说法,可惜后来武帝横空出世,一根蟠龙棍打平四百军州,统一列国。传承霸王枪的高家也因为跟着武帝四处征战而名动天下,李家的灵蛇枪却因为僻居蜀中而默默无闻。

    这一次张正本来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对上兰陵王高勇的霸王枪,没想到连高勇的面都没见到,汉中都城就已经破了。

    “追来的应该是神策军吧。”张正出枪的时候想道。

    山路上两匹马一前一后冲来,骤然看到站在面前的张正都没有减速,而是直冲过来。张正面对奔马毫无惧意,手中长枪一抖,几乎不分前后点在了两匹马的眉心正中。

    正在骑手策驭下飞奔的战马瞬间毙于枪下,还保持着高速的马尸向左右倒下的时候,张正已经持枪从两马之间挤了过去,挥枪向着后面的人马杀去,根本没有在意马上的骑士。

    战马中枪的时候,两匹马上的骑士就已经腾空跃起,避免了跟着战马一起坠下山崖的命运,只是落下的时候已经在张正身后。

    “他的目标是马,护马!”一个骑士这时才豁然醒悟。蜀中多山,武林高手的轻功不擅于长距离赶路,只要毁了他们的战马,也就不可能再追上一人双马的李弦。

    可惜想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张正灵蛇变枪法虽然不能像传说中的霸王枪一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是也有千变万化之名,据说有七十二种套路,一枪既出神鬼莫测。这时又占到了出其不意的优势,转眼间又杀两马,而且抢到了山路内侧,长枪疾吐,竟然还将一个从马上跃下来试图抢攻的骑士挑落山崖。

    张正抢攻得手,士气大振,一条枪使得出神入化,无人能挡,连杀七匹战马之后,发现眼前一空,竟然已经杀到了追兵的身后。

    “先杀了他再追。”最早识破张正策略的那个人大叫着挥刀扑了下来。他刚才下马后就开始追在张正身后,可惜张正杀得太快,他竟然追不上,眼看着张正将七人战马杀戮一空,还在自己面前将一个骑士挑落山崖,不禁心中大怒。

    张正杀透追兵之后正好回身,这时才注意到几个人用的竟然都是短兵器,心中一动,脱口叫:“你们不是神策军?”

    那人挥刀喝道:“羽林卫何昆在此,反贼受死。”

    张正久在军中,并不知道这个何昆其实并不是正宗的羽林卫。这人本是关中刀客,凭着四路斩风刀也闯下不小的名声,最近才被羽林卫招揽,正是建功心切的时候,所以才会在听说新安公主李弦出逃之后主动带人追下来,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武将竟然武功颇高,一个照面就杀了自己的马,自己竟然拦不住他。

    张正听说是皇室亲兵羽林卫,心中一凛,手下更不容情。

    要说起来,张正的实力比何昆高点也有限,平地相斗,何昆有其他五卫相助,张正绝对占不到便宜,但是此时山路狭窄,他又占了长枪的优势,一杆钢枪封住山路,让对面六人无法围攻,一时间竟然占了上风,招招抢攻。

    长枪本来就是军阵上的武器,正适合群战。张正家传灵蛇变枪法出于武林,枪长一丈二尺,比高勇的霸王枪短了六尺,比普通的长枪也短两尺,所以虽在马下,舞动起来仍然毫无凝滞,斗到酣处,张正大喝一声,钢枪横摆,锋利的枪头在何昆身边的一个羽林卫颈间扫过,顿时将他的脖子切开一半,那个羽林卫身子一软,扑倒在地上。

    张正一枪得手,身形疾退,躲过何昆的猛攻,正待还击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真气似乎接不上,动作竟然有些迟钝,这才想起来已经激战一日一夜,无论是体能还是真气都到了强弩之末,不利久战,想来这时李弦已经逃远,于是虚晃一枪,逼退何昆后纵身跃起,长枪在山路旁峭壁上一拍,身体已经凌空翻了上去。

    何昆大叫一声,纵身追了上去,身子刚到半空,猛见空中光芒闪烁,心中警兆突生,连忙奋力挥刀,只听一片叮当乱响,也不知道挡住了张正回手刺来的多少枪,但是他身在半空无力为续,顿时直直落回到山道上。

    张正一枪迫退强敌,翻身落在崖上,正想离开,一眼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空着双手,身上看不出带着兵器。

    张正大吃一惊,不及细想,凝枪便刺。枪至面门,黑衣男子右手一挡,闪电般握住了钢枪枪头后七寸处的枪杆,曾经力毙奔马的钢枪落在这人手中,竟然纹丝不动。

    “好枪法。”黑衣男子对近在咫尺的钢枪毫不在意,看着张正说道:“至少有八品上的实力。”

    “武道天人?”张正双臂发力,竟然挣不脱黑衣男子握枪的右手,惊恐之余顿时想起一个传说,一字一顿地说道。

    武林高手共分九品,品级越高武功越高,九品之上另有武道,传说中“一入武道,便成天人”,可以夺天地造化,参自然玄机,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张正一直以为是传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习武半世,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见到武道天人。

    “地府顾采,忝居羽林卫捕风左使。”黑衣男人手握钢枪,语气中却并没有丝毫战意,只是很平静地对张正说道:“蜀王已经成擒,将军何不束手?”

    这是昨晚城破后张正第一次得到蜀王的消息,他愣了一下,慢慢放开手中长枪,向顾采说道:“多谢相告。”

    顾采点了点头,见张正放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出身地府,也算川蜀武林一脉,虽然此时各为其主,但是仍然不愿意与张正动手,而且说实话,他对朝廷这次武力削藩的作法也很不以为然。

    没想到张正突然向着身后的峭壁退了一步,顾采喝道:“小心。”

    张正脚下用力,身子腾空向后跃起,口中叫道:“世上有成囚的君主,无降敌的将军,先生好意心领了。”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顾采身子一晃,不见迈步就已经到了悬崖边上,低头向下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在山涧中一闪而没,融入青葱之中。

    旁边终于追上来的何昆愕然看着张正坠岸的方向,心想自己好不容易上来他怎么又下去了?这神鬼莫测之能果然不愧灵蛇百变,然后才看到顾采,连忙拱手说道:“顾左使。”

    顾采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还握在手中的钢枪,摆手说道:“去追新安郡主吧。”他说道:“记住,郡主是皇家血脉,不得轻慢。”

    何昆与身边的几个羽林卫一起抱拳领命,转身而去。

第二章 名门弟子

    李弦沿着山路跌跌撞撞地走着,刚才她策马奔逃的时候,山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听起来简直是鬼哭狼嚎,让人瞬间心生烦闷。

    李弦还没来得及细听,坐下的战马已经在悲鸣中摔倒在地,另一匹马也趁机跑了。

    周室尚武,立国四百余年当中,君主不避刀矢,亲临战阵者不知凡几,历代皇室子弟更以军功为荣,所以多习武艺。李弦虽然没有专心练过武,但是也粗通拳脚弓马,不然也不可能跟着张正跑这么远。这一下摔得虽然狼狈,好歹并没有受伤。

    她虽然不知道刚才的尖啸声是怎么回事,但是料想和追兵有关,当下更不敢停留,沿着山路向前走去。

    张正在路上告诉过她,兰陵王神策军势大,汉中城破之后,川蜀大地已经无兵可抗,只有去投奔镇守青衣江一线抵御吐蕃入侵的建军将军王建,王建家族世受蜀王恩遇,应该可以保护李弦。

    李弦不识山路,虽然知道追兵正在沿路追来,自己也不敢离开大路太远,只能沿着路边奔走,希望有人追来时能有时间躲入道旁草木当中。

    正仓皇之间,她身边草丛里一只手伸出来,猛地捉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进去。

    李弦大吃一惊,张口欲呼,却已经被人捂住了嘴巴。她正要奋力挣扎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别出声,我叫破喉咙,是来救你的。”

    李弦愣了一下,虽然不肯相信,倒也没有继续挣扎。那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轻轻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这时李弦才这是个道士打扮的人,穿着一件青布道袍,头上没有戴冠,只用一块布包住发髻,听声音似乎很年轻,应该是个道童。

    李弦正想问他是谁,只见道童向她摆了摆手,抬起右手放在他自己的嘴角边缘,沿着嘴角横向做了个拉扯的动作。

    李弦不明白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想来应该是让她不要出声,于是果断闭上了嘴巴。

    道童翘起右手拇指向她比了一下,看表情似乎是在夸奖她善解人意,可惜李弦照样不明白这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纳闷的时候,就看到山路上人影晃动,几个手执兵器的精壮汉子已经追了过来,其中一个骂道:“这小娘皮跑得倒快。”

    “说话小心点。”追在最前面的男人厉声说道:“没听到顾左使的话吗?那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是你我能吧的吗?”

    被他骂的人嘿了一声,看起来很不服气,但是却也不再说话,几个人脚程极快,转眼就越过李弦藏身的草丛,走得远了。

    李弦看到那几个人出现后,立刻就猜到他们是来找自己的,听到那两个人的对话后,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来人走得不见踪影之后还不敢稍动。直到听道童在耳边低声笑道:“行了,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

    李弦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被道童抱在怀里,顿时心中大羞,连忙伸手推开了他。道童倒也没有抗拒,只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李弦才看清楚,道童大概十五六岁年纪,一对点水双瞳,两眉弯弯,眉目如画,竟然生得颇好,只是身材瘦小,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不合当时的审美,心中未免觉得可惜。

    道童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低声说道:“我叫陈琼,是钟笛让我来救你的。”

    李弦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钟笛是谁?”

    陈琼扬了扬眉毛,看起来比李弦还要疑惑,皱眉问道:“你不认识钟笛。”说完才啊了一声,懊恼地说道:“你是新安郡主李弦吧?”

    李弦看了陈琼一眼,心想你是认真的吗?这时候才想起来确认?不过此时还要靠陈琼救命,只好点了点头。陈琼想了想,摇头说道:“那就奇怪了,算了,是你就行,我带你去见她。”

    陈琼看起来年纪不大,但是力气不小,而且看起来很有在山野中穿行的经验,带着李弦离开大路仍然走得很快。

    走了一程之后,李弦不见追兵出现,心情放松,又开始担心起前途来,向陈琼问道:“你是哪家宫观的人?你说话的口音不像是蜀人啊。”

    陈琼看起来有些意外,看了李弦一眼,摇头说道:“我不是蜀人。”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才又补充道:“我本是去峨眉金顶见素衣神尼的……对了,钟笛是神尼的弟子。”

    李弦听了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我认识素衣神尼,一定是她让人来救我的。”

    陈琼嗯了一声,心里却对这个猜测不以为然。他听自己的师傅说起过,素衣神尼在周朝皇室心中地位很高,几乎每隔几年就要去长安说法,据说现任周帝刚出生的时候还得到过她的祝福,这种人要救一个亡国的公主实在用不着假手于人。

    不过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钟笛要请自己救人,当时只以为钟笛要救闺蜜,现在发现李弦并不认识钟笛,顿时心生疑惑,不愿意再和李弦多说了。

    李弦虽然体力不错,毕竟是个女子,奔波半夜之后,本来就有些不支,现在心情放松,顿时觉得没了力气,喘息着向陈琼说道:“我走不动了,歇息一下吧。”

    陈琼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寻了一段横卧的枯木让李弦坐下,然后摘下腰间水葫芦递了过去。

    李弦正觉得口渴难耐,看着陈琼手里的水葫芦却有些犹豫。她逃出汉中城的时候,张正倒是给她准备了水囊,可惜刚才战马倒毙的时候忘了摘下来。

    犹豫了一下之后,她终于还是伸手接过葫芦,取下塞子喝了一口,只觉得水质滑腻,入口甘凉,忍不住又多喝了几口。然后想到这是陈琼用过的水壶,心中不禁有些异样,抬头看了一眼陈琼,发现后者正蹲在地上,打开一直背在身上的包袱,从一个很大的油纸包里拿出一个长长的面团掰了一块递过来,“吃块面包吧,这是我自己做的。”

    李弦身为郡主,虽然说不上十指不沾阳春水,远庖厨那是一定的,她进厨房唯一的目地是满足好奇心,听说是陈琼亲手做的,不禁大为惊奇,小心地接过来,随口问道:“面包是什么?”

