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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全文阅读

作者:蓝惜月     两禽相悦txt下载     两禽相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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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人物表(不断追加中)

    主要人物(暂定):

    容悦(悦姬),字怡然,景侯容徽侄女,父容征(已丧),母为萧氏琴姬,出场时将满十四岁。

    萧潜,字隐之,雍侯萧晟次子,容悦的表哥,十七岁。

    夏御,字临风,申公夏康嫡长孙,父为申公世子夏钦,母姜氏,容徽平妻夏氏之侄,容悦前暧昧对象,十七岁。

    姜颐(颐慧姬),字静贞,小名如意。尹公姜洛嫡女,夏御未婚妻(正妻),十六岁。

    穆远,字永遥,楚溟帝穆尚第三子,母姜贵妃,夏御姨表弟,姜颐姑表兄,二十岁。

    靳涵(涵姬),字蕴文,鄢侯靳悟嫡女,夏御未婚妻(平妻),十五岁。

    严谨,字慎微,紫荆堡堡主严丰嫡长子,二十一岁。

    景侯府主要成员:

    家主容徽,字敬恭,先景侯容昶庶长子,母夫人出身贱籍,本无继承权,因容悦之父容征早逝,这才袭了景侯爵。

    容徽大夫人庄氏出为女道士,子容恒因坠马而跛足,退入别庄隐居。

    平妻夏氏,子容慎,字慎之;长女容恬,次女尚幼,未命名。

    侧妻姜氏,女容怜,比容悦略小。

    侧妻靳氏,子容惜,字惜之;子容忆,字忆之,女容愉(已入楚溟国后/宫为妃)。

    其余妾室若干,庶子女长大成人的有:白姨娘所生庶子容恪,巫姨娘所生庶子容怀。

    (注:正、平、侧为三妻,良妾、贱妾、通房、家伎为四妾。良妾指外聘来的贵家庶女或平民女子,贱妾则是由贱籍女子升上去的妾。原则上,惟正妻之子方为嫡,其余皆为庶。但国家分裂,礼乐崩坏,各诸侯国主乃至豪强劣绅妄自尊大,我行我素,宠妾灭妻者比比皆是,数代因循下来,平妻侧妻之子也僭为嫡子,有继承权。容徽能顺利继位,也是因为其母邹太夫人适时晋为侧妻,容徽一跃成了嫡长子)。

    雍侯萧家主要成员:

    前任雍侯萧达,字融斋,容悦外祖父;正妻卫太夫人,容悦外祖母。平妻穆太夫人,生子萧晟、萧遥。

    现任雍侯萧晟,字向天,萧达第三子,萧潜之父,容悦三舅。萧晟正妻姜氏,平妻穆氏,侧妻郑氏,严氏。

    萧遥,字君逸,萧达第七子,萧晟同母弟,容悦七舅。

    暗部主要成员:

    三长老:大长老卢骏,二长老穆坤,三长老尹惟。

    暂设六堂,同样不冠名,以数字区分:一堂主宋义,二堂主刘瞻,三堂主雷善,四堂主澹台岷,五堂主甘盛,六堂主秦云。

    其余:周泰、苗砺为容悦近侍,四儿为尹惟药童。

    紫荆堡严家主要成员:

    家主严丰,字瑞宁。

    正妻杜夫人,生子严谨,字慎微;生女严珞,小名娇娇。

    其他细节设定:

    容府三大主院:槐荫院、牡丹院,梧桐院。槐荫院相当于办公大楼,平日家主召见臣属、会客、议事都在那里;牡丹院为主母所居;梧桐院则安置世子及其家眷。

    平妻也是容府的内当家夏夫人住芙蓉院,女儿容恬,大丫环桃儿,还有一女一岁多,小名蓉妞。东厢住祝姨娘(侍候过容昶的母亲),西厢住巫姨娘(舒伯巫承堂侄女)。

    姜夫人住汀兰院。

    靳夫人住海棠院。

    萧夫人母女住银杏院,五间二进,仆人几十名。容悦房里一等大丫环春痕,三个二等的是夏荷、秋碧和冬雪,乳母李嬷嬷,另有三个教引嬷嬷,萧夫人房里原本四个一等的,丈夫亡故后,主动减为两个,为银枝和喜鹊,另外两个遣嫁走了。

    大管家方槐,娘子巫氏,二管家吴彦,娘子张氏。

    昱伯蔺崴,庶子蔺俭是容恬前未婚夫

    瑞伯郑绥,幼子郑珩。

其他几版简介

    最简捷一句话版:两禽相遇,必有一争。

    通俗版:

    优秀特工薛琳穿越成弱质闺秀容悦,很快职业病发作,跟弑父杀弟、夺爵霸产的伯父斗法,跟哄骗她的青梅竹马虚与委蛇,跟各式各样不怀好意的人周旋……

    正当她以为胜券在握,很快就会柳暗花明时,却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深如无底黑洞的大陷阱中……

    野兽版(书名释义版):

    狐狸跟狼斗法,狼笑眯着眼说:“咱俩不打不相识。”

    狐狸点头承认,她跟牛鬼蛇神都是这样认识的。

    狼越发得意:“打是亲,骂是爱。”

    狐狸始而惊,继而囧:沙里能淘出金,大海里能捞出针,打骂里还能品出亲?

    狼继续陶醉:床头打,床尾和,日子多快乐!

    狐狸雷到崩溃:也罢,读者要男猪,阿娘要女婿,就把这只炮灰扶正了吧。

    (下面是狼的《见伊勇为英雄事迹巡回报告会》:《我是怎样从炮灰到男主的》)

    仙侠艳情版(请无视之,写得好玩的):

    特工附体,逢妖必收。

    什么,你是有后台的?诎!老娘照收不误,你当我是唐僧呢。

    唐僧闻言合掌低叹:“女施主,你知道那后台有多硬吗?”

    众人窃笑。

    悟空抽出金箍棒怒吼:“我师傅是纯洁的!他是九世童子身转世。”

    众人愈笑。

    悟空看着手里的金箍棒,忽然就开了窍,完成了从猴子到人的转变。

评赵霸王与穆霸王之异同by smil70

    在评论中,很多人都将月月《绣外慧中》中的男主赵佑熙与本书中的穆远三皇子相提并论,我认为两者虽有相似之处,但其实是有大差别的:

    1.两者都是个霸王式的人物,但穆远更残暴!

    赵佑熙与穆远都是一个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做事只考虑自己的感受而不考虑对方感受的霸王式人物。这点从赵佑熙与俞宛秋初识和穆远与容悦初识时他们对女主的态度和言行就可看出,都是强加型的,唯一不同的是,赵佑熙只想惩诫并未想对方死,而穆远却一心想弄死容悦,相较而言,赵就象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而穆却要残暴的多!

    2.两者对女人都是有洁癖的人

    赵佑熙与穆远对于女人都是有洁癖的人,对于不喜欢的女人根本就不想让她们近身,不会为了敷衍而接受!这一点两人是相同的。这从赵佑熙和穆远的后院都有被人放入或不得不接受的女人,但其二人都不愿碰触便可得以证实。

    3.都是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人,但穆远野心更大!

    赵太子本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但他并不痴迷于此,为了女主能自由开心地活着,主动放弃了皇位!而穆三却是一心想要登上皇位的人,并为此费尽心机!穆远与赵佑熙相比是一个更为有野心的人!

    4.都是有权势女主无法抗衡的人

    对于女主俞宛秋来说,赵佑熙无论作为世子还是太子都不是其可以对抗的;同样,对于容悦来说,虽然其拥有不弱的暗部势力,但在三皇子穆远面前也只有逃跑的份!

    相较而言,我觉得赵佑熙是一个对别人粗暴但对于喜欢之人会全身心维护的人,这也是大家都喜欢并轻易就能接受他的原因。而穆远与赵佑熙相比,其草菅人命这一条便让大家极度排斥于他,即便后文中其也具有了与赵佑熙一样全身心维护喜欢之人的品质,恐怕其对于女主而言的累累血案也不会让大家轻易接受其为可嫁之人!

纯粹厌恶三皇子的心 by louisLi

    相当厌恶穆远这种性格的人....

    这样的人是活在自己主覌认定的世界,

    因此旁人永远都是配角、是路边的草木石头!

    我们自己当然都会认为自己是人生的主角,

    可是若有一天,当你自己发现,

    原来你不过是别人人生里的一块挡路石,

    随脚一踢就裂开,或是翻滚到河里,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你会如何想呢?

    我想,这样的经历,我们自己、身边的人、

    或是某天新闻、报导里都曾经见到过......

    对於在某些小说里无辜死亡的小龙套而言,

    有谁想过若是真实世界,

    这些倒楣的路人内心是怎麽想的吗?

    或者有一天当你不幸成为真实世界的倒楣路人甲,

    会不会怨天尤人??

    就像前两天--台湾的台中,十层楼高的鹰架倒了,

    砸伤、砸死了很多人...

    我的朋友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她只有伤到手和脚,

    但却有人重伤有人死.....

    话扯远了-------------------------

    有些小男孩会对一些超级可爱或漂亮的小女生恶作剧,

    在心理学上来说,是因为想要引起小女生的注意、目光:

    甚至有些小男生,想要让小女生永远记住自己,

    同时也有类似动物要做地盘的记号本能:

    所以对小女生所做的行为就比较重手些,

    但许多人--包括小男生自己都不会觉这,

    这样的行为做法,会让小女生在幼年时留下阴影.....

    这样的行为---在某些小说中会成为所谓青梅竹马,

    长大後男生会继续追求到娶回家为止~~

    可是...

    有谁?会去体会那些小女生内心的伤痕?

    有谁?会了解年幼无依时,被人欺负,心里受伤难过的痛?

    不是每个漂亮小美人或是可爱小萝莉都爱当受虐狂.....

    有些小男孩本能的兽性恶劣行为,

    往往成为小女孩成长过程里的梦魇!

    正常人谁会希望自己身边永远有个变态狂??

    ---即便变态狂有着非常优秀的条件?

    真正的喜欢,是保护、是深爱、是珍惜、更是尊重,

    但这些都必须建立在---尊重对方!

    三皇子的性格已经被扭曲!

    人性险恶方面他无疑是精通的,

    但对於男女感情方面,却是极为幼稚肤浅....

    我并不赞成用女主角的人生来--为他医治这项缺陷,

    女主角都还在等待真命天子来救她呢.....

    或者说:三皇子的真命天女,不应在本书里,

    若是惜月想要帮他配....另外写一本吧....

    虽然说这一本作品的书名叫〔两禽〕,

    但我坚持认为,

    其中一禽该是女主当初的外号-飞燕,

    而男主应该也会有个禽类的外号或别称吧....

    我个人比较支持严谨--因为与女主的第一眼,

    让他想起年幼时深爱的鹰隼.....不就是个禽类吗?

    而若是三皇子--女主觉得像条不寒而栗的毒蛇,

    但不论是燕子或鹰,

    跟毒蛇可是对敌的咧....怎麽可能相爱?

    所以....踢三皇子出局吧----(举牌啦...)

第一章 迷失与救赎

    照理说,一个明明已经死于枪口下,却在下一瞬发现自己重生的人,怎么样都该对这番境遇心怀感激吧。

    可我们勇敢无畏的薛上校同学却苦着脸,抱着头,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窗外的桃花,发出了今晨的第N声叹息。

    “姑娘,早饭已经摆好了,有您最爱吃的桃花鱼片粥和水晶蒸饺,这两样都要趁热吃,冷了就……”丫环春痕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哄劝,就怕坏了小姐的食欲,把到嘴边的“腥”字吞了回去。

    这位主子自从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样。以前那种娇娇弱弱,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习惯倒是没了,可不言不语的冷清样子更让人心里没底。

    “先搁着吧,我这会儿没胃口。”窗前的人淡淡回应。

    “可是太太……”春痕绞着小手帕。

    “太太那里我会解释。还有,叫厨房以后别送鱼片粥了,大清早的,吃清淡点比较好,白粥配上小花卷,再加一碟炒蛋,一碟咸菜就够了。”

    她做卧底多年,灯红酒绿的场合没少去,寸草不生的沙漠也待过。最倒霉的时侯,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仅靠一袋水维生,差点成了沙海中的一具枯骨。可能就是那次伤了脾胃,医生建议饮食以清淡为主,即使现在换了一具身体,她还是喜欢维持原来的习惯。

    春痕怔了一下,随即浮起了然的、疼惜的笑,转身之际感慨地想:这样也好!

    那桃花鱼片粥是临风公子想出来的花样,姑娘没病之前,日日吃不腻。为了保鲜桃花,太太想了多少法子,折腾进去多少钱。若非太太陪嫁丰厚,一个没爹的孩子哪里吃得起。姑娘还活在景侯府尊贵嫡小姐的美梦里,殊不知外面的人早忘了这对孤儿寡母。现在提起景侯容家的小姐,人们只知道恬姬,怜姬,至于悦姬是谁,大概只有本地的八婆们当笑话说吧。

    薛琳没去注意丫环的表情,她现在心里郁闷得要死。穿过来到现在快一个月了,她从找来的典籍中粗粗了解了这个懵懂闯入的新世界,别的尚可,古代、现代她也不挑,私底下甚至觉得,体验一下古代生活也不错。可这古代的女人,会不会太悲惨了一点?

