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归行TXT下载剑归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归行全文阅读

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txt下载     剑归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渊源

    方唯玉含怒一拳打出去,一身内力尽显,这一拳凶狠霸道,沈云川话一出口看见方唯玉一脸杀气就知他这句话坏事儿了,也不和他对打,单手一撑往后一个倒翻,距离木栅栏至少十步远,方唯玉一拳不中,栅栏又窄,连只能进去半个肩膀,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沈云川。

    沈云川远离栅栏后,干笑着开口:“误会误会,方城主,我不是在说你。”

    “混账玩意儿!”方唯玉可不信,破口大骂。

    “误会啊,方城主我真不是说你,”沈云川干巴巴的解释,忽然眼睛一亮,伸手往前一指,十分肯定的开口,“我在说他!我是说他是兔儿爷!”

    被沈云川手指指着的季江南脸色黑如锅底,角落的的几人纷纷偷眼看过来,少年十七八岁年纪,剑眉飞扬,双目狭长,眸若子星,生的十分俊朗的一张脸。

    沈云川是眉眼生辉,摄人如狐,纵形容落拓也卓尔不群。

    方唯玉是清秀如玉,瘦若寒梅,姣如女子。

    季江南是少年意气,俊朗夺目,神采飞扬。

    但无论生得什么模样,任哪一个男子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想打人。

    季江南从地上站起来,脸色漆黑,直直的朝沈云川的方向走过来。

    握拳,起手。

    一声闷响,小腿粗的木栅栏裂开一道口子,这些木头常年受潮,比干的木头要柔韧得多,季江南一拳没打断。

    方唯玉一瞬之后立刻明了,对着沈云川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与季江南一同后腿两步。

    沈云川感觉不妙,连忙开口:“唉唉唉你们要干嘛!这里是大牢!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两人没有回答他,身形同时一动,两只脚同时往季江南打裂的木栅栏上一踢。

    一声巨响,小腿粗的木栅栏被踢断,整片木头栅栏似乎都晃了晃,踢断的木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在沈云川脚下停住了。

    沈云川一脚将木头踢开,抬眼见从断口处钻过来的两个人,叹了一声:“啧,都是朋友,何必呢!”

    “哼!谁跟你是朋友!”方唯玉冷哼一声,身形一动直奔沈云川而来。

    方唯玉一身武功皆倚仗他那不俗的轻功身法,袁晓的轻功独步天下,方唯玉作为他的唯一弟子自然不差,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其身形。

    沈云川眉头一挑,都说灵鹤王轻功天下第一,单论轻功身法,即便是他师父宁不归也不敢说稳胜,今日看来的确不凡,方唯玉身为他的弟子,以化海后期的实力全力施展这套身法,丹心五劫之下,想追上他,可是相当难的一件事。

    不过,轻功再好也是辅助,若有武器在手,这个辅助就是一个极大的加成,但没有武器在手,除了用来逃跑,也没什么特殊用途。

    面对身化残影的方唯玉,沈云川一步未动,气定神闲。

    方唯玉一见越发怒起,这混账不仅嘴贱,还狂到家了,双手一错,直袭沈云川面门。

    这时沈云川突然动了,脚下连转,双手左右一划,手法飘逸古朴,颇有几分道家气韵,身形一动,一掌准确的打向方唯玉中空的肋下。

    方唯玉左撤半步身子后仰,躲开了这一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一掌击上他后仰的背,掌中的劲气一出,方唯玉往前踉跄了,几步,又被沈云川补了一脚,脚下不稳趴在了那堆稻草上。

    方唯玉双掌一撑从地上站起,尤自带了几分惊疑不定:“风云掌?”

    据传当年第一任无逍宫主周险成名后曾多次与上清道门掌教上清子互相切磋,这二人关系莫测,亦敌亦友破朔迷离,后上清子根据无逍宫功法创出五式伐罪剑,而周险也据道门心法自创一套风云掌。

    上清子与魔头周险相交,不止为江湖人诟病,也为上清道门内部所嫌,但当时上清道门内部弟子羸弱,也只能由上清子来撑门面,与黄泉教教主一战之后,上清子重伤,同年周险离开北域出望乡关前往西域十二国,自此渺无音讯,生死不明,有人猜测周险此行,是为上清子寻找疗伤圣药,上清子本就因与周险相交被同门所嫌,此番又受重伤,再无法撑起上清道门的门面,上清子掌教之名犹如虚设,道门内部党派相争内斗不休,一年后上清子久病不愈,门内又争斗不止,为下任掌教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期间没有一个人来问他的意见。

    上清子前半生忍辱负重,楚皇血染九宫山,上清子带着残余人等依附夏侯烈,终于在大晋建国之后带领众人重上九宫山,重立道门,后又拼死血战黄泉教教主,以苍生为天下计。

    上清子一生除却与周险有些交情以外,挑不出任何错处,于公,他是提剑救苍生的道门之首,于私,他是慈祥的师长,平生所学倾囊相受,毫不保留。

    上清子为名声所显,也为名声所累,自古正邪不两立,只因与周险有交,就足以让天下人将他推下神坛,在失去最后一丝作用以后,被弃之如敝履。

    一年后,上清子旧伤心病累积,阖然长逝,所留遗物除一把道剑以外,只有一柄普通拂尘以及两套换洗的七星道袍。

    上清子的逝世在上清道门没有引起一丝波澜,众人草草将他埋葬,然后迫不及待的开始挑选继任掌教。

    一代人杰,死得毫无声息,不禁令人扼腕长叹。

    此后道门就开始长达数十年的内斗,又逢夏侯凌继任,抑道尊佛,道门再受打压,直到十年前灵逍子横空出世,道门内斗才平息下来,灵逍子继任之后,首先为上清子重新正名,为其风光大祭,才让消失与世间数十年的上清子重新在众人的脑海中鲜活起来。

    上清子的伐罪五剑只闻其名,却从未见他用过,相反周险的风云掌曾数次出现在众人眼中,上清子会为名声多累,但周险不会,身为魔宫宫主堂而皇之的用着道门掌法。

    周险入西域无音讯多年之后,江湖都传他已经死了,而他那套风云掌,应该也和上清子的伐罪五剑一样,彻底断了传承。

    但方才沈云川所用的那一式,就很像传闻中的风云掌。

    方唯玉有些不确定,会使风云掌的,只有无逍宫的人,联想柳傲霜与他关系密切,而和老大又对柳傲霜很是客气,这样一想,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当初和老大会为柳傲霜一句话而放了方唯玉。

    这二人是无逍宫的人。

    方唯玉一瞬冷静了下来,无逍宫可不好招惹,他已经招惹了一批奇怪的黑衣人,若再招来无逍宫的追杀,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沈云川可没想到对方一瞬会想到这么多,见方唯玉停住了,刚准备得瑟两句,突感后背一凉,立马撤步一闪。

    “奶奶个腿!又来刺激老子!”沈云川回头看着手持一截木条子浑身气势飘渺的季江南愤然大骂。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道之究极

    沈云川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一向是众人眼中的天才,师父说过,他是唯剑之才,此生武道注定为剑而生,而他也的确做到了,专修剑道,为此不息数次废掉自己的修为只为探索剑道一脉的究极,那就是剑修之道。

    沈云川现在的修为在丹心六劫,在普通门派中算是顶尖高手,但要往二宫三门里排,他这个水平似乎有些衬不起他师父宁不归的名声,就是在无逍宫内,同一辈修为比他高的不在少数,但其实若他愿意,他应该早在数年前就可以触碰凝虚门槛。

    只是为了踏足剑修领域,他自己废掉了丹心九劫的功力,将实力削回丹心一劫重修,唯心唯剑,万千武道,只求剑道极致。

    他自毁内功的行为在众人看来就是失心疯一样的举动,而他也因实力急退,失去了无逍宫少主的位置,若说心底没有一丝波澜那是不可能的,但人之一生,守本心明前路,破开权利的约束,才能看见更广阔的天空。

    而他的师父宁不归,对他所做的一切决定都不加干涉,不论是他自毁修为,自弃少主之位,还是自请出听雪城,都没说过他一个不字,宁不归比谁都清楚他这个弟子。

    江湖之中,有人争名,有人夺利,有人为权,也有一种人,毕生追求武道极致,一览众山小。

    宁不归如是;

    沈云川亦如是。

    自此沈云川接了调查黄泉天的任务,离开了北域。

    沈云川自认于剑道一脉没有人比他更为了解,的确,沈云川在剑道一脉见解独到,曾一剑将季江南走偏的心境之路拉了回来,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走偏了心境的少年,当着他的面叩开了剑修之道门户。

    那是他毕生所求。

    沈云川承认他是嫉妒了,花了好长时间才将心态平衡,毕竟那小子也就只是模糊的触及,还没正式踏足,但如今对方再一次在他面前展露气势时,沈云川还是想骂娘。

    有一种人,身世坎坷六亲相克,但于某一方面得天独厚,得天道眷恋,是为天选之子。

    在沈云川看来,季江南就是这种让人恨到咬牙的天选之子。

    沈云川一万个不服,见鬼的天选之子!双手一开,足尖一点直奔季江南而来,目光明亮,少有的认真。

    沈云川近身,一掌击向季江南持木条的右手,一掌落下,掌风凌厉,大有风云之势。

    季江南以木条为剑,手掌一跳反手而握,侧身一划,沈云川立刻化掌为拳,手臂往上,一拳直击,同时左手靠下一掌打向季江南的腹部,季江南往后一仰避开拳头,但下路的一掌没有避开,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往后退了三步。

    “咦?”沈云川与季江南一交手,就发觉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不是当日季江南领悟的那股剑修气息,似乎是以那股气息承载了另一种剑意,这股剑意极端冰冷,说是剑意,源头又似乎不是剑,剑是容器,这股气息的源头是季江南。

    季江南倒退几步,眼睛开始略微发红,他丢掉木条开始闭目调息,过了许久,那股即将爆发的气息才被压了下去。

    那股可以瞬时爆发逆杀丹心境的力量极不受控,当季江南面对强敌时,这股力量会被自动触发,数息过后季江南的内力就会飞速滑落。

    这是季江南所自研的杀戮道所衍生的一种能力,具体如何控制他还不会,季江南现在的剑法开始逐渐脱离七剑门的样子,一样的剑招用出不一样的效果,这也是刚才沈云川会将其误认为是剑修剑意的原因。

    剑修之境,季江南是不会踏足了,当日偶然触及,对季江南开杀戮道至关重要,但如今已经用不上了,从某种方面来讲,季江南的杀戮道,已经与剑修之境是同一水平,皆承有规则之力,不同的是剑修之境可以有很多人去修,而杀戮道,目前为止只有季江南一人可踏足。

    沈云川抱着手看着盘膝而坐的季江南,很是好奇:“啧,季小子可以啊,自创一道,少年勇气可嘉。”

    自古以来,自修之路能到达最后的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在途中夭折,一旦自创武道,理解不够,后续的路就走不出来,相当于一辈子将自己堵死,犹如蚕封破茧,能破开,就是一次蜕变,若不能,就作茧自缚,困死其中。

    突然沈云川就不嫉妒了,对方跟他走的压根就不是一条路,嫉妒个屁啊!

    平复下体内的气息后,季江南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他又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修为忽高忽低的情况,会在他破入丹心时有很大的改善,至于后期会走成什么样,季江南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是最适合他的一条路。

    经过这么简单粗暴的过了几招,三个人暂时停息了下来,三人各自做坐一边,冷漠对视。

    当然,是季江南和方唯玉在瞪沈云川。

    方才怒气上头达成一团不觉得怎么样,就这会儿停下来后,两个饿了一早上的人肚子开始大响特响,在这种凝重的对视中显得异常尴尬。

    沈云川哈哈大笑,乐不可支。

    两人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一起上前,拳掌齐出。

    又是一阵乒呤乓啷,大当家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天哪那两位爷居然被那个叫花子一路吊打,这太可怕了,他刚刚还和叫花子呛声来着。

    大当家很害怕,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事实证明,在季江南不动用那股力量的情况下,他的确打不过沈云川,再加一个方唯玉一样打不过。

    沈云川每次给季江南的感觉就是他只比自己厉害一点点,但当他实力更近一步再去和他打,发现还是那种只比自己厉害一点点的错觉。

    沈云川的武功极数究竟在哪里,季江南也不知,只有在对服了脉冲丹的高唯时,沈云川全力施展了一次苍龙九破,声势惊人,但没有直面过,所以只能干看着。

    方唯玉沉着脸坐在地上,挽发的竹棍子也不知道被打到哪里去了,披头散发的坐着,跟沈云川有得一拼。

    季江南嘴角淤青,沈云川这厮下黑手是真狠,半张脸都快肿起来了。

    而蹲在最前方栅栏旁的沈云川就着雨水照了照,面目扭曲,转过头开始咆哮。

    “奶奶个腿!两个龟孙子!打人不打脸!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儿吗?”

