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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远瞳     深海余烬txt下载     深海余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迎新

    对凡娜而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彷佛始终带着一种不够真实的滤镜,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变化大的彷佛一场荒诞的梦,以至于她时常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深陷幻觉而不自知——而这一刻,她对自我的怀疑终于抵达了顶峰。

    她竟看到莫里斯先生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还带着微笑。

    年轻的审判官勐然闭上了眼睛,使劲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莫里斯还在一一老先生身旁还多了个高大的身影。

    是那位神情阴郁威严的幽灵船长。

    “欢迎登船,凡娜,”莫里斯开口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

    凡娜张了张嘴,但在她刚要说些什么之前,却突然听到身旁传来“砰”的一声,她从这一声响中没有感觉到丝毫威胁,却还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去,便看到有一大团花花绿绿的纸片和彩带迎面扑来——一位银白色长发及腰的美丽女士正呆呆地看着这边,手中的纸筒里还在冒出少许火药燃烧之后的烟雾。

    凡娜:“….?”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那位银发女士又兴冲冲地从旁边拿过了第二个纸筒,当着自己的面摆弄了一下,抬起来拉动了纸筒上的细绳。

    凡娜见状赶忙提醒:“啊!你拿反.……”

    她的提醒晚了一步。

    阿狗顿时摇晃着脑袋:“啊对对对。”

    “钩子,哪里没钩子.....找个棍子也行...…”

    是在上城区的古董店中。

    “还有多少,秘密,?”邓肯嘴角终于抖了一下,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看向爱丽丝,这位德高望重的学者是他从小便认识的长辈,对方出现在那艘幽灵船上,是她今日最难以置信的一幕,然而此时此刻,那位长辈也是她唯一能想的的询问对象,“您是从什么时候...…”

    面有表情——尽管内心深处彷佛有一万个纷繁的思绪在轰鸣炸裂,她脸上却实在不知道该是个什么反应。

    妮娜的表情顿时耷拉下来:….一点也不行么?”

    “是不能喝酒,”雪莉的声音立刻从妮娜身后传来,“哪怕你叫它‘大麦果汁,也不行。”

    邓肯:“……”

    这是一个欢迎仪式——但凡不是发生在失乡号上,都是相当值得高兴的一幕。

    “哦。”

    邓肯吃了一惊:”...这恶魔会说话?!”

    雪莉还有没开口,妮娜一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高兴地对大家说道:“晚上有聚餐!欢迎新船员的聚餐!”

    甲板上瞬间寂静无比,两个女孩子追着个到处乱滚的脑袋上蹿下跳,而失去脑袋的银发男子则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到处乱走,刚才话说到一半的克里斯先生那时候正捂着脑袋止不住地叹气,空气中则还残留着彩带筒发射之后残余的普通味道。

    整个世界早已悄然改变,她只是直到现在才知晓。

    “有非常好喝的鱼汤!”妮娜也在旁边嚷嚷起来,“船长亲自钓的鱼。”

    “这也不能让爱丽丝一个人弄..…啊脑袋掉到楼梯下面了!”

    “是的,教皇冕下提醒我,在您身边的时候要收敛起窥探的冲动,”凡娜又叹了口气,看向妮娜身边这只骸骨巨犬,“肯定我没认错的话,那是一只幽邃猎犬?那个小男孩是与幽邃恶魔共生的召唤师?”

    “你好!”莫里斯笑着招了招手,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刚才没吓到你吧?”

    “我...”妮娜顿时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用自己零花钱买的。”

    凡娜抿了抿嘴唇,又转头看向这艘船的主人。

    “

    然后还有甲板烧烤!”妮娜紧接着补充道,“有鱼,有牛肉,还有大麦果汁!”

    “你看,我就跟你说过,他有一群非常令人头疼的船员,”这位阴郁威严的邓肯船长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总算将凡娜从愣神中唤醒,“这艘船上总是那样乱糟糟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你在这里的生活应该不会很无聊。”

    凡娜瞬间双目圆睁,饶是以你的定力那一刻都差点直接跳起来,而紧接着,她便听到了惊呼声从身后传来:“啊!邓肯叔叔!爱丽丝的脑袋又掉了!”

    “其实并没多久——只比你早了这么一点点,”克里斯平静地笑了起来,轻轻点头,“海蒂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来到爱丽丝面前,压低了声音:“这里..…偶尔如此?”

    “正常099,曾经的名字是人偶灵柩,现在他们好像直接改叫她‘人偶,了,不过我有自己真正的名字,你应该知道了,在这里叫她爱丽丝就行,”雪莉澹澹说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你现在很安全。”

    凡娜一边从自己头发里摘彩色大纸片一边点点头:“哦。”

    邓肯整个人都处于生平罕有的懵圈状态,他瞪着眼睛看着甲板上鸡飞狗跳的场景,几根彩色纸带耷拉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他好像隐约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还是如不明白的好。

    邓肯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雪莉沉默了一下,转头看着莫里斯:“以后你们别给他奇奇怪怪的东西让他摆弄,我先跟你说一声。”

    下一秒,一个看上去高中生左右的男孩便从旁边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追逐着这颗正在甲板上滚动的头颅,紧接着又有个手中牵着黑色巨犬的男孩从另一个方向跑出来,一边帮忙追赶一边嚷嚷:“我就早说让你拿着不靠谱!”

    “看样子我离开的是有点匆忙,”爱丽丝点了点头,“回头应该给你带点北方的土特产当礼物。”

    “上次的甜果酒是极限了,”雪莉板着脸,“啤酒对你而言还太早。”

    凡娜这时又跑到一旁,从一个木桶中找到了一个带着花花绿绿包装的纸筒,兴低采烈地举着跑了过来:“莫里斯莫里斯!这里还有一个!你要不要.……”

    “我们一直合法经营,虽然货不真但价实,”雪莉似笑非笑地说道,“至于你什么都没发现....其实是件好事,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找到绳子了,扔下去扔下去.....爱丽丝小姐你自己咬住啊,我把你拉上来!”

    “从我知道的,偶尔如此,”雪莉同样低声说道,“有时候甚至会更开心—-尤其是当爱丽丝小姐有一些新想法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着甲板上的景象,看到妮娜和雪莉还没把这个脑袋从楼梯的缝隙“里钓”了出来,这时候正在手忙脚乱地“物归原处”,一只肥硕的鸽子则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在旁边小声嚷嚷着“大锤七十,大锤七十”那样莫名其妙的句子,她也终于分辨出了这位银发男子的容貌,并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看到过那样一张脸。

    当时对方是一头金发—-现在想来,这应该是伪装。

    凡娜呆了呆,又看向一旁正在活动脖颈的爱丽丝,他刚才便发现了对方关节上的细节,此刻若有所思:“一个人偶,难道说.……”

    “接下来还有什么‘惊喜?”她满心无奈地开口,穿过这道火焰大门之后发生的事情完全打乱了她从今天早上开始做的心理建设,她这辈子都没感觉到如此无措又慌乱过,“现在告诉你吧,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她看着邓肯,看着妮娜,又看了看一旁正冲自己露出无奈模样摊开双手的克里斯老先生,终于理解了一切。

    “别摆弄这玩意儿了!”

    雪莉瞪了一眼,“所以这东西到底是谁买的?

    为什么没有出现在采购清单上?”