    男人三妻四妾是作为制度写进典章的。有妾无妻的男人,哪怕家里姬妾子女无数,夜夜有美妾暖床,仍是未婚的“钻石王老五”,可以向她这样出生名门的贵族女子下聘。聘为妻也罢,至少地位有保障,若欺负她是丧父孤女,只纳为妾,则直接降为奴婢了。

    作为沧溟大陆总法典的《名典》,上面堂而皇之地写着:“妾乃贱流”、“妾通买卖”。豪强之家,同时纳几个妾,经家主鉴赏后,留下两个,赏给亲信几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妻妾争斗,随随便便消失一两个妾也没啥了不起,顶多家里某口井突然禁用了。

    典籍结合野史,一个月泛读下来,薛琳的心彻底凉了。这个史书上不存在的时代,男尊女卑现象甚至比已知的古代社会更严重、更变态。记得以前读过的话本小说中,正室在家庭中还是有相当地位的,男人娶妻之前,了不得跟丫环鬼混一下,高调纳妾视为对妻室及其家族的公然挑衅。但在此处,连这点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只要把正妻的位置留着,男人哪怕夜夜拜堂当新郎都没问题。

    初醒时,她是欣喜的,她已经用自己的死偿还了对父亲的亏欠,也离开了原有的环境,摆脱了作为薛上校的义务和责任。她可以毫无负担地为自己重新活一回,就像毛主席说的,“一张白纸,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她这新身体将满十四岁,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虽然不及前世惊艳出众,也算清秀可人。最难得的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眉尖微蹙时,便有一种羸弱的气质。她前世在军区大院里当惯了小霸王,后来又进军校胡打海摔过几年,给人的印象偏于英气的俊俏。出任务时,扮小鸟依人的可怜女孩总是很勉强,每分钟都要打起精神来伪装。这一世,不用装了,因为她直接就是,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弱柳扶风。

    要说缺点呢,就是胸部太小了,A都勉强,这对一个曾拥有过D罩杯的女人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所以她穿越来的第二天,给房里大丫环春痕姐姐下的第一道指令就是:“吃晚饭的时侯,让厨房给我炖一盏木瓜猪脚汤。”

    看春痕木呆呆的,几乎变成了一只大号的木瓜,薛琳解释半天,最后画了一张草图,才让春痕明白她要的是什么。原来在这里,木瓜不叫木瓜,叫木梨。

    薛琳不是没看见春痕眼里的疑惑,可她顾不了那么多。这具新身体太弱,单薄如纸片人,所幸年纪不是很大,抓紧锻练和食补,兴许还有救。

    所以晚上打发丫环们去外间后,她总要摸黑把以前学过的招式,甭管是拳击还是散打,统通演练一遍才肯睡下,躺在被子里再做胸部按摩。

    可惜这股重塑自身的干劲没持续一个月,她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在女人地位低到尘埃里,英雌无用武之地的时空,身体再好有什么用?

    文不能应考,武不能应征,而以她的出身,种地经商都不可能。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嫁为人妻,还是跟无数女人共有一个丈夫,跟守活寡没两样。

    用现代语言来说,是要事业没事业,要家庭没家庭,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半点光明。

    老天爷让她复活在这个地方,分明是消遣她,报复她来的!她情愿快意恩仇,让敌人一枪洞穿心脏,也不要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上几十年。

    “姑娘,白粥和花卷送来了,奴婢扶您过去用点,好不好?”春痕出去了一趟回来,发现姑娘连坐姿都没变一下,不觉又急又慌,几乎是哀求的语气了。

    几个月前,姑娘乍听到临风公子订婚的消息时,也是这样呆愣了几天,然后就昏睡不起,活死人一样躺在碧水城的容家大宅里。各家夫人小姐川流不息,名为探病,实则看笑话。

    太太不堪其扰,也怕不利于姑娘养病,出了双倍的诊金请姚老大夫随行,避到乡下的别庄来,这才清静了些日子。

    老天保佑,总算救了回来,此后更像脱胎换骨一样,每天用功,棋琴书画一样不落,伤心事绝口不提。虽叫人讶异,但连太太在内,一众家臣奴仆,个个乐见其变,都庆幸姑娘总算打开了多年的心结。就算曾为临风公子害相思病,落了个“自作多情、不自量力”的坏名声,等过几年事情淡了,再好好挑个人家论婚亦不算太迟。

    随着姑娘身体渐好,春痕也乐观起来,脸上笑也有了,走路也轻快了。但姑娘现在这架势,莫不是又犯起了痴病?

    经不住贴身丫环三催四请,薛琳无精打采地走到外面小偏厅,在几个丫环嬷嬷期盼的目光中端起绘着水墨山水,精致得像艺术品一样的瓷碗,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算交了差。

    然后回到内室,继续歪在榻上发呆。

    她没病,只是失去了生存的目标。

    半梦半醒间,一只颤抖的手抚上额头,薛琳睁开眼,看见来人,呐呐地问:“您的手怎么这样冰?”

    萧夫人未语泪先流:“春痕说你好几顿没吃饭了,你到底怎么啦?孩子,你别吓娘啊,上次你昏睡七天不醒,娘吓去了半条命。”

    薛琳瞪了春痕一眼:“你怎么乱传消息,我哪顿没吃?”

    春痕噘嘴申辩:“姑娘那也叫吃,早上就喝了几口粥。”

    萧夫人泪流得更凶了:“你父亲最后也是昏一阵醒一阵,也是吃不下东西,要是你再这样,娘真的没活路了。”

    薛琳内疚无比。这是个失去了丈夫,把唯一的女儿当成命根子的女人,她既然占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不说尽孝,起码不能让她老为自己操心吧?什么前途命运先搁一边不谈,做个让长辈省心的女儿,总是可以的。

    想了想,对萧夫人说:“女儿前些日子药喝得太多了,胃口不是很好,鱼片粥嫌它腥,白粥又嫌它淡,就想吃太太做的糕点。”

    萧夫人眼睛一亮,立刻收泪站起来道:“我这就给你做,你等着,很快就好了。”一面说,一面喜滋滋地往外走。

    薛琳由着丫环重为自己理妆,心里百感交集。这里千不好万不好,有一样是好的,容悦的这位娘亲,真是疼女儿疼进心坎里去了,就像她前世的父亲一样。

    前世她对不起父亲,难道这一世又要辜负母亲?

    人生是充满奇迹的漫漫长途,前世的她,十二岁之前,绝想不到自己能成为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一世,可预见的境遇,似乎处处穷途,可她至少能做一件事:好好侍奉寡母,让她的余生平安喜乐。

    薛琳已矣,今后她只是容悦,萧夫人的爱女容悦。

第二章 胡不归

    萧夫人母女又在桃花别苑住了四个月。眼看秋祭将至,一日午后,萧夫人小心翼翼地向女儿提起,该回碧水城了。

    原来此地春秋两祭是很隆重的节日,一次是播种前,一次是收割后。到时碧水城主,也就是现今的景侯容徽,将亲率文武百官去水神庙献祭酬神,然后在庙前的广场上欣赏酬神歌舞。

    这样的盛会自然吸引得倾城仕女齐出动,进而引伸出秋祭大典的另一层意义:联欢、相亲。凡有适龄儿女的人家,无不希望自家的孩子能在这种场合露露脸,甚至大放光彩,一举成为社交界的宠儿。

    看母亲那带着三分怜惜、三分不甘、又四分期盼的眼神,容悦有什么不明白的?萧夫人不甘心自己的女儿正值芳龄韶华却埋没乡野,希望她回到碧水城,以崭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洗刷掉被抛弃的落魄女子形象,却又担心那些流言蜚语和不怀好意的目光会给女儿带来伤害。

    不想容悦马上应承:“好啊,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此地太偏僻,要走十几里才能抵达一个山区小镇,镇上那家兼卖杂货的小书肆里少量的藏书已快被她的仆从买光了,再不走,会闹书荒的。不能出门已经够憋闷了,要是连书都没得看,那还不无聊死。

    要说起来,此地的文字符号和前世的差距甚大,类似于甲骨文,她能看懂,得归功于她继承了这具身体的部分记忆,会读会写会弹会画。但也仅止于此,人事方面完全没印象,对外面的世界更一无所知。

    简言之,初醒的她,就像个机器人一样,只具有功能记忆,属于社会人的一面,包括母女亲情,都需要重新培养。

    “悦儿……”女儿答应得这般爽快,萧夫人反而迟疑起来,这孩子该不会有什么别的打算吧?

    悦儿和夏御(名御,字临风)交往数年,从会说话起就唤着“临风哥哥”跟前跟后,只要夏御来容府,两人必定形影不离。连她死去的丈夫都很看好这对小儿女,私下里对夏御赞不绝口,一副老丈人夸女婿的劲头。

    谁曾想,丈夫过世未及一年,夏御就相继订下了尹公姜洛的女儿为正妻,鄢侯靳悟的女儿为平妻,侧妻据说也在物色中。可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媒人上她的门,也就是说,侧妻都没有悦儿的份。悦儿乃是容家嫡系嫡女,难道给人做妾?很显然,夏御已经完全舍弃了这段缘分。

    不是不明白“人走茶凉”的道理,夫死无子,在世人眼中,容家这一支等于彻底衰败了,捧高踩低本是人之常情。说到底,不过是小儿女的一点暧昧,又没有定亲纳聘,连指责人家移情别恋都没立场,徒然惹人耻笑。

    萧夫人越想越心痛,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份情殇。

    容悦见母亲面露凄楚,赶紧表态:“太太别伤心,往昔种种譬如昨日死,女儿早已想明白,不会再做傻事了。”

    萧夫人眼里尽是欣慰,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一面吩咐下人打点回城的车辆及行装。

    第二天用过早饭,母女俩就上了车,疾行五六个时辰,将黄昏时,才远远地看见了巍峨的城墙。容悦回头望了望车后不下五十人的随行队伍,试探着提议:“我们要不要分头进城?”

    “为什么?”萧夫人掀起车帘四下里打量,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容悦不想表现得太精明,故而抓住那个人尽皆知的理由,低下头嗫嚅:“就女儿如今这名声,自然是不引人注意为好。

    “我女儿的名声怎么啦?”萧夫人忿忿地一甩衣袖:“上次你病了,娘方寸大乱,每日只知道守着你,由得她们闹,这次回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嚼舌根。”

    为母则强,她素日的性子是绵软了些,但那也是因为别人没触到她的底线。

    “这还是次要的”,眼看城门越来越近,容悦决定说实话,“我们母女的存在,本就是大伯眼中的一根刺,我们越高调,那刺扎得越深。他不舒坦,也不会让我们好过,何苦呢?他早成了气候,我们就孤儿寡母,一旦他容不下,我们防不胜防。”

    所以她们要做的,不是出风头,而是尽可能收敛形迹,让容徽忘了她们。

    虽说躲在乡下别庄可能更安全一些,可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作为特工中的精英,什么阴谋阳谋她没见识过,便宜爹爹容征英年早逝,以及随后不久便宜爷爷容昶的死,让她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容徽接连搬去了两块绊脚石,才以庶子身份袭了侯爵,如果真是天意,她无话可说;如果不是,她决不姑息!

    就算对便宜爷爷和便宜爹爹无甚感情,当她替天行道好了——那日从丫环口中探出这段不算秘辛的侯府往事,她顿时“兽血沸腾”,这简直就是黯淡岁月中的一线曙光啊,无聊的她,终于找到一点事做了。

    既然一切的源头都在碧水城,只有回到这里,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甚至,她还想会会那位临风公子,看到底是什么妖孽,让真正的容悦死于无望的相思。

    “女儿,你终于长大了!”萧夫人差点喜极而泣,喝令马车停下,再转过头时,眼眶微红,声音又激动又感伤:“多亏你父亲保佑,今晚回去后,我要多给他上几注香。”

    马车甫停稳,侍卫长卢骏和总管方槐就赶到车前问候。萧夫人把容悦的意思一说,两位立刻分头行动,很快,她们的队伍就只剩下两辆马车和七八个随从。

    辘轳车声中,容悦想起方槐那把尺来长的美髯和内蕴精光的眼眸,忍不住问:“太太,方总管在大伯面前出现的次数多不多?”

    “不多”,萧夫人告诉她:“你娘毕竟是寡妇,这瓜田李下之嫌,能避则避,平日里在大宅走动帮着我管事的,是方槐的女人巫氏。方槐总在外面跑,我们的田庄和铺子都是他在管。”

    容悦道:“不让大伯见到才好,这人实在不像一个小小的管家……”

    话未完,萧夫人立刻压低嗓音:“这事等回去了,娘再慢慢说与你听。”

    容悦惊讶地睁大眼,她只是随口评议,没想到引出这么一句话,难道方槐还有别的身份不成?

