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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惜月     两禽相悦txt下载     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想圈圈,反被叉叉

    又是沁风桥畔,容悦再一次“巧遇”穆远。

    这回,容悦没再回避,有些事,必须通通气,她不相信穆远真的动了容怜,但容怜言之凿凿,可见实有其事。这世界,女人的贞操何等重要!再如何,也不会有人拿自己的贞操开玩笑。

    见容悦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穆远忍笑道:“别担心,没人看见。”

    容悦指着不远处提着灯笼走过来的两个丫环:“她们不是人?”

    “你能看见她们,她们看不见你。”

    “又是障眼法?”

    “聪明。”

    “这有什么难猜的。”

    “去我屋里谈吧,这儿到底有些不方便。”

    容悦点头依允。虽说去一个男人的房间不大合规矩,可他们两人都在前后套间住了一月有余,现在才想起来避嫌似乎迟了点,她只是要求:“客院也要施障眼法。”

    “都依你”,穆远眼中尽是宠溺。

    赵贵和赵顺在一旁咬耳朵:“昨儿个晚上王爷还气得不行,赌咒发誓说今天要严惩不贷。”

    赵顺如是评价:“没见之前是老虎,见到了就变小猫。”

    春痕和夏荷惊得合不拢嘴,穆远不是有“魔鬼皇子”之称吗?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

    穆远低笑:“你的侍女当我是洪水猛兽呢。”

    容悦没好气地说:“你本来不是么?”

    穆远叹气:“以前是我错了,你就不能原谅吗?”

    容悦没答腔,谋杀三次的仇,她不反过去杀他三次就不错了,还指望她原谅?如果连这都能原谅,世上还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

    见容悦面色不豫,显然余怨未消,穆远也很气闷,不是对容悦,而是对自己。他活到这么大,一向任意妄为,从没想过对与不对,做了就是做了,若有谁不服气,找他报仇就是,他肯定奉陪到底!此刻却万般懊悔,不该那么对待一个明明有感觉的女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院,看着春痕和夏荷如母鸡护小鸡地站在容悦两侧,穆远挑眉问:“你要当着她们俩的面跟我谈?”

    容悦想了想,有些话,确实不方便让太多人听到,便让春痕和夏荷退下。

    主子有令,两人不敢违抗,但着实不放心,走出小客厅之前,夏荷还交代了一声:“我们就在门外,要是有什么不对,姑娘只管大声喊叫。”

    穆远不高兴了:“我是强抢民女的登徒子不成?”

    容悦正琢磨着怎么引出话头呢,听到这句,顺势反问:“你不强抢民女,难道是我妹妹强迫了你?”

    穆远瞅着她说:“你都知道了?耳目真广呢,昨儿才回来,今天就打听到这么隐秘的事。”

    “你错了,不是我打听的,是苦主找我诉冤。”

    “苦主?”穆远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敲了敲,态度十分闲适:“要这么说,也没错,被自己的父亲当棋子,确实够苦。”

    “只怕这棋子自己也很乐意,正好利用你摆脱不满意的未婚夫。”

    “原来如此!那悦儿觉得本王是那么容易被人利用的人么?”

    容悦摇头:“正是这点才让人想不通。看我四妹的样子,是真的吃了亏,而且她一口咬定,对方是王爷。”说到这里恍然道:“你从中使了什么伎俩?”

    穆远冷笑:“这可不是我找别人的晦气,而是别人硬要往我身上栽赃,我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只当我是好糊弄的。”

    容悦已经大慨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如果真是这样,容怜真是处境堪“怜”,好死不死,惹上这样的魔王,就凭她,指望从穆远手里讨到便宜,岂不是做梦?

    沉淀住自己纷乱的心绪,容悦艰难地开口:“你是怎么做的?”

    穆远故意误解她的意思:“我什么都没做,是云翼找人做的,具体找了谁,我也懒得过问。”

    容悦有点着急:“可我四妹认定了是你啊,那种场合,估计也没第三者可以作证,到时候你推都推不掉。”

    穆远笑了:“你的意思,他们要讹上我?这世上,能讹上本王的人还没出生呢。”

    “可是……”

    “别‘可是’了,你放心,我敢这么做,就有完全之策。”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那四妹,一向最胆小的,你又不是这种长相,她居然敢调戏你。”

    “我的长相怎么啦?不好吗?”穆远唬着脸,气嘟嘟的。

    容悦抬起头,第一次近距离打量他,她不得不承认,若论长相,穆远也算是个地道的美男子,比夏御不会差,而且有一种夏御难以企及的男儿气概。不了解他残酷本质的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容怜会喜欢上他,一点都不突兀。

    于是她说:“不是不好。你的长相,俊朗大气,不怒自威,但我四妹是个闺阁女儿,素来怕事,她怎么敢主动找上你?”说到这儿,容悦忽然想起“烧头香”事件后夏御留给她的那封信,信里口口声声说,他被容怜设计了,容悦虽然半信半疑,但仍觉得,夏御应该不至于故意勾引容怜,再倒打一耙,那样做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自己穿到这个世界统共不到两年,对容宅中的男男女女,实在谈不上了解,容怜平时斯文含蓄,不见得就真的胆小。

    穆远伸过手指在容悦头上轻敲:“说你傻呢,你明明是个小滑头;说你聪明呢,这种明显的圈套都看不穿。你以为,光是你堂妹一人,她敢做吗?又做得到吗?”

    “你的意思,这是我伯父安排的?”

    “总算还不是太笨。那天你伯父邀我喝酒,喝着喝着,上来一个姑娘敬酒,我起初以为是奴婢,你伯父却介绍说,那是他的女儿,仰慕我的威仪,想求我接纳。”

    容悦再想不到伯父这样直接,笑着问:“既然是我伯父亲许,那就是明着送给你的侍妾,怎么我四妹哭诉起来,像吃了暗亏?”

    穆远告诉她:“因为我当时拒绝了,你伯父便借口酒醉,走到后面卧室歇息,想把我跟你那堂妹送作堆。我也马上走人,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谁知第二天,你堂妹又来给我送汤水,我看她眼神闪烁,知道汤水有问题,就让手下给她送上加了料的茶水,然后把她赐给侍卫。”

    容悦本想指责:你也太狠了点,不接受就不接受呗,干嘛让侍卫玷污一个女孩子的清白。转念一想,容怜若不是鬼迷心窍,自己送上门去,也不会遭此横祸,设计别人不成,反遭设计,冤得了谁?穆远可没找上门去欺侮她。

    见她沉吟不语,穆远笑叹:“你还替他们难过不成?小傻瓜,你伯父这是在处心积虑拆你的台呢。他生怕你找上我这个靠山,所以想抢在你之前,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人家抢你的男人,你还替他们打抱不平。”

    容悦一阵恶寒,“她的男人”?就算有,也不是眼前这位吧。

第八十八章 公开闹翻

    回到容家大宅后的第三天,容徽终于传话,让容悦去槐荫院见他。

    容徽在书房里接待了容悦,开场第一句就问:“你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

    “真的病了”,容悦垂下头,做出万分难过的样子,“住在这里,我总不安心,准备再过些天就回去。”

    “你这孩子,母亲病了,你怎么不来找伯父?伯父正好请了一位名医在家,想必你也听说过,你恒哥哥的腿就快好了。所以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让管家跟你一道,带着这位商大夫去看你母亲,若病情不严重,就接她回家来,到时恒儿也回来了,正好一起诊治。”

    容悦的脑子飞快运转,容徽这番话有两层含义:其一,赶她出门;其二,找到她们的隐居之所,把萧夫人揪出来,再让“神医”诊治。

    分析到此,已经有了推脱之辞:“伯父的好意,侄女心领了,我母亲的病只需静养,不敢劳动神医。侄女这次回来,除了给伯父报平安外,还受了母亲的嘱托,要去母亲的陪嫁铺子转转,一年多不在,怕那些管事们生了异心。”

    容徽立刻接过话头:“这好办,铺子交给伯父就行了,伯父自会安排妥帖的人帮你打理。”

    容悦特地强调是“母亲的陪嫁铺子”,就怕容徽顺势侵占,没想到这人根本不要脸皮,因而加重语气道:“母亲让我学着打理,侄女不敢违逆母亲。”

    容徽的脸色迅速阴沉下去:“那你就敢违逆伯父了?”

    容悦不客气地回答:“人皆有亲疏,生身之母比伯父亲,这是人之常情。伯父也不可能疼我超过恬姐姐和怜妹妹,对吧?”

    容徽显然没想到这个一向懦弱的侄女敢公然顶撞他,气得一叠声道:“好好好,我辛苦辛苦养大你,又劳神费力把你找回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用你那蠢笨的脑子想想,你母亲是外姓,我才是你嫡亲的伯父!”见容悦一脸不屑,朝外面喊道:“来人,把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一直打到她认错为止。”

    容悦站在那儿纹丝不动,一字一句道:“伯父你说笑话呢,你几时养过我?我长这么多,可曾用过你一厘半文?家里的财产,那是祖宗传下来的,不是你挣的,你好意思要我报答?祖父和父亲死得不明不白,你又派人到处散播我的谣言,想把我的名声搞臭,让我想不开自杀,我侥幸不死,这样也算是你的恩德?如果我说几句实话就要挨板子,似伯父这般弑父杀弟,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的,又该如何处置?”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这种话,容府的婢仆们人人心里有数,私底下也许还议论过,可在公开场合讲出来,可还是头一次,一时间,拿着板子凳子的人全都呆若木鸡。

    容徽好不容易才从震惊和慌乱中回过神来,狞笑着说:“上回你伯母说你被妖邪附体,我还不信,专门请来收妖的仙姑都被你吓跑,我仍是不信,总觉得我们容府有善神护佑,不会出那种邪门的事。今儿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若非妖邪附体,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含血喷人,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们还楞着干什么?给我捉住,再去秋水观请长清道长过来降妖!”

    “我看你们谁敢!”容悦随手挥出一袋粉末,那些朝她奔过来的侍卫顿时咳作一团,捂着眼睛乱转。

    “果然是妖孽!”容徽起身想去取下墙上的剑,容悦操起茶几上的一杯水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容徽慌忙让开,那杯水倾入地面,倒没什么异常反应,但容徽让开时的神情就足以说明一切,那杯端给容悦的茶水果然是有问题的。

    容悦原不想今日发难,可她一进容徽的房间就觉得气氛不对,人的第六感是很灵的,夏荷等一再提到“杀念”,容徽今天散发出来的杀念最重,让容悦寒毛直竖。

    为什么独独挑今日呢?

    是了,她今天从沁风桥上走过时,没看见穆远,也没发现他的从人,说明这人临时有事离开了。之所以说临时,是因为容悦相信,穆远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她还留在容府,穆远就不会一走了之。

    容徽很忌惮她和穆远的关系,这几天,尽管他们表面上没有走动,容徽应该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他虽急于除掉自己,却不敢贸然发难。恰好今天穆远不在,容徽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就想以带神医去给母亲看病的名义把自己支走,最好走之前就中了毒,在路上挂掉。如果毒不死,就让手下在路上动手。既然姜夫人和容怜都说,穆远已经受用了容怜,在容徽看来,穆远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那么在容悦死后,让容怜代替她嫁到雍郡王府为侧妃,应该没什么问题。

    眼看容徽已经握剑在手,容悦朝他洒出一把药粉,几个起落跃到槐荫院外,大声哭诉;“伯父,你已经杀了我的祖父和父亲,霸占了景侯府,现在又在院子里埋伏这么多侍卫要杀我,我只是个姑娘家,又不能袭爵,为什么你还是容不下?”

    容府的仆人都朝这边围过来,不过都只敢远观,容悦主动陈述:“我伯父带着一帮手下在书房设伏,想要杀掉我,我撒了一把辣椒粉,你们进去帮他们洗眼睛吧。我知道我碍了伯父的眼,迟早都是一死,但我不愿死得不明不白,死了还被人泼一头脏水,所以,谁要帮着我伯父杀我的,就请明着来,我只想让世人知道,我本无罪,只因伯父要斩草除根,才断了我的活路。”

    容悦料死了他们不敢公然行凶,大摇大摆地走回银杏院,带着自己的十几个随从走了。

    路上只要有人阻拦,容悦就问:“怎么,你也要帮着我伯父斩草除根吗?”

    那些人到底是容府的下人,谁都不敢公然弑主,而且以容徽的阴险刻毒,最后很可能把罪名推到杀人者头上。

    为避免节外生枝,容徽把妻妾儿女全都打发到秋水观上香去了,他倒不是怕容悦,而是怕容悦带回的随从,里面有几个一看就武功不俗,万一他们为了救回自家小姐,劫持容徽的家人,事情就棘手了。

    容徽的这番考量是没错,却无形中给容悦的撤退提供了方便,她撒给容徽的药可是加倍加量的,等他的眼睛和嗓子恢复功能,容悦早走远了。

第八十九章 据说是鬼宅

    “姑娘,我们去哪儿?”马车驶出容府大门,春痕和夏荷俱是一脸茫然。

    “先离开碧水城”,容悦答得很干脆,随即吩咐:“苗砺,你去找方槐,就说我们在南门等。”

    苗砺站在车辕下问:“要不要叫方总管多带几个人来?”

    容悦摇摇头:“不用,你怕容徽派兵出来追杀我?放心好了,我越是当众闹出来,他越是不敢,他还要求神拜佛,保佑我们千万别在碧水城出事,要死就死远点。若我在碧水城被杀,岂非坐实了他的罪名?”

