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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全文阅读

作者:平舒道     不二朝txt下载     不二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一】

    登基大典过去已有两载,突厥人老实了,南疆有裕王镇压不敢造次,唯有一件事一直成为梗在秦绍心中的刺儿。

    “陛下,今儿皇后娘娘又罢了各宫请安,太医说娘娘意外失子,心中郁结难结,应该出去多散散心。”

    秦绍合上折子:“再过几日就是秋令时了,正好可以举行一次秋猎,也带着皇后散散心。”

    “陛下对娘娘真是体恤。”

    宗遥一年多前“意外失子”后就一直抱病,但秦绍对之恩宠不减,除了宿在寝殿就是去看皇后,少有几次召见妃嫔也不过坐着下下棋听听曲儿。

    “朕之长子必是嫡子。”

    她有言在先,不需宗遥再费心压着也能按住后宫那些女人的苗头。

    次日,秦绍于案前练字,饱蘸墨汁的笔尖游龙似凤,临帖近半,上林苑的人托近侍小心来问:“此番秋猎除了皇后娘娘随扈,您还要点哪位陪着吗?”

    秦绍眉不动手不停,写过一段才道:“是谢家要问吧?”

    上林谢氏,既然是谢妃之族,也是秦绍生母之族。

    她出生后就随裕王去了渝州,一直称病故与外祖家联系不多,但并非不念旧情。

    “赏谢妃两斛明珠,着一并去围场乐一乐吧。”秦绍说话间就要再写,可手里的笔却停在半空,像什么心事酝酿着比墨汁还要浓稠,“容王什么时候回长来?”

    近侍偷笑一声:“陛下这两日问三次,王爷查燕京新都,少说也得半个月后才回得来,到时秋猎或已近半,您要是想可以着王爷直接去围场禀事。”

    “就你机灵?”秦绍瞪他一眼,近侍忙给了自己一巴掌,“小的多嘴。”

    秦绍丢了笔,嘴角噙上笑意:“告诉上林苑的好好准备,朕再容他们几日,必得哄得皇后高兴。”

    “是。”近侍哪里不懂,忙不迭就让人快马往燕京传旨。

    新宫早于先帝在位时就已规划建造,如今已近十载,容宿特意来此只是为了查验进度。

    在折子上写下两年内宫禁可用后,又添了几句关切之言,末了封装,他又迟疑着加上两句,最后噗嗤一笑:“也是啰嗦。”

    大成嘿嘿轻笑,取走折子正要出门,大内的口信传到。

    容宿面色冷淡地挥退闲杂人后腾地站起来,一把抽走大成手里的信:“走,我当面向陛下禀报。”

    快马从燕京到长安也就三五日,容宿赶回来时,正巧赶上秋猎随驾一道出发。

    秦绍这两年又蹿了些个子,已经能到容宿肩头。一身明黄常服,头顶冠玉腰环银黑缎带,俊秀清冷的气质像晨间吸入一口凉雾,让人神清气爽。

    越发出落了。

    容宿驭马跟上,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的马头还是落后秦绍半步:“燕京进度如常,臣向陛下复命。”

    秦绍在他上下打量,“容卿晒着了?”

    容宿摸了摸脸,到真有点紧张:“燕京的日头倒也没比长安足许多。”

    “到御驾里歇歇,朕叫太医给你调个方子。”

    容宿迟疑一下,不过看看自己晒得黑一度的手,决定听从秦绍安排:“谢陛下。”

    他钻进御驾没多久,消息就传到后头马车里。

    宗遥称病不理会,谢妃擦着琴也安安静静,唯有后头一班朝臣有些非议,不过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容宿早就看淡,还曾放言:“以色事君王,总比侍不到得好。”

    朝中一派自诩清流的人甚至专以骂他为荣,不过容宿执掌禁军密卫,即便看他不过眼,也没人敢真和容王叫板,大多数都是不了了之。

    秦绍很快就骑马上辇。

    到上林苑的行宫需要近一天路程,足够秦绍和容宿亲昵一阵,不过这次,秦绍却招来了太医。

    太医不是别人,正是玉成先生。

    容宿不知为何脑袋忽然嗡地一声:“先生……”

    玉成先生颇有些不满地瞪他一眼:“四爷既做了事,也别噎着不认呢。”

    “先生莫要怪他,这事是朕那日醉了酒。”秦绍到底说不下去,耳根泛起红意,容宿更是脑中嗡嗡作响,“难道……”

    “是真的,”秦绍牵起他的手:“朕,有喜了。”

    容宿腾地站起,头磕在顶棚嘭地一声,他连哎哟都没有,只剩僵住的表情,“我……我当爹了?”

