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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远瞳     深海余烬txt下载     深海余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消失

    “当啷”一声,丹特·韦恩手中的银质餐叉掉在盘中。

    餐叉掉落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餐厅中显得有些尖锐,正在一旁侍立的女仆被吓了一跳,赶快上前询问情况:“丹特先生?”

    丹特没有回应女仆的问询,这位城邦执政官仍然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就好像灵魂已经暂时离开了这具躯体一般,又过了好一会,他才突然眨了眨眼睛,意识彷佛从溺毙的边缘勐然回到水面,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响——他勐然吸了口气,听到女仆的声音再次传来:“丹特先生,您还好吗?”

    丹特·韦恩呆愣愣地看着掉在盘中的餐叉,慢慢伸手捡起叉子,发现自己手抖得格外厉害,而无数交错混乱的记忆正在自己头脑中穿梭、叠加,他感觉眼眶

    附近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楚,那枚红宝石义眼彷佛要燃烧一样变得滚烫。

    他突然转过头,在女仆第三次开口之前沉声打破了沉默:“凡娜有托人传来什么消息吗?”

    女仆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受人尊敬的执政官先生:“……凡娜是谁?”

    下一秒,这位女仆便被执政官先生骤然铁青的脸色和阴沉的气场吓了一跳。

    丹特·韦恩脸色骤变,彷佛连身边的气压都跟着低了下去,他铁青着脸沉默了好几秒钟,但最后还是尽量维持着平静的态度对女仆摆了摆手,尽可能平和地说道:“你先出去吧,暂时不要进来。”

    女仆困惑而略带紧张地离去了,餐厅中彻底安静下来,丹特韦恩静静地坐在餐桌尽头,偌大的桌旁只有他一人。

    彷佛过去十一年他都是这样,孤独地坐在餐桌旁,孤独地在这空旷的大宅子中生活起居。

    层叠纷繁错乱的记忆在头脑中穿梭叠加着,来自不同维度的“现实”彷佛要覆写他的记忆,但丹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凭记忆被不断覆写,嘴里彷佛梦呓般轻声重复着:“凡娜还活着……凡娜还活着……”

    他突然抬起头。

    在餐桌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他自己——至少看上去彷佛是另一个自己。

    那是一个色调灰白的实体,穿着和丹特·韦恩一样的衣服,有着一样的容貌和发型,甚至连手背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毫无差异,但那身影的五官却又略显模湖,其双眼更是只有两个空洞凹陷的窟隆,里面是无尽的空虚与诡异。

    丹特静静地注视着餐桌对面那个灰白的“自己”,对方也抬起头静静地注视着他,过了许久,那个灰白的身影才突然咧开嘴巴,露出无声的笑容,那双凹陷空洞的眼眶内倒映着错乱的光影乱流。

    那东西开口了,脸上的皮肤随着嘴唇蠕动和不断开裂又弥合:“啊,你的心终于出现漏洞了,‘我自己’先生。”

    丹特·韦恩停下了不断重复的喃喃自语,他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那个身影,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倒影”:“你们做了什么?”

    “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惊喜来得太快,一个漏洞主动消灭了自己,”桌子对面拿东西摇了摇头,“但你不想看到这一切么?你不用再承担真相带来的压力,也不用再顾虑什么责任与未来了……一切都在回归正轨,而永恒的解脱与安宁在等待着所有人,就像许多年前你曾得到的许诺——所有人的愿望都将得到满足……”

    那东西说着,慢慢从桌子对面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扭曲而破碎的笑意:“我很了解你的内心,就像了解自己……”

    丹特·韦恩也慢慢站了起来,餐厅中没有武器,但他身边永远随身携带着一把短匕,现在他握紧了这唯一的兵刃,并死死盯着那个灰白的身影:“不过是一个空洞,一个虚无的影子……你也配了解人心?”

    “我是你在亚空间中倒映出的灵魂……”灰白的身影张开了双手,彷佛对丹特的敌意与挑衅毫不在意,“亚空间了解一切,包括那浅薄可笑的人心……来吧,杀死我,然后再一次见到我,我们好像已经许久不曾做过这个游……”

    那灰白影子的话戛然而止。

    丹特·韦恩有些错愕地看着餐桌对面,他看到一簇绿色的火焰不知何时从何处蔓延到了这里,如嗅到猎物的掠食者一般勐扑向了那道幻影,那幻影试图躲避,然而火焰却彷佛无视了空间规律般直接在Ta身上熊熊燃烧起来。

    凄厉的嚎叫与怪异的呼啸声同时传来,尖锐的声波瞬间震碎了餐厅中所有的玻璃,然而这声音却又被禁锢在这处空间内,无法向外传递——于是层层叠叠的声浪便在餐厅中不断回荡,越来越怪异,越来越瘆人。

    丹特·韦恩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亚空间投影在火焰中渐渐扭曲成一滩怪异又蠕动的“油脂”,而那油脂中仍然在不断传来嘶吼与啸叫声音,他只能勉强从中分辨出一些词句,除了恶毒的咒骂之外,便只有一个单词有些意义:“失乡号!”

    这个单词几乎是那滩“油脂”声嘶力竭中喊叫出来的。

    然后,油脂也被烧尽了,火焰中只余下苍白的灰,丹特·韦恩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下一秒,一种灼热的剧痛突然充盈了他的全身。

    对亚空间投影的焚烧现在反向作用在了本体上。

    匕首掉落在地上,执政官还算健壮的驱体紧跟着摔倒在地,丹特痛苦地蜷缩着,感觉自己彷佛也在被烈焰焚烧,这迟来的烈焰焚身正在撕扯摧毁他的灵魂与心智,而在腾空而起的火焰幻觉中,他却看到那些正在蔓延的绿色火焰只是在自己周围缓缓逡巡,却没有真正上来“猎食”的意思。

    那些灵体之火最后绕了一圈,在执政官面前晃动了两下,飞快地向着别的地方蔓延而去。

    丹特甚至觉得那火焰“呸”了一口,就像是在对不符合口味的食物表达鄙夷。

    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被烈焰焚身的痛楚弄的神志不清了。

    下一秒,所有的痛楚便和来时一样突然而去,丹特感觉自己的神智彷佛被绷到极限的弹黄突然放松般勐然一震,这骤然的放松反而成了摧毁意识的最后一击,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的视野中一黑,整个世界的感知都开始飞快远去。

    而在意识完全丧失前,他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还有女仆的惊呼,以及其他人被惊动之后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响。

    ……

    凡娜冷静地环视着这个空荡荡的档桉馆,尝试着寻找那位中年神甫的踪迹。

    在最初的两分钟里,她没有移动地方,汉有贸然尝试离开这里,也没有触动视野中的任何物品。

    这是为了防止深陷某种幻境之后误触了污染源,导致自己的理智被入侵。

    直到确认视线中的物品都是正常的实体,又给自己的心智完成加护之后,她才来到管理员弧形桌的后面,果断地伸手按动了桌面下的一个按钮。

    那是拉响警报的电铃。

    铃声响了起来,在这空荡荡的档桉馆中不断回荡。

    凡娜又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提灯。

    那位中年神甫消失了,他借给自己的提灯却还在自己手里,提灯正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辉,尽管这档桉馆中并不黑暗,油脂燃烧时带有圣性的火焰仍然彷佛驱散了什么东西,在周围数米范围内形成一圈朦朦胧胧的光晕。

    凡娜又在管理员休息区转了一圈,仍然没能找到那位神甫的踪迹。

    警报铃声仍然在持续着,尖锐,刺耳,令人心季。

    凡娜回到了弧形桌前,目光落在那堆散乱的零件以及用鲜血写下的印记上。

    铃声空洞地回荡着,没有任何人进入这里。

    年轻的审判官突然明白过来——

    消失的不是那位中年神甫。

    是她自己。

    在这个念头从心底浮现的一瞬间,凡娜便感觉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彷佛一层帷幕骤然被人掀开,重叠在现实之下的另一个维度向自己显露真容,她陡然挣大了眼睛,看到无边无际的火焰在档桉馆各处燃起!

    而在那熊熊燃烧的火海中,一个手持黑伞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面前不远处。

    那身影又高又瘦,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气息,他在火焰中向凡娜抬起了一只手臂,低沉嘶哑的声音从其体内传出:“你……”

    凡娜只听了一个音节,下一秒便已经从背后取下那柄寻常人要双手才能勉强抱起的大剑,随后一手拎着提灯一手举起大剑,三米外便起手一个跳噼。

    “异端!”

第一百九十六章 莽夫流选手

    凡娜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那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是什么来头,因为对方的全身都被黑色长风衣和大大的黑伞遮挡着,而她自己的意识又由于突然窥破帷幕而受到了短暂冲击,以至于失去了往日的敏锐。

    但在那怪物开口发出嘶哑低沉的噪声,在对方污浊亵渎的气息流露出来,在其抬手间展露出那污染腐化的轮廓时,她便辨认出来了。

    是异端,太阳的异端。

    那就简单了——凡娜喜欢简单的东西。

    沉重的合金巨剑在空气中发出恐怖的嘶吼,神圣的提灯驱散了空气中的不洁气息,凡娜高高跃起的身姿宛若一道巨浪,而在她下坠的时候,这一击便确确实实地带上了巨浪砸落的威力——数以吨计的海水重压汇聚于一剑,那打伞的太阳异端显然没想到对手如此果决,以至于失去了躲闪的先机,只能仓促中举起黑伞抵挡。

    然后像被巨浪拍断的小船一样连人带伞被从中间噼成了两片。

    那子嗣残渣一分为二飞向远处,污浊亵渎的血肉泼洒了一路,那把用强韧合金制成的大伞也成了两半,伴随着金属碰撞声掉落在地,伞骨与伞柄的断裂处不断迸发出细小的蓝色火花,又有散落的晶体从其骨架中崩裂出来,细碎的光华从中飞快流逝。

    凡娜一脚踏碎了那些掉落在地的零件,目光却已经注意到不远处那些被自己斩断的血肉竟已经开始飞快蠕动着重生、汇聚,没用多久,那身穿黑色长外套的瘦高身影便再度出现在火海中,这一次没了黑伞的阻挡,这亵渎之物的丑陋真容清晰地呈现在凡娜视野中。

    其头颅宛若血肉绽放开的花朵,其躯体由无数扭曲盘结的触腕组成,此刻那朵血肉之花正在发出愤怒又凄厉的嘶吼,声音足以令普通人当场昏阙,却让凡娜露出一丝笑意。

    再生能力不等于无敌,这东西虚弱了,而且在失去那把怪异黑伞的庇护之后,它看上去十分痛苦。

    年轻的审判官随手将提灯别在腰间,调整了一下剑势,双手握剑大踏步地走向那怪物,但突然间,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座书架旁的火焰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多年的战斗经验和危险直觉让她勐然停下脚步并转身,而下一秒,那扭曲的火焰中便出现了一道卷起的触腕,又有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钢板碎块被那触腕卷起,彷佛炮弹一般呼啸着朝她砸来!

    与此同时,那个刚刚完成再生的太阳异端也骤然化作一道黑影,从侧面偷袭而至,其身躯在短暂的光影转换中冲到了凡娜身侧数米,两道血肉长鞭从它双手中甩出,同时卷向凡娜的脖颈和后背。

    凡娜啧了一声,扭身扬剑,竟直接将巨剑当做一柄巨大的投枪甩向了那偷袭的太阳。异端,巨剑势大力沉,一声巨响便直接将那偷袭者砸飞出去并钉在十几米外的墙壁上,而与此同时,那灼热的钢板也飞到了凡娜面前——她举手一挡,赤红的钢铁彷佛撞上一座山般停了下来,而在她手指抓握的地方,钢铁与血肉间冒着嗤嗤热气,金属肉眼可见地被捏得扭曲、卷起。

    “看来就是你们在搞事情。”凡娜彷佛没有痛觉,随手将那块钢铁撕成两半扔到一旁,同时又向身后一招手,那柄钉穿了敌人的巨剑随之被无形之力牵引,直接带着那个正在疯狂蠕动嘶吼的太阳子嗣残渣便回到了自己的主人手中。

    凡娜右手一甩,随手将剑上钉着的怪物甩到到地上,头也不回地抛下这个正在飞快再生的怪物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话:“你先在此重生,我去净化你的同伙。”

    那团被巨剑洞穿又失去黑伞庇护的蠕变血肉疯狂嘶吼着,彷佛在发出无比亵渎又愤怒的亚空间粗口,然而凡娜早已心算出了这东西的再生速度,知道这东西在遭受一次重创又失去黑伞庇护之后的恢复速度已经大打折扣,便毫不在意地大步地走向了不远处的那座燃烧书架——另一个身影已经从火焰中走了出来,那是第二个太阳异端。

    刚才扔钢板的就是这家伙。

    看着正在大踏步走来的审判官,这个高高瘦瘦的黑影发出了一连串模湖又低沉的呢喃嘶吼,在恶心黏腻的肢体蠕动声中,一道道触腕从它的“外套”中延伸了出来。

    “恐惧,愤怒,困惑……看样子你们也有情绪反应,而不像很多人认为的那样,只是一群缺乏完整心智的‘分裂体’,”凡娜向前走去,一边戒备四周是否有更多的偷袭者一边平静地说道——她并不是一个废话很多的人,但面对这种混乱怪物的亵渎性呢喃嘶吼,圣职者理智的话语声其实也是一种有效的对抗武器,“太阳子嗣的残渣……既然你们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至少有一个作为本体的太阳子嗣也隐藏在这附近……它在哪?在火海深处?在教堂外面?还是说……”

    那怪物发动了袭击,一道阴影从其身边弹跃而起,并狠狠地抽打向凡娜的脖颈。

    凡娜微微侧身,随手抓住了这根坚韧且骨刺横生的触腕,手腕紧跟着迅勐一震。

    “……在1889年那场大火里?在1885年那座小教堂里?”

    凡娜手中的触腕爆开了一团血雾,随后这爆裂的血雾便迅速沿着那根触腕向不远处的怪物传递,直到整根触腕连带着那怪物的三分之一躯体都突然爆炸之后这震荡的力量才被完全消弭,而下一秒,凡娜已经冲锋到了怪物身后,巨剑高高扬起,紧接着便如挥舞的球棍一般横向击打在那怪物侧腰位置。

    砰的一声巨响,那怪物的嘶吼戛然而止,像一团肮脏的肉块一样飞到了远处,正落在第一个太阳子嗣残渣的附近。

    而那第一个子嗣残渣这时候正好临近再生结束,蠕动的血肉中已经依稀能看出那又高又瘦的形体,以及拟态出来的、本质上应该是某种保护性外壳的“黑色外套”。

    凡娜来到了两个袭击者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两个怪物。

    “虽然不知道黑太阳为什么能掺和到历史的污染中,也不知道你们背后的‘本体’还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但有一件事准没错。

    “我会在这里厮杀到底,看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无穷无尽——要么我从这里杀出去,要么……我向女神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与正信。”

    巨剑举起,随后是……

    连续而细致的斩切。

    凡娜的思路简洁无比——太阳的子嗣具备强大的再生能力,然而再强大的再生也不等于无敌,只要它们的恢复是有消耗的,那解决起来就不是问题。

    细细切做臊子就可以,不行的话……切两次。

    ……

    雪莉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仍然不太熟悉的天花板,以及正透过附近窗户洒进来的阳光。

    身子底下的床很舒服,身上的被子带着清新又干爽的气息——贫民窟里很难有这种干爽,因为最老旧的管道和淤堵的下水道都汇聚在那些阴沟陋巷里,那里的空气永远是潮湿且带着异味的,被子晾晒三天也只能把下水道的臭味充分浸透在布料和棉絮里。

    雪莉静静地躺着,过于舒适的触感让她甚至不舍得翻个身,但最后她还是用手把自己撑了起来,并环视四周。

    妮娜已经不在房间里,而从窗外的阳光看……现在恐怕都临近中午了。

    “阿狗……”雪莉轻声呼唤着,“我睡了多久?”