    “是,属下这就去找方总管。”

    苗砺走后,马车继续前行,夏荷担心的是:“我们就这样走了,那穆三皇子……”

    容悦望着远方道:“如果他就此一去不复返,我也算摆脱了瘟神;如果他还会回容府,绝饶不了容徽。不管怎样,都于我们有利。”

    春痕和夏荷理解成:“三皇子这么喜欢姑娘,肯定会为姑娘出头的。”

    容悦微微一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他带回来的,名义上又是他的侧妃,容徽趁他离开,对我下杀手,这是公然挑衅。穆远那人,从来只有他欺负人,何尝肯受人欺负?容徽这回犯了他的大忌,就算他不喜欢我,也由不得容徽如此放肆。”

    她可不敢自恋到以为,自己在穆远心中,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穆远的野心和个性,决定了女人在他生命中只是点缀,她从不指望利用穆远对她的感情——如果那玩意儿真存在的话——去达成什么目标,但利用他的骄傲,却是可行的。

    容徽选择今天对她下手,容悦其实巴不得,在容府住得越久越危险,容徽、夏夫人那一拨,是宿敌,从来只会嘴上挖苦,手上使绊子,没有半点善意;现在连她扶持起来的姜夫人母女都成了仇人,她还留在容宅做什么?早走早安逸,对容悦而言,这世上最不安全、最不自在的地方,就是如今的容宅。

    待方槐喘着粗气赶过来,容悦匆匆交代了几件事:“你派个识路的人陪我去松岭镇,我想去祖母的那所宅子住一段时间。你等会回去后,多找些人,把今天的事宣扬出去,最好传得家喻户晓、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容徽想杀死二房独女,好永绝后患。”

    方槐对此并无异议,但他坚持:“我陪姑娘去松岭镇,至于散播消息,交给我浑家就行了,女人最擅长这个。”

    容悦被他说得笑了起来:“就算要麻烦方婶,总得有人传话吧,你还是留下来比较好,珠宝店的事,也不容疏忽,需要你亲自坐镇。”

    方槐依然站着不动:“传话随便叫个兄弟去就行了,姑娘若是不放心这边,等卢骏来了,我再回去不迟。”

    容悦惊问:“卢长老什么时候过来的?”

    方槐笑答:“姑娘回容宅是多大的事儿,山庄里的人跟来了一半,怕引起容徽怀疑,都散在各个庄子里,城中只留下几个负责探消息的。今天的事一发生,他们就立刻赶去通报了。”

    见容悦迟疑,继续规劝:“已经跟容徽撕破了脸皮,他如今恨你入骨,只等姑娘离开碧水城,就会伺机动手。我们现在只有十几个人,只怕敌不过,姑娘暂时宁耐,等卢骏带着人前来会合,再一起走。”

    容悦并不怕容徽派出的杀手,今天在槐荫院还少么?一把药粉撒过去,立时躺倒一片,再借着突飞猛进的大好轻功跳出院墙,若非想让容徽出丑,她早几个起纵跑得没影了,容徽的人根本追不到。她别的功夫或许平平,轻功却已达到了相当的境界,要说起来,穆远给的那本秘笈功不可没,确实是武学奇书。

    可她不忍见方槐如此着急,也不愿辜负了卢骏带着暗部子弟守护在侧的盛情,便点头答应了。

    不过半个时辰,卢骏就带着一批子弟飞奔而至,剩下的一批,卢骏提议在路上留下记号,让他们自己追过来。

    这时,护卫队伍已增至三十多人,卢骏亲自驾车,马鞭一扬,马蹄如飞,容悦揭起车帘道:“我今天的举止是不是太冲动了些?但当时的情形,实难善了,也是逼得没办法了。”

    “谁说要跟他‘善了’?暗部的人早憋足了劲,要跟他大干一场,省得整天东躲西藏。”

    容悦本是为了试探一下卢骏的态度,听他这样说,彻底放下心来。

    松岭镇距此百余里,卢骏不断加鞭,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到了。

    宅子很旧,门楣上匾额朽落,只隐约看得见“香继”二字,想来原本该是“书香继世”。绕到侧门进去,里面更是疏阔荒凉,前后有五进,从大门走到后院都得一盏茶的功夫,夏荷抚着手臂嘀咕:“这样一大片空房子,一点活人气都没有,白天还好些,晚上只怕瘆得慌。”

    卢骏笑着说:“这里本来就是松岭镇上有名的鬼宅啊。”

    春痕立刻悟到:“您自进镇后就放缓速度,让我们不得喧哗,又悄悄从侧门进,是不是打算继续把这儿当鬼宅用?”

    卢骏夸了一句:“你这丫头脑子转得挺快嘛。”

    容悦亦笑:“倒是个办法,我们住最后两进,前面的三进房子继续空着,也不用打扫,让它保持原状。”

    她就说嘛,里面收藏那么多宝贝,却只派几个暗人轮班值守,也没见母亲和几位长老着急过,原来借了这个巧法。

    这天晚上,睡在寂寥古宅,容悦想起未曾谋面的祖母,对她的家世不禁有些好奇。世家千金的嫁妆里有铺子宅子不稀奇,但陪嫁这么大的祖屋,却不寻常。

    比如容悦自己,虽然是丧父孤女,家里有伯父和堂兄在,容家大宅怎么也轮不到她。若说是祖母的长辈特意买下来送给祖母的,道理上又讲不通,因为这样的宅子作为陪嫁,根本大而无用,不可能自住,租也租不出去,除非卖掉换成现银——那又何必买——否则只能让它荒废着。

    末后,她想到了穆远,不知此刻回容宅没有。这次突发事件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能让她一走了之,即使日后穆远怪罪起来,也能理直气壮地说:“难道你要我留在那里送死不成?”

    当然,她会尽量不跟穆远碰面,严谨早已去了庆都,跟她彻底断了联系,穆远没理由再迁怒于他。

    容悦决定,接下来的日子,就隐居在鬼屋般的大宅里,好好习练《天师秘术》。宅子里多设些阵法和机关,不再施障眼法。容徽的人若敢进来行刺,来一个杀一个,先把这些爪牙慢慢剪除,再瞅住时机收拾容徽,让那一家人彻底从碧水城消失。

第九十章 容徽的如意算盘

    容悦的马车从南门出,穆远的马车从北门进,几乎是同时,却刚好错过了。//更新最快78xs//

    进城不久,穆远留下的宿卫就从街边冲过来,向他汇报今日在容宅发生的事。

    穆远不怒反笑:“本王留下你,是为了保护容三姑娘,如今姑娘不见了,你怎么还在?”

    属下嗫嚅着解释:“因为想到是容三姑娘的伯父召见,就没防着……王爷这里,也得有人报信。”

    穆远沉声喝问:“你们一共四人,留下一个报信就够了,那三个呢?可别告诉我都没跟着。”

    属下知道办错了事,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他们是王爷的亲随,王爷临时出门办事,叫他们留下来保护容三姑娘,可三姑娘自己带了不少侍从,个个身手不凡,他们根本没法靠近。后来三姑娘去见亲大伯,他们就在原地等侯,过了没多大一会儿,三姑娘倒是回来了,却很快带着人冲出了容府大门。他们几个略一合计,觉得还是留下来比较合适,三姑娘毫发无伤地离开,他们也算尽到了保护之责,王爷只叫他们临时护卫,可没把他们送给三姑娘,他们跟去算怎么回事?到时三姑娘那边不接收,他们连月银都领不到,他们也是人,也要吃饭。

    梁竟见王爷动怒,在旁小心劝道:“此地是闹市,有话等回了容宅再。”

    穆远点点头,朝那人冷冷地发话:“你们几个,自己去云肆那里领罚。”

    车到容宅,容徽在大门口接着,以袖掩面道:“小侯有罪,实在是愧对王爷啊”

    “出什么事了?”穆远故作诧异。

    “今天,舍侄女来见,论及与王爷的婚事,小侯征求她对嫁妆的意见,没想到,她竟然离家出走。小侯追着苦苦哀求,求她不要辜负了王爷的厚爱,那孽障竟然说,她的婚事,自有她母亲做主,小侯私底下给她许的亲,根本不作数,还说,还说……”

    容徽一面“哭诉”,一面悄悄打量,可惜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淡淡地问:“还说了什么?”

    “徽不敢明言,恐王爷气恼。”

    “侯爷但说无妨。”

    “那孽障说,王爷您不过是闲散王爷,无职无权无封邑,纯粹虚有其名,还不如一个有国有土的小男爵,她乃侯府嫡系嫡女,正妃尚且不屑,何况侧室?”

    “她真这样说?”穆远的语气仍听不出起伏,似在问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

    容徽诚惶诚恐地点头:“悦儿身为二房独女,从小为舍弟和弟妹娇宠,一向眼高于顶,任性放肆,小侯愿代她赔罪,只求王爷息怒。”

    “哦,那你准备如何赔罪呢?”穆远的嘴角扯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纹。

    容徽拱手道:“徽愿将四女送与王爷,让她代替其姐陪侍王爷左右。”

    如果没有事先听到属下的汇报,穆远可能真会相信这番说辞,因为那女人的确对婚事十分抗拒,避他如蛇蝎,要说她会再次逃婚是完全有可能的。而他也不会以为容徽胆大包天到敢当着他手下的面对他的侧妃下杀手。

    可容徽提出的“姐妹易嫁”方案把他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并且涌起了强烈的反感,略微敷衍了几句,就朝自己落脚的客院走去。他是为容悦而来的,容悦不在,他一刻也不想在容宅多待。

    得到贵客要走的消息,容徽吓了一跳,几乎一路小跑赶到客院,碰到要出门的穆远,忙躬身上前道:“厨房正在为王爷备膳,不知敝府的菜肴可还合王爷的口味?”

    穆远道:“侯爷来了正好,本王刚要打发人去告辞呢。”

    容徽继续陪笑:“王爷要走,可是敝府招待不周?”

    穆远讥讽地说:“哪里,恰恰相反,侯爷实在太周到了。”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拿出来当盘菜送给客人品尝。

    容徽试探着问:“那就是,生舍侄女的气?她年轻不知事,王爷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小侯已经派人去寻了,还要向王爷借一个人,跟去破了那障眼法,把弟妹跟舍侄女一起接回家,再劝说她嫁给王爷。”

    见穆远不搭腔,回头催促管家:“去,把四姑娘叫来,就说王爷回府了,让她赶紧过来侍候着。”

    一面说,一面注意穆远的表情,见他既没皱眉,也没出声反对,心中不禁窃喜。

    穆远一直表现得对他的女儿兴趣缺缺,上回喝酒时不客气地走掉,后来怜儿送汤水上门,他中春/毒后虽然要了怜儿,事后却没有任何表示。

    容徽几番欲开口为女儿讨名份,几番踌躇,因为穆远此人强悍冷酷,怜儿下药算计在先,要是穆远恼了,不但不负责,还怪罪容府,他也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倒霉。

    后来还是姜夫人进言道:“老爷不是说,穆远身边高人颇多吗?这种雕虫小技根本骗不到他,即便不小心喝下去,也多的是办法解去,若非他中意怜儿,情愿将错就错,怜儿哪有机会近身?”

    现在见到穆远的神色,容徽益发相信了姜夫人的判断。穆远这样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跳坑,你挖什么坑都是自寻死路。

    容徽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穆远新娶的两个王妃都是有名无实的摆设,至于穆远和容悦,据他二人这几天的表现,也没看出有多少私情。姜夫人说,容悦的身姿体态,一看就是未破瓜的处子。如果真是这样,怜儿就是穆远身边第一个与他有亲密关系的女人,在他心中有着特殊地位,怜儿此刻腹中说不定已有了穆远的骨肉呢。

    想到自己就要成为穆远的岳父,容徽心里得意极了。凭着穆远的本事和那股子狠劲,楚溟国未来的皇帝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穆远可不是能居于人下之人。要是他异日登上帝位,怜儿的孩子作为长子,也许就是未来的储君,他作为未来储君的外祖父,这天下谁敢不对他毕恭毕敬?谁还敢再提起他曾是庶子的旧事?

    听闻父亲传唤匆匆赶来的容怜也满心欢喜、满面娇羞。虽然她曾心系夏御,可那不过是因为见识不广的缘故,若她早些遇见穆远这种俊朗挺拔威仪天成的男儿,又怎么会看上夏御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再想到那天晚上的甜蜜与放纵,容怜的小脸不禁红成一片,那天晚上真是疯狂啊,王爷要了她好多回,若非心爱得紧,怎会贪恋如斯?容悦可真蠢,这样的男人愿意迎娶她为侧妃,还敢拿乔,这回蛋打鸡飞了。当然,也幸亏她蠢,才给了自己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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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一趟藏地,今天上午才回家。那边海拔高,道路险阻,通讯不畅,别说网络,连手机短信都收不到。用水也成问题,洗澡要先报名,再排队,半个月只排到了一次……

    当然,气温也低,前天晚上我还穿着棉袄呢。昨日回程,走一截脱一件衣服^_^,经汶川到成都时,脱得只剩下单衣,全车人都一样。

    见到了很多奇景美景,也因此耽误了更新,向大家道歉。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尽量多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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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这回老脸丢尽了

    在容徽的一再款留下,穆远回到客厅,容府下人赶着送上精心准备的菜肴,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百度搜索:78小说网看小说//

    眼看容怜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走来,容徽忙招呼:“来,怜儿,给你的夫婿布菜。”

    容怜羞答答地走到穆远身边,刚要伸手斟酒,没想到穆远按住酒杯,毫不容情地对容徽表明:“与本王有婚约的,是令侄容悦,而非令爱,夫婿之谓,不知从何说起?”

    容怜如被人迎头浇下一瓢冰水,当场冻在那里动弹不得,容徽怔楞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据小女说,上回她来送汤水,王爷见而怜之,已经收纳了她。”

    穆远神情冷峻:“本王从没有在外面随便收纳女人的习惯,侯爷想必也知道。”

    容徽犹在强辩:“可王爷明明收纳了小女啊,女儿家的贞c何等重要,岂会信口开河。”

    穆远带着明显的厌烦,提高嗓音道:“本王有没有收纳难道自己不清楚,需要一个外人来告诉我?”

    容徽再惧穆远,事关女儿的终身,此时也不由得急了,变脸道:“王爷这是想不认账?”

    穆远冷笑起来:“本王没做过的事,却如何认?令爱也不知与谁有染,情知交代不过,见本王在此做客,便胡乱攀扯,侯爷莫要信真了。”

    容怜跪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王爷如此撇清,是要逼臣妾去死么?”

    穆远根本不搭理她,只看着容徽说:“侯爷这是要存心栽赃了,本王看起来很像冤大头?”

    说毕愤然扔下酒杯,拂袖欲去,容怜深知,此次若让穆远走了,以后再无机会进王府,故而抢先掩上厅门,忍着羞耻,跪在门口把那晚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在容怜哭诉的过程中,穆远的嘴角始终含着玩味的笑意,那笑容说不出的魅惑,容徽的心却一寸寸冷了下去,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

    穆远的笑容,既镇定又残酷,说明他对一切都成竹在胸,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只怕人家早就了若指掌,自己精心策划的这一出戏,在他眼里,是不是只是一场拙劣的闹剧?最终只会落得蛋打鸡飞?

    果然,当容怜泪水纵横、无限哀戚的回忆完那晚发生的“韵事”后,穆远只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话:“你确定那天晚上的男人真是本王吗?”