    “四爷荒唐,殿下的父皇理应是陛下。”玉成先生及时纠正。

    容宿张张嘴,反驳不出来就硬邦邦道:“那……我当娘了?”

    “噗!”秦绍在边上忍不住拍打靠垫:“娘,哈哈你可真想得出来,哈哈哈……”

    容宿突然伸手搂住她后颈,另一只手则按在秦绍小腹:“陛下别笑那么大声。”他紧张兮兮地搓了搓手指,又看玉成先生也忍俊不禁,干巴巴地放下手:“我,我的意思是,陛下要留心身子。”

    他充血的脑袋凉了下来,缓缓道:“此事是我的不是。”

    “朕倒是觉得孩子来得很好。”秦绍抢过话头,“宗遥病了太久,这是心病,朕不想再拖了。”

    “陛下的意思是?”

    “太子嫡出,皇后的责任也就尽了。”秦绍道,只是这事,她还想不出如何跟宗遥开口,不管怎样,都颇有些卸磨杀驴的味道。

    容宿握住秦绍手心,仿佛注入了力气:“我来吧,就让宗夫人承认,她生的是双生胎,儿子怕被迫害就送人养着了,来日他是要出将入相,都随他。”

    “如此,只怕难掩天下人耳目。”玉成先生忧心。

    宗遥的身份本就屡屡被人猜测,至今颠鸾倒凤的说法都没有散去,若是皇后娘娘死了又来了个一模一样的哥哥,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倒是秦绍笑了:“容卿所言,正合朕意。”

    上林苑行宫。

    秦绍特旨谢氏回家探亲,次日回来,谢氏登门谢恩,恰巧容宿正在一侧禀事,她多看几眼出门悄悄丢了个耳坠子在地上。

    容宿告退时,既撞见了来捡耳坠子的谢氏。

    “娘娘金安。”容宿见礼,让开路。

    “容王大安。”谢妃行礼却不见离开。

    容宿蹙眉,“娘娘有话要说?”

    “本宫……素闻容王坦荡便直言了,”谢妃抿着唇,问道:“当初在渭南,王爷所赠曲谱到底何人所做?”

    容宿堪堪想起自己从前做的蠢事。

    他错将谢灵蕖当成听云,还花孔雀似得在渭南长亭弹琴,虽不成音调但谢灵蕖是难得的琴艺大师听出几分味道特来与他换曲谱。

    不过他得知谢灵蕖并非听云,失落至极,只是草草换了谱子,便留在亭里发呆。

    现在谢灵蕖已经从太子姬妾成了谢妃娘娘,但曲子估计已经研究明白,正想问是何人所做,想必是因曲生情,对作曲之人痴迷起来。

    而曲谱是从秦绍手中得来,想必是秦绍所做。

    容宿眼睛一挑,“娘娘以为长安城的琴艺大师还有几位?”

    “王爷是指蒙将军?”蒙世佂美名久传。

    容宿笑弯眉眼,不置可否地道了句:“告退。”

    ……

【番外二】

    围猎第三日,秦绍要带百官往内围猎熊。

    宗遥一身盛装坐在马背上,裙摆掩住他颀长的腿,但显然不利于动作,身前身后都围着护卫。

    谢灵蕖是长在上林苑的,她今日穿着干练的绛紫骑装,长发一扎英姿飒爽,驭马而来一股冲人的劲儿撞进宗遥心口,他眉头一皱,命人回马:“本宫身体不适,就先回了。”

    “恭送皇后娘娘。”谢妃下马施礼,宗遥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瞬,谢妃好奇地抬起眉眼,正对上那双褐眸:“娘娘?”

    宗遥这位皇后当得很恹恹,不过六宫之中多数都知陛下偏爱容王,没了争宠的念想,倒也算和睦,这是皇后第一次侧目看她。

    “谢妃今日,很漂亮。”宗遥声音又轻又慢,却透着一些愁意。

    谢妃有些心慌:“臣妾——”

    “本宫乏了,你去吧。”宗遥挥挥手,命人牵马离开。

    “奴婢就说您该穿身骑马装伴驾的,”大宫女颇有怨言,宗遥则没什么趣味地下马,他如今也拔了身量,刻意弯膝还穿了平底靴也较身旁宫女高出一头,要是穿着劲装和秦绍并驾,岂非扎眼。

    不过如今,秦绍和容宿业已不怕谣言了吧。

    宗遥咳了两声,心里苦笑,他怕是连最后一点作用也没了。

    也好。

    就这样干干净净了结,挺好。

    宗遥回头看去,谢妃扬鞭策马绝尘而去,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进了临时扎的帐篷,宗遥正要休息,一个端药碗的宫女进来:“娘娘,您的药。”