    其实,稍微仔细一点,就凭这几个月她的吃穿用度,早就可以看出端倪了,有些东西,不是光有几个钱就能弄来的。

    只能说,景侯府这嫡系一支的势力,恐怕不是“失势的孤儿寡母”那么简单。

    回去后第二天就是秋祭,容悦没有任何异议地出席了大典,并且如所有人所愿,始终低着头,一副落落寡欢的样子。

    他们希望她扮演什么角色,她就配合一下好了,他们越轻视,她和母亲就越安全。

    没想到,她如此牺牲形象,那些没良心的还嫌哈皮得不够,一起跑到她和母亲所居的梧桐院瞧热闹。

    “姑娘”,眼看梧桐院的月华门前停着一排轿子,春痕脸上警戒与忧愤交织。

    容悦扶着春痕的手慢慢下轿,两人目光相遇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嘴里轻描淡写地说:“我们离开数月,回来后有这么多人登门拜访是好事,不管怎么说,总比无人理睬要好吧?”

    “倒也是”,春痕嘴角轻扯出一丝笑纹,心里却暗叹:她们哪里是拜访,不过是看姑娘奄奄一息地离开,如今又好端端的回来,觉着稀罕,赶过来看个究竟罢了。

    “三姐姐,你可大好了?”一位衣如粉蝶的娇俏女子袅袅而来,杏眼桃腮,身姿婀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肤色较黑,要不真是位难得的美人。

    容悦在别苑这段时间做足了功课,基本猜出了来者的身份,为慎重起见,她并未第一时间开口,直到春痕秋碧等一群丫环嬷嬷躬身道过:“四姑娘万安”,方笑着回话:“多谢四妹妹记挂,早就好了,只是贪着乡下清静,这才多住了些时日。”

    容家上一辈子息不旺,先景侯容昶妻妾数十人,只得了两名男丁。容征一死,剩下容徽硕果仅存,成了袭爵的不二人选。

    容征比乃父还不如,只有容悦一个女儿,容徽运气好点,膝下有六男四女。

    四女中,侧妻靳氏所生的长女容愉前年应选,进了楚溟国昭帝的后/宫做妃子。

    次女容恬是平妻夏氏所生,夏氏出自八大家中的首席贵族申公夏,娘家有势力,自己又得宠,虽是平妻,却是容府实质上的女主人。容徽的正妻庄氏早被她挤兑得出家做了女道士,大房嫡子容恒被整成了废人,远远地遣去别庄养病。夏氏之子,也就是容恬之兄容慎,隐有立为世子之象。

    三女容怜为侧妻姜氏所生,貌美肤黑,很好辨认。四女尚在襁褓,还未序齿。

    因为容悦的存在,比她稍微小一点的容怜便成了容府四小姐,容悦则称三小姐。

    “三妹妹躲清静,可把我们累死了。三妹妹一走了之,连封信都不肯寄回来,害我们整天被人问到眼翻白。”又一位高挑靓丽的女子走过来,眉眼和容怜有几分相似,却更妩媚,更动人。

    看来这世代贵族之家的基因就是好,随便来一个都是美人。

    这回不用丫环提示,容悦便欠身道:“是妹妹的不是,二姐姐一向贤德宽仁,就原谅妹妹吧。”

    来人亲昵地拧起她的腮帮子:“哟,那桃花别苑的风水果然好,妹妹不仅养得面如桃花,连嘴巴都变甜了,姐姐被你这顶高帽一戴,不原谅都得原谅了。”

    容悦垂下的眼帘中冷光一闪,被拧过的地方泛起酸痛。容恬使出这么大的手劲,绝对是故意的,母亲跋扈,女儿也不遑多让。

    容恬身后一堆夫人小姐也围过来问长问短,个个眼中兴味浓郁,有的甚至毫不掩饰鄙夷之色。

    如果不是那么累,她倒不介意陪这群人玩玩,让伯父大人加深一下侄女软弱无能的印象。可她实在难受,昨日在马车里颠簸了一整天,到现在还腰酸背痛。今日又一大早起床梳洗,然后被铙钹罄鼓、群魔乱舞、香烟烛火、血腥三牲和脂粉汗臭荼毒了一上午,此刻她只想找张床,一觉睡死过去。

    谢天谢地,没多久就有人进来通报说,临风公子来了。

    这下只要是长了眼睛的,全都目光灼灼地望向她,比情人还热切。容悦很应景地闭上眼,软软地倒在春痕姐姐怀里,虚弱不堪地说:“快扶我进去,快!”

    “好好好,我们进去。”春痕忙不迭地答应。

    秋碧帮忙搀着,一脚跨进院门时,容悦又声音嘶哑地说:“关上院门,从今天起,梧桐院闭门谢客。”

    “好好好,我们闭门谢客。”春痕心疼极了,夏荷腰身僵硬地朝看热闹的队伍施了个半福礼,板着脸说:“我家姑娘身体不好,需要闭门休养,还请各位夫人小姐见谅。”

    容恬脸上挂不住了,如今容家长房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要不是她爹仁慈,早把这对碍眼的母女扫地出门,她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谱?还闭门谢客,那门是她家的门吗?

    正要发作几句,里面却传来惊呼声:“姑娘,姑娘你怎么啦?”

    隔着虚掩的门,只见几个丫环嬷嬷手忙脚乱地搬来春凳,把容悦抬了进去。

    容恬只得带着人悻悻离开,捏紧袖口暗骂:不要脸的贱人,都快被口水淹死了,还好意思回来。那梧桐院是景侯府三大主院之一,为历代世子家眷所居,二叔既亡,现在该是她哥哥容慎的!二房都快死绝种了,住偏院尚嫌晦气,还好意思占着主院。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老早自己搬了,谁像她们那样没脸没皮。

    都怪她娘,当初不肯听她的。她就说要下重药,索性让人把那小贱人传成残花败柳,她若羞愤自尽,她的寡母娘也活不下去,不就把那一家人彻底解决了?可娘不让,说怕坏了临风哥哥的名声,因为“容悦又不是妓女,对这样的世家贵女始乱终弃,以致害她殒命,会成为临风哥哥一生的污点。”

    在容恬看来,她娘未免太小心了,就算临风哥哥真把小贱人怎样了,也是她自甘下贱,谁又没架着刀子逼她,她要死便死,关临风哥哥什么事?

第三章 薄命为妾

    容恬耿耿于怀的事情,萧夫人母女也在灯下商量着。

    话说典礼结束后,萧夫人见女儿气色不好,打发她先回房,自己去清泉院拜见容昶留下的几位遗孀。

    容征的母亲早逝,但容昶后娶的继室和一平妻二侧妻都在,其中包括容徽的生母邹氏,也算是她的婆婆。外去归家,礼数上是需要参拜一下的。

    昨日傍晚进门,收拾收拾就睡下了,来不及见人,今天总该补上。

    谁知在清泉院略坐了一会,就听说女儿昏倒了,吓得萧夫人赶紧告辞,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不过,容恬的一举一动容悦可都看着的,若不是她“昏倒”,容恬只怕当场就会给她难堪。在容恬眼里,她连不接受嘲笑和欺辱的自由都没有,本小姐带着人上门耍你这只猴,你敢关门不接待?

    气焰如此嚣张,显然背后有人撑腰。

    萧夫人听了亦很无奈,到了今时今日,她们确实不适合住梧桐院了。容徽立嗣是迟早的事,梧桐院作为世子寝居是容家历代的规矩,与其那时候被人赶,不如现在自己搬走,还能留些体面。

    看母亲依依难舍,容悦轻声问:“这院子有什么特别吗?”

    萧夫人点点头,带着容悦走到主卧室的大床边,揭起床板,底下是一条秘道,出口在府外某处民宅。

    容悦半点惊喜也无,“床下的秘道”,会不会太老套了?稍微有点阅历的人都猜得着。

    萧夫人戳了戳女儿的额头:“你以为秘道的功用只是给人逃命的?”

    “啊,难不成是?”容悦星星眼。

    萧夫人是再保守不过的古代女子,没看懂女儿眼里的暧昧之光,一本正经地说:“这条秘道最主要的作用,是方便召见暗人。”

    容悦喜出望外,一把抓住娘亲的衣袖,摇晃着问:“太太,您手里还有暗人?”

    萧夫人轻叹:“娘一介女流,怎么会有暗部,都是你父亲传下来的。”

    容悦浮想联翩:“父亲偷偷训练暗人……”

    萧夫人敲了她一个爆栗:“想哪儿去了,你父亲是世子,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犯得着吗?暗人是老侯爷亲自交给他的。老爷子六十岁生日当晚,谁都以为他喝得烂醉如泥,他却半夜把你父亲叫过去,父子俩密谈了半宿。你父亲回来时,就带回了这块令牌。”

    萧夫人一面说,一面从身上掏出一块铜牌,正面刻着一只蝙蝠,反面刻着一个“容”字。

    容悦不想打击娘亲的积极性,可她还是忍不住说:“这牌子太容易模仿啦。”

    “容易模仿?”萧夫人举起牌子:“你以为这是铜的?”

    容悦凑上去研究半天,总算来了点兴致:“咦,真的耶,乍看像铜,仔细看又不是。”

    萧夫人自豪地摸着自家宝贝:“这根本就不是铜,而是一种罕见的质材。”

    “什么质材?”容悦差点猜“合金”的。

    萧夫人低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容悦本打算糗她两句,却见萧夫人正色道:“虽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却知道它有何妙用,等你再长大点,娘就告诉你。”

    容悦点点头,她明白萧夫人的顾虑。这具身体年龄尚小,又养在深闺,不识人间险恶,容易受骗上当,万一把令牌的秘密泄露出去就糟了。

    萧夫人若信得过她,把暗人交给她管,她定能带出一支精锐部队。萧夫人信不过,也没啥,又不曾肩负改朝换代的重任,操那个心做什么?如果可能的话,容悦希望重生的这一世活得轻松自在点,对付容徽、容恬之流多的是办法,她可不想因此而劳心劳力、累死累活。

    母女俩聊着聊着,又把话题绕到搬家上,分析形势,权衡利弊,最后决定:还是尽快搬吧!

    萧夫人怅然若失:“我一嫁进来就住在这里,十几年不曾挪窝。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有你父亲的气息,你当我真是舍不得那条秘道?”

    “我明白太太的感受”,容悦搂住娘的肩头,抚慰一番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大伯不过是庶子,身边有那么多妻妾。父亲是嫡出,怎么这偌大的梧桐院里,只有我们娘儿两个厮守?”

    发现自己穿越后,容悦就宣称忘了许多事情,萧夫人只要女儿能醒过来,其他的一概不计较,更不曾怀疑过什么。现在听女儿发问,很自然地回答:“原先有很多的。”

    “那些人呢?”

    “有的自己回了娘家,有的被你大伯送了人,有的被他卖了。”

    “回了娘家后,能改嫁吗?”

    “看她自己的意愿吧,不管怎样,总比被你大伯遣嫁或送人的好。从娘家改嫁出去,起码聘金能落到娘家人手里。”

    容悦觉得不可思议,在女人地位这么低的地方,倒不要求从一而终,也没听说哪里有“贞节牌坊”。

    转念一想,也许正因为地位低,把女人当成可以赠予、买卖的货品,才没有严格的守贞观念。从某种意义上说,守贞也是一种尊重。

    想到这里,她发出感慨:“就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为父亲守贞?”看来容征做人很失败哦。

    萧夫人怒了:“你娘不是女人?”

    “除了您,再没别人了嘛。”

    对于这一点,容悦是有些遗憾的。她们娘儿俩势单力薄,若有几个忠贞的侍妾跟随,多少能帮点忙,最起码,院子里没这么冷清。

    “可怜的孩子,一场大病,病得你什么都记不得了。”萧夫人怜惜地看着女儿,然后告诉她:“娘带着你去别苑养病之前,这院里还住着十几个呢,昨天回来,发现一个也没了。方槐家的昨晚偷偷告诉我,活着出这个门的不到十人,其余几个,不是自杀,就是被活活打死了。”

    萧夫人眼里有伤痛,亦有愧悔。当初女儿生死不明,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匆带着女儿离开,什么也没交代。

    究其实,那些都是曾跟她抢夺丈夫的女人,她能容忍,不代表对她们有什么感情,她们的死活,她本是不在意的。可真听到她们的死讯,心里又很难过,觉得对不起先夫。他如此信任她,连老侯爷传下的暗部也交给了她,她却没照顾好他的遗孀,任她们自生自灭。

    容悦冷笑起来:“这么说,咱们家的大伯父早就开始图谋这梧桐院了,里面的人,他弄得走就弄走,弄不走就弄死。现在我怀疑,关于我和临风公子的那些谣言,也是他们有意放出去的,目的就是要逼死我们娘俩。至不济也让我们存身不住,躲到乡下去,他们才好趁机处理掉梧桐院里留下的那些人。”

    萧夫人本就隐约猜到了这点,经女儿一提,心里越发透亮,恨得咬牙道:“真恶毒!要我们搬家直说就好了,犯得着整出这么多缺德事?害死好几条人命,也不怕遭报应。”

    “伯父要怕遭报应,怎么到得了今天的地位。”

    萧夫人浑身一颤,眼光直直地盯着女儿:“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容悦摇头:“女儿只是直觉。”而且从萧夫人所描述的容征死前的种种症状来看,应该是中毒,只是毒性很慢,很隐秘,一般人发现不了。

    萧夫人劝诫道:“即使你将来真发现了什么,也不要随便告诉人,这一点你一定要答应娘。”死去的人已无法挽回,她只要女儿好好活着,万一女儿发现了什么乱嚷嚷,容徽决不会放过她的。

    心里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猛地抓住女儿的肩膀说:“悦儿,不管你有多喜欢一个人,都不要答应给他做妾。不管他说得多好听,什么‘名份不重要,只要男人真心爱你,宠妾比正妻还活得滋润’,什么‘暂时委屈一下,将来有机会一定将你扶正’,这些话都别信,男人的承诺是靠不住的!到头来,什么都是扯淡,只有你的名份才能保护你。像你父亲的两位侧妻,因为无子,你父亲百日后,娘家就派轿子来接,容徽还不是客客气气地放她们走了,连房卧都没好意思留下。因为她们是明媒正娶的,是府里的主子,容徽的弟妹,既然不是奴仆,就不能转卖,更不可能随手送人。”

    容悦叹气:“太太,您只管放心好了,女儿看起来有那么蠢么?”