    “确定,当然确定。”容怜不住地点头,看向穆远的眼神哀怨又恋慕。

    穆远转动着手里的酒杯,不慌不忙地追问:“那你说说看,本王身上有什么特征?”

    容怜只略想了想,就不假思索地回答:“王爷后腰处有一个肉痣,右胸下还有一个铜钱般大小的疤痕。ww”

    “你确定?”

    “确定”

    穆远皱着眉自言自语:“这么说,本王还得让人验身?”

    容徽忙打圆场:“不敢,不敢。”

    他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巴不得穆远不肯验身,才好蒙混过关。

    可惜穆远不肯让他如愿,板着脸走进内间,示意他跟上,然后当着他的面脱下外袍、中衣和里衣,露出结实健美的身材。容徽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肌肤平滑光洁,哪有什么疤痕和肉痣?

    “侯爷可看清楚啦?想不到本王也有一天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辨明自己的清白,侯爷的千金可真了不得呀。”穆远的语气中尽是嘲讽与不屑。

    容徽像被人迎面扇了一耳光,低着头不敢接话,老脸红成猪肝,心里羞愧欲死,明知女儿着了穆远的道,不知**给了哪个无名小卒,他身为人父,却连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谁叫他女儿自己送上门的?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穆远从头到尾,可都没招惹过他的女儿。

    到这一刻,容徽才绝望地明了,不管他年纪多大,多会耍手腕使心机,在穆远面前,仍是不够看的,只有被他反将一军,挖坑自埋的份。

    等在外厅的容怜绞着手帕、流着冷汗,看父亲和穆远一前一后走出内室,父亲虚浮的脚步、不稳的身形、死灰般的脸色已经昭示了一切。容怜嘴唇抖动着,却呐呐不能成语,容徽也不敢再说什么,甚至不敢追问那有肉痣和疤痕的男人到底是谁。万一是个普通的侍卫,难道要将女儿嫁给他?倒贴嫁妆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万一容悦哪天开了窍,愿意嫁进雍郡王府为侧妃,他的女儿却只能窝窝囊囊地跟着穆远手下的一个小喽罗,奉容悦为主母,这叫他情何以堪

    所以赶在容怜出声之前,容徽一把抓过女儿的衣袖往外窜,容怜看到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失去了宝贵的贞c,对方却不是她以为的王爷,而是不知名姓的某甲,她觉得屈辱,觉得悲愤,想要哭喊,想要质问,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她,是她想抢走容悦的丈夫,想顺势摆脱那位瞧不上眼的未婚夫,想攀龙附凤进王府,这才反遭人算计,这是不是就叫罪有应得?

    起初听从母亲的撺掇做这些的时候,她也曾有过片刻的犹豫,有过些许的内疚,可很快她就说服了自己:她的父亲才是景侯府的主子,她是正儿八经的侯爵小姐容悦算什么?父亲死了,名声臭了,就连长相都不见得比她漂亮,凭什么许给穆远当侧妃,她却要嫁给一个穷光蛋?而且这门亲事,据说,还是在穆远的属意下才成就的

    绝望加上赌博心理,随父亲走出客院大门时,容怜猛地挣开丫环的手,朝影壁一头撞过去,嘴里凄怆地喊着:“容怜对王爷的心,苍天可鉴”

    容徽当时就走在女儿身侧,在女儿寻死的一刹那,本是可以伸手拉住的,可他却硬生生地忍住了。失去了贞c的女儿,已经失去了联姻的价值,如果她就此死掉了,穆远永远欠下了他一笔人情债;如果侥幸不死,穆远或许能悯其情,改主意收了她。

    容怜只是想最后赌一把,并非真的寻死,冲过去的力道并不大,只是撞晕了,流了一些血,并没有因此而挂掉。

    “痴儿,这又是何苦”

    容徽呼天抢地抱起女儿,一叠声地使唤着下人将女儿送回沁心院,延医止血包扎,一面睁大死鱼眼盯着来路,指望穆远会跟过来探望。

    一直到大夫离开,才等来打探消息的仆人,给他带来穆远离府的消息。

    容徽和姜夫人当场傻眼,已经清醒的容怜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原来,那人的心,比青砖砌成的影壁还要硬,不管她怎么做,都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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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懒得跑

    容宅的闹剧传到容悦耳朵里时,她刚从祖母家的密室里走出来,还沉浸在见到诸多宝贝的喜悦里。

    作为一个手下有近百个死士和数十个忠仆的当家人来说,这些既是财富,亦是负担,不说别的,光养活这批人,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更何况,等时机成熟时,她还要夺回景侯府,振兴祖宗基业,这些都需要巨大的财力支持。如今看了祖父母留下的“宝藏”,她有底气多了。当初听萧夫人说有些财物要转移,她还以为只是母女俩收拾的那几大包细软,没想到,那些只是女人家的一点私房,跟祖父母的遗产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她有理由怀疑,便宜爷爷容昶,已经把容家历年的积攒全部给了二房,留给容徽的只是一个空架子。容徽对此多半心里有数,因此,一旦怀疑松林武馆跟容家二房有关联,就急不可耐地出手,企图用老套的“监守自盗”,逼二房吐出一些银钱。若侥幸成功的话,再顺藤摸瓜,挖出二房的老底。

    听手下讲述容宅发生的丑闻,容悦在觉得解恨的同时,对穆远益发存了敬而远之的念头,这人果然一惯地心狠手辣,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就拿容怜这件事来,你察觉汤里有问题,不喝就是了,甚至,当场揭穿,照样能让容怜无地自容,仓惶逃窜,干嘛做得那么绝,指使手下污了容怜的身子,这不是活生生把一个女孩子往死路上逼么?——容怜要稍微节烈点,撞墙时多用点力,肯定当场报销了。

    转念一想,他对自己明明有兴趣,照样狠得下心连杀三次,也就好理解了。若因为对方是女人,就秉承“好男不跟女斗”的处世原则,因而手下留情,他就不是穆远了。

    容怜呢,也是活得不耐烦,好死不死找上穆远的晦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轻啜了一口茶水,容悦出声问:“容怜现在如何了?”

    报讯人回道:“听说和她母亲姜夫人一起,被容侯爷送去了玉清观,为已逝的老侯爷祈福。”

    容悦再次叹息,姜夫人还怀着身孕呢,看容徽上次那紧张的样子,以为有多在意呢,原来不过是做样子,借此埋汰夏夫人。

    想到这里,容悦忽然眉头一动,因为她从观名想到了另一个人:“原来在玉清观清修的庄夫人是不是已经回容府了?”

    “属下来时,容侯爷是派了人拾掇牡丹院。”

    “那就是了,你下去歇息。”

    根据时间推算,容恒的腿伤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容徽接回他是迟早的事,在此之前,必须先哄转庄夫人,才能消除容恒心里的疙瘩,让他跟容徽一条心,尽心竭力帮衬。

    容徽最近被穆远逼得狠了,在对付二房的事情上又屡屡吃亏,肯定深觉缺少臂膀,独木难支。偏偏身边几个儿子都无甚用处,这才重新召回容恒。毕竟,容恒曾作为容家大房的继承人着力培养,是容徽几个儿子中最得老侯爷容昶欢心的一个,从小就比绣花枕头容慎表现优秀。容徽因为偏爱夏夫人,任由自己的平妻挤跑正妻,再加上容恒摔成了残废,索性放弃了这个儿子。直到夏夫人也为他厌弃,才想起了这个曾经最聪慧的正室嫡子。

    正琢磨这些,夏荷进来通报说:“姑娘,甘堂主求见。”

    这次容悦回碧水城,为避免引起容徽的怀疑,身边带的从人不多,却都是精挑细选的,光堂主就有两位,其中甘盛负责外围巡视,这会突然跑来,不知所为何事?

    没来由的,容悦的太阳穴猛跳了两下,背上有细汗冒出,心里有了隐约的预感。

    果然,甘盛一进门就直截了当地告知:“姑娘,姓穆的来了。”

    对穆远,暗部所有子弟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惜容悦一再告诫,不可跟雍王府的任何人起冲突,不可暴露势力,不可硬碰硬,不可作无谓牺牲……他们才忍住没出手。可说起此人来,实在没好气,哪有什么敬称。

    容悦深吸了一口气问:“是路过,还是专程?”

    甘盛斟酌着回答:“似是专程。姓穆的一行进城后,并未在任何地方逗留,直接过十字街奔东门而来。”

    “知道了。”容悦已镇定下来,挥手叫甘盛退下。

    这座祖母传下的宅子位于渝南城东。渝南隶属申国的渝郡,是县治所在地,因水路通畅,颇为繁华,居民人口大概有两三万,流动人口更多,但多集中在有新码头的北门,东门一带为老城区,凋敝冷清,仅有的一两家饭馆也门可罗雀,要说穆远一行会特意跑来此处打尖修整,那是不可能的。

    暂时充作管家的宋义闻讯赶来请示:“姑娘,要不要开中门?”

    “不用”容悦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开中门做什么,堂而皇之地迎接他?笑话她好不容易才脱身,躲在此处避难,不幸被追踪到,是她倒霉,懊恼都来不及了,还将那人当贵客巴巴地迎进中门?除非她脑子有病。

    “那……”在暗部的中层骨干中,宋义是军师一样的人物,在容悦的印象中,惟有他,从没对穆远之事作为片言只语的评价,也不曾有过任何不恭之辞。

    “我去侧门,你们尽快把行李收拾一下,准备动身。”

    “去哪儿?”

    “到时候就知道了。”

    容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基于两点考虑。

    其一,自然是不想让穆远进宅子。请神容易送神难,穆远手下能人多,一旦让他们进来,只怕连藏宝室和秘道都保不住,迟早会被他们查探出来。

    其二,容悦很腻味那种“我跑你追”的游戏,她是军校出来的娃,喜欢直来直去,玩不来那欲擒故纵的调调,相信穆远也没闲情逸致整这种把戏。

    在容悦看来,如果穆远的情报系统能准确无误地掌握她的行踪,穆远本人又坚持不让她离开的话,她跟他走便是。反正两人已“同居”日久,她并未吃多大的亏,反而得了一本宝书,两人再凑到一起,不过是重复那一个多月的日子——穆远不会强迫,她不会兜揽,两人既无**交流,亦无精神交流,长此以往,终成寡淡,分开是迟早的事。

    穆远是干大事的人,在女人身上的情份有限,跟久了,便成了透明人,比一味逃跑拒绝的效果好多了。男人都有狩猎心态,你越跑,他越来劲,她索性老实跟着。

    没一会儿功夫,油漆斑驳的侧门旁,响起了这样的对话:“你没事?”

    “没事。”

    “那快点上车,云都那边出了点事,我必须马上赶回去。”

    “好。”

    “我让他们提前回去布置喜堂,我们回去就成亲。”

    “跟你回去可以,成亲暂缓。”

    “不行”

    “不是不成亲,只是暂缓,你以前杀了我那么多回,我心理惧怕,你得给我点时间适应。”

    “也就三回。”

    “三回还不多啊,是杀人呢,不是打猪草。”

    一丝笑意出现在原本绷得死紧的脸上,最终,长叹一声道:“你先上车,行李不用收拾,王府里什么都有。”

    眼看车门关上,某人得意地想:只要把人拐回家了,还愁推不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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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容悦进府

    坐在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喝着香甜的木樨露,吃着可口的糕点,容悦不得不承认,跟着一位王爷,生活上的享受真是没得说。

    穆远同样安闲地喝茶吃点心,他本就不是多话之人,丝毫没觉得长久的沉默有什么不妥,甚至,他很喜欢这种无言地陪伴。宫里长大的人,生活环境复杂艰险,从小奉行的是“言多必失”,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眼看离渝南城越来越远,穆远终于开口:“这次回云都,恐怕要多待些日子。”

    “嗯。”容悦淡淡回应,没有丝毫的讶异或不满。

    穆远挑挑眉,再次旧话重提:“不举行婚礼,我怕于姑娘的声誉有损。”

    “无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容悦的语气仍是平平。

    刚刚她就在想,要不要给严谨去一封信,说明自己目前的处境?严谨是她唯一承认的未婚夫,她有义务解释自己的行为,可,怎么解释呢?以当前的社会标准,她早就失节于穆远,已经是不清不白之身,若真将二人相处的情形实话实说,严谨再喜欢她,也会打退堂鼓。

    从内心深处来讲,她是舍不得严谨的,撇开感情不谈,单从现实的角度考量,严谨也是比穆远更合适的夫婿人选。嫁给穆远是一次冒险,一场豪赌,弄得不好会尸骨无存;嫁给严谨,就算不能一生幸福,起码没有性命之忧。

    “说得好!我就喜欢你这性子。”一语打破她的遐思,穆远笑得很是欢快。

    容悦接过他的话头道:“虽则如此,那些流言蜚语,能避免的还是要尽量避免,王爷在云都肯定不止一座府邸,让我住在别院好吗?对外就说我病得很重,王爷嫌碧水城没有好大夫,所以接我进云都养病。”

    那个刚刚还笑容满面的人立刻阴了脸:“难怪那么爽快就答应随本王回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这样对彼此都好”,容悦努力说服:“我住在王府,身份不尴不尬,主客都不自在。”尤其里面还有两个王妃,她去了,怎么跟她们相处呢?想起来就头痛。

    “谁不自在?你现在跟我在一起,明明自在得很。”

    容悦还想扯理由,穆远一摆手道:“此事不用再议,你的园子都收拾好了,是个很清幽的所在,屋前屋后种着翠竹,你肯定会喜欢的。”

    情知拗不过,容悦只能退而求其次:“那还是对外宣称我在里面养病吧,王爷也知道,我素来不惯应酬。”

    “这没问题,但我母妃恐怕会宣召,到时见你毫无病容,岂不露馅了?”