    “你就当是大号馒头好了。”陈琼自己也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道:“馒头你总吃过吧?”

    李弦倒是吃过馒头,只不过蜀王宫中的馒头要论卖像可比手里这块黑黄相间的面团不知道高明到哪里去了。好在这时候腹中饥饿,吃什么都是香,这块异化版馒头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除了外面一层很坚硬之外,里面竟然颇为松软,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陈琼几口吃完,发现李弦似乎不愿意吃面包的外壳,伸手道:“你不要就给我,这玩意做起来很麻烦,不要浪费了。”

    李弦不知道做面包有什么麻烦,想来做饭应该是不容易的,于是又把手里的面包递了过去,看着陈琼毫不避忌地掰下她咬过的面包塞进吃里。

    两个人分食一块面包之后,李弦心中异样又起,忍不住偷眼打量陈琼,心想这么俊俏的少年如何就做了道士呢?

    陈琼倒是没有多想,一面吃一面替李弦遗憾。这面包用的面粉可是他求师傅从全国各地收集来的,又花了几年的时间杂交培育,除了自己这一家再无分号。采摘之后精研细磨全靠手工,还要人工控制发酵和烘烤的时间,就连号称尝遍人间美食的二师兄吃起来都赞不绝口,这位新安郡主居然不认货,怪不得要被人追得到处跑。

    正想着要不要向李弦介绍一下自己这面包的特异之处,陈琼突然站了起来,凝视向远方眺望。

    李弦一愣,问道:“怎么了?”

    “有人追来了。”陈琼表情有些凝重,皱眉说道:“六丁六甲,缩地成寸,这是正五行玄功,不知道是哪家名门弟子,来头不小啊。”

    说完她看了一眼李弦,飞快地把摊开的包袱重新打好背在身上,却把本来裹在包袱里的一柄长剑提在手里,向李弦说道:“居然有武道天人来抓你,够你臭屁的了。”

    “武道天人是什么?”李弦看陈琼的样子,心里又开始惊慌,连忙问道。

    陈琼哼了一声,“一入武道便成天人,难道加个天字修饰就不是人了?武道四境,恨断绝无,这家伙土遁的时候精气四溢臭气冲天,最多也就初入恨境,要是我二师兄在这里,一剑砍了他的狗头。”

    李弦对陈琼说的这些都不感兴趣,连忙挑重点,“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陈琼看了她一眼,“跑呗,还能怎么办,我二师兄又不是电老鼠可以随身带着。”

    嘴里说着,他却不忙着逃跑,而是拔剑出鞘,脚下倒踩七星,在树林里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才拉上一脸莫名其妙的李弦飞奔而去。

    一柱香之后,陈琼刚才转过的圈子里突然发现一声闷嗯,顾采现身出来,看起来竟然有些狼狈,显然是吃了暗亏。他皱眉四下看了看,低声自语道:“以木克土,逆转五行,这是哪家名门弟子出手了?”

第三章 没时间见礼了

    陈琼并不知道顾采到底有没有吃到自己设下圈套的亏,他留下的设置是阵法的一种,虽然精妙,但是并没有和本命相连的能力,有没有被触发不在现场自然也无从得知。

    别看他刚才发现有恨境初阶的天人追过来的时候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其实正因为家里有武道天人境界的高手,所以才更知道所谓天人的厉害。据说中朝游北海暮宿苍梧可能只是胡吹大气,但是千里闲庭白驹过隙可都是真的,面对这种速度型专精的天人时,未入武道的人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遇到基本就挂了。

    顾采现在用的是玄门正宗五行遁法,虽然不能像功法名称那样缩地成寸,但是用来赶路还是很快的,别说现在陈琼只能步行,就算有马也未必能跑得过。

    所以这一次他不再陪着李弦慢慢跑,也不征求李弦的意见,伸手把她提起来放在背上,背起来就跑。

    李弦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还没来得及吃惊就已经伏在了陈琼的背上,感觉到两个人的肌肤摩擦,顾时羞意难耐,差点叫出身来,除了小时候被父王抱过之外,她长这么大还没和男人有过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

    好在她虽然贵为公主,也知道不是可以矫情的时候,所以并没有挣扎反抗,只在心里安慰自己事急从权,而且这道童还只是个少年,又是出家人,多半不解男女之事。

    这么一想之后,心情也就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陈琼颜值加成的原因,还主动伸手扶住陈琼的双肩,只觉得这少年身材虽瘦却一点都不弱,背着自己这么一个大活人仍然健步如飞,左手扶着李弦的腿,右手提剑,跑得居然还很稳当。

    陈琼跑了一阵,低声说道:“又追上来了,你抱紧我。”

    然后不等李弦答应,纵身一跃三丈,已经跳到了一棵大树上面。

    李弦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发现陈琼已经又向高处跳了一次。她下意识向下方看去,发现二人此时已经跳到了树冠之上,离地数丈,看一下都觉得心惊,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只怕不死也要残废,于是不用陈琼吩咐,下意识地伸手搂紧了陈琼。

    陈琼感觉到李弦环在自己胸间的双臂,轻轻哼了一声,双腿微屈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一点,借着树枝反弹的力量奋力向前跃出,再落下的时候已经在十丈开外,比刚才在地面奔跑的时候快了足足几倍。

    顾采刚才被陈琼的颠倒五行阵法坑了一次之后,就知道对方来了高手,从那个阵法看来,警告的意义大于杀伤力,虽然感觉对方无意伤人,可也不敢追得太紧。

    通常来说,武林中人一旦勘破武道,就有了巧夺造化的能力,颠倒五行逆转阴阳不在话下,但是事实并没有这么简单,和自然造化相比,人力实在太渺小了,这种差距并不是凭借境界就可以弥补的,必须依靠其它的方式技巧来协助才能产生效果。在这方面,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不传之密。

    顾采出身的地府身为武林两大泰斗胜地之一,借用自然之力的法门当然是不缺的,不过顾采入道时日尚短,对这些技法了解不多,而且他一直都觉得本身实力才是根本,器材都是邪道,在这些上面也没花过多少心思。就连最基本的六丁六甲也还是因为和自己武功相关才修习了一些,现在发现对面有个阵法高手,这才发觉有些束手束脚。

    缩地成寸可以算是五行遁法中土遁术的高级版本,不过地府功法另有玄妙之处,顾采施展遁法的时候可以真气外放,感应一定范围内的动静,提前感知危险,这也是他离着很远就被陈琼发现,还讽刺他精气四溢臭气冲天的原因,其实顾采的遁法放在普通武人看来已经近乎神迹了,只可惜陈琼自己虽然未入武道,但是家里随手捞一个就可能是天人神境,看得太多,对顾采这种恨境初阶实在是佩服不起来。

    顾采正追之间,突然心有所感,放开天眼神通向远处望去,一眼就看到陈琼在树冠上一掠数丈,顿时有些傻眼,心想这是什么轻功,这让自己还怎么追?

    正吃惊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大叫道:“羽林卫何昆在此,看刀。”

    何昆和其他几个羽林卫追踪李弦的时候不知道她的马被顾采的鬼啸之术吓死,另一匹也受惊跑了,所以一路追着前面的马跑过了头。那匹马无人驾驭,跑了一程之后就偷懒停了下来,很快被何昆追上,这才发现上当。

    何昆不知道李弦到底是在哪里弃马的,正在犹豫要不要走回头路,正好看到陈琼背着李弦跳上树冠。何昆不认识李弦,不过想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不会是专程路过,仗着自己是官家身份,不怕惹事,立刻就追了上去。

    可惜他既没有顾采缩地成寸的能力,也没陈琼提纵轻身的本事,明明是从陈琼的侧前方开始拦截,没想到几个起落之后,居然已经落到了陈琼的后面,眼看追人却越追越远,顿时心中大怒,举起手中刀奋力向着前面那人的背上掷了过去,总算心中还有理智,掷刀之前还知道提醒一声,以示大方,这一刀的目地也是只想阻敌,没想伤人,。

    顾采虽然离得不远,可也来不及阻止何昆,顿时心中大惊,他已经猜到前面那人背着的可能就是新安郡主,这一刀要是伤了郡主,就算拦下人来也是无功有过,现在只盼前面那人实力足够,不过伤在刀下。

    何昆的刀法号称斩风,本来就以凌厉迅猛著称,这一下掷刀也并不是随手而为,而是真正下过苦功的,眼见刀式如电,转眼就追到了前面那人身后,那人却似乎浑然未觉,顿时心中大喜,心想任你跑得快,还不是要做刀下鬼。

    顾采此时也已经跃上树冠,眼看前面的人要被单刀刺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小心。”

    话刚出口,只见前面那人右手提着的连鞘长剑向后一伸,如同背后长着眼睛一般点在单刀的刀身上,那刀在空中转了半圈,陡然加速,原路疾射而回。

    何昆正施展全力打算追上去补刀,突然看到自己的单刀飞了回来,而且速度竟然比刚才去的时候还快,一时躲闪不及,只得硬起头皮屈臂格挡,拼着胳膊挨这一刀,总好过被利刃穿身。

    眼看刀至眼前,身边一个人影突显,只一伸手就握住了刀柄,将单刀稳稳拿了下来。

    何昆吓了满头大汗,转眼才看清抓住单刀的人正是顾采。只见他一脸凝重地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沉声说道:“移花接木,斗转星移,阁下是移花宫弟子?不知道与孤鸿子前辈如何称呼,在下地府冥王弟子顾采有礼。”

    远处陈琼扬声笑道,“有礼有礼,后会无期。”说话之间,已经在树冠上去得远了。

第四章 跑毒

    陈琼习武时日尚短,虽然天资聪颖,也还远远达不到勘破武道,跻身天人行列的程度。不过他所学极杂,而且擅长奇思妙想,碰巧遇到自己擅长的地方,常常可以出奇致胜。

    像是现在这种在树冠上左右横跳的本事,看在很多高手眼中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毕竟这种功法局限性太大,就算练到极致,那也得先有树才能发挥,总不能随身带着百亩树林出门,这可比老爷爷重多了。

    地府有完整的五行遁法传承,但是顾采专修土遁却没有长辈痛心疾首强迫年轻人继承传统文化,就是因为这种遁法适用性最高,其它几种没那么有用。

    说到底,武林高手的重点还是武功,一个人的天份再高,精力总是有限,跑得再快又没有奥运可以参加,还不如把精力多花在修习武功上面。地府作为武林中历史最悠久的明门大派,自然很明白可持续发展和保留古老传承之间哪个更重要这个问题。

    但是一般来说,限制越多的偏门武器,一旦遇到适合的环境能够发挥的作用就越大,现在的陈琼就是这种情况,他虽然背着一个人,但是在树冠上连续跳跃起来,仍然比顾采的缩地之术快得多。顾采对这种差距认识得很明白,所以看到陈琼上树就知道追不上,干脆就不追了。

    陈琼背着李弦在树冠上连续跳跃,除了高调一点之处,最大的坏处就是风大了。开始的时候李弦恐高,只向下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睁眼。不过后来伏在陈琼背上,感觉着两个身体不停高低起伏,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她的心情也就慢慢平静下来,终于小心地睁开眼睛偷看了一下。

    此时陈琼已经理顺了呼吸,速度起来之后,他本身已经不需要怎么发力,主要作的只是控制身体,所以跳跃之间上身不动,双腿也只在接触树枝的时候才会微微弯曲,远远看去,直若在郁郁树冠之上飞行一样,宛若仙人。

    李弦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远景,但是身在其中,体会着飞行的乐趣,也不禁心旷神怡,脱口叫道:“这是武功吗?”