    “给我吧,”大宫女上前要接,小宫女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一躲绕开它径直走向宗遥:“娘娘,您的药。”她重复着,一抬头,宗遥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你们退下,”宗遥忽然开口。

    大宫女不敢多话,只留宗遥和小宫女一道在帐篷中。

    “这是什么药?”宗遥问道,声音已经不是那般轻柔,而是低沉的男声。

    “解药。”小宫女轻笑,抬起头,竟然是嘉华。

    “真没想到你能活到现在。”宗遥并不急着去拿药,反而轻松自如地倚靠在软垫上,摸着腕上镯子淡然道:“不过眼下应该活不下去了吧?”

    嘉华就是有再多条退路,也是靠着德王和曹太后的关系。

    如今两年多过去了,这些恐怕都已在容宿的破坏下耗尽,嘉华今天来此,只怕已经是走投无路。

    “恰恰相反,”嘉华冷笑着将药碗递过来:“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有活命的机会。”

    宗遥冷笑着站起身,投下的阴影足以盖住嘉华。

    “你以为当初在小屋子里给我下毒,就能万无一失了?”他拂袖,“我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你那些毒,早就被太医治疗个干净。”

    嘉华轻笑:“你如此说,我倒还放心了。”

    宗遥皱眉,嘉华竖起一只手来,露出腕上一颗细小的铜铃铛轻轻一摇宗遥瞬间捧腹,神情难掩剧痛。

    “因为我给你下的从不是毒,而是蛊。”

    宗遥头上层层冷汗,笑声嘶哑却刚烈:“是蛊是毒又能怎样!我不惧生死,生死能耐我何!”

    嘉华冷笑:“这几年你倒是读了不少书,那你就该知道,秦绍她不会坐视不理。”

    宗遥脸色顺便,猛地冲上去就要夺嘉华手中的药碗。

    嘉华手一歪,药全洒在地上。

    “宗遥!”门帘掀开,冲进来的却是容宿。

    嘉华眉头一皱:“秦绍呢?她只派你来,就不管自己皇后的死活了?”

    “正因要管,才派我来。”容宿上前,宗遥眉头皱紧:“容宿,你……”

    “大秦的皇后,决不能暴毙在今日,宗遥,你且向后歇息片刻。”

    宗遥皱眉:“容宿你忘记从前的承诺了吗?”

    “没忘。”容宿摇头,却还是挡在了他和嘉华之间,“我答应过你,在陛下需要你去死事,帮你一把。”嘉华浑身一僵。

    “就是现在!”宗遥强调。

    嘉华想利用他来要挟秦绍,简直痴心妄想。

    只要他一死,嘉华也要束手就擒,德王曾经余党尽数毁去。

    “不是现在,”容宿笑了,“你还是不了解她。”

    “交出解药,彻底放过宗遥,今日嘉华就死在此处,天高海阔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容宿道。

    宗遥在他背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垂下手。

    不是他不了解秦绍,而是容宿太了解秦绍,以至于……以至于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肯留给他。

    “你不肯让我为她而死,只不过是怕陛下一辈子都记着我,念着我的情。”

    容宿轻笑:“诚然。”

    嘉华凝重的脸色瞬间枯萎:“你就这么喜欢秦绍吗?”

    “喜欢?我爱她。”容宿应得干脆利落。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嘉华逼问。

    “没兴趣,也不想揭穿,”容宿淡然一笑,显然已看穿一切。

    嘉华不肯依,近乎尖叫地道:“我是公主,我是德王的亲妹妹!”

    屋里的两个男人同时笑了。

    “大秦江山的公主,只能姓秦,可惜,你不是。”

    “我是太后的女儿!”嘉华强调。

    “太后又不是皇帝,你以为就算德王真的继位了,会承认你的身份?”

    容宿冷笑:“他承认你,就是承认自己的母亲曾与人苟且,这对于一任皇帝乃是奇耻大辱,嘉华,你何必自欺欺人呢。”

    “你闭嘴!德王是大秦皇室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总比你们这些捧着女人上位的人强!”嘉华怒斥,哆嗦的手攥起铃铛:“放我和德王离开,永远也不许派人追杀我们。”

    “一辈子坐着皇帝梦,有意思吗?”容宿冷笑,一屁股坐在桌案上:“宗遥已有死意,你的筹码根本不够带走德王,到底要一辈子跟着他做皇帝梦,还是去过你自己的日子,自己选吧。”

    嘉华凝住片刻,终了丢下铃铛。

    容宿上前捡起铃铛,听到嘉华在旁苦笑:“如果没有遇到听云,你会爱上我吗?”