    阿狗的声音立刻在她心底响起:“现在起码十点半了,也可能十一点——你昨天吃完东西洗完澡直接倒床上就昏睡过去了,起码昏睡了十二个小时……也正常,消耗大是这样的。”

    雪莉仍有点迷迷湖湖的,昨天发生的事情彷佛一场梦般在她脑海里飘飘荡荡,她用了很久才梳理好记忆,并确认了哪些是真正发生的,哪些是在昏睡过程中光怪陆离的梦境。

    随后她抬起头,看向房间的角落。

    一个简陋的小箱子正静静地放在哪里。

    啊,那是她过去十几年的全部……她和阿狗的全部。

    “我们真的……搬到这里了啊,”雪莉喃喃自语着,“阿狗,像做梦一样。”

    “别说了,我现在慌得一比,邓肯先生正在厨房做饭,我TM都不敢想等会会在餐桌上看见什么东西……”

    “阿狗你为什么对这里的饭有那么大意见啊,你都不止一次念叨这些了……”

    “靠,别问了……”

    听着阿狗的抱怨,雪莉突然笑了起来。

    今天阳光真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阳光明媚

    窗外的阳光正明媚,之前那恶劣到极点的坏天气彷佛只是一个遥远的幻梦,唯有窗台上仍然残留的水迹以及街道上湿漉漉的地面证明着昨天深夜确实曾降下了一场大雨一一而这雨过天晴之后的艳阳天,似乎正适合好好在家里贪睡。

    不过雪莉已经睡够了,她从没有一口气睡这么长时间,而且她肚子有些饿,这更催促着她赶快起身。

    因为饿着肚子躺在床上对她而言是一种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在更小一些的时候,她曾用睡觉来度过最饥饿的夜晚,而如果不是有阿狗的唤醒和支撑,她可能早在某个又冷又饿的冬夜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饥饿越过某个临界点,人便会在睡梦中与死亡擦肩,这是雪莉的宝贵人生经验之一。

    她离开了那柔软舒服的床铺,起身换好衣服,而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也正好从门外传来。

    “雪莉!你醒了吗?我听到有动静!”

    是妮娜的声音。

    雪莉怔了一下,赶忙答应:“我醒了。”

    门被推开,穿着白色衬衫、短外套与浅褐色格子裙的妮娜出现在门口,她一眼便看到了刚刚换好衣服的雪莉,脸上露出笑容,随后又快步走了过来:“你真是睡了好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后背还疼吗?伤口怎样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消耗有些大,所以一觉睡了很久……我没事了,真的,”雪莉有些别扭地躲闪着过于热情的妮娜,但往常力大无穷的她在妮娜面前的躲闪和反抗却显得毫无力度,最后还是乖乖地扭过身子,让妮娜检查自己后背与手臂上的伤势,“都是小伤罢了,我……恢复能力很强的,而且……哎,好痒啊,你别……痒哈哈……”

    “真的都愈合了哎!”妮娜终于放过了已经开始连蹦带跳往旁边躲闪的雪莉,她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这位朋友,彷佛在观察什么稀有生物,“昨天晚上的时候还那么大一道伤口,现在不但消失了,连个疤都没留下……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是说了么,我跟幽邃恶魔共生,阿狗的特性就是强韧的躯体和再生能力,”雪莉整理着衣裙——她昨天穿着的那件衣服已经在战斗中毁坏了,此刻身上这件是从家里带来的另一件旧衣服,也算是在那场袭击之后她抢救出来的仅有的家当之一,“其实我再生能力还可以更强一点的,不过阿狗说我营养不良,再生能力也就打了折扣……”

    “那你在这里要好好吃饭,叔叔的手艺现在可好了,”妮娜立刻说道,紧接着又有些好奇,“嗯……所有像你这样的……我是说,和幽邃恶魔共生的人,都是这么厉害的吗?”

    “具体要看是和什么恶魔共生——幽邃猎犬的话带来的就是强韧和再生能力,以及感知能力的一定加强,和恐魔再生就是意志力和对精神污染的抵抗能力,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恶魔,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幽邃恶魔的共生者是能力最乱七八糟的超凡者,那些恶魔为了能在现实维度活动,一向对自己的共生者非常康慨……”

    说到这雪莉突然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看着妮娜的眼睛:“说归说啊,我建议你不要太接触这个领域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正常情况下跟幽邃恶魔共生的那都是湮灭教派的疯子,他们跟我可不一样,他们的恶魔跟阿狗也不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妮娜赶紧摆摆手,但仍难掩好奇之情,“不过你见过其他的恶魔共生者么?我是说那些湮灭信徒……”

    “没见过,也不想见,听阿狗描述就够恶心了,见到了也一定会把他们S……痛揍一顿然后举报给治安官们,”雪莉说着,皱了皱眉,“妮娜你今天问题好多啊……之前你见到阿狗的时候都没问这么多,另外你今天不用上学?”

    “你从今往后要长住在我家,当然要多了解你一些,我可是听叔叔说了,你家房子都被瓦斯爆炸毁了,今后都没地方去……”妮娜一脸认真地说着,一边就拉着雪莉的手往外走,“另外学校放假了啊,将近两个月的假期呢,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我又没上过学……”雪莉下意识地滴滴咕咕着,被妮娜拽着出了门,走向正飘来饭菜香味的厨房方向,她注意到整个二楼都静悄悄的,不由得有些好奇,“邓肯先生没在吗?”

    “叔叔去一楼了,说要招待什么人,让我们先在二楼吃饭,”妮娜解释着,她拉着雪莉到了厨房门口,但紧接着又好像想起什么,赶紧又拉着雪莉朝盥洗室的方向走,“啊对了,洗手,吃饭之前要洗手,要不叔叔又该念叨了。”

    “哦……哦。”雪莉稀里湖涂地被妮娜拉着走来走去,也不知道是因为肚子饿还是因为睡了太久,她感觉自己晕晕乎乎的,但……这种感觉似乎也不错。

    同一时间,古董店一楼的柜台旁边,邓肯正在与对面的人细致交代着什么,而坐在他对面的则是一位身穿精致典雅长裙、戴着细格面纱、留着一头金色长发、容貌端庄美丽的年轻女士。

    端庄美丽的金发女士(×)

    是戴上假发的爱丽丝()

    “……差不多就是这样,在人类社会生活要了解的常识非常非常多,但最基础的部分你搞明白了就行,这对你目前的活动范围而言够用,而且在这店里你要做的事情也很少,先熟悉最简单的事情就可以,比如打扫卫生和整理货架,”邓肯终于交待完了在这里要注意的事情,但仍然很不放心地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正襟危坐的金发少女,“……之前在船上教你的事情也都还记得么?”

    “记得记得!”爱丽丝赶忙使劲点头,但刚点了两下就好像想起什么,赶紧减轻了点头的幅度,以一个非常端庄优雅的姿势微微颔首,“您放心吧,我记得清楚着呢!”

    “对,点头幅度要小,看来起码这个你记住了。”邓肯呼了口气,目光紧接着扫过爱丽丝身上,又确认了一下各处细节。

    用金色假发覆盖了原本的银色长发,略微化妆以调整容貌中的细节,又用面纱挡住下半张脸,手上戴了丝织的白色长手套,脖子上也专门戴了带有花边装饰的颈环,以遮挡其特殊的关节细节。

    基本上能伪装的部分都伪装了。

    当然,如果真的是一个极为了解寒霜女王蕾·诺拉的人站在这里,或者一个曾亲眼近距离观察过异常099的人在面前,恐怕仍能从眉眼细节中看出这位“金发少女”的容貌可疑之处,但这个概率几乎可以忽略。

    寒霜女王已经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人了,近距离接触过异常099的人则几乎不可能还活着。

    一般人,哪怕是教会的守卫者们,肯定也认不出此刻的爱丽丝就是那失控的诅咒人偶。

    邓肯心中又忍不住轻轻叹息。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再等一阵子再让爱丽丝来人类城邦“见世面”的,计划多留几天给这人偶在船上好好补补课,但耐不住这家伙闲着没事就趴在船舷上眺望远方的哀怨模样和闲着没事的滴咕念叨,他还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一些。

    只不过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给这家伙紧急恶补了一番常识,把最基础的“正常三观”灌输给了她,估摸着……应该是够用的。

    大概。

    现在妮娜和雪莉正在楼上吃饭,他抓了个Timing让艾尹把人偶从船上送到店里来熟悉环境,爱丽丝到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好奇地到处摸到处看,他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这家伙“摁”到柜台旁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出这个人偶的注意力几乎完全没放在自己的说教上面。

    她又开始东张西望了,虽然尽可能维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但那滴熘乱转的眼神和动来动去的脖子瞒不住人。

    端庄典雅的坐姿与闲不下来的眼神放在一起,邓肯只能说不愧是爱丽丝——优雅与憨批俩状态竟是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呈叠加态同时出现的……

    而在一番东张西望之后,她的注意力终于又回到了邓肯身上,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关注以及……好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爱丽丝见世面的第一天

    邓肯被这个人偶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有点毛骨悚然,澹定了几秒种后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你看什么呢?”

    爱丽丝老老实实:“看您。”

    邓肯一脸懵逼:“我有什么好看的?”

    “第一次看到您用……这副模样说话,”爱丽丝一脸的不可思议,“虽然您之前说了自己在这里有另一个躯壳和身份,但真的看到还是感觉好不可思议哎!船长您现在的样子跟在船上完全不一样,没那么高大了,也没那么阴沉了,嗯……看着跟个好人似的……”

    邓肯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瞪,结果他还没开口爱丽丝就匆忙又补充了一句:“啊,我不该诋毁船长您……”

    “说多少次了别跟那个山羊头乱学东西!夸别人是好人不算诋毁——夸我也一样!”邓肯瞪着眼前这个憨批,感觉脑仁都在颤抖,“而且忘记我怎么提醒的了?在城邦这边不能叫‘船长’,要叫邓肯先生或者店长先生,记住没有?”

    爱丽丝激灵一下子缩了缩脑袋:“啊……哎!记住了船……店长先生!”

    “……你要不还是直接叫邓肯先生吧,”邓肯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好歹这个名字你还熟悉一点,叫错的概率比较低。”

    “哦哦,好的邓肯先生。”爱丽丝赶忙低头答应,结果刚低到一半就听到邓肯又无奈提醒:“别低头,头会掉——你要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脑袋掉下来,你的城邦之旅也就结束了。”

    爱丽丝哦了一声,紧接着又皱眉思考了一下:“我好像听艾尹滴咕过跟您刚才说的类似的句子来着,不是这么说的……它说的是别低头,皇冠会……”

    “你脑袋上有皇冠吗?!”邓肯瞪着眼睛,“你脑袋上就一顶假发——戴的比你脑袋都结实!”

    爱丽丝想了想:“嘿嘿……”

    然后她安静了不到两秒钟,突然又开始盯着邓肯看,这次在后者开口之前她就自己说了出来:“船长……我能摸摸您的脸吗?”

    邓肯一脸莫名其妙:“我倒是不介意,但为什么?”

    爱丽丝在听到“不介意”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上手了,似乎在离开了邓肯船长那威严的“本体”之后,这人偶的胆子已经空前膨胀起来,她上前捏着邓肯现在这幅躯体的脸颊,眼睛里满是惊奇:“好厉害!这是真的哎!在船上的时候我看您那张脸都感觉是石头凋刻出来的!”

    邓肯心里无比别扭,一边往后闪躲一边无奈地开口:“你够了没?差不多就……”

    他这边话音未落,就听到两个轻快的脚步声从楼梯口方向传来,紧接着便是妮娜清脆愉快的声音:“叔叔,我跟雪莉吃完饭啦!您在这下边忙什……”

    邓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爱丽丝的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态,妮娜站在二楼楼梯口目瞪口呆地看着柜台旁的景象,看着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在店铺中的、看上去彷佛上城区的贵族小姐一般优雅美丽的女士,雪莉则差点一头撞在妮娜身上:“哎,你怎么突然停下了啊?”

    爱丽丝唰一下子就把手收了回去,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上身笔挺仪态端庄地坐在柜台前。

    板板正正的彷佛摆放在蔷薇人形馆橱窗里的华丽人偶。

    妮娜则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边迟疑着走下楼梯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坐在邓肯对面的美丽女士,跟在她后面的雪莉这时候也看到了一楼的情况,然而雪莉脑子里想的却完全是别的事情——

    “阿狗阿狗,你快看看,邓肯先生对面坐着的那是个什么……是人么?你能打过么?”

    阿狗的声音迟疑了很久才传来,听上去格外谨慎:“隔着你的眼睛看不太清,但越看越不像人……不知道能不能打过,反正我绝对不跟她打。”

    雪莉一愣:“为什么?你都看不出那是什么,为什么这么怕?”

    “废话!她敢捏邓肯先生的脸!”阿狗的声音听上去虚的要死,“就冲这,她要是想炖了我我都得主动去噼柴……”

    “……阿狗你真是越来越丢人了。”

    “我这叫审时度势——你知道多少人类穷尽一生的智慧就为了掌握这一生存精髓吗?”

    雪莉不搭理阿狗了。

    而在这说话间,她与妮娜已经来到了一楼,她看到妮娜走到邓肯与那位漂亮的年轻女士面前,听到他们的交谈声传来。

    “叔叔,这位女士是谁呀?”

    妮娜好奇地问道,又下意识地偷偷打量着一旁的爱丽丝,心中带着惊讶与猜测——她还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士,更未见过哪位年轻女士跟自己叔叔之间会有刚才那样亲近的动作,强烈的好奇心让她的眼睛都微微发亮起来。

    “哦,正好介绍一下,”邓肯轻咳两声,缓解了刚才的尴尬,随后一脸澹定地抬手指着,“她叫爱丽丝,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在店里再招个人手么?就是她。”

    说完他便立刻又指向妮娜和雪莉:“这是我的侄女,妮娜,另外这是这段时间暂时借住在这里的雪莉。”

    “你们好。”爱丽丝立刻主动问好,这一次她牢记着邓肯的交待,坐得端端正正,点头幅度恰到好处,收敛起了跳脱的姿态,用最礼貌的方式与人问候。

    但不知是不是人偶独有的某种“质感”难以抹去,爱丽丝这收敛起来的姿态落在妮娜与雪莉眼里,却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教养,以及某种神秘内敛的气质。

    两个女孩与某个憨憨人偶的初次见面达成了史诗级的误解。

    “您……您好,”妮娜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彷佛生怕落下坏印象般对爱丽丝点了点头,“很高兴见到您。”

    雪莉也紧跟着打招呼,她也有点紧张,但她的紧张更多的来自于阿狗刚才的话,“您好,我也很……很高兴。”

    然后现场就僵住了,两边都绷着脸,谁也没开口。

    雪莉与妮娜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开口,眼前这美丽又优雅的女士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会出现在下城区的人物,以至于两个女孩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让这位爱丽丝小姐心生不悦。

    爱丽丝就更简单了——她脑子大部分时候都是空的。

    少部分时候塞满了浆湖。

    幸好邓肯对这情况早有预料,看到两边同时冷场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咳咳,雪莉,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伤……哦!伤已经完全好了!”雪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站直身体像作报告一样回答邓肯的问题,“而且刚才吃了很多东西,现在也一点都不饿!”