    “容悦别的本事没有,装病还难不倒。”

    穆远再次笑出声,看着对面的人说:“确实,连易容都会,何况只是装装病。”

    一行人晓行夜宿,于五天后抵达云都。

    穆远亲自把容悦送进竹园,甚至坐下来陪了一会,才施施然进宫去了,真不晓得他说的“出了点事”到底是什么事,至少从他的表现,看不出丝毫紧张。

    既然要装病号,就装得像一点,穆远一走,容悦就回到卧室歇息。她准备,以后白天足不出户,晚上等夜深人静后,再到竹林里练功。

    装病的目的,本为躲人,可这个借口显然只对部分人有效,遇到那特别不自觉的,也只好见一见了。

    容悦进雍郡王府最多半个时辰,就有人通报说:“姜侧妃来了。”

    容悦敢住进王府,肯定事先做过一番功课,对府内诸人,尤其是两位王妃的背景和性格,不说完全了解,大致上是清楚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姜颀呢,自然也调查过另外两名对手的底细,此刻见容悦脸儿黄黄地倚在美人榻上,见她进门,扶着丫环的手颤巍巍地扎挣起来,忙抢上前道:“赶紧躺下吧,仔细头昏。”

    容悦也不跟她客气,重新躺回榻上,面带歉意地说:“实在是病久了,失礼之处,还请王妃包涵。”

    “姑娘到底是什么病啊,拖延数月不愈,连婚期都耽搁了?”姜颀来此之前,本是带着满满的争斗之心,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绝色人物,让王爷亲自带回府中养病。待看见那比蜡还黄的脸,只能算清秀的五官,警戒心去了大半,再听她称自己为“王妃”,而不是“姐姐”,心气更平了,问疾时也多了几分真诚。

    容悦虚弱地笑了笑:“要知道是什么病就有办法治了。”

    姜颀忙安慰道:“碧水城那里没有,云都这边名医多,肯定有办法的,我明儿就进宫去,求贵妃娘娘遣几个太医过来。”

    容悦心道,若要请太医,跟穆远说一声不就行了,做什么饶那么大的弯子,通过几个人去请?不过总人家的好意,故微微欠身称谢。

    姜颀略坐了一会就走了,春痕把夏荷打发出去守门,凑近容悦的耳朵问:“姑娘您看这位……”

    容悦闭目道:“不用管,她只是来探虚实的,发现我对她没有威慑力,就不会出手对付。”

    春痕随即问:“这就是姑娘装病的原因?”

    容悦轻轻点头:“算是吧,宅斗什么的最伤脑筋了,我没功夫应付她们。”容宅那边的事还没处理呢,她在云都停留的时间不会很长,这个南国政治文化中心,她早想来了,正好穆远邀请,便顺水推舟,能住在雍郡王府,对她了解云都乃至整个楚溟国的上层社会,是个很好的机会,她不可想浪费在应付穆远的妻妾以及一系列不相干的人身上。

    回到自己屋里的姜颀,也在掂量容悦的斤两。本来,初见印象几乎让她完全卸去了防备,可往深里想,又觉得不对了,拉着自己的乳娘直问:“嬷嬷,你说,王爷到底喜欢她什么?”

    乳娘余氏拍着自家姑娘的手说:“别担心,就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跟姑娘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王爷又不是蚌蛤糊了眼,要喜欢也只会喜欢您。”

    “可王爷亲自去把她接回来了!”就这点,让姜颀如鲠在喉,怎么也想不通。

    “也许,她对王爷有用吧。”余氏如是猜测。

    “不行,我这就进宫去见贵妃娘娘。”姜颀越想越不放心,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王妃稍安勿躁,这会儿都晌午了,要去也等明天吧。”

    余氏好说歹说,总算把小姑奶奶安抚住了。

第九十四章 正妃庾嫣

    姜颀走后又半个时辰,正妃庾嫣也上门了。

    到底是正妃,排场就是不一样,身后跟着管事、管事嬷嬷和一众丫环婆子,浩浩荡荡几十个人,手里捧了不少东西。

    容悦一见庾嫣就有股亲切感,因为她的长相、谈吐乃至步伐、手势,无不让容悦想起以前军校时一起摸爬滚打的姐妹。蜜色肌肤,结实身材,目光清亮,说话行事条理清晰,干脆利落,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军人做派!

    庾嫣既无姜颀那种虚伪的热情,探究的眼神,也不显冷淡倨傲,纯粹就事论事:“妹妹远道而来,想必没带多少服侍的人,按定例,妹妹该有两个管事嬷嬷,四个一等丫环,四个二等丫环,四个三等丫环,外加十个粗使的丫环婆子。正厅摆四件玉器,四件金器,四件……”

    她一边念,后面的人一边做出响应举动,比如,说“四个二等丫环”时,就有四个人向前一步;说“四件玉器”时,后面捧玉器的人就向前一步,步调整齐,态度端肃,现场鸦雀无声。

    好不容易念完,容悦忍笑致谢,请庾嫣到上首就坐,庾嫣却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她说:“上首乃是王爷尊位,我等姐妹,怎能僭越?”

    “王妃教训得是”,容悦低头受教,不以为忤,让春痕搬了一把圈椅放在右下首,夏荷搬的那把紧挨着放下。她实在是对庾王妃稀罕得不行,岂肯放过亲近的机会。

    宾主坐定,奉茶毕,容悦挥退一干眼带好奇的下人,才轻声执言:“愚妹只是在此养病,病愈即当离去。客居之人,不敢以王府贵眷自居,且病中不惯吵闹,王妃的好意愚妹心领了,但实在用不了这许多人,除留下两个婆子洒扫庭院,余下的,还请王妃带回去吧,没的白白浪费了米粮。”

    她愿意奉庾嫣为姐,自称为妹,不是因为她们有共同的“夫”,而是庾嫣的形象,实在像极了她的军校同学,故愿姐妹相称,聊慰前世相思。

    庾嫣硬邦邦地回道:“妹妹乃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雍郡王府侧妃,无论是否病愈,是否住在王府,都改变不了既定身份,这些下人和摆饰,也都是妹妹房中该有的。”

    “王妃所言极是,是愚妹没想到这一层。”果然是军人做派啊,瞧这一板一眼的劲头,多顺眼!

    可看在庾嫣的心腹丫环眼里,就有点诡异了,她家王妃的脸儿越是板得紧,新上门的侧妃越是笑得欢,明明是病恹恹的黄瘦样子,再寻常不过的姿色,却因为真心的笑靥,竟显得秀色夺人。

    容悦此次的伪装,不仅涂黄了面皮,连五官都作了一番修饰。

    自前年葵水来后,身量节节拔高的同时,五官也长开了,比初穿越时漂亮了不少,就如一颗才上浆的瘪谷长成了饱满的谷穗。胸部也由小荷包蛋变成了大肉包子,据容悦自己目测,应该有C,虽然比前世的D还差了一个罩杯,跟这个时代单薄扁平的女子比起来,已经算难得的丰满了,那些丰胸汤水和各种健身操,到底起到了作用。

    能变美固值得欣喜,在穆远的妻妾面前就不必现了,越平凡病弱,越不会激起她们的嫉恨之心,她在王府的日子就越好过。

    尤其在庾嫣这种长相面前——也可能庾嫣根本不计较,但容悦却不能不事先考虑到。

    庾嫣的长相,客观评价起来,并不丑,甚至算得上俊丽: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唇形丰厚性感,只是下巴略嫌阔大,不够圆润,肌肤也不若闺中女子的细白,而是蜜色偏粗糙的,可能海风吹多了。如果去参见现代的超女比赛说不定大受欢迎,放到沙猪主义盛行的古代,就比较吃亏。

    容悦的原身可是楚楚可怜的泪美人,经过薛琳两年的打磨,小白花气质淡了不少,但仍是瓜子脸儿镶着水蒙蒙的大眼,肌肤白嫩,身姿如弱柳扶风,跟庾嫣的中性美完全不同。如果穆远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庾嫣的婚姻前景可就不妙了。

    不过看庾嫣的样子,四平八稳,不急不慌,把有名无实的王妃做得像模像样,容悦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未必有她这份淡定。新婚几月不合房,甚至连丈夫的影子都看不到,在外行踪难定,庾嫣没享受了王妃的权益,却要承担王妃的责任,何其不公。

    心里的好感又增了一份,同时亦觉酸楚。听说庾嫣在东海大营如鱼得水,跟着父兄出海,与海盗数度交锋,明明是巾帼英雄的范儿,却因皇帝一纸诏书,弃家别亲,困在这没有男主人的王府里替穆远做管家婆,即便殚精竭虑,做得千好万好,也未必能讨到那冷酷男人的一句好。

    不知不觉间,一句安慰的话低低出口:“王爷实在太对不起王妃姐姐了。”

    庾嫣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闷声回道:“前世不修,生而为女,有什么办法。”

    容悦本来还在懊悔,初次见面,彼此皆是陌生人,双方的立场又尴尬,便有些感慨也只该烂在肚里,交浅言深本是大忌,不料庾嫣竟听懂了她的话意,不仅不恼,还随之感叹。

    容悦很是欣慰,穿越到这个时空两年有余,没交到一个女性朋友,如果能跟军中长大的庾嫣结交,实为平生幸事。

    即使在现代社会,她也没指望跟哪个男人保持长久的友谊,又因工作关系,常更换身份和住址,连女性朋友亦难维系,到后来,军校时的姐妹相聚,都快找不到共同话题。难道这份遗憾,到了古代竟能弥补?

    激动之余,不禁冲口道:“生而为女又如何?照样是人生父母养,谁又比谁不如……”说到这里,下文不知如何接,神色便有些讪讪的。

    自进门后一直端着脸的庾嫣终于释出了善意,语气温和地说:“等妹妹养好身子,就把婚礼办了,府里有妹妹在,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容悦顿时楞住,这是什么情况?

    敢情这位王妃也想落跑,却苦于王府无人接手,现在看自己合了她的心意,便准备撒手不成?

    那怎么使得,要跑也是一起跑啊。

    这样一想,便忍不住偷笑起来,原来她一直盘算的后路在这里!

    放眼整个沧溟大陆,无论走到哪里,男尊女卑都一样严重,便是她夺回了景侯府,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那个“他人”,可以是过继的嗣子,也可以是自己生的,无论是谁,都没她什么事儿。她对做“皇太后”没兴趣,别到头来,累死累活,那个长大的孩子还嫌自己挡路碍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也是她迟迟不下手除掉容徽的原因所在。如果她愿意,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毒死容徽,可毒死之后呢?让容恒上台,庄夫人做“皇太后”?还是让容慎上台,夏夫人“垂帘”?或者,向穆远求助,让他拿出证据当众公布,宣告容徽的几大罪状,让容家大房无法立足,容房二房重新掌权?

    漫说穆远索要的代价她付不起,就是穆远肯无偿提供援助,容家族人也不会容许她一个女人走到前台,最后还是要靠过继嗣子支撑门户——地道为他人做嫁衣,叫她怎么提得起劲。

    如果能造一艘大船,再在海上找一个小岛,江海寄余生,逍遥天下游,除掉容徽后,谁继任她都不在意了。若萧夫人坚持由自己的外孙承袭,她也可以满足母亲的愿望,等孩子长到一定的年龄,就飘然远走,去做海上女霸王。

第九十五章 可怜的胡嬷嬷

    容悦跟雍郡王府两位王妃周旋的时候,穆远正在宫中接受他母妃的垂询。

    “听说你把人弄回府了?”

    “母妃的消息好灵通。”

    看着儿子漫不经心的笑容,姜贵妃皱起眉:“她要是个好的,你抬举她当侧妃我不会说什么,虽然她一无背景二无财势,难得你喜欢,若能为王府开枝散叶,也算有点用处。可她身体差成这样,连圆房都成问题,劳神费力养个废人,又不是闲得慌,多少大事都忙不过来了。”

    后头一位嬷嬷出声帮腔:“听说她脸色蜡黄,别是得了痨病吧,这病可是会过人的……”

    话未完,就见穆远眼中一片冰寒,吓得嬷嬷小腿肚子抽筋,膝盖发软,不自觉跪倒在地,重重地磕头:“是老奴逾越了,还请主子责罚。”

    姜贵妃沉下脸,她的儿子,自己教训可以,何时轮到一个奴才指手画脚了?便是她的乳母也不行!这胡嬷嬷平日颇知进退,这会子怎么浮躁起来?

    可她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穆远很亲切地问:“那依胡嬷嬷之意,又该如何呢?把本王的爱妃赶出王府,由她自生自灭;还是直接打杀了,挖地三尺掩埋,免得过了病气?”

    声音越往后越轻飘,恍若微风拂过春日的田野,那般温煦和畅。

    “老奴绝无此意,老奴多嘴……老奴该死……”胡嬷嬷抖抖索索的,喉咙发紧,连话都说不完整了。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没错,小时候也没少抱过,可自他十岁搬到皇子所,性子日渐深沉难测,别看表面总是笑嘻嘻的,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可骨子里的阴狠,连她们这些在贵妃身边服侍了半辈子的老人都为之股栗。

    “还不快退下!越老越胡涂了,主子们在这里讲话,也有你浑插嘴的?”姜贵妃厉眼一横,胡嬷嬷赶紧跪爬着退出殿门。

    姜贵妃也不愿给自己的乳母没脸,可儿子动了真怒,她必须做出姿态,不能让儿子觉得她袒护一个非议主子的奴才,那病秧子好像上了玉牒,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媳妇。

    想到这一点,姜贵妃不禁埋怨道:“都没正式迎娶,就上什么玉牒,皇上也是,任你胡闹。你那些皇兄皇弟可都是先娶进门圆了房,再报到宗司记谱入牒,怎么到你就先斩后奏了。”

    畹华宫总管赵连见一向得宠的胡嬷嬷挨了训,正犹豫着要不要出言奉承,悄悄挪到胡嬷嬷所立位置的周尚宫已经满脸堆笑地说:“皇上宠爱殿下,所以如此,娘娘怪错人了。”

    姜贵妃回头嗔道:“照你这么说,这事该怪陛下了?”

    周尚宫垂首道:“奴婢不敢说。”

    言下之意,确实该怪陛下,只是她不敢直言而已。

    殿内一干侍者屏息而待,看第二个插嘴的奴才会得到什么惩罚,姜贵妃却缓和了语气对穆远说:“你真喜欢她,母妃也不是那不通清理的人,难道我不希望你身边有个知心着意的,好早点给母妃添个小皇孙?可她这身体,委实不能待在王府,母妃眼看着一日日老去,膝下就你一个,若你有个好歹,叫母妃怎么活?你自己开不了口,明儿母妃去你府上跟她谈,相信她是个知事的,你若还不放心,待母妃请了旨,亲自把她送到西山的玲珑居,再派太医诊治,你看如何?”

    穆远不答反问:“她到云都不过一两个时辰,太医尚未入府诊治,母妃从何处得知她患了痨病?”

    姜贵妃一窒,随即敷衍道:“母妃也是听说。”

    “听谁说?”

    姜贵妃恼了:“做母亲的,难道不该关注儿子身边的人?”