    方唯玉被踢了两脚,小腿抽筋站不起来,季江南挨了一拳肿了左脸,这些,给沈云川换来了一对乌眼青。

    沈云川形容邋遢,但身上如何脏脸都是要擦干净的,拿他的话来说,这张脸才是他行走江湖的本钱,实际上就是靠那张脸到处撩桃花。

    两人打他打不过,招呼一对乌眼青还是可以的。

    沈云川不爽,方唯玉和季江南就舒心了。

    到这会儿已经是下午申时,一直在外边打瞌睡的牢头终于想起来要放饭了,两名狱卒拎着几个大桶,桶里是煮熟的红薯,开始挨个发。

    方唯玉惦着到手的两个红薯,十分不满。

    “就这个?”

    这个就是值得季江南走一个多时辰来吃的牢饭?真磕碜。

    季江南倒没说什么,直接开啃,饿一早上了,又打了这好半天,眼睛都快绿了。

    沈云川则一脸抑郁,松垮垮的坐在一旁满脸不爽。

    发饭的牢头也看见了断裂的木栅栏,也见了随意坐着的三人,没敢训斥,急匆匆的提着桶走了。

    红薯才啃到一半,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就飘了过来,混着雨天的泥土气息,隐隐约约的缭绕。

    随着脂粉味的越来越近,一片杏色的裙角在牢门口停住。

    这时脂粉的香气已经浓郁到有些令人头晕,季江南不由得抬眼一看,门外站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了一身杏色立领短袄,乌发如云,五官生的不错,虽比不得姜浔柳傲霜,但也算清妍之姿。

    除了这一身浓郁的脂粉香有些令人不适以外。

    大牢里出现这么一位打扮讲究的少女,季江南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招来的。

    果不其然,少女一开口,就是一声。

    “沈云川,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赵菱

    对于沈云川这种走哪儿惹桃花到哪儿的行径季江南已经见怪不怪,这厮皮子生得好,又爱笑得一脸无害的去撩拨人,说话油嘴滑舌还显得一本正经,非得把人姑娘说的面红耳赤捂脸逃走,然后在姑娘背后笑得前俯后仰,姑娘恼了,旁边的街坊也看不过眼了,每每沈云川总能在众人愤懑的目光投过来之前脚底开溜,留季江南一人在原地脸黑。

    这种恶趣味相当无聊,但偏偏沈云川乐此不疲,这种情形在季江南与他同行时,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走哪儿浪到哪儿,基本就是沈云川的人生写照,整个一流氓,偏偏还惹得姜浔和柳傲霜对他死心塌地。

    瞧眼前这位浑身香气浓郁的姑娘,怕又是一朵沈云川不知从哪儿惹来的桃花。

    这姑娘过来带着浓郁的脂粉香,方唯玉只觉鼻子一顿痒,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季江南也有些不适,虽说女子身带香粉很正常,但香到呛鼻这份上也实在是少见,这离着好几步都觉得熏的呼吸不畅,沈云川是怎么下手去撩拨的?

    季江南不由得往后挪了挪,离那姑娘远一点。

    方唯玉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依旧痒,忙不迭的扶着木栅栏站起来,捂着口鼻,拖着抽筋的小腿往后退了好几步,神情十分嫌弃。

    若平时的方唯玉是万万不会做这么失礼的表情的,他对外的形象一向是谦谦公子,气质出尘,风度与涵养极佳。

    但他刚刚被沈云川气得上头,这姑娘又带了一身浓到呛鼻的脂粉香气,令他十分不适,故而也不装样子了,明明白白的表达他的嫌弃。

    好好的姑娘家弄这么一身,什么品味?

    或许是方唯玉的眼神太过明显,被那姑娘看了个满眼,顿时秀眉一立,对着方唯玉厉声开口。

    “大胆!竟敢对本小姐不敬!看本小姐不挖了你的眼珠子!”

    这姑娘乍一看五官清妍,通身气派也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但这话一开口,就是一股子骄横的戾气,傲慢乖张,整一个被宠坏的大小姐模样。

    姜浔很多时候也会突然变脸,但她只是语气挺凶,心思却不坏,该做的倒是一样不少,再舍不得的药该用还是用,也从来不摆药王谷大小姐的架子,因为基本上会让她气到变脸的,要么就是医患不尊医嘱,要么,就是沈云川又闹了幺蛾子。

    凶归凶,闹归闹,正事上姜浔是一点都不含糊,小女儿的那份娇矜做派,也仅限于面对沈云川,虽说是刁蛮了一些,但也不讨人厌,反而让人觉得有趣。

    但这姑娘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一开口就要挖人眼珠子,下巴微抬感觉高人一等,眼里的不屑是半分遮掩都没有。

    自恃高贵,蛮横刁钻,乖张暴戾。

    季江南面色古怪的看了沈云川一眼,这品味,挺独特。

    方唯玉闻言眸光一冷,敢挖他眼珠的,这倒是头一个,对着那女子微微一笑:“挖眼珠子可是个技术活,两指下去掏出来,速度要快,瞳孔上没沾上血,才是最好的手法,那样挖出来的眼珠子才最鲜活。”

    姑娘表情一僵,戾气稍微收敛了几分,暗自定了定神问道:“你是何人?”

    方唯玉眼神发冷的笑了一下,也不理会,十分嫌恶的再往后退了一步。

    方唯玉对态度彻底让那女子怒了,也顾不上找沈云川了,手指一指方唯玉,厉声怒喝:“低三下四的狗东西!把他给本小姐拖出来!本小姐今儿个兴起,正缺个练鞭的靶子!”

    方唯玉眼中厉声一闪,刚要动手,听她说完以后又停下了,露出一抹笑意。

    一旁的季江南脸色古怪的看了那女子一眼,拿方唯玉练鞭?还真会挑。

    牢头早在那女子到的时候就已经在一旁候着了,闻言面露难色,小声开口:“大小姐,这些犯人是王捕头才送进来的,大人那边还没审过呢……您看这……”

    牢头话没说完就被女子打断:“怕什么!这么多人也不缺这一个!不过是些下贱坯子,本小姐今儿个就是打死了又如何?”

    这女子说话不是一般的骄横,季江南不由得看向方唯玉,方唯玉已经面色带笑,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冷意,这女子把他激怒了。

    “听说这小白脸儿也是玩鞭子的,啧啧,这下有得看了,你说这赵大小姐,挨得住几鞭子?”刚才还一脸郁气坐一边的沈云川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在季江南身边蹲下,眼见那牢头开了牢门把方唯玉叫了出去,这才小声的说道。

    季江南不想理他,现在倒是改口不叫兔儿爷了,改叫小白脸,可这改了和没改有什么两样?

    刚出牢门的方唯玉脚步一顿,转过头来阴渗渗的瞪了沈云川一眼,杀气毕露。

    沈云川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

    方唯玉努力压下回头和沈云川拼命的想法,转头走了出去。

    牢头带着几个狱卒远远的站开,两侧牢房门口倒站满了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些个囚犯刚才才看着三人你来我往打了一回,那小腿粗的浸水木栅栏都被生生踹断了一根,而站在外头那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就是始作俑者之一。

    断了的那根木头在牢房里侧,这会儿天色又暗了,故而牢头和那女子都没看到,但这群人可都看了个真切,却没有一个人出声提醒。

    “这女子,你惹来的?”季江南问道。

    “什么叫我惹来的?那是她来缠我的。”沈云川满脸不赞同。

    见季江南一脸不信,沈云川又道:“这真不是我去招惹的,就这一身的呛鼻香粉味儿,躲都躲不急怎么可能还往上凑?我脑子又没病。”

    “那你怎么在这儿?”季江南问。

    “这个说来话长了,”沈云川无比惆怅的叹了一声,“这得怪柳傲霜,她赌钱输了没钱给,跑了,然后我就被她押在赌场了。”

    “柳姑娘?你确定不是你自己赌钱赖账?”季江南十分不信。

    “你这说的什么话!爷像那种输钱不给银子的人吗?”沈云川不乐意了,说完又有点心虚,干咳一声,“咳,你别打岔,说正事儿。”

    “外边那个女子,叫赵菱,是平江县知县赵南淮的独生女,自幼时起就身带一股浓郁的怪味,除亲近之人外无人不嫌,她一身的香味,就是为了掩盖那股怪味。”沈云川道。

    “这赵小姐因先天缺陷被赵南淮宠的无法无天,在平江县无人敢惹,那日因看上柳傲霜头上的簪子,直接上手抢夺,抢夺不成扬言要花高价买,柳傲霜厌她态度嚣张,想戏耍她一番,就邀她对赌,若赢了,柳傲霜的簪子送给她,并且可以帮她治疗身体缺陷,输了,就自打十个耳光以作赔罪。”沈云川呵呵笑道,“赵菱本想带人强抢,听说柳傲霜可以帮她治病,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季江南闻言来了兴趣:“赵菱输了?”

    “不,她赢了,”沈云川伸手按住太阳穴,哀叹,“柳傲霜别的不弱,赌术最差,偏偏她还自认赌术天下无双。”

    季江南有些意外,这时一声鞭子爆响将他的目光引了过去。

    此时已近黄昏,雨势也不见小,赵菱手持一条皮鞭,站在雨中,丫鬟也远远退来,赵菱一双杏眼,戾气十足,娇叱一声,裙摆一扬,手臂一动,鞭子再度爆出一声脆响,呼啸着朝方唯玉而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人者,人恒杀之

    黑色的软鞭破空而来,隐约可见鞭上密密麻麻的倒刺,赵菱天生体带异味,除却父母之外多造人嫌弃,相近的表姐妹们也从不与她一起玩耍,没有一个朋友,后来年岁见长,到了婚假的年纪,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君,愿意娶她的,多半是奔着她父亲的权势而来,基本都是些阿谀奉承的穷酸儒,她看不上,但她看上的,对方又嫌弃她一身异味,连亲近都难。

    故而她如今年已近十八,却已经没有合适的定亲人选,县里说闲话的又多,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这些就让原本性格不好的赵菱越发暴戾,时常对身边的人非打即骂,脾气日渐乖张,气得狠了就找个囚犯一顿虐打,通常打完都是一声鞭伤透骨,赵南淮心疼自家女儿,也不说什么,由着她来,这就导致这县衙的牢里,没有一个没被赵菱打过的,甚至有几个活活被她打死的,赵南淮都为她处理掉了,反正——都是些没什么背景的下三滥。

    今日赵菱要拿那个看着文弱实则能踢断木栏的男子练鞭,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没有一个出声提醒。

    赵菱幼时性格自卑,随着双亲的溺爱脾气逐渐乖张,满身戾气浑不似一个十七八的少女,鞭子上遍布倒刺,一鞭下去轻则见血重则透骨,心思不可谓不毒辣。

    赵菱这一鞭直接奔着方唯玉的脸打过来,她厌恶这张脸,一个男子,却长了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脸,凭什么?

    得亏方唯玉不知道她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赵菱能不能活还是两说。

    方唯玉平生最恨的两件事,一是抢他东西,二是拿他的脸说事。

    站对面的方唯玉忽然一动,仿佛凭空消失在雨中,赵菱一惊,左右环顾,忽觉身边风声一动,反手就是一鞭,结果手才扬起,手腕就是一疼,鞭子被人劈手夺下,紧接着脸上一疼,脚下不稳瞬间滚出去好远。

    丫鬟一声惊叫,想上去扶又不敢,牢里的众人内心暗自叫好,虽不敢大声喝彩,却都大感痛快。

    一巴掌扇飞赵菱,方唯玉右手拎着鞭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鞭子拖在雨水里,像一条蜿蜒的蛇。

    “嘴巴不干净的话就不要说话了,免得污人双耳。”方唯玉面带微笑,目光冰冷,步步靠近。

    滚落在水里的赵菱挣扎这抬起头来,这一耳光扇得她右侧脸颊高高肿起,张嘴一吐,几颗牙齿混着血,眼睛以下部位发麻,张口只能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句子。

    面对步步靠近的方唯玉,赵菱脸色惊恐,双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就要跑。

    她怕了,以往她在平江县张扬惯了,从来没人敢说她一字不好,也没人打得过她,可今天这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居然轻描淡写的一耳光就把她打得说不出话来,这令她突然之间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逃!

    她根本打不过这个人!赵菱乖张暴戾,源于心底的自卑,当她的暴戾无法震慑对方时,迎面而来的就是无边的恐惧。

    赵菱转身就逃,方唯玉却不追了,站在原地轻声说道:“鞭子可不是你这么用的,今儿个本公子兴起,就教你两招。”

    方才赵菱说过的话,现在方唯玉原原本本的还了回去,赵菱大为慌张,跑得更快了。

    方唯玉抬起右手,再次消失在原地,赵菱只觉得后背猛地一凉,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扬起,又被重重的抛了出去。

    一声闷响,赵菱砸落在地面,又沿着石板滚了好几圈,背后的血迹和雨水混在一起,延伸出一大片血水。

    赵菱刚好在一间牢房门口停住,半张脸高高肿起,打湿的长发凌乱的落在脸上,身上的香粉被雨水冲走,褪去香粉后,一股异味开始隐隐约约的飘散。

    赵菱侧着脸趴在雨地上,昏死过去,牢门口站着一排囚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冷漠,其中一个囚犯忍不住啐一口。

    “呸!”