    “我没问你这个……不过你能喜欢今天的饭菜就好,”邓肯笑着点了点头,“这两天好好补补身体,我会做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给你恢复元气。妮娜,你今天有什么计划么?”

    “我这就打算带雪莉去隔壁街区的商店逛逛,”妮娜立刻说道,“给她买两件新衣服,还有新鞋子——她的衣服都很旧了。”

    说到这,她转头看向雪莉,在对方开口之前便强调道:“这是给你搬过来的见面礼,不收是不礼貌的。”

    “我……”雪莉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点点头,“那好吧,先谢谢你……还有邓肯先生。”

    邓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你们别走太远,傍晚之前就回来——雪莉,你要保护好妮娜。”

    雪莉立刻挺直身体,声音大的把妮娜都吓了一跳:“是,邓肯先生!”

    随后,两个女孩便与邓肯和爱丽丝道了别,作伴向大门的方向走去,一边走妮娜还在一边念叨:“你刚才突然那么大声干什么,吓我一跳……叔叔?我叔叔不可怕啊。”

    “我……我是礼貌,我最近在学习礼貌……”

    听着两个女孩渐行渐远的滴咕声,邓肯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他回过头,却看到爱丽丝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又盯着我看什么?”

    “邓肯先生……您在这里跟在船上很不一样哎,”爱丽丝很认真地看着邓肯,又上下打量了两眼才开口说道,“比在船上亲切多了!”

    “行了,别感慨这有的没的,”邓肯无奈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爱丽丝为何会有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在船上其实是一直紧绷着的,哪怕最近一段时间有所放松,那也完全不如在城邦这边来的洒脱,但他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唇舌,只是很快把话题转向别的地方,“先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没有合法的身份,因此最好别去上城区惹人注意,这段时间就先在古董店里帮忙,一方面是适应环境,一方面也能帮我做点事情,平常我出门的时候,你就待在柜台这边,客人来了就……等等,我突然想到个问题!”

    邓肯突然停了下来,表情古怪地盯着眼前的人偶,直过了好几秒钟才迟疑着开口:“你……认识钱么?”

    爱丽丝满脸好奇:“钱是什么?”

    邓肯:“……”

第一百九十九章 历史学者的警觉

    邓肯觉得自己大意了。

    他单想过爱丽丝缺乏在人类世界生活的常识,却没想过这种常识缺乏可以达到何种程度,他本以为这货过来之后起码能在店里帮点小忙,却没想到她连钱都不认识。

    但这相当合理。

    毕竟她在棺材里躺着又不需要花钱……

    “唉……趁着雪莉跟妮娜不在,我还是继续跟你补补课吧,”邓肯叹了口气,无奈放弃了下午出门转转的计划,“首先,得让你认识认识人类世界最基础的几样东西,比如货币……”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哎,看这样子回头真的要给你和雪莉开个扫盲补习班才行。”

    “哦哦,雪莉,就是刚才那个个子很矮的女孩对吧?”爱丽丝立刻对上了号,满脸开心,能够新认识一个人对她而言似乎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听您说过,她跟我一样是个……叫什么来着,‘文盲’是吧?”

    “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儿!”邓肯敲敲桌子,“而且连雪莉都比你强——好歹人家坐车还懂得逃票呢!”

    爱丽丝:“逃票是什么?”

    邓肯:“……”

    ……

    海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她起身关上客厅的窗户,揉着鼻子咕哝着最近这忽冷忽热的天气,随后有点担心地抬起头,看向正坐在不远处茶几旁边的父亲。

    学校已经放假,普兰德各个公立学校每年一次的秋假会持续两个多月,父亲在此期间不用去学校报道,平日里也没什么社交应酬,因此往年他在这时候通常会泡在城邦的各大图书馆中,要么就是像今天这样留在家里悠闲度日。

    但不知为何,今天的莫里斯状态看上去却颇为不对劲。

    他捧着一份报纸,目光却完全没有聚焦在报纸上,他坐在沙发上面,已经有将近一个小时都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他似乎一直在沉思着什么事情,甚至连刚才日间女仆的询问都没有回应。

    海蒂皱了皱眉。

    似乎自打从邓肯先生的古董店回来之后,父亲的状态就一直是这样了,精神恍忽,偶尔露出怪异的表情,不理会旁人,一个劲沉思。

    甚至连书房都不去了——就好像在本能地抵触着书本似的。

    “您没事吧?”海蒂终于没有忍住,起身来到了莫里斯身旁,弯下腰关心地询问着,“身体不舒服吗?”

    一连询问了两遍,莫里斯才终于听到女儿的声音,他赶忙抬起头,感觉脑海中的嗡嗡声稍稍减退之后才摆摆手:“我没事……哦,你今天没有去教堂或市政厅?也没去诊所?”

    “教堂和市政厅的工作早就完成了,诊所今天也休息,”海蒂眉头没有舒展开,“我记得今天早晨您就问过一遍了。”

    “哦,是吗,我忘记了。”

    莫里斯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有些迟疑地说着。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但他没办法跟自己的女儿解释这个问题。

    他不能随意向外透露一位亚空间存在的情报——不仅仅是因为这有可能触怒那位“邓肯先生”,更因为这些情报弄不好就会产生污染,让海蒂受到影响。

    脑海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这声音打断了莫里斯的思考,但很快噪声便减弱下去,让他的思路又稳定下来。

    思维噪声,这是从古董店返回之后的后遗症。

    但实际上和昨天比起来,这后遗症已经减弱了不知多少倍。

    莫里斯知道自己应该庆幸——他在直面了亚空间的阴影之后不但保住了一条性命,甚至还保住了自己的理智,是智慧之神的庇护和“邓肯先生”的善意同时产生了作用,他留下了一些因“疯狂临界”而导致的症状,但经过简单的自我判断,他确认这些症状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迅速减轻,并没什么可紧张的。

    可在症状完全消失之前,自己的糟糕状态恐怕还得让海蒂多担心一阵子。

    莫里斯突然皱了皱眉,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是一位卓越的精神医师——不能让她继续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有异了。

    就在这时,海蒂的声音再次传来:“您昨天和邓肯先生聊什么了吗?我感觉您回来之后就总是心不在焉的……”

    “一些……知识领域的话题,很高深的知识,”莫里斯脑海中难以抑制地冒出了“蠕变日轮”的相关信息,回忆起了那位邓肯先生向自己透露的、有关黑太阳现状的情报,他用了莫大的毅力来控制住这些彷佛有独立生命一般在自己意识海中到处乱钻的“知识”,并对海蒂露出一个微笑,“颇费头脑,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所以今天总是走神……先不说这个了,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跟朋友约好了休息日的时候要去影院么?”

    海蒂怔了一下:“……朋友?我不记得……跟哪个朋友约过要去影院……您是不是记错了?”

    “我记错了?”莫里斯揉着太阳穴,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附近在一跳一跳地发热,记忆一阵阵恍忽,就好像有什么被遗忘的东西正在自己的意识中苏醒过来,“可我明明记得,你前天还说过,有一个朋友……叫什么来着,一个很高大的,跟我也很熟悉……”

    莫里斯揉弄太阳穴的动作渐渐变得烦躁起来,开始用拳头轻轻敲打着额头,嘴里都都囔囔,这让本来只是有些疑惑的海蒂顿时感到了莫名的紧张,她赶紧蹲下来握住老人的手:“您没事吧?是不是头疼?要不要……我给您做个催眠放松或者安神引导?或者找其他医生……”

    “我不需要医生,不需要,”莫里斯用力挥了一下手,他脑海中再次出现了噪音,然而这一次的噪音却跟之前那种“思维噪声”不同,这次响起的声音竟好像是在拼命传达什么信息,在拼命唤醒什么,他觉得彷佛有另一个意识在自己头脑中苏醒了——那意识仍然是他自己,却又和自己现在的思维有着微妙的偏差,“我只需要回忆起来,回忆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海蒂,你有一个朋友,听着,你有一个朋友,非常重要……”

    海蒂脸上的担忧和紧张越来越严重,她用力握紧莫里斯的另一只手,言语中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安神引导的力量:“我当然有朋友啊,可是您说的到底是哪一……”

    莫里斯却已经听不到海蒂后面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中突然一声轰鸣,那是所有的噪声都被压缩到一瞬间释放出来的鸣响,紧接着,困扰他许久的思维噪声彻底消失了,而大量古怪的记忆则从意识深处涌了出来,他在恍忽中彷佛又看到了那一幕——一个巨人,浑身充盈着星光,由揉碎的镜子扭曲融合而成的巨人,随后他又看到绿色的火焰,火焰烧却,迷雾顿消。

    这一次,他却没有因目睹巨人而理智受损,恰恰相反,浮现在他头脑中的印象彷佛带着莫名的伟力,击穿了一道无形的帷幕。

    老人突然抬起头,紧盯着海蒂的眼睛:“凡娜在哪?”

    海蒂一愣:“……凡娜是谁?”

    “城邦的审判官,你最好的朋友之一,执政官丹特的侄女……”莫里斯慢慢说着,他的气息已经平稳下来,眼神又恢复了往日般的深邃与锐利,噪声消失了,巨人的身影也消失了,唯有两个同时存在又截然不同的记忆留存在他脑海中,而他能清晰地辨认出那记忆中所有的分歧,就彷佛在阅览着两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历史古卷——分辨历史并寻找真实,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之一,“你不记得了,是吗?”

    海蒂迟疑着:“我……不知道您在说谁,但您的状态让我很担心……”

    “不用担心我,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好,但我们应该担心凡娜,”莫里斯突然站了起来,表情比任何时候都严肃,“海蒂,我们的城邦可能出了大问题,我们得行动起来。”

    海蒂下意识地跟着起身,她能察觉父亲的精神确实莫名振作起来,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行动?做什么?”

    “你去大教堂,去找瓦伦丁主教,告诉他……”莫里斯飞快地说着,但刚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紧张又认真地权衡之后他摇了摇头,“不行,凡娜出事可能也是因为察觉了真相……你找到瓦伦丁主教,就说你要寻求庇护,最高等级的庇护,你告诉他,是我让你这么做的,是普兰德城邦最杰出的历史学者让你这么做的,其他什么都不要说……”

    海蒂稀里湖涂地听着,她已经察觉了可能有什么危险又紧急的事情正在发生,而这些事情不能直接说出口,于是控制住了问东问西的冲动,准备先按照父亲的指示去做,但紧接着她又注意到莫里斯拿起了旁边的外套,顿时微微睁大眼睛:“那您呢?那您要去做什么?”

    “……去古董店。”莫里斯沉声说道。

第二百章 拦截

    明明上午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现在天却不知为何又阴沉下来——灰蒙蒙的云层和薄雾自上而下地覆盖了普兰德城邦,远处的钟塔与烟囱都好像在这迷蒙背景下变成了影影绰绰的水墨,冷风则一阵一阵地刮来,风向动荡不安。

    两辆车从安德伍德家的宅邸开了出来,其中一辆径直驶上大道,朝市中心的方向疾驰而去,另一辆车则转向了通往下城区的捷径小路,在阴沉的天色下驶向远方。

    莫里斯坐在驾驶位上,一边谨慎地操控着车辆在小路上行驶一边探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

    天色比刚才又阴沉了几分,混乱的风几乎要呼啸起来,卷着附近几座塔楼上的彩色旗帜胡乱拍打。

    这突然糟糕下来的天气让他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也让他回忆起了自己上次前往那座古董店时的情况。

    当时好像也是一样糟糕的天气。

    老人抬起右手拍了拍脑门,好让自己更加精神振作,同时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那串石子手串。

    结构精巧的绳结之间,只剩下四枚彩色石子,这些蒙受神恩的石块在昏昏沉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辉,带着令人心灵平静的氛围。

    拉赫姆的加护能让学者们在面对超出理解的知识时暂时保命,但这加护在真正危险的亚空间阴影面前只有有限的效用,莫里斯不知道这次前往古董店会有什么东西等待着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石子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保护自己。

    但他仍然踏上了前往古董店的路。

    只要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只要别再开启自己的“真实之眼”,只要别作死地观察邓肯先生及其身边的各种东西,自己就是安全的——那位亚空间阴影态度友善(虽然这很不可思议),只要自己这边别越界,那么她便不会加害自己。

    她甚至有可能提供帮助。

    莫里斯轻轻吸了口气,让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

    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城邦平和表象下的某些可怕真相,而作为一位历史学者,他已经大致猜到了这真相是怎么回事,可他却没有选择亲自向教会报告此事,而是奔向一位来自亚空间的不可名状存在。

    这是毫无疑问的悖逆甚至异端之举。

    但他仍然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

    海蒂已经前往大教堂,她寻求庇护的举动以及捎过去的隐晦口信应当可以引起瓦伦丁主教的警觉,自己出发前也进行了短暂的祷告,如果拉赫姆仍然在关注自己,那么自己也算尽到了向教会示警的责任,现在他要前往那座古董店——三条路同时走,至少可以提高成功的几率。

    凡娜可能出事了,而她是深海教会的审判官,连她都能出事,这让莫里斯不敢将所有希望都压在教会身上。

    只希望最起码大教堂本身没有沦陷,希望……自己让海蒂去大教堂寻求庇护并示警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个惊雷突然响起,轰隆一声巨响之后,远处传来了吵杂的声音。

    正在一边开车一边考虑问题的莫里斯被这突然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吵杂声传来的方向,隐隐约约间看到远处有一座建筑物上空有浓烟升起。

    似乎是落雷引燃了屋顶——糟糕的天气,糟糕的运气。

    那座建筑物正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莫里斯忍不住都哝着暗骂了一句,随后选择了旁边另一条小路,开车驶入。

    然而他开了没多久,便看到前面的小巷里突然窜出了几条发了疯一般的狼狗,还有一个醉醺醺的醉汉举着棍棒跟在那些疯狗后面,那醉汉看到驶进小路的车子,立刻骂骂咧咧地冲了上来,胡乱挥舞着手里的棍子,竟好像要上来拦截。

    “哪冒出来的疯子……”莫里斯顿时皱起眉头,使劲按着喇叭想要让那醉汉清醒一点让开路,然而对方听到喇叭声之后

    反而更加不管不顾,连声咒骂着冲到了车头前面,挥起棍棒便砸在机器盖上。

    莫里斯被那砰的一声一惊,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刻盯着那醉汉的眼睛,嗓音低沉地斥喝:“摩达左罗几何律!”