    穆远笑着回道:“该,只是别被人当了枪使。”

    姜贵妃面色铁青:“放肆!这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穆远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致歉:“母妃息怒,是儿臣说急了。”

    从来“话不投机半句多”,纵然是母子,话到此间,也难以为继,穆远又小意讨好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望着儿子伟岸挺拔的背影,姜贵妃咽下满口的苦涩,什么时候,母子之间,也这般生疏了?儿子在他父皇面前任性放诞、无所顾忌,到自己面前反而收敛起真性情,以前她只当是儿子的体贴,现在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周尚宫不失时机地开口:“娘娘,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姜贵妃还沉浸在跟儿子离心的沮丧里,对旁人的话没多少兴趣。

    周尚宫眼珠子朝四周转了转,姜贵妃懒懒地抬起手,满殿太监宫人,连总管赵连都不情不愿地退下了。

    周尚宫的心砰砰直跳,她后半生是混得风生水起,还是继续被胡嬷嬷颐指气使,就看今儿这一遭了。

    努力镇定心神,周尚宫清了清忽然变得干涩的嗓子,眼睛看着黑色大理石上的纹路道:“娘娘,都说‘儿大不由娘’,殿下从小便聪明有主见,长大了更是,无论什么事,您看着像胡闹,其实都是有深意的。您总是怪殿下在皇上面前没个正经,整日挨打受骂,可您仔细想想,有哪件事,皇上没依着他的来?殿下每年在外游历十一个月,待在云都顶多一个月,可跟皇子的父子情从未淡过,殿下不在的时候,皇上因为想念他,隔不了两天就要到畹华宫走一趟,您仔细回忆一下,皇上每次来了,说来说去,是不是都是说的殿下?”

    姜贵妃心里五味杂陈,既骄傲又心酸,周尚宫说得没错,皇上每次来,说不上三句话,必提到那个让他又恨又爱的儿子。她所得到的,所谓“经久不衰”的宠幸,其实是因为她生了一个皇上喜爱的儿子。

    周尚宫继续言道:“奴婢在这里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的几个皇子中,最有谋略和魄力的,就是我们殿下,这楚溟国的江山,将来……”姜贵妃急咳,周尚宫忙刹住,转移话题道:“殿下不是能为人左右的人,又洁身自好,年过二十,身边从未有过通房妾室,这样的人,一旦爱上一个女子,必情根深种,娘娘若要生生拆散,他便不至于怀恨,心里终有芥蒂。”

    姜贵妃叹道:“你以为我想不到这一点?我情愿让他恨,也不能让一个得了痨病的女子跟在他身边。”

    周尚宫紧追着问:“娘娘何以肯定那女子得的就是痨病呢?”

    姜贵妃犹疑起来,周尚宫再问:“是胡嬷嬷说的对不对?”

    姜贵妃嘴硬地辩驳:“胡嬷嬷是本宫的乳母,一向忠心耿耿,她不会骗本宫的。”

    “奴婢也相信胡嬷嬷的忠心,可娘娘别忘了,胡嬷嬷的家人,除大儿子在王府执事,其余都在尹地姜府。”

    周尚宫不再往下说,话点到为止,过犹不及。

    姜贵妃半晌无语,脑子里一直想着儿子说的那句话:“该,只是别被人当了枪使。”

    这消息是胡嬷嬷的儿子托人带回来的,他本就是姜贵妃的耳目,雍郡王府有个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回宫里,可正如周尚宫所说,他的亲人都在尹地姜府,他对自己固然忠心,但更忠于姜氏家族。

    姜贵妃又想到,她出嫁时,父亲只给了她胡嬷嬷的身契纸,当时胡嬷嬷的儿子张成还小,留在老家乡下,并未随行。直到穆远大婚开府,张成才孤身投奔而来,她看在胡嬷嬷的面子上,安排张成进王府做个执事,并未像收进其他奴仆一样,查问祖上数代,三亲六眷一个不漏,唯恐不小心揽来一条别人豢养的毒蛇。

    防来防去,防了外人,却忘了,她已离开那个家二十多年,彼此早成了外人。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关于容悦得了痨病的话,是自己那个好侄女属意张成传回的,无非是想借她的手除掉情敌而已。

    轻叹一声,姜贵妃吩咐道:“明天,你陪本宫去一趟雍郡王府。”

    周尚宫喜出望外,都说“富贵险中求”,她今天冒险出头,居然效果奇佳。

    不过也没忘乎所以,听了姜贵妃的话,上前一步道:“娘娘,您的身份何等尊贵,容侧妃又是晚辈,哪里当得起您去看她,不如奴婢去把她接进宫来,您看可好?”

    “她病得那样重,能进宫吗?”

    “容侧妃能从碧水城到云都,就不能从雍郡王府到畹华宫了?”

    姜贵妃失笑:“瞧我这糊涂劲。”

    周尚宫扶住她伸过来的手臂:“娘娘关心则乱。”

    进内室后,姜贵妃命人去唤胡嬷嬷,想提点她几句,却听说她出去了。

    直到晚上,胡嬷嬷才失魂落魄地回来,第二天就病倒了。姜贵妃到底心疼自己的乳母,请了几个太医来看,都说胡嬷嬷得了痨病。

    没多久,胡嬷嬷就被迁出畹华宫,进了专门囚禁罪妃和重症患者的清心斋。那是比冷宫更可怕的地方,进了冷宫,不见得会死人,有的冷宫妃子后来又活了几十年。可进了清心斋,等于一只脚跨进了棺材,不,连棺材都没有,死了一卷草席扔进乱坟岗。

    姜贵妃慌了,请穆远帮忙——其实是请他高抬贵手——穆远点头而去,当晚就托人带信给母妃,说他已经把胡嬷嬷安置在玲珑居,并请了名医诊治,让母妃放心。

    半月后,胡嬷嬷带着儿子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梁竟闻讯,跟长孙葵笑叹:“王爷自己对容侧妃喊打喊杀,胡嬷嬷不过多了两句嘴,就差点没命回家养老。”

    长孙葵道:“王爷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心爱之人,心爱之物,视若至宝也好,弃如敝帚也罢,都由得自己高兴,可若旁人也如法炮制,就要当心了。”

第九十六章 已婚妇女

    容悦进宫拜谒姜贵妃时并没带上春痕和夏荷,那种变态阴冷的地方,下人的命贱若蝼蚁。她可没忘了,姜贵妃是姜颀的亲姑母,不管姜颀装得有多亲热,仍掩饰不住眼底的妒恨。

    穆远迟迟不跟姜颀圆房,不惟姜颀面上无光,整个姜氏家族同样没脸,联姻从来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若姜贵妃立意为姜颀出头,看在儿子的面上,或许不会直接拿容悦开刀,这个时候,容悦的侍婢就是最好的箭靶。

    没想到姜贵妃一派和颜悦色,语调轻柔地问长问短,走时虽未留饭,却赏赐了不少东西。

    春痕和夏荷接着,两张脸儿笑开了花。不管将来如何,姑娘既要在雍郡王府住一段日子,就避不开穆远的母妃,纵不能讨她欢心,起码不能让她讨厌刁难。现在她们总算放心了。

    容悦却神情古怪,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苦笑,春痕和夏荷凑上去问:“姑娘,怎么啦?”

    “没什么”,容悦不肯言明。她今天去见姜贵妃,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以前穆远也曾提到过,都被她忽略过去;又或者,她以为穆远故意说成那样是为了诓骗她,却不料竟是真的!

    她的名字进了楚溟国皇室宗谱。

    这意味着,她是已婚妇女,而穆远,是她老公。

    摊手……

    想到严谨那样欣喜地拿着婚书,贴在她耳边轻喊:“我的小未婚妻”,容悦一阵心痛。

    在内心深处,她依然不承认跟穆远有什么关系,可她伯父收了楚溟国皇家发出的聘礼,她的名字上了楚溟国皇室的玉牒,拿到哪儿去评理,人家都会说,她的确是穆远的侧妃,最多就差圆房而已。

    难怪穆远理所当然地把她带在身边,强迫在她睡在自己房里,毫不吝啬地给她孤本秘笈,他们的关系,放到现代,就是拿了红本本,俗称那啥的上岗证。穆远没强迫她履行夫妻义务,已经算格外开恩了。

    严谨是她未婚夫又如何,穆远还是她丈夫呢。

    这是什么世道?伯父收的聘礼比母亲收的更正当,男人可以不问女人意见就把她的名字写入自家宗谱,让她变成某门某氏。

    ——当然,也只有一国皇子才能这样一手遮天,普通人是做不到的,因为,下聘时写就的婚书,要拿到官府备案才作数。当时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引来穆远的报复,母亲和严谨交换的婚书,并不曾过这道手续。本来准备等事态平息后再悄悄去官府登记,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她早已跟那谁谁登记过,可怜她这个当事人直到如今才知道。

    她现在是已婚妇女,穆远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准确地说,穆远是她与另外两个女人共用的丈夫,她是穆远的侧室,比妾略高贵一点点。

    容悦呆立窗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金牌卧底,上校军衔,在现代是条龙,在古代成了虫。

    两句不相干的诗跃入脑海: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

    故事情节没什么可比性,心态却相仿,都是被沉重如山的沮丧和无奈压得喘不过气。

    难道她得步上无数穿越前辈的后尘,用鄙夷的眼神,有力地手势,掷给穆远一纸休书,才能换回自由身,跟严谨重续前缘?

    说实话,她不敢。

    她是职业卧底,靠小心谨慎在刀尖上行走,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任务;不是职业女匪,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侥幸在异世重生,她很珍惜自己的臭皮囊,指望靠这副还算不错的皮囊,和还算不错的脑瓜,换取一些简单的幸福。比如,拥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两三个可爱的孩子,住在像洗园那样清幽美丽的宅子里,平安度过一生。

    即使不能如此美满,也不能太离谱:丈夫可以稍微霸道点,不能像穆远那样恐怖;宅子可以稍微俗气点,不能像皇宫那样可怕。

    如果简单的幸福不可得,非要她搅入名叫“王府”或“皇宫”的烂泥潭里,她情愿跟庾嫣一起,远遁东海。

    冥思苦想间,恍惚听得有人通传:“王爷驾到!”

    穆远走进门,看到窗下对他视若无睹的呆瓜,不觉柔柔一笑,放慢脚步,在她身旁坐下。若别人也这般无礼,会得到重罚,可同样的事容悦做起来,他只觉呆得可爱。

    被打击到了吧,瞧那呆样!

    这次回云都后,他有意在各种场合强调容悦已入穆氏皇族宗谱的事实,一来,是为了杜绝有心人的觊觎,按他目前二等郡王的规制,他只能娶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二来,是为了让小呆瓜死心。

    以为他不知道萧夫人跟严谨定了婚盟?只要他想查,没什么是他查不多的。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恨不得立刻跑去亲手撕了严谨,可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这是个绝好的机会。让严谨和严家堡以及容悦手下的人好好活着,容悦才会处处受制,如果杀了他们,容悦再无顾忌,他反而失去了要挟她的筹码。

    所以,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连威胁之辞都说得含含糊糊的,让容悦警惕惧怕,再委屈也得跟在他身边。他就不信,以他的本事,会捂不热这表面无情无义实则重情重义的小呆瓜。

    穆远的猝然贴近让容悦寒毛直竖,每次穆远含情脉脉的靠过来,都会激起她内心的恐慌。她尽量不露痕迹地避开,同时朝外面喊道:“传饭吧,都这个时候,王爷早该饿了。”

    穆远只要不在外面吃,准会跟她一起用膳,然后坐着说说话就走了。

    这是外人眼里看到的。

    实际上,他每晚都会从秘道过来,在她房里就寝。

    按穆远的想法,既是夫妻,就该同榻而眠,容悦却以“未举行婚礼”为由坚拒。各退一步的结果,是又成了无名谷的模式:两人隔着一道门,住前后套间。

    对一个积年卧底而言,贞操没那么重要,容悦的同学中不乏以色相为手段打入敌方高层的人,她前世没用上,是因为没逼到那个地步。

    她曾认真考虑过,如果实在招架不住,便失身给穆远又如何?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或几口,但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生下穆远的孩子。

    她生孩子是为了给母亲一个交代,让容家二房后继有人,等孩子稍大一点,就除掉容徽,赶走大房一系,让这个孩子承袭景侯之位。正因为有这个打算,孩子绝不能是穆远的种,那等于替穆远拿下景侯府,让孩子成为穆远的傀儡。甚至,让景国像夏威夷那样,成为楚溟国的第十七个州——楚溟国共有十六个州。

    若景国最后并入楚溟国版图,她就是容家的千古罪人。

    “小呆瓜,吃饭了。”

    听到穆远亲腻地催促,容悦朝他嫣然一笑,立刻换穆远成了呆瓜。

    她刚才想通了,跟穆远这样的人打交道,与其硬碰硬,激起他的嗜血本性,陷自己于危险境地,不如顺着毛摸。作为有十年卧底经验的现代特工,还怕了一个古代男人不成?如果穆远生得贱,只喜欢不驯的女人,她正好脱身;如果穆远居然吃这套,她再见机行事,总有办法可想的。

第九十七章 晨露依稀

    云都,青龙大街之南,金明渠之北,有个昭庆坊,是城中地价最贵之所,因为在这里安家的,全是达官贵人。最东端一排新建的府邸,住着楚溟帝的几位皇子,穆远的雍郡王府就座落在巷尾。

    五更刚过(凌晨三点),竹园一片宁谧。正房的主人寝居里,双耳金兽炉中余香袅袅,红罗帐中,绣着百合花的被子被轻轻掀起,接着走出一位纤秀的人儿,也不叫人侍候,自己脱下寝衣,换上一身苍青短装,长发先扎成辫子,再在脑后绾成一个简单的髻,然后拎着鞋子,轻手轻脚往外走。

    隔门已让人拆下,仅剩一道珠帘,挑起珠帘,眼睛向外间的榻上瞄了瞄,见那儿没有异动,才抬脚往外走。

    这张榻本是给女主人闲暇时靠靠的,宽度仅有里面大床的四分之一,现在被高大魁伟的男主人占了去,只勉强够睡,连翻身都困难。

    门闩被轻轻抽出,门扇无声开启,眼看就要走出去了,身后却传来一声轻笑:“爱妃,起得真早啊。”

    背对而立的人眼里闪过一丝懊恼,待回过头时,已经掩去了所有的情绪:“王爷早。”

    以前他叫她“悦儿”,最近一口一个“爱妃”,喊得她火冒三丈,数次抗议无效,反而越喊越带劲,她也疲了,懒得再争,不过一个称号而已。

    像此刻,“爱妃,过来为本王更衣。”

    “爱妃,你身上好香。”

    “要是我大楚男儿都似爱妃这般勤恳精进,何愁不称霸天下。”

    “我的爱妃,早上起来的时候最美,清新如草叶上的露珠。”

    你才是露珠,你全家都是露珠!