    而后从栅栏缝中伸出一只脚,栅栏缝很窄,也刚够伸出去半个脚掌,囚犯的半个脚掌伸出栅栏,一脚踢在赵菱的额头上。

    赵菱再次滚了两圈。

    赵菱往日里欺凌这群囚犯惯了,浑不把他们当人,只当是用来取乐玩耍的畜牲,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往日里没人敢出头,今日见她被人收拾得凄惨,简直大快人心,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够不着打,啐她两口还是可以的。

    有人起头,其余的囚犯纷纷开始朝赵菱身上吐口水。

    赵菱一身杏色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血污和雨水混在一起。

    季江南站在栅栏处远远的看着赵菱,一言不发。

    “怎么?心生同情?”沈云川在一旁笑道。

    季江南缓缓摇头:“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这女子杀过人,杀人者,人恒杀之。”

    “你怎么知道她杀过人?”沈云川奇道。

    “气息。”季江南没头没脑的答了两个字。

    沈云川琢磨了半天,又探头去看晕死在石板路上的赵菱,实在没看出有哪点不同寻常,越发好奇,一个人除非杀过很多人,才会在眼神和内息里不自觉的流露杀意,赵菱虽然杀人,但杀得不多,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季小子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不懂就要问,沈云川一向不存在拉不下脸这种事情,兴致勃勃的向季江南讨教。

    可这个问题季江南答不上来,那是一种感知,如今的他对杀戮的气息极为明锐,赵菱的确没有那种杀过很多人的杀气,但本身却带着一股极淡的阴寒气息,像人死之前看仇人的那种目光,令人遍体生寒,这是杀过人才有的气息,季江南之前杀气时常不受控制,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股气息。

    季江南尝试着说明,但季江南说的费劲,沈云川听得更费劲,索性不听了,他只是好奇而已,又不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季江南也没再纠结,继续朝外看去。

    见众囚犯纷纷朝赵菱身上吐口水,方唯玉没再上前,嗤笑一声将鞭子丢到一边,转身走回牢房。

    杀人者,人恒杀之;辱人者,人恒辱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蝙蝠

    方唯玉慢悠悠的走回牢房,被吓傻的牢头和丫鬟才慌里慌张的跑了,丫鬟跑出去一截又停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赵菱,想去扶又不敢,往日里那些低声下气的囚犯此时看着都异常凶狠,目光择人而噬,又啐得唾沫星子漫天飞,丫鬟上前也不是退走也不是,手足无措,急得直哭。

    走到牢房门口,扯了扯挂在门上的锁,随手从地上捡起丫鬟掉落的纸伞,春风细雨,执伞而立,如果忽略方唯玉身上这套破旧的短衫和脚上的棉鞋的话,看着还是很有意境的,方才和沈云川对打中折了竹簪子,披头散发,他又生的肤白俊美,临风而立,颇有几分潇洒之意。

    方唯玉抖了抖衣襟,刚准备走又问了季江南一句:“这牢饭也吃了,地方也待得无趣,我先走了,三公子自便。”

    说完转身就走,这见鬼的地方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尤其是牢房里还有一个更可恨的沈云川,他宁愿去面对那群黑衣人,也不想再和沈云川蹲一个地方。

    隔壁牢房的大当家一行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叫唤,想让方唯玉把他们放出来,嚎得那叫一个凄惨。

    方唯玉听得烦,一脚踹上牢门,牢门上只有一条铁链子挂上锁,这一脚下去铁链应声崩断,牢门后的几人被门砸到,又倒了一批人。

    这是县衙的县牢,关的都不是什么重犯,大多是些偷鸡摸狗的小毛贼,没什么武功底子就凭着一身子力气闹事的,所以牢门上锁也不是很严。

    这边的响动把其余的囚犯目光吸引过来,见大当家等人脱困,也不管赵菱了,纷纷开始叫嚷,求他们给开个门,英雄好汉大哥什么都叫出来了。

    然后热血上头的大当家等人就开始上前解救他们的“兄弟”,一个人踹不动就一群人上,还真硬生生给踹开了一扇门。

    牢房里的沈云川哈哈大笑。

    方唯玉看着身后乱成一团的跟打了鸡血似的众人,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咬牙切齿,这帮子蠢到家的蠢货,他就不应该脚痒的踹那一脚!

    牢房里的季江南也不禁扶额,算了算了,他本来还想将就着住一晚,毕竟住客栈花钱不少,现在看来是住不成了,这伙土匪这架势是要劫狱把牢里的囚犯都放了。

    照他们这样闹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衙差引来,再加上被方唯玉抽的不知死活的赵菱,这一宿是注定不能安宁了。

    季江南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摆,抬脚跨过断裂的木栅栏,正欲出门,身后一直笑得抽搐的沈云川突然开口了。

    “哈哈哈……你们这是哪找来的这一群……好样的!”

    季江南不准备理他,继续往外走,沈云川此人做事向来有很强的目的性,他能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肯定有别的目的,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季江南现在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你就这么走啊?你的剑呢?”沈云川一溜坐起,好整以暇的问道,“你的剑不在你手里,但外面可是有拿剑的人。”

    季江南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什么意思?”

    沈云川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从牢门栅栏外看出去:“这不就来了吗?”

    季江南心头一动,就听见前边有打斗之声传来,听着似乎是方唯玉的声音。

    季江南快步走出牢门,就见刚刚逃出去的囚犯们又纷纷退了回来,呼喝之声大响。

    人群退的很快,前面的人似乎逼得很紧,一道身影从前方倒翻出来,落地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走掉的方唯玉。

    方唯玉嘴角带血,本就白的脸色越发苍白,左臂上还有一道血口子,才刚站稳,一道黑影就一闪而来,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张开两翼,行动之间风声大震。

    那黑影直扑过来,季江南上前一步揪着方唯玉的后领一路急退,黑影速度极快紧追不舍,季江南手上无兵只能后退,被季江南拖着的方唯玉探手一抄,将刚才丢下的鞭子捡起,眼中凶光一闪,鞭子爆响,鞭出如龙,黑影动作一滞,只停了一瞬,但也足够拉开距离。

    方唯玉一鞭抽出脚下一点,倒飞数步落地,手持长鞭,面沉如水。

    季江南左右环视,实在找不到什么趁手的武器,大呼不妙,这黑影武功不低,而他一身武功多是剑法,无剑在身边,出手不便得很。

    看来得找机会琢磨一下拳掌之法,这次季江南是奔着找个免费住处的想法来得,平江县地盘小而偏,本以为就歇个脚,谁知这么个小地方居然还藏着高手。

    现在一想,这次的确是大意了,身为武者兵器离身,为第一大忌。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远处遥遥点着两个火把,对面那个黑影始终如一只大蝙蝠一样张着双翼,半个身子虚挂在房顶上。

    两伙人正在僵持,一侧的牢房中,沈云川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活动筋骨,要多悠闲就有多悠闲。

    从中插出来的沈云川一下吸引了两方的注意力,那黑影的目光直直的转了过去,冰冷毫无感情。

    沈云川对此并不畏惧,反而笑了一声:“找你出来可不容易啊。”

    “陆云鸾。”

    黑影一动,从房顶上下来,此时季江南勉强看清,这不是个蝙蝠,是一个人,穿了一声黑袍,还披了件黑色的兜帽斗篷,双手带着斗篷张开像两只翅膀,斗篷的兜帽很大,将整张脸都盖了起来,浑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

    黑影没动,只一直盯着沈云川看。

    沈云川神色一正,双目闭起,再睁开时,瞳孔泛蓝,周身气质变得霸道无比,大有睥睨天下之势。

    苍龙诀,宁不归独门心法。

    那黑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转身就逃。

    沈云川泛蓝的眼睛一动,轻轻一笑,闪电般朝着黑影逃走的方向一动。

    右手拿着之前季江南拿来当剑的木条,竖剑一翻,剑出龙啸,风起云涌。

    在这破地方守了好几天,终于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干将,莫邪

    那黑影速度极快的向后逃去,身形很快,沈云川持木条疾冲上前,足尖点地一跃而起,单掌一撑跃上牢房顶,木条之上剑气纵横,龙啸之声响起,沈云川双手一挥,那木条重重砸下,屋顶上的脊被斩断,簌簌的掉了一地的瓦片。

    斩断的屋脊打着旋呼啸着向黑影的方向砸去,黑影停下转身双手交叉一撩,两道剑光一闪,飞来的屋脊轰然碎裂,发出一声巨响,噼里啪啦碎瓦掉了一地。

    见那黑影还要逃,沈云川一声厉喝:“陆云鸾!你若再逃,就不是我来找你了!”

    黑影动作一顿,站了一会儿,背对着沈云川身体两侧一动,紧接着两道白光就直奔沈云川而来。

    沈云川全神应对,见有东西过来反手一挡,左手一捞,却是一把黑柄短剑,短剑剑柄位置嵌了一颗颗雪色的琉璃珠,入手冰凉,寒光飒飒。

    沈云川眉毛一挑,看向被他打飞的另一边,同样一把短剑插在墙上,比之另一把不同的是,这把短剑剑刃偏窄,形态优美,剑尖弧起,有点像横刀,双面开刃,剑柄上同样嵌着一颗琉璃珠。

    这两剑来得气势汹汹,却没有伤人的意思。

    沈云川不由得一叹。

    后方的季江南饶有兴致的看着那把插在墙上的短剑,如果猜的不错的话,这两把剑当是一对,出自上任离火剑庐之主,“声回剑师”肖亿所铸的一对短剑。

    干将,莫邪。

    相传有上古铸剑师名为干将,其妻莫邪,干将为王铸剑,久不出好兵,走投无路之下以身祭剑,干将祭剑,莫邪伤悲之下紧随其后,那一炉剑胚中温养出两把绝世名剑,被献给王,王大喜,就以干将莫邪二人名字为其命名。

    传说中的这两把神兵削铁如泥,神剑有灵,为干将莫邪二人魂魄所居之处。

    这两把剑被穿得神乎其神,天下铸剑师皆公认这两把剑是铸件一道的巅峰,当的起神剑二字,对其崇敬有加。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有那么一个人,就想凭借自己,铸就传说中的神剑。

    而这个人,就是上任离火剑庐之主,“身回剑师”肖亿。

    天底下的铸剑师中,除剑师欧冶子以外,能叫得上名号的都在离火剑庐挂着一个虚职,而肖亿,算得上是天下铸剑大师第一人,其铸剑之术超出欧冶子一大截,就连千机唐门门主也亲口承认,铸剑一道,没有人比肖亿更精通。

    肖亿执掌离火剑庐数十年,想在闭眼之前打造出传说中的干将莫邪两剑,耗时五年寻找当世最好的铸剑原料,跋山涉水,倾其一生之力,势要一剑出而天下动。

    但其中还是出了岔子,肖亿穷其所能,还是没能铸出传说中的神剑,剑胚一出炉就碎了,碎的毫无征兆,肖亿一生心血成空,绝望之下吐血晕死过去。

    那时候上清子尚在人世,听闻此事后亲赴离火剑庐开导肖亿,得知剑胚材料后上清子笑而摇头。

    肖亿找的材料的确是最顶尖的材料,但是就因为过于完美,才无法成剑。

    天道有缺,大衍之数五十,其有四十九,太过完美的东西会遭天谴,干将莫邪不是人力所能铸造,肖亿强行铸造,只会使这堆珍稀材料化为乌有。

    肖亿闻言长叹不已,身体好些后重新铸剑,去掉了大部分最珍稀的材料,出炉两柄短剑,出炉之时就寒光四冽,虽不如传说中可见见剑灵真身,但削铁如泥确实没有半分吹嘘,离火剑庐众人恭贺,而肖亿拿着两柄短剑,不无失望的叹了一声,放下短剑就走。

    当夜,肖亿离世,走得很安详,当时肖亿才近六十,大夫说他常年劳累,如今心无挂碍,已无生意,故而才走得那般安详。

    肖亿死后,门人依照门规将肖亿焚灰撒入剑谷,却在其骨灰中找到了一块形似小剑的骨头,如佛家舍利。

    此事传开,普陀寺还专门差了僧人前来拜会,一时间各种传闻流传市井,肖亿此人也成为了一个传奇,还有人根据他的故事写了一出名为《说藏剑》的戏文,每年热闹时都有人点这出戏文,只是随着戏文的夸张,肖亿变得越发传奇,也间接使的离火剑庐的名声地位越发不可动摇。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肖亿死后,这对剑被收进藏剑楼,数年前失窃,不知去向,也成了江湖上一大疑案。

    不想今日居然有幸得见这对传奇宝剑。

    季江南看那短剑的目光越发明亮,他是剑者,能见这些传说中的宝剑,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