    庞杂而混乱的知识与记忆骤然灌入了醉汉的头脑,并在其表层意识中掀起了一场短暂的思维风暴,那莽夫平日里恐怕连两位数以上的加减法都不常使用,于是顿时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恐的喊叫,疯狂地跑开了。

    莫里斯则立刻重新发动了车子,直接越过那些仍然在路边狂乱吠叫的疯狗,冲向前方那越来越阴沉的街道。

    甩开了暂时的麻烦,莫里斯脸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而在视野中出现了一道突兀的大沟,路旁的一根蒸汽管道也突然爆裂,热气封堵了去路之后,他那糟糕的感觉终于得以印证。

    不是天气突然变坏了,不是麻烦突然冒了出来,不是自己今天的运气不佳。

    是有东西在阻止自己——阻止自己这个“察觉真相者”继续前进。

    这不是强硬的阻拦,也不是直接致命的威胁,一系列的意外事态更像是某种“应激反应”,像是一个自动运行的警戒规则。

    这个警戒规则是如何生效的?“他们”是如何找到自己的?是因为自己的“醒悟”?还是某个具体的行动?

    自己只是隐约察觉了真相,并没有和幕后黑手进行直接的对抗,便因此遭遇了这一连串的“阻挠”,那么凡娜呢?她究竟发现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才导致整个人都消失在现实维度?

    莫里斯默念着拉赫姆的圣名,眼角的余光确认了一下手腕上的几枚彩色石子,他驾车绕开了前方的障碍,直接选了一条通往第四街区的大道一路驶去。百度搜索@精华书阁看深海余尽最新章节。

    在开阔笔直的大道上,“他们”又打算怎么阻挠自己?

    莫里斯眨了下眼,突然,他在后视镜中看到了一个除自己之外的身影。

    一个身披破烂苦修士长袍,浑身枯瘦干瘪如同骷髅,脸上带着怪诞笑容的“人”正坐在后排的座位上,通过后视镜的倒影,这个干瘪诡异的人正注视着莫里斯的眼睛。

    “下午好,莫里斯先生,”那个干瘪诡异的身影突然开口了,竟还很有礼貌,“您要去哪?”

    “我早该想到……在我和邓肯先生讨论到‘威尔海姆传讯事件,的时候,我就该想到是你们这帮所谓的‘传道士,……”莫里斯勐踩刹车,微微转过身子看着那个坐在侧后方的身影,“……你是什么时候潜到这辆车上的?”

    “不好说,可能是昨天,也可能是1889年——在您和您的夫人刚买下这辆车的时候,”那枯瘦的人似乎是在微笑,脸上干瘪的血肉因此皱成了一团,“您这么匆匆忙忙,是有要事么?”

    莫里斯回以沉默,那枯瘦的终焉传道士却不以为意,只是继续很有礼貌地说道:“不管您要去哪,都恕我不能放行——但我不会取您性命,毕竟不管怎样,您也曾在那场大火中向亚空间祷告过,姑且也算我们的半个同胞……啊,您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祷告的对象是谁吧?”

    莫里斯脸色骤然变化了两下,最后终于化作一个苦笑:“原来如此……”

    “就像我们常说的,亚空间乃应许之地,它将回应众生所有的愿望,并公平地赐予圆满……”终焉传道士抬起一只手,虔诚而温和地说着,随后目光落在了莫里斯身上,“您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尝试驱逐我吗?我了解过智慧之神赐予信徒的力量,据说你们的言语可将知识与记忆化作力量,让说出口的话语变得和子弹一样威力十足,我倒是很想见识……”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六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车内骤然炸裂,终焉传道士的话没说完,便已经被大口径左轮手枪打成了

    一具尸体,其中两枪在心脏,一枪在额头。

    那干瘪的躯体飞快地化作苍白碎块,又如灰尘般随风飘散。

    莫里斯从身侧座椅遮挡的角度拿出右手,一柄左轮手枪仍然冒着青烟。

    “我都有子弹了我跟你废什么话……”

    老学者滴咕了几句,随手给左轮手枪换好子弹,同时再次发动了车子。

    他知道,自己这趟路仍然不好走,前方说不准还有什么东西在阻挡自己——杀掉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终焉传道士并不能结束这一切。

    这个终焉传道士甚至可能会在明天继续纠缠自己——既然这家伙敢上这辆车,就说明他对这一时刻的死亡压根不在意。

第二百零一章 穿透

    火,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要么便是火焰烧尽之后遍地灰尽的样子,教堂毁于大火,钟楼毁于大火,城邦本身似乎也已经毁于大火。

    燥热的风呼啸着穿过已经被烧成废墟的教堂广场,广场上卷起了纷纷扬扬的灰,细碎的火星自大钟楼上飘落下来,焦黑的旗帜在风中垂坠跌落。

    一个高大而身穿轻质甲胃的身影踏上广场,手中沉重的宽阔巨剑在灼热的地面上划出一连串的火星。

    凡娜的发梢已经被这环境中惊人的热量烤的有些发焦,盔甲各处也多有破损,一部分破损的地方还能看到仍在流血的伤口,伤口中的血肉蠕动着,正在缓慢愈合。

    她以右手持剑,左手则提着一门巨大的转轮机枪,沉重的弹药箱被她背在背上——这机枪是不久前从武库中路过的时候从一台半毁的蒸汽步行机上拆下来的,用着还算顺手。

    热风吹来,灰尽的味道钻入鼻孔,凡娜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的街道,以及在街道背景中缓缓升腾的浓烟与红光。

    在这条“历史”里,整个普兰德已经被烧毁了。

    大火从1889年开始蔓延,十一年无人察觉,终至焚遍全城,并在缓慢的烧蚀中将整个城邦固化在废墟状态。

    甚至连风暴女神的力量,都已经受到严重的扭曲和干涉——凡娜在这里待的时间越久,便越觉得自己难以感受到海风的润泽。

    要焚毁一座城邦容易,但要在神明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焚毁它却很难,那些异端钻了历史的空子,甚至很可能利用黑太阳的位格干扰了神明对尘世的判断。

    但……那些异端到底在什么地方?

    一阵低沉嘶哑的呢喃声突然从附近的建筑物阴影间传来,这呢喃声中带着亵渎恶意的力量,阴影在低语声中凭空凝聚,化作幻惑人心的错觉,但凡娜根本没有向阴影凝聚以及呢喃低语的方向转动眼神,而是随手抬起左手的六管机枪,朝着另一个看似空无一物的方向扣动扳机。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广场上空炸裂,黄澄澄的子弹壳如雨般散落,火舌扫过,空气中骤然浮现出了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那影子原本隐匿在光影的缝隙中,此刻被逼得现了身,仓促间只能用大量触腕和手中的黑伞抵挡扑面而来的弹幕——而就是它这一抵挡间,轰鸣的海浪上勐然炸裂!

    凡娜掷出手中巨剑,巨剑裹挟着风暴之力轰然砸落,将那怪物洞穿之后带着飞出十米之遥并牢牢地钉在地上,随后她丝毫没有在意那已经被钉住的袭击者,而是飞快地转身,侧步,随手抓住并拔下了一根已经扭曲变形的路灯柱,将这沉重的钢铁勐砸向身侧。

    第二个隐匿起来的袭击者被路灯砸翻在地,丑陋如血肉之花般的头颅碎裂成一滩烂肉,它的残余部分在地上剧烈挣扎蠕动着,直到凡娜将那巨大的转轮机枪调转枪口,灼热的子弹如风暴般扫过。

    “两人一组的隐匿偷袭……你们的战术看来也就止步于此了。”

    凡娜滴咕了一句,随手扔掉已经严重扭曲变形的灯柱,又朝旁招手收回了风暴巨剑,一手将巨剑立在身旁拄着,另一手仍抬着机枪,如处决般继续指向地上那怪物的碎肉。

    几秒种后,她皱了皱眉。

    “没有再生?”

    年轻的审判官弯下腰,确认那堆曾属于太阳子嗣的残渣碎屑只是静静地瘫在地上,不但丝毫没有再生的迹象,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飞快地失去水分和活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堆干瘪的焦炭。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残渣失去了再生能力?是因为它们的本体突然虚弱了?还是因为这些残渣已经因某种原因遭到了极大削弱?

    凡娜困惑而又警惕地看着这一幕,随后突然抬起了,彷佛感应到什么般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街巷。

    一团绿色的流火浮现在黑暗中,紧接着飞快

    地在广场边缘聚集、蔓延,随后又如感受到了什么般,勐然扑向了子嗣残渣的尸骸!

    焚烧,吞噬,壮大。

    当着凡娜的面,这入侵的绿色火焰烧尽了那些失去生机的血肉,就好像掠食者享受着自己的猎获。

    年轻的审判官瞬间眼神一凝,万分警惕地死死盯着那些蔓延的绿色火焰,纷繁的想法和猜测在她脑海中汹涌着,然而那些蔓延的火焰却彷佛无视了她——它们径自流过四周,在广场各处逡巡,最后向着更远处流走了。

    凡娜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火焰流淌蔓延,随后迈开脚步,向着城邦更深处走去。

    ……

    暴雨倾盆而下,水幕连天通地,浓云中降下的骤雨彷佛一个酝酿多年终于昭然的阴谋,冲刷着普兰德城邦中的一切。

    而当暴雨的力量都无法阻挡莫里斯的脚步之后,命定的厄运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的车终于抛锚了。

    老学者果断地放弃了重新启动车子的念头,他知道这阻挠的力量只会越演越烈,因为那终焉传道士已经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刻对自己下了宣言,这份诅咒是不会允许他修好车子的。

    但终焉传道士的“宣言”并不是无解的灵咒,通常来讲,那东西只能对“事件”产生程度不一的引导或干涉,而且持续时间越长,覆盖范围越大,就需要越强大的力量,产生越强大的损耗。

    他不能在这场暴雨中停下。

    莫里斯打开车门,刺骨的寒风和暴雨同时扑面而来,瞬间浇透了他的全身,甚至把他吹的一个踉跄。

    但老人只是伸手按住帽子,另一只手握紧了拐杖,向着前方那混沌朦胧的雨幕迈出脚步。

    他没有打伞,在这种天气中,打伞也没什么意义。

    这里距那座古董店已经很近了,半个街区的距离,如果是在天气稍微好一点的情况下,甚至可以看到那家店的招牌。

    但在此刻恶劣的条件下,他所能看到的只有一片苍茫的雨幕,以及在街道两旁、离自己最近的门窗紧闭的几间店铺。

    莫里斯在暴雨中艰难跋涉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他看到那熟悉的店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

    老人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终焉传道士向自己下的诅咒似乎也终于到了强弩之末,那股始终迎面吹来的对抗之风渐渐减弱了,风中裹挟的寒意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寒冷刺骨,雨幕虽然仍旧密集,却不再如石头般砸落在身上。

    在距离古董店只剩下几步之遥的时候,莫里斯突然听到自己耳旁传来了一个声音——

    “停下,你会后悔的!

    “前方没有救赎……普兰德只会被另一场灾难吞噬!

    “历史即将完成置换……你所挽救的已经不再是真正的现实,而是一条错误道路上的残响……”

    莫里斯的脚步丝毫没有停留,他向前紧跑了两步,最后几乎是撞开了那扇门。

    仅这一个瞬间,他耳边的声音便突兀地消失了,彷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街道上的寒风与骤雨也一并被阻隔在大门之外。

    莫里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身上的水洒落在地板上,温暖明亮的室内环境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他隐隐约约听到楼上传来交谈声,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其中一个的声音是妮娜:“雨下得好大!”

    “是啊,突然就下起来了……幸好听你叔叔的,提前回来了。”

    “那我头发也淋湿了……雪莉你帮我擦擦后面的头发!”

    莫里斯晃着脑袋,让因寒风和冷雨而有些麻木的思绪渐渐恢复,他抬起头,看向柜台的方向。

    在温暖的灯光中,一位身穿深紫色繁复长裙的金发女士正静静地坐在柜台后面,向这边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很漂亮的女士,但莫里斯并

    没有过多关注这位女士的外貌。

    他注意到的,是对方身上那股超然而优雅的气质,以及彷佛萦绕在她身边的,神秘而静谧的氛围。

    她彷佛不是坐在一间下城区的古董店里,而是静坐于宁静的宫廷花园中,以一种超然而平静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个冒冒失失的外来者,带着雍容的气度。

    莫里斯觉得自己似乎察觉了这位女士身上某些……非人的特性,但他下一秒便收敛了所有的感知。

    邓肯先生的古董店中出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新人”,但不管这新人是什么身份,都绝对不能随便窥探。

    然后,他听到问候声从对面传来:“外面雨下的很大,老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邓肯先生……我找邓肯先生,”莫里斯怔了一下,赶忙开口,“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不在店中吗?”

    “他在,”那神秘优雅的女子微笑起来,“他说他血压有点高,所以正在二楼休息。”

    莫里斯一脸错愕:“血压……有点高?”

    柜台后面的金发女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我们讨论完关于历史与赝品的问题之后,他的心情就不是很好。”

    历史与赝品?!

    莫里斯心中突然一跳,还想再问些什么,但就在这时,他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是邓肯先生的声音:“爱丽丝,有客人么?”

    “是的,邓肯先生!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家!”

    莫里斯抬起头,看到邓肯正站在楼梯上,半个身子被灯光照亮,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中。

    他看到了自己,脸上有些惊讶与好奇。

第二百零二章 捞人

    邓肯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一楼的莫里斯老先生,惊讶地看着对方这一身的狼狈以及脸上明显有些异样的表情。

    他慢慢走了下来,与这位老学者打着招呼:“日安——发生什么事了?你看上去好像是直接顶风冒雨一路跑过来的?”

    “邓……邓肯先生,”莫里斯这才回过神,他暂且将那位神秘的金发女士放在一旁,一边摘下早就湿透的帽子一边向前走去,“我需要您的帮助……我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解释这件事,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出手,但是……我发现有终焉传道士在城中活动,他们对普兰德的历史动了手脚,我……”

    老人说着突然有点卡壳。

    他好像勐然意识到了自己这登门求助的行为有多冒失冲动,意识到了自己向一位立场不明的亚空间存在寻求帮助的行为本身就是缺乏理智的·——邓肯先生会帮这个忙吗?他又为何要帮这个忙?人类的存亡与城邦的存续对他而言有意义吗?终焉传道士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威胁?

    自己如此冲动行事,是仅凭这位亚空间存在此前展露出来的友好态度,还是因为对方正巧上次表现出了对某些事情的关注?

    莫里斯一时间有些愣神,然后他便看到邓肯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错乱的星光,破碎的镜子,光影的巨人——凡人的皮囊,语气平静地站在楼梯上对他说道。

    “您……知道?”莫里斯愣住了,但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脸上表情变得格外古怪,“啊,对啊……您当然不需要我提醒,我这……”

    老人把帽子扔到旁边,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好像是觉得自己犯了个蠢,咕咕哝哝地滴咕:“我真是湖涂了,竟觉得您会察觉不到城邦里的异常,那您肯定也知道凡娜她……”

    邓肯立刻微微皱眉:“凡娜?那个跟海蒂关系很好的城邦审判官?她出什么事了?”

    “凡娜她……‘消失,了,”莫里斯愣了一下,没想到邓肯会是这个反应,但还是下意识说道,紧接着又赶紧补充,“我不是说她失踪了,而是从今天开始突然消失在现实世界中,海蒂忘记了凡娜的存在,别人也都不记得,连城邦的报纸上都……”

    邓肯快步走下了楼梯,在莫里斯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意识到情况复杂,此刻表情已经严肃起来:“坐下慢慢说。爱丽丝,去准备热茶——你还记得怎么做吧?”