    “啊,啊?”陈琼听到李弦在自己耳边说话,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立刻觉得要坏,果然李弦又问道:“这是什么武功?”

    陈琼嘿了一声没有回答,心想总不能告诉她自家二师兄给自己这个发明取的名字叫做猴子跳,而且还夸奖自己又瘦又小,神形兼备,然后被大师嫂取笑找不到老婆。

    陈琼很同意大师嫂的评价,觉得以自家二师兄的才华和天姿,到现在都还打光棍绝对是凭实力单身,要说起来,也算是能人所不能。

    李弦见陈琼不答,以为这是陈琼师门绝学,很知趣地不再询问,心里却开始后悔自己幼年时嫌弃学武辛苦只顾贪玩了,不然的话,学到这门武功,在这莽莽群山当中飞行绝迹也胜过亡国公主了。

    二人此时的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接近了陈琼的目的地,这里树木开始变得稀疏,陈琼不再继续在树冠上穿行,纵身落到地面,也不放李弦下来,背着她继续跑路。

    他修习的内功真气极为纯净,打通小周天之后更是在体内自然循环,生生不息,完全可以弥补背着一个人赶路的消耗,所以并不觉得累。

    又跑了一会,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水声,陈琼精神一振,扬声大叫道:“钟笛姐姐,我把人带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穿透力非常强,正是武林中极为常见的千里传音功法,不过绝大多数武林中人别说在他这个年纪,就算终其一生,恐怕也到不了如此精纯的地步。

    陈琼喊了两声,没有听到意料当中的回应,心里顿时一惊,放慢了脚步。

    钟笛是峨眉金顶素衣神尼的入室弟子,陈琼虽然没见过她出手,但是想来也不会比自己差。而且陈琼听师傅说过,钟笛似乎还另外修习有极高明的内功心法,不可能听不到自己的传音,她这时没有出声,一定是出事了。

    别看陈琼年幼,还喜欢胡闹,其实心境早非懵懂少年,心生警兆之后立刻就不往前走了,掉头就往侧方跑去。

    李弦不明所以,突然发现陈琼转向,低声问道:“怎么了?”

    “跑毒。”陈琼脱口说道。

    李弦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小道童到底是出身什么门派,怎么说的话每个字都能听清,偏偏连在一起就是不明其意?

    陈琼也不解释,背着李弦几个起落已经跃上一个山头,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叫道:“背了这么久,不累吗?”

    话音未落,几个手执兵器的黑衣人已经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从衣着打扮上来看,正是与何昆一样的羽林卫。

    陈琼疾掠的身形瞬间便停了下来,摇头笑道:“我打算背回家当媳妇,当然不累。”说话时语气平缓,看起来还真是不累。

    那人这时才看清陈琼的相貌,顿时也自心惊。他刚才远远看到陈琼两人踏树冠而来,数十丈的距离几乎转瞬即至,单以这份轻功而论,至少也是一只脚踏进武道境界的九品上高手,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

    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莫欺少年穷”的说法,但是类似的道理大家都懂,陈琼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天姿师承缺一不可,就算是羽林卫也不愿意随便招惹。所以这人摆手说道:“把人放下,你自去吧。”

    陈琼哼了一声,站在那里皱眉不语。

    李弦这时也知道不妙,好像是中了埋伏。她见陈琼犹豫,低声说道:“是不是逃不掉了?”

    “不是。”陈琼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皱眉说道:“不过他们人多,不动手怕是冲不出去。”

    李弦当然不愿意落到敌人手里,不然她从汉中城里跑出来干什么?神策军是上三卫禁军,领西南卫戍之责,在兰陵王高勇治下军纪严明,总不会纵兵屠城。李弦在蜀王宫中只要躲过初期的混乱,安全自然无虞。

    这时听到陈琼的话,放心之余忍不住奇怪,问道:“你不能动手吗?”

    “零上怎么会冻手?”陈琼顺嘴皮了一句之后才说道:“那到不是。”她说道:“不过我要跑他们肯定不让,到时候动起手来,一不小心就会搞出人命来。我两……嗯加起来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搞出过人命,一血不是那么好拿的。”

    李弦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琼,心想要不你还是说中文?

第五章 道友请留步

    陈琼用不着看到李弦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正在想什么。毕竟他家师父师兄们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也是经常性的一脸蒙蔽,后来这种情况有所好转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们明白了陈琼在说什么,只是过是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提前无数年学会了选择性听见这种网络时代的必备技能。

    所以陈琼并没有等待李弦的反应,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对面的黑衣羽林卫说道:“你们别过来啊,我发起狠来自己都怕。”

    几个羽林卫都是正经人家出身,要说起来还真没见过逗逼,所以看着陈琼的样子一时居然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大家都转头去看带头的人,显然这种时候就应该官大的表现了。

    陈琼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趁着对面众人走神的机会,身形一闪,已经向着侧方冲了过去。

    几个羽林卫早有预料,所以陈琼刚动,几个人就已经各展手段拦截,没想到陈琼这一下是虚招,脚步落下之后陡然转向,忽地向着另一侧加速冲去,转眼就和对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陈琼对面的羽林卫没想到陈琼能在高速移动当中原地转向,而且转身之后居然毫不减速,措不及防之下不及细想,挥刀便砍,耳中听到自己的队正大声喝道“小心”。

    可惜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陈琼右手长剑连鞘伸出,在羽林卫的刀上一拨一引,这一刀就偏离了方向,眼看着陈琼从刀下钻过,自己的刀却向着追在陈琼身后的人招呼了下去。这一下无论是砍人的还是被砍的都大吃一惊,砍人的羽林卫来不及收刀,只得大叫了一声,“小心”。用词和队正一模一样,尽显复读机本色。

    追来的人来不及闪避,只得挥刀格挡,只听当的一声,双刀交击,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陈琼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溃围而出,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他可是刚刚甩掉过恨境天人的,几个羽林卫别说追之不及,就算来得及也追不上。

    在这里埋伏陈琼的几个人都是正宗的羽林卫,不比何昆这种临时招募的武林人士,平时就练习分进合击之术,善于以弱胜胜。所以发现陈琼打算突围的时候立刻就各司其职占住位置,就算是九品上的高手,陷入几个人的战阵当中也能缠斗一时,那时候各方援军早到,说什么也不会让陈琼跑了。

    没想到陈琼的武功诡异莫测,不但把拦阻他的人兵器带偏,居然还能引他去砍同伴,几个羽林卫习练多年的合击之术甚至都没能迟滞他一分一毫。

    看着陈琼急掠而去的身影,几个羽林卫面面相觑,那个被陈琼当成突破口的卫士满脸惭愧,向自己的队正抱拳道:“属下无能,请队正责罚。”

    队正摆了摆手,摇头说道:“此人武功邪门,不是你的错。”

    其他几个卫士也纷纷附和,表示不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敌人太狡猾。然后就看到顾采带着何昆赶了过来。

    听了队正的报告,顾采哼了一声,越发肯定救走李弦的人来自移花宫的猜测,心想移花宫虽然是武林名门,但是现在宫中的天人神境也只有孤鸿子一个人,门下弟子居然敢卷入这种事情,简直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想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队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怀王殿下让我们在这里埋伏的。”

    顾采听说这命令来自于掌管羽林卫的怀王赵炫,顿时一愣。再联想起初入蜀川时怀王明令小心对待新安郡主,却对现任蜀王的生死并不在意,心中一凛,摆手说道:“我自己去追他们。你们回报怀王,就说有移花宫九品弟子出手,请怀王定夺。”

    说实在的,顾采其实并不确定陈琼的品级,毕竟此人一路逃亡,靠的都不是真实的武功。顾采只是觉得那人应该还没有勘破武道,所以才往高了说成九品高手,免得让怀王觉得自己一个恨境天人居然截不下人来太过无能。当然要让他为了推卸责任帮敌人吹嘘那也是不可能的。

    陈琼可不知道顾采现在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移花宫弟子,背着李弦一路跑下去,直到觉得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听到李弦怯怯地在背后问道:“能放我下来吗?”

    陈琼不明所以,停下脚步把李弦放了下来。李弦双脚落地之后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多亏陈琼手快,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李弦吊在陈琼的胳膊上,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倒是陈琼恍然道:“是我疏忽了。”

    他只顾背着李弦跑路,倒忘记李弦没有武功,被他背了这么久又不敢乱动,四肢恐怕已经麻木了,也亏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能忍这么久。

    他扶着李弦找了段枯木坐下来,然后伸手捉住李弦的一条腿,伸手说道:“我给你揉一下。”

    李弦惊叫一声,顾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声拒绝,要不是自己四肢无力,简直就要伸手把腿抢回来了。她看着陈琼一脸茫然的样子,心中也很无奈。心想让他背了这么久也就算了,要是再让他随便揉捏自己的腿,那可真不要活了。

    陈琼看着李弦羞赧的样子,终于也明白过来,自己同样也觉得无奈,正想给李弦解释一下的时候,突然转头向身后看去。

    随着他转头的动作,那边有人高声叫道:“道友请留步。”

    陈琼二话不说,背起李弦就跑。后面那人没想到陈琼跑得这么果断,知道这要是让他跑了那就再也追不上,连忙又叫道:“前面可是新安郡主,贫尼无缘。”

    李弦两条腿上僵住的血脉将通未通,这个时候正是麻痒难奈的时候,被陈琼重新背到背上,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听到来人的叫声,心中一动,向陈琼说道:“这人我好像听说过。”

    陈琼这时已经看清来的人是两个尼姑打扮的人,也没有表现出立刻追上来的意思,觉得倒也不用急着跑路,于是站在原地问道:“你们也是来追郡主的?”

    刚才说话的那个老尼姑生怕陈琼一言不合转身就跑,站在原地说道:“郡主不记得鬼面尼无缘了?”

    这次李弦终于想起来了,连忙点头说道:“你是那个鬼……无缘……这个大师!”

    然后她低声对陈琼说道:“她是青城山修士,受过我父王恩惠。”说到这里,她又觉得奇怪,问道:“她离得那么远,你刚才跑那急干什么?”