    大晋兵器谱,上榜兵器九十九件,韩天阔的佩剑“破月”在其中排名二十四,而干将莫邪这对剑,足高出“破月”十多位,位列第九。

    沈云川的龙渊之前未曾现世,故而没有排名,七剑门门主江乘月的佩剑“绿松”在其中排名二十七,季江南的师父曲难行的佩剑“蜉蝣”排名四十一。

    比干将莫邪更出色的剑不是没有,比如前任七剑门门主荆无双的佩剑“拂晓”,就要比干将莫邪高出两位,位列第七。

    可惜荆无双失踪数十年,“拂晓”被留在七剑门大殿前的石台上,无人可以拔出,自此历风吹日晒数十年,早已锈迹斑斑,形如废铁。

    沈云川叹了一声,看着那道黑影轻轻的叫了一句。

    “陆师兄。”

    季江南与方唯玉蓦然看向那黑衣人,十分意外,但两人想到不一样。

    季江南知沈云川师承宁不归,之前从来没听过宁不归有弟子,他还以为沈云川是宁不归的唯一弟子,现在听这称呼,原来在沈云川之前,还有一人师承宁不归。

    沈云川,陆云鸾,难怪,名字听起来就是在排字辈。

    而方唯玉想的则是,无逍宫收人还真是不拘小节,各种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都有,一个沈云川把他气到吐血,对方师兄又把他打到吐血。

    就这么个穷旮旯里还躲着个师兄,无逍宫这渗入手段还真不错,明明和普陀寺有约,可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倒是一刻也没停。

    季江南可没方唯玉想的那么多,聚精会神的看着前方的两人。

    这样安安静静的看一场对决,是一件很值得一看的事。

    那黑影闻声一顿,浑身开始颤抖,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像隐藏莫大的悲伤,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嚎叫,似乎说不出话来,声音呜咽,泛起万分悲伤。

    季江南皱眉,沈云川目露怜悯,无声的摇头。

    夜色之下,零散的火把摇曳,悲伤的嚎叫回荡在县牢潮湿的牢房,穿堂风吹过,将哭声吹得好远。

第一百三十七章 格杀勿论

    夜风吹起,哭嚎声回荡在过道里,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灭,众人噤若寒蝉,逃出来的犯人们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远离前方的两人。

    这会儿倒没人管昏死过去的赵菱了,丫鬟蹲在地上想扶她起来,伸手一摸就是一手的粘糊,翻过脸来只能借着一点火把的光看见一脸的血迹,脸肿得根本认不出。

    丫鬟又急又怕,牢门在前面,一大群囚犯堵在前面,基本都是被小姐鞭打过的,还好这会儿囚犯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前面,没注意后边的动向。

    丫鬟小心翼翼的把赵菱挪到一边躲藏在角落,强忍着冲鼻的气味,不断祈祷老爷快点过来。

    人群前方,季江南和方唯玉看着蹲在地上不断嚎哭的黑衣人,感觉莫名其妙。

    方唯玉方才和他交过手,他才走出去没多久,这个人仿佛凭空出现一样,上来就给了方唯玉一脚,速度之快令他防不胜防,从对方出现到他被一掌打飞吐血,过程不过数息,三招不到就落败,若非季江南方才伸手拉他一把,可能当即就要死在对方掌下。

    方才这人抛出藏在身上的短剑,令方唯玉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越发难看,对手是用剑的,可对付他的时候连武器都没拔,这无疑是一种绝对实力的俯视。

    方唯玉越发坚定了要去汴京的念头,作为奎山商会的执掌者,手段重要,实力更重要。

    季江南看了那短剑一会儿后重新将目光放回黑衣人身上,剑是好剑,但他用不上,这种短剑,更适合七剑门幽剑阁一脉,他习的剑是长剑,这对剑再好,也用不上。

    蹲在地上的人一直在埋头哭嚎,浑身上下被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沈云川叫他师兄,但这人所学的并不是苍龙诀,苍龙诀内息游走霸道张扬,不管从气势上还是杀伤力上说都是上上之选,这人的内力气息十分斑驳,感觉就像是七拼八凑组合在一起的,说不上来的怪异。

    沈云川看着哭嚎不止的黑衣人无声的摇头,神色复杂,良久才开口。

    “回去吧,你逃了二十年,是时候该回去了。”

    黑衣人的嚎哭声猛的一顿,迅速站起身来,对着沈云川摇了摇头。

    沈云川眉头一皱:“师兄,我不想与你动手。”

    黑衣人依旧摇头,后退两步转身朝着北方双膝一跪,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转头就走。

    沈云川面色怒色一闪,大喝一声:“陆云鸾!”

    夜空划过一道亮色,雷鸣声响起,与此同时牢房大门被打开,大量的火把将整条过道照亮,一群捕快携兵器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那与赵菱相似的五官来看,这位就是平江县县令,赵菱的父亲,赵南淮。

    姗姗来迟的赵南淮将众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过去,看着眼前这一群乱七八糟的,赵南淮正欲怒斥,就听见后方传来丫鬟的哭喊。

    “老爷!老爷快救命啊!小姐受伤了!”

    丫鬟的叫喊令赵南淮骤然色变,几名捕快不用招呼就先一步挤进人群,很快就将昏死的赵菱和丫鬟一并带了出来。

    赵南淮一见赵菱的脸就勃然大怒,一声喝下身后衙役捕快一拥而上,刀剑出鞘,纷纷指向众人,三排衙役上前押着囚犯后退,剩下的捕快捕头呈弧形将四人包围。

    赵菱很快被带出去,赵南淮一路扶着将女儿送出门去,又大声呼喝让人请大夫,做完这一切后才阴沉着脸走回来。

    一干捕快持刀对着几人,一条腿后撤,浑身紧绷,十分紧张,其中就有将青竹寨众人押来的王捕头,此时他正和其他捕快站在一起,持刀的手掌背上青筋凸起。

    王捕头现在很慌,这几个人中的三个,一个是得罪了大小姐,另外两个是匪盗,都是他亲自抓进来的,唯独那个黑衣人,是一个很强的存在,几年前他才进县衙,某天巡夜时见到过他一次,速度极快像一只夜行蝙蝠,他以为撞鬼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回去,后来带他的师父告诫他不要去招惹,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多的就没说了。

    师父再三警告,王捕头半信半疑,后来大小姐脾气日渐暴躁,打死了好几个囚犯,他不得不深夜去处理尸体,恰好撞见那个黑影就在停尸的房里,抬手一掌打下去,那尸体就碎成几块,是的,就像石头被打碎一样,掉成一块一块的,断裂处冒着寒气,伤口泛蓝,似乎尸体里的鲜血被冻起来了一样。

    他被吓破了胆,那个黑影转过头来看他,虽然看不见脸,但王捕头发誓那是足够让他记得一生的感觉。

    毛骨悚然的冰冷,仿佛这个人不是活人。

    他怎么回去的他不记得了,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还没死,但不想自那天晚上之后,他居然再一次见到了对方。

    想到这里,王捕头握刀的手都在颤抖,脸色煞白,脑子里不断充斥着掉头就跑的念头。

    季江南看了一眼抖如筛糠的王捕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黑衣人,听沈云川的话,这个人叫陆云鸾。

    季江南仔细想了想,不论是他这一辈还是往上推两辈,貌似江湖上都没有这号人,再感应一下对方的气息,出乎意料,对方身上一点气息都没有。

    但凡武者,除非实力高过凝虚,可以将气息自由收放,否则,就算再高明的气息隐匿之法,都还是会不自觉的将自身气息流露一二,根据每个人修习的武道不同,气息也大不相同,如七剑门幽剑阁一脉擅隐,但极力探寻,还是能抓得住一两丝气息。

    除非陆云鸾是凝虚境宗师,但他若真的是凝虚境,要杀方唯玉易如反掌,又何须近身缠斗?

    季江南越看越觉得诡异,刚开始不觉得,可这会儿留心观察,会发现,这个陆云鸾,呼吸很缓慢,呼吸的声音很久才来一下,令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这人身上没有气息,没有生气,也没有死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季江南眼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沈云川和陆云鸾对峙而立,季江南心生疑惑努力观察,方唯玉吃不准对方什么动态也没有妄动,一瞬间场面有些僵持。

    这时赵南淮阴沉着脸分开人群,目光直视陆云鸾,沉声质问:“你答应会护着菱儿安全,你食言了。”

    陆云鸾动了动脑袋,转身就走。

    “站住!”赵南淮眼中划过一丝狠厉。

    沈云川蓦然转头,目光犀利的看向赵南淮,语露杀机:“你再叫一句试试?”

    如此正经的沈云川,倒是季江南从未见过的。

    赵南淮最后一丝耐心耗尽,心头因赵菱受伤怒火翻涌,往后一退,手掌一挥:“是你食言在先,众人听令,格杀勿论!”

    拿刀的王捕头悚然一惊,看向赵南淮,随着赵南淮一声令下,门后突然涌尽一群人,武器衣着各异,单无一例外皆是彪形大汉,凶神恶煞。

    众人惊慌,王捕头小腿一软跌倒在地,上下嘴皮子不断哆嗦:“是飓风山上的马贼!”

    而此时,这伙彪形大汉们挥舞着兵器直接杀上来,他们接到命令是格杀勿论,那么这里面所有的活人都必须死!!

第一百三十八章 “破晓”

    飓风山的马贼,季江南听着很陌生,方唯玉却在一瞬间反应过来,脸色都不大好看。

    面对涌进来的马贼,方唯玉和季江南很默契的相互靠拢,这伙马贼不弱,普遍实力在化海圆满,而那三个拖着关刀直奔陆云鸾去的大汉,实力至少与沈云川相当,大致在丹心六劫左右,应该还有修习一些练体法门,浑身气息很狂暴。

    “倒八辈儿血霉!这伙强盗怎么会在这里!”方唯玉满心火大。

    “什么来头?”季江南一脚踢向扑过来的大汉,同时劈手去夺他手中的长刀,但那大汉十分精明,立马后撤退开,季江南夺刀失败,退回场中问道。

    方唯玉扬鞭一鞭抽向伏低身体冲过来的一名独臂大汉,抽空回了一句:“一伙早就该死的强盗!”

    刚说完话,方才袭击季江南的大汉翻身一刀劈向方唯玉,方唯玉一惊,脚步急速后退,鞭子不适合近战,这里地方拉不开,方唯玉一身武功收到很大的压制,比季江南还要艰难几分。

    方唯玉退的很急,但地方太小人太多,这伙强盗杀红了眼,囚犯和衙役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人挤人,不时还有断臂残肢到处飞。

    方唯玉退无可退,想跳出这个群殴战场,但这伙强盗玩的都是长兵,若是跳起来怕不消一息就被捅成筛子。

    人群中季江南左右受敌,空气中满是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又让季江南想起平湖上那一夜,不同的是,那夜的屠杀者是鱼,今夜的屠杀者是人。

    这伙强盗才是真正意义的强盗,以屠杀为乐,人群中被杀者的惨叫和强盗的狂笑掺和在一起。

    一把大刀迎面砍来,季江南脚步一错双手握拳重重的打在大刀面上,持刀的人手臂一偏但很快反应过来回力一砸,季江南后仰,突觉脚下踩了个滑溜的东西止不住一滑,整个身体失去重心,季江南暗道糟糕。

    果然才一倒,数把大刀织成刀网直往下压,季江南眼尖,一把抄起一把捕快用的雁翎刀往地上一杵,接力双脚往上交叉一踢,刀网破开,季江南一跃而起,眼见方唯玉被逼到退无可退,提气踩着众人头顶直奔过去,强盗们怒喝,数把长刀抬起,势要把季江南捅成刺猬,就在刀锋落下之时,季江南往下一跳双手握刀,一刀将那大汉扬起的右臂齐肩砍断,右臂带着长刀落地,大汉痛苦嚎叫了一声,季江南乘机上前拽住方唯玉一路后撤。

    哀嚎声还在继续,季江南不知道沈云川那边怎么样了,不大的县牢过道已经挤满了人,季江南跑了一阵,深吸一口气对方唯玉说:“十息时间,十息过后,出县牢,以你的轻功,不难做到。”

    方唯玉立马应道:“有路的话没问题,问题是现在路被堵了。”

    季江南没答话,闭上双目,放开一直紧绷的心神,一股极为飘渺的气息逐渐从体内散,十分朦胧,季江南早些时候就已经摸到剑意的雏形,后期在对战中不断完善,对于剑意的掌控已经有几分心得,季江南睁开双眼,浅浅的红色自瞳孔浮现,目光淡漠而无情。

    方唯玉惊诧不已,这是什么功法?