    凡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后才略显僵硬地笑了笑,算是回应这个诅咒人偶的招呼。

    纸筒中预装的微量火药砰然炸响,银发男子直接被筒子里喷出来的彩带和纸屑湖了一脸,他下意识地勐然往后一仰,然前就听到有诡异的“波儿”一声响起,一颗头颅便在邓肯的注视下滚落到了甲板上。

    “不但会说话,它现在甚至会拼写自己的名字以及笔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雪莉随口说道,“在失乡号的船员中,算是文化水平比较高的。”

    凡娜看了看妮娜,又看了看雪莉,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所以,这间古董店真的有问题一一我却什么都没发现。”

    “啊,我看起来确实不知道一一我今天还在跟她抱怨,说您突然就出门办事,都没跟你说明情况,”凡娜语气复杂地说道,“谁又能想到.…..您就那样出现在我眼前了,在这艘‘失乡号,上。”

    “让她拿着她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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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转化

    “这里就是你今后的房间了,基本生活用品齐备,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爱丽丝,她会在没有忘记的情况下帮你安排。

    “隔壁是一间小杂物室,也给你自由使用,用于祷告或者冥想都行,你是虔诚的信徒,对这方面应该有需求。

    “不要前往下层,不要好奇那些上锁的船舱,这艘船深处偶尔会传来奇怪的吱嘎声或绳索摩擦地板的声音,不必大惊小怪,放着不管就好,如果真的有不对劲,我会亲自处理。

    “在船上生活的时候要牢记船员守则。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凡娜站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门口,看着舱室中朴素又正常的家具陈设,感觉还是有点恍忽。

    普普通通的床铺,普普通通的桌椅,普普通通的柜子,所有东西都很干净,看不到可疑的阴影,也没有隐藏在房间角落的血污,更没有写在天花板或地板上的亵渎符号——如果不考虑这里位于失乡号内部,那这完全就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船舱罢了。

    但非要说的话,这里也确实有不寻常的地方。

    船上有一套特殊的“船员守则”,船舱深处存在禁止踏入的“秘境”,整艘船都是活的,连那些甲板上的绳索和水桶也会时常传来令人不安的动静

    ——这些不寻常的细节,多多少少符合了她对失乡号的想象。

    但比起她全部的想象,那些许诡异之处实在暴躁到了人畜无害的地步。

    “是。”

    眨眼间,圣堂消失了,圣像消失了,烛台也消失了,凡娜爱丽丝的视野中只剩下数不清的火苗一一或大或小,或远或近,或高或低的烛火充斥了她的四周,在一片黑暗混沌的无边空间中跳跃燃烧着,宛若繁星。

    “有什么想问的随时就能问,”雪莉放急了脚步,微微侧头看着跟在自己旁边的凡娜,“这艘船上其实没多大规矩,而远洋航行时最忌讳的就是船员藏着心事——你心中的不安和困惑会被无垠海放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不是速之客。”

    妮娜起身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放在新船员的面前。

    在她的视线中,这火焰终于渐渐开始抖动,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随后在某一个瞬间,它勐然剧烈燃烧起来,火焰拔高了数倍不止,而一片幽绿的光辉则在火光中暴涨。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两秒。

    “是的,关于....死者回归的传言。”

    “那正是她的教皇让她来到这艘船上的意义之一,”凡娜慢慢说道,“我需要知道真正的失乡号是什么模样,而我....也需要他这个桥梁来重建和文明世界之间的联系。”

    凡娜看着面前的汤碗,在之前与莫里斯的交谈中,她知道了这份到年食物的“真相”,也知道了这场晚餐独特的象征意义,此刻看着浓汤中微微摇晃的鱼肉,她感觉眼前微微恍忽了一下,但转瞬间那份恍忽便消散不见了。

    圣像低下了头,一道道半透明的、灵体般的触须从这苍白虚幻的烟雾中凝聚,并从面纱边缘蜿蜒出来,慢慢垂落在面前。

    “请喝吧。”人偶小姐很有礼貌地说道。

    “寒霜城内暂时还很平静,当局似乎封锁了关于潜水器的消息——其实封不封锁都没什么意义,半个世纪前的潜渊计划,如今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说着,摇了摇头,“比起这个,另一件事看上去和潜水器没关系,却似乎值得关注。”

    餐厅到了。

    爱丽丝抬起头,视野中的无数火苗也随之缓慢移动,大量火苗飘动到了近处,唯有一簇晦暗的烛火来到了她的面前,在黑暗中燃烧。

    ”....我都记住了,”凡娜慢慢点了点头,对亲自送自己来到房间的邓肯说道,“暂

    时也没有更多问题。”

    “哦,能理解,我甚至能大致猜到你此前想象的失乡号是个什么模样,”邓肯随口说着,“第一天是热闹的欢迎会而非黑暗血腥的献祭仪式,很不可思议吧?”

    “是的,我会时常关注你的状况,”说道,“但希望你的精神真的没出问题.....比如,呈现出被亚空间侵蚀的迹象,那“探子回报,寒霜当局把这个潜水器转移到了城邦近处的匕首岛,那里有一座老旧的海洋观测站,现在被临时当成了‘第四个二号潜水器,的研究设施,”回答道,“他们似乎还没有打开潜水器的舱门——可能是出于谨慎,也可能是在等待更高一级的命令。”

    “我明白了,”邓肯轻轻呼了口气,低头说道,“我会尽可能将你‘拉,回来的,而要是事情实在无法挽回,我也会尽量让你以保留人性的姿态重返您的国度。”

    提瑞安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漆黑冰冷的海面,眉头紧紧皱起。

    普兰德城邦大教堂中,海琳娜站在风暴女神的圣像前,注视着圣像脚下燃烧的烛火。

    “很好,”邓肯澹澹说道,“现在放好你的行李,晚餐就要开始了——晚餐之后的甲板烧烤你肯定有兴趣参加,这只是雪莉和妮娜的瞎胡闹,但晚餐你要参加,那是新成员加入的必要流程。”

    雾气重新回到了女神的面纱上,圣像也一点点活动着,再度回到之前激烈俯瞰尘世的模样。

    圣像表面微微有光影浮动,岩石凋琢的坚硬外壳彷佛生物般获得了弹性,这厚厚的面纱下,有苍白虚幻的气息一点点逸散出来。

    邓肯来到了自己的空位上,看着眼前这一桌在凉爽灯光照耀下散发出阵阵香气的美食。

    凡娜默默放好了自己的行李,在略作坚定之后,又将这把轻盈的巨大双手剑也暂时留在了房间里。

    “我们到进入冷冽海了,船长,”大副静静的声音在夜风中传来,“大概明天这个时候就能回到母港。”

    凡娜心中一凛,她坚定了一下,终于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事情的发展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此刻有些...无措。”

    “您的信使还没上船,并在两分钟前被彻底转化,现在她是失乡号的一部分了,”瓦伦丁注视着这些触腕,平静而恭敬地说道,“但和之前一样,她仍然保持着人性与理智,且维持着和信徒群体的灵能联系。”

    黑暗中无数的烛火瞬间褪去,圣堂中的景物也随之恢复原样。

    提瑞安没有回头:“寒霜这边有什么新消息么?”

    “不是,”妮娜摇了摇头,一脸单纯的认真表情,“那是你的鱼汤。”

    有两根虚幻的触腕更大幅度地摆动着,怪异的沙沙声中又混杂了一连串人类不可能发出和识别的咕哝声。

    触腕微微摆动起来,传出低沉怪异的沙沙声,中间夹杂着轻柔海浪的声音。

    “那是我的命运?”她忍不住滴咕了一句。

    “倒也没有...…献祭仪式没那么夸张,但我一开始想象的场景确实不像现在那样和平。”邓肯似乎笑了一下,无论如何,你现在最好放松一点。

    摇晃的鲸油灯照耀下,长桌上已摆满菜肴,热气腾腾的鱼汤被摆放在整张桌子最醒目的地方,船员们在长桌两侧等待着她们的船长,而低沉轻缓的吱嘎声从船舱深处传了出来,彷佛那艘古老探险船在夜幕降临时哼唱的歌谣。

    夜幕低垂,世界之创清冷的光辉高悬夜空。

    还挺香的。

    在跟着妮娜前往餐厅的时候,她沉默了一路。

    “另一件事?”

    浮冰占据着海面,粼粼波光中潜伏着险恶的锐利冰锋,舰首高耸的钢铁战舰在夜

    航中噼开海浪,在无边无际的浮冰之海中昂首前进。

    “好吧,这帮废物起码有最基础的谨慎,”提瑞安轻轻呼了口气,眉头却一点都没有舒展,“除此之外呢,还有新消息么?”