    陈琼哼了一声,说道:“谁让她乱说话,我怕跑得慢了没命。”

第六章 看剑

    鬼面尼无缘本是青城山修士,和散布在青城山中的绝大多数修士一样,她没有明确的师承,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某种心法的残篇,研究之下有了一些收获。

    无缘虽然是出家人,但是脾气火爆,性格古怪,更兼容貌丑陋,所以在青城山修士当中人缘相当差,称得上真正的无缘。

    散修和名门弟子最大的不同是资源不够,所以私下里明争暗斗相当普通,像无缘这样无缘到没朋友的人当然是最好欺负的对像。

    李弦跟着父亲到青城山游玩的时候正好遇到无缘和人赌斗,蜀王这人虽然施政的水平一塌糊涂,但是心肠倒是不坏,觉得无缘可怜,便随口吩咐当地官府给她一份俸禄。

    这无缘节操还是有的,虽然有蜀王吩咐,但是平日里生活简朴,深居简出。蜀王听说后对她颇为赞赏,再来青城山还见过她几次,所以李弦对她有些印像。

    听无缘说她是在得到汉中城破的消息后专程赶来救援的,李弦大为感动,哽咽着说道:“想不到大师如此高义,我父王对蜀中百姓一向仁厚,想到不最后肯伸援手的却只大师师徒二人。”

    无缘久居青城,虽然说不上知民间疾苦,但是对于蜀王仁厚这件事仍然是很不以为然的,但凡蜀王真能仁厚一点,以他世代封建蜀川的资历,高勇的神策军也不可能一路打得这么顺当,这其中当地的带路党推墙党居功甚伟。

    不过无缘自己身受蜀王供养之恩,那是一定要回报的。她没有直接去汉中救蜀王,也是因为觉得蜀王有现在的下场是咎由自取,所以才打算回报到蜀王子女身上。

    所以听李弦说过之后,无缘摇头说道:“那倒不然,就贫尼所知,蝴蝶剑派就已经举派来援,可惜神策军势大,听说戚掌门在乱军中力战而亡,蝴蝶剑派怕是已经没了。”

    李弦听了一阵黯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倒是无缘对这种事看得很开,江湖中人讲究个恩怨分明,蝴蝶剑派受蜀王恩惠,平日里在川蜀武林横行无忌,这种时候以合派上下性命相报也算临死洗白,并没有什么好感慨的。

    相比之下,无缘倒是对陈琼很好奇,向着陈琼合什问道:“不知道友师承,如何称呼。”

    武林中人重视师承门派,就跟说相声的见面先问是谁徒弟一样,无缘虽是散修,但是也不能免俗。

    陈琼连连摆手,“道友就免了,口彩不好。我叫陈琼,我师傅姓岳。”

    无缘愣了一下,一时也没想起来武林中有哪位高手姓岳的。这时听陈琼问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听了陈琼的问题,无缘顿时一阵惭愧。她本来也是带着徒弟赶去汉中城,没想到在途中遇到高人传音,让她到这边来等着接应新安郡主。

    无缘虽然脾气火爆,但是既然是散修出身,亏吃得多了只要不死自然也就学会了谨慎,所以远远发现有羽林卫的人出现立刻就躲了起来,想着如果真有人带新安郡主过来再现身。没想到陈琼来得快跑得也快,还没等无缘出现,他就已经突围跑路了,要不是选择的方向刚好是无缘这边,俩人这次就真是无缘了。

    无缘说到这里,向陈琼合掌施礼道:“总算贫尼与义士有缘,这才没有错过。”

    陈琼听着无缘说有缘,实在有点哭笑不得。只好胡乱拱了拱手,问道:“那位给你传音的高人说过自己是谁吗?”

    无缘尴尬地摇了摇头。说来惭愧,她自负也是九品高手,但是居然连那个给她传音的人身在何处都没听出来,只是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

    陈琼听了倒是松了一口气,想来让无缘来接应自己的人应该是钟笛了。她既然是素衣神尼弟子,久居峨嵋山,应该听说过无缘的为人,所以肯相信无缘,让她来接应自己也很正常,而且这样一来,也就洗掉了钟笛放自己鸽子的嫌疑,要怪也就只能怪羽林卫来得太快了。

    心中疑团消解之后,陈琼就不愿意再搅合这趟混水了,郡主背得再久也成不了自己媳妇,还得间断性跟武道天人玩命风险实在太大,于是向李弦说道:“既然无缘师父来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告辞。”

    李弦虽然对陈琼毫不避忌男女大防的举动颇有微词,但是女人天生对比自己年纪小的异性更加宽容,更何况陈琼又生就一幅好皮囊,正是颜党最爱,所以听说陈琼要走,李弦竟然觉得有些不舍,正想着要不要试着挽留,就听到有人扬声说道:“羽林卫左使顾采见过新安郡主,不知郡主要到哪里去?”

    陈琼大吃一惊,纵身跳了起来,然后才看到顾采一个人施施然从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走了出来,向陈琼抱拳说道:“区区不才,也略通木遁之术,雕虫小技,方家见笑。”

    土泽苍生利于行,木泽百兽利于隐,顾采本来境界就比在场诸人都高,刻意收敛气息再加上木遁之术,果然瞒过了陈琼和无缘,接近到了他们的身边。

    顾采自负身份,藏匿身形只是担心陈琼故技重施再从自己面前跑了,当然不会出手偷袭,所以才会主动显身出来。

    陈琼没想到顾采来得这么快,见他负手站在面前的样子心知不妙。他上次能背着李弦从顾采身边逃掉,全靠自己闹着玩练出来的“猴子跳”,问题是要用“猴子跳”得先上树,顾采肯定不可能老老实实看着他重施故技。

    无缘不认识顾采,但是顾采能够瞒过自己的感知悄无声息地凑到这么近的距离上,显然武功在自己之上。她心念一转,就想到陈琼的轻功比自己好,比自己更适合带着郡主跑路,于是双手一分,从左手提着的包袱里抽出一根短棍来,沉声喝道:“陈义士你带郡主先走。”

    陈琼犹豫了一下,没有应声。他自己家就有武道天人,比无缘更清楚天人神境的可怕之处,就算顾采只是初入恨境,要论武道修为也足够吊打自己和无缘两个人了,这种境界上的差距绝不是可以用数量来弥补的,就算无缘肯拼命,想替自己拦住顾采也不可能。

    无缘只是散修,这辈子都没见过武道天人,自然也想象不出顾采的厉害,见陈琼不动,以为他不肯舍自己而去,心中暗骂少年婆妈,脚下发力,已经挥棍向着顾采扑了上去,口中喝道:“快走。”

    无缘修炼的心法其实是很高明的,但是内容不全,她又没有师傅指点,全靠自己瞎练,所以一身武学全是野路子,认真说起来,也就和张正半斤八两。张正在顾采面前全无还手之力,无缘自然也不可能表现更好。

    短棍刚刚递出,就听到顾采淡淡笑道:“走得了吗?”话音未落,他已经伸手捉住了无缘手中短棍的一端。

    无缘大吃一惊,左手化掌疾斩顾采右手,顾采哼了一声,不闪不拦,只用握住短棍的右手一抖,无缘身体如受重击,左掌竟然无法斩落,闷哼一声,已经喷出一口血来。

    顾采一出手就试探出无缘并不是名门弟子,自然不需要手下留情,一招震伤无缘之后,正想随手将她拿下,突然听到耳边一声清喝,“看剑。”

    剑光初绽如银瓶乍破,然后瞬间便已经将顾采全身笼罩在剑光当中。

第七章 阴火焚身

    顾采出身地府,号称地府三千弟子中不世出的天才,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勘破武道,跻身天人。

    武林中有“天宫、地府、鬼蜮、魔界、人世间”的说法,说的是在历史上对武林格局造成过重大影响的五个势力,其中的地府指的就是顾采的师门,也是武林中人都承认的两大武林胜地之一,据说整个武林传承的武功最初都出自天宫和地府。

    地府的历史如此悠远,门下弟子自然也都是千挑万选,人才济济,顾采能在这种环境下脱颖而出,靠的除了自己的努力之外,就是实打实的天赋了。

    一入武道即成天人,在武林中的普通门派当中,能有一个天人神境的高手就可以成为镇派之宝了,像是顾采以为陈琼出身的移花宫,也就只有宫主孤鸿子一个武道天人而已。

    然而在地府当中,虽然不至于天人多如狗,但是恨境初阶还真不够看,所以顾采未出师门的时候,虽然知道自己很天才,但是还真不知道自己天才到什么程度。

    当年周朝武宗赵巅一根棍棒打平四百军州,平定战国之乱时多得武林中人相助,所以登基之后与武林各大门派约定,选各派精英弟子入羽林卫充为皇帝耳目,一方面加强武林各大门派与皇室的联系,另一方面也给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进入朝堂的机会,像现在朝廷的吏部尚书李纳言就是当年鬼公子轩辕烈的传人,传承的袖底刀法,号称“袖里乾坤大,刀出分阴阳”。

    当然像李纳言这样习武出身却当了文官的毕竟是异类,绝大多数的名门弟子最后都是走从军或者是进内史或者门下省发展。

    地府弟子这些年在朝堂上运气不好,门下弟子鲜有建数,这才咬牙把顾采这个天才推了出去,顾采初入羽林卫就得了个观察左使的身份,不能不说和他天人神境的修为大有关系。

    然而顾采其实对官位并没有什么兴趣,他肯投身羽林卫,一方面是师门有命,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个身份可以更多和武林中人打交道,见识各种奇门异术。

    但是很快顾采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能奢侈到把武道天人扔出来求官的门派放眼天下也就是他们地府这一家,别无分号,其它门派都把人藏得好好的。所以羽林卫中多的是八九品的年轻人,就连初窥武道门槛的都没有——有这个希望的人都被师门按在家里悟道,就算悟不出来也得保护好了不让其它门派使坏或者各种阴差阳错给毁了,怎么可能放到羽林卫里自然生长?

    就连顾采加入羽林卫前渴望的与邪魔外道之间的战斗也都乏善可陈,毕竟坏人也是人,真正能修到天人层次的坏人也都忙着修炼,没那么多时间干坏事。偶而有那么一两想不开的也是BOSS级别,不可能让顾采随便溜一下就能遇上,真那样的话,顾采就不是地宫天才,而是死扑街的马甲了。

    结果在羽林卫中的这两年里,顾采精彩纷呈的战斗没遇上过,各种歪门邪道倒是遇到过不少,酣畅淋漓那是别想了,就剩下各种心累。让他忍不住怀念传说中魔教横行的年代,那个时候正邪不两立,武林中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大家只愁命不够用,从来不用担心没架可打。

    所以顾采现在对敌的时候已经不再想着尽力一搏了,只想着快点完成任务。今天追着陈琼不放,一方面是因为新安郡主地位重要,既然让自己遇到就不能轻易放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见猎心喜,论跑路的速度追不上陈琼,但是不等于捉不住他。

    然而就在他以为追上就是胜利,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的时候,陈琼出剑了,顾采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期待了两年的对手居然是个嘴上没毛的少年。

    剑光乍展,尚未及身,顾采就知道不好,四月蜀川午后特有的和风暖阳瞬间消失不见,代以隐约可感的习习夜风,点点清光,天地之间暗夜骤临,阳光不在。

    “天人神境?”顾采大吃一惊。武林高手出招时以自己的意念影响现实世界,制造出符合自己战斗风格的环境,这是武道天人的基本能力,这个少年明明还没有勘破武道,竟然已经能以剑意侵蚀现实,做到天人交感,要论天才程度,别说同为天才的顾采没见过,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难道他是武道天人伪装的?”顾采心念一转,来不及细想,右手一放,已经把无缘扔了出去。

    武道天人交手的时候,天人神境展开后相互重叠,各种妙用无穷,像无缘这种修为一旦卷入其中必死无疑。顾采是名门弟子,不肯让无缘枉送性命,所以出手前先把她扔了出去。

    陈琼出剑的本意就是要救下无缘,一见顾采收手,手中剑意顿消,身子一掠数丈,抢在无缘落地之前接住了她,入手只觉一片冰凉,无缘的体温竟然低得吓人,显然已经被顾采所伤。

    “幽冥阴火?”陈琼几乎立刻就猜到伤了无缘的功法是什么,可惜猜到归猜到,她自己可没本事化解恨境天人的侵体真气。

    这个时候,无缘的女徒弟才赶到他们身边。连忙伸手去扶师父,耳边听到陈琼低喝道:“小心。”

    这时女尼的手已经扶到了无缘的身上,突然觉得一股寒意沿着手指瞬乎直上,所过之处,血脉皆凝。

    正惊慌之间,陈琼已经一掌拍在她的肩上,女尼只觉得又一股温暖的真气从肩膀上一路向下,转眼便抵消了从师父身上传来的寒意,然后她才来得及退后一步,脱离了接触。

    无缘此时只觉得全身发冷,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用真气护住心脉,这才知道面前这个羽林卫竟然是武道天人,武道修为深不可测,同时也终于知道了天人的可怕之处,可惜明显已经晚了。

    陈琼自己有先天真气护体,扶着无缘倒是没什么问题,救下无缘的弟子之后,扶着无缘让她盘膝坐下,伸手从腰间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掉瓶塞,将里面的一滴液体倒进无缘的嘴里,然后低声说道:“谨守心神,以待后援。”

    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等于是让无缘等死了,因为有没有后援谁也不知道,面前的顾采倒是实实在在的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谁也打不过。

    “阴火焚功不烧人。”顾采负手站在原地,并没有追击,看到陈琼看他,这才淡淡说道:“只要她主动散功,就可免阴火焚身之苦。”

    陈琼知道顾采说得没错,下意识回头去看无缘,只见无缘盘膝闭目,一脸坚毅,显然是不肯走这条路的。

    陈琼想了想,转头向顾采说道:“你能把阴火收回去吗?”