    季江南抬起雁翎刀,脚下一蹬,身形急动,方唯玉立马跟上,不管他这功法是个什么东西,但就现在这状况,当是件好事,季江南的气息似乎飙升了一大截。

    季江南速度不满,冲破人群,快临近门口时,站着六个扛着长刀的大汉,气息浑厚,就算还不是丹心,但也已经离那一步不远,就那么悠闲的堵在最前方,面露戏谑。

    在这六人后方,是县牢的大门,大门正中,赵南淮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左侧,那里是沈云川和陆云鸾的战场。

    望着前方的六人,季江南目光不动,双手持刀身形下沉,脚步上前一步双手持刀弧划,卷口的刀刃带起一阵血花,六人一怔,眼前突然一花,一抹刀光直奔眼前而来,刀光极为绚烂,一瞬间眼前发白,刀气入体,六人大骇闷哼一声后撤数步,季江南持刀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眼中的红色逐渐褪下,眼神却十分炙热。

    当剑意和杀道气息混在一起,似乎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而这式剑招是当初看沈云川施展“龙战于野”时观摩到的雏形,后来加以自己用剑的习惯,而后在此基础上以“七星望月”的连斩方式施展,虽然初上手因速度和内力不足原因导致只出了两斩,但已经是以外之喜,这是一式季江南独创的剑招,也是唯他可使用的剑招。

    这式剑招还不成熟,有待打磨,但杀伤力已初见雏形。

    “剑意为骨,杀道为魂,剑术为辅,剑出破晓。”

    “这式剑招,就叫做“破晓”!”

    季江南的眼睛异常明亮,这是他拥有的第一式属于他的剑法!

    兴奋归兴奋,爆发过后骤降的气息还是让季江南立马清醒过来,而方唯玉也立马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一把拽起季江南就跑。

    打不过,论跑路怕还没谁能和方唯玉比。

    沈云川这边,三名同阶武者围攻,沈云川虽不落败,但也脱身乏术,而陆云鸾早在开打不久就不见了踪影,沈云川当即破口大骂,这都是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玩意儿!老子活该一辈子完不成任务?

    这打了半天事情没办好还惹一身骚,沈云川这回是真的火大了,握着木条双手竖立,瞳孔泛蓝,浑身气息高涨,龙啸之声响彻众人之耳,众人皆惊讶不已,沈云川的三名对手直接倒退数十步,异常警惕的看着他。

    这伙强盗没见过苍龙九破,但看这声势,不容小觑。

    数息之间,沈云川浑身气息攀升至顶峰,对面的三人浑身紧绷,这声势太强,令人忍不住心生战栗。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爆发之时,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忽然一滞,气势如水一般迅速收回,当三人反应过来时,沈云川已经跑到了牢门口,门口赵南淮被刚出去的方唯玉一脚给踢晕了,躺在门边一动不动。

    三人暴怒,好大胆子居然敢戏耍他们!

    看着奔涌过来的人群,沈云川嗤笑一声,一掌打向牢门边的麻绳,麻绳应声断裂,牢门上方唰的降下一道厚厚的铁门,落地咚的一声巨响,溅起积水老高。

    县牢再不济也是牢,该有的锁门还是有的。

    县牢内众人被堵在里面,沈云川拍了拍手,身形一动,消失在狭长的巷子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飓风盗

    夜风微凉,即将入夏的月亮异常明亮,说月光如水,一点不错,平江县南正街,一道影子速度极快的穿过街道,卷起街道上的灰尘,瞬息消失不见。

    平江县城是郯州边上的最后一个小县城,地势偏僻,人又少,也没出过什么能人,城内按照一般的城池规格,有四道门,中间穿插两股笔直的正街,将整座城以“田”字的格局划开,沿着南正街一直往前,就是南门出口。

    大晋朝不设宵禁,但百姓们多半夜里也没什么事,多在家里休息,距离南门数百米的一个小巷子口,方唯玉侧头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就是平江县南门,城门上点着零散的火把,不时有巡城的守卫来回走动。

    方唯玉眉头一皱,转过身来:“再往前走,就要出平江县了。”

    身后的季江南暗自调息,十息的实力飙升,后果是季江南的内功修为再次跌落至化海初期,但又要比之前稍微好一些,大致在化海初期圆满。

    东陵之行经一月有余,在东陵那盘满是浑水的局里,季江南实力最弱,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拿捏他一下,丹心境武者到处都是,更别说还出来了两位凝虚宗师,他在东陵可以说没有一天身上不带伤,险之又险的死里逃生,当然,置身死地带来的好处就是,在周围环境的重压下,他的实力进步很快,季江南离开江州时刚刚破入化海,到东陵见襄王之前实力已经提升至化海后期,与如今的方唯玉相仿。

    虽然这跨度极大的实力飙升更多来自季江南对杀道的领悟以及那一次阴差阳错的窥门剑修,但这些并不是接助外力,是他的机缘。

    生死之间,机缘与炼狱同存。

    首次动用这股力量,是面对黑无常时,首次爆发实力跌至化海初期,后来慢慢的恢复,可没过多久,在梧桐林中面对鬼狐再次动用,刚没恢复多少的实力又骤降会化海初期,再退一丝就要落回先天境。

    虽然当时没什么感觉,但后期季江南开始时不时的半夜惊醒,呕血不止,这些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也没去找大夫,但他自己大概清楚是为什么。

    季江南的杀道之路前无古人,只能自己摸索,一个不小心就会走岔路,这股突然爆发的气息很强,但伴随着实力的骤降,而如果实力降下化海境,他随时会死。

    这股气息是在压榨他的丹田,当丹田内力贮备不足,就会伤及肺腑,所以后期待季江南内力养回来之后,呕血的症状就消失了。

    这些没人告诉他,但他就是隐隐约约的知道,这股气息不稳定且异常狂暴,过度使用就会导致主人死亡,不适合常用,只适合做底牌。

    今晚季江南再次动用这股力量,除非他想死,否则在他实力未恢复之前,决不能再用第二次。

    这里离县衙已经出了数条街的范围,季江南转头看向县衙的方向,夜风刮的街道两旁的纸灯笼摇曳不止。

    “方才你说,这伙人是飓风山的马贼,我为何没听说过?”季江南略一思索,忽觉自己真的运气不好,他本来只是想就近省点钱,怎么就招来杀身之祸?

    方唯玉闻言,眼中露出一抹厌恶:“那是郯州飓风山上的一伙马贼,离这少说七八百里,跟这伙强盗比起来,霸刀堂的贺一刀也得靠边站。”

    季江南目光一动,贺一刀在南域声名狼藉,为六扇门追捕,屠人满门枭首填坑,算得上是残暴,这听方唯玉的说法,这伙人比之贺一刀过之不及。

    “说起来飓风盗成名要比贺一刀早,这伙人大多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聚集在一起占了飓风山,自号飓风盗,明面上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子,实则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些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官府多次围剿皆因飓风山地势不利而无功而返,也抓了不少,但伤不到他们的根本。”

    “飓风盗中有四人最强,起先彼此谁都不服,互相撕打得厉害,后来不知怎的又不打了,四人同为飓风山之首,这四人,分别是蒋雄,吴天胜,赵元安以及张桥,自号四大天王。”

    方唯玉娓娓道来:“本来不过是一群杀人放火的盗匪,州府各军负责缉拿,这前三个都是响马出身,可这最后一个张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方唯玉说起张桥时脸上厌恶之色更浓:“张桥本是一名书生,会使些枪棒,年近四十才勉强考了个秀才,在郯州河窑县当个教书的先生,当地有个姓胡的员外,家中无子,只有两个女儿,胡员外就这么两个女儿十分喜爱,特意请人教她二人诗书六艺,张桥写得一手好字,为人口碑不错,故而胡员外就请他到府上教自己的两个女儿习字。”

    “张桥文章写得不怎么样,为人却最是圆滑老道,几番下来胡员外对他赞赏有加,见他衣食拮据,又写得一手好字兼会算账,就将他聘入府中为账房,顺便教两位小姐习字,两位小姐年岁尚小,大的十二,小的刚过十岁,这个先生也是尊敬有加。”

    “胡员外一番好心,这张桥却是个畜牲一样的玩意儿!张桥擅布人脉,与蒋雄为首的响马来往甚密,张桥负责府上账务,贪胡家家业,对胡员外下毒,又假借买药之名引蒋雄带人围杀胡家,纵火烧屋,胡家连带丫鬟仆从一百余人没一个活口。”

    说着方唯玉突然顿了一下,沉着脸缓了几口气,继续说道:“蒋雄本为响马,杀人放火为常事,但这张桥却做了一件令人十分不耻的事,胡家上下被杀,胡家的两位小姐却被张桥带走,强行收为妾室。”

    季江南瞳孔一缩,这两位小姐可还没过十二岁!

    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折磨两个幼年女童,简直是畜牲行径!

    季江南浑身杀机涌动,幼年时亲眼见有人欲对母亲不轨,亲手杀了那人,于是对那些对女子用强的禽兽满怀杀意,当初在江州城季江南会一剑杀了孙家公子孙长仁,一因他羞辱二哥,二则因为他忍这个禽兽很久了,孙长仁曾因为强抢民女被季江南打了一顿,实则如果不是季怀远及时赶来,孙长仁那时候就已经死了。

    “张桥在今晚那些人中?”季江南沉声问道。

    “不在,他死了。”方唯玉答道,看了一眼浑身气息涌动的季江南,一眼看见他一双泛着浅红的眼睛,不由得一怔。

    这少年浑身杀机涌动,瞳孔泛红却不混浊,这怎么看也不像七剑门教出来的弟子,也和初次在奎山城见他的时候大相径庭。

    莫非,还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变故?

    季江南长舒一口气,将杀气收敛,声音恢复平静:“为何被杀?”

    方唯玉挑了挑眉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后来张桥随蒋雄入伙,在飓风山坐得一把交椅,开始大肆掳掠女童,年龄皆在十三岁之下,这些女童入飓风山后生死不知,女童失踪太多,各地官员联名呈报,后由六扇门接手,平东道六扇门全员尽出,围剿飓风山,张桥被擒,其余三人重伤从暗道潜逃,剩余马贼现场诛杀,张桥被擒后在六扇门内受刑不过招供,以千刀万剐凌迟之刑处死,割下来的肉喂了野狗,骨架挫骨扬灰。”

    “蒋雄三人挂在六扇门黑榜上近十年,一直渺无音讯,如今却自己露了面,真是稀奇。”

    “后六扇门清理飓风山,在后山一处深沟里发现二十余具尸体,有的已为白骨,有的还未腐烂完全,无一例外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女童。”

    方唯玉说完,街道上又刮起了一阵夜风,呜呜作响。

    “那些女童中有部分是官家之后,故而六扇门事后将消息封锁,你不知道也正常,但在东域郯州,飓风盗却是一些人终生无法抹除的阴影,那捕头应该是知情人之一。”

    “而我为何会知道,”方唯玉轻叹一声,“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收了薛双为徒的汪径踪长老吗?那二十多个女童里,有一个,是他的外孙女。”

第一百四十章 无常众与陆云鸾

    说到汪径踪,季江南很快就想起来了,当日奎山武擂,坐在长老席最前方的那个老者,头发花白,眼神锐利,不苟言笑,刻板又严肃。

    “我让薛双拜在汪老门下,除了惜才之外,也存了一份安慰汪老的念头,汪老早年有一个女儿,嫁在郯州伏溪县,后难产意外去世,外孙女一直是祖父母长大,那年本来是汪老要接外孙女来游玩,结果临时有事去不了,等到回来时就得知外孙女失踪,还找了好久,直到官府让失踪女儿人家去认领尸首。”

    方唯玉说到这就停下了,后面的,也没必要说了。

    季江南抬头望了望天空的圆月,转身就走。

    “你要回去?”方唯玉脚步一抬跟上,“以你现在的实力,打我你都打不过,回去找死?”

    季江南一停,转身说道:“我的剑还在县衙。”

    方唯玉恍然,差点忘了手里这根鞭子不是他的,他的鞭子当时连着季江南的剑一并被王捕头卸了。

    “况且,谁说一定要我自己动手呢?”季江南忽而露出一抹笑容,少年本就长得俊朗,一笑之下神采飞扬。

    对面的方唯玉却忍不住浑身一寒,这小子笑得真邪性。

    不过很快他也笑了起来,开玩笑,吃了这么大亏,不报复回去他就不是方唯玉了。

    街巷间,两道身影掠过。

    平江县的县衙不在正街,而在稍靠后的第二条街口,季江南与方唯玉才从巷口出来,就迎面撞上了一个黑影,顿时一惊,提拳迎上,对方也立马回以一拳,方唯玉一脚踢向对方膝盖,却一脚踢到了一截木条。

    “沈云川。”季江南看清眼前的人后撤手后腿,但拳好收,方唯玉这一脚踢出去可收不回来,沈云川这会儿也看清这两个袭击他的人,当即松开持木条的手侧身一让,方唯玉一脚将木条踹飞,脚下一点翻了个身站稳。

    “兔儿……”沈云川刚想喊,方唯玉杀人一般的目光立马看了过来,生生把最后一个爷字给咽了下去。

    “你在这儿做什么?”季江南问道,这县衙门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蹲在这里干什么?