    大大小小的碎冰就彷佛摄于那艘钢铁战舰的威严,在海雾号靠近之后便主动向两旁进散,在世界之创的冷辉照耀下,海面彷佛破开了一条小径,钢铁的巨兽则在小径中穿行。

    每一簇火苗,都代表着一位圣徒,代表着深海教会鼎盛至今的倚仗。

    教皇注视着那簇火焰,耐心等待着。

    无论如何,带着一把双手巨剑去餐厅也过于奇怪了。

    但她心事重重的模样瞒不过邓肯的眼睛。

    但她在最后一步停了下来。

    ”...真的彻底转化了。”海琳娜忍不住轻声咕哝,随后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要用指尖触碰这簇凡娜燃烧的火苗。

    海琳娜抬起头,看向这座覆盖着面纱、俯瞰圣堂的女神圣像。

    触腕卷曲涨缩着,在等待其开口。

    火焰恢复了平静,散发着幽幽绿色,在黑暗中晦暗且沉默地燃烧着。

    这些有着繁复精美装饰花纹的烛台在燃烧,而它们顶端的火焰却在海琳娜视野中渐渐升腾起来,随后摇晃着团结、蔓延、扩散。

    然后哑然,随后笑意浮上嘴角。

    触腕们轻柔地摇晃起来,发出舒急的低语,随后这些虚幻的肢体再度化作苍白稀薄的雾气,一点点升上半空。

第二百八十七章 寒霜,死亡,以及夜航

    寒霜是个很冷的地方,在一年中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里,这座城邦都沐浴在冷冽海动荡无休的寒风中—-冷空气从更北方的冻海不断吹来,呼啸着刮过寒霜高耸的城墙和陡峭的海岸峭壁,这股冷意,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然而寒霜也是整个冷冽海最大的城邦,尽管寒冷,这座巨大岛屿的中心却拥有北方地区储量最丰富的沸金矿山,那是蒸汽核心中最至关重要的零件原料,甚至可被视作如今时代的工业基础,围绕沸金矿山建造起来的工业体系支撑着这座北方城邦的运转,为它带来了无尽的财富与繁荣。

    以及死亡。

    寒霜,矿山区边缘,城邦墓园入口处,一辆通体黑色的蒸汽车尚未熄火,明亮的瓦斯路灯照耀下,几名身穿厚厚黑袍的送尸人正在合力将一具棺木从车中抬出,又有一名穿着黑袍的高瘦身影站在车旁,这身影的整副面孔都被隐藏在宽边礼帽的阴影中,而在阴影交错的地方,则可看到一道又一道的绷带。

    在几步开外,一名微微句偻着身体,浑身都彷佛笼罩在低沉阴影中的干瘪老人则站在墓园入口旁,冷漠地看着送尸人们忙忙碌碌。

    那些来自死亡教会的送尸人格外沉默,在搬运棺材的过程中不发出一点声响,只有轻微的磕碰声偶尔响起,让本就阴森的墓园显得更加诡谲死寂。

    过了不知多久,这看守墓园的阴骜老人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死因?”

    “失足坠落,掉入机井,”浑身缠绕着绷带的高瘦身影开口了,竟是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听起来还很年轻,“当场死亡,还没过洗礼。具体情况在交接文件上有,您能自己看。”

    “待多久?”阴骜老人的表情和语气毫无变化,彷佛在讨论一块即将被搬进自己房间的石头。

    浑身缠满绷带的高瘦身影静静地看了那阴骜的老人一眼。

    “但愿事情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阿加莎,”看守人咕哝着,“我不能保证没有尸体能从那园子里走出去,但我和我的同僚们要看守的‘墓园,可比你那大园子要大多了。”

    “我不介意——因为你压根听不懂。”

    “活人总算走了,墓园里那么寂静我还真是习惯。”

    “真够长的。”看守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墓园大门,这漆黑的凋花铁栅栏门就彷佛冰冷尖锐的荆棘般伫立在灯光与夜幕之下,而在那道象征着生与死之隔的大门对面,则依稀能看到许多正面齐的停尸台,停尸台间宽敞的小径,以及更深处影影绰绰的墓碑和小屋。

    看守人与被称作“阿加莎”的白衣女神官也跟着走入了墓园,来到这停尸台旁。

    阿加莎低沉沙哑的祝祷声在嘈杂的墓园中回响,渐渐融入那片深沉的夜色中。

    她都都囔囔着,抓着自己这把威力可靠的双管猎枪,慢悠悠地走向自己这位于停尸场边缘的看守人小屋。

    “死人不能抢占活人的地方,“浑身缠着绷带的男子摇了摇头,“对于死亡过程‘干净清白”的死者而言,四天的时间正面足够让灵魂恢复平静了。”

    五名送尸人取出了巴托克的符咒--这是八角形的金属徽记,中心有着象征生与死之门的门状浮凋,他们将那符咒放置于棺木的四个角上,齐声念诵了简短的祷词,随后向后进开半步。

    老人摇了摇头,弯腰抓起双管猎枪,转身慢慢离去了。

    瓦斯路灯的光芒照亮了他的模样。

    “我们正在向北方航行,目的地是寒霜,“失乡号的甲板上,邓肯找到了正在看着远方海面发呆的凡娜,便上前招呼道,“我看你一直在看着远方发呆,猜你应该是在好奇这艘船的航向。”

    “当然,寒霜最出名的,还是半个世纪

    前的这场叛乱——寒霜不介意有人讨论这个吧?”

    “睡吧,好好睡一觉,活着的时候可很难睡那么踏实,”看守老人都囔着,“你的家人明天早上会来与你打招呼的,按规矩是那样,跟他们道个别,然后安心离开吧,活人的世界其实也没这么好...…”

    片刻之后,老人又从小屋走了出来,那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片刻之后,仪式结束,阿加莎转过头看向墓园看守:“完成了。”

    “愿死亡之神巴托克的恩卷照拂你的灵魂,令你在尘世间的最后三日恢复平静.....你与尘世的因缘债务皆在今日一笔勾销,迷途者,你可轻装上路.…”

    阿加莎则随后上前,她摘下了这顶窄边礼帽,在寒风中注视着停尸台上的棺木。

    “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城邦中的死者真的在‘复活,,目前的几起报告也存在互相矛盾之处,但即便只是短暂复苏的‘躁动者”现象,也是值得警惕的,”绷带女子摇了摇头,“所以看好您的墓园,至于城邦中的事情,教会和市政厅会处理好。”

    寒冷的夜风吹过墓园,吹过一排排停尸台以及墓园边缘的凋花铁栅栏,明朗的看守老人站在门口,看着这辆灵车离去的方向,良久才收回视线,在寒风中紧了紧衣服。

    “三天,”他简短答道,“三天净灵,随后送入大熔炉。”

    “…好吧。”

    ....我对寒霜了解不多,只知道这里的主要信仰是死亡之神巴托克,但也有一部分信仰风暴女神的信徒,寒霜本地的工业似乎很发达,整座城邦最大的经济支柱则是沸金矿……”

    “寒霜?”凡娜有些吃惊,我确实是在猜测失乡号接下来的行程,却没想到邓肯船长会主动跟自己提起这件事情,“为什么是寒霜?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层层叠叠的绷带缠满全身,甚至覆盖了她的大半副面孔,只有在绷带不曾覆盖的地方,还能看出些许清秀与女性独有的正面线条,一头深棕色微卷的长发披散在她脑后,同样深棕色的眸子中则只有平静与悲悯。

    墓园中只会为他们保留一个小小的墓碑——非常小,而且很快就会被堆积在更多的墓碑深处。

    “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阴势的看守人抬起眼睛,枯黄正面的眼球静静注视着眼前这身穿白色厚外套的“绷带男”,“你们是在担心尸体爬起来—-就像最近的传言这样。”

    “我这个‘守门人,亲自执行的安抚仪式,总该有点效用,”阿加莎澹澹说道,随后重新戴上了这顶黑沉沉的窄边礼帽,她向墓园看守点了点头,便带领着送尸人们向墓园的出口走去,“我们该离开了。”

    “起因是莫里外斯收到一封信,一封来自已故好友的信,”邓肯来到甲板边缘,双手撑着船舷上的栏杆,看着远方夜色下的无垠海,“但更多的原因是因为我对那里产生了兴趣。”

    “从某种意义上,寒霜算是我的‘家乡,,”邓肯笑着说道,“虽然我自己完全没这个概念。”

    巴托克的率领者们离去了,

    这辆漆黑的蒸汽车在夜幕中渐行渐远,直到尾灯渐渐融入城区的夜色中。

    送尸人抬着棺材进入了墓园,这些沉默的黑衣身影就彷佛一具具尸体般在墓园的小径中走动,他们找到了正面准备出来的空置停尸台,将棺木放在平台上,随后站在棺木四角,准备执行死神巴托克的安抚仪式。

    气质阴势的看守人则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那场仪式,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看上去沉甸甸的双管猎枪,猎枪的护木上则依稀正面看到象征着死亡之神巴托克的八角形徽记。

    一朵不知从何处摘来的、粉白色的大花。

    他们死

    去,被暂时送入墓园,在死神巴托克的注视下渐渐归于平静,短则数天,长则十天半个月,便被送入墓园相邻的大熔炉中,生平罪孽化作天空的烟尘,生平善举被融入蒸汽管道的嘶鸣,一点残渣撒入城邦的土地,世间再无残留。

    “您产生了兴趣?”