    顾采一笑,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李弦,“让我来护送郡主。”

    陈琼沉吟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听到无缘的徒弟惊呼一声,只见无缘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一张丑脸上瞬间布满了痛苦的表情,刚才她宁可受阴火焚身之苦也不肯主动散功,现在为了陈琼不受要挟,竟然毫不犹豫地做了。

第九章 剑意如霜

    “又一个武道天人?”

    陈琼目瞪口呆地看着女人,转头向守着无缘的女尼问道:“那林子叫什么名字?”

    女尼已经感觉到自己师父的状态平静下来,这时听到陈琼的问话,茫然说道:“什么?”

    陈琼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逗逼,所以并没有期待女尼的回答,看着那个女子喃喃说道:“难道是这林子有古怪。”

    刚才顾采就是从这个树林里走出来的,现在这女子也是从树林里出来,看起来倒的确像是树林里出产天人一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人之森?

    陈琼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那个女人仍然听得很清楚,看着他轻声笑道:“你要不要进去试试?”

    “不要。”陈琼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变男变女不一定的地方我没兴趣。”

    顾采听着两个人毫无营养的对话,在心里猜测女子的出身来历,心中惊疑不定。

    他倒是能猜到女子为什么从树林里出来,毕竟除了一些特殊的功法之外,木遁最善于隐藏行迹,这附近就这么一片树林,女子不从这里出来难道还能从天而降?

    不过这个女人能够藏在树林里避过自己的感应,说明她的武道境界不在自己之下,至少也是恨境初阶。

    别看算上张正,这一天里八九品的高手来来去去已经有四五个人,甚至还有陈琼这个疑似九品上,顾采很清楚那其实是因为蜀王反叛这件事才造成的意外集中,事实上九品高手在武林中已经属于稀缺品种了,武道天人更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要是传说中的凤凰长得比鸡大的话,说不定全天下的武道高手加起来还真没有一只凤凰身上的羽毛多。

    只要想想号称天下武林精英尽入彀中的羽林卫里只有顾采这一个武道天人就可以知道天人这玩意有多珍贵了。

    所以不同门派的武道天人虽然不是老虎,没有王不见王的规矩,但是凑到一起的机会也相当渺茫,更不要说这里除了顾采和女子之外,还有陈琼这个虽然未入武道,但是已经初具意境的奇怪道士了。

    顾采只想了一下,就确定这不可能是个圈套,别说围杀武道天人有多难,单从道理上来说,也不太可能有人敢针对地府弟子布置什么阴谋,要论背后的势力,无论是周朝皇室还是地府胜地,自己都算得上当今天下第一等的强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人会这么恨自己,愿意同时得罪朝廷和地府。

    所以他沉吟了一下之后,抬头看向女人,问道:“阁人意欲何为?”

    女人站在树林边,看起来并没有走过来的意思,她没有理会顾采的问题,指了指李弦向陈琼说道:“你们是在争夺这个女孩子吗?真是好眼光,我若是男子怕是也忍不住要出手。”

    此言一出,李弦面红耳赤,陈琼顾采相对无言,彼此看了一眼,一瞬间竟然有了同仇敌忾之心。

    女子恍若不觉,又向陈琼说道:“你把刚才的剑意再演一遍,我若看得满意,就帮你赶跑这个臭男人。”

    顾采一愣,忍不住瞄了一眼陈琼,心想我是臭男人,难道他就是香的?看脸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陈琼看起来却并没有在意女子的用词,他想了想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的剑意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女人说道:“身份来历可以作假,武功师承可不能,所以我要先确定你的身份,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你要帮他,不如直接动手。”顾采实在忍不住,向女子说道:“请。”

    谁知道女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你听不明白吗?我总要先知道他是不是我要帮的人才能决定啊?如果他不是,我为什么要惹上地府的人?”

    顾采瞠目看着她,一时间觉得这段话里槽点满满,简直无处吐起,又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陈琼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子一眼,点头说道:“好。”

    然后她倒转长剑,将手中剑提在手里,双手抱拳向顾采说道:“请指教。”

    顾采哼了一声,他对陈琼客气,只是因为猜不出陈琼的师承来历,看出与自己同属玄门正宗,所以要给陈琼的师长留些面子。要说起来,地府弟子行走江湖,还真不用特别忌惮什么人。

    所以他只是淡淡说道:“好。”他负手而立,看着陈琼说道:“来吧。”

    论年纪,顾采年近三十,陈琼不过二八年华。两人差了接近一半。论武功修为,顾采早已勘破武道,陈琼能不能跻身九品行列还得两说,所以顾采自恃身份,主动取了守势,让陈琼放手进攻。

    陈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武道天人也没什么可怕,只要自己剑意展开,撑个一两招应该没问题,就算撑不住,那个女子应该也不会坐视,然后长剑一领,踏前一步。

    一步踏出,阳光消弥,夜风骤起,点点月光如屑,从虚无中洒向大地。

    顾采皱了一下眉头。刚才他已经见过陈琼施展剑意,不过那个时候陈琼是为了牵制顾采救援无缘,所以剑意展开匆忙,凌厉有余稳健不足,而且他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天人对手,所以看到顾采放开无缘之后立刻就收敛了回去。

    此时顾采才发现陈琼的剑意竟然已经颇为完满,甚至比自己达到九品上之后冲击武道的时候更胜一筹。

    武道意境既然是天人的标配,顾采自然也有属于自己的意境,所谓在“我的BGM里没人能打赢我”,武道天人在自己的意境当中也可以发挥出超常的实力。所以正常情况下天人交战,自然是意境全开,互相侵扰,就算自己拿不到意境加成,也绝对不能让对方顺利展开。

    但是这时面对的是明明还没有勘破武道的陈琼,顾采可丢不起这个人,更不要说旁边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神秘女子,所以他虽然识得其中厉害,却并没有催动本身意境干扰,只是凝神看陈琼出手。

    陈琼一剑出手,神剑合一,心中忐忑之意尽去,似乎回到了在师门时与两位师兄相互切磋时的情景,口中低喝一声,长剑在空气中一闪而没,化作点点月光,向着顾采疾刺而去。

    顾采本来看陈琼出手剑意萧瑟,散而不凝,心中还在感慨少年毕竟修为尚浅,空有意境,突然看到散布在剑境当中的点点月光猛然凝成一束,瞬间直刺过来,心中一惊,念动身转,脚下已经一退数尺,堪堪让过剑光。

    就在这个时候,异变忽生,凝聚成束的剑光突然消散无踪,顾采只觉自己似乎置身室内,屋外深空当中皓月高悬,一束月光从窗外照入,然后化作满地清光,虚室生白。

    顾采心神一恍,陡然惊醒,匆忙中迸指弹出,只听叮地一声响,满室清光尽破,阳光依旧,不远处陈琼疾退收剑,满脸的惊讶意外之情简直满得要溢出来。

    顾采暗叫一声侥幸,知道刚才自己一时不查,差一点就伤在陈琼剑下,最后关头天人神通发挥作用,冥冥中一指弹中了陈琼的剑锋,这才靠着天人修为逼退了陈琼,如果陈琼也是武道天人,就凭刚才那一剑,自己至少一只手已经没了。

第八章 再看一遍可还行

    看到无缘的样子,陈琼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阻止,但是脚步刚动就停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李弦也被无缘的样子吓到了,她惊呼一声,看向陈琼叫道:“你帮帮她啊。”

    陈琼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李弦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的目光在无缘和顾采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咬牙说道:“我跟他回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琼又叹了一口气,用尽量诚恳的语气向李弦说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个倒真不是瞎话,陈琼的天份体现在奇思妙想和系统性思维上面,他的本质其实是有些宅的,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没有了解的兴趣,更是从来都没听说过应该怎么阻止别人散功——当然他觉得自己师父应该是知道的,二师兄多半也知道,问题是就像他一直觉得没必要救想自杀的人一样,内功真气是人家自己练出来的,人家想散就散好像也没必要征得别人的同意,别人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这种想法虽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很离经叛道的,事实上就算是在陈琼熟悉的那个时代也属于政治不正确,所以陈琼才没办法说出来,他可不想被人当成三观不正或者疯子,所以说自己“不会”倒是一个好借口。

    他这个理由属于比较正常的范畴,在场的几个人倒是都信了。顾采看了李弦一眼,迈步向无缘走去,陈琼下意识仗剑相向,顾采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不会的,我会。”

    陈琼深深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白顾采在想什么,但是仍然退后一步,站到李弦的身边,让开了道路。

    顾采走到无缘的身边,毫不在意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女尼,伸手抚在全身颤抖的无缘额上,口中轻咦了一声,脸上黑气一闪而过,然后便向后退去。

    无缘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但是仍然紧闭双目,毫无反应。

    顾采转头看向陈琼,淡淡说道:“我已经除去她身上阴火,也用真气镇压了她自己的真气,不过她的真气有些古怪,我也不能让散乱的真气重归紫府,能恢复几成功力,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陈琼看着他,抿着嘴不说话。倒是无缘的女弟子听说师父身上的阴火已去,连忙试探着伸手碰触了一下无缘,发现果然无事之后,一下跪倒在无缘身边,伸手抱住了她。

    一阵沉默之后,李弦开口用干涩的语气向陈琼说道:“多谢义士相救,这就告辞吧。”

    陈琼唔了一声,他和无缘不同,和蜀王一脉没什么关系,也没有这个时代武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信念。只是因为钟笛和自己相识多年,却不过情面才来搭救李弦,其实早就想甩掉这个只会惹麻烦的烫手山芋了。

    可是回想这一路上李弦的表现,他突然觉得这个郡主的性格颇有可取之处,至少不是小说里那种常见的刁蛮公主人设,识大体有决断,似乎值得自己多出几分力气。

    于是她没有理会李弦的告辞,看着顾采说道:“我们又打不过你,你为什么要讲条件。”

    “仁人义士,总是让人钦佩的。”顾采淡淡说道:“虽然道不同,仍有可敬之处。”

    陈琼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何为道?”

    顾采看着他,不禁有些犹豫。他看得出来陈琼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已经走到了武道的门槛前面,至少刚才那一剑已经展露出属于自己的武道门径。

    他自己就是年纪轻轻勘破武道的天才实例,所以更明白困扰自己这种类型突破的原因。对于正常的武林高手来说,阻碍他勘破武道晋身天人的是心境和悟性,而对他们这样的天才来说,差的反而是自身的修为,空有悟性修为不足,武道就如无本之木,连基础都没有,自然也就谈不上门路。

    如果是散修或者普通门派中的天才,要想明白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就算想到了,也不一定敢确定。毕竟大道万千,各有不同,悟道可没有国家标准可以参考。

    也就是地府沉淀千年,门内精英辈出,才会有各种各样的经验总结积累,这些经验在顾采突破武道的时候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是自己的同门,顾采倒是很乐意分享,问题是陈琼出身不明,立场相左,顾采说话就得小心了,不然很有资敌的嫌疑。

    所以他想了一下,才说道:“道者,心也。悟道者,从心也。”

    “从心?那不就是怂吗?”陈琼愣了一下,不悦地说道:“顾兄这个时候还不忘记劝我放手?”