    沈云川刚想回答,就见不远处亮起火光,有人大呼小叫的喊着走水了快救火,而着火的地方,正是县衙门。

    火势起得很快,夜风又吹得大,眨眼间着起来的火被夜风一吹,轻而易举的点着了隔壁酒楼廊下的纸灯笼,一时间火光缭绕。

    季江南转头一看,大呼不妙,这夜里本来就风大,一旦起火,火助风势,这一条街又都是木楼,窗纸灯笼都是浸过桐油的,一点就着,虽然早些下过雨,但真要烧起来,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情。

    有人惊醒,惊呼着跑出来,有人自发提水去救火,一时间乱成一团,浓烟滚滚。

    季江南跑了两步,身后也陆续传来惊呼声,转身一看,后半条街也都烧了起来,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不对劲,这不是意外,有人蓄意放火!”方唯玉看了一眼后马上说道。

    今夜的风是东南风,没理由后半条街也烧了起来,而且着火速度还很快,明显是有人蓄意放火。

    沈云川望着连成一片的火海,眉头紧皱,这把火八成是赵南淮放的,最开始着火的地方是县衙,但放火的目的是什么?

    街上都是慌乱惊呼的人群,季江南继续往县衙方向跑去,不管赵南淮有什么问题,先拿到兵器再说。

    相比起着火正在救火的街坊,县衙门口格外冷清,垂花门下的灯笼已经烧起来了,大门上的门匾也都已经烧了起来,大门虚掩,门口的鸣冤鼓也已经烧了起来,却一个人都没有,几刻钟之前因屠杀而飘散的血腥味也已经淡了,除了百姓呼救的声音和火烧木头的脆响,县衙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诡异。

    跟上来的方唯玉看了一眼虚掩的大门,忽而心头警铃大作,反手一鞭往身后抽去,同时季江南一脚提起地上一截燃烧断裂的栅栏,木条带着火急速的打旋往一侧飞去。

    季江南转头,就看见一群黑衣人,带着鬼脸面具,身着黑色长袍,手持带铁链的镰刀。

    无常众,黑无常。

    季江南心下一沉,脚步微微后撤,浑身紧绷,他不知道黑无常是来找方唯玉的,还是来找他的,一个月前,他曾经在瓦罐村杀了一个黑无常,也和黄泉教三大护教史中的鬼狐打过照面,有过短暂的交手,现在黑无常突然出现在平江县,让季江南有点吃不准他们此行的目的。

    正当季江南心思急转之余,四周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十余道白色的身影,狰狞的哭丧棒在火光下寒光飒飒。

    消失许久的白无常再次追来了。

    这次无常众算是聚齐了。

    季江南目光紧盯着对面的一众黑白无常,全身戒备,黑无常的目标或许不清楚,但白无常一定是冲着他来的,自入东陵后白无常就没再出现过,今晚倒是黑白无常就集全了,糟糕的是他现在实力骤降,又无兵器在手,这次可有些麻烦了。

    方唯玉缓步后退,这些黑衣人打扮与追杀他的那批似乎是同一批,但武器又略有不同,于是悄声问季江南:“这些就是你说的使锁镰的人?”

    季江南应了一声,方唯玉脸色也沉了下来,属狗的玩意儿!紧咬着不放!

    二人随时准备动手,对面的无常众却一动不动,直到一道黑影从其中走出,在无常众最前面站定,一声漆黑的袍子,兜帽将整张脸都挡的严严实实,肩上扛着一个人,看身形是个女子,虽看不清脸,但那股飘散过来的异味令二人立马认出那是谁。

    是赵菱,扛着她的人是陆云鸾。

    陆云鸾手一松,肩膀上的赵菱落地,人是昏死的,旁边的黑无常上前将赵拖起,单手提着腰带将赵菱提起,像提一件货品。

    “你不愿回无逍宫,却与黄泉天为伍,陆云鸾,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头顶突然传来沈云川的声音,只见一道黑影从上空翻跃过来,一脚将瓦檐上的石雕踢碎,碎石乱飞,如连珠般射向对面的无常众。

    对面的无常众脚步一动,避开石子,黑无常齐齐上前,锁镰哗啦一声抛出,十多把锁链一起甩向房顶上的沈云川!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人放火时

    呼啸着的镰刀带着铁链飞出,瞬间拉出一张锁链网,沈云川后仰身体往下一滑,直直的从房顶上溜了下来,带落一地的瓦片残渣。

    避过锁镰,沈云川随意抖了抖衣襟站好,背后衣服被烧烫的瓦片扯烂,一片灰一片白还混着一些血迹,本来就破烂的衣服更加惨不忍睹。

    沈云川就这么一身叫花子打扮,目光锐利的盯着黑袍下的陆云鸾。

    站在后方的季江南见状眉毛一挑,就沈云川现在这气势,倒还真有几分无逍宫弟子张狂的气质。

    黑无常一击不中再次上前,陆云鸾却抢先一步站了出来,劈手将甩出去的铁链一把捞在手中,慢慢的松开手,失去控制的镰刀丁零当啷落了一地。

    陆云鸾出来之后,无常众就没有了动作,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火焰烧的木头哔啵爆响,双方对峙了一会儿,陆云鸾右手一挥,对面三人立即准备动手,却见几样东西丢了过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季江南目光看去,地上的东西,分别是季江南的泠泉,方唯玉的软鞭,以及沈云川的龙渊。

    什么意思?

    丢完东西,陆云鸾转身就走,此时夜风大作,火势更大了几分,细碎的火星膨起老高,陆云鸾遮脸的兜帽被掀起一角。

    季江南目光一凝,他看得很分明,虽然只有小半张,但那兜帽之下,是一个脸谱面具,画的是传说中地府十王中的泰山王。

    之前季江南见过黄泉天中等级最高的是鬼狐,护教使之一,从黑白无常来看,黄泉天在效仿传说中的地府,若陆云鸾是泰山王,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九王?又或有判官孟婆之类?

    如果这样说来,“狐鹏狗友”很可能只是行走再外的小角色,那黄泉天的主人,又是哪一级别的高手?极有可能比肩当初的黄泉教教主。

    陆云鸾走得很快,数息之间,无常众也都消失不见,方唯玉站直身体莫名其妙,不是来找他的?

    季江南也微微松了口气,若无常众不走,他就又得拿命去打了。

    无常众退走,自然是再好不过,季江南上前捡起自己的佩剑,顺手将鞭子抛给方唯玉,抬头见沈云川还站在原地动用不动,当他是在纠结于他们师门内的事情,也不过问,拎着剑就要走,走过沈云川身边时他忽然开口了。

    “劳驾,帮忙解下穴。”

    “解什么穴?”季江南莫名其妙。

    “那瓦片太烫了,怕弱了气场,我自己封了穴道。”沈云川依旧一动不动,解释道。

    当着对手的面封穴道止疼,真不知道该说沈云川胆大还是说他机智,若唬不住对方,自己就成了一个不能还手的活靶子。

    十分无语的帮他把穴道解开,才解开沈云川的脸就扭曲了,开始鬼哭狼嚎。

    “啊——疼疼疼疼疼疼!见鬼的玩意儿老子后背都没知觉了!!!”

    在一旁检查鞭子的方唯玉被突如其来的嚎叫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沈云川忙不迭的开始解腰带,这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解腰带,怎么看都像个老流氓,当即脸颊一抽一鞭子甩了过去!

    “混账!”

    正在奋力扯腰带的沈云川闻声立刻一闪,鞭子重重的甩在地上,青石板被抽出一条浅浅的凹槽,碎石飞崩。

    “兔儿爷你是不有病?!”沈云川立马火大了,这莫名其妙给他一鞭子是什么情况?他是不是表现得脾气太好了谁都敢来抽他一下?

    方唯玉咬牙切齿:“你再叫一句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嘿,兔儿爷你想说啥?”沈云川嗤笑一声开口。

    “你找死!”方唯玉气极,鞭子一扬,脚下一动就朝沈云川冲过去。

    沈云川这会儿刚把腰带解开,见方唯玉冲来冷笑一声,将上衣脱下,后背烫焦的皮肉沾在衣服上,一撕扯的鲜血直流,又惹得沈云川倒抽了几口冷气,左脚一跨,右手直接将带血的衣服往方唯玉脸上一甩。

    方唯玉本来是疾冲向前,结果沈云川那件衣服还没到面前呢一股馊酸味直冲过来,方唯玉只好往旁边错开脚步,手中的鞭子打了个空。

    这边躲过鞭子的沈云川已经从地上抄起了龙渊,光着膀子扛着剑,一脸嘲讽的看着方唯玉。

    这下不止方唯玉想打人,季江南也觉得有些辣眼睛,这厮正经起来挺正经,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这么一副流氓做派。

    方唯玉气炸了,鞭子爆响身形快到看不见,沈云川眼睛一眯,拔剑出窍。

    季江南在一旁揉了揉眉心,这两人天生八字犯冲,见面必打架。

    但是,沈云川嘴贱是真,流氓是真,武功修为高也是真。

    至少,比季江南和方唯玉都要高,曾经数次被沈云川耍着玩的季江南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当方唯玉被沈云川一剑逼退时,季江南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被拦下的方唯玉满脸怒气,这厮滑不溜手,这打了几回合压根就没正面打,方唯玉这些年来遇到的对手不少,但像沈云川这种明明能打偏偏要苟着的神经病还从没见过。

    方唯玉气极,感觉多年的修养以及形象都不重要了,忍不住指着沈云川破口大骂。

    方唯玉被气上头了,沈云川就乐了,笑得那叫一个得瑟。

    一条街的大火将整个半个平江县城吵醒,大批百姓开始来救火,可火势太大,水已经不起作用,眼瞧着火势开始延伸往下一条街,火势依旧不减,百姓们心生绝望,开始嚎哭,而街道另一头本应该在县衙里的赵南淮却领着城防骁羽卫姗姗来迟,一边安抚百姓一边命人救火。

    正在骂人的方唯玉一见赵南淮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

    “烧一条街来毁尸灭迹,当真是好手段。”

    赵南淮勾结飓风盗屠了县牢,杀了捕快,尸体怎么处理?没有什么比直接一把火烧了来得更快了。

    “但是县衙走水,民宅被烧,查下来他这个县令也做到头了。”方唯玉自顾自的说道。

    “赵菱呢?”季江南突然想起来,环视左右,赵菱似乎被陆云鸾带走了,黄泉天要她做什么?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赵南淮曾责怪陆云鸾没照顾好赵菱,莫非,这个赵菱,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沈云川看着从街口逐渐走近的赵南淮一行人,轻笑了一下:“有意思。”

    骁羽卫动作很快,街道里侧才是房屋最多的地方,最易连片起火,故而一大队骁羽卫开始往街道里跑。

    三人悄声后撤,从一条窄巷离开。

    似乎响应了哭嚎百姓的请求,天空中响起几声闷雷,开始下起雨来。

    这是今春的最后一场雨。

第一百四十二章 浮屠密库惊现

    这场雨下了一夜,县衙所在的那条街道火光冲天,直至天光大亮,火势才逐渐小了下去。

    赵南淮安顿好无家可归的百姓,烧过的房屋倒塌大半,没倒塌的也随时会倒,众人皆知昨夜几个守夜的捕快被因睡得太沉死在火里了,后面的县牢也烧了个一干二净,捕快都没跑出来,关在牢房里的囚犯自然一个都没跑出来,全部烧死了。

    烧焦的尸体在街边摆成一排通知家属认领,但尸体都烧成一样黑,也分辨不出来,只好大概估摸着带一具回家,又是一路哭嚎。

    县里的王记棺材铺生意火爆。

    除了少部分有家属的以外,其他的多半是没父没母的浪荡闲人,死了也没人收尸,由官府统一拖到乱葬岗埋了。

    都烧成这样了,只要数量对,谁知道谁是谁?

    杀人与放火,当真是绝配。

    赵南淮处理好一切会到自己的住处,径直往后院走去,推门进去马上将门阖了起来。

    赵府上的丫鬟都知道,最近府里来了很重要的客人,大人就住在后院,不准任何人靠近。

    赵南淮进门后目标明确的直奔前屋而去,一把推开门,三两步上前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低声喝问:“我的菱儿呢?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

    被他揪着领子的男子一脸虬须,脸颊凹陷,微眯的三角眼动了动,两根手指夹住赵南淮的手腕,将他的手腕从自己的衣领上拿开。

    赵南淮手腕好似被铁钳夹住,手掌颤抖脸上细细的出了一层汗,即便如此,依旧紧紧的盯着对方,疼得颤抖的嘴唇再次问道:“我的菱儿在哪里?”

    “赵大人,你这话问得好没道理,那是你的女儿,怎么还管起我们要来了?”左侧一名束辫的男子讥笑道,半靠在椅子上认真的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赵南淮脸颊抽动了一下,眼神逐渐狰狞:“蒋雄!!我再问你一次,你把菱儿藏哪儿去了?!”