    “不会,”容宿答得十分绝情:“但我会利用你。”

    嘉华悲怆的神情更添荒唐:“利用……我?”

    “利用你的感情,破灭你的公主梦,让你为我效力毁掉容闳,揭穿德王,必要时我可以出卖我自己,娶你为妻也无不可。”容宿说的可能简直让嘉华毛骨悚然,她喉头艰难一滚:声音像吞了烙铁般沙哑:“所以,我该感谢秦绍吗。”

    感谢她的出现,让容宿无心利用她的感情。

    “随便你,陛下不介意,我也不会介意。”容宿拿过铃铛,问了用法,便明日送嘉华离开。

    他亲自动手将里面的蛊母研成粉兑水冲给宗遥:“现在,你才可以去‘死’。”

【番外三】

    宗遥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他醒来,腹中不时的抽搐真的没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有喜了!”太医喜气洋洋地跪下叩头,也不知是纠缠他三年的蛊虫除去了,还是太医这演技太过尴尬,宗遥噗嗤笑出声来。

    大宫女一副感天动地地模样,抹着眼泪给太医打赏。

    “陛下赏了阖宫上下,还特意吩咐您好生将养,赶紧为大秦生下位小太子呢。”

    “太子……”宗遥喃喃,终是笑笑:“是啊,大秦又要有太子了。”

    可惜,不是他的儿子。

    皇后再度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大秦上下,秦绍没有像当初那样急着大赦天下,但给予的重视并不比之前差,甚至很多人都知道当初陛下急着宣布皇后有孕是为了破除容闳一干乱党的传言,如今大乱已平,没有必要再那样大肆宣扬折腾孩子的福气。

    朝野上下虽是这么说,但消息传出来还是让人浮想联翩。

    最明显的莫过于西南大土司,他们竟然通过裕王表示要将自己的“公主”送给秦绍为妃,以示诚意。

    秦绍都能想到裕王收到消息时太阳穴嘭嘭跳的表情。

    偏偏这个事还不好拒绝。

    西南疆域刚刚平定不过两载,正是人心思定的时候,现在大土司要送女儿入宫就是诚意,回绝了,就是让他们心寒且心慌的做法。

    裕王按着太阳穴想了想,索性把折子一递,烂摊子甩给秦绍。

    以他的想法,反正宫里妃嫔也不少,多一个也不算多,只要秦绍藏得好,这天高皇帝远的,那大土司也难知道女儿在宫里守了活寡。

    他现在已经看淡了。

    反正当初不叫夺储也夺了,不让登基也登了,如今秦绍是大秦的皇帝,没人敢质疑,那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图个省心罢了。

    谁成想大土司那边动作更快,他前脚把折子递上去,后脚就把女儿送来了。

    “你们大秦讲究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您是大皇帝的生身父亲,您答应了就是大皇帝答应了。”土司使臣一通吹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女儿和一应贡品留在了王府。

    裕王看着做汉人打扮的小公主,大眼睛一眨一眨,额头青筋直蹦。

    “我喜欢大秦,我喜欢大皇帝,请你把我送给大皇帝陛下吧。”小公主拿出了一副秦绍的画像,指着道,那还是秦绍在王府时的打扮。

    敢情这小公主是对画像一见钟情,这才非得琢磨着入宫为妃。

    裕王也没旁的法子,就以请小公主到长安玩上一段时间为由,送人去了长安。

    秦绍收到折子头都大了。

    “恭喜陛下喜得佳人啊。”容宿在旁酸溜溜道。

    秦绍清了清嗓子,手指着桌上一盘梅子。

    容宿撇撇嘴,还是过去给她取了一颗,想了想,又把整盘端着走上前。

    左右无人,他拿着一颗送到秦绍嘴边却逗弄小猫咪似得没给:“这事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女人什么的烦死了,”秦绍张开嘴作啊声:“就交给容卿去办吧。”

    容宿失笑塞给小馋猫一颗。

    秦绍挑逗似得在他指尖舔了一口,容宿肩背一凌,拍她:“别闹。”

    “我哪有闹,朕是孕中多思。”秦绍低声,倒让容宿耳根一热,“陛下思得到不像是这事儿。”

    一个脑袋发热的小姑娘,哪里能让如今的秦绍如此重视。

    “陛下在担心燕京?”容宿和秦绍这样的关系,哪里不知她想什么:“这次派我去燕京,就是不放心方昭然么?”