    顾采一愣,这才明白陈琼误会了,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只是他又不是陈琼师长或者朋友,自然也没有消弥误会的必要,于是只是冷哼了一声,并不解释。

    没想到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轻笑,一个身穿男装的女人从林中现身出来,向着陈琼笑道:“小兄弟,这个你可是错怪他了。”说话间声音悦耳,如黄莺出林,又如珠落玉盘,但是发音却有些古怪,听起来不似中原人士。

    按周礼,女人两截穿衣,上裳下裙,虽然也有裤装,但是多半属于渎衣,理论上是不能穿在外面的。事实上按最早的周礼,男人也是不能只穿裤子到处跑的,要出门得在外面罩个袍子,当然所谓礼不下于庶人,在士大夫眼中,穷人有条裤子穿就不错了,是不需要守礼的,所以这里的“礼”并不包括穷苦百姓。

    后来周幽王昏庸,天下逐鹿,战乱四起,列国纷争的时期,赵武灵王不堪边疆野人侵扰,推广胡服骑射,穿着裤子到处乱跑才不是低贱贫民的标配,但是女人只穿裤子出门还是要被人指摘的。

    后来武帝赵巅扫平天下,结束乱世。他是从平民阶层出身,又是马上皇帝,深感周礼中提倡的轻袍缓带装逼的功能大于实用性,所以推广了赵武灵王的胡服理念,上层贵族当中才开始出现适合特殊场合的骑装和猎装,像李弦昨晚为了逃跑时骑马方便,穿的就是猎装,其实就是紧身的衣裤,只在外面罩了一件袍子掩饰身体曲线。几十年潜移默化下来,李弦也并不觉得有这种穿着有什么不雅。

    不过猎装毕竟只是特殊场合的穿着,江湖女子要出门,穿裙子不方便,直接穿猎装也觉得怪异,所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人出门也有穿男装的,只是本身不做男人打扮,也算是武侠世界的一道风景。

    面前这个女子就是穿了一身男装,脸上蒙了面纱,头上则戴了一顶宽檐的斗笠,手里提了一个不大的包袱,一柄长剑就横在包袱当中。

    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用有些生涩的语调向陈琼说道:“你刚才用的那一剑能再让我看看吗?”

第十章 七星锁心针

    陈琼其实也没想过自己一剑就能伤到武道天人,就算顾采只是恨境初阶,那也是天人神境的恨境初阶。武林中传说一入武道即成天人并不是说说而已,勘破武道之后,无论是对武功的理解还是心境的提升都是一次飞跃。陈琼和自己的二师兄切磋的时候,基本都是被完虐。所以他出剑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这全力一击竟然被顾采轻描淡写地一指就给破了,就算是号称已入断境的二师兄,要破解自己的剑意也从来都没有这么轻松过。

    所以这一瞬间,陈琼心里突然生起了一丝疑惑,那就是自己家二师兄是不是真像他自己吹的那么强?

    陈琼心中迟疑的时候,那个站在一边观战的女子已经笑了起来,她轻声笑道:“果然是静夜思剑意,你是姓陈吧?”

    她隐在面纱后的一双美目在陈琼脸上来回扫视了几次,这才摇头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生得这么漂亮。”

    感觉到女子语气中隐含的敌意,陈琼心中一惊,连忙摇头说道:“形容男人是不能用漂亮这个词的。”

    女人轻轻一笑,没有去挑陈琼话中的语病,转头看向顾采,问道:“如何?”

    “静夜思?”顾采虽然一指弹走陈琼,心里的惊讶程度可一点都不逊色于陈琼,甚至隐隐有些后怕,刚才要不是他被剑境迷惑心神之后突然意识到危险袭来,然后凭借本能出指,恐怕已经伤在了陈琼的剑下。现在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主动出手,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先退出陈琼的剑境范围。

    在对敌的时候,先退后进当然没什么好说的,武林中各门各派也都没有武功不及的时候不许逃跑的说法。但是以顾采和陈琼之间的差距,他被陈琼一剑迫退,这个脸可就丢大了。

    他想了想,向陈琼肃然问道:“这是你自创的剑意?”

    武道意境因人而异各不相同,就算是师出一门,勘破武道时的心境不同,武功的侧重点不同,领悟的武道意境也各不相同,所以通常来说,一个人武道意境只属于他自己,这个是学不来的。

    但是刚才顾采身临其境,切切实实感觉到了陈琼剑意中蕴含的一股凄凉萧瑟感觉,实在难以想像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养成这种剑意,这才忍不住要问。

    陈琼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这是我师父教的。”

    这一下顾采心中的惊讶更甚,心想剑意这玩意还能教得出来?真要是有这种可能,那此人门下岂不是就可以批量出产天人了?

    可是看陈琼的样子又不像是在说谎,只好在心中疑惑,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位姓岳的前辈高人。

    按道理来说,武道天人数量是武林中各大门派首先追求的目标,如果真有类似的培养方法,只怕立刻就会成为所有门派争夺的目标,要说从此江湖多血雨也不为过。

    神秘女子看起来倒是没有顾采这么多想法,她看着顾采,淡淡说道:“你是自己离开,还是让我赶你走?”

    陈琼在旁边听到女子开始践行承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他刚才从女子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丝敌意,实在闹不清这位到底打算站哪边。心想这算是“你自己离开还是走程序”的武侠世界版说法?

    顾采也不是喜欢嘴炮的人,而且一般来说,武道天人通常对朝廷也没什么敬畏之心,这个时候搬出朝廷来还不如师门有用。

    不过他还是打算努力一下,于是向女子拱手说道:“怎么称呼?”

    “啰嗦。”女子刚才看起来似乎并不抗拒聊天,但是一旦打算翻脸,那还真是言简意赅。

    顾采怒从心起,心想难道我还怕你不成,于是不再废话,向侧前迈出半步,脚下不丁不八,抬手说道:“请。”

    “好。”女子说道。“好”字出口,她的身形就动了,一步迈过十几丈,已经出现在顾采身边一剑刺出。

    “遁影移形?”陈琼一眼就看出女子使用的是一种和顾采用过的“缩地成寸”类似的功法。不过相对来讲,前者适合用来战斗,有点类似于小范围的瞬移。

    不算自己师门切磋,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天人决战,所以心中兴奋的同时也很清楚其中蕴含的风险,天人之战虽然不能说倒海翻江,但是一旦遭到波及,可也不是城门失火那么简单的事了。所以他看到女子动手之后,立刻随手抓起李弦闪身后退,同时向无缘师徒叫道:“快离开那里,越远越好。”

    无缘的徒弟一愣,这才意识到陈琼话中的意思,她不知道自己的师父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当然更不知道师父有没有恢复行动能力,弯腰抱起她想跑。

    然而这时顾采已经出手,两位天人境界全开,截然不同的武道境界相交,并没有传说中的天雷勾动地火,而是无声地相互渗透进去,然后在纠缠当中连同笼罩其中的草木灰尘一起片片破碎。

    女尼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就看到自己面前的空间变得隐约飘渺,感觉就像是在看铜镜中的世界一样模糊。没等她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被她抱在怀中的无缘突然睁开眼睛,叫道:“不好。”

    无缘本身修为已瑧九品,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天人交战,但是立刻猜出面前的影像是天人全力出手时造成的异像,想来陷身其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连忙展开功法想要逃离。

    可惜心念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一身内功真气已经所剩无几,显然刚才先中了顾采的幽冥阴火,后来又自行散功,虽然被顾采强行打断,但是一身修为也已经毁了。

    无缘苦笑一声,看了紧紧抱着自己正在努力逃离的弟子一眼,心想了此残躯无所谓,倒是连累你了。

    就在这个时候,无缘突然觉得身子一震,已经被人抓住了胳膊,然后身边的景色瞬间变得一片模糊,再重新凝成实景的时候,已经和自己的弟子一起身在数十丈开外。

    无缘一愣,意识到刚才是被人救了,然后才看到陈琼苍白着一张脸,正站在自己身边大口地喘气,同时身体也在毫无规律地微微颤抖,转眼之间,大滴的汗水就已经从他的脸上浮现出来,显然刚才出手救出自己师徒的行为对陈琼来说也颇为勉强,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无缘还没来得及惊讶陈琼这个少年道人居然可以勉强施展这么高明的武功身法,刚才差一点将她师徒吞噬的天人神境已经无声地消散了,只剩下功法流散后的余波卷起阵阵细碎的烟尘。

    烟尘当中,顾采的声音又惊又怒,叫道:“七星锁心针,你是九尾灵狐伊芙?”

    交手一招之后,这位地府天才,而立之前就已经勘破武道跻身天人的武道精英看起来已经吃了不小的亏。

第十一章 武道意境

    武道天人交手,当然不会像顾采和陈琼刚才那样硬着头皮开指导局,所以从一开始,交战双方就各展所学,火力全开。

    顾采为人沉稳,并没有青年得志的天才人物那种特有的狂傲,所以面对女子的攻击直接展开了自己的天人神境。

    顾采出自地府嫡系,一身功法正宗到不能更正宗,属于他自己的天人神境也是地府弟子最常见的森罗宝殿,境界一开,一座高大宏伟的大殿就在他的身后展开,只不过性格使然,顾采的森罗宝殿少了一丝阴郁,多了几分庄重。

    和顾采的森罗宝殿对应的,女子一剑刺出的同时,武道境界也一同展开,无尽汪洋上雷电激荡,****当中重重海浪涌动,一股浩瀚暴烈之势席卷而来。

    顾采心中一动,觉得这种境界好像听说过,可惜一时却想不起来。

    通常来说,一个人的武道境界直指本心,像是顾采的森罗宝殿就是师门见闻与自己想像结合的产物。从这个道理来说,女子的武道境界既然有无尽汪洋,那就肯定出自海上,这个倒是可以和她说话时晦拗的口音相互印证。

    只是心念一动之间,两人的武道境界已经碰撞在一起。顾采的森罗宝殿并不以攻击性见长,事实上也没有哪位阎君会跑到大殿外去迎敌,所以汪洋之水一下就涌进了大殿当中。

    顾采初入恨境,意境尚未完全,所以大殿里此时空无一人,只有朱红公案后高大座位上黑袍短须,手捧笏板的阎君殿主漠然注视着汹涌而入的汪洋大海。

    十殿转轮王,分善恶,定寿禄,善察人过去。

    女子看起来很清楚顾采的师承来历,所以虽然看到森罗殿已成,但是仍然毫不迟疑地一剑直入。

    激流盘涌,雷电激荡的森罗殿上,十殿转轮王猛地睁开眼睛,神光开合之间,一眼便看到了无尽汪洋的尽头。

    波涛翻滚,巨浪滔天之后,是一座孤悬于海上的岛屿,孤岛上空笼罩在一片浓云当中,云中有雷光电雨翻滚来去,阻挡着轮轮王的目光穿透云层。

    顾采哼了一声,神殿上转轮王双目圆睁,神光猛地绽开,一瞬间便击溃了雷光电雨,穿越重重云雾,来到了孤岛之上。

    岛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座巨大的石壁,上面龙飞凤舞地雕刻着四个大字,“天涯海角”。

    顾采目光所及之处,四个大字已经化为刀光剑影扑面而来,然而这时顾采终于想起了自己听说过的关于类似境界的传闻,他心念一动,已经伸出迎敌的右手疾收护体。神殿上转轮王双目中神光顿熄,高大的身躯周围鬼语啾啾,五只小鬼一涌而出。

    “御五鬼”,又名“五鬼搬运”,是与蜀山“飞龙探云手”齐名的搬运功法,传说中修到极致可以千里摄物。

    然而此时顾采当然不是要用这门功法偷东西,而是为了对付挟无尽雷光而来的刀光剑影当中那细碎的毫光。

    一声转响,武境消弥,异像尽散,顾采的身影出现在离刚才站立之处足有数十丈远的地方,他惊愕地看着刺在自己右臂上的细小银针,脱口叫道:“七星锁心针?你是九尾灵狐伊芙?”