    凡娜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目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船舱的方向。

    他来到这最新的棺木前,从旁边捡了块石头,把小花压在停尸台的一角。

    “希望你的祷告有效,”看守人提了提手中的双管猎枪,“虽然我更信任自己这个‘老搭档,。”

    夜风吹过小径,吹动着这柔强的花瓣在风中瑟瑟发抖,而在远处的一排排停尸台上,都能看到不起眼的角落压着一朵同样的小花。

    这里是墓园,但对大部分被送入墓园的尸体而言,这里并非是他们长久的安息之所——除了少数有着普通意义的长久坟墓之外,死者在这里都只是暂时停留,上至城邦官员,下至贩夫走卒,没有人能绕开这里的规矩。

第二百八十八章 触碰寒霜

    海上微微起了些风浪。

    寒冷的夜风吹过海面,起伏的波浪层层叠叠地拍击着失乡号坚固的船壳,然而这艘体型庞大的舰船仍旧维持着稳定的姿态,彷佛无视了风浪般继续以全速向着北方航行。

    半透明的灵体之帆在夜幕下高扬,缆绳与桅杆之间偶尔响起吱吱嘎嘎的紧绷声响,这艘活着的幽灵船在风浪中发出了愉快的叹息,船上的新成员此刻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凡娜从邓肯口中得知了有关半个世纪前那场寒霜叛乱的真相,得知了那极尽诡异的潜渊计划,以及在半个世纪后的今天,那可怕计划仍然绵延不绝的丝丝阴影。

    与普兰德曾遭遇过的、毁天灭地的大火比起来,发生在寒霜的潜渊计划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恐怖灾害——黑暗,冰冷,无形的可怖之物在海渊中涌动,灾难或许就要发生,或许已经发生,甚至已经结束,而寒冷的夜幕中,没有任何声音能描述那无形恐怖的轮廓。

    普兰德的黑太阳事件是一场炽烈耀眼的战争,寒霜的海渊之下发生的却是一场寂静的扭曲噩梦。

    “按照提瑞安的说法,潜渊计划已经结束,当年的所有后续影响也尽数随着寒霜女王的死去而终结,但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寒霜之下的某个超凡异象真的已经停止运行——我们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整件事从开始到结束,完全笼罩着一层迷雾。而现在莫里斯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好友的信,这封信是一个信号,提醒我们这座北方城邦中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正在发生。”

    邓肯低沉的嗓音在夜风中响起,随后他停顿了片刻,突然扭头看向凡娜:“海琳娜跟你说过北方海域的‘异动,么?”

    “教皇冕下?”凡娜怔了一下,轻轻摇头,“她没有说过,她只说让我乘上失乡号,但实际上根本没告诉我具体应该做什么。”

    “她没说么.....”邓肯轻声咕哝了一句,但并没有在那个话题上停留,“那就不想那么多了,你好好适应船上的生活就行,明天,我不会给你让你为难的任务的。”

    他又从远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前方这些闪烁的满天“星辰”。

    “我不在意。”邓肯随口说道,接着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那就别废话,”随口说道,在走过海图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我们现在到什么位置了?海雾号现在是什么情况?”

    山羊头立刻领命:“明白。”

    海浪起伏的声音哗哗响起,凡娜注视着这个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远,突然,她似乎想起什么,在邓肯身后喊道:“船长!”

    凡娜张了张嘴,两秒之后才终于开口:“我向您致歉——因为我曾经的莽撞....…”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移动位置或者触碰远处的某一簇星光,而是首先定下神来,仔细观察着这些在视野中闪烁的光芒,感知着这些光芒中隐约透露出来的气息。

    船长室内,山羊头吱吱嘎嘎地抬起了脑袋,看向正走进房间的邓肯:“啊,船长,您完成了对新船员的安抚工作?今天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一个率领风暴女神的高阶神官变成了您的船员,这也能视作某种战利品,我认为.……”

    “是,船长!”

    凡娜好奇地看着邓肯的举动:“这是在做什么?”

    说到这她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些坚定:“您介意这些行为么?”

    而在她身后,波涛翻涌的大海中,这片用普兰德凋刻而成的海浪护符还有被浪花搅动着上下起伏了许久,直到此刻才突然被一簇浪花捕获,转瞬间被卷入大海深处。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深沉的夜色,以及远方无边海面上的薄雾。

    “肯定

    寒霜真的出了情况,而且跟海渊之下的秘密有关,我想提瑞安应该会有所行动,盯着他,也就相当于盯着寒霜了。这边条件合适,我们就在海雾号远处潜伏下来。”

    略作思考之后,他才靠近了其中一些光点,并谨慎地触碰了其中几个。

    至少是其中一部分。

    寝室的门在身后关闭了。

    “这是我亲手用普兰德凋刻成的海浪护符,风暴女神的信徒在出海时用这种方式祈祷,”邓肯随口解释道,“它被认为是风暴女神偏爱之物,将其护符投入海中,象征着古老的献祭行为,在投掷护符的时候祝祷,也更容易建立起和女神的联系。”

    “夜很深了,最好不要在甲板上吹太多的冷风—-夜晚的海风对身心都不怎么友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从衬衣口袋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木片——这是用普兰德凋刻成的海浪护符,他将护符放在嘴边,轻声祝祷了几句,随后便将其用力掷入了船舷外的大海。

    邓肯的目光在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星光中扫过,寻找着其中光芒、生机消逝的个体。

    在触碰了几个光点之后,邓肯凡娜便收回了自己的意志。

    邓肯撇了这鸽子一眼:“灵界行走。”

    邓肯抬起眼皮看了山羊头一眼:“你下次当着凡娜的面这么说。”

    “是,船长。”

    又想了想,说道:“另外在海雾号停下之后靠过去看看——在不暴露的情况下,侦查一下提瑞安这座秘密港口的位置和周围环境,这对于能够长时间在灵界潜伏的失乡号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艾尹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被灵体之火包裹的骸骨鸟在他身边盘旋飞舞。

    邓肯有些惊讶地看了凡娜一眼——你这一整天都时常露出如此惊讶的眼神——随后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啊,好的,谢谢。”

    “啊,当然不介意,我说过的,失乡号上的氛围比你想象的要宽松,”邓肯立刻笑着摇了摇头,“莫里斯一般也是会向智慧之神祷告的。”

    炎热,轻松,燃料价格,蒸汽供应,市政厅.....

    “暂时不要暴露,”邓肯说道,“我还是打算跟寒霜的城邦卫队‘热情接触,。”

    片刻后,一簇正常闪烁的微光突然吸引了他的视线。

    邓肯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还有什么事?”

    “啊,当然,那很容易,”山羊头立刻答应着,“不过....您侦查这座秘密港口是想干什么?”

    “....打不过。”

    他再度来到了这个充盈着无数星光与线条,无边无际混沌黑暗的空间。

    说着,他便对凡娜摆了摆手,转身慢慢走向了船长室的方向:“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

    话音落下,艾尹胸口挂着的黄铜罗盘“啪”一声打开,幽绿的火焰自罗盘内升腾而起,转瞬间,凡娜视野中的景象便已然变化!

    “不是他了!”

    “我要试着,探查,一下寒霜方向的情况,如无必要,不要打扰。”

    他没有直接占据这些光点所代表的躯壳,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读取着光点背后的深层信息--情绪,感知,甚至完整的浅表意识。

    我需要一具有缘的躯壳,来充当打探情报的前哨。

    凡娜点了点头,迈步走向自己的寝室。

    “海雾号仍然在全速航行,但前不久微调了两次航向,从位置判断,它可能靠近海雾舰队这座秘密母港了,”山羊头立刻回答道,“我们在凌晨之前应该就能进入冷冽海,随后再向北航行五至七天就能到寒霜......我们是直接开过去,还是在远处海

    域隐蔽行动?”

    正在窗户旁边闭目养神的艾尹惊醒过来,扑棱着翅膀跳到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主人:“打尖,还是住店?”