    容悦在心底斥骂,明明是奸佞之徒,满肚子坏水,凶猛如虎,残忍如狼,充什么斯文败类。

    “爱妃,你这套掌法我好像在一本书里见过。”

    容悦拒绝搭理无聊人士,专心演练。这是她在军校时学的“擒拿十八式”,本就是从各种掌法中总结出来的实用招式,会出现在古代的武功秘笈中也不奇怪。

    “王爷万福,王妃万福。”两个洒扫的婆子浸早起来,发现原本只有王妃一人习武的竹林里出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王爷,吓得丢掉手里的竹耙跪倒在地,以为自己起晚了。

    容悦对下人一向和气,点头笑道:“起来吧,这竹林不用每天清扫,十天扫一次就够了”,练气到一定的时候,需要借助树叶运功,扫得光光的反而不好。

    “是”,婆子不敢多说,生怕惊扰了两位主子。

    “本王早上过来陪王妃习武,这事要是传出去……”

    “奴婢不敢!”婆子战战兢兢地保证,谁敢招惹阎王?她们还想多活两天呢。当初顾总管抽调她们过来,就是看她们老实稳重,从不在府里拉帮结伙。饶是如此,临来之前,还屏退旁人特意叮嘱:“那位侧妃的来历,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只记住一句话,‘少说多做’,凡是主子们的事,不要议论一句,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们的命。”

    因为深知其中利害,明明侧妃主子活蹦乱跳,再健康不过,她们也不敢对外透露半句。

    待她们走远了,容悦才道:“除非王爷用隐身术,否则,很快府里的人都会知道。”就算园内的仆役能守口如瓶,外面的窥探却防不胜防。前些时候她在自己屋里练,实在施展不开,这两天才走出来,今天更有穆远作陪,对那些窥伺者来说,这可是个劲爆消息。

    “爱妃怕了吗?”穆远突然出招,轻而易举地破了容悦的最后一式。

    仓促之间,容悦本能地变掌、后退、跃起,身体在空中翻转,右手如穿花拂柳,左手则伸到穆远胁下,穆远急速侧让,就在这时,身体某处被轻轻一点,容悦如冷泉击玉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爷也知道这是什么穴位吧,如果我刚才用力一点,王爷此刻已经是死人了。”

    她以为穆远会多少有些惧怕,从此不敢再恣意骚扰,谁知那人笑得如冰雪初溶,春回大地:“爱妃能杀我而不杀,果然对我有情!爱妃只管放心,我永远不会辜负你的。”

    容悦嗤笑出声:“话很动听,可惜王爷的信用为零。”这种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有什么信用可言?若哪个女人信了他的话,那才是见鬼。

    穆远不以为杵,挑起长眉,愉悦的笑容中带着伪装的苦恼:“好像真是这样呢,本王一向认为,那些为守信践诺而牺牲性命的人都是蠢死的,命都不在了,信将焉附?咦,王妃怎么这样了解我?难怪人们说‘夫妻同体’,因为同体,所以心心相印。”

    容悦差点当场呕血,想到某位师姐说的:“对付流氓最好的招数,就是比他更流氓。”依此类推,对付脸皮厚的人,就是脸皮比他更厚。

    她没那种功力,只好以沉默应对,看他能唱多久的独角戏。

    穆远却未继续呈口舌之快,而是配合她的招式,认认真真地比划起来。容悦是轻度的武痴兼工作狂,以前在军校时,一进练习厅,只要有人对练,她可以几个小时不出来。穆远无意中投其所好,两人越比划越投契,仿佛多年陪伴的师兄妹,从寅时练到卯正,一个半时辰没歇场,直到赵贵过来禀道:“王爷,早膳已备。”

    穆远接过他递来的手巾,很自然地给容悦擦汗,容悦不自然地躲开,嘴里嘟囔:“我要去洗。”

    “我也要啊,乖,先擦擦汗,免得着凉。”穆远一面说,一面伸手将人捞到怀里,万般珍惜地擦拭。

    赵贵赵顺看得目瞪口呆,穆远一眼扫过去,两人慌忙低下头,听自家王爷吩咐:“把早膳摆到画舫上,等会收碗时再送些点心过来。”

    容悦趁他说话,扭身跑走了,刚洗完澡换过衣服,赵贵就在外面说:“王妃,王爷在画舫上等着您用膳呢。”

    容悦带着春痕和夏荷一起上船,穆远把她让到桌旁坐下道:“自回来后一直忙,难得今儿有空,带你出去玩玩,这金明渠,你还没来过吧?”金明渠、曲水池,临江苑,小蓬山,是云都四景。金明渠以前是云都的护城河,楚溟国在此定都后,大兴土木,都城面积早已是古都的一倍有余,金明渠变成了内河。

    “没有”,容悦有些无奈,这么大摇大摆地游河,以后别想装病了,穆远催得这么急,她来不及易容。

    穆远见她情绪不高,安慰道:“什么都别担心,一切有我,我说你养病就养病,病愈就病愈,谁敢多嚼一句。”

    早饭罢,穆远拿出一杆竹笛坐在船头吹奏,笛声婉转悠扬,情丝无限。

    作为皇子,从小受名师指导,琴棋书画都会一点不算什么,让容悦意外的是,这么一个奢华讲究的人,拿出的不是骚包的玉笛,而是再普通不过的竹笛,乐器店最廉价的那种。

    一曲未竟,远处有箫音相和,容悦抬眼望去,清晨的薄雾中,出现了一艘同样华丽的游船。

第九十八章 小蓬山遇险

    两艘游船渐渐靠拢,听到云翼通报对方的身份,穆远眼底出现了嘲讽的笑意。

    容悦没有一探究竟的欲望,闲闲地喝茶赏风景,穆远的人际关系以及背后所牵涉的一切,都不是她该关心的。别说她并非真正的雍郡王府侧妃,就算是,她也不会介入,贤内助什么的,留给那两位去当吧,如果她们愿意的话。

    “三弟,原来是你!有这样的游船,笛子又吹得那么好的,云都城中没几个,可我猜来猜去,就没猜到是你。”

    穆远懒懒地喊了一声:“大哥。”

    相比于穆远的冷淡,对面的男子热情得多,主动介绍身旁的小美人:“这是陈阁老家的六小姐,刚刚的萧就是她和的。”

    根据手下收集的资料,对楚溟国的朝政格局,和云都的大小权贵,容悦基本上是了解的,所以很快就猜到了小美人的身份:太子正妃陈氏的妹妹。

    楚溟国实行的是皇帝集权下的一阁三府制:集贤阁,理藩府,兰台府,廷尉府。其中的集贤阁是全国最高权力机构,直接对皇帝负责,设有一正相二副相,正相叫陈致,因年龄大、资格老,历经三朝,连太子都尊称一声“阁老”。

    太子今年二十有五,十年前迎娶锦乡侯的嫡女为正妃,前年病逝,去年继娶陈致的孙女,不久便被立为太子。

    也许在太子看来,将朝廷第一重臣的孙女赐婚给他,这是楚昭帝重视他的表现,是在为立储做准备,后来也确实如愿以偿,所以太子跟妻族走得很近。容悦却从穆远的片言只语中听出了别的意蕴,陈致是千年不倒翁没错,门生遍天下,可他太老了,一旦树倒猢孙散,陈家那些庸碌的子孙,根本撑不起家势,太子的这一支助力,不过是沙堆上的亭台楼阁。

    他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所以不避“瓜田李下之嫌”,把小姨妹带在身边出游,指望靠她的美貌,给自己笼来一些人。穆远虽然一向以纨绔子弟的形象出现,但深得父皇宠爱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人,要么是强敌,要么是强援,太子不尝试一下怎么会甘心呢?

    陈六小姐真的很美,一个男人遇到这种情况,即使不像苍蝇见血一样扑上去,起码总会维持基本礼貌,说两句客气话,至不济,点点头总可以吧。可穆远就像没听见一样,偏过头跟容悦附耳低语:“是不是很闷?我知道你最烦人多,我们去小蓬山走走吧。”

    容悦睃了一下太子的脸色,没有黑面,没有阴骘,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一副宽厚长兄对无赖幼弟宠溺又无奈的神情。再看那位被无视的美人,短暂的难堪后,立刻调整好心情,笑盈盈地向她施礼。

    这皇室中人的涵养,让人叹为观止,容悦只好欠身福了福。

    太子很亲切地动问:“三弟,这位是……”

    “容侧妃。”穆远简单答了一句,眼睛随即看向别处。

    “原来是弟妹。”

    “容姐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太子生怕穆远走掉似的,扶着船上的护栏死命地套近乎:“早些时候听说弟妹病得很厉害,今日看来,气色还好。”

    陈六小姐则提议:“正好我们也要去小蓬山,三哥哥,容姐姐,不如我们一起吧。”

    容悦被“三哥哥”雷了一下,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穆远的德行,跟哥哥这样温暖的词不搭界。夏御再滥情,在女人面前着实温柔体贴,当得起一声哥哥——有许多好妹妹的那种哥哥,只要你不跟他扯上儿女私情,他其实还不错。

    被小美人亲昵地唤哥哥,穆远依旧不接腔,小美人也依旧不气恼,含情脉脉的眼眸,时不时地瞟过来。

    百无聊赖的容悦终于露出了笑容,在穆远近乎无礼的冷淡下毫不退缩,还能继续释放秋波,此女非常人。小小年纪,忍功非凡,若非为巨大的利益驱使,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

    无论是哪种,都引起了她围观的兴趣。

    “你想看热闹,嗯?”耳垂一阵湿热,容悦回首怒瞪,喵喵的,她被调戏了。

    穆远眼神一黯,身体陡然绷紧,连心脏都收缩起来,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她对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肌肤滑嫩,体香迷人,再加上似嗔似怒的眼神,让一向自制力过人的他完全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若非是坐姿,只怕就要当场出丑。

    不能再这样无限期地纵容下去了,穆远在心里发狠:必须要想办法尽快得到她。连梁竟都曾隐晦地说,一个多年节欲的人,一旦打开缺口,就会如洪水出闸,猛虎下山。他现在,就是那种快要锁不住猛虎,关不住洪水的感觉。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才能上手呢?

    让容悦爱上自己主动献身?一贯自信满满,似乎能将天下握在掌中的穆远,唯独在这点上毫无信心,这女人又固执又别扭,等她肯自动现身,估计他也老朽得啃不动了。

    用药让她屈服?容悦自己就是用药高手,很难上当,弄得不好,反而弄巧成拙。

    霸王硬上弓?虽然这种方式让穆远本能地厌恶,觉得很失身份很丢脸,可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也只好一试了。

    毕竟,跟得不到容悦相比,身份脸面之类的都不算什么。而且梁竟说得对,只要事后用心呵护,一心疼宠,一个已经失去了贞操的女人,再闹也不会闹多久,若能让她怀上身孕,即使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跟孩子的父亲和解。

    当然,这是万不得已时才用的下下策,在骨子里,穆远是骄傲的,喜欢一个女人,希望这个女人也能喜欢他,然后水到渠成地入洞房。他又不是到处寻花问柳的浪荡子,他也是很有节操的!

    就在穆远考虑怎么将容悦“下口”时,容悦已经借着与陈六小姐寒暄,站到了船头上。望着朝霞中闪射着粼粼波光的水域,容悦曾在一瞬间出现过水遁的念头,凭她的水性,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游到岸上。可一旦她落水,穆远的人会立刻把她打捞起来,到时候浑身湿透,让穆远大吃冰淇淋,岂非得不偿失?

    为今之计,只有把对面船上那两个人叫上,弄成几人同游,才能摆脱跟穆远单独相处的尴尬,思及此,容悦果断地接过陈六小姐递过来的橄榄枝:“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到了,肯定要一起的,人多才热闹。”

    话音刚落,背后似乎传来了磨牙声。

    容悦却松了一口气,再如何不满,她都当众答应了,穆远总不好在人前落她的面子。

    于是两艘游船一前一后向小蓬山而去。

    要到小蓬山,须过曲水池。曲水池实际上是金明渠的一段,不过并非天然,而是后来挖通的。

    临江苑就建在曲水池边,本为皇家园林,后来扩修成占地百亩的公共游乐场所,只在西北角上封了一块地作为御花园。这是穆远的曾祖父手上建成的,此举为他赢得了“仁君”之名。

    船过御花园外侧,从墙上的雕花窗格里看见里面的奇花异草,穆远望着容悦晶亮的眼睛问:“要不要进去看看?小蓬山随时都可以去。”

    容悦笑问:“御花园难道是限日子的?”

    穆远无言以对,恨恨地盯着前面的船,恨不得用目光把船尾烧出一个洞来。

    容悦第一次从这人脸上发现孩子气的表情,心里一动,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管他表现如何,都改变不了狼的本质,跟在他身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两艘船差不多同时靠岸,然后一起上了小蓬山。

    六小姐陈微跟在容悦身侧,姐姐姐姐叫个不停,不知道的路人听了,还以为她真是容悦的妹妹。

    容悦并不喜欢跟陌生人靠得太近,不过因为要拿陈微做挡箭牌,只好由她拉着手,慢慢往前走,看看风景,问问典故,渐渐拉开了跟前面一拨人的距离。

    “姐姐,你都不知道,那姜侧妃有多过分。”

    陈微突然向姜颀开炮,容悦惊讶地问:“她怎么啦?”