    伊芙此时也已经收起武道境界,显身出来,立足之处正是刚才顾采站立的地方。她看着顾采,有些遗憾地说道:“好快的决断。”

    刚才她以意境中“天涯海角”所化刀光剑影掩盖自己真正杀招七星锁心针,本意是一招重创顾采。毕竟这里是川蜀腹地,离地府所在的丰都城不远,两位天人交战得久了,再引来高手围观,多半不会是来帮自己的,最好速战速绝。

    没想到顾采应变极快,虽然中了暗算,但是在最后关头居然活用“御五鬼”的取物能力,拼着受伤,把锁心七星针集中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伊芙的七星锁心针号称针行八脉,绝断心经,但是那也得从心脉入手,两个人真气相当的情况下,她离手的锁心针也只是质地特殊一点的银针,刺到顾采的手上能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恐怕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伤了顾采的五鬼根源,让顾采再想御使五鬼的话需要重修鬼灵,其实并不影响战斗力。

    果然顾采右臂一震,手上的七星锁心针倒反而出,直没入地,已经平恢了伤势。不过他并没有继续出手,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陈琼,然后向伊芙拱手说道:“长离岛高手果然名不虚传,领教了,后会有期。”

    说话间展开缩地之术,身子瞬间已经退出很远,终于消失不见。

    伊芙看着顾采消失的背景,沉吟了一下后向陈琼问道:“如何?”

    陈琼毫不犹豫地赞叹道:“厉害。”

    “我是说和你二师兄比如何。”伊芙说道。

    陈琼立刻毫不犹豫地赞叹道:“比我二师兄厉害。”

    伊芙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头说道:“说谎。”她说道:“我接不住他的惊鸿剑意。”

    陈琼摸了摸鼻子,心里倒是觉得理所当然。二师兄的惊鸿剑意被师父评价为“鸿渐于影,无踪无迹”,“绝境以下无人可敌”,所以二师兄才会自诩已经是绝境天人。

    当然这种话是绝对不能拿来安慰伊芙的,难道要对她说“没关系,不但你接不住,别的恨境也接不住”?这个伊芙看起来可不像是好脾气的人,这么说只怕要当场翻脸。

    他只好干笑道:“我还以为他用的静夜思。”

    刚才他对顾采并没有说谎,静夜思剑意的确是陈琼的师父创造出来的,自然也教给了陈琼和他二师兄。不过陈琼的二师兄虽然聪明绝顶,但是并不能真正领会静夜思的真正意境,施展出来的时候偏于凌厉,用师父的评价就是“照虎画猫,不伦不类。”

    因为天人的本命境界体现的是自己的修为和见识,很容易被人从细节当中窥探出弱点,所以武道天人通常并不会轻易展示自己的意境。顾采面对陈琼的时候宁肯冒险也不愿意让伊芙看到自己的意境也是这个道理。

    所以陈琼的二师兄虽然学静夜思剑意学了个不伦不类,但是对敌的时候仍然喜欢用这个来掩饰自己的本命意境,刚才伊芙一眼就认出陈琼的静夜思剑意,陈琼就猜她是见过二师兄施展,没想到她居然还见过二师兄的全命惊鸿剑意。说实在的,就像顾采一招不敌就被破了五鬼根源一样,天人交战是没有全身而退这个选项的,伊芙如果只是接不住惊鸿剑意,而没有伤在惊鸿剑意下的话,那起码她保命的功夫已经足可以称道了。

    这时他听到伊芙轻“咦”了一声,看向无缘说道:“你凝成道心了?”

第十二章 道心

    道心是一种很难说清的东西,当然在武侠的世界里,能说清的东西还真不多。

    通常来说,道心和武道意境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可以认为道心是对武道认知的总结和归纳,它也是武道意境的基础,理论上只有先凝成道心,才能养成属于自己的武道意境。所以一般来说,道心的凝成要先于武道意境,而武道意境则被认为是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已经拥有天人境界的标准。

    之所以不用道心来做为判断的标准,最主要的原因是,道心其实并不和武道绑定,它可以出现得很早,也可以在勘破武道之后出现。

    简单的说,凝成道心之后肯定能够勘破武道,但是勘破武道的时候其实并不需要先凝成道心,这是个充分但不必要条件。因为经验表明,只要成功勘破武道,就一定可以凝成道心。而后面这种情况才是武道天人当中的正常表现,大家都是先入武道再成道心,顺序反过来的人反而不多。

    道心之间有一种很玄妙的相互感应,除非是境界相差太多的情况下,高的一方有意隐藏,否则的话,两个凝成道心的人一见面就互相发现。

    所以顾采一见陈琼,就知道他还没有勘破武道。而一见到伊芙显身,就知道这又是一位武道天人。

    伊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在无缘刚刚凝成道心的时候就发现了异常。

    要说无缘的天分肯定是有的,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没有师承的情况下凭借一份心法残篇就把自身武功练到九品境界。

    不过也正因为无缘丑到没朋友也没师承,所以她虽然刻苦,但是在无人指点的情况下本身境界提升困难,困顿于九品阶段多年也找不到勘破武道的门径。

    事实上这也是武林中绝大多数人的写照,不光是像无缘这样的散修,就算是那些小门小派,门中最高的就是八九品的高手,门下弟子练了一辈子武功,却连一个武道天人都没见过,很容易就迷失在通往武道的途中。

    无缘毕生习武,虽然困顿,但是自身的积累其实已经够了,事实上勘破武道最重要的是心境和对武道的理解,对自身修为的要求并不特别高,不然的话,像顾采伊芙乃至陈琼的二师兄又凭什么年纪轻轻就跻身天人,难道还真能一天顶别人几天用?

    所以无缘在追寻武道的路上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天资不够,也不是因为修为不足,只是因为无人指点,所以找不到方向。

    然而今天她先是伤在顾采手中,又亲眼目睹了两大天人全力交手的一幕,特别是在无缘师徒险些命丧天人神境当中的时候,陈琼为了救她们,强行施展缩地之术。

    以陈琼的修为实力,其实是用不出缩地之术的,但是他的脑海中有太多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平时又有足够多的机会接触武道天人,他本人又擅长提炼归纳,所以对于施展缩地之术的方法和要点相当熟悉,情急之下全力施为,居然也就做到了。

    但是陈琼强行超越本身境界施展缩地之术,当时显露出来的功法要领也就相当明显,几乎直指武道根本。看在真正武道天人的眼中,简直粗鄙简陋要可以踢出群的地步。然而对于未入武道的人来说,就是一次毫无花巧的演示。

    无缘的女弟子武功修为和心境都不够,被陈琼拉了一回,也就是觉得很好很强大。但是无缘可是识货的,亲身经历之后再看顾采与伊芙二人的决战过程,两相印证之后,从前困顿不知所向的地方突然就想通了。

    于是无缘道心初成,然后就被伊芙感应到了。

    陈琼虽然聪明,毕竟还不是武道天人,这种七拐八绕的原因那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所以只以为无缘凝成道心是看到了两位天人交手之后触动了灵机,连忙向无缘拱手道喜。

    要说惊讶陈琼那是没有的,羡慕倒是有一点,毕竟无缘也是奔五的人了,武林中有“真气六十而竭”的说法,也就是说人到了六十岁,如果还没有勘破武道,获得调动天地元气的能力,那么自身真气就会逐渐枯竭,就算还有寿数,武功修为也会大幅退步。

    其实到了五十岁,这种退步就已经开始显露出来,所以无缘现在的年纪其实就是一道分界线,她要么在几年的时间内勘破武道跻身天人,要么就从此再无机会,事实上连无缘自己都已经放弃了,根本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有能触摸到武道门径。

    面对陈琼道喜,无缘的表现很平静,她低首合什还了一礼,脸上却并没有喜色。

    陈琼还在赞叹老尼姑镇定工夫了得,伊芙已经开口说道:“你真气受损,紫府空虚,虽然灵台更见清明,得以凝成道心,但是已有油枯灯尽之像,你准备怎么办?”

    陈琼听了一愣?突然想起这个世界是用油灯照明的,油灯的灯油耗尽之时,因为开始燃烧灯芯本身,所以有的时候会突然亮一下然后才熄灭,也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她倒是知道无缘先中了顾采的阴火焚身,然后又为了不被顾采拿来威胁李弦自散功力,身为九品高手刚才连逃跑都没办法,还要陈琼冒险出手相救。只是没想到她的情况居然已经这么危险了。

    虽然和无缘初次见面,但是陈琼对这个丑脸老尼姑的印像相当好,基本上陈琼并不是那种心思深沉的人,看某人觉得顺眼就愿意帮一下,于是向伊芙笑道:“幸好有姐姐在这里,何不出手相助?”

    伊芙看了陈琼一眼,心中倒是一动。无缘能观天人交战自凝道心,要说天份其实已经很高了,如果能渡过目前的难关,日后必有成就。像伊芙这样的人,已经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态度,但是如果能对一位天人有救命之恩,那诱惑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从无缘刚才的表现中也能看得出来,这个老尼姑的人品相当不错,也的确值得帮忙。

    不过只是稍一转念,伊芙就打消了这个想法,摇头说道:“和我扯上关系未必是好事,而且我也不能久留。”

    这话倒不是托辞,天宫地府做为武林中的两大胜地一直明争暗斗,两大势力一在沿海一在内陆,可以说泾渭分明。伊芙出身的长离岛属于天宫外门,也算是天宫弟子,现在又打跑了顾采,说不定转眼就有大批的地府高手赶过来表示欢迎,虽然地府天人自恃身份未必会迁怒于人,但是一旦交手,可也不会顾忌到殃及池鱼。

    陈琼对这种人事上的八卦一向不甚在意,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想再劝,就看到无缘微微一笑,摇头叹息道:“时也命也,多谢道友好意,贫尼能够得窥武道门径,此生早已无憾。”

    陈琼一愣,忍不住吐槽,“你倒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无缘读书少,勉强认得常用的字,生僻一点的都得靠猜,所以鉴赏能力是没有的,虽然能猜到陈琼话中的意思,但是也并没有太多的触动。倒是伊芙吃了一惊,转头打量着陈琼说道:“你们师兄弟读书倒多,怪不得你二师兄说你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七岁就能写出静夜思那样的四联短句。”

    陈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可惜这些都不是我写的,而且静夜思那叫五言绝句,还四眼律师,你就不怕太白居士找我打版权官司?

    伊芙当然不知道陈琼在想什么,她也没指望陈琼回答自己,打量了一下无缘说道:“你的心法有些古怪,无论是我还是顾采要帮你恢复真气都不容易,我听说峨眉山金顶素衣神尼神通广大,你既然已经凝成道心,只要能见到她就算是有缘人,不如趁着现在真气尚未完全消散,赶去峨眉山求救,应该还有希望。”

    说完她转头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李弦一眼,摇头说道:“小姑娘,你和他在一起是没有希望的。”说完也不和众人告辞就飘然远去。

第十三章 素衣神尼

    顾采离开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羽林卫追错了方向,所以陈琼一行人再没有遇到过追杀,只用了两天时间就赶到了峨嵋山下。

    素衣神尼是陈琼师父的老朋友,而且陈琼大师兄的妻子还是神尼弟子,所以陈琼见过神尼几次,说起来也算是一家人,所以听伊芙指点无缘去向素衣神尼求救之后,陈琼就自告奋勇陪着一起来了,李弦自然也只能跟着。

    果然陈琼很容易就见到了素衣神尼,然后神尼就顺理成章地出手帮助无缘稳定了伤势。

    折腾了一番之后,素衣让无缘继续运功疗伤,尽快恢复真气修为,然后稳固道心以冲击武道。这才带着陈琼来到静室,问起陈琼的过往经历。

    听说是钟笛请陈琼出手相救李弦,素衣轻声评价道:“胡闹,新安郡主母亲是当今陛下的亲姑姑,高勇就算攻破蜀都,难道还敢对她不利?”