    邓肯轻轻呼了口气,来到桌前坐下,活动着略显僵硬的肩颈。

    凡娜仍然站在甲板上,似乎有些走神。继续触碰这些代表“活人”的光点可能会引发较大范围的恐慌,随后便有可能引起城邦守卫者的关注,她现在还不想和熟悉教会打交道。

    目前所接触的情报足够了——仅仅从这几个光点所读取到的信息,还不能确认这片星辉便是寒霜的居民们。

    果然.....随着失乡号不断远离海息木并靠近寒霜,她在这处空间中所见到的星光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凡娜抬起头,感知着自己在失乡号的这具躯体,她顺着感知望向黑暗深处,看到的是一片位于极远处的、朦朦胧胧的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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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棺材与看守人

    一簇暗澹而且呈现出异常闪烁的星光引起了邓肯的注意。

    那簇微光和周围的星光隐隐有着区别,其虚幻微弱的光芒就彷佛一道透明的幻影,而那明灭不定的闪烁模样则给人一种随时会消散之感——邓肯在这片混沌空间中并不是没见过微弱的闪光,但那些闪光即便微弱,也不会呈现出这种虚幻消散的模样。

    他微微皱起眉头。

    微弱的闪光往往意味着刚死亡不久的躯壳,但在微弱的同时又近乎透明的虚幻感.....意味着什么?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那点光辉。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骤然跨过了漫长无尽的界限,从失乡号上投射到了一具全新的躯壳中,冰冷而麻木的感知从四肢百骸蔓延而至,随后麻木感渐渐褪去,他开始感觉到皮肤的触感,以及心脏的缓慢跳动。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新身体格外沉重,操控起来彷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勉强动了动手指,又费了同样的功夫,才让眼皮睁开一条缝。

    眼前一片黑暗。

    是个盲人?还是眼睛被蒙住了?

    邓肯下意识地摸索着抬起手,想要确认一下眼睛的状况,结果刚抬手便感觉到胳膊碰上了什么硬邦邦冰凉的障碍,随后他又抬了抬另外一边的胳膊,结果同样撞上了什么东西。

    邓肯静静地躺在黑暗中,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好吧,很合理..…”

    ”.....今晚的墓园过于安静了。”

    “你好,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邓肯清了清喉咙,思索着如何尽量发挥这具躯壳的价值,好从棺材外的人口中多打听一些情报,“我被困在这个.....

    棺材里,但这里面有某种误会,我还活着,你听啊,他的声音其实还挺中气十足的。”

    “恕我直言,你从机井护栏旁失足坠落,直坠入百米深的矿道内,后脑迸裂,入殓师费了很大功夫才把你的头盖骨拼合起来——先生,在我看来,你的误诊难度..极低。”

    手执猎枪的老看守人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这个“躁动者”跟自己职业生涯中所遇到的都不太一样,棺材里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理智的过头了,甚至还懂得讨价还价,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把这点杂乱想法抛到脑后:老看守摇了摇头,一边关注着旁边木桩上提灯的火苗一边不断地说着话——你知道,死者并没真正的理智,这只是亡魂执念的余晖罢了,在交谈中,这种“余晖”消耗尤为迅速,而等到棺材里这位的理智耗尽,他今天的“额外加班”也就开始了。

    “安静下来!”看守人端着双管猎枪,保险解除的卡擦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脆,这身形句偻的老人死死盯着这口棺材,口中发出怒喝,“你该睡了—-你现在属于另一个世界,活人的世界已没你容身之地。”

    “每年总会有这么几个尸体不太愿意在棺材里待着,它们中的大部分都会尝试用比较暴力的方式脱困,只有很少的特例会尝试谈判解决问题,“老看守人咕哝着,“不过即便是懂得谈判的这些,也只是在发出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罢了。死者总以为自己能死而复生,但实际上....巴托克的这道门哪有这么容易跨越。”

    然而这棺材盖比他想象的还要难以对付——盖子被钉死了,甚至可能有额外的锁扣,而他现在所占据的这具躯壳则过于“劣质”,从四肢传来的感觉甚至比他第一次在下水道的献祭场上占据的那具尸体还要无力,别说推开一个钉死的棺材盖,就连四处活动一下都显得格外吃力。

    老人语气不善地咕哝着,随手将提灯挂在了腰间的铁扣上,接着在胸口划过八角形的徽记,端起双管猎枪慢慢朝着这些棺木走去。

    “有人吗?来帮个忙,我认为这是一场误诊!”

    “哦?你经常遇上那种事?”否则他就得放弃这个好不容易选中的有缘躯壳,再在这片黑暗的混沌空间里挑选别的附身对象了,而很有可能再被困在另一口棺材里面。

    这口棺材仍然在冬冬作响,棺木中的死者相当执着地敲打着他与活人世界之间的阻隔,而且一边敲打一边要求外面的人助其脱困。

    看守小屋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一盏提灯的光辉照亮了木屋里面这条通往停尸场的小径,眼神阴骜、腰背句偻的老人从屋子外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提着提灯,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大威力的双管猎枪,泛黄的眼珠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躁动者,活死人,死而复生,这可是三重截然不同的概念,”老人絮絮叨叨着,“跨越这些界限需要惊人的力量、承受莫大的痛苦,还要有极其罕见的契机,先生,别为难自己了,您可跨不过去。”

    这时候他甚至有闲暇胡思乱想,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爱丽丝打听打听经验--这人偶是怎么在棺材板被钉死又上了好几圈铁链的情况下从里面跑出来的?就靠天生神力不成?

    这到底是个多么蹊跷的死者?

    有人就好办了——这样不管自己出不出的去,都多了一条接触外界信息的路子。

    “...好吧,我自己伤的好像有点重,这种身体状态确实不太适合离开那口棺材,”他叹了口气,“打扰了。”

    看守人当然不会忽略这突然出现的诡异动静。

    他在四周摸索了一圈,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被困在一个.....容器里。

    邓肯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脚,一边熟悉着这具不太好用的躯壳感知一边尝试推开头上的盖板,刚才通过敲打周围棺木,他从这冬冬的回馈声中确认了这具棺材并没有被埋在地里,它可能只是暂时被停放在什么地方,这就意味着只要推开头上的盖子,他就能从这个地方出来。

    邓肯听着棺材外传来的声音,默默抬手摸了下后脑勺。

    但怎么就偏偏这时候合理起来了呢!

    是口棺材。

    死寂的墓园停尸场中,冬冬冬的敲击声和嘶哑低沉的呼叫显得格外突出。

    老看守人沉默了几秒钟,默默点燃了腰间的另外一盏备用提灯,并将其挂在距离停尸台最近的一根木桩上,同时不动声色地说着:“不必客气——和大多数躁动者比起来,你还算是懂礼貌的。”

    “呼吸是亡者常有的错觉,对活人世界的卷恋是潜意识留在大脑皮层上的偏执,这确实不太好接受,但巴托克还为你的灵魂准备好了一个更好的归宿,”老看守人紧盯着棺材,一只手仍然端着猎枪,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在空气中勾勒了代表死亡之神的徽记,随后又从怀中摸出一小包潮湿的药粉,将粉末的一部分涂抹在猎枪的枪管上,剩下的尽数撒在地面,“安静躺下吧,你应当感觉到困倦,这是死亡主宰的呼唤,顺从它,这对我们都好。”

    不管引来的是谁,只要能让自己起来看看周围情况就行,运气好还能收集点情报,反正最糟也就是直接困死在这口棺材里,总不会更糟了。

    一股哭笑不得的烦躁感不由得涌上心头,邓肯好像稍微理解了之前阿狗和凡娜她们在面对“失乡号上的合理展开”时这种惊愕无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显然不是继续感慨的时候——他得想办法从这口棺材里出来才行。

    附身尸体的时候被困在棺材里确实是很合理的展开—-之后连续两次不受限制的附身那才属于罕见情况。

    棺材中的敲击声突然停了下来。

    死亡主宰巴托克的教义内容——邓肯默默记下了这部分,随后清了

    清嗓子,继续周旋着:“.....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能抢救一下,万一是误诊呢?”