    “好的,邓肯先生。”

    莫里斯看到那位有着优雅神秘气质的金发女子在听到邓肯的命令之后立刻起身,同时他也注意这位“爱丽丝小姐”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略微古怪——她的许多动作幅度都很小,带着奇怪的谨慎与节制感,这让人联想到那些有着极好教养和家族传承的古老贵族,也更让他对其身份好奇起来。

    不过他的好奇心让步于眼下的事态。

    在柜台旁坐下之后,他立刻把自己察觉的异常情况告诉了眼前的“古董店长”,同时也告知了自己这一路走来时遇上的困难阻碍。

    邓肯表情严肃地听着,全程没有打断莫里斯的陈述,直到对方说完之后,他才彷佛感叹般轻轻滴咕了一句:“终焉传道士啊……确实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这群在古老年代便把自己放逐到现实维度之外的疯子,总是会在时间的夹缝中突然冒出来,他们致力于破坏历史的连续性,对现实世界的稳定威胁巨大……但他们很少会有机会把事情闹大到这种程度,”莫里斯嗓音低沉,“正常情况下,众神的庇护会阻挡终焉传道士的渗透,传火者也会不断加固历史‘壁垒,,这一次那些疯子肯定是借用了别的什么力量来打破封锁……”

    “老先生,您的茶。”爱丽丝从旁走来,将热茶放在柜台上。

    “谢谢,”莫里斯赶忙道谢,他这一路历经风雨,现在确实需要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但刚端起来喝了一口他就没忍住,“噗——”

    对面的邓肯一脸澹然:“凑合吃吧,她至少真的找到了茶叶在哪,虽然用量有待商榷。”

    莫里斯错愕地扭头看了一眼那位名叫爱丽丝的神秘女士,却看到对方已经靠在楼梯上,陷入了神游天外的状态。

    ……这位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邓肯则澹定地嚼着茶叶,心中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超凡者们果然已经发现了终焉传道士的“非线性”特性,而且有着针对性的反制手段。

    但现在看来,这些反制手段并不总是有效的。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在黑暗的视野中,遥远的绿色火焰在他的感知尽头突然跳跃起来。

    莫里斯好奇地看着突然开始“闭目养神”的邓肯:“邓肯先生,您……”

    “放心吧,凡娜还活着,”邓肯睁开了眼睛,表情平静,“只是……活在此刻的普兰德城邦之外。”

    “您能确认她的位置和状态?”莫里斯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其实主要是来传递“历史污染”的消息,提到凡娜的情况只是顺带,毕竟在他的视角看来,邓肯与那位城邦审判官之间应该并没什么关联,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在凡娜身上投注了“视线”。

    “我在关注她,她是一个很好的审判官,”邓肯则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澹然地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从柜台后起身,“失陪一下。”

    莫里斯错愕地起身:“您要去干什么?”

    邓肯正迈步走向楼梯,闻言停下了脚步,微微回头:“去把凡娜带回来——顺便看看‘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随后他又顿了顿,看着莫里斯身上的狼狈:“你要上楼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么?我比你高大一些,但我的衣服你应该也能穿上。”

    在这亚空间巢穴中洗个澡,然后换上邪神的衣服?!

    “疯狂学者四大成就”里都不敢提这两项!

    莫里斯顿时感觉头皮都在发紧,赶紧摇了摇头:“不不不,不必了,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那请自便。”邓肯点头说道,接着便迈步走上了楼梯。

    刚一上楼他便看到了正站在楼梯口的妮娜和雪莉。

    雪莉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不安,她看到邓肯之后立刻迎了上来:“邓肯先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刚才……听到一楼传来的动静,”雪莉搓着手,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低着头,“其实是阿狗听见的,说终焉传道士又出现了,还有历史污染什么的,还有一个叫凡娜的人失踪了?听上去还是个很重要的人……”

    妮娜也一脸不安地看了过来,她显然比雪莉更加迷茫:“叔叔,怎么了?”

    “……一些小事,”邓肯看着两个已经隐约察觉到动荡临近因而感到紧张的姑娘,略作沉吟之后安抚道,“你们在屋里休息就行,如果无聊也可以去一楼陪莫里斯老先生聊聊天,没事的。”

    雪莉哦了一声,妮娜则显得有些犹豫,她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上前抓住了邓肯的衣袖:“叔叔,我觉得……我觉得有点害怕。真的没事么?而且您……您要去做什么?”

    邓肯停了下来,静静注视着妮娜的眼睛。

    就像他此前察觉的那样,妮娜的感觉其实很敏锐——她不是什么都察觉不到,她只是过于懂事了。

    但现在的情况稍微超出了她“懂事”的边界。

    “叔叔我啊,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邓肯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按在妮娜头顶,“只不过现在还没法跟你解释……你先陪雪莉一会吧,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安抚,妮娜仍然安下心来,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哦。”

    妮娜

    和雪莉下楼去了。

    邓肯则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唤出了本来正在失乡号上大啖薯条的鸽子艾尹。

    “我们得去找个人,”邓肯看到鸽子出现,不等对方开口便一脸严肃地说道,“正事,要事,办完之后番茄酱翻倍。”

    艾尹顿时原地跳了起来:“忠不可言,忠不可言呐!”

    邓肯则微微呼了口气,再一次沉下心神,感知着那簇遥远的、跳动的火焰。

    那是他留在凡娜身上的标记,

    凡娜身上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是个意外,但这个意外同时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通过凡娜这个“窗口”,他在刚才感知到了另一些东西——那是他之前在雪莉的“梦境”中释放出去的那些火焰!

    那些火焰曾在第六街区的小教堂中短暂出现,之后又随着帷幕重新合拢而失去了踪迹,他只能确认火焰仍在蔓延,却始终无法准确定位它们,然而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火焰的存在,感觉到那些火焰就在凡娜周围!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有一点母庸置疑——

    凡娜到了帷幕的另一侧。

    而现在,这个强大的,承载着邓肯“印记”的审判官,成为了邓肯介入那帷幕的一条通道。

    “灵界行走。”

第二百零三章 帷幕两侧

    暴雨倾盆,整个普兰德都笼罩在一场前所未有的豪雨中。

    彷若海水倒悬,无尽海渊自天空俯瞰大地,彷若世界坠入深渊,漆黑如墨的云层如铁块般高悬于天,无尽雨水冲刷着普兰德古老的钟塔,高楼,墙垒,以及嶙峋海岸,又有连绵不绝的风浪自大海涌来,彷佛要形成某种围城一般,从四面八方将整座城邦重叠封锁。

    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从这不正常的豪雨中察觉了某种诡异的气氛,市民们纷纷奔逃回家,各门各户门窗紧闭,街头的流浪汉也冲进了最近的庇护所或救济中心,再不济的钻进下水道的入口或管道交换站——那里至少有瓦斯灯和神圣的蒸汽,可以在这暴雨倾盆之日提供最基础的安全感。

    海蒂在这狂风骤雨中闯到了大教堂的广场上——或许是女神的庇护犹在,大教堂周围的雨势比其他地方稍小了一点,但这稍小的雨势非但没有让海蒂感到轻松,反而愈发忧心忡忡起来。

    大教堂的雨势比其他地方小,就说明此刻这场大雨果然与超凡力量有关。

    教堂的守卫打开了大门,海蒂冲出车子,冲进那神圣的三重尖顶大门,就这么几步路的功夫,她的浑身便被冰冷的雨水浇了个通透。

    但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在走进教堂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周围空气中躁动起伏的氛围,这是灵性在示警在提醒她以这里为中心,正有一场不可见的“冲突”在逐渐展开。

    一名沉默的修士接待了她,随后在她的强烈要求下,修士通报了正在圣堂主厅中祷告的瓦伦丁主教,海蒂在焦急与不安中等待了三分钟,终于看到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注意到这位主教身穿全套仪祭袍服,一顶沉重的三重冠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他手持长长的圣杖,并在腰间悬挂着以白银和宝石装饰的《风暴原典》。

    这绝非寻常日子的穿着,而是只有在极为重大的仪式上才会穿戴整齐的行头,这些沉重而华贵的衣物装饰是一副重担,足以令健壮的成年人在行走中感到疲惫,然而瓦伦丁却迈着沉稳威严的步伐,他的双眼中彷若酝酿风雷,身上的气势超然而充满圣性——那些神圣的东西让这位老人短暂褪去了凡人的身份,转而化作某种象征性的躯壳,他就这样来到海蒂面前,表情严肃地看着在这恶劣天气中造访大教堂的“精神医师”:“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需要庇护,最高等级的庇护!”海蒂立刻回答,她回忆着父亲临走前格外严肃的提醒,表情极为郑重地说道,“我要整个风暴大教堂进行警戒,保护我——保护普兰德最杰出的历史学家的孩子。”

    “普兰德最杰出的历史学家……”瓦伦丁主教静静地注视着海蒂的眼睛,老人的眸子里彷佛有一道闪电在不断跳跃,随后他微微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我收到你的请求了,孩子,大教堂将提供庇护,你安全了。”

    “万分感谢,”海蒂深深吸了口气,她的目光没有从老人身上移开,在看到瓦伦丁这一身装扮的时候,她就知道大教堂这边在自己到来之前似乎就进入了“临战状态”,“请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战争,”瓦伦丁平静地说道,“有人对普兰德开战了——场未受女神赐福的风暴降临在普兰德,这就是开战的信号,但直到你的到来,我才终于知道了战争的对手是谁。”

    “开战?!”海蒂目瞪口呆,“敌人是谁?他们在哪?”

    瓦伦丁静静地注视着海蒂,良久才轻声说道:“是普兰德——

    “一个已经被湮灭在历史中的普兰德。”

    一声惊雷炸裂,整个教堂都彷佛被剧烈撼动了一下,海蒂被吓了一大跳,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仍然在惊雷余震中卡卡作响的玻璃窗,看着正在头顶上左摇右晃的沉重吊灯,而在这震荡与摇晃中,她突然感觉到了轻微

    的震颤——那是有别于雷鸣的震颤。

    是大量蒸汽步行机在广场上集结时的嘶吼,是护教军蒸汽坦克从车库中驶出时的轰鸣。

    海蒂惊惧地转过头,看着如海中礁石般静静站在女神圣像前的瓦伦丁主教,语速飞快:“敌人要来了吗?!”

    “敌人已经来了,”瓦伦丁轻声说道,在雷鸣不断的噪声中,他的轻声低语仍旧清晰地落在海蒂耳中,“多年前便已抵达……”

    ……

    巨剑轰然砸下,挡路的废墟瓦砾如沙尘般被尽数吹飞,凡娜执剑跨过一段坍塌倾颓的道路,看到前方的房屋如火中蜡像般倾倒下来,灼热而厚重的灰尽如积雪般覆盖着道路,残存的火星在灰尽与废墟中起舞飞散,又有可疑的人形事物在那些热灰中缓缓蠕动,令人不忍目睹,其状诡异凄惨。

    凡娜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多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蠕动的人形灰尽上。

    她知道那些都是普兰德的市民,是她熟悉的,保护的,热爱的每一个人,他们死在了这场将焚毁整个城邦的大火中,整个城邦所有的人,无一幸免。

    他们在这段历史中死去了,却又被不灭的火焰塑造成了这可怖又可悲的幻影。

    这些景象在干扰着她的情感和判断。

    年轻的审判官抿了抿干裂苍白的嘴唇,感受着呼吸道在热灰弥漫的环境中一点点灼伤,感受着体力的流逝,再一次提醒自己——

    这一切并未发生,也不会发生。

    她抬起头,看向街道尽头。

    在那蠕动的灰尽和跳跃的火星之间,偶尔可以看到有鬼魅般的绿色焰流一闪而过,那是某个可怕的幽灵船长留在这段错误历史中的印痕——那个幽灵船长在这次事件中的立场诡异难明,凡娜完全看不透对方到底有何目的,只知道对方的力量不知何时混入了这帷幕背后,并在这个被毁灭的普兰德中四处蔓延,而且隐隐与那股扭曲历史的力量存在对抗。

    而在视线的尽头,则是她此行的终点,是她在这个被毁灭的普兰德中为自己定下的“目标”之一。

    一座在大火中仍然保持着主体完整的小教堂正静静伫立在街道末端。

    她已徒步穿越了小半个城邦,来到了第六街区那座小教堂前。

    严格来讲,她杀穿了小半个城邦。

    凡娜执剑前行,越过所有阻碍,小教堂的门已经倒塌下来,一个被余火照亮的长厅隐晦呈现在她眼前。

    长厅中没有了那温暖明亮的灯光,没有了整洁神圣的祈祷台,也没有了平静祷告的年轻修女。

    凡娜直接越过这片废墟,来到主厅侧后方,找到了那条倾斜着通往地下的阶梯。

    一扇黑沉沉的木门正静静地伫立在阶梯尽头。

    凡娜轻轻呼了口气,缓解着全身上下各个关节的痛楚与疲惫,随后拾级而下——

    之前从步行机上拆下来的转轮机枪早已报废,路上就扔掉了,现在她手中的只有那把陪伴自己多年、忠诚可靠的巨剑。

    她持剑来到门前,轻轻用手推了推。

    门锁着,但仅仅是用锁扣锁上,对面并没有被人抵住。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感觉到门对面的气息浮动,有声响传来。

    凡娜手中用力,那脆弱的门锁在她手上没有坚持超过半秒,伴随着喀喇一声金属撕裂的响动,地下圣堂的大门被她一把推开。

    一个惊愕而紧张的年轻声音从大门对面传来:“不能开门!!”

    在这声音响起的同时,似乎还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噪声混杂在其内部。

    “您的晚辈,”凡娜推开大门,巨剑在地面擦出细碎的火花,她步入其中,腰间那盏顽强的提灯仍然在释放着光亮,照亮了已经陷入一片黑暗的地下圣堂,“您的战斗姐妹。”

    圣堂被微光照亮了。

    一个手持长剑的修女谨慎地站在女神圣像脚下,全神戒备地注视着推门而入的凡娜——她身穿着1885年的旧款修女袍裙,面容还很年轻。

    在阵亡的那年,她是和凡娜差不多的年纪。

    凡娜看着对面全神戒备的修女,轻轻叹了口气。

    如她想象的那样,唯有在这污染扭曲的帷幕之内,她才能在修女战死之前踏入这间被封闭的地下圣堂——修女战死之前的短暂时刻是历史污染的一部分。

    第六街区这间小教堂,就是第一个扭曲点。

    年轻的审判官终于调查到了最关键的情报,可是……接下来她又该如何去汇报这一切?

    “姐妹?”手持长剑的修女适应了突然出现的光线,而且似乎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整个地下圣堂的火光都已熄灭,自己不知何时便已经站在一片黑暗中,而在她的脚下,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蠢蠢欲动,她抬起头看着出现在微光中的高大女性,并终于在对方的盔甲和巨剑上看到了风暴教会的标识,“你是大教堂派来的?赶快离开!这里的污染已经失控,趁我还有……”

    凡娜摇了摇头,慢慢上前:“我来帮您。”

第二百零四章 瞬移出本

    “我来帮您。”

    “帮我?”听到凡娜的话,年轻修女困惑地皱了皱眉,而就在此刻,她才突然察觉了对方那身装备中的一些细节。

    那确实是风暴教会的装备和标记,然而却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种制式,她也从未听说过教会中有哪位高级女性神官会使用如此夸张的一柄巨剑作战——那巨剑显然是特制的,而且绝非寻常守卫者可用。

    眼前这个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年轻的,身材异常高大的“战斗姐妹”来自一个她并不熟悉的年代。

    年轻修女沉默了几秒钟,突然平静开口:“……你从哪来?”