    虬须男子没动,赵南淮脖颈一凉,锋利的刀刃划破皮肤,轻微的血腥味入鼻,赵南淮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跟谁说话。

    “姓赵的,老子说了,没见着你女儿!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方才坐着的束辫男子手持弯刀,阴恻恻的开口,凶相毕露。

    “吴天胜,你信不信,你今天要敢杀了我,你们几个,一个都出不了平江县!”赵南淮目光一转直视那男子,目光阴毒。

    “威胁老子?呵,老子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束辫男子冷哼一声,杀机一闪,手中弯刀就要往赵南淮脖颈上压。

    “行了!”另一边的黑袍独眼男子出声喝止,“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的?你是不是忘了?”

    束辫男子闻言,冷哼一声,一把将赵南淮推开,收起刀坐回椅子上。

    赵南淮浑身一松,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直没有开口的虬须男子这时说话了:“赵大人,我们的确没有见过你的女儿,我们约定的条件里,并不包括要保护你的女儿。”

    “可是我的女儿不见了!!”赵南淮激动的大喊。

    “赵大人,”眼见赵南淮失态,虬须男子眉头一皱,“我不管你的女儿在哪里,但是我的弟兄可不是白用的,我的人已经帮你把要做的事情做完了,你的承诺呢?”

    “我要你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我的女儿!你们没做到!”赵南淮情绪激动,“我是要你们杀了那个黑袍人把菱儿救下来,可你让他跑了!我的女儿也不见了!”

    “赵大人,做人得言而有信,我这帮弟兄冒着杀头的危险来帮你,你就是这样的态度?”蒋雄站起身来,淡淡的开口。

    一旁的吴天胜扛着弯刀慢慢的走过来,将门口堵死。

    吴天胜与蒋雄皆体型魁梧高大,赵南淮站在中间显得异常瘦弱,赵南淮因女儿丢失愤怒异常,咬牙切齿的开口:“我不管,你们若不能将菱儿找回来,就休想找到浮屠密库!”

    一语出,蹲在房梁夹缝里的三人同时一惊。

    浮屠密库是由鼎盛时期的千机唐门门主亲手监造,集机关术最为巅峰的几种方式造出来的,危及时刻可沉入地下由外部机括带动在地下行走,但当代千机唐门门主已死,浮屠密库的具体走向无人知晓,当年夏侯烈将浮屠山掘地三尺,在位期间一直寻找都未曾找到,故而那份流落在外的浮屠密库残图才至关重要,一直为各方寻找。

    这些年江湖众人都以为,只有等到浮屠密库残图集齐的那一日,才能找到大楚的宝藏,所以目光一直紧盯这些年出现的残图。

    今日突闻密库下落,躲藏的三人心思各异,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季江南凝神摒气,侧耳细听。

    试问世人所求何物?功名利禄四字而已,而浮屠密库的存在,就可以满足任何人的欲望。

    金钱,权利,生杀予夺,拥有浮屠密库,就可以一步巅峰,重现大楚时期诸侯各国的噩梦。

    这是令人心动的宝藏,也是包藏祸心的杀机。

    三人不约而同的将呼吸放缓。

    “何必呢,”坐着的独眼男子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慢慢的走过去,“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丫头,哥哥何必为她舍了性命。”

    这男子对赵南淮的称呼不由得令季江南心头一动,哥哥?

    飓风四盗之一的赵元安,平江县令赵南淮,这中间,貌似有些瓜葛。

    方才对着蒋雄和吴天胜还很硬气的赵南淮见赵元安过来,脸色突然就变了,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小步。

    “哥哥,你说是不说。”赵元安的声音很轻,却令赵南淮神色大变,脸色铁青,却依旧一言不发。

    赵元安轻笑一声,伸手去解脸上的眼罩。

    季江南注意到,蒋雄与吴天胜都默契的往后退了几步。

    随着赵元安眼罩的脱落,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冲进了赵南淮的身体,赵元安背对着房梁,季江南根本没看清那时什么。

    可接下来的一幕令季江南猛然睁大了眼睛,赵南淮一瞬倒地,蜷缩着身体颤抖不已,脸色一刻青黑,令人悚然的是,他的脸上凸起一团一团东西,那东西似乎是像虫一样的活物,在他脸上的皮肤下不断游走。

    不止脸上,裸露再外面的脖子和手臂上,尽是皮下游走的活物,赵南淮眼球泛白,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声音,脸色扭曲痛苦异常。

    “嗯?”赵元安正看着地上不断抽搐的赵南淮,无意间扫见脚下的阴影,这会儿近午时,阳光照得正好,一缕缕的阳光投过顶板射在地上,可他脚下这几块光斑,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

    赵元安的动作也引得另外两人看过来,一瞬之后齐刷刷的回头,看向上方的房梁。

    房梁之上只堆了一摞字画的卷轴,并无异常。

    蒋雄眉头一皱,虽然没看到人,但总觉得有些不对,转头对赵元安说道:“速度快点,迟则生变。”

    赵元安点了点头,蹲下面对赵南淮泛白的眼眸。

    “浮屠密库在哪儿?“

    赵南淮痛苦不已,终于颤颤巍巍的举起手指了一个方向。

第一百四十三章 药王

    距离赵府两条街之外,一处僻静的小巷内,季江南三人面色古怪,心思各异。

    “难怪赵南淮敢放火烧县衙,浮屠密库在手,就算他要灭了大晋取而代之,也不是没可能,那些守城的骁羽卫,要么和他穿一条裤子,要么很快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掉。”方唯玉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臂,挂在房梁夹缝里躲了半天,手臂都快没知觉了。

    前朝旧事虽是秘辛,但奎山商会为大晋第一商号,人脉广泛,故而对浮屠密库也不是一无所知。

    这天底下最大的宝藏,就深埋在大晋的国土之下。

    “赵菱到底是什么人?”季江南看向一旁思索的沈云川。

    如果照赵南淮的说法,赵菱一直受制于陆云鸾,准确来说是受制于陆云鸾身后的黄泉天,赵南淮曾说陆云鸾违背承诺没有保护好赵菱,就说明陆云鸾本身对赵菱并无敌意,那么极有可能需要赵菱的不是陆云鸾,而是黄泉天,赵南淮不信任陆云鸾,以浮屠密库地址为代价请来失踪已久的飓风盗,至于怎么联系上的,赵元安称呼赵南淮为哥哥,既然有关系,但肯定有联系。

    赵南淮本意是让飓风盗杀了陆云鸾和他身后的无常众,结果陆云鸾走脱,离开平江县,赵菱也被带走,赵南淮的计划失败,气急败坏不肯说出密库地址,想以此要挟飓风盗帮他找女儿。

    可惜正午的阳光阴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避免打草惊蛇,只能先走为上。

    可以说,这件事的导火索是赵菱,而沈云川在平江县的原因也是因为得罪了赵菱,这不由得令人绝对过于巧合,虽然季江南没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本能的觉沈云川的出现目的不纯。

    什么被柳傲霜赖赌账押在这里,纯粹是胡扯,他要真想走,这个平江县谁拦得住他?

    沈云川思索了半晌,叹了一口气:“多的我不能说,但赵菱的确不是常人,她是做药王最好的材料。”

    “药王?”

    季江南和方唯玉齐刷刷的看过来,药人听说过,药王是什么?

    “枯骨上人李三度一生追求毒物巅峰,大批量制作药人,但药人也分三六九等,像夔州地下城贩卖的那种,是最为简单,效果也是最弱的一种,在幼童时期强行灌药摧毁神智,也断了大部分筋脉以保证没有痛觉,这种药人入药的作用微乎其微,只能当打手,且不受控制,是最次的药人。”

    “又如霸刀堂拿自家弟子炼的药人,材料用的应该是那种吃人的鱼背鳍上的毒,这种法子没听过,应该是他们自己捣鼓出来的,是否能入药不知,但攻击力极强,浑身带毒,以音控制,算得上中等。”

    “至于上等的药人,”沈云川说着顿了一下,“李三度一直想炼出完美的药人,保留完整的心智,不会被毒物反噬,以毒物来提升修为,不用吸纳天地之气,没有实力上限,可以控制低等药人,若拿这样的药人拿来入药,有可能能达到凝虚之上的境界,登顶武道巅峰,这样的药人才是最完美的药人,可称药王。”

    季江南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李三度曾无限接近药王,但药王的形成除了后天的炼制,先天材料也极为苛刻,李三度寻找数年,只寻到了一个稍微符合条件的孩童,着手炼制,但他低估了药王成型的难度,药王没成,反遭药鼎中的毒物反噬,中毒身亡。”

    这才是李三度真正的死因,他不是被自己体内的毒毒死,而是炼制药王时被反噬。

    而那个用来做药王的孩童,当是柳傲霜无疑,难怪柳傲霜比之其他药人要强横得多,实力进步也十分诡异,但李三度的炼制出了差错,柳傲霜没有成为药王,却也保持神智,又可以控制体内毒素不外露,像药人又不是药人。

    “而赵菱,就是炼制药王最完美的材料,李三度虽死,但药人之法却流传了出来,一旦药王炼制成功,就代表着有人可以一步登顶武道巅峰,将整个江湖踩在脚下。”

    沈云川说完,颇为忧愁的叹了口气。

    沈云川的话没说尽,但季江南也猜了个大概,柳傲霜与沈云川同行经过平江县,街上偶遇赵菱,柳傲霜被李三度囚禁数年,于毒物一道无师自通,自然看得出赵菱的不同,陆云鸾可能一直在赵菱左右,而陆云鸾,也是沈云川此次出北域的任务之一,二人师出同门,窥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有情可原。

    所以才有了后来柳傲霜与赵菱约赌,沈云川被扣押入狱,沈云川想逼陆云鸾出来,又怕把对方吓跑,就一直守在平江县县牢,只要赵菱在一日,陆云鸾就一日不会走。

    这一等就等来了季江南与方唯玉,沈云川一身功法来自宁不归不便出手打草惊蛇,而赵菱惹上方唯玉,刚好可以替他将陆云鸾引出来,所以他才一直蹲在牢房里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方唯玉鞭打赵菱放走囚犯,终于将陆云鸾引了出来,整个过程他压根就没动过手,很顺利的钓出了目标。

    但飓风盗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安排,陆云鸾再次隐遁,赵菱被带走。

    但也因此得了一条黄泉天的线索,陆云鸾为黄泉天泰山王,还很巧合得知失踪的浮屠密库重现,算起来,也不算吃亏,单浮屠密库这一条,就足够抵消他数次任务不成的惩罚。

    季江南深深的看了沈云川一眼,这厮看着流氓无赖得很,实则心思极深,就算这些事被公之于众,他在其中也显得十分不起眼,毕竟,输钱赖账的是柳傲霜,打了赵菱的是方唯玉。

    他什么都没做,除了面对陆云鸾,其他时候压根就没动过手。

    季江南若有所思,一边的方唯玉听得不明就里,沈云川话说半截,而且貌似只有他没听明白。

    沈云川抬眼,刚好看见盯着他看的季江南,当即咧嘴一笑,要多无害有多无害。

    季江南移开目光,对沈云川利用方唯玉一事视若无睹。

    沈云川这厮擅长利用身边任何一个人,这一点季江南早在被他诓去东陵的时候就领略过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消失的赵府众人

    “赵菱被带走,若赵南淮死不开口,那浮屠密库的地址还是无人知晓。”季江南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找到密库,如何开启?

    巧了,他手里有两份钥匙的残片。

    一直没存在感的方唯玉终于能开口了:“他会说的,那赵元安是个玩蛊的高手,赵南淮扛不住的。”

    “玩蛊?”季江南一愣,“他是湘西五毒教的人?”