    “也不全是,”只是有些心中不安罢了。

    秦绍含住一颗酸梅,压下口中呕意,心里烦闷的感觉越发明显。

    容宿盯着她笑容突然收敛。

    秦绍无辜睁着大眼,不知他哪来的火气。

    “陛下还记得那夜渝州城郊,你追我而来时,我说要问您两个问题吗?”容宿突然提到这个,秦绍有些讪讪,“怎么了?”

    当时他问为何信他,秦绍只觉得这厮脑袋太好使,心里害怕,没想到……

    “第二个问题我迟迟没问出口,是想着有一日殿下会亲自解答。”容宿忽然将手按在秦绍左肩,那个位置颇有些尴尬,正是她烙印通玄镜胎记的地方。

    秦绍好像意识到什么,目光凝重地看着他。

    “你问。”

    容宿脱口而出:“为何怕我?”

    “果然是这句吗?”秦绍抿唇笑笑,“那妖僧还跟你说什么了?”

    容宿笑笑:“也是瞒不过你,不过慧宁也不用告诉我什么,他那只猫就说明了一切。”

    秦绍挑眉:“那猫?”

    “那猫要跟着拨乱反正之臣,偏偏我不但不称职,还有推波助澜之嫌,”容宿凑到她耳边,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捧女子上位,容宿这肯定不叫拨乱反正。

    秦绍笑笑推开他:“知道啦,告诉你且怕吓坏你,”她调皮眨了眨眼:“我,重活了一世。”

    容宿表情一凝,像是抓住什么一样,叹了口气:“果真如此么?”

    “你猜到了?”秦绍皱眉,她掩藏得这么差吗?

    “从你认定容骋是容闳之子,并让人沿着查下去时,我就猜测你能未卜先知了。”容宿道,这可不同于从蛛丝马迹推断出什么,而是秦绍先得出了结果,再命人去查。

    若非未卜先知,怎么可能这么精准且肯定。

    “所以前世……我伤害了你?”

    秦绍摇头:“你没有,你只是做了忠君之臣该做的事。”

    容宿可以想到秦绍之前对他的态度,屡屡认为蒙世佂才是征文先生的旧事,大概猜出一些端倪。

    “所以我前世其实中了容闳的计?”

    “可不是,蠢死了。”秦绍笑着覆上他的唇。

    她不希望容宿带上前世的枷锁。

    容宿平静下来,秦绍才解释:“你前世杀死的人都一一印证了对我不轨之心,唯有一人,我心存疑。”

    “方昭然?”容宿不知前情,但他可以凭借今次猜测。

    方昭然负责新都建造,先帝驾崩都没有回来看一眼,而秦绍特意派他去燕京,想来就是为了督查方昭然。

    “自作孽不可活,我的陛下,且看着吧。”容宿劝道。

    不过几日,南疆小公主抵达长安,容宿二话没说,把长安城长得漂亮的公子哥都送过去,围着小公主作陪。

    那小公主本就钦慕秦绍容颜,如今看到这么多大秦俊秀潘安们,眼花缭乱地拖了三天没来朝见。

    容宿又把为大秦联姻的好坏统统说了一遍,贵公子们格外积极。

    为此,容宿还特意将蒙世佂召了回来,气得蒙世佂恨不得一拳砸死这个小人得志的假货。

    “当初你说自己受殿下宠幸,如今看看陛下比较宠幸谁?”容宿笑哈哈地挑衅,但却暗地里安排了蒙世佂观察小公主。

    宫中,谢妃听说蒙世佂也参加的宴会,脸一白,顿时手里的瓷碗砸落在地,随之而来是无尽落寞:“本宫这样的身份,倒是难能鼓琴弄瑟。”

    她眼底的哀愁无不落在有心人眼中。

    于是,宗遥在怀孕三个多月时收到了谢妃“不轨”的举报。

    揭发谢妃的是嘉嫔孟氏。

【番外四】

    “皇后娘娘虽在孕中,但更怕有人分宠,上次谢妃陪着陛下围猎已经触怒娘娘,这次她一定会跟本宫联手,收拾掉谢妃。”嘉嫔怎么想都觉得万无一失。

    谢妃得了消息,竟只是幽幽一叹。

    “娘娘,您不能就这样认命了啊,嘉嫔拿着您的琴谱就用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污蔑您,简直是太过分了。”

    “我的心思,你还不懂吗?”谢妃愁成一幅美人画,秦绍对她礼敬有加,那样子却是见妹妹多于妃子,可巧她对陛下也没什么念想。

    寂寥时,唯有那阙曲稍解心愁。

    虽然没有不矩之事,蒙世佂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可谢灵蕖自问一句,也知嘉嫔没有冤枉她。

    “您可不能承认啊,您要是认了……”宫女顿了顿,为之苦笑。

    是啊,认了又能怎样呢?