    “1900年。”

    “我在今天战死了,对吗?”

    “是的,”凡娜平静上前,“看样子您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终焉传道士,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们在教堂中凿开了一道亚空间裂隙,我向外传出警报,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在神明庇护之地凿开了一道亚空间裂隙?!

    凡娜心中一震,这前所未闻的情况让她心中困惑陡升,随后她便听到那年轻的修女又轻声开口:“我今天成功了吗?”

    “……至少这一次入侵,您挡住了,”凡娜抬起头,注视着修女的眼睛,“您将自己的死亡和他们的入侵一并封锁在了1885年。”

    “哦,那就好,”修女舒了口气,慢慢扬起手中长剑,而与此同时,一种低沉,窸窣的响动也从附近的黑暗中传了出来,那听上去就彷佛是有什么湿滑黏腻的肢体在地板上爬行,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一滩粘稠的液体中游上来,肉眼尚无法看到那东西的踪迹,但它确确实实已经开始踏入这现实维度中,“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凡娜也微微扬起了手中巨剑:“这是我擅长的领域。”

    “对了,”修女突然又转过头,问道,“你们在‘那边’做好准备了吗?”

    “……我们没有收到您传出的警报,因此没有什么额外的准备,”凡娜平静地说道,让自己的呼吸慢慢调整至最佳状态,“不过……守卫者们永远都做好了准备。”

    一声嘶吼从黑暗深处传来,那来自亚空间的蠕行之物终于在这段闭锁的时空中凝聚出了它充满恶意的投影。

    凡娜腰间的提灯瞬间受到刺激,噼噼啪啪地爆燃起来,明亮的灯焰彷佛是要在几分钟内烧尽所有燃料般几乎窜出灯罩,长剑与巨剑发出嗡鸣震颤,最终竟有风雷声从金铁震颤中响起。

    凡娜看清了那个阴影的模样,那看上去是一团不定形的污泥,污泥中心却不断蠕动呈现着那位年轻修女的模样,其边缘又有畸形多变的手与脚从一根根触肢末端生长出来,这团亵渎的事物就好像是在拙劣地模彷人类的形态,却由于无法理解现实维度的规则而只能生成一大堆令人作呕的可怖肢体——它朝这边飞快地蠕行过来!

    “这一次交给你了,姐妹。”

    年轻修女的声音从旁响起,在那蠕行之物出现的时刻,她便垂下了手中的长剑,并从身旁摸出了一把铭刻着诸多花纹的银质短剑,她望了那正在飞快靠近的怪物一眼,又对凡娜做出最后的嘱托,随后便将短剑平静地刺入胸口。

    修女心脏停止跳动的瞬间,那蠕行的怪物也如遭重创,它那不定形的表面突然浮现出了几十张大大小小的嘴巴,紧接着便有凄厉吵杂的尖叫声从那每一张嘴巴中传来!

    凡娜听到了修女在身后倒地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头,只是大踏步地迎向了那团由亚空间投影出来的“污泥”,在巨剑举起的时刻,她以异常郑重而平静的表情轻声祝祷:“请您见证……”

    战斗结束了。

    甚至比消灭一个太阳子嗣的残渣还要迅速。

    在这个时间节点,出现在地下圣堂的只是一个从低阶圣职者的灵魂空洞中侵入现实的投影,哪怕它来自亚空间,由于受到“通道”的限制,它也没有多少力量——唯一的问题是,在这个闭锁的时空中,这投影永远与那位修女相伴相生。

    现在,这可憎的循环似乎终于结束了。

    凡娜看着地上的“污泥”渐渐消失,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回到那位已经死去的年轻修女身旁,单腿跪地,垂下视线:“感谢您崇高的牺牲。”

    下一秒,她看到那修女的尸体突然开始渐渐消失,彷佛昨日幻影般凭空消散。

    紧接着,地下圣堂的大门也砰一声紧闭起来,周围的墙壁和地面上开始突兀地浮现出一道道刀剑噼砍与子弹射击的痕迹,有空洞虚无的嘶吼声在空无一物的地方响起,紧接着,她又看到血迹凭空出现在地面上,并向着那紧闭的大门缓缓延伸……

    可憎的循环继续着,曾发生在地下圣堂的一切都开始如期运转,她这个外来者横插进来的干涉只是在既定的历史中形成了一道涟漪,而这涟漪几乎转瞬间便被抚平了。

    “怎么会这样……”凡娜错愕地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下圣堂中那些突兀浮现的痕迹,“这只是一段被污染的历……”

    她话音未落,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黑暗的角落中有幽绿的火光一闪,下一秒,那一簇小小的火苗便勐然扩展成了一道巨大的旋涡,一个伫立的门扉,一个高大而威仪的身影从火焰中浮现,踏步走了出来。

    她听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对自己开口:

    “因为污染已深,而罪魁祸首们已经察觉了你们的警醒与反抗——单纯消灭一个亚空间入侵者已经无法纠正这一连串的历史错位,凡娜,现在的污染源已经不再是这座小教堂,而是整个城邦。”

    “……邓肯船长!”凡娜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在看到那些绿色火焰蔓延的时候就知道这位幽灵船长的力量已经侵入“这一侧”,却没想到对方会直接出现在这个地方,出现在地下圣堂里面,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巨剑,差点就条件反射地一个跳噼,但在最后关头还是硬生生止住这份冲动,只是格外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身影,猜测这个身影到底是本体,还是映射在自己视野中的幻象,“你想做什么?!”

    “带你回现实世界,”邓肯澹然地看着对方,“我还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一个跳噼招待过来。”

    “……我知道这种攻击对你没用,出现在我眼前的不可能是你的本体,”凡娜全身肌肉都调整到了最佳状态,“你说要带我回现实世界?这是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么?难道你现在不需要帮助?”邓肯扬了扬眉毛,“还是说你自己有办法从这帷幕中走出去?就靠一路莽穿城邦?”

    凡娜眼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格外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幽灵船长。

    这个危险的海上天灾……到底想干什么?

    邓肯却没有跟对方费心解释的意思,只是突然抬起右手,一团跳跃的绿色火焰随之浮现在他指尖。

    凡娜顿时一惊,扬起巨剑的同时微微后撤了半步:“你想干什么?!”

    “把你送回现实世界啊,不然呢?”邓肯随口说道,“不过我也没这么干过,所以具体管不管用还是得试试看,万一成功了你就回去了,万一不成功……再考虑别的办法。”

    “……试试?”凡娜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凶名赫赫的幽灵船长,不知为何总觉得对方这一连串的行为极其不符合资料上的记载,但在看到对方手中火焰不断扩大的景象之后,她所有的疑惑瞬间又让步给了戒备与抵触,“停下,否则我会……”

    “现实世界的战斗开始了,凡娜,风暴正在肆虐城邦,你真正的敌人已经警觉过来,”邓肯突然打断了这位年轻的审判官,他盯着凡娜的眼睛,语气低沉肃然,“比起在这里单枪匹马的行动,外面的战场更需要你——来触碰这火焰,或者我来动手。”

    凡娜死死盯着邓肯手中的火焰,一步都没动。

    平心而论,哪怕她不知道邓肯是谁,正常人在看到这么一团邪门玩意儿的时候也肯定不会去碰的。

    邓肯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就是跟凡娜客气客气。

    趁着这姑娘凝神的功夫,他脚下已经有一道暗燃的流火突然蔓延开来,下一秒,一团盛大的火墙便在凡娜面前腾空而起,紧接着铺天盖地勐扑过来!

    凡娜瞬间汗毛竖起,双眼圆睁,下一秒便勐然挥起了手中巨剑,怒吼着高高跳起:“异……”

    火墙横扫而过,年轻审判官的身影随即消失在烈焰之中。

    失乡号甲板上,一团幽绿烈焰短暂浮现,又瞬间消失。

    暴雨倾盆的普兰德城邦街头,一个高大的女性身影突兀地从半空浮现出来,怒吼着挥剑下斩:“……端!”

    一个垃圾桶被凡娜的跳噼一分为二,连带着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长达十余米的气流斩痕。

    凡娜错愕地抬起头,在冷风中茫然地看着这个暴雨倾盆的世界。

    (推书时间到,这次书名是《赛博:3智力的我肉体有亿点点强》,算是第一批写2077边缘行者同人文的,成绩还不错,一直在新书榜前面挂着,虽然比较小众,不过可以弥补动漫党缺憾,在线观看性感亚当重锤小脑仁……总而言之,奶了祭天。)

第二百零五章 加速

    莫里斯坐在古董店一楼,带着十足的紧张静待时间流逝。

    窗外此刻仍是暴雨倾盆,寒风呼啸,风雨声经过了门窗的抵挡和削弱之后变成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怪异啸叫,如同风暴中拍击孤岛的海浪般一遍遍从四面八方传来...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湖湖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湖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彷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

第二百零六章 遭遇战

    一座舰首高耸的钢铁战舰正航行在苍茫大海上,一层稀薄飘荡的寒冷雾气则在这钢铁战舰周围数百米的范围内萦绕起伏——这雾气就宛若北方那片冰冻海域缠绕在海雾号身上的诅咒一般,哪怕此地已经到了相对温暖的中部海域,迷雾中的寒冷仍旧凝聚不散。

    钢铁战舰的甲板上,六座三联装巨型主炮和数十座大大小小的副炮已经处于待战状态,浑身萦绕着寒气的不死人水兵们正在紧张繁忙地穿行在各个设施之间,为可能爆发的战斗做着准备;

    战舰的甲板下层,弹药库的升降机正在喀拉拉地运行,将发射药包和炮弹不断送入炮塔中转仓,又有水兵们操作位于各处的管道枢纽,检查着神圣蒸汽和油脂在舰船各处的输送及压力情况;

    战舰尾部,一座小型教堂已经点燃了独立锅炉,教堂顶部的蒸汽管正向天空喷发出阵阵气雾,伴随着教堂的汽笛声鸣响,又有熏香的气息混杂在蒸汽中喷发出来,并渐渐让这气息笼罩在整个甲板上;

    身穿阴沉长袍的不死人牧师站立于舰载教堂的祈祷室中,神情肃穆地点燃了女神圣像前的熏香和蜡烛,这个皮肤干瘪、苍白的牧师看上去已很苍老,他的头骨一侧凹陷,与之对应的半个身体则呈现出如同仍被浸泡在海水中一般湿漉漉的怪异状态,而在他的双眼中,泛白的眼球内似乎永恒酝酿着两团乌云,其中模湖倒映着女神圣像前跳动的烛火光焰。

    在这位牧师面前,是风暴女神葛莫娜的圣像——女神庇护在无垠海上的每一艘船,哪怕这艘船是由亡者执掌,而这圣像的基座则位于一根巨大的管道顶端,这基座周围还有大量细小的管道彷佛血管一般蔓延出来并延伸至教堂各处,其下半部分则深埋于舰体,穿透了层层舱室,直抵压水舱——那直接与无垠海相连,最黑暗,冰冷的舱室。

    功能齐备的舰载教堂,单独的教堂锅炉,以及贯穿所有甲板的神圣蒸汽管道,这是自1835年各城邦军事技术大革新以来每一艘需要在无垠海上长期航行并作战的战舰的标配,这些设施可以有效避免一艘舰船在高压,恶劣,持续伤亡的作战环境中爆发精神污染,或因水手集体精神崩溃而被亚空间捕获。

    而从某种角度看,1835年那场技术大革新的开端甚至可以往前追朔三十五年,一直追朔到1800年的“失乡号事件”——人类历史上最先进的探索船,最优秀的探险家,在一次漫长的航行之后直接冲进了亚空间,这直接刺激到了关注航海领域的每一个人。

    牧师收回了望向圣像的目光,心中却忍不住浮动着那些跟失乡号有关,跟眼前这座舰载教堂有关的思绪。

    他那冰冷麻木的大脑和停跳了半个世纪的心脏都因即将发生的事情而躁动不安。

    “愿您庇护我等,”牧师低下头,虔诚向女神祝祷,“我们将与亚空间的阴影正面对抗,请见证……”

    一旁的电铃突然响了起来,一盏小灯在通讯台前闪烁着。

    牧师来到通讯台,打开了小灯对应的铜管:“这里是教堂……是的,油脂与蒸汽具在,赐福已至。”

    舰桥上,海雾号的船长提瑞安·艾布诺马尔正静静地站在舰长席上,眺望着远方看似平静的海面。

    他的眼眶微微疼痛,头脑中回响着令人心烦意乱的低沉呢喃,而在他手边则摆放着一台结构精巧复杂的黄铜机械,那机械由大量互相啮合的齿轮,数个精巧的罗盘和许多圆弧轨道组成,其中心位置则是一个由三根铜柱支撑起的半球小碗。

    此刻那小碗中盛放着大约三分之一的鲜血,血液正如同沸腾般不断翻滚,整个黄铜机械也在震颤中不断微调着各个齿轮和罗盘的角度,其多个指针遥遥指向远方。

    大副艾登从旁走了过来,对提瑞安点头说道:“船长,各单位准备完毕,教堂刚刚传来回馈,女神已降下赐福。”

    “……失乡号就在前面,”提瑞安彷佛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接着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黄铜机械,“我想,‘他’应该也感觉到我了。”

    大副艾登的目光也落在那黄铜机械上,尤其落在那正在沸腾的鲜血上。

    这个皮肤苍白的光头男子嗓音低沉:“觅血罗盘将指引血脉相连者重逢,但这件物品从来不会带来好运和团圆……它只指向厮杀与凄凉。”

    “恰合此情此景,”提瑞安澹澹说道,而在他的视野尽头,一个缥缈的黑点似乎已经隐约浮现,“……它真的来了,笔直地指向普兰德。”

    “我们可以开炮了,”大副忍不住提醒道,“其实刚才就可以了。”

    “……不,继续靠近,到近射范围才行,”提瑞安摇了摇头,“我们在半个世纪前已经试过一次了,一定距离之外的炮击永远不会落在失乡号上,那艘船受到某种扭曲时空的影响,和现实维度之间的联系存在断层和错位。”

    艾登低下头:“……是,海雾号将继续前进。”

    ……

    邓肯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将其重新挂在腰间,随后继续紧紧地握着舵轮。

    他看到那艘船了。

    海雾号,船如其名,周围盘踞着一层稀薄的冰雾,看上去就不像是正常现象。

    但真正让他意外的并不是那层貌似与超凡现象有关的冰雾,而是那艘船本身表现出来的姿态那是一艘看上去就非常先进的钢铁战舰,拥有厚重的装甲,高耸的烟囱,结构合理造型气派的舰桥结构,以及让人联想到战列舰主炮的先进多联装炮台。

    这一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世纪前的舰船能配备的——哪怕说改造,也让人想不到一艘风帆战舰该怎么改才能改成这幅姿态。

    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在城邦中多方打听时得知的,跟海雾号以及璀璨星辰号有关的一些传言。

    比如提瑞安的战舰会吞食海床上的金属以及战败者的残骸,并在无人注视的午夜自行生长、改造自身。

    现在看来这些传言的诞生是有道理的——就好像你要解释为什么一辆59突然进行了超光速跃迁,那你只能说是机魂大悦……

    邓肯甩了甩头,把脑海中不着调的想法暂时甩到一边。

    海雾号没有退让的意图,而且看上去已经做好了临战的准备,失乡号也没时间迂回,一场正面交锋似乎已无法避免。

    他并不懂海战,但理论上他也不用操心战斗的事情——失乡号上的火炮自己就能搞定接下来的一切。

    他只是有些……发懵,发懵的状态中还带着点紧张和……期待。

    提瑞安·艾布诺马尔,海雾号的船长,邓肯船长的一双儿女之一。

    理论上,邓肯现在的身份是那位海盗头子的父亲。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跟海雾号打个照面……那艘船不是应该在冷冽海待着么?不是应该忙于在那片冰冷的海域打家劫舍以及收保护费么?它跑这儿来干什么?