    萧夫人这才露出了一点笑容:“但愿你说到做到。”

    容悦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

第四章 别了梧桐院

    既然决定搬家,容悦便问:“我们是搬出大宅呢,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若要自由安逸,最好是搬到外面,与容徽一家完全不往来才好,就像她们前阵子住在桃花别苑一样。

    萧夫人露出了讽刺的笑意:“容徽是不会让我们搬出大宅的。一来,他要名声,弟弟新丧未久,就把寡妇弱女赶出家门,传出去不好听;二来,我们住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才好掌控。上回容我们在外面住那么久,不过是为了把梧桐院的人情理干净,好给他儿子挪地方。如今目的达到,他会择一处偏院安置我们,然后把我们关在大宅里,直到你出嫁,我老死。”

    容悦也笑了:“那我们就如他的愿,乖乖住在大宅里吧。院子越偏越好,房子不要很多,庭院大一点,可以种些药草。”

    萧夫人惊讶地问:“你何时学了这个?”

    容悦轻描淡写地说:“只是看了两本书而已,学着种。反正长日无聊,种种花草还可以怡情养性。”

    记得以前有一次出任务,在深山老林里埋伏,差点被毒蛇咬死,是同伴用嘴为她吸出毒水,再就近找来草药敷上,才捡回了一条命。从那以后,她买来《本草纲目》,学着辨认药草,跟同伴一起试验配方,几年下来,也积累了一些知识。

    曾经,她用自己配的迷药将嫌疑对象放倒过。可在桃花别苑时,她让家仆准备这些药材,却发现其中一味药店居然没有,店铺伙计更声称从未听说过此种药名。她来这里后吃的蔬菜品种丰富,基本上前世有的,这里都有,她相信药材也一样,只是还没被人发现而已。

    萧夫人宠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你想种就种吧,只是有什么活叫她们去做,你别把自己累着了。”

    “好的,我知道了。”

    这一世的娘亲,就跟前世的父亲一样,对她百般宠爱,只要是她喜欢的,怎么做都行。她实在是个幸运的人。

    想到这里,容悦恳求道:“太太,有些稀罕的药草,要去山里找,然后移植到咱们家的庭院里。这个非女儿自己去不可,跟下人说也说不好,他们不认得的。”

    她在桃花别苑就提出过这样的要求,当时萧夫人以她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

    经不起女儿再三央告,萧夫人总算松了口,但有个前提,“等搬好家,娘陪你去。”

    听说萧夫人要跟着一起上山,容悦笑睨着她:“您不会把暗部也带上吧?”

    萧夫人居然答:“肯定要调几个跟着的”,见女儿面露惊讶,索性告诉她:“其实你周围一直有暗部的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她生怕女儿有什么闪失,尤其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不敢稍有懈怠。

    “不是吧?”容悦大惊,那她晚上偷偷训练的事岂不是曝光了?她有些气急败坏地问:“晚上我在房里睡觉时,他们在哪儿?”

    “自然是在窗外,放心,他们只是守在外面,轻易不会打扰你。只要你屋里没有异常动静,他们就不会露面。”

    异常动静?吹熄了灯在幽暗的房间里习武不知道有多大的动静,他们一次都没出现,应该没被发现吧。容悦如此这般安慰自己。

    母女俩一边闲聊一边整理值钱的细软,无非是首饰银票地契之类,普通物什就等明天下人们处理了。

    容悦没想到,光是细软,她们就整理了半宿。虽然她早猜到萧夫人手里颇有积蓄,却没想到那么多,看着一叠叠银票地契,一匣匣珠宝,她再次升起无力感:难怪大伯一家要处心积虑除掉二房的人,要是二房的人全都不在了,这些东西可不就是他们的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放下手里的包裹问:“太太,您说爷爷是不是早就发现了大伯的狼子野心?”

    萧夫人告诉她:“不算很早,近两年吧。要是很早就发现,他不会把邹氏抬成侧妻,让容徽由庶子变嫡子。”

    容悦不解:“就算不抬,只要父亲不在了,爷爷就剩下大伯一个儿子,还不是得交给他继承?”

    萧夫人叹口气道:“你还小,不懂这些讲究。要是不抬的话,就算你父亲不在了,你大伯作为庶子,也没资格袭爵,只能从他的儿子中过继一个到你父亲名下,算是你父亲的儿子。将来进祠堂祭祖时,那儿子也只能拜你父亲的牌位,不能拜他亲爹,反倒是你大伯逢年过节要到上房拜见他。袭了爵,就是主子,庶子是奴,只能奴拜主,不能主拜奴。”

    “所以,他早些年一直是温良忠厚的大哥,直到抬成嫡子,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萧夫人默然无语。她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死得蹊跷,好好的人,也没染上什么绝症,怎么昏昏醒醒几个月就死了。她不是不想为丈夫报仇,只是时机未到。她相信,九泉之下的丈夫也不想她带着唯一的女儿去冒险。

    和容徽斗法是很危险的,那人心狠手辣,狡诈多谋,一个连亲爹和亲弟弟都能毫不手软除掉的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人性?一旦惹怒了他,再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她女儿是一朵娇嫩的花,经不起摧残。

    像这次,只为了把她们赶出梧桐院,就不惜败坏悦儿的名声。真论起来,悦儿和夏御,不过是小时候的交情,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长大的?亲戚邻里,来来往往,孩子们也聚在一起玩耍。怪只怪他们做父母的太疼女儿,看一对小儿女感情那么好,在女儿满十二岁后,没及时把他们隔离开。

    外面那些谣言,说得像她女儿跟男人私奔过一样,不是容徽一家子故意加油添醋到处乱传,决不会闹到如此地步!她可怜的女儿,昨天在秋祭典礼上一露面,那些人就像看怪物一样,亏得她一直忍着。她怕女儿承受不住,叫她先回房,容恬姐妹又带着人堵在门口,要不是悦儿装晕,还不知要骚扰多久。

    萧夫人越想越心悸,拉住女儿的手急急地说:“你以后千万别再跟那个人见面了。”

    “女儿没想见他”,容悦知道萧夫人说的是谁,要不是那个人来了,她还不会急中生智,借着装晕来闭门谢客呢。

    在别苑时,她曾打算会会这人,但看今天上午那架势,还是算了吧。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看她的笑话呢,“临风公子”已成了麻烦的代名词,她避嫌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去沾惹。

    “嗯,你的办法好,闭门谢客。我们正好把院子里的东西好好归置一下,该转走的转走,该存钱庄的存钱庄。等清理完了,再开门搬家,免得那些人看着眼馋,又想出什么损招来夺占。”

    容悦指着满屋子细软说:“太太,您应该还有别的宅子吧,难道别的宅子里就没有密室?银票存钱庄可以,珠宝之类的,还是自己收藏比较好。”古代的银行多是私人经营的,又没个人保险柜租赁服务,在容悦看来,信用要大打折扣。

    萧夫人点点头:“有一个,就是不在碧水城里。那是你祖母陪嫁的宅子,后来你父亲在那院子里修了秘道和藏宝室,原也是想着狡兔三窟,都没准备真用上的。”

    容悦马上问:“那宅子,大伯不知道吧?”

    “当然,连你祖父都不知道,你祖母可是个有头脑有心计的女人。有人说,你祖父之所以子息单薄,都是她动的手脚,但你祖父不说什么,别人也只能瞎猜猜。可惜她死得太早,若她还在,哪能让邹氏上位,容徽也不可能有今天,唉……”

    容悦却联想到了别的,仗着萧夫人的宠爱,很“大逆不道”地问:“父亲也只有我一个,别的女儿都没生育,太太,您是不是……”

    “不是”,萧夫人立刻打断她的话,倒也没生气,只是有些无奈,这女儿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哪有这样怀疑自己母亲的。

    容悦收起戏谑的笑容,正色道:“如果不是太太,那就是大伯!您想啊,您能生下我,说明父亲那边没问题,那为什么后来再没人生育了呢?”

    萧夫人没回话,似乎陷入了无法言说的懊恼与痛苦中。

    容悦知道,对于那些女人的死,母亲心里的感受是复杂的,一方面内疚;另一方面,她也的确无能为力。她连唯一的女儿都差点没保住,哪里还顾得了她们。

    从木格窗棱看向屋外,梧桐森森,桃李间杂,木芙蓉开得正艳,沿着游廊一直延伸到月华门,在皎洁的月光下,散发着似有若无的香味。如此美丽的庭园,却让容悦泛起了阵阵寒意。这个地方,曾住过一群望穿秋水也盼不来子嗣的可怜女子,最后,连她们依附的那个男人也死了,主母带着小姐离去,她们失去了所有的依傍,被人驱赶,买卖,殴打,毒害……直到全部被清除干净。

    回过头,见母亲仍沉浸在伤痛中,容悦劝道:“您也别多想,各人有各人的命,大难临头,谁都只能自保。夜深了,我们睡吧,剩下的明天再清。”

    萧夫人拉住她说:“这么晚,你也别过去了,就在娘这儿歇一宿,以后你想在这屋里睡都不可能了。”对于被迫迁出主院,萧夫人终究是愤懑不甘的。

    容悦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挣开。她以前独居多年,习惯了一个人睡,不喜欢过近的身体接触,哪怕对方是亲人也一样,可现在……如此脆弱伤怀的母亲,实在让她无法拒绝。

    今夜,只怕要失眠了。

第五章 妻妾成群

    几天后,萧夫人母女搬到了西面的银杏院。顾名思义,院子里有一颗百年银杏树,在容悦看来,这是祥瑞,但从春痕口中,却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银杏又叫白果,此地欲求儿子的人家,都忌讳种银杏,因为白果被他们解读成了“就算得了果也是白费力气,子孙终无出息”。

    也因此,这座五间二进的宽敞院子一度成了仆人集居的下院,后来又荒废了好几年,直到前几个月才拾掇出来。

    摸着墙上新贴的壁纸,容悦乐呵呵地说:“伯父修整这院子,只怕花了一些钱。”

    萧夫人忿忿地说:“他存心侮辱我们,故意拨这个院子给我们住,又生恐人家说他刻薄,就在修缮上下功夫,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容悦向母亲展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不管怎样,得到实惠的是我们。我本来还以为要搬到一间到处都是灰尘蛛网的屋子呢。”

    萧夫人啐道:“他敢!除非他不怕被天下人戳断脊梁骨。”

    容悦亲昵地挽住母亲:“所以啦,太太,开心一点,我很喜欢这院子呢,银杏院,多吉祥的名字!银杏是长寿之树,这世上树龄最长的银杏有一千八百多年了,您住在这里,保准百病不生、长命百岁。”

    丫环嬷嬷立刻在阶下站成一排,由方槐家的领头,笑吟吟地蹲身道贺:“奴婢们给太太和姑娘恭贺乔迁之喜,愿太太和姑娘从此否极泰来、百病不生、寿比千年银杏。”

    容悦笑不可抑:“你们也太夸张了吧,那不成了千年老……”

    “妖精”二字还没出口,就被瞪了回去,萧夫人笑嗔:“混说什么,闺阁千金,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别给人留下话柄。”

    “是,太太”,容悦赶紧“低头思过”。

    这是她前生带来的习气,土霸王和女特务做久了,如今让她做笑不露齿、斯文腼腆的大家闺秀,委实有点难度。

    虽然对女儿的言辞略有不满,萧夫人的精神却明显好多了,不再愁眉苦脸,不再满腔忧愤,一直面带笑容指挥仆人搬这搬那。东西虽多,人手也多,半天就收拾好了。

    此前,萧夫人就交代了方槐家的,让小厨房整治几桌酒席,算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暖房。

    暖房酒吃过,对萧夫人而言,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没曾想,第二天刚过辰时,院子里就响起了鞭炮声,然后噼里啪啦炸了一上午,似乎容家各房的人都往这边来了。

    萧夫人母女虽惊讶,客人都上门了,只得倒屣相迎,让进客厅奉茶。

    最先到的是容徽的妾室,分别带着她们的儿媳妇;其次是侧妻靳夫人带着一个叫靳涵的侄女;然后是侧妻姜夫人带着容怜。

    容悦坐在萧夫人身边,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除非被点名,否则决不开口。茶过数巡,才勉强弄清了在坐诸人的身份,也弄清了为什么靳涵总是眼含悲悯地偷偷打量她。原来此位靳小姐乃是临风公子已聘定的平妻,她上面还有一位正妻,那位的来头更大,是楚昭帝亲封的颐慧姬。

    姬,是对世家贵女的尊称,相当于满清的格格。从最低等的男爵小姐到皇家女,未册封前统通称某姬,皇帝的女儿正式册封了才可以叫公主,贵族小姐则另外赐字以示荣宠。

    如颐慧姬,本名姜颐,“慧”,就是楚昭帝赐给她的字。据说她七岁时,曾随母亲进楚溟国后/宫探望姑母姜贵妃,恰逢中秋佳节,楚昭帝特准出席,姜颐在席间吟了一首诗。楚昭帝见她年幼聪慧,故以慧字加封,领郡主俸享。

    其实,各诸侯国皆是独立国体,像景侯容徽,在其领地上就相当于国主。只是为了自保,小诸侯国一般会加入以某个大国为首的联盟,尊大国国主为帝,每年依例上贡。大国国主也会用联姻、加封等方式来巩固这种联盟。

    受不了靳涵的过分关注,容悦退回内室更衣,悄悄问春痕:“左边第四个是巫姨娘?今天所有的客人中,就数她的笑容最真诚。”

    春痕告诉她:“巫姨娘的儿子小时得了白喉,差点死掉,是太太拿出偏方,亲自熬了一盏白虎汤给他服下,才救回了一条命。”

    容悦不知道白虎汤是什么,但对娘亲手里有偏方很好奇,决定改天好好问问。

    春痕又说了另外几个人名,容悦叹道:“原来太太做了这么多好事,帮的都是伯父的家人,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感恩?”