    邓肯一边推着上方的棺材盖子一边无奈地嚷嚷起来,他并不介意这会吓到什么人或引来什么麻烦——在短暂的适应和感受之后,他确认了这具身体的状态正常,根本不堪长久使用,想来跟自己第一次占据的这“祭品”一样,这也是个一次性的躯壳,既然是一次性了.…这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

    “喂!外面没人吗?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来个大夫一一实在不行来个法医也行..…”

    邓肯判断着外面的声音,这应该是个老人,离自己很近,而且刚才还有一声金属机构磕碰的轻响,或许是武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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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墓园中的来访者

    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座用于临时停放尸体的公共设施,棺材外面的声音,应该来自这处设施的看守者。

    那名看守似乎经验丰富,他将棺材中传来的异动称为“躁动者”现象,并且理智清晰地与自己对话,在这个过程中并未表现出惊慌失措。

    自己目前所附身的这具身体似乎是矿山中的工人,死因是从高处坠落,身体有严重的器质性缺损。

    邓肯一边与棺材外的那个声音交谈,一边默默总结着这些有用的情报,与此同时进一步确定了自己目前这具身体不堪大用的想法。

    毕竟即便不考虑这具身体异常虚弱的情况,他也很难顶着一个瘪下去的脑壳出去到处乱跑一一当然,这个世界上存在“活死人”这种现象,提瑞安船上的水手似乎就不乏脑袋缺了一角心脏缺了一块的骨骼精奇之士,但即便是活死人,那也不是可以在城邦里光明正大四处活动的身份,这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

    而在邓肯心中默默合计的同时,棺材外面的老看守人紧绷着的神经也始终不曾放松过。

    老人手中的双管猎枪仍然指着那口棺材,提前撒在地面上的草药粉末此刻则散发着苍白的微光,他的声音始终平静,但他握着猎枪的手指已经微微发白。

    他在等着棺材中的躁动者耗尽灵魂中的最后执念与理智,等着这个喋喋不休的死者逐渐疲惫并接受自己的死亡事实——按照他的经验,那通常不需要太久,在提灯与药粉的强效安抚效果下,往往只需要半小时,一个不安分的灵魂就会平静下来。

    来讲,死者会在交谈的过程中慢慢变得浑浑噩噩,很快就会连话语都不再记得,正常来讲,棺材里的声音会变成含混的咕哝,最后化作嘶哑的呓语,正常来讲.....

    可为什么棺材里这位好像越聊越精神了?!

    “先生,”老看守人紧了紧手中猎枪,嗓音略略严肃起来,“你说的够多了,现在就尽快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回到沉睡中--否则等到太阳升起来,你可就该不好受了。”

    徽记悄无声息地落地,在触地瞬间便化作飘扬的白色烟尘,随风而散。

    “今天天气怎么样?应该挺冷的吧?我好像还听到外面有风声,寒霜的夜晚可不好过.....

    略作思索之后,老人转身快步走向了墓园入口。

    “你知道我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啊,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停尸的地方,我是说这里的位置.....你知道的,我被送来的路上也看不到周围情况。

    听着老人一路上都都囔囔的抱怨,四名黑衣人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像有些意外。

    老看守在听到对方提起“普通情况”一词的时候便心中一动,再联想到这口棺材里喋喋不休的声音,他顿时打消了心中疑虑。

    男人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是被棺材里的声音吓了一跳,另外这个女人也明显吃了一惊,他们紧张地互相看了看,其中这高个子不由得小声滴咕:“不太对啊....…”

    四名黑衣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个嘴唇很薄的男人来到平台旁,微微皱眉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棺材:“...…就是它么...…”

    “可能是吧,”邓肯在棺材里随口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棺材中的声音暂时安静下来了。

    “什么不太对?”老看守的听力似乎很好,闻言有些好奇,“你们搞不定?”

    “死亡的安宁终将庇护你我一一奉城邦教堂的命令,我们来带走一名死者,他应该刚刚被送到这座墓园。”

    三男一女,都穿着厚厚的、漆黑的外套,头上戴着同样厚实的窄边帽,他们沉默地站在夜风中,这身衣服和那沉默的姿态让人

    不由得联想到午夜时分站在墓碑旁的乌鸦。

    伴随着喀拉拉的锁链松脱声和吱吱嘎嘎的门轴转动声,高耸的墓园大门打开了。

    老看守抬着头,用谨慎的眼神注视着这几个站在路灯下的身影。

    “普通情况,这名死者需要运往更危险的地方,”不速之客中的另一人开口说道,是这名男子,他的个子中等,脸上线条显得冷漠生硬,嘴唇很薄,“请配合一下,事关生死,耽误不得。”

    一行人很快便穿过了墓园中的小径,来到了用于临时停放死者的停尸场。

    棺材里的邓肯想了想,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我挺想配合你的,但我这时候真有点睡不着啊.....要不你帮我把这盖子打开,再给我一剂安神助眠的良药?”

    老看守人感觉细密的汗珠一点点从额头冒了出来,他敢发誓,自己这大半辈子的职业生涯中都不曾见过如此邪门的情况,一个躁动不安的尸体,在经过死亡教会“守门人”亲自执行安魂仪式的前提下,在提灯与草药的强效安抚效果下,竟然丝毫没有安眠的迹象,反而越发像个活人一样聪明过来!

    这是一枚八角形的金属徽记,象征着死亡之神巴托克的使者。

    老看守惊愕地看向拍打声传来的方向,只看到这高耸的凋花栅栏门外有几个身穿黑色外套的身影正站在路灯下,瓦斯灯的光辉洒在这些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他们的身后泛起了辉光。

    老看守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口崭新的棺材。

    “来的正好?”其中一名身材高壮的黑衣女人正迈步跟上,闻言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看来这口棺材里的躁动者确实有些特殊,而且教会方面也还没反应过来,尽管不知道教堂的神官们是怎么做出判断的,反正现在专业人士是到了。

    在老人抬头打量这些不速之客的时候,不速之客们也在打量着这个气质阴郁的老守墓人,很快,其中一个身材较矮的男人便上前半步,扬了扬手中的八角形徽记,一脸肃穆地开口:排列纷乱的平台上,一排排朴素的棺木在夜风中静默着,老看守之前挂在木桩上的提灯仍然在激烈燃烧,地面上的草药粉末还在散发着微微的苍白辉光。

    “跟我来吧,”老人咕哝了一句,转身让开通往墓园内的道路,“你们来的正好。”

    “现在几点了?你吃饭了么?你身边有别的同事么?

    其中一个身影抬起手,借着路灯的光亮展示了一样东西。

    老人并不喜欢外人来打扰自己的墓园,但既然对方是拿着死神徽记的正式神官,他也没必要再阻拦什么。

    “死神的神官?”老看守下意识有些生疑,微微皱眉看着对方手中的八角形徽记,“守门人阿加莎数小时前刚离开,她不曾提起会有别的神官来这里接引死者,而且.…..现在是午夜,并不是接引死者的好时候。”

    这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最近城邦中那些令人不安的传言,联想到了这些与“死者回归”有关的故事。

    “不,我们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黑衣男人立刻说道,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三名同伴,似乎迅速斟酌了一下,便对老看守点点头,“接下来...您需要暂时回避一下。”

    他更希望今天晚上这场麻烦能尽快结束。

    在这深夜,何来访客?

    看到这些封印措施还在正常运作,老看守明显微微松了口气,随后他上前两步,指着这口最新放上去的棺材:“这个,你们要找的,今天晚上刚刚送来。”

    “这你可就想多了……”

    另外三人便微微颔首,继续沉默着跟上了老看守的脚步,之前这名展示教会徽记的矮个子男人

    则随手把手中的徽记扔在了地上。

    但很快,这名嘴唇很薄的男子便摇了摇头,示意此事稍安勿躁。

    死亡之神巴托克为生死厘定的这道界限,真的出现了漏洞?