    湘西五毒教,季江南脑中闪过一道纤细的身影,帽沿下一排细碎的小银铃,银铃下面一张眉眼弯弯的笑脸,比那月光还要皎洁几分,神秘又轻灵。

    季江南干咳一声,强行转移注意力。

    正准备开口的方唯玉被季江南这一声干咳给打断了,疑惑的看过来。

    “没事,你说。”季江南若无其事的将刚才的走神掩盖过去。

    方唯玉不知道,沈云川可是很明白季江南方才走神走哪儿去了,当即嘿嘿一声,对着季江南挤眉弄眼。

    季江南被他嘿嘿得尴尬,索性背过身去,仔细听方唯玉说话。

    “赵元安是玩蛊的不错,但和五毒教一点关系都没有,巫蛊向来是苗人捣鼓的东西,但苗人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湘西聚集着大部分苗人,皆属五毒教麾下,也有少部分苗人不服五毒教的管束,在其他地方建寨子,多数苗寨都选址在深山老林,赵元安少年时与一苗女情投意合,入赘苗寨,后来苗寨被一伙强盗所毁,赵元安的妻子被杀,而后就开始偷学蛊术,被族长发现将他逐出苗寨,几年后又再次出现,寻到那伙强盗的山寨,以蛊术灭了山寨满门为妻子报仇,因施术范围过大殃及山下百姓,被官府追捕,后来才加入飓风盗,比起其他三个当家,赵元安要低调的得多,”方唯玉道,“但低调归低调,赵元安的蛊术不弱,赵南淮恐怕坚持不住,迟早要说。”

    “那我们该做点什么?”季江南眉毛一挑。

    “当然,是掺一脚咯。”沈云川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不合身的短衫被拉扯得很崩,感觉下一刻就要烂。

    方唯玉眼睛一动,笑了起来,笑得那叫一个温润如玉:“浮屠密库乃国之大器,我等身为大晋子民,当为社稷尽一份绵薄之力。”

    “方城主好情怀,在下佩服佩服。”

    “沈公子过奖,彼此彼此。”

    两人虚假的互相吹捧了一会儿,仿佛昨晚上那场你死我活的打斗从没存在过。

    二人昂首阔步的走出去一截,巷口的小饭馆到饭点开始炒菜,饭菜的香味瞬间萦绕在巷子里。

    二人脚步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开口。

    “季三公子……”

    季江南嘴角一抽,扭头就走。

    巷口的小饭馆里,季江南看着对面吃得正欢的两人觉得脑仁一阵一阵疼。

    “三公子,想当初在东陵时,在慕兰分会,你可是贵客,出行住所无一不是上宾标准……”

    “三公子,嘶,我记得几个月前你在梅花山好像差点死了吧,还有还有,你说你一个剑客,怎么连心境都稳不下来呢……”

    恢复了活力的沈云川又开始扯皮,而沦为穷鬼的方城主也在一旁疯狂暗示,到最后季江南只能黑着脸请客吃饭。

    而这两人也真没客气,噼里啪啦点了一堆,桌子上的碟子都摞起两层了,看着瘪了一截的钱袋,季江南的脑仁越发疼了,照这速度,怕还没到汴京,他就又没钱了。

    季江南无奈的收起钱袋,拿起筷子吃饭。

    这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反正走的时候,小饭馆的老板是乐呵呵的送三人走的,这看着穿的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似的,一顿吃了旁人四五顿的钱。

    吃饱喝足的三人溜溜哒哒的回到赵府门口,却见其大门紧闭,还上了锁。

    这就稀奇了,赵府这样的大宅,除非举家搬迁,否则怎么也不会锁大门,家中总会留着看门的院公和洒扫的丫鬟,一个时辰前他三人才从里面出来,结果现在过来就把门锁了,实在是说不过去。

    季江南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人,里面没有人的动静。

    赵府的下人就在这一个时辰内消失了。

    三人对视了一下,若无其事的从门前走过,转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数息之后三人落进了赵府的院子里,阳光之下,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回廊,被风卷起的落叶无人清扫。

    三人各朝一个方向走,半刻钟后三人皆摇头。

    赵府空了,一个人都没有了,如果不是厅里的茶还是热的,真的很让人怀疑这里是不是一直都没人。

    绕过前厅就是后院,也就是一个时辰前,赵南淮与飓风三盗谈话的地方。

    推来房门,午时的阳光从夹缝中穿过,一道一道洒落在地上,几把椅子很端正的左右排列,季江南举步入内,梁上他们方才躲藏过的夹缝里还堆着他放上去的一层层卷轴。

    季江南在室内走了几圈,依旧没有人。

    这就不妙了,本来还想着可以顺势找到浮屠密库,谁知就一个时辰的时间,什么线索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他们能去哪儿呢?

    “这就稀奇了,难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上天了不成?”沈云川啧啧称奇,一脚将身边的椅子踢翻,发出一声巨响。

    “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下地了呢?”方唯玉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一边的季江南鼻子一动,转过头看向一旁被沈云川踹倒的凳子。

    “说不定真的在地下。”季江南说着,向着椅子的方向走去。

    沈云川见状眼睛一眯,方唯玉也顺着季江南的方向看过去。

    季江南在椅子面前蹲下,椅子侧倒在地上,地面用磨光的木板垫了一层,手指敲下去,闷响,是实心的。

    “别敲了,才进来我就检查了一遍,都是实心的,没有隔层暗板。”沈云川双手环抱,笑道。

    季江南充耳不闻,这个房间里有一股极淡的气息,有人在这里杀过人,季江南本就对杀气很敏感,修杀道之后这种感觉更甚,这是一种感知,别人感觉不到,他也说不出来。

    见季江南一直蹲在地上敲敲打打,沈云川刚想开口,就见蹲在地上的季江南突然眼睛一亮,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冲着角落里的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就是一脚。

    青花瓷瓶噼里啪啦被踢了个稀碎。

    方唯玉和沈云川一愣,这小子找毛愣了开始砸东西泄愤?

    踢碎青花瓷瓶后,季江南又开始踢花瓶后的墙壁,还招呼两人一起过来。

    方唯玉和沈云川面面相觑,这小子魔怔了?没事跟一堵墙较劲?

    在季江南再三招呼之下,方唯玉和沈云川只得一起上前帮忙踢墙,毕竟吃人嘴短不是?

    三人一同上前踢过去,巨大的力道还真把墙壁踢出个大窟窿,墙壁上方的粉尘簌簌的往下落,呛得三人咳嗽连连。

    “找到了!”墙壁破裂的一瞬,季江南就知道,他找对了。

    破开的墙壁下方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地下特有的幽凉之气迎面而来。

    沈云川顺手捡了块石头丢下去,数息之后传来落地的声音,还有类似石子顺着石阶滚落的声响。

    这个地方应该是一条地道的头顶,找不到入口就直接从洞顶开,这操作,简直简单粗暴到极致。

    “怎么下去?”沈云川蹲在洞口看了一会儿,有些无从下手,这下边是什么谁也不知道,直接跳下去一个不小心就摔断腿。

    才说完就见季江南站起来,将剑在腰间别好,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沈云川眼睛一瞪,又见方唯玉将鞭子抖开,一头缠上边缘凸起的石块,而后十分从容的跳了下去。

    沈云川突然觉得受到了鄙视,两个化海境在他面前跳下去了,他也不是不敢跳,但是,他怕疼。

    算了疼就疼吧不死就成,沈云川认命的咬咬牙,将剑别好,心一横也跳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秘道里的白光

    季江南从上方跳下来,双腿微曲,身体急速下降,少息落地,季江南微曲的膝盖为他减了不少落地的重压,但疾坠下来的冲力还是令他站不稳,像滚地葫芦一样滚了几圈,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后背一疼,季江南闷哼一声停住了。

    季江南抽了几口冷气,抽出腰间的剑杵地站了起来,这下边什么都看不见,最好不要乱躺。

    季江南才刚站起来走了两步,前边又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阵咕噜噜的滚动,在季江南不远的地方被撞得一声闷哼停了下来。

    “方唯玉?”季江南试探着叫了一声,毕竟如果沈云川落下来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安静。

    “是我。”

    闻声的方唯玉异常艰难的站起来,早些时候被沈云川打抽筋的那条腿似乎又开始抽筋了。

    这边方唯玉刚站好,又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二人就站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对方再一次义无反顾的撞上方才被撞的地方。

    有好事情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被撞得眼前发黑的沈云川当即痛呼一声,接着就开始大骂:“奶奶的两个孙子一个都不知道拉老子一把!”

    沈云川日常嘴碎的时候季江南一般选择无视,但一旁的方唯玉就乐了:“来来来对面的孙子老子拉你一把!”

    感觉自从方唯玉正式成为土匪之后开始越发放飞自我,曾经如嫡仙落世的方城主从此一去不复返。

    “对面的兔儿爷你给老子等着!”沈云川骂骂咧咧的站起来。

    黑暗中看不见人在哪儿,但方唯玉牙齿咬的咔咔响。

    季江南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亮,微弱的亮光照开一小片位置,季江南举起手查看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个类似阶梯折转用的平台,前面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后右方是一条向上的阶梯,阶梯不宽,刚够两个人并排行走,他们落下来的地方是这个地下通道的上方,一个小小的亮光口,就是他们下来的地方。

    这些阶梯看着有些年岁了,绝对不是近两年修出来的。

    后间的两个人开始互相嘴炮攻击,季江南摇了摇头手持火折子往下走,他一走后面两人立马跟上,继续一路嘴炮。

    这段阶梯路十分悠长,任何一点声音都能荡起回声,走了一段后二人也都闭嘴了,毕竟这下边有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这是一条很长的通道,路面处理得很好,通风良好,有气流从上方和前面涌动,这段路的上面应该是每隔一段距离有一个隐秘的通风口,而季江南恰好就是通过藏在赵府后院房内的通风口确定下面有东西。

    越往下走,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就越发明显,季江南加快脚步,转过石阶,前面的路面开始有大片的碎石沙土,走了没几步就没路了,季江南举着火折子四处看了看,大片倒塌的青石和沙土堆的很高。

    “大晋的官员或者有钱人都喜欢修个地道,藏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或者危急时刻跑路,”沈云川踢开脚边的碎石,走上前去看,“看样子赵南淮的秘道修建过程中出了意外,顶基不牢,塌方了。”

    方唯玉觉得脚下的地面很硌,低头一看,借着晃悠悠的火光,依稀看得出是一截从碎石堆下面伸出来的手臂骨,都化骨了,少说也得一年多了。

    路到了这里就止住了,除了眼前的一堆碎石沙土什么都没有,季江南眉头紧皱,那股死气还在,还十分浓郁,人在哪儿?

    方唯玉挪开脚步,没动那截手臂骨,逝者已矣,还是莫要惊扰得好,但就这么一让,右脚踩空,身形不稳,立马扬起鞭子往一边的大石块上一缠,本以为会直接下坠,结果右脚踩空没多久就直接落了地,这里根本没有他想的那么深。

    方唯玉的动静将二人吸引了过来,季江南举着火折子几步上前,这地方是一小块下陷的坑地,边缘有断裂痕迹,应该是是塌方的时候陷下去的。

    方唯玉落下去的时候边上的碎石沙土落了一头一脸,狼狈模样和沈云川有得一拼。

    沈云川自然就此大肆嘲笑一番,方唯玉向来讲究,这一声的灰土也令他十分不悦,面对沈云川的嘲笑也不搭理,手腕一动准备收鞭上来。

    “嗯?那边有东西?”微弱的火光之下,沈云川眼尖的看见方唯玉身后似乎有白光一动。

    季江南顺着方唯玉身后一看,的确有零零散散的白光,有点像珍珠的颜色。

    季江南手掌一撑跳下来,这里唯一的光源在他手里,自然是由他上前去看。

    季江南举着火折子小心的走上前,二人紧随其后,随时准备动手。

    距离那白光近五步时,本来微弱的白光突然光芒大盛,零散的白光瞬间亮成一片,铺天盖地的涌过来。

    这白光来得猝不及防,季江南第一反应就是拔剑,长剑在身前挥舞成一副屏障,但依旧有白光涌过来,似乎是一群飞蛾,翅膀上带着磷粉,十分迷眼,大群的飞蛾扑向季江南手中的火折子,怕这群蛾子有毒,季江南松了手,火折子落地,四周又是一片黑暗。

    数息之后,飞在空中的白光已经没有多少了,地上倒是铺了一层很暗的萤光。

    季江南弯腰去摸刚刚丢掉的火折子,摸索了一会儿成功的将火折子摸了回来,将火折子吹亮,发现他的脚边有一个熄了的火把,便顺手捡了起来,火折子将火把点着,四周为之一亮。

    “这什么玩意儿?”沈云川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借着火光拍打身上的磷粉,“恶心巴拉的。”

    季江南没理他,举着火把转头看向四周,忽觉背后一凉,反手扬剑,雪亮的剑锋在火把的照耀下飒气凌寒。

    季江南大为意外,对面持剑的沈云川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凉凉的笑容,手中长剑换了个位置绕过季江南的长剑,直接刺向他的喉咙。

    沈云川突然翻脸动手,季江南心头陡然杀机大盛,手中长剑不动,也直朝着对方的胸口刺去!

    就在季江南心头杀机达到鼎盛的时候,眉心突然传来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将季江南惊醒。

    他在干什么?

    季江南猛一睁眼,就觉得两只手臂被扭的生疼,见季江南睁眼,沈云川就叫起来:“可算是醒了!”

    季江南懵了一瞬,他的左臂被方唯玉拧到背后,右手拿着剑,剑尖正朝着自己都胸口,持剑的右手被沈云川扳住,剑尖离胸口不足四寸。

    幻境?不对,那群蛾子翅膀上的磷粉有毒!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114/ 第一时间欣赏剑归行最新章节! 作者:竹酒香所写的《剑归行》为转载作品,剑归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归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归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归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归行介绍:
大晋王朝,门派林立,二宫三门六派九世家。
江州季家莫名招来灭门之祸,季家三子季江南被认定为杀兄弑嫂的凶手,被武林同门驱逐追杀。
一夕之间,季江南沦为人人喊打的江湖败类。
随着季江南层层深入的揭开迷雾,引出一个潜藏多年的骗局,每一个人都身在其中,知己?爱人?兄弟?父子?
在这场骗局的背后,有人笑,有人哭,有人绝望,有人癫狂。
季江南收剑入鞘,天大地大,归无处。
(哎呀我真的不太会写简介。)剑归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归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归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