    “她在外面到处说你得了痨病,可我今日见到姐姐,明明是好好的人。”

    “前阵子确实病了,养了一个多月才好转。”

    “能养好的病,怎么会是痨病?她分明是想借机把姐姐赶出府。”

    容悦叹道:“她是三爷的亲表妹,跟三爷青梅竹马,眼里容不得人也是人之常情。”

    “青梅竹马?”陈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她姐姐跟三爷是青梅竹马还差不多,姜颐长年住在宫里,跟皇子皇女们一起长大,大家都以为贵妃娘娘把姜颐带在身边,是为了培养儿媳妇,谁都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妹妹嫁给三爷,她自己嫁给了临风公子。”

    “天下事,就是这样阴差阳错。”

    “姐姐……啊。”

    眨眼之间,陈微被容悦推倒在地,险险地避开了被一剑穿胸的命运。走在前面的穆远回过头,见容悦被十几个黑衣人围攻,自己的侍从却跟在身边,惊怒之下,将轻功提到极限,几个起纵跃到容悦身边。

    他刚走开,前面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把太子围在中间,一片刀光剑影闪过,一声惨叫响起,听着很像太子的声音。

    容悦吓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今天太子死在这里,穆远就成了最大的嫌疑犯,连她也难逃罪责。

第九十九章 你最重要

    如果身边没有容悦,听到太子那一声惨叫,穆远怎么样都会过去看一下的。//访问78小说网下载TXT小说//倒不是说他多在乎这位太子大哥的死活,而是,若储君遇刺身亡,作为陪伴者的他,也甚有干系。

    可身边有容悦,他就顾不得别人了,便有嫌疑又如何?没有证据就不能入罪,相信父皇也不会那么昏聩,随随便便就处置他。

    死了太子,于他,只是有些麻烦;若失去容悦,这往后的日子,他要怎么度过?

    领略到这一点,穆远心里除了隐隐的畏惧,更多的是欣慰。即使孤独如狼,仍需要一个伴侣,他是人,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需要怀抱着一个女人来驱散漫长岁月的寂寞。这段日子,因为有容悦陪伴,他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容悦自然也听到了那声惨叫,见穆远不为所动,依然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跟她合力御敌,诧异之余,借着一个空档,主动劝道:“你快过去,留几个侍卫在这里就行了。”

    穆远轻声说了一句:“你比较重要。”

    容悦顿时愣住,差点被一个黑衣人偷袭得手。

    “小心!”

    穆远大惊失色,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一剑削掉了那人的手掌,同时厉声怒喝:“把他押回去,本王要亲自审理。”

    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断掌,眼里闪过一抹狠绝的光芒,待穆远的手下发现不对劲时,他已重重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血,浑身抽搐着停止了呼吸。

    显然是咬破了事先藏在口中的毒药,看来这批杀手,属于某方势力豢养的死士,一旦被抓,就会马上自尽,免得泄露了主谋者的消息。

    既然不可能活捉,穆远下手不再留情,容悦到这时才真正见识到了他的武功,简直就是杀神现世,杀起人来像割麦子,一剑挥出必飞起一蓬血柱,即便是军校出身的容悦,也看得触目惊心。

    摄于他的威势,黑衣人且战且退,没过多久,就仓惶遁去,留下一地死尸。

    穆远随即下令:“云肆,你带着人护送王妃回船上等我。”

    “那您呢?”

    “我去那边看看。”

    “属下陪您去,属下……”瞥见自家主子的脸色,云肆不敢啰嗦,转身朝容悦道:“请王妃速速下山,免得王爷两头挂心。”

    “三哥,别丢下微儿。”陈微在打斗的过程中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直到听见穆远吩咐云肆护送容悦下山,估摸着刺客全都打跑了,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穆远眉头轻皱,不耐烦地说:“你也下山等着。”

    “我的手好痛,呜呜,我起不来了。”陈微抱着一只胳膊哀哀叫唤。

    云肆在穆远的示意下过去察看,陈微死命摇头,同时可怜兮兮地望着穆远,穆远索性掉头就走,朝太子所在的方位奔去。

    容悦只得亲自出马,一通摸弄后,她发现这姑娘的手臂好像真的摔断了,真亏她先前那么能忍。

    说起来好笑,陈微根本没跟刺客交手,反而断了胳膊,她自己从头打到尾,身上没一点伤。

    穆远的手下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夏荷的右手臂上拉开了一条半尺长的口子,春痕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幸亏容悦随身带着不少药——每次出门,四儿师兄都一再叮嘱,让她把一些常备药装在荷包里——很快就止住了血,没有当场晕厥。

    穆远没去多久就回来了,后面跟着躺在简易担架上的太子,似乎已经昏迷不醒。

    容悦以为穆远会坐上太子的游船,亲自送他回去救治,他却只是吩咐太子府上的船夫快快开船,自己则回到容悦身边,一直陪她走到竹园,才跟她说:“我去宫里看看。ww”

    “太子伤势如何?”容悦忍不住问。

    刚刚同船归来,因为穆远面色阴沉,她不便多言,太子的伤势关乎一国走势,不是该在下人面前议论的。

    穆远不在意地说:“放心,死不了。”

    “可我看他好像伤得很重。”

    穆远冷哼道:“他惯爱装模作样,又不是要害部位,养一段日子就能恢复,他自己安排的杀手,怎么会伤到要害呢?不过是做做样子,好把自己摘出来罢了。”

    容悦来了兴趣:“王爷何以肯定杀手就是太子派来的呢?”

    穆远嘴角轻翘:“因为不是我派的。”

    容悦噎了一下,这理由倒简单,但是,“也可能是其他皇子啊,王爷有那么多兄弟,封王立府的就有五位。”

    穆远沉吟道:“也有可能,但太子的嫌疑最大。本王携爱妃出游,本是临时起意,几位皇弟即便有此心,一时也调不来那么多人手,安排不了那么妥当,唯有太子才有这个能力,几个皇子中,也只有他最想杀我,其他的皇子,却最想杀他。”

    容悦笑了笑说:“在别人眼里,也许你的嫌疑最大哦,因为太子若死,你是最大获利者,无论按长幼顺序,还是依父皇的宠爱程度,你都是下一任储君人选。”

    穆远忽然问:“你想当太子妃吗?”

    容悦懒得回答:“我们现在探讨的是遇刺案。”

    穆远也不纠缠:“好,遇刺案。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太子发出惨叫时,被刺客围在中央,从我们这边望过去,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他的侍卫全部在外围,你觉得这合理吗?如果那声惨叫是真的,他早被剁成肉酱了。”

    容悦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穆远继续解说:“如果我慌忙冲过去,只要闯进那个包围圈,假装重伤的太子突然发难,把我杀死了再推给刺客,自己继续装死,谁又看得见?”

    “所以你才没过去,怕太子受伤是假,引诱你过去趁乱杀掉是真。”

    穆远拍了拍她的头:“这只是次要因素,主要是为了谁,你自己想,想明白点,别装傻,我知道你不傻。”

    容悦推开他的手,刚要回嘴,不远处传来一声焦急地问候:“王爷,容妹妹,听说你们在小蓬山上遇刺,有没有受伤?”

    容悦迎上去道:“让两位姐姐担心了,王爷和我倒没啥,就是手下伤了一批。”

    “没死人就万幸了。”庾嫣跟穆远淡淡地见了个礼,就拉着容悦上下打量。

    “这刺客好不知趣,王爷和妹妹难得偷溜出去玩一回……啊,表哥,你的手。”姜颀的醋言醋语还没说完,就一声惊叫,上前扯开穆远的衣袖。

    容悦这才发现,穆远隐在袖中的右手,虎口裂开了,白色中衣的袖口上尽是血,难怪下船时,他只用左手搀扶。

    容悦让丫环送上热水和伤药,伤药刚端出来,姜颀就一把抢过去说:“我来。”

    穆远朝赵贵使了个眼色,赵贵走上前道:“侧妃主子,这洗伤上药的活儿,还是让奴才来。”

    姜颀待要喝退,见穆远眼露不耐,只得悻悻地交给赵贵。

    穆远催促道:“快点弄,叫他们备好车子,我要马上进宫。”

    “是。”一群侍从答应着。

    穆远走后,庾嫣和姜颀追问事情的经过,望着那两双焦灼的眼,容悦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只略过了和穆远的两句对话,免得无形中给自己树敌——其实她们的身份,本就是天敌。

    送走庾、姜,容悦在春痕的床前守了一会,夏荷吊着绷带,极力劝她回去休息,容悦也实在很疲累,便起身道:“你也下去休息,这里让小丫头们守着就行了,一旦出现高热,马上派人去叫我。”

    古代的医疗条件有限,容悦可不敢模仿某些彪悍的穿越者,用缝衣针,再随便找根烂线,就敢给人做缝合手术。

    现在只能指望制药天才四儿师兄制出的药不但能止血,还能消炎杀菌,只要春痕能平安度过受伤后的第一晚,不发高烧,这小命就基本上保住了。

    她刚走出春痕的房间,庾嫣再次光临,拿着一个白瓷瓶说:“刚来得匆忙,忘了带药,这是我父亲最推崇的一位大夫制出的伤药,父亲称之为‘疗伤圣品’,在东海大营很有名的。”又让身后的丫环送上一个紫檀木的长匣子:“这里面是一枝百年老山参,熬了给这两个丫头喝。”

    夏荷赶紧跪下:“奴婢万不敢当。”

    庾嫣让人扶起她道:“不值什么,给你就接着。”

    容悦知道庾嫣的性子,爽朗干脆,不喜拉拉扯扯,遂对夏荷说:“既是王妃爱惜赏赐,你就收着。”

    容悦想请她到正厅奉茶,庾嫣有人等着回事,摆摆手就走了。

    回去没一会,又打发人来,捧着两只大托盘,一盘金银珠宝,一盘绫罗绸缎,说是给她“压惊”的。

    容悦又是感动又是惊讶,这庾嫣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刚刚她看得分明,庾嫣对自己的王爷丈夫爱搭不理,却对丈夫的侧室嘘寒问暖,若给现代的腐女瞧见了,只怕要编造出一段女女佳话。容悦自己却很清楚,庾嫣最是严肃正经,对她只有纯粹的爱护,绝无任何龌龊想法。

    这天下午,容悦到底没休息成,因为宫里来了个太监,传达皇上的口谕,让她入宫觐见。

第一百章 昭帝亲审

    容悦心中有些惴惴,楚昭帝不会无缘无故地召见她,若说为了相看“儿媳”,她不过是侧妃之一,还没资格叫皇帝老子于日理万机中拨冗接见。

    那么,便只有今天这桩行刺案了,她是现场目击证人,楚昭帝想撇开穆远单独审问她?

    内监催得急,容悦随便收拾一下就出了门,连头发都没重整。这样的敏感时刻,如果她费力装扮,反而会惹来嫌憎。皇子遇刺,储君受伤,你不担忧就罢了,还有心思涂脂抹粉,你是什么心肠啊。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还没跟穆远“对口供”,不晓得穆远在皇帝面前是怎么说的,对事情经过可有歪曲,可有隐瞒,歪曲和隐瞒的尺度是多少,这些她全都一无所知。

    只要两人的供词稍有出入,就有洗不尽的嫌疑,弄得不好,会给整个雍郡王府带来灭顶之灾——虽然她相信,不论是她自己,还是穆远,即使身在天牢,都有办法逃脱,可谁也不愿陷入此种境地。

    迤逦的宫墙,一道又一道宫门,脸色僵硬的禁卫,死气沉沉的殿宇,皇宫的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闷压抑,容悦攥紧手里的罗帕,连呼吸都觉得不通畅,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她跟穆远之间的鸿沟。穆远对金銮宝殿上的那把交椅势在必得,她呢,打死也不会进宫讨生活,就算她肯忘了一切随顺穆远,他们之间也是没前途的。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怕的?所谓无欲则刚,她不求在皇帝留下什么好印象,只要保住命就够了,这一点,并不难办到。

    在前世做卧底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她早用得娴熟自如,到了皇帝面前,也不过跟到了敌方的大老板跟前一样,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她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便惊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皇帝也拿她没法。

    暗暗镇定心神,容悦深吸一口气,跨进了一间挂着“允执厥中”匾额的房间。

    跪拜是免不了的,也不知道该自称什么才合宜,她索性避开称谓,只说:“容悦拜见皇上。”

    坐在上位的男人迟迟不吭声,容悦便做出一副病弱不堪久跪的虚弱样,果然,一道略显不耐的低沉男声响起:“小童,给容侧妃拿把椅子来。”

    就见引容悦进门的小太监从靠墙的一排红木凸雕官帽椅中搬来了把,略往前挪了挪,然后做了一个手势:“容侧妃请坐。”

    “谢皇上隆恩。”

    容悦欠身就坐,轻吁了一口气,她在古代生活了两年多,适应还算良好,独有这下跪,实在做不来。如今已是阴历三月,天气晴和,冬袄换成了春衫,薄薄的两层单衣,跪在金砖地上,硌得膝盖生痛。

    从地上站起来的一霎那,容悦迅速瞄了一眼天子真容,和穆远有七八分像,看得出,年轻时也是美男子一枚,可惜老得厉害,跟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容徽比起来不遑多让。听说他只比容徽略大一两岁,现在应是四十有余,五十不足,那么多宫廷御医捧着各种名贵药材滋养着,都成了这个样子,可见平时有多操心!真不知当皇帝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拼了命地争。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问:“听说你今天也上了小莲山?”

    “是。”在皇帝面前,回答得越简单越好,少说少错。

    “当时的情形究竟如何,你给朕从头到尾说一遍。”皇帝声音冷沉,隐含威胁。

    容悦忖度着,这种事,一味说实话的是傻子,满嘴胡吣则是不知死活,皇帝多的是耳目,可以从各个渠道了解,还原事实真相。她也只能避重就轻。虚虚实实,在接近事实的基础上,尽可能洗脱自己和穆远的嫌疑。

    于是版本变成了,他们临时出门游玩,身边只带了少量侍卫,猝然遇袭,王爷和侍卫英勇对敌,纠缠良久才突破刺客的包围圈,赶过去支援太子殿下。

    皇帝阴恻恻地问:“刺客出现时,老三是和太子在一起,还是和你在一起?”