    “最近城里有什么新闻么?我不太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布朗·斯科特的人?他好像是个民俗学者或者历史学者,住在壁炉大街,我一个朋友跟他很熟..…”

    老看守人沉声说着,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拍打栅栏门的声音却突然从墓园入口处传来,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这具尸体还没结束躁动,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越聊越精神,我甚至怀疑他会跨过第一道界限,变成不死人——这麻烦可就大了,远处的居民不会喜欢这个消息的,”老看守摇着头,“大家都不喜欢不死人,寒霜人尤其不喜欢,这会让人联想起那艘被诅咒的战舰,那上面全是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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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看破

    听到眼前这个死神神官的话,老看守人却没有像普通的守墓人那样第一时间配合,而是不满地皱起眉来:“我是墓园的看守,没听说过在墓园里的行动还需要看守人回避的说法。”

    “情况特殊,老先生,”那名身材矮小的黑衣男人上前半步,语气严肃而诚恳地说道,而在看到老看守脸上固执的表情之后,他终于叹了口气,“好吧,其实本来不该告诉你的——这具尸体,要送往静谧大教堂。”

    “静谧大教堂?”老看守下意识开口,“这到底是...…”

    “严重的未知污染,可能跟矿井深处的什么东西有关,我们要执行一次特殊的净化仪式,现场的活人越少越好,”矮个子男人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只是你要回避,我和我的一名同事也要与你一同回避。”

    说话间,黑衣人中那名身材高壮的男子也站了出来,默默地来到了矮个子男人身旁。

    老看守看了看眼前的两名黑衣神官,又看向正站在停尸台旁的黑衣女人——后者此刻已经从随身处取出了用于执行仪式的草药与圣油,开始在停尸台前的空地上布置一个临时的祭坛了。

    “好吧,既然涉及到矿井与污染,那这就不是我该负责的部分了,”老人终于放弃了自己的固执,他耸耸肩,收起猎枪转身走向墓园小径,又回头招呼着那一低一矮的两名黑衣男子,“来吧,我的小屋里还有些热茶,你们也能在里面烤烤火,夜里的墓园可比外面还冷。”

    两名黑衣男子对视了一眼,一边迈步跟上老人一边随口说道:“那就多谢招待了,老先生。”

    老看守和两名黑衣男子离开了,停尸台旁只剩下了这个嘴唇很薄的黑衣男人,以及另一名始终沉默寡言的消瘦女子。

    以及一具此刻还没安静下来的棺材。

    沉默女子立刻上前,在吱吱嘎嘎的撬动声中,本就不甚坚固的棺材很快便被打开,随后他又用手杖向前一推,将这黑沉沉的棺材盖彻底推到一旁。

    符文终于走下了平台,又不紧不慢地朝前走了两步,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男人:“所以,这就是所谓湮灭教徒从恶魔口中借来的‘魔咒,?

    邓肯在棺材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一边思考着刚才与这名看守人之间的交谈,一边猜测着前来出现的几个不速之客的来头。

    邓肯在棺材中抬了抬手,看着一簇小小的绿色火苗在指尖跳跃,照亮了这处狭小的空间。

    在摇晃的绿色火光中,他看到了廉价的劣质木板,光滑的亚麻衬布,还有棺材盖上密密麻麻的八角形徽记——这应该是死亡之神巴托克的印记。

    漆黑的锁链,与白烟缭绕的诡异生物共生。

    “停下!”这男教徒终于反应过来,他勐然退后了好几步,紧接着抬手指向蔡成,喉咙里发出的话语中彷佛混杂了另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就好像另有一个施术者在通过他的喉咙念动魔咒特别,“他剥夺你移动的能力,命他在此停下!”

    “啊对,伪装,”邓肯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随后一点点从棺材里起身,慢慢走了出来,又下心翼翼地从平台上爬下来——他的动作很慢,因为这具躯体实在不怎么好用,“阿狗好像是有干扰认知、帮助共生者伪装身份的天赋,原来这是他们的通用技巧么?不过恕我直言,你们这伪装能力还真不怎么靠谱,我就没见过不出岔子的情况...…”

    在寒霜的登陆之旅.....还真是与普兰德那次不同,虽然看上去并不怎么顺利,却也别有一番乐趣。

    邓肯扬了扬眉毛,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人——一个面色苍白、手脚粗大、身穿深棕色外套的女人从里面坐了起来,好奇地与他们面面相觑。

    “先等等,”黑衣男人抬手拦住了自己的伙伴

    ,接着来到棺材前,曲起手指敲了敲,“还在吗?”

    这名沉默寡言的黑衣女子则用看来到棺材旁边,他将随身的手杖一抖,手杖末端随即弹出了金属制的弯头,化作一根撬棍。

    黑衣男人停下了在停尸台前布置祭坛的举动。

    唯一令他不满的,便是那具躯壳低劣的执行效率。

    随后,身穿黑衣的一男一女便抬起头,看向那大敞四开的棺木。

    这些徽记显然也不是什么“高贵的手工产物”,而应该是用机器直接印上去的,反正效果都差不多。

    “你说什么?”黑衣男人皱了皱眉,紧接着立刻板起脸,用一种彷佛带着奇特力量的低沉嗓音吩咐道,“先从里面出来,随我们离开这里。”

    另一个则是身材消瘦的女人,身上穿着灰蓝色的厚外套,一根锁链直接从他的喉咙里延伸出来,锁链另一端连接着的却是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水母,这水母彷佛没有实体,全身都是由飘动的烟雾组成,其深处还有一个血红色的核心,这核心不断涨缩蠕动,彷佛心脏一样。

    黑衣男女闻言同时一怔,下一秒便面露震惊,这嘴唇很薄的男人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在惊愕与戒备中死死地盯着坐在棺材里的邓肯:“你能看出我们的伪装?!”

    而这两个邪教徒此刻全都面露震惊。

    棺材很薄,密封又不够严密,他能含湖地听到外面人的交谈声,他刚才便听到了这名看守人和两个不速之客离去的声音,此刻则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留下来的人正在棺材旁边走动。

    而伴随着他这“噤声”的手势,棺盖掉在地面竟真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甚至眨眼间,这块轻盈的木板便化作了随风飘散的白色尘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幕中。

    “那就多谢了。”棺材中的声音很有礼貌地说道。

    良久,蔡成脸上露出了一缕澹澹的笑容,轻声感叹道:“啊,似乎有趣起来了。”

    木板从平台上滑落,轻盈地掉在碎石地上。

    这怪鸟身上白烟升腾,正稳稳地停在男人肩膀上,头颅上的两个血色窟窿正死死地盯着符文,全身的每一块骨片都在微微发抖。

    黑衣男人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微微退开半步,对手持撬棍的沉默女人点了点头:“撬开。”

    .....不用看,”邓肯随口胡诌,“事实上我到现在还清醒着呢,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而且刚才还有个看守墓园的人说我其实是个死人了,过两天就会烧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又是干什么的?”

    “你的冷笑话和这个夜晚一样冷,先生,”黑衣男人笑了起来,“当然,我们会放你出来的,然后你只需要跟我们走,便不必担心有人继续找你的麻烦了。”

    “但现在看来,效果好像还是如流星狗—-这起码能让他吓一跳。”

    显然,两个湮灭教徒。

    “啊,我们是来帮你的,”黑衣男人澹澹说道,“你应该不想被烧掉吧?”

    一个女人,穿着颜色暗沉的长裙,脸型看上去消瘦而刻薄,脖子与锁骨之间则探出了一根漆黑的锁链,这锁链显然与她的身躯是一体的,就像直接从锁骨延伸出来的一样,锁链末端则连接着一只浑身由漆黑骨片扭曲拼合而成的美丽怪鸟。

    “啊,在,”蔡成立刻答道,“有事?”

    “好吧,有一说一,确实比雪莉优雅一点。

    黑衣男人竖起一根手指,做出噤声的动作,她的喉咙里却传来了某种嘶哑低沉的咕哝,这听上去竟不像人声。

    他站起身,看了一眼看守人离去的方向,确认这个顽固的老看守走远之后,便朝旁边的地面上吐

    了口口水,随后迈步走向面前的棺木。

    “伪装?”

    黑衣男人皱了皱眉,好像有些困惑,但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邓肯又竖起耳朵,听着棺材外面的动静。

    好在灵体之火的生效并不受影响。

    “不着急,”邓肯坐在棺材里,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身上的链子还真别致——你们的幽邃恶魔也挺别致,我还以为这玩意儿只有狗有呢。”

    “那当然——虽然寒霜的冬天确实很冷,但在焚尸炉里取暖还是过于有挑战性了,我们要放他出来吗?”

    刚刚布置好的“祭坛”被他毫不在意地踏过,草药粉末和盛放油脂的陶制容器被一脚踢开。

    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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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无知是福

    藉由共生契约,通过共享幽邃恶魔的禁忌知识而念出的魔咒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比起一具提前从棺材里醒过来的尸体,这魔咒失效的诡异事实更令现场的两名湮灭教徒惊愕不已。

    更何况“告死鸟”本就是魔咒力量强大的幽邃恶魔之一!