    春痕也答不上来,容悦其实早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无非是两个字:“利益”。

    利益驱使下,人哪里还记得这些,说不定还会满心不屑:“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收买我?等我袭爵成了家主,整个景国都是我的,哪个要你恩赐。”

    不过他的几个妾倒不错,对萧夫人母女的态度颇为亲善。

    可惜这种气氛很快就被破坏了,因为外面有人大声通报:“二太太到!”

    容悦知道是容徽的平妻夏夫人到了。据下人说,景侯府以前称呼某太太奶奶,会在前面加上夫婿的名字,如夏夫人,原来叫徽二奶奶,容徽的两个侧妻依此类推。萧夫人则称征大奶奶。等到容征和容昶相继亡故,容徽袭了爵,自己觉得该尊重起来,便让下人把名字去掉,奶奶也升为太太。

    至于萧夫人,原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下人们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每次见了,就含糊地喊“太太”。久而久之,“太太”便成了萧夫人的称谓。

    夏夫人驾到,几个姨娘赶紧出迎,白姨娘亲手打起帘子,巫姨娘则扶住夏夫人的胳膊,另外几个赶着招呼容恬和容慎的妻妾。

    夏夫人是个高挑丰满的女子,五官轮廓较深,带点异族气质。但不可否认,的确很有风情,跟一众眉目清淡的南方女子比起来,尤为亮眼,难怪会得宠的。

    容悦看过夏夫人娘家申公夏的资料,申国地处东南,是地道的南方国度,不知夏夫人的母亲是不是来自北方草原,那里才有高鼻蓝眼的种族。

    容恬综合了父母的优点,面部线条比母亲更柔和,因而更具姿色。客观上讲,单论容貌,容恬是景侯府最美的小姐。

    在“大人物驾到”的喧嚷中,萧夫人一直静静立在椅旁,待夏夫人走近了,才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太太家务繁忙,些须小事,怎敢劳动大驾?”

    夏夫人的亲热劲跟容恬如出一辙,上前一把抓住萧夫人的手说:“太太搬了新屋子,妯娌之间,理当上门道贺。”一面说,一面叫人送上礼物。

    萧夫人敛衽致谢:“费心了!刚才悦儿还说,伯父拾掇这屋子,只怕花了不少钱,还要请二太太替我们好生道谢。”

    夏夫人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叔不在了,老爷作为大伯,照拂你们是应该的。”又转向容悦道:“恬儿回去跟我说,桃花别苑的风水就是好,三姑娘在那儿休养几月,养成了水灵灵的桃花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更胜当初。”

    “二太太取笑我呢。”容悦“羞涩”地低下头。

    容恬拉着母亲的衣袖撒娇:“太太,等有空了,您也带女儿去桃花别苑散散心吧。”

    这时下首的巫姨娘笑道:“二姑娘,听说您大喜了?等亲事定下来,事情就多了,到时候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别苑散心。”

    “太太,您看姨娘啦”,容恬红着脸不依,夏夫人皱眉看向巫姨娘:“有些话,当着姑娘的面,姨娘还是少说为妙,传出去,让人说我们容府没规矩。”

    巫氏忙站起来谢罪:“二太太教训得是,是妾身疏忽了。”

    容悦却从她飞快扫来的一瞥中,捕捉到了某种信息,一时竟揣度不出,她到底是好心给自己提个醒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晚饭前,容徽让人送来了四桌席面,一群提着食盒的仆人前头,还有两位风姿翩翩的少年。

    容悦起先没注意,待看到靳涵满面娇羞,容恬眉飞色舞,才意识到:这两人中,有一个就是鼎鼎大名的临风公子。

第六章 卿本佳人,奈何无良

    两位少年一个是容慎,另一个果然是临风公子夏御。

    容慎是容府四公子,上面除了大夫人庄氏所生的三哥容恒外,还有两位庶兄:白姨娘之子容恪和巫姨娘之子容怀。

    容怀就是得过白喉的那位,上月刚满二十,容慎和夏御同年,都是十七岁。

    发现夏御才十七岁,容悦大为吃惊。她本来以为,这么有名的公子,起码也有二十好几了,却忘了古代流行早婚,夏御若真有二十好几,不可能现在才定亲,早儿女成群了。

    容慎和夏御进屋的时候,夏夫人见容悦和靳涵要回避,笑着说:“都是亲戚,从小哥哥妹妹叫大的,这会儿就别拘礼了。”

    容悦只得留下,免得有“欲盖弥彰”之嫌。

    夏御一点也不避讳,给萧夫人见过礼后,立刻转向她,眼神关切地询问:“听说妹妹前些日子病得厉害,临风一时不克前来,心里颇为挂虑,如今看来,妹妹气色还好。”

    容悦尚未回话,容恬在一旁酸溜溜地说:“这下临风哥哥该放心了吧。”

    夏御微微一笑,并不答腔,只是看着容悦。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容悦只得欠身道:“多谢临风哥哥记挂。”

    夏御命人送上一副围棋,告诉她说:“这是上月去小蓬山时,在一家道观得的,妹妹素来嗜棋,特送与妹妹把玩。”

    容悦被他闹糊涂了,怎么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啊。都说夏御见她丧父,就狠心抛弃了她,可看这架势,明明挺上心的嘛。

    此时,萧夫人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靳涵和容恬醋意弥漫,厅上诸人表情各异。容悦略一思忖,已然明白了夏御此举的含义,不禁对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警惕起来。

    是不是古代大家庭的内斗特别锻练人的心智,使得夏御小小年纪就这般阴险。他故意在人前示好,不过是为了加深众人心中“容悦和他有私”的印象,让所有的谣言都成为不容辩驳的事实。

    容悦可以肯定,他是想娶自己的——准确地说,不是娶,而是纳。对容悦失去景侯世子唯一嫡女的身份,他非常在意,认为她不够资格做他的妻,但或许是出于青梅竹马的感情,或许是知晓萧夫人手中的财势,他并不想就此放过她。

    难怪萧夫人忧心忡忡,再三耳提面命,就怕女儿经不住男人诱哄,不计较名份,死心塌地恋渣男。

    如今看来,母亲真是明察秋毫,早看出了夏御的打算。

    这时容慎走过来,从棋盒中拈起一颗晶莹透亮的白子说:“这是冰晶石的?”

    夏御点头,容恬扑过来抓起一把黑棋,看向夏御的目光中满是委屈和责问:“这是黑矅石的?”

    夏御丝毫不见慌张,还赞了一句:“妹妹好眼力。”

    “黑矅石谁不认识,要什么眼力!”容恬的声音陡然拔尖,在尾音处便出现了破音,夏夫人忙出声轻咳,靳夫人出面打圆场,以笑谑的口吻对萧夫人说:“婶娘,我们为了吃暖房酒,沾沾你搬新屋的喜气,可都是空着肚子来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开饭啊。”

    大伙儿都跟着笑,萧夫人道:“饭厅那边已经摆好了,就等各位入席。”

    容恬把黑棋重重地甩到盒子里,有一颗滚到地上,夏御亲手拾起,脸上的笑容始终未变,仪态大方从容。

    容悦冷眼旁观,觉得容恬这种喜怒形于色的人倒好对付,真正可怕的是夏御。才十七岁的男孩啊,修养之好,城府之深,简直令人咂舌。

    如果她没判断错的话,夏御此举有两个目的。其一,想纳自己为妾;其二,间接拒绝容恬。

    如果真是这样,巫姨娘那句话便带了些恶意的嘲讽,当然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夏夫人母女。但看夏夫人和容恬的态度,似乎对这桩婚事成竹在胸,莫非双方家长已达成了共识,只是夏御自己还在抗拒?

    不管真相如何,都不关她的事就是了。别说妾,她连正妻都不想做,这不仅仅是针对夏御,如此变态的社会,她对婚姻没有任何期待。

    这晚客人走后,萧夫人又把女儿叫到房里,狠狠敲打了一番,无非是叮嘱她不得跟夏御私下往来,不得答应他的任何要求,等等。

    同样的话说得太多,反而激起了容悦的逆反心理,让她想用行动向萧夫人证明,她不是那种只要男人几句甜言蜜语就昏头转向的脑残白痴女。

    她尝试着向萧夫人提出:“今天您也看到了,夏御根本不想放手,如果我们一味地躲避,他只会变本加厉。依女儿愚见,不如索性见他一次,跟他当面把话说清楚,省得日后纠缠。”

    见萧夫人满脸狐疑,就像她在挂羊头卖狗肉,实际不过是想跟夏御幽会一样,容悦气得举起右手发誓:“我要是口不对心,哄骗太太,叫我不得好死!”

    萧夫人合掌当胸,连着说了数声“童言无忌”,才正色教训道:“下次再说这种话之前,好好想想你的寡母,想想她辛劳半生,只得你一个孽障。”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容悦慌忙道歉,又说笑话哄母亲开心,萧夫人才缓和了颜色,认真考虑她的提议:“只要你想通了,见见他也可以。”反正女儿身边总有丫环嬷嬷围着,谅那夏御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母女商议已定。后来果如容悦所料,夏御第二天、第三天接连登门造访,不是给萧夫人送补品,就是给容悦买来新出的首饰。

    萧夫人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来的次数越多,外面的谣言越猛,不如就让女儿见他一面。看女儿如今的神情举止,跟以往大不相同,兴许真的对夏御死了心。

    当夏御第四次登门时,守门的旺才告诉他,太太去姜夫人的汀兰院了,家里只有三姑娘在。

    夏御便笑:“我正好有点事要向三妹妹讨教。”

    旺才早得了方槐家的指示,闻言后退一步道:“如此有请公子。”

    容悦没让他进屋,在内院的凉亭上接待了他,丫环嬷嬷送上茶水点心后,都知趣地退到廊上。

    夏御见机不可失,嗓音沙哑地低唤一声:“妹妹”,眼里的勾引之意昭然若揭。

    容悦有点接受无能,连胃都隐隐作痛起来。眼前这位的确是美少年,可立心不良,做什么都显得那么猥琐。

    为了冲淡这种怪异的气氛,她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说:“我有一事不明,想请临风哥哥释疑。”

    “妹妹请说。”

    “临风哥哥和四哥哥同龄,四哥哥已经娶了正、平二妻,为什么临风哥哥的未婚妻们还在娘家待嫁呢?”

    夏御脸上浮起悲哀之色:“外面都在传,说妹妹听到我订婚的消息后,七天七夜昏睡不醒,几乎变成活死人。后来命虽救回来,脑子却出了问题,忘记了许多事情,我不肯相信,听到妹妹这话,才知道是真的。”

    容悦巴不得承认:“我确实忘了许多事情,但我不是有意的。”

    夏御忙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你,我只会自责,怎么会怪你呢。”

    “那,刚刚的问题?”

    夏御告诉她:“慎之那样才是正常的,像你父亲,好像就是十五岁上娶的你母亲。我是特例,因为家母曾让国师为我看相,国师说我不宜早婚,最好十八岁以后再迎娶,如此方能百事顺遂、益寿延年”

    容悦随口问:“国师,不会是姓张吧?”

    夏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国师本就姓张啊,他家是这沧溟大陆的道统正宗,传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九代了。”

    容悦霎时明了,为什么自己会穿越到这个地方来,原来是那枚银戒指搞的鬼。

    可惜她是魂穿,而戒指是实体,穿不过来。

    想起银戒指,就想起了前世的父亲,说到底,是父亲留下的宝贝让她有了重生的机会。

    见容悦半晌不出声,只顾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出神,夏御倾身向前,着急地问:“妹妹,妹妹,你怎么啦?”