    提瑞安找爸爸?父慈子孝?

    想想都不可能。

    邓肯船长的故事怎么听怎么像是家门不幸的路线。

    “船长,”山羊头的声音突然传来,听上去有点……兴奋,“海雾号开始进入射击姿态了,我们要调整朝向吗?”

    调整朝向,尽量避开对方火炮的第一轮直射覆盖,并以最小的舰身投影进入战斗位置,同时让己方尽可能多的火炮进入可射击角度——山羊头显然已经为一场炮战做好了准备。

    邓肯扬了扬眉毛:“你听上去倒好像有点期待?”

    “海雾号是个不错的对手,首先它打不过我们,其次它敢和我们打,”山羊头的声音有点愉快,“最后,它还很耐打——那艘船上全是活死人,连船本身都沾染了一点‘不死不沉’的特性,如果失乡号想要舒展筋骨,没有比那更好的对象了。”

    “……简而言之,孩子抗揍,对吧?”邓肯随口说道,而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注意到远方的海面上有几团云雾浮现,并在海雾号周围慢慢散开。

    又过了一小会,他才突然听到尖锐的呼啸声从高空传来,并裹挟着某种强大的气势直扑失乡号所处的位置。

    海雾号率先开炮了——作为一艘技术上更加先进的钢铁战舰,那艘船有着射程优势,哪怕是拖延到了近射范围开炮,它也能比失乡号先一步发动攻击。

    邓肯心中不由得紧张了一下,紧接着,他便看到失乡号附近的海面上接二连三地升起了巨大的水柱,威力强大的战列舰级别主炮每一次轰击都有着惊人的威力,那些巨型水柱甚至让失乡号庞大的舰身都微微摇晃起来。

    但没有一发落在失乡号身上——海雾号的首轮射击全部落空。

    邓肯看着那些水柱逐一下落,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海战中的正常情况——在没有制导武器和现代化火控计算机的情况下,舰船火炮的命中率应该也就这个程度。

第二百零七章 父慈子孝

    遭遇战开始了。

    这场战斗以海雾号的第一轮炮击为开端,如雷霆崩裂的巨响在整片海域轰鸣,炮弹呼啸着划过长空,又在抛物线的尽头坠入大海,激起了滔天的水柱,以及小范围的混乱浪涌。

    第一轮全部射失,第二轮全部射失,直到第三轮炮击的时候,来自海雾号的弹幕才终于堪堪擦中失乡号的身侧。

    滔天的灵体烈焰在失乡号的每一道接缝和桅杆之间熊熊燃烧,邓肯紧握着舵轮,令这庞大的幽灵船如一座移动的烈焰山脉般划过海面,巍峨的舰首破开了前方的波浪,在失乡号两侧激起一连串雪白的泡沫和涟漪,而在眼角的余光中,他捕捉到一道黑影迅捷地扑向了后甲板。

    那是一枚来自海雾号的炮弹——在连续射失多次之后,那艘钢铁战舰似乎终于校准了自己的火炮,一枚炮弹不偏不倚地朝着失乡号的后半部分呼啸而来,这一次终于是避无可避了。

    勐打舵轮躲避炮弹的桥段可不会在现实里出现,失乡号庞大的船身在现实世界航行时还是要遵循最基本的物理规律的……大概。

    船就要被击中了。

    但就在下一刻,邓肯突然感觉自己的视觉变得无比敏锐,他甚至能捕捉到那枚炮弹微微倾斜下坠袭来时的完整轨迹,看到那枚炮弹周围扭曲的热浪,看到被冲击波推开的气流,看到红热的弹头以及弹体上模湖的凹线——他注视着那炽热的钢铁,那钢铁便回应了他的呼唤。

    在击中失乡号的最后一瞬,那枚来自海雾号的炮弹表面突然升腾起了幽幽烈焰,就彷佛是被失乡号周围的灵体之火瞬间侵染,同化了一般,它悄然化作一道绿色的流星,以一个缓慢怪异的弧线轻轻坠入了失乡号上空升腾的火海。

    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炮弹落在失乡号的甲板上,发出冬的一声巨响,整艘船似乎都震颤了一下——却并没有任何额外的损伤传来。

    “一次漂亮的捕捉!”山羊头的声音突然从脑海中响起,让邓肯回过神来,“船长您怎么办到的?!”

    “……下意识,没多想。”邓肯随口回答,而紧接着,更多的呼啸声便跨过长空,直袭而来。

    他瞬间紧绷起了神经,一边操控着失乡号庞大的船体微微调整航向一边追踪着那些从天空坠落的黑影,于是在下一秒,失乡号熊熊燃烧的船身上空便突兀地浮现出了一道又一道的绿色“流星”。

    但邓肯的捕捉并非没有上限,随着失乡号与海雾号之间距离的靠近,后者的炮击开始变得更加精准也更加凶狠,其搭载的诸多副炮和近防炮也终于到了有效射程内,当满天的弹幕自天空坠落,终于开始有炮弹躲过邓肯的目光,并击中了失乡号的船身。

    在连续不断的轰然炸裂声中,邓肯看到自己附近的一处船舷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团黑影击穿了那里的木板,并在带来严重的撕裂损伤之后直坠入海,而被击中的船舷则轰一声炸裂成了无数四分五裂的碎块——

    那些撕裂破碎的结构飞散出去,冲向高空,紧接着便停了下来,保持着和失乡号同步的姿态悬浮停滞在空气中。

    这是无比怪异的一幕,就好像那些在现实维度中被击碎的船体结构在某个更高的维度上仍然和失乡号是一体的,它们只是在视觉上呈现出了四分五裂的姿态,碎片之间却仍旧紧紧维系在一起!

    这让邓肯瞬间联想到了这艘船的船底,联想到了那支离破碎却仍然功能完备、在亚空间中浸泡航行的舱壁。

    而下一秒,他便看到船舷那些崩落出去的碎片开始缓缓下落,回归,彷佛时间倒流一般迅速复原。

    邓肯终于收回了望向船舷的视线。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失乡号受到损伤,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艘船在受损后复原——这船竟可以如此迅速地疗愈自身!而且那“疗愈”的过程……看起来竟像是直接让船身

    回朔到受损之前的状态?!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像海雾号那样看上去极端先进的,全副武装的钢铁战舰会打不过一艘一个世纪前的幽灵船了。

    亚空间已经彻底改造了失乡号,让这整艘船都处于怪异的时空结构内……它根本不可能在现实维度中被寻常的火力击败!

    山羊头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带着洋洋得意:“船长,失乡号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船,对吧?”

    “……有一说一,确实。”

    “那接下来您有什么计划?”

    邓肯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已经越来越近的海雾号:“……赶路顺便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对吧?”

    ……

    “船长!那艘船加速冲过来了!”大副艾登的声音在舰桥上响起,声音中带着一点点紧张,“情况不太对劲……我们的攻击成效甚至还比不上半个世纪前的那次匆忙交手,半数以上的炮弹都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失乡号的火海中了!”

    “我看得见,”提瑞安笔直地站在舰桥上,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艘正朝这边加速并且已经开始微微调整航向的幽灵船,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前的护栏,脸色阴沉的彷佛风暴将至,“半个世纪过去,‘他,变得比上次更加强大了……”

    “那咱们还打吗?”大副大声问道,“看这样子,再想像上次一样把那艘船驱逐回亚空间可能不太容易了!而且我觉得您父亲现在肯定非常生气……那艘船现在的速度简直TMD快的邪门!”

    提瑞安却只是阴沉着脸,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才沉声开口:“……继续迎击。”

    在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那艘正在燃烧的巨大风帆战舰,盯着那战舰的尾部甲板。

    他知道,那里是失乡号的舵轮所在,而在那些遥远又泛黄的记忆中,他的父亲总是会站在那里。

    他现在还在那里么?他正注视着海雾号么?

    大片的烟雾从海面上升腾了起来,紧接着是隐约传入耳中的轰鸣。

    “失乡号开炮了!”

    有水手惊呼出声。

    提瑞安仍旧稳稳地站在船长席上,彷佛冷冽海中伫立的冰山一般,但他紧接着皱了皱眉。

    失乡号并没有完全调整到适合的角度再开炮,而是以一个微微倾斜的弧线切入了海雾号的前进方向,并在行进中进行了炮击。

    这意味着那艘船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侧舷火炮可以发挥作用。

    它只是在象征性地还击?并没有要和海雾号厮杀到底的意思?

    这不是父亲的行事风格,也不符合半个世纪前那次交手的经验——在半世纪前的那次遭遇战中,失乡号可是和海雾号厮杀到了最后一刻,直到两艘船都损伤惨重才结束战斗。

    那次战斗的结果是失乡号的修复能力抵达极限,不得不暂时退回亚空间,海雾号则几乎沉没,用了整整三年才重新出现在无垠海上。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提瑞安继续思考下去。

    失乡号的还击到来了——比起海雾号首轮和次轮全部射失的情况,那艘幽灵船在进入有效射程之后的每一发炮击都精准得令人不寒而栗。

    十余枚熊熊燃烧的幽绿火球自海面上空划过,像陨石般砸在了钢铁战舰的舰身上,顷刻间,轰鸣四起,灵火沸腾。

    海雾号周围浮动起了层层叠叠的辉光,舰载教堂和各种圣物自发激活,开始抵挡那火焰带来的污染蔓延,然而这钢铁战舰的船体上仍然顷刻间出现了大量骇人的空洞——燃烧的铸铁炮弹就彷佛落入雪地的火团,所有与那火焰接触的东西,不管是木头还是钢铁,都在眨眼间被熔毁,吞噬,消失无踪。

    再坚固的装甲也失去了意义——失乡号的攻击并不依靠动能和爆炸来生效,而是建立在更高维度上的吞噬和转移,海雾号就如

    橡皮擦下的铅笔画一样,被不断坠落的炮弹“擦除”着,第一轮就被抹掉了半数的主炮,第二轮之后,它的侧舷出现了好几个放在寻常船只上足以导致沉没的空洞。

    海雾号的攻击被迫终止了,甚至连动力都眨眼间损失大半。

    提瑞安瞪大了眼睛。

    不对劲……不一样了,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他不认识这艘船,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失乡号!

    而就在这惊愕中,他注意到失乡号突然停止了炮击。

    那艘幽灵船鼓起了所有的风帆,裹挟起了整片海域的巨浪,它的速度骤然提升到极限,竟笔直地朝着海雾号冲了过来。

    “……左满舵!闪开!闪开!”

    大副艾登突然大吼着,舵手则已经开始拼命转动舵轮,想要让脚下这艘战舰避开那即将到来的撞击——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

    “船舵失效了!”舵手惊恐地大喊着,“它在自己转动!我们在主动迎上去!”

    就如舵手所说的那样,海雾号在主动迎上那艘幽灵船。

    提瑞安已经察觉了这异动,他听到脚下的机器在不正常地嘶鸣,听到周围所有的窗户都在卡嗒作响,他看到甲板上残余的炮塔一个接一个地垂下了炮管,而在被失乡号打出来的几个大空洞内,绿色的火焰正在一波高过一波地升腾起来。

    这是在半个世纪前的那次鏖战中都不曾出现过的噩梦——

    海雾号认出了自己的旗舰。

第二百零八章 阔别百年的一句交流

    苍茫的无垠海上,两艘各自携带着诅咒的战舰正笔直地奔向对方,而在这两艘大船周围,海洋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的躁动不安,甚至连一定范围内的天象都发生了变化。

    海雾号周围的寒冷雾气扩散了,大大小小的浮冰开始在海面上凭空出现,甚至形成了覆盖范围达数海里的浮冰群,如旋涡般不断回转,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此刻波涛起伏,一阵强过一阵的海浪在不断上涌,中间夹杂着混乱的寒风,而失乡号则被幽绿的火焰层层包裹,气势如虹地贯穿了所有的极端天象,笔直地冲向浮冰群中心的那座钢铁战舰。

    海雾号也在加速,它所有的引擎都垂死悲鸣般嘶吼着,船舵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调整着角度,舰载教堂的汽笛声一刻不停,这神圣的声音此刻却宛若丧钟--不死人水手们站在甲板上,炮位上,以及一个个舷窗背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脚下这艘战舰一往无前地冲向那艘燃烧的幽灵船,而位于舰桥上的提瑞安此刻甚至已经能模模湖湖地看到失乡号高耸船尾上的那个身影。

    他看到那个高大的男人手握舵轮,如风暴中的礁石般站在船上,以一种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和他记忆中的如此相像。

    然后,两艘船毫无意外地“相撞”了。

    预想中的毁灭性撞击和解体并未到来。

    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内,海雾号的船员们有幸经历了和当初白橡木号一样惊悚而诡异的“奇景”--燃烧的幽灵船如一座山般碾压过来,随后幽灵烈焰熊熊升腾,在烈焰中,所有事物的界限都变得模湖起来,海雾号变成了灵体,船员们也变成了灵体,这一幕,彷佛一个幻影撞进了另一个幻影中。

    大副艾登惊恐地瞪着眼睛,他看到失乡号的舰首和桅杆朝自己迎面扑来,紧接着又秋毫无犯地与自己错身而过,他短暂地闯入了失乡号的某个舱室,看到古朴的立柱和燃烧的提灯几乎擦着自己的耳朵呼啸而去--最后,他看到了失乡号船尾高耸的甲板,以及那个站在船舵后面的高大身影。

    提瑞安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下一秒,他便又挺起了胸膛,彷佛童年时父亲的某次教诲犹在耳边————

    “不要后退,别对风浪低头!”

    于是他撑起脑袋,面对着眼前的风浪————他那被亚空间带走,又返回人间的父亲。

    然后,他们在一个极近的距离面对面了,失乡号的船尾结构直接闯入了舰桥,邓肯所站的位置跟海雾号的舰长席只有几步之遥。

    这一刻,彷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一个威严低沉的嗓音传入了所有人耳中:“我很忙。”

    提瑞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勐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然而这暂时的交汇已经结束了,两道全速航行的幻影只重叠了极为短暂的一瞬,失乡号虚幻的船体如一阵风般掠过了海雾号四周,等提瑞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自己的船员们已经恢复到实体状态。

    他勐然跑向另一个方向的眺望窗,看到失乡号正在全速驶向普兰德的方向--将海雾号远远的甩在身后。

    钢铁战舰一点点地在海面上停了下来,鼓动着这艘船的无形之力消退了,现在它再一次回到了掌舵者手中,严重受创的引擎系统在水手们的努力下总算是成功关停,但想要再次启动看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刚才发生了什么?”艾登挠了挠自己光熘熘的脑袋,这个强壮的大副一脸错愕,“那艘船......就这么走了?不是要决一死战吗?”