    陛下根本心不在后宫,成亲三载,小姐竟还是完璧之身!

    这说出去只怕都没人肯信!

    小姐这是心灰意冷了。

    “皇后娘娘传召,请谢妃娘娘去一趟。”

    谢灵蕖施施然过去,未想连皇后的面都没见着,大宫女只是命人将琴谱还给谢妃,让她收好了莫要丢失。

    嘉嫔脸都绿了,不满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大宫女瞥她一眼:“娘娘说了,陛下用人之际,后宫少些捕风捉影的事,前朝就多一分安稳,嘉嫔娘娘,这是皇后娘娘赏您的玉著还有补品请一并带回去吧。”

    这分明是告诫她,用吃堵住嘴!

    嘉嫔气鼓鼓地走了,谢灵蕖却颇在意地望了里间一眼,她真心诚意地拜谢:“多谢娘娘信任。”

    这不过是桩小事,宗遥并不放在心上。

    他如今“有孕在身”,还要配合秦绍把孩子生下来,自然是万事谨慎,不过闲时还是听了些趣事。

    比如这才一个月的功夫,那苗疆土司的小公主就选中了驸马。

    这人还不是那些貌赛潘安的公子哥,却是相貌平平的何御使。

    “有些福气,可真是越是在意便越求而不得。”宗遥似有所悟地一叹。

    何御使一心建设大秦,却没想到让人引了去当驸马,来日苗疆大定还是要靠他的斡旋。

    “还有一桩事,咱们公主殿下,认了个才刚三岁的干女儿,求陛下封了馥珠郡主。”

    “馥珠?失而复得么?”宗遥顿了顿,明白其中原委。

    容闳谋逆其罪当诛,他和毓灵公主的那个“儿子”被证实是一民妇所生送往民间由人抚养,而真正的女儿流落在外。

    公主这些年一直托人寻找,但又不敢说是亲生女儿以免被容闳连累清算,这才认了干女儿全做了结。

    “咱们陛下也是心存仁厚,若是旁的君主,哪能容忍。”大宫女感叹,宗遥却苦笑。

    以陛下和容宿的关系,那丫头还算得上是血亲了,哪就容不下了。

    可毓灵是真怕,她原本是托付了何启盛,但容闳最后死在牢中一切后事都是陈时办的,最后辗转还是托到了陈时处。

    为了女儿,毓灵不惜乔装出宫,到陈时面前跪求。

    陈时惶恐。

    不管怎么说,秦绍是记在何太后名下,就是毓灵公主的亲弟弟,且毓灵公主已封大公主,虽无心权势但也不容小觑。

    “殿下折煞臣了,当日的事您便是不来找臣,臣也不敢坐视不理。”

    毓灵微诧:“莫不是……”

    “陛下有言在先,您是陛下的嫡姐,您的女儿自是皇家血脉贵不可言,岂能流落在外。”陈时坦言,毓灵感激涕零,这才敢在找到女儿后认义女请封。

    但这件事却始终装在陈时心里,让他存了愧意。

    当初他和容闳、赵明诚三人是至交好友,容闳为大哥,他和赵明诚既是认下的兄弟又有表亲之谊,自然多一份亲近。

    奈何,容闳利用了赵明诚待他的一腔情谊,甚至利用了整个赵家,毁了赵氏满门。

    他的生母是赵府嫡女苦于波及,直至今时今日他深受皇帝信任才敢接回府中将养,即便如此也是谨言慎行生怕引人注意。

    这笔血债,自然是算在容闳头上。

    是以,陈时在最后关头做了秦绍手里最锋利的刀,不止露面,还负责料理了后事。

    容闳那种人,怎么肯认输,怎么肯自尽。

    他挟着外祖一家的血仇亲自到牢里,用真相一点一点敲碎了容闳的脊梁。

    陈时甚至将容家最难以启齿的秘密告诉了容闳。

    “你知道我在虎头墙后面发现什么了吗?”陈时冷笑着靠墙而立,容闳面无表情,一双眼仿佛看穿一切:“发现你们想让我死,又不敢杀我。”

    陈时轻蔑一笑:“看来你是真不懂败在哪儿了。”

    容闳想起容宿最后的话,眯起眼。

    “念在兄弟一场,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陈时凑上前,低声道:“容四爷当日在虎头墙后面只发现了一盆盆的灰烬,你知道容王爷最后烧了什么吗?”