    容悦这才抬起头,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自从那场病后,我有时候会神志恍惚,就像刚才这样。临风哥哥你知道吗?刚才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的情形,你牵着我的手过沁风桥,到沐雪亭下棋吹笛。”

    夏御趁机表白:“我会一辈子牵着你的手,我永不会放开你。”

    容悦眼神幽怨地提醒他:“可你已经定下了颐慧姬和涵姬,过几天还要定下恬姐姐,你身边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我身边……”夏御为难起来,而后眉头一挑,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我心里有你的位置啊。妹妹是明理之人,应当知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我们做子女的,只能顺从,不能忤逆。但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妹妹好,名份是虚的,只有情份才是真的!”

    容悦在心里爆笑,因为她想起了母亲的告诫,何其相似!简直可以打印成标准范文。

    表面上仍装得很伤感:“哥哥你也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做子女的,首以孝道为重,只能顺从,不能忤逆。哥哥你道为何我母亲今天不在,恰恰留我在家里接待你?因为这是我母亲要求的,她让我明确告诉你,容征的嫡女,决不为妾!如果我自甘下贱,她情愿将我一顿板子打死,也不要我活着给九泉之下的父亲和容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夏御顿时呆掉,容悦站起来,无比惆怅地说:“妹妹言尽于此,还请哥哥保重,以后不能再相见了。”

    说毕,眼泪汪汪地回内室去了。

第七章 二十四孝未婚妻

    容悦刚回到房里,春痕就跟进来,一面打量一面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哭了?”

    “没有,你看错了。”

    春痕不肯信,她站在廊下看得分明,因而支吾着说:“要是姑娘实在舍不得临风公子,就别在太太面前逞强,太太终归是心疼姑娘的。再说,奴婢看那临风公子对姑娘也有情。”

    容悦失笑:“是啊,有情,有情到想纳我为妾。”

    春痕睁大了一双琥珀色的圆眼:“姑娘嫡系嫡女,怎能与人为妾?”

    容悦摊手:“瞧,连你都知道这点,为什么他能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难道我看起来很像白痴?”

    立在外间的几个丫头都被气到了,脾气最急的夏荷一把掀开帘子道:“早知如此,连茶都不该给他上的,这种坏了心肝的东西,配喝我们的茶么。”

    秋碧推了冬雪一把:“这位还巴巴地给人家上了云雾秋毫呢。”

    冬雪脸红了,小声分辨:“我看他这几日殷勤得很,给姑娘送这送那,尤其是那副棋子,让二姑娘呷了几大缸老陈醋,让人想起来就解气,所以才……我哪想得到他是这种人嘛。”

    夏荷挽起袖子:“下次谁再放他进门,我就跟谁拼了。”

    这时门外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是我放他进门的,怎么样?”

    一屋子丫头忙迎上去见礼,萧夫人看着夏荷道:“以后说话放斯文些,别跟那土匪似的,你是姑娘身边的贴身丫环,走出去代表姑娘的家教。”

    “是”,夏荷蹲身受教。

    萧夫人这才坐下来问女儿:“谈得如何?”

    容悦一面亲手奉茶一面回道:“都跟他讲清楚了。”

    萧夫人从茶雾中瞥了她一眼:“真的?那你为什么哭?”

    容悦笑嗔:“太太,您的耳报神真多。”

    萧夫人沉下脸:“别打岔,说,你为什么哭?”

    容悦沉默了,她本不想对母亲坦白这一点的。她做特工多年,行事有自己原则和套路,上司也只问结果不计手段,她从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此刻,面对母亲的质询,她不得不斟词酌句地解释:“有时候,哭也是一种艺术,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萧夫人不置可否。在她眼里,不满十四岁的女儿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哪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哭就是难舍,哭就是伤心。她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曾数次出生入死、饱经世事磨砺的强悍灵魂,因为长期卧底,总是活在危险中,所以极度自律,连哭笑都可以控制自如。

    容悦不想再发誓,只是告诉母亲:“您以后就知道了,敢耍我的人,我会让他尝到被耍的滋味。”

    萧夫人总算从女儿波澜不兴的冷静双眸里找到了一点信心,但仍是不放心,淳淳告诫:“悦儿,你是闺阁女子,他是男人,无论怎样你都玩不过他的,听娘的话,不沾惹才是上上策。”

    容悦点头承诺:“我答应您,只要他不来招惹我,我决不主动招惹他,好不好?”

    她并非好斗之人,也深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安闲舒适的日子谁不想过?但如果别人硬要欺到头上来,她也不会让人打完左脸再送右脸。

    萧夫人暗暗决定,以后尽量少出门,银杏院的大门也看紧点,闲杂人等一概免入。女儿快十四岁了,就像一颗树,每天浇水施肥,辛辛苦苦守了十几年,眼看就要开花结果,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只要盯到女儿平安出嫁,就万事大吉了。

    想到女儿终要嫁人,萧夫人不免伤心,就这么根独苗,女儿再一走,她真成孤老了。

    容悦少不得又是保证又是安慰,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母亲哄好了。

    午饭后,容悦在抄手游廊里略走了一会,正要回房歇晌,丫环却来通报,靳涵小姐到了。

    容悦纳闷起来:和这位素无交情,怎么大中午跑来了?

    既然她点名要见自己,容悦便把人迎进西次间的小客厅里,免得吵了母亲的午觉。

    两人分宾主坐下,奉茶毕,容悦开口问:“不知涵姬有何事见教?”

    靳涵的神色有些拘谨,陪笑道:“妹妹客气了,我虚长妹妹一岁,如果妹妹不嫌姐姐鄙陋,就叫我涵姐姐吧。”

    容悦揣度其来意,忽然很反感和她姐妹相称,因而说:“妹妹一见姐姐就觉得亲切,姐姐的表字是蕴文吧?妹妹斗胆,以后可不可以叫你蕴文?”

    靳涵忙道:“荣幸之极,那我叫你怡然好吗?”

    称谓搞定,屋里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靳涵渐渐把话题引到夏御身上。说他如何优秀,如何文采出众,从十二岁起,每年的百花节上都名列前茅,去年更是拔得头筹,使临风公子之名家喻户晓。

    百花节就是农历二月十二的花朝,那天除了酬神赏花外,还有一项重要活动:以文会友、赛诗赛画。很多贫穷士子都指着那天出名,好结交一些权贵子弟,以此作为进身之阶。世家公子纨绔多,能在百花节上拔得头筹,确属不易,让容悦对夏御的印象好了那么一点点。

    靳涵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共鸣,趁热打铁提出邀请:“明天慎之哥哥和临风哥哥要去城外三清观新修的老君殿烧头香,恬妹妹和怜妹妹都去,怡然你去不去?”

    容悦不知该笑还是该叹,社会制度对女性的摧残竟可以到如斯地步!靳涵,这位侯爵家的嫡小姐,顶着中午的毒日头上门,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个未婚夫做红娘、拉皮条。字字句句都在说一个意思:临风公子这么优秀,你就接受他吧。

    她本没兴趣凑热闹的,但想到前几天客厅里的情形,靳涵和容恬一直在暗暗较着劲。以容恬的擅妒和跋扈,会嫉恨靳涵是很自然的事。如果她和靳涵交好,不知容恬会如何反应?

    至于夏御,再有才华也难掩其渣男本质,他派靳涵出面说合时,就没想过她的感受么?没到手的时候才是宝,到手就成草了。

第八章 尽职红娘

    容悦答应靳涵后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萧夫人绝不会同意她跟夏御一道出门的。

    她自己本来兴趣不大,不过想气气容恬。若为了这么点恶趣味让母亲担忧着急,实在有违人子之道。

    因此,靳涵走后没多久,她就打发秋碧去靳夫人所住的海棠院知会靳涵,说她明儿有事,不能陪他们烧头香了。

    让她意外的是,晚饭过后,靳涵居然又带着几方绣帕来了。

    她倒没追问容悦到底有什么事,只是陪她闲聊,和她讨论最时兴的针法和绣样。容悦起初惶惑,以为自己对刺绣一窍不通,待靳涵拿出绣帕讲解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这里摸摸那里点点,嘴里也说得头头是道。这时方信,属于身体的运动记忆和技能记忆是最牢固的,只要身体未毁,记忆就会保存在大脑里,遇到时机就会引发出来。

    靳涵谈兴甚浓,聊着聊着就到了初更。

    听到外面的更鼓声,靳涵才把目光从绣帕上收回,笑着感叹:“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恬妹妹在一起总是冷场,跟怜妹妹就好些,跟怡然你最聊得来。”

    容悦淡淡笑着,想继续听下文,靳涵却不说了,笑盈盈地起身告辞。

    她的丫环小娥来的时候提着一盏画布风灯。这个时空没有玻璃,风灯的外罩一般是桐油糊的纸或绢布,就跟油纸伞一样,具有防风防水的效用。

    于是小娥在前,靳涵居中,她的乳母翟嬷嬷殿后。容悦亲自送出大门,准备等主仆三人走得没影了再转回来,这是此地送客的规矩。

    门外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路,踩在上面有点硌脚,但并不容易打滑。

    可才出门几步,就见小娥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倾倒。靳涵伸手去拉,连她都差点跌跤,小娥更是合身扑在风灯上,幸亏里面的蜡烛落地即熄,没酿出什么祸事。

    容悦一面赶过去察看,一面叫春痕再拿一盏风灯出来。靳涵神色慌张地告诉她,小娥之所以摔倒,是因为看到一个黑影闪过。

    容悦遂提议:“要不给你传个小轿,让几个男仆跟在后面护送?”

    靳涵垂首不语,只是拉着她的手不放。容悦也想知道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左右无事,便顺水推舟道:“那我领几个人送送你。”

    靳涵果然没拒绝,一群丫环嬷嬷簇拥着她们向海棠院而去。

    靳涵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手始终抓得紧紧的,直到进了海棠院才放开。

    回来的路上,果在沁风桥附近“巧遇”夏御。

    容悦暗笑,手段一点也不高明嘛,她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

    夏御随她走上沁风桥,指着不远处的沐雪亭说:“能不能叨扰妹妹片刻,哥哥有点事想请妹妹帮忙。”

    容悦婉谢:“改天吧,只要妹妹做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但今天太晚了,怕母亲在家悬望。这园里好像不大清净,刚刚就是因为涵姬看见黑影吓到了,我才送她回来的。”

    要说靳涵此举实在经不起推敲,她是女孩子胆小,难道容悦不是么?而且年纪比她还轻。

    夏御马上提出:“那我派个人去跟婶娘说一声。”

    婶娘?她是你哪门子的婶娘?也不怕闪了舌头。再说如此步步紧逼,凭什么?

    容悦忍不住直言相告:“要是临风哥哥派人去说,只怕母亲会急得亲自找出来。”

    夏御露出沮丧之色:“婶娘如此忌惮临风么?”

    容悦恨不得扯着耳朵告诉他:是的,她当你是毒蛇猛兽,要我能避多远避多远。你要拐她女儿做妾,她当然得看紧点。

    不想跟他多做纠缠,容悦敛衽道:“时辰不早了,哥哥明日还要赶去三清观烧头香,早点回去歇息吧,妹妹就不奉陪了。”

    夏御仿若被抛弃的痴情少年,冲着她的背影痛苦地低喊:“妹妹就这么绝情,一点儿也不顾念我们往日的情份?”

    世上竟有这种颠倒黑白之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丁蟹,他永远是受害者,永远都是别人辜负他、伤害他。

    容悦气怒攻心,恨不得使出前世所学的招式,先给他来个扫堂腿,然后在胸口踏上一只脚,边碾边骂,等蹂躏够了,再一脚踹到荷花池里喂鱼去。

    忍了又忍,才没有破功,捏紧拳头说:“并非妹妹不念旧情,实在是……”说到这里,声音转低,似乎无限压抑:“自父亲去世后,我和母亲的处境,想必临风哥哥也看到了。被迫搬出梧桐院,栖身到下人都不愿住的银杏院,要是再惹得二姐姐生气,只怕连银杏院都住不牢,哥哥想让妹妹无家可归么?”

    “这关你二姐姐什么事?”

    “哥哥何必明知故问,那天就为了一副棋,二姐姐生了好大的气,差点当场砸掉,要是我再掺合进你们之间……”

    夏御悄声劝慰:“你别怕她,她算老几,能管到我头上!”

    容悦扳着指头数:“她算老三,或是老四。你们两家父母在议亲吧,如果近期下聘,她是老三;若缓一阵子,你先聘了别人,她算老四。”

    “不会的啦。”

    “临风哥哥是说,你不会聘她?”

    夏御踌躇起来,容悦很“通情达理”地说:“哥哥别为难,我知道这都是家里长辈的意思,哥哥是孝子,决不会做出任何忤逆长辈的事。”

    夏御感动之余,希望陡增:“还是妹妹懂我。妹妹,要是家里过些日子来下聘,你能不能……”

    “能不能怎样?”