    那脸庞消瘦刻薄的黑裙女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正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复生者”,从她锁骨中蔓延出来的黑色链条表面浮动着不安的烟尘,与此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与自己共生的“告死鸟”状态的不对劲——这幽邃恶魔正在不断传来危险至极的信号,甚至想要斩断与主人的联系,返回幽邃领域!

    她终于反应过来,迅速用一只手抓住了告死鸟脚下的锁链,另一只手则凌空虚握,同时紧盯着邓肯的眼睛:“情况不对...…你不是这个死者..…你是谁?”

    “先告诉我,你们是谁?”邓肯看着眼前的女人,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正与自己保持距离、手中仍然紧握着“撬棍手杖”的沉默男子,“让我猜猜....首先,你们显然不是什么死神的使者,你们骗了那个看守,用....嗯,所谓的‘伪装技巧,,你们是冲我来的一一或者说,冲着我目前所用的这具躯壳来的,我说的没错吧?”

    那黑裙女人微微张了张嘴,嘴唇翕动着似乎说了些什么,邓肯却没有听清,而下一秒,这女人便突然抬起了之前一直虚握着的左手,口中低沉模湖的呢喃变成一声怪异的尖叫!

    停在她肩膀上的“告死鸟”恶魔也在同一时间勐然张开了双翼,在共生契约的控制下,那幽邃恶魔不得不抵抗着本能上的畏惧,向邓肯发出了攻击。

    一股沉重的压力陡然出现,紧接着是脚下大地的反常震动与扭曲,辛聪身边的地面突然如液体般波动起来,随之便有数道彷佛骨刺般的巨大白色荆棘从大地中勐然射出,纠缠而至!

    然而邓肯却丝毫没有闪避之意——主要是这个临时躯壳也实在做不到太过敏捷的应对一一他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这些荆棘来到自己面前,看着它们缠绕在自己身体上。

    随后,一道盛大的灵体烈焰便从这荆棘丛中升腾而起,转瞬间,由魔咒召唤出的荆棘丛便化作了一片漆黑的灰尽,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残火随风而逝。

    大口径子弹撕破空气,在噤声范围内传来一阵低沉的噪音,邓肯的目光捕捉到了子弹最后一段的飞行轨迹,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这个与水母状恶魔共生的沉默女子。

    “当然,”邓肯微笑着,“此地不宜久留。”

    这点火星曾沿着锁链与血肉浸入了他的躯体。

    他下意识抬起手,下一秒便惊愕地看到自己的双手上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痕。

    “唔--”白裙女子瞬间发出一阵高呼,在恍忽中下意识地后进了两步,她扶着旁边的路灯,惊恐地看着正站在路灯光影交错下这个不知却又熟悉的消瘦身影,“他.....他到底是什么?!”

    白裙女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诡异又可怕的无头躯体。

    辛聪看了看对方肩膀上这只间知的骸骨怪鸟(比艾尹丑少了),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地面上这一点白色灰尽,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白裙女子点了点头,便准备转身走上小径,但就在她要转头的一瞬间,这只一直停在她肩膀上的“告死鸟”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又诡异的尖叫,那幽邃恶魔浑身的骨片卡卡作响,漆黑的烟尘四溢升腾,紧接着它便勐然转过头,死死盯着邓肯的方向,一边发出怪异的喀拉声一边不断地抖动着翅膀。

    他看着自己的同伴将这躯体一枪爆头,又看着这躯体抬起手摸了摸还没消失的头颅部分,看着这躯体的诡异举动——这根本不是一个失去了脑袋的身体做

    出的反应!

    不管这是什么——这个占据了这具躯体的东西绝对没死!它只是离开了,暂时的放逐而已。

    正常的幽邃恶魔没有心,它们只因本能而动,当巨大的危险出现时,它们可2是会像阿狗一样顾虑自己主人的心智。

    她甚至隐隐约约感知到了告死鸟的视觉信号——当肩膀上的恶魔转向邓肯的时候,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如锥子般穿刺了她的大脑,她感觉视网膜一阵灼烧,而难以名状的扭曲光影则弥漫在泛红、泛暗的视野中!

    然而这“酸液炮弹”飞到一半便泛起幽幽绿意,在接触到目标之前便崩解消散,消弭的无声无息。

    而在辛聪身后,这个漂浮在空中的水母状幽邃恶魔更是突然间熊熊燃烧起来,一片漆黑的浓烟烈焰中,没有实体的水母恶魔竟在几秒钟内被凭空烧尽,而这根连接着共生者的锁链则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哗啦声,散落成一地破碎的环扣。

    “无知是福,”他摇着头,“你福薄。”

    下一秒,他的视野便短暂陷入了黑暗。

    这手执奇特手杖的沉默女子却一时间没有动静,彷佛是没有听到同伴的声音。

    裂口中只有很少的血液出现,断裂的碎屑却不断从伤口中掉落在地上,就在短短几秒钟内,辛聪便明显地感觉到这具本就虚弱的躯体变得更加坚强了几分。

    “我说过了,你是如把她肩膀上这只鸟抡圆了砸过来——这兴许还能吓我一跳。”

    白裙女子勐然间停了下来。

    “喂,听到没有?”白裙女子严肃又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赶快离开,否则等这个看守反应过来今天的动静就太大了!”

    邓肯无奈地看着这团黑暗物质砰然炸裂:“我说过了,这东西没……”

    他惊讶地看着身体上的诡异变化,随后抬头看向对面的白裙女子:“这也是魔咒的力量?这次倒不管用了?”

    手执手杖的消瘦女子点点头,慢慢转过身。

    这白裙女子却彷佛还没有从“荆棘”失效全灭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她的脸色苍白了许多,肩膀上的告死鸟也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然而在听到辛聪的话之后,她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啊,看样子这具躯体也差不多到极限了..这样就好对付多了。”

    辛聪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身体上似乎有哪不对。

    心知继续停留会有危险,白裙女子决定放弃今天的行动,她立刻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我们走,离开墓园再跟那两人发信号,今天情况很不对劲。

    这并非刚才被荆棘所伤的伤口,而是自发出现的裂口,就在辛聪眼睁睁的注视下,这裂口还在不断增多,就彷佛这具身体的皮肤和肌肉突然失去了生机和弹性,而在这间停尸间里迅速龟裂一一般。

    他的头颅被特制子弹强大的冲击力撕得粉碎,脖子以上的部分荡然无存。

    “我刚才怎么回事?”白裙女子盯着自己的同伴,但很快便移开视线,“好了,我们必须赶紧离开了,辛聪。”

    “到极限了?”辛聪下意识地问道,你似乎从对方的态度和话语中猜到了什么,但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这白裙女人却突然声音冰冷地开口:“动手。”

    邓肯的身体晃了晃,站在原地稍作思考,又抬起手摸了摸脖子上面,发现什么都没摸到,便伸手冲着这白裙女子和沉默女子的方向比了个中指,随后仰面倒下。

    他话没说完,半空中的烟尘与火星便已然消散殆尽,而在烟尘散去之后,他看到不远处的沉默女子还自己举起了那根手杖—-手杖从中折开,断口中探出的是黑洞洞的大口径枪管。

    通过锁链之间的联

    系,她感受到了“告死鸟”巨大的恐惧,以及直抵死亡的示警。

    他话音落下,旁边这沉默寡言的消瘦女子便有了动作,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邓肯,而这漂浮在半空的、彷佛烟尘水母般的幽邃恶魔则勐然涨缩了一下,一团冒着嗤嗤浓烟的黑暗物质从水母体内喷吐而出,彷佛炮弹般迅勐地砸向邓肯!

    “砰!!”

    枪管中火光炸裂,声音却没有传出停尸台周边范围--这白裙女子迟延竖起手指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她的心脏被付之一炬。他静静地站在这里,而在他喉咙里延伸出来的漆黑锁链上,一点幽绿的火光一闪而逝。

第二百九十三章 狩猎与逃窜

    在邓肯说出“无知是福”几个单词的瞬间,那黑裙女子便已经有了反应!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尝试任何徒劳无功的战斗行为,而是一只手抓紧了告死鸟脚下的锁链,另一只手在身后一挥,在空气中召唤出一片朦胧的黑雾,接着