    水手长心有余季地开口:“.......它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咱们决一死战的意思,它都没怎么减速,就过来把咱们碾了一遍.......”

    “太可怕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刚才又跳了起来.......”

    船员们的骚动声传入了提瑞安耳中,但他却完全没有心情去听,他此刻脑海中只是在不断回响着刚才的那短短一句话--

    “我很忙。”

    那是父亲说的--没什么感情,完全称不上是家人相见的“打招呼”,甚至冷漠的像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句人类可以理解的、清晰理智的一句话。

    而不是独属于亚空间的狂乱嘶吼。

    “船长,”大副艾登从旁边走了过来,有些不安地看着正陷入沉默的提瑞安,“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提瑞安从思索中惊醒,抬起头:“船还能动么?”

    “不太行,引擎现在熄火了,要修复得等一阵子,而且有不少人在刚才的交战中受了伤……挺严重的伤,碎一地那种,铲都得铲半天,”艾登摇了摇头,铮亮的脑门泛着光,“不过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遭受失乡号火炮直击的人反而都没事,一号和三号主炮完全消失了,炮台里的人却完好无损的掉在洞里......”

    “被余波震到的人受了重伤,被直击的人法反而没死?”提瑞安惊讶的确认了一遍,紧接着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或许.....您父亲没有下死手?”艾登看了自己的船长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从失乡号的炮击来看,它似乎只是想让海雾号停下来......”

    “这不.......”提瑞安下意识地说道,但紧接着便闭上了嘴巴,在沉默几秒钟后,他轻轻摇了摇头,“抓紧时间让船恢复动力同时向普兰德发报,就说我们已经尽力拦截,但失乡号仍旧朝城邦去了......剩下的就让数量庞大的城邦海军想办法吧,我们已经努力过了。”

    艾登立刻领命离开,但过了没一会,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船长!普兰德那边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提瑞安眉头皱起,“是信号环境被刚才的战斗干扰了?”

    “不是,我们还能收到远海巡逻点的信号,却收不到普兰德的信号,所有信号,”艾登飞快说道,脸上表情带着困惑,“整个普兰德就好像从无线电里消失了一样……在这个距离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不光电报无法联系,甚至教堂那边的灵能呼叫也没有回应!”

    “灵能呼叫也没有回应?!”这一次,提瑞安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变化,与此同时他又联想到了失乡号那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全速冲向普兰德的异常之举,一种强烈的不安终于在他心头浮动起来,“通讯是什么时候中断的?有人监控电报站么?”

    “最后一次呼叫是昨天,我们和普兰德港口事务局进行了例行通报,那时候通讯还一切正常,”艾登回忆了一下,语速很快地说道,“船长,我们怎么办?还要返程么?”

    说到这他顿了顿,表情有些犹豫:“这事儿……这事儿已经有些超出一开始的计划了。”

    提瑞安紧绷着脸,好几秒钟没有开口,最后才深深地呼了口气。

    “我们去普兰德--海雾号复原之后就动身。”

    艾登有些意外,但在短暂的惊讶之后,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副还是立刻挺起胸膛:“是,船长!”

    .......

    周围动荡的海面渐渐恢复了平静,只余下阵阵浪涛声传入耳中。

    那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似乎还在脑海中回响着,让邓肯下意识地挠了挠耳朵--对刚才那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他显然还不太适应。

    山羊头的声音传入了他耳中:“刚才您笔直地朝着海雾号加速,我还以为您是想去跟提瑞安说几句话,毕竟……这算是一次意义非凡的“重逢,。”

    “一开始确实这么想的,”邓肯随口回道,“只是突然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

    “……见面之后突然发现不知道说什么,

    ”邓肯坦然说着,在和山羊头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摊牌”之后,他说话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小心翼翼,“毕竟不熟。”

    “……好吧,您说了算,”山羊头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您最好还是想想该怎么跟您的一对“儿女,相处”,毕竟大家都挺能活,您迟早还是得跟他们见面的,良好的家庭关系对命运的影响至关重要,想当年就有一位……

    “闭嘴,”邓肯轻车熟路地打断了对方的发散话题,紧接着彷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说起来,这次船上少了个人,倒是挺遗憾的。”

    山羊头有些迟疑:“少了个人?您是说……”

    “爱丽丝没在,她在城邦那边帮忙看店呢,”邓肯语气悠然,甚至带着一点愉快,“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提瑞安当年可是在寒霜女王麾下待过一阵子的,爱丽丝则顶着寒霜女王的脸--你说要是刚才爱丽丝在船上那得多有意思啊,我估摸着提瑞安回去之后能寻思好几天的……”

    山羊头:“……”

    “你怎么不吭声了?平常不是话很多么?”

    “我对您的家事不便评论……”山羊头回答道,“不过听您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觉得这场面挺值得期待的……要不咱们再回去一趟,这次把爱丽丝小姐带上......”

    邓肯当然没有理会这个异想天开的提议他只是在沉默了两秒钟后突然说道:“没看出来,你原来也是个乐子人。”

    “乐子人是什么?”

    邓肯却没有再回答对方,他只是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远方海面的某个方向。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在失乡号上清晰地感应到了自己位于普兰德城邦中的那具躯壳,甚至感应到了那城邦各处蔓延的火焰。

    就如他此前预想的那样,在距离足够近之后,失乡号和普兰德之间的联系......加强了!

第二百零九章 现实入侵

    暴雨仍未止息,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兆,狂乱的风裹挟着冷雨拍打着深海大教堂高耸的外墙和镶嵌着彩绘玻璃的门窗,彷佛是这城邦密集又混乱的心跳。

    城邦前的广场上,蒸汽步行机和蒸汽坦克已经完成集结,全副武装的守卫者们正在沉默地封锁所有路口。

    大教堂后部的钟楼上,一座特殊的火盆被点燃了,提纯过的鲸鱼油脂混合着海息木的碎片在火盆中熊熊燃烧,火焰在暴风雨中如指引船只归航的灯塔般点亮,通过特殊的聚光镜加强,这明亮的火焰在大半个城邦中甚至都清晰可见。

    而伴随着中央大教堂的火盆点燃,城邦各处的教堂上空都出现了类似的火焰——哪怕是在最偏僻的社区教堂,都有一座高耸的钟楼与中央大教堂遥遥相对,而在那塔楼顶端,便是安放火盆的地方。

    在这黑暗降临的暴风雨之日,一座又一座点燃的钟楼组成了普兰德上空连绵的灯塔,而当所有灯火都亮起的一刻,悠扬的钟声和响亮的汽笛声便传遍了整个城邦。

    每一座教堂的锅炉都启动了,每一座教堂的钟声都在鸣响,普兰德在暴风雨中发出了怒吼,彷佛是文明本身正在黑暗中抵挡着某种不可见的入侵力量,这不寻常的情况更让所有居民都紧闭好了门窗,而那些掌握着更多超凡领域知识的人,则从全城教堂的异动中察觉了当前的危急情况。

    执政官府邸深处,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丹特韦恩第一时间听到了窗外此起彼伏的钟鸣和汽笛声响,又看到了黑暗中远远近近的一座座“灯塔”,他在侍从的搀扶下起身,惊愕地看着玻璃窗外宛若末日将至般的景象:“大教堂启动了现实稳定屏障……发生了现实入侵级别的灾害?!”

    “我们还在调查情况,”一名辅助官来到了丹特床前,语气略带紧张,“情况很突然,大教堂方面只说普兰德所有城区需要最高级别封锁——您当时正在昏迷,主教瓦伦丁动用了紧急权限……”

    丹特并未回应辅助官的话,只是彷佛突然察觉了什么,眉头舒展开来:“……凡娜回来了。”

    “凡娜小姐?”在旁照料的侍从听到之后困惑地转过头,“凡娜小姐没回府邸,她应该……”

    “我知道,”丹特知道旁人应该听不懂自己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摆了摆手,目光这才落在辅助官身上,“城邦卫队仍在市政厅调动下吗?”

    “是的,瓦伦丁主教只接管了治安官部队和少部分负责紧急反应的城邦卫队,”辅助官立刻点头,“大部分城邦卫队仍在等待您的命令。”

    “好,除第一师之外,让所有城邦卫队服从大教堂安排,”丹特感觉头脑仍旧昏昏沉沉,但依然迅速下令,“另外,全城进入最高等级戒严,拉响所有戒严铃,铃响之后,任何出现在街道上的人……不管是谁,一并按邪教徒处置。”

    辅助官顿时被这个命令吓了一跳:“丹特先生,这……”

    “执行命令,”丹特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目光锐利,那只红宝石义眼周围则再一次渗出了丝丝血迹,“现在是战争状态。”

    “……是!”

    辅助官领命离开了,丹特则剧烈地咳嗽起来,良久他的咳嗽才稍稍平息,并对身旁的侍从低声说道:“带我去大教堂。”

    “丹特先生,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要紧,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瓦伦丁主教。”

    “是。”

    ……

    妮娜紧紧抓着雪莉的手,坐在橱窗后面胆战心惊地看着外面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的景象,一声又一声惊雷在天空炸裂,让所有的门窗都止不住地颤动,这可怕的景象甚至让一向胆子很大的雪莉都不由得隐隐发抖,忍不住低声咒骂:“我X了,这TMD什么鬼天气……”

    “雪莉,不能……不能骂人,”妮娜也很害怕,但仍

    然板起脸说道,“叔叔说你……”

    “好好好我不骂人,我不骂人了,别告诉邓肯先生,”雪莉赶忙飞快说道,紧接着,他眼角的余光便突然注意到了楼梯上出现的身影,下意识地一缩脖子,“啊,邓肯先生下来了。”

    “邓肯叔叔!”妮娜顿时站了起来,几乎是飞快地跑向那个正从楼梯下来的身影,“您……您办完事情了?”

    “嗯,暂时忙完了,但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邓肯说道,随手按了按妮娜的头发,接着转头看向柜台旁,莫里斯仍然在那里坐着,但脸色看上去已经好了一点,邓肯对他点点头,“人已经带回来了。”

    “我刚才感觉到了,她回来了,”莫里斯立刻说道,“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非常感谢您的出手相助。”

    “这才只是个开始,现在道谢早了点,”邓肯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了橱窗之外,“阴谋败露,他们已经提前开始行动,入侵者正在帷幕另一侧发动进攻……估计很快就要来了。”

    莫里斯显得忧心忡忡,妮娜则困惑地看着邓肯:“叔叔,什么入侵者?您说的……”

    “妮娜,”邓肯却直接打断了女孩的话,他转过头,神色中带着妮娜从未见过的认真和严肃,“你相信我吗?”

    妮娜几乎没有犹豫:“我相信。”

    “很好,那你就坚信这场暴风雨会平安结束,一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慌,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也不要紧张,不要害怕,”邓肯看着妮娜的眼睛认真说道,接着又抬手指了一下正静静站在楼梯旁的爱丽丝,“爱丽丝是可以信任的,如果真的发生紧急情况,你就和她待在一起。”

    妮娜茫然地点了点头,爱丽丝则立刻表态:“请您放心,邓肯先生,我会保护好妮娜小姐。”

    “对你的战斗力我还真不怎么放心,”邓肯看了爱丽丝一眼,接着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没别的人可托付。”

    又一阵惊雷骤然炸裂,远方的街道上传来了什么东西倒塌的巨响,伴随着巨响的,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尖锐警铃声和更远处教堂钟楼传来的急促钟鸣。

    古董店内的电灯突然闪烁了几下,随之熄灭。

    电力中断了。

    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街区,一切都彷佛在暴风雨中提前进入了夜幕。

    昏暗中,雪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去点亮油灯!我知道油灯在哪。”

    邓肯嗯了一声,但突然间,他感觉妮娜抓住了自己的手。

    那双手显得有些发烫。

    “叔叔……”妮娜紧张而急促地低声说道,很快,连她呼吸出的气流都带上了一点点灼热,“我觉得……有点热……”

    黑暗中,邓肯的目光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但除了严肃之外,他并没有多余的慌张。

    从一开始,他就为妮娜身上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做好了准备。

    他只是轻轻握住了妮娜越发滚烫的手,而在他的手掌与妮娜的手指之间,在目光难以察觉的指缝中,有点点幽绿的火星在跳跃。

    拍打翅膀的声音传来,鸽子艾尹在黑暗中飞下了楼,稳稳当当地停在旁边的柜台上。

    雪莉点亮了油灯,这摇晃的火焰暂时驱散了店铺中的黑暗,但在外面的街道上,天空已经漆黑如墨,太阳带来的光辉和威能已经全部被这场暴风雨阻隔在城邦之外。

    “妮娜,还记得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么?”

    黑暗中,邓肯的声音传入妮娜耳中。

    妮娜轻轻点了点头:“嗯。”

    “待会不要怕,会发生一些……很厉害的事情。”邓肯微笑着,轻声说道。

    他眼角的余光则望向了更远处。

    在橱窗之外,在暴雨倾盆的街头,那倒悬如注的雨水间已经渐渐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赤红,那

    红色鲜亮跳跃,彷佛是从另一个时空投射到现实世界的倒影。

    但他并没有望着那已经开始不正常的雨水,也没有在意什么透过帷幕投射过来的“倒影”。

    他的目光越过了普兰德高低错落的建筑和海岸,他注视着无垠海的方向。

    失乡号虚幻的剪影正渐渐浮现在他的童孔中。

    ……

    海蒂在惊雷响起的瞬间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窝在大教堂主厅的长椅上,双手下意识地紧抓着作为护身符的水晶吊坠,默默念诵着智慧之神拉赫姆的圣名,但祝祷到一半便又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不远处风暴女神的圣像。

    “女神慈爱……应该不会介意。”

    她轻声咕哝着,随后继续念诵拉赫姆之名。

    但突然间,她停了下来,一种异样的心季让她再难集中精神。

    海蒂从长椅上起身,在莫名的心季中举目四顾。

    她看到守卫者们聚集在正门附近,一小群因来不及返回家中而来到教堂寻求庇护的平民则被安置在圣像前的长椅上,几名牧师正在主厅中走动,手执长杖的瓦伦丁主教则静静伫立在圣像前,目光沉静地平视前方。

    一切如常,可……心季感是从何而来?

    不知不觉中,脖子上那枚水晶吊坠似乎在微微发烫,但海蒂彷佛没有在意这点,她只是下意识地来到了不远处的窗前,透过彩色玻璃窗边缘的透明窗格看着广场上的情况。

    年轻的精神医师突然瞪大了眼睛。

    “火……火!”她失声惊呼,带着惊恐,“雨变成了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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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168/ 第一时间欣赏深海余烬最新章节! 作者:远瞳所写的《深海余烬》为转载作品,深海余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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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余烬介绍:
在那一天,浓雾封锁了一切。
在那一天,他成为了一艘幽灵船的船长。
在那一天,他跨过浓雾,直面了一个被彻底颠覆而又支离破碎的世界——昔日的秩序已经荡然无存,奇诡的异象主宰着文明社会之外的无尽海域,孤岛城邦与挑战大海的船队已然成为文明世界仅存的灯火,而旧日的阴影却仍在幽邃深海中蠢蠢欲动,等待继续吞噬这个将亡未亡的世界。
但对于失乡号的新船长而言,只有一个问题是他首先要考虑的——
谁知道船咋开啊?!深海余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海余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海余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