    “照常例,一妻可以带二媵”,见容悦脸色剧变,忙改口道:“我当然不会如此委屈妹妹,如果妹妹不弃,我会准备两份聘礼的。妹妹你看,就和恬妹妹一起下聘好么?”

    原来她还高估了自己,此人竟想让她做容恬的媵,后见她生气,才改口聘为良妾。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终于放下伪装,怒声道:“下午跟哥哥说的话,哥哥都当成耳边风了?母亲明训,容家嫡女不得为妾!”

    夏御仓促提出反例:“怜妹妹就愿意。”

    容悦冷笑,原来她不仅高估自己,还自作多情了一把,以为他对容悦原身多少有些情份,却不过是处处留情的对象之一。夏御来容府统共才几日,除了骚扰她,得空还去跟容怜勾搭,她看了看桥侧的另一条路,正好通向姜夫人母女所居的汀兰院,敢情夏御先去探望过容怜母女,回头再在这里堵她。

    如此紧张忙碌,不知所为何来,多占几个女人,对男人真有那么重要吗?

    联想到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突然就理解了夏御。贾宝玉呵着妹妹,哄着姐姐,同时得到了一院子丫头的芳心,尚嫌不足,偶见龄官因思念贾蔷而落泪,竟十分失落地想:原来各人只能得到各人的眼泪。他本来还以为,姑娘们都该是喜欢他的,他能得到所有人的眼泪。

    这下,容悦连敷衍他的兴趣都没了,匆匆欠身道个万福,就带着人走掉了。

    不知是为了向她示威,还是借此向容徽施压,总之,第二天的“烧头香”行动爆出了一个大冷门:容怜下山的时候崴了脚,居然是临风公子抱上车的。

    当时在场的不仅有容慎,还有容家另外两位公子,容惜和容忆。三位兄弟在场,却让一个外男抱上抱下,还不够人嚼舌根的?

    容悦大大松了一口气,有新的桃色新闻,旧的就过时了。

    最值得欣慰的是,这姐妹二人忙着争风吃醋,她也能偷点闲,做些早就想做的事情。比如,去拜访老大夫求教,去山里采药草,甚至,想办法接近母亲手里的暗部。

    ——————————说明的分隔线——————————

    关于“空间戒指”的部分会删掉,写成纯种田文。

    正如哇宝同学反映的,女主本身的经历就够复杂了,能力也很强,不需要再开金手指。

    最主要是,我怕最后写成四不像,种田不像种田,修仙不像修仙。因为在我看来,修仙之人,应该六根清净,看淡红尘俗事,专心修行。所以这本干脆就种田吧,下一部或许试试修仙。

    感谢大家提出的宝贵意见!请不吝赐教,万分期盼!

    同时,厚颜求粉红票。PK票不敢求,因为要花钱。

第九章 真假难辨

    夏御或许真的很聪明,可惜年纪太轻,心机有余,经验不足,跟容徽这种老江湖一比,就显得道行浅了。

    “烧头香”事件后,不等谣言如星火燎原,容怜就被容徽连同她母亲一起,打包送回了姜夫人的娘家。

    姜夫人娘家来头不小,有名的颐慧姬,就是她的堂侄女。只不过姜夫人是庶出,姜颐则是尹公姜洛的嫡女。

    其实容徽的几位夫人都是庶出。容徽的母亲邹氏晋为侧妻不过是近几年的事,这些夫人都是十几、二十几年前娶回的,那时候他是地地道道的庶子。如果不是容昶子息单薄,容徽又是长子,根本不可能娶到这些家世显赫的夫人。

    不说别的,单是聘礼他就付不起,夫人娘家门第越高,聘礼的规格越高。既然女人被当成货品,就有价,定价原理可参照鸡毛店和精品店的价目对比。同一件货品,在路边鸡毛店只卖一元,若摆进精品店就值十元了。

    言归正传,且说容怜被容徽送走后,夏御自觉无趣,也灰溜溜地回家去了。临走前让他的贴身小厮兴儿给容悦送了一封信,洋洋洒洒七八页,光是信的厚度就让容悦错愕,她不认为自己跟夏御还有什么可说的。

    展开信纸,先由衷地赞一声:“真是好字!”也不知练了多少寒冬酷暑才练到这种程度。

    信的内容则让她哭笑不得。

    夏御首先解释了他和容怜之间的“误会”,听他的口气,根本就是容怜设计他的。

    当时容怜走在他身侧,明明好好的路,她却掉进人多高的山坳里,然后站了里面哭喊“临风哥哥救我!”那种情况下,他只得伸出手把容怜拉起来。

    容怜就势靠在他身上,说“脚崴到了,不能走路”,他不过搀了一把,根本没抱。可能两人靠得太近,竟被传成了“他抱着容怜上下车”。他实在是有冤无处伸。

    其次,他向容悦保证,他决不会娶容恬,他从小就讨厌这个蛮横跋扈的表妹。

    沁风桥上的那些话,都是他故意试探容悦的,他本来以为,不管为媵为妾,容悦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容悦的反应让他很失望、很失望……他甚至怀疑,病好后的容悦,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对他情深意重的妹妹。

    看到这里,容悦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在心里告诉他:同学,您真相了!

    信的最后,夏御表示,尽管父亲不赞成他迎娶容悦为妻,回去他一定会努力争取,求容悦一定要等着他,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看完信,容悦掩卷沉思,一时竟辨不清夏御的话到底有几分真,抑或全是假。好在她无意婚嫁,也不用费心考虑。

    夏御不在,日子清净了许多。容悦静极思动,便向母亲提出,去祖母遗下的那间宅子看看,再顺路考察一下各处的店铺和庄子。

    萧夫人脸上露出凄凉的笑意:“说起来惭愧,以前你父亲在时,我从没操过这份心。他刚走的那段日子,我伤心不过,百事懒问,再后来你又……你这一提我才发现,我竟然从未光顾过那些店铺,每月只是翻翻方槐送来的账本。”

    容悦见母亲伤心,忙自我忏悔:“是女儿拖累了太太。”

    萧夫人瞪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不然为什么说‘儿女都是债’呢?”

    容悦只能陪笑,萧夫人拍着她说:“好啦,有债早点还请也好,免得到下辈子还欠着。”

    母女俩说笑一会,重新转入正题,萧夫人沉吟道:“即便要去,也不能以考察店铺的名义,你伯父不会答允的。”

    “为什么?”

    “他会说,女人家就该好好待在家里,看店经商那是男人的事。说不定还会乘机让我们把店铺交到公中,由他的人代管。”

    容悦生怕难得的出门机会黄掉,撒着娇说:“那我们就以别的理由嘛,比如说,您梦见了父亲,要带我去哪里烧香还愿。”

    萧夫人见女儿着急,笑着告诉她:“其实借口是现成的。你外祖父下月六十大寿,我本来就准备带你回娘家的,现在不过提前了一个月而已。”

    母女俩正合计着,外面有人通报:清泉院的彩玲来了,要见太太。

    彩玲是邹氏身边的大丫头,见过礼后说:“太夫人的娘家侄孙带着新娶的媳妇过来请安,问起出身,竟然是洹城卫家的女儿,跟卫太夫人是同宗。”

    萧夫人之母出自雍侯卫家,但卫家女儿怎么会嫁给邹氏的侄子?邹氏娘家只是平民而已。

    想到“同宗”的范围之广,萧夫人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彩玲又道:“新媳妇说,小时候在卫家大宅见过太太。太夫人听了这话,便让奴婢过来,想请太太和三姑娘去清泉院一起用个便饭,也算故人重聚。”

    容悦在旁边听着都觉得这弯七绕八的关系实在费脑筋,而且邹卫氏既是小辈,应该是她来银杏院拜见萧夫人才对,怎么反招萧夫人过去见她?

    不过既然以邹太夫人的名义相请,萧夫人母女倒不好回绝了。

    萧夫人心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而笑道:“还是你家太夫人好,总把我们孤儿寡母放在心上,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母女俩到了清泉院,容悦一看邹卫氏就印象不好,贼眉鼠眼的,很不安分。而且年纪起码有三十多了,怎么会是新媳妇?

    再一打听,原来人家是寡妇改嫁。

    眼瞅着邹卫氏那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得瑟样子,就差公开宣告:我改嫁,我幸福!

    容悦突发奇想:邹太夫人不会是得了容徽的暗示,故意弄这么个人在她母亲面前炫,好让她母亲也不安于室,生起改嫁之心吧?

    以容徽的为人,真有这种可能的。

    邹卫氏和萧夫人拉了一会家常,就把矛头转向容悦,不要命地夸她,说她有多美,有多柔顺,一看就宜室宜家,将来也不知哪个有福气娶了去。

    容昶的平妻穆太夫人便对萧夫人说:“悦儿这年纪,也该议亲了。虽说孝子当守三年重孝,不得嫁娶,但可以先定着,等守满三岁再嫁。”

    萧夫人含糊应着,另一位侧妻吴太夫人笑道:“听姐姐这口气,莫不是心里有人选了?”

    萧夫人冷汗都下来了,忙表示:“小女蒲柳之姿,实不敢高攀皇家贵胄”。

    穆太夫人来自楚溟国宗室,万一她要把容悦弄去给哪个宗室做姬妾,事情可就糟了。

    容徽之女容愉前几年入宫,据说现在颇为得宠,势头直逼一度宠冠六宫的姜贵妃。

    容徽不可能再送一位容家女儿进宫去和她争宠。所以,穆太夫人的人选,多半是楚溟国宗室王之类的角色,而且决不会是妻,只可能是侍妾。若是妻,容徽老早把自己的女儿送上去了,不会轮到她。

    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回来的当晚萧夫人便给娘家修书,让他们派车来接。

    这个时代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娘家不接,出嫁的女儿是不能自己回去的。像姜夫人那样被夫家匆匆送走,带有明显的惩罚性质,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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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知心姐姐

    送信人走后,萧夫人依然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送信人是八月二十五走的,骑快马,四天便可以赶回,可直到八月三十还没有消息。

    萧夫人让人通知卢骏,要他派手下去道上迎候,如果仍见不到人,一路追查到南陵萧家去。

    八月三十是容恬的十五岁生日,照例要举行隆重的成年礼,也就是及笄礼。萧夫人心事再重,也只能强压下,带着女儿出席。

    因为尚在服丧期,萧夫人浑身素淡,内穿雪色合领对襟大袖褙子,外套一件深青暗纹比甲,头上只用银簪银髻。又怕冲撞了人家的喜庆气氛,令夏夫人不喜,给女儿配的衣服稍许鲜亮些,白底蓝花襦裙,再加个银蓝半臂,腰间系着玲珑玉环绶。统统弃披帛不用。

    她们到时,夏夫人的芙蓉院里早已宾朋满坐,因为恰是芙蓉花开的季节,院子里千枝万朵,美不胜收。

    走进内厅,满眼绫罗锦绣,满耳环佩叮当,说不尽风流富贵气象。

    容悦冷眼看去,上首的几位太夫人,只有邹太夫人是真高兴,其他几位不过图个热闹。尤其是穆太夫人,不知为何,脸色变幻不定,笑容中甚至带着几分狰狞。

    及笄礼从巳初(上午9点)开始,巳末(上午11点)结束。司礼官显然谙于此道,卡点卡得很准,正好用了一个时辰。

    礼毕,全体客人起立,容徽夫妇鞠躬拜谢宾朋,宾客亦答拜,再说些耳熟能详的吉祥话道贺。

    萧夫人既以未亡人自居,便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凑,带着女儿隐在众人后面。准备一散场就随着人流退出去,避到侧厢巫姨娘屋里坐坐,等开筵后再入席。

    可惜刚走到廊上,就有人站在转角处朝她招手:“老二家的,你跟我来。”

    叫她的正是穆太夫人,对方是长辈,萧夫人不能拒绝。容悦见母亲一脸为难,抢上两步想自己过去应付,被萧夫人一把拉住,轻斥道:“你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这样没规矩?”

    容悦委屈道:“我不是怕她欺负你么?”

    “就算她欺负我,你去了能起什么作用?你是孙辈,她说什么你都只能听着,真惹火了她,给你一顿板子你都只能受着。乖,她要说的话你一个女孩儿不方便听,去巫姨娘屋里等我。”

    容悦无法,只得看着母亲走了,容恬却在这时派人出来寻她。

    容悦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心想:是你自己找上来的,可别怪我。

    容恬穿着大红色的深衣,拖着长长的裙裾,头上插一堆明晃晃的首饰,盛装之下的她,确实美得出众。

    容恬自我感觉肯定也非常好,招呼她坐下后,自己又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才停在她身边问:“这套衣服好看吗?”

    “好看。”

    “等你及笄的时候借给你穿。”

    容悦没搭腔,她母亲没那么穷吧,唯一的女儿及笄,还要拣堂姐的旧衣穿。

    容恬立刻不高兴了:“你嫌我穿过了?你搞清楚,我看得起你才借给你,刚有个人问我借,我还没答应呢。”

    容悦忙道:“怎么会嫌呢?二姐姐这样的大富大贵之人,能穿你穿过的衣服,是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妹妹不过是惶恐,怕把姐姐的衣服弄脏了。”

    容恬脸色稍霁:“还是你知好歹,不像有的人……”说到这里,朝大丫环桃儿使了个眼色,待桃儿带着人下去后,才继续吐槽:“明里一套背后一套,枉费我对她那么好,有好吃的好玩的总忘不了她,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当初还不如拿去喂狗!”