    “不外乎一些密信。”容闳喉结滚动,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是画像,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画像,画得都是一个人……至尊殿上的那个人。”

    容闳恍遭雷击,瞬间碗大的拳头就砸向陈时,但他被铁链束住只扯出哗啦啦响声:“你放屁,你混账!你敢辱我亡父!”

    “真正辱没容王的人到底是谁?”

    陈时嗤笑,悠哉踱步:“王爷一生忠义,背负骂名前行只为替先帝开路,这是何等气魄,竟有你这样谋朝篡位意图不轨的儿子,简直辱没家门!”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燕京大军会听从容宿调遣,配合他奇袭突厥了吧。”

    “王爷从一开始培养人才就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忠于大秦!”

    “不可能!”容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可仔细想来,容王一生跋扈结党营私都是事实,但却从未做过乱国之事,尽管手握重兵亦从未有过造反之举。

    容王怎么可能造反。

    “父王的死……”容闳瞬间全明白了。

    原来当年逼得容贵妃不得不进宫的那副丹青,根本不是他祖父的手笔,而是容王……

    “废王也是真疯了,他竟用这条消息向我卖命,却不知他偷窃丹青算计王爷这件事早就在容四爷手里记着呢。”

    若非德王偷走丹青传开,当年容贵妃也不会和尹钊分开,更不会因此重伤容王,以至于此事闹大,容王再也掩藏不得被皇帝赐死。

【番外五】

    “你费尽心机为容家谋的万年江山,却是容王爷真心守护的,这种滋味,不好受吧?”陈时讥诮,容闳终于仰天长啸:“可恨,可恨!”

    陈时退出大狱,只问最后一句:“长公主的女儿,现在何处?”

    他将小女孩交给毓灵时,几乎被毓灵慈爱的目光淹没,陈时心中的愧疚催生出一种奇怪的悸动,却还是道:“这就是容闳交代的孩子。”

    看着毓灵满心欢喜的接过孩子,陈时耳中却响起容闳最后的话:“秦绍她算无遗策又怎么样,她这辈子都不能杀我儿子,这辈子都不能杀,我容闳还是有后了!”

    毓灵公主产下的的确是那个男孩,而这个女儿,不过是当年从何家抱来的旁支。

    陛下骗了毓灵公主,但这个秘密必须永远埋藏在陈时心底。

    陈时虽做得隐秘,无人得知,但终归是心中有愧,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来来往往递了四次牌子,连何太后都怀疑些什么,最后瞧着毓灵不抗拒,提议指婚。

    秦绍已经有了四个月身子,好在龙袍宽大不碍事,听说此事特意召来陈时询问,最后才敲定这个长公主驸马。

    也只有这样,这个秘密才能一辈子遮掩下去。

    赐婚的圣旨降下,吉日就定在三个月后。

    因为毓灵是再嫁,倒也没有太奢侈,但终究是热热闹闹地办了一次,秦绍已经不便出面,只赏赐了隆隆的礼物,由容宿带去。

    婚宴摆的热闹,陈时尚主这样大的喜事甚至收到了远在燕京的方昭然送来的贺礼。

    “方昭然还给朕送了一份大礼。”秦绍顶着七个月的孕肚倚在龙椅上,手一翻,折子摊平,容宿上前按住她的手:“怎么还看折子,也不怕伤了眼睛。”

    “伤了心才是,”秦绍叹了口气。

    方昭然折子上说,大秦燕京宫殿部分竣工,请她两个月后移驾,还有附上一封密信。

    “信上说是先帝的旨意,要我在明年三月前迁都。”

    折子、印鉴都是真的,唯一假的,怕就是信上内容了。

    容宿看她:“既是子虚乌有,何必介意。”

    “我的血亲,每一个都在算计,长公主、德王、先帝还有方昭然。”秦绍强灌下一口茶水,才忿忿道:“我虽是女人不假,但他们想凭这就拉朕下去,简直异想天开!”

    “好了好了,”容宿哪儿敢说不对,一脸伺候祖奶奶的表情搀着秦绍坐下:“别气别气,早就预料到的事。”

    “早就预料到的就不能生气了吗?”秦绍横眉一挑。

    容宿哑然:“能,能气,我去替你宰了方昭然出气。”

    秦绍这才顺了顺气:“你已经宰过他一次了。”

    “那就再宰一次,他和嘉华勾三搭四的证据我已经收的差不多了,陛下一句话这事就算结了。”

    秦绍不知想起什么,黑黝黝的眼珠小兽似的打量,看得容宿直发毛:“你还说过非任氏不娶。”

    “哪有这事!”容宿叫屈!