    这也正是陈琼想不通的事,连忙问道:“可是李弦说她不认识钟笛姐姐啊。”

    素衣笑道:“新安郡主自然不认识钟笛。”

    然后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陈琼,问道:“我上次见你还是三年前吧?想不到三年不见,你身上的暗疾都已经好了,修为也大有精进,可喜可贺。你这次出来是岳道友的吩咐吗?”

    听了神尼的话,陈琼立刻苦起一张脸,差点皱成包子。

    陈琼并不是普通人,他其实是个穿越者,而且是所有穿越者当中比较悲催的魂穿,穿到了这个世界一个六岁小孩子的身上,更悲催的是,当时这个小孩子已经被扔到路边奄奄一息地等死了。

    当然根据幸存者理论,陈琼肯定是没能死成功,他被华山绝笔锋居士岳铭捡到。也多亏是被精通医道的岳铭捡到,陈琼才没有落下病根,反而被岳铭用各种手段洗髓易筋,才出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然的话,以陈琼现在这个身体的先天条件,别说习武有成,能勉强活着就不错了,基本就是还是武当山上时的少年张无忌翻版。

    岳铭为了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十年来劳心费力,总算是大功告成,立刻扔下徒弟自己跑下山云游散心去了,说走就走,简直让陈琼羡慕得不行。

    岳铭门下一共三个徒弟,大弟子袁星和二弟子叶知秋年纪相差不大,但是两人性格迥异。袁星木讷憨厚,早早在师父主持下娶了素衣神尼的弟子张晓梅为妻,现在儿子都七岁了。

    叶知秋人才出众,身姿相貌都是上上之选,习武的天份也高得出奇,善于举一反三,二十四岁就已经勘破武道跻身天人。只是他的性格飞扬跳脱,岳铭说他心性不定,恐怕祸害人家女孩,所以并不给他准备亲事,叶知秋也不着急,每每浪荡江湖,有没有眠花宿柳陈琼不知道,不过倒是知道他在江湖上交了一堆狐朋狗友,红颜知己只怕也不在少数。

    有一次叶知秋回山,岳铭对他那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大为不满,训斥他的时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于是陈琼趁机奉上“轻浮好酒,任性胡为”八字评语,岳铭顿时大为满意,直接就原封不动地送给叶知秋了。

    陈琼甩完词之后咂咂嘴,觉得这个口才着实不好,可惜说都说了,也不能再要回来,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改编不能胡编,叶知秋只是二师兄,问题还不大。

    本来按岳铭的意思,自己门下三个徒弟虽然性格不同,但是习武的天份都不差,袁星有家有口,性格也不适合闯荡江湖,正好留在师门看家,以后也可传自己衣钵,倒是陈琼应该跟着叶知秋下山去看看花花世界。

    问题是陈琼两世为人,对这个连快捷酒店都没有的世界一点兴趣都没有,宁愿宅在家里种麦子练猴子跳。岳铭也没办法,只得让陈琼先修武道,等跻身天人之后再跟着叶知秋下山,也不枉来红尘一世。

    没想到前些天夜里,陈琼师门突然遭到一伙黑衣人袭击,当时岳铭和叶知秋都不在,这伙黑衣人武功一般,但是身法诡异,袁星要保护妻儿,陈琼没有实战经验,师兄弟二人战斗力大打折扣,只得一起突围,四个人且战且走,慌乱中陈琼和其他三人失散。

    等到天亮之后,陈琼再回师门,发现已经人去屋空,袁星没有回来,黑衣人也都不见了。

    陈琼怕黑衣人再回来,在附近躲了几天,不见袁星一家三口回来,又没地方去打听消息,思来想去,只好来投素衣神尼,没准张晓梅带着丈夫儿子回娘家也说不定。

    素衣听了陈琼的讲述,摇头说道:“晓梅并没有回来。”她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月宫杀手虽强,还奈何不了你大师兄。”

    陈琼一愣,追问道:“那些黑衣人就是月宫杀手?”他茫然说道:“月宫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

    素衣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九尾灵狐伊芙到此,应该也和这件事有关,此事自然有人操心,你就不用管了,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就可以了。”

    陈琼虽然一肚子的疑问,可也不好揪着老尼姑的胡子追问,当然事实上老尼姑没有胡子,她连头发都没有。武道天人已经可以有限度地控制身体代谢,素衣神尼是老牌断境天人,她要不想长头发的话,连理发这事都可以省了。

    不过好在素衣让他留在峨嵋金顶,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来套话,也不用急在一时。

    告辞的时候,陈琼突然想起李弦,问道:“李弦怎么办?”

    素衣一愣,随口说道:“过几日我亲自送她去长安,总要保得她富贵平安。”

    陈琼心中顿时有些不满,心想你都神尼了就不能有点追求?富贵平安很重要吗?难怪你混不了女频。

    他想了想,问道:“李弦的意思呢?”

    素衣目瞪口呆地看着陈琼,半晌才说道:“你是说要问过新安郡主的意思?”

    “不应该吗?”陈琼理所当然地反问道:“她才是当事人啊。”

    要是换一个武道天人在这里,被陈琼当面质问,就算不当场翻脸,只怕也要生气,不过素衣神尼果然不愧得道高人,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下,点头说道:“你说得是,是我疏忽了。”

    陈琼在心里汗了一下,心想您这承认错误的速度还真快。然后就听神尼说道:“甚好,你去办来。”

第十四章 天魔转世

    “新安郡主想去青衣江?”素衣神尼问道。

    她用的虽然是疑问句,但是表情中却看不出多少惊讶,显然是早在预料当中。

    陈琼刚刚吃了一记赫连铁树式的暗亏,这个时候记忆犹新,所以收敛了很多,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一声“是。”同时在心里腹诽,鲁迅说过,人老奸马老滑,活得久的王八不好抓,果然诚不我欺。

    素衣神尼虽然神通了得,可也没有看透人心的本事,当然猜不到陈琼在想什么,当然就算能猜到也没用,她又不知道鲁迅是谁。所以看着陈琼悻悻的样子,问道:“你告诉他蜀王也会被送去长安了吗?”

    “告诉了。”陈琼应道,然后终于忍不住说道:“她就是不相信皇帝。”

    素衣笑了一下,并没有就这个问题展开深入探讨的意思。据说这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皇帝,难对付的程度依次提高,素衣当然也不能保证周帝就能善待自己的表妹。毕竟此次武力削藩第一个就拿皇帝的亲姑夫开刀,总不能说是对亲戚的特殊优待。

    她沉默了一会,向陈琼说道:“你的意思呢?”

    “啊?我?”陈琼很意外地反问了一句,然后才讪笑道:“这关我什么事?”

    “你从顾采手里救她出来,然后又送到我这里来。”素衣说道:“怎么能说不关你的事?”

    陈琼尴尬地咳了一声,辩解道:“我是给钟笛姐姐办事嘛。”

    素衣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琼,淡淡说道:“贫尼观人颇有一些心得,你生具异像,情嗔两字上最是艰难,行事须当慎之。”

    陈琼目瞪口呆地看着老尼姑,半晌才说道:“僧人也给人算命吗?”

    素衣笑道:“僧人也是人,高僧大德能知过去未来,观人福祸,贫僧不过略窥皮毛。”

    陈琼撇了撇嘴,心想能知过去未来的不是高僧大德,恐怕是拉普拉斯妖,你佛门还真是普渡众生。

    当然这种话就没必要说了,而且素衣显然对陈琼身上的最大秘密毫无所觉,起码在“神通广大”这件事上对陈琼没啥震慑力,陈琼对她说的话也并不在意,于是想了想问道:“大师的意思不会以为我和新安郡主有什么牵连吧?”

    他在素衣面前,一直是直接叫李弦的名字的,这个时候心中有了顾忌,倒是用起李弦的封号来。

    素衣淡淡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说实话陈琼本来是不想的,他和这个时代的人在思维方式上有很大的差距,并不觉得救了李弦就应该对她负责到底,不然按他师父岳铭悬壶济世的干法,早就男女老幼,后宫满天下了。

    不过认真说起来,他和李弦也算是一起逃过命的交情,背着人家郡主窜高蹦低,李弦一路上也没给他添过什么麻烦,让他对这位娇生惯养的新安郡主大有好感,现在既然有机会对可能影响李弦一生命运的事情发表意见,他还真有些话要说。

    于是他想了一下,向素衣说道:“大师可知我拜入师门的经历?”

    素衣显然没想到陈琼居然要从头说起,好在出家人有的是时间,大可用来扯皮,于是轻轻点头说道:“略知一二。”

    陈琼笑了一下,低头说道:“那年河南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灾后瘟疫横行,我师傅带着二师兄到处治病救人,可是灾民们居无定所身无长物,就算治好了病,也活不了命。”

    “二师兄说当时他就问过师父,千辛万苦救活了人,又眼睁睁看着他们冻饿而死,究竟是救人还是害人。师父说尽人事听天命,吾道问心,问己心问彼心,既然病人不想病死,那么就应该想办法治好他。”

    “不过后来,就连师父自己也渐渐不再提起这些话了,他们只是沉默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师父也开始挑有希望活下去的人施治,而不是来者不拒了。”

    “再后来,他们在死人堆里找到了我。按二师兄的说法,当时我五劳七伤俱全,病入腠里,已经无药可医,但是师父见我虽然已经神智不清,仍然奋力自救,求生欲望强烈,就说相遇既是有缘,此子既不欲死,我当救之。”

    “这一救,就是十年。”

    陈琼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无喜无悲,神色平静,淡淡说道:“说来惭愧,我一点都不记得当时都做过什么了,这些都是二师兄后来告诉我的。”

    素衣沉默了一会,双手合什长颂佛号,赞叹道:“岳道友有大功德。”

    陈琼笑了一下,说道:“师父胸怀医术我是学不来的,但是行事的原则倒是可以勉强一试。既然郡主不想去京城,不如随她心意。”

    素衣沉吟了一会,开口问道:“你可知她这一去,蜀川可能从此多事?”

    陈琼沉吟了一下,毅然说道:“岳师救我之时,又何曾想过我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这一次素衣终于面露惊异神色,脱口问道:“能带来什么?”

    陈琼想了一下,淡淡说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我要让赤旗遍寰宇,不过翻掌之间。”

    素衣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点头说道:“施主有大智慧,行事当三思而后行。”

    “放心吧。”陈琼长身而起,向素衣深深鞠躬道:“我也不想当可能被变成龙的屠龙勇士,今生唯愿提三尺剑,看尽天下花落花枯。”

    素衣漠然不语,看着陈琼转身离开后,唤来服侍她的女尼吩咐一声,就回到自己的静室闭关打坐。

    深夜时分,子午流注,天地交泰,跌坐于榻上的素衣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喃喃说道:“难道天魔重生一甲子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陈琼就从寺中僧人口中得知,素衣神尼偶觉心动,凌晨便已经下山去了,临去时让僧人转交给陈琼一封信,同时转告他说“可从心而行”。

    无缘静修一夜,真气虽然依旧枯竭,但是伤势已经痊愈,以后只要固养培元,等真气恢复之后冲击武道就可以了。

    心情激动之余,她本想向素衣道谢,没想到居然听说神尼已经下山离开了,这时茫然向陈琼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琼昨天就后悔一时冲动跟老尼姑吹牛吹大了,心想假酒害人,自己怎么还没喝就飘了?正想着怎么设法弥补,没想到素衣这么不禁吓,居然大清早就跑了。

    听到无缘的问题,她哼了一声,说道:“无它,但怂尔。”

    无缘一头雾水,心想你这个解释怎么好像更难懂了?

    素衣留给陈琼的信并没有封口,想来以素衣的威望,也不可能有僧人偷看。陈琼心急,直接取出信纸展开,只见上面用毛笔端端正正地写着两行字。

    “天魔琴上天魔弦,天魔弦下天魔引,天魔引动天魔舞,天魔一舞惑苍生。”

    陈琼莫名其妙地看着纸上的字,心想平仄不工韵律不齐,老和尚你这写诗的水平不行啊,难怪没人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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