    容悦知道她恼的是谁。“烧头香”回来后,就听说她大发脾气,连着几天打人骂狗,吵闹不休,后来被容徽训了一顿,才消停下来。

    这会儿且不点破,从茶几上叉起一块芙蓉糕送进嘴里,自顾自津津有味地吃着。

    容恬急了,她特意把人找来可不是请她吃点心的,可对方充楞不上道,她只好自己挑明:“妹妹,姐姐问你一句话,你可要老实回答。”

    “是,妹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临风哥哥有没有……”

    容悦眉弯轻挑,静静等她的下文,却见容恬颊染嫣红,细声悄问:“他有没有跟你说,不久就会来下聘,要……要娶我?”

    容悦又叉起一块绿豆糕,容恬青筋都快爆出来了,一把抢下她手里的小竹叉子:“唉呀你从饿牢里放出来的是不是?怎么尽顾着吃,你要是馋这些东西,等会散席后我叫人给你送几大包去,你先回我的话。”

    容悦失笑:“姐姐,姑娘家要讲矜持,哪有那么急着嫁人的。”

    “你”,容恬扬起手,做势要打,容悦闲闲地表示:“我病了以后,特别爱忘事,你刚刚那个问题,我本来想起来了一点点,你这一巴掌下去,可就给吓回去了。”

    容恬怒目而视:“你到底说不说?”

    “让我想想,好像真有这话呢。”

    容恬激动不已,脸红得像火烧,但很快,又浮起了一层阴霾,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容悦:“临风哥哥是什么时候跟你说这话的?当时除了你,可有旁人在场?除了这话,可有说过别的什么?”

    容悦笼统回答:“有。”

    容恬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还有谁?”

    容悦笑道:“没谁,我是说,还有别的话。”

    容恬松了一口气:“什么话?”

    容悦轻描淡写地说:“一妻可以带二媵。”

    容恬差点从椅子上跳下来,拔尖的嗓子又出现了破音:“带……带哪二媵?”

    容悦不介意告诉她:“我和四妹妹。”

    容恬妒火狂燃,恶狠狠地问:“你答应啦?”

    容悦摇头叹道:“姐姐,原来你为这事着急,其实根本没必要。别说我和怜妹妹不会同意,便是我们同意,伯父也不会同意。容府统共才三个成年的女儿,都让他一人娶走,而且只用一份聘礼,伯父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做这种赔本生意?依我说,临风哥哥纯粹是异想天开。”

    容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同意?”

    容悦咬住唇,口气有些泛酸:“当然,我又不傻,他明明不喜欢我,只喜欢姐姐……”

    容恬惊喜地打断她,连珠炮似地问:“你亲耳听到他说喜欢我?什么时候?在哪里说的?怎么说的?”

    激动了一会,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噘着嘴说:“可他给你送这送那,给怜儿也送了不少东西,唯独没送过我什么。”

    容悦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很耐心地开解道:“他那不过是气你罢了。他说你性子太强,就这样嫁过去,怕将来处不好关系,因而用这种方式磨练你,让你懂得隐忍,懂得谦让。临风哥哥一片苦心,姐姐你可别辜负他。”

    容恬听得心花怒放,可仔细想想,又有些不确定:“既然他喜欢我,娶我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你们为媵?”

    “其实还是那个原因。他说你心地纯良,完全没城府,偏偏心直口快,有时候得罪人而不自知,有两个妹妹跟在身边,可以适时地提醒、帮衬。他这么为你着想,你可不能误解他,不然临风哥哥会伤心的。”

    容恬忽然警惕起来:“你这么帮他说话,是不是想跟着我一起嫁过去?”

    容悦马上表态:“我要是脑子里转过一次这样的念头,就罚我一辈子嫁不出去好不好?”

    古人都相信誓言,容恬听了,疑虑尽消,不仅对容悦的印象彻底改观,简直引为闺中密友。

    此时的萧夫人,却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

第十一章 所谓洗尘宴

    午宴后,母女俩都只想早点走,偏偏夏夫人不肯放过她们。说容徽特别交代过,晚上客人少,留下的都是至亲,平时大家各忙各的,难得今日这样齐整,正好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

    容悦抬头瞄了一眼多宝格上的铜壶漏刻,午时方过,离晚饭还早着呢,有必要守在这里等吗?

    萧夫人抚额央告:“有些头晕,先回去歇息一会,晚点再过来。”

    圆胖福泰、笑得像个弥勒佛一样的祝姨娘热情邀约:“何必跑来跑去,太太若不嫌我屋小腌臜,去我那儿睡个午觉,起来咱们再抹两把牌。”

    萧夫人能说什么呢,不去就是嫌人家“屋小腌臜”。何况这位祝姨娘,因为侍候过容昶的母亲,在容徽的妾室中一向地位超然,虽然无儿无女,仍在芙蓉院中占据了一个位置。而巫姨娘之所以能住在这里,是因为她是容徽从舒国巫氏家族娶回的良妾,其父乃舒伯巫承的堂兄,容徽的妾室中,她的出身最好。

    当然,也有办法应付就是了,萧夫人不是“头晕”嘛,索性带着女儿关起房门足足睡了一个下午,直到快开席了才露面。祝姨娘白忙乎一场,连句话都没说上。

    走向饭厅的途中,发现母亲踌躇不安,容悦凑到她耳边说:“既来之,则安之,吃饭怕什么!他们还能把我们娘俩当腊祭吃了不成?”

    萧夫人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腊祭的大猪头,不禁莞尔,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沉得住气,自己反倒不如她么。

    晚宴摆了十桌凑个吉利数,其实没坐满。夏夫人开恩,招呼一些有头脸的管家娘子和各房乳母坐了下首两席。

    容悦的乳母陈嬷嬷在容悦病倒前告假回家给小儿子筹备婚礼,萧夫人嫌她家里总是事多,照顾女儿不尽心,去桃花别苑时根本没通知她,把她撇下近半年。前两天,她自己找上门来,请求继续留在容悦身边服侍,萧夫人征求容悦的意见,容悦点点头说:“她要来,就让她来吧,总归是吃她的奶长大的。”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容悦凭着职业敏感,怀疑这个乳母有问题。过去的乳母在小姐心目中地位挺高的,差不多是半个娘,如果小姐本身没什么主见、没什么心机的话,很容易受乳母摆布。

    陈嬷嬷回来的当晚,春痕就抽空问她:“姑娘,是您让陈嬷嬷回来的?”

    “是啊,怎么啦?”

    “没,没什么”,春痕不敢攻击姑娘的乳母,但脸上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容悦心里有数,嘴上却道:“她是老人家,难免有些啰嗦,你们多担待些。”

    春痕答应着,怏怏地退下。

    此刻,陈嬷嬷就站在容悦身后,容恬回头看见她,笑着说了一句:“陈嬷嬷你也过去呀。”

    陈嬷嬷受宠若惊,夏夫人则一脸惊讶。她根本没把这个人算在内的,既然女儿都开了口,今天又是她的寿辰,只得顺势道:“是啊,快过去吧,难道叫那些嬷嬷等着你一个人?”

    萧夫人疑惑地看着女儿,不明白为何视她为眼中钉的容恬突然这么帮衬起来,容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因为尚有少量外客,不好混席,十桌分成了两排。女宾在左,男宾在右,中间隔着一道围屏,薄薄的绫绢上绣着花鸟鱼虫,能隐隐绰绰看见对面的情形。

    安席坐定,主位上的容徽站起来,先到祖先神位前奠酒三杯,谢祖宗护佑,让女儿平安长大;下一轮就自饮,谢亲朋多年来对女儿的照拂。

    末后话锋一转,落到了萧夫人母女头上:“弟妹和侄女去乡下别庄养病半载,近日才归来,鄙人一直忙于俗务,未及设宴洗尘,心里实在惭愧得很,所以今晚这个宴席,也是弟妹和侄女的洗尘宴。”

    家主兼大伯都这么说了,萧夫人只得站起来,隔屏举杯,向容徽及在坐的诸位致谢。

    容徽让她坐下,自己继续敬第三轮,此次的祝酒词是:“侄女已经十四岁了,不久的将来也要办及笄礼,到时请各位亲朋务必到场观礼,一起见证侄女的成长,舍弟九泉之下,定会深感欣慰!”

    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以袖拭泪道:“徽前世不修,今生福报浅,统共才一个兄弟,又英年早逝,撇下我一人苦苦支撑这份家业,每思及幼年时兄弟相伴的情景,总是泪满衣襟……”

    客人们纷纷出言安慰,都说死者已矣,哭之无益,不如放下悲怀,好好抚养侄女长大,将来再给她找个好婆家,就算不枉兄弟一场。

    容徽这才收泪,酒桌上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容悦一声不吭地看着,不知伯父此番做作到底有何用意:单单只是在人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孝悌之举?还是当个引信,好导出下面的重头戏?

    酒过数巡,客人皆已微醺。隔着绣屏,容悦看见容徽不停地跟在坐男宾交头接耳,然后那些人的目光就会往这边瞟,好像个个都有透视眼似的。

    容悦有种感觉,容徽在跟他们推销自己,所以才会引来这些兴味的目光。

    好不容易席终人散,萧夫人不知为何,生怕碰到人,特意避开人流量较大的沁风桥,绕道芙蓉院后面一条小路。

    远远地看见铁将军把门的牡丹院时,萧夫人冷笑道:“下药陷害,把庄夫人逼走;再施毒计把容恒弄成废人,她以为铲除了这两个大障碍,自己就能爬到正妻位置,住进这牡丹院。没想到,容徽虽然谴走了庄夫人,却情愿把这里空着都不给她住。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逼走穆太夫人,把芙蓉院给占了。”

    原来穆太夫人脸上的不甘源自于此,但,“老侯爷既然不在了,穆太夫人本来就该搬去清泉院颐养天年。夏氏既是家主平妻,住芙蓉院也属正当。”

    萧夫人告诉她:“如果换一个寻常家世的也罢了,可穆太夫人来自楚溟国宗室,自觉地位崇高,不肯跟邹氏那种出身的人挤在一起。如果不是夏氏逼着,她根本不想搬的。”

    春痕忽然神色慌张地插嘴:“太太,您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一群人同时噤声,这下听得明明白白,怪声是从牡丹院后园传出来的,似哭泣似呻吟,时大时小,时急时缓。

    想到牡丹院荒废多时,里面根本没人住,丫环们个个花容失色,若不是有夫人小姐压阵,她们早撒丫子跑了。

    萧夫人和陈嬷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分头行动,萧夫人牵着女儿的手急急转身而走,陈嬷嬷在后面以手势命令丫环们跟上,迅速远离了那个“阴森诡异”的地方。

    萧夫人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女儿第一次穿上夜行衣,和奉命守护她的暗人苗励、周泰一起,去牡丹院进行了一番查探。

    知道自己身边有暗人后,容悦只烦恼了两日,就决定主动出击,将这些人收归己用。她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和他们切磋武艺,事先申明,三招内定胜负,输的一方要无条件服从胜方。

    苗励和周泰见小主人半夜出现,先有些惊疑,当小主人告诉他们,梦里得到仙人指点,学了几招,想和他们切磋时,他们也只当小主人绣花弹琴玩腻了,想整点新花样。

    漫不经心地对阵,却在下一瞬傻了眼。

    小主人毫无内力,但招式凌厉,一出手便是必杀技。“杀”苗励只用了一招,周泰险险地避过了第一招,可惜第二招照样“挂了”。

    武人最重信用,再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主子,两人毫无异议地成了容悦的手下。

    容悦想要查探牡丹院,是因为她听出了今天那对偷情男女中的女声,正是夏夫人房里的大丫头芸香。

    如果跟芸香偷情的是个年轻主事或小厮,容悦可能都不会联想到什么,可男方的喘息声那么重浊,以她多年听声辨人的经验,对方至少在五十岁以上,甚至更老。

    不寻常之事便有不寻常的理由,追踪下去,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她现在势力微薄,暂时还没办法渗入内部,那就先从外围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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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夫人原设定为滕姓,发现不妥,改为庄姓。靳涵家由伯爵该为侯爵。

    好在都不是主要角色或情节,应该不至于影响阅读,以后我尽量不再对人物设定做修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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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介绍:
优秀特工穿成弱质闺秀,如何适应这身份的转变?
伯父猫哭耗子:“你爹死得早,你的婚事自有我做主。”
堂姐笑里藏刀:“临风哥哥已经向老爷提亲了,妹妹你不恭喜姐姐?”
临风深情款款:“妹妹,名份不重要,只要我俩真心相爱。”
表哥旁敲侧击:“知根知底,亲上做亲,比嫁给外路人强。”
外路莫名其妙,几番痛下杀手。
容悦摇头叹息:“日子真无聊,幸亏妖孽多,勉强练练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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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禽相悦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两禽相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两禽相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