    这个问题很刁,如果她照实回答,等于承认穆远临危撇下储君去救自己的侧妃,作为臣子,是为不忠;作为兄弟,是为不悌。在沙猪主义横行的古代,一个侧室的地位,是无法跟兄弟比肩的,地地道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何况她连正妻都不是。

    她也不能撒谎,当时的情形,恐怕早就事无巨细地传回了楚昭帝的耳朵里。

    她甚至不能迟疑,迟疑,就说明你心里有鬼。

    于是,楚昭帝话音刚落,容悦就回道:“和太子在一起。”

    当时为了避开穆远,她任由陈微挽着自己的手臂东拉西扯,跟穆家兄弟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你很有本事嘛,迷得老三连兄弟的死活都不顾了。”随着皇帝话音降落的,是不容错辩的杀意。

    容悦只得咬牙跪下:“皇上容禀,三王爷并非不顾兄弟,而是当时只有容悦这边出现了刺客,太子殿下那边并没有。”

    这一点,她不怕皇帝查,刺客确实先攻击她,等穆远转身后,太子那边才遇袭,虽说只晚了一点点,但穆远已经运起轻功朝她跑过来,你不能要求别人长了后眼睛是不是。

    皇帝步步紧逼:“老三跑去救你的时候,太子被刺,发出了一声痛叫,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这也是无法否认的。

    “你都能听到,老三肯定比你听得更清楚啰。”

    容悦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怕到了极点,却又不得不自辩:“皇上容禀,当时的场面很混乱,喊杀声连天,痛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突然遇袭,大家心里都免不了慌张,即便听到了,也很难听出谁是谁,更不可能分神辨识,稍有迟疑停滞,就会身首异处。”

    “好一张利嘴。”皇帝忽尔冷笑。

    容悦抖得更厉害了,身体摇摇欲坠,然后,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昏厥的戏码,她在特训班时受过专门训练,不说十分像,起码可以像到九分九,更兼来此之前,她已偷偷服下了四儿师兄的药丸,可以把体温降到极低。

    “皇上,她昏过去了。”负责检查的小童向皇帝回禀。

    “怎么这样不济事,朕根本没问什么。”皇帝不悦地拧起眉。

    “容侧妃本就是进府养病的,听说最近才有点起色。”

    “算了,送她到容妃那儿,再请个太医瞧瞧。”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

    几个太监把容悦抬上软辇,皇帝追到门口叮嘱:“从崇德殿那边走,别让小三子看见了。”

    “是”,小童恭顺答应着,心里腹诽:您怕三爷闹事,就别招惹他的侧妃呀。

    唉,这中和殿,只怕又要鸡飞狗跳了。

第一百零一章 趁机逼婚

    说起来,这皇家媳妇的辈分有点乱,容妃是容悦的堂姐,两人的夫婿却是父子。//最快更新78小说//ww只是皇室中姨甥、姑侄同侍一夫的现象时有发生,容家姐妹分嫁父子俩的事,就不算稀奇了,至今也没听到什么不好的议论。

    容妃是容徽庶长女,比容悦大了近十岁,若放到现代,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龄,可在青嫩美少女层出不穷的古代皇宫里,就有了“开到荼靡”、“色衰爱驰”之叹。容悦还记得,她甫穿越过来时,容府上下每提起容妃,都颇为得意,那时候容妃应该挺得宠的

    。这次来云都之后却发现,容妃早已今非昔比,现在宫里风头最劲的宋妃,是楚溟国一位大臣的女儿。

    容妃没有子嗣,又不是楚溟国人,在朝中没有任何势力,君王的宠爱是她唯一的依恃,一旦失去,便由人人趋奉变成了人人轻忽。虽然位份还在,不至于零落成泥,日子却着实不如从前了,准确地说,是一落千丈,住在冷宫一样的屋子里自怜自叹,坐看红颜老去。

    容悦的到来给容妃业已灰暗的人生带来了一点新希望。穆远虽不是太子,却是楚昭帝最宠爱的儿子,手里的势力不容小觑。而且据她这段日子打探来的消息,穆远似乎很疼她那位病歪歪的堂妹。如果她能跟堂妹搞好关系,进而跟穆远搭上线,以后雍郡王府就是她的倚靠

    容妃也仔细思量过,从表面上看,投靠姜贵妃母子,不如投靠皇后母子稳妥,但皇后那人,最是虚伪狡诈,她初进宫时,就上了皇后的大当。那时姜贵妃宠冠六宫,是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可她要扮贤德,却拿自己当枪使,明里暗里给自己打气,甚至两边挑拨,让

    还是容昭仪的她和姜贵妃的关系一度势同水火。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固然是因为皇帝多新宠,但也与自己平日的所作所为有莫大关系。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容妃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楚昭帝而言,后宫女子是给他开心的,越简单越好,若不守本分,兴风作浪,再妖

    娆,也得不到他的半点怜惜。

    她跟姜贵妃争了几年,最后两败俱伤,姜贵妃有个厉害的儿子,皇帝怎么也会给她三分薄面,自己什么也没有,寝宫就变成了冷宫。

    发现失宠后,容妃一度很害怕,怕会被姜贵妃母子当落水狗痛打,可竟安然无事到如今!她起初归结为姜贵妃的个性使然,姜贵妃是那种很高傲的女子,容易给人趾高气扬的印象,这也是皇后痛恨她的原因之一。ww但正因为高傲自矜,她不屑邀宠,不屑用下三滥的手

    段对付其他妃子。这样的性格,本不适合皇宫生活,但姜贵妃是个有福的,早些年,皇上护她护得紧;后来穆远长大了,足智多谋,手段了得,皇后母子跟他斗法,从没占到便宜,反而折进去许多人手。

    近半年来,容妃一直想跟姜贵妃修好,可惜没什么进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容妃深知自己手里没有任何筹码可以给人家利用,无嗣无依的失宠妃子,要来有什么用?人家不动她,她就该偷笑了。

    可现在有容悦,一切也许会有所不同。

    容悦不知道容妃的想法,事实上,她根本没打算跟这位堂姐联络感情。容徽害死了她的祖父和父亲,容家长房和二房早就决裂,总有一天会斗得你死我活,没有和睦共处的可能。作为容家长房长女的容愉,肯定会偏向自家父母,那她和容妃,就是敌对关系。既然如

    此,还有什么必要来往呢?

    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容妃派人去雍郡王府探望过两三回,容悦每次重重地回礼,却没想过进宫拜望。

    容妃盼着小堂妹早日进宫,和她共叙姐妹亲情,可前提是,穆远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不动摇。今儿却听说,太子在小蓬山遇刺,身受重伤,正好在现场的穆远和容悦却毫发无损。皇帝闻之震怒,已经连容悦一起宣进宫来审问。

    容妃慌了,她这个早就失去恩宠的冷宫妃子,若有个犯了谋杀储君大罪的堂妹,一旦受到株连,小命休矣!

    “娘娘,三王爷已经去了畹华宫。”宫婢小芹见容妃急得团团打转,忙小跑几步凑到她耳边轻声回报。

    “你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真的进了畹华宫……”而不是天牢?

    “是奴婢亲眼看到的。”小芹一再保证。

    “当时你人在哪里?”容妃盯着她问。

    “奴婢躲在那棵大榛树后,娘娘放心,没人瞧见。”

    “好了,好了,你先下去歇息,该死的柳儿,怎么还不回来。”容妃烦躁地挥挥手。

    没多久,一个身穿土黄色圆领袍衫,头戴同色小帽的太监一头细汗走进来,跪在堂下禀道:“娘娘,容侧妃乘坐的轿辇往这边来了,童公公亲自护送,还叫人拿了牌子去太医院传人。”

    “给谁传?”容妃急问。

    柳儿答道:“就是给容侧妃,奴才不敢靠近,远远的听不真切,好像是容侧妃昏倒了。”

    “难怪送到我这儿来了。”

    容妃脱力一般重重地倒进圈椅里,手指紧紧地抓着扶手,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皇帝没关押穆远,也没关押容悦,还把容悦送来她这儿让太医瞧病,这说明什么呢?说明皇帝完全没有怪罪穆远的意思?还是,只因为证据不足,才暂时不问责,免得打草惊蛇?

    情况暧昧不明,凶吉难料,容妃万分纠结,不知道等下该拿什么态度对这位堂妹。

    不管怎样,人都抬来了,还是皇帝亲自吩咐的,她总不能闭门不纳,故而吩咐宫女安排好床褥,让病人躺卧。

    容悦进门时,看到的是一双戒备、犹豫的眼睛。

    小童把人送到,得赶紧回去复命,临走前对容悦说:“侧妃主子在这儿歇息一会,太医马上就到了。”

    容悦朝小童笑了笑:“不用麻烦太医了,我没病。”

    “没病怎么会昏倒呢?还是让太医看看的好。”容妃握住容悦的手,眼神关切,声音焦急。刚刚小童的态度给她注入了一针兴奋剂,把她的担心、犹豫全打跑了。小童可是楚昭帝身边的心腹小太监,他的态度就是皇帝的态度。容悦不过是个二等郡王家的侧妃,哪里

    当得起小童唤她一声“主子”,小童的主子是谁呀,是皇帝!让小童如此尊敬的人,这宫里谁敢怠慢?

    容妃一面叫柳儿跟出去厚厚打赏,一面问容悦:“妹妹进宫,怎么一个丫环都没带?”

    容悦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宫里规矩多,我怕她们直着进来,横着出去。”

    容妃点点头:“这也顾虑得对,宫里不比别的地方,一点儿也马虎不得。这样,姐姐身边有两个手脚还算利索的人,妹妹若不嫌弃,就送给妹妹使唤,日后进宫,也好跟着侍候。”

    容悦暗自摇头,这才第一次见面,都没认熟,就急着往她身边安插人手了?好在拒绝的理由是现成的:“多谢姐姐关心,只是妹妹房里的下人已经满员,是庾王妃亲自派定的,妹妹不敢逾制。”

    容妃以为容悦这样说,是在告诉自己,她身边尽是庾氏的耳目,遂低声道:“这两个人姐姐先帮你调教着,等妹妹那边有空档了,可以随时来姐姐这里领人。”

    容悦有些疑惑,容愉不过一普通妃子,身边的太监宫女想必也是有定数的,不可能有多余的人,即便有,她哪有权力随便把宫里人往外送?

    既然不打算接受,这些话便没问出口。

    一会儿太医来了,请脉看诊,说了一通体虚气寒,需要好生调养之类的套话,然后开了一个例有许多贵重药材的方子就走了。

    给后宫眷属看病的太医都是人精,不管对方是谁,得的哪种病,多开贵重药材,让她们好生调养总没错,既可衬托出她们的娇贵,又可卖些人情。

    太医刚走,前面就有太监大声通传:“贵妃娘娘驾临。”

    容悦大惊,容妃亦满脸讶异。

    作为“儿媳”,容悦在宫里昏倒,婆母派个下人来问候几句,再赐一些补品是场面上该当的。可,亲自跑到曾经的死对头屋里探望,容悦自认没那么得“婆母”的心,人家还有个嫡嫡亲亲的侄女在王府里干耗着呢,姜贵妃不给她小鞋穿就不错了。

    若说这是姜贵妃自个儿的主意,容悦是打死也不信的。

    幕后主使不作第二人想,穆远那厮,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贵妃姐姐,您能过来,悦儿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短暂的错愕后,容妃喜上眉梢,三步并作两脚迎到阶下,不露痕迹地挤开姜贵妃身边的宫女,自己扶住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搀进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姜贵妃才是病号。

    容悦作势要下榻拜见,姜贵妃按住她,皱眉问:“好好儿的,怎么会昏倒?”

    容悦苦笑:“皇上威仪太盛,容悦胆小……”

    姜贵妃眼神一冷,容妃忙推着她的肩膀道:“妹妹可是病糊涂了?在母妃面前,妹妹该自称‘儿臣’。”

    还好不是“臣媳”,儿臣就儿臣,何必为一个称呼闹得不愉快,容悦现在只想快点应酬完,而后赶紧出宫,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鬼地方,故而低下头解释:“因为儿臣和雍王爷并没有……所以不敢……”

    容妃马上以娘家人的身份开口:“贵妃姐姐,嫔妾的妹妹既已病愈,又住在王府里,您看,是不是选个日子把婚礼办了?”

    “本宫这次过来,除了探望悦儿,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和你商讨一下婚礼的各项事宜。悦儿的母亲在外地养病,这里只有你一个亲人,本宫只好来找你了。”

    容妃喜不自胜:“嫔妾听说三王爷此刻正在宫中,要不要把他请来一起商谈?”

    姜贵妃道:“正是远儿让本宫来的,其实婚礼他早安排好了,银蝶,你把礼单拿出来给容妃娘娘过目。”回头又告诉容悦:“这上面是远儿亲自拟定的聘礼,上次那份是司礼监准备的,给了你伯父;这次是远儿自己拿出来给你母亲的,他说,寡母独女,她养大你不

    容易,后半生能依靠的也只有女儿女婿,这是他的一点孝心。”

    “三王爷待悦儿的这份情意,实在是……”容妃掏出手绢拭泪,一干嬷嬷宫女们也感动得红了眼眶。其中夹杂着几个表情古怪的人,又像哭又像笑,想来是穆远的恶劣形象太深入人心,尤其是对女人从无怜香惜玉之意,今儿忽然抽风扮情圣,大家都接受无能。

    容悦咬住唇,脑子里乱成一团。

    穆远想办婚礼她不意外,意外的是姜贵妃的表现,她怎么会这样听儿子的话,抬举一个她原本看不上的女子?

    以姜贵妃的个性,应该不是那种容易受人摆布的人,更不是溺爱儿子没底线,以儿子的喜好为喜好的母亲。她会专程为容悦走这趟,穆远光靠打亲情牌是不可能办到的。

    那么,这母子俩,到底达成了什么交易?又或者说,穆远付出了什么,承诺了什么,才让姜贵妃这么帮他?

    等婚礼事宜谈定,容悦总算获准打道回府,在重华门遇到了等在那儿的穆远。

    有“昏倒”这个前因,容悦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继续闭目养神。

    穆远暗暗纳罕。容悦对他有多抗拒,对婚礼有多抗拒,他心知肚明,也预备了好几套方案应对容悦的反弹,容悦毫不慌张,若无其事,他反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

    眼看容悦乘坐的轿子进了竹园,穆远站在园门口低声交代:“多派些人手守住这儿,王妃需要静养,别让任何人打扰她。”

    云翼拱手应道:“是。”

    穆远强调:“我说的是任何人。”

    又答了一声“是”,云翼迟疑地问:“如果王妃要出门呢?”

    穆远沉吟片刻,而后道:“你亲自带人跟着。”

    转身回去之际,望着凤尾森森中那栋精致的楼阁,穆远给自己打气,这里是他的地盘,容悦不过带了十几个手下进京,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可容悦表现得太冷静了,他心里始终没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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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117/ 第一时间欣赏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作者:蓝惜月所写的《两禽相悦》为转载作品,两禽相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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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介绍:
优秀特工穿成弱质闺秀,如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伯父猫哭耗子:“你爹死得早,你的婚事自有我做主。”
堂姐笑里藏刀:“临风哥哥已经向老爷提亲了,妹妹你不恭喜姐姐?”
临风深情款款:“妹妹,名份不重要,只要我俩真心相爱。”
表哥旁敲侧击:“知根知底,亲上做亲,比嫁给外路人强。”
外路莫名其妙,几番痛下杀手。
容悦摇头叹息:“日子真无聊,幸亏妖孽多,勉强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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