    “怎么没有,你当着我的面说的,胶州任氏,闺名艺璇,你简直太混账了!”秦绍又想站起来,唬得容宿慌忙抱住她往怀里塞:“是是是,我混账了,你悠着点脾气好不好?”

    秦绍舒坦一些,眼睛往边上瞟,还是有点火大。

    不过细细想来,前世的容宿十有八九是利用了嘉华,她抿出一点笑:“真是够坏的了,你就是蒙六看的那些话本子里的负心人。”

    容宿苦笑,这些日子头衔都换了八十个。

    “我对你可不负心。”他甜腻腻地凑过来,被秦绍反手拍开笑得却很开心,秦绍腻了他推两下又推不开索性放弃:“燕京那边还是你去处理,至于迁都的事……”

    容宿正正神色:“咱们大法师说了,预言是真的。”

    慧宁到底是玄言的亲传弟子,又早与容宿交好,这两年已受封大法师,如愿以偿地借官府东风宣扬佛法,这话由他说出,当是不假。

    “那秃子肯定有私心。”秦绍虽在孕中,可脑子还转着。

    “这私心,不是正和上意吗?”容宿笑问。

    ……

    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

    燕京新皇宫已经修葺大概,除了后宫还在建造,其余都已竣工,方昭然奉先帝旨意在此经营数年,已经将守军在内的所有人摸得清楚。

    “方将军现下愿助王爷一臂之力,他日必有厚报。”嘉华从背后搂住方昭然,却被方昭然客客气气地甩开:“殿下还请自重,他日德王登基您就是王爷义妹,下官高攀不起。”

    嘉华显然十分受用,转身离开之际却露出一抹冷笑。

    方昭然也不输她,冷哼一声。

    德王,早不知死在那个棺材瓤子里了,他要的,是那个女人。

    从前他哪里能想到,结局竟是如此。

    不过既然容宿可以得到殿下,他也可以。

    方昭然一切布置停当

    他借着皇后有孕的日子掐算出秦绍临产期快到了,陛下定是不会在人多眼杂的宫中生产,那么借口来燕京就是最好的机会。

    他也的确如愿以偿,秦绍以玄言神僧预言为由,既彰佛门神通满足了慧宁要求,又顺利进行了迁都第一步——帝后同行,往燕京产子。

    是以,三日后,方昭然就能收网了。

    他看着窗外漫卷流云,耳边忽然响起少年一声表哥,自然而然笑起来,这没劲透了的人生竟他妈生出点趣味。

    成败在此一举。

    可惜老天似乎根本不想给他这一举的机会。

    容宿突然抵达,策反他手下禁军,竟是直接擒下了嘉华!

    “你不守信用!你在我身边放了眼线!”嘉华被押到方昭然面前对峙时,眼里仍旧只有容宿。

    “你不投奔过来,自不会被发现。”容宿说着,眼睛只盯向方昭然:“你辜负了陛下信任。”

    方昭然知道外面定是燕京的容家铁骑,他大势已去,

    “我只是想帮陛下澄清血脉。”他冷笑,“只有我和陛下的孩子,才最干净。”

    他是指方皇后一脉。

    “恶心。”容宿拂袖,雷霆之势横扫燕京新皇宫,三日告毕,但对天下宣称的却是方昭然伙同废王谋反,惊吓皇后以致娘娘难产而亡。

    宗遥自由了。

    秦绍亦躲在行宫路上成功产子,她抱着孩子,亲自在圣旨上加盖印玺,册为太子,普天同庆。

    太子三岁寿辰,宗遥方以新的身份进宫朝见,正是燕京新都。

    一时上下哗然。

    但彼时的秦绍已不同往昔,她大权在握,容家铁骑与西南互为倚仗,什么谣言都不足以动摇她的位置。

    但这次,秦绍却以此谣言为由,忽然遣散六宫。

    完璧之身的宫妃尽数放还回家,似乎更印证了什么。

    风雨欲来,多少秘密终于一夕揭晓。

    秦绍拿出先帝密旨,证明先帝早知其身份却爱其才能,倚为重任。

    天下哗然。

    秦绍却动作神速,迅速改命新年号凤辰,是以为凤辰元年,史载,女帝元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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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朝介绍:
女扮男装的世子秦绍重生后,想当太子做皇帝,且招蜂引蝶,迷妹一片。
秦绍:“娶哪个当太子妃呢?”
一代权奸容宿:“殿下,夺嫡呢,认真点!”
秦绍:“我不……不敢不听!”不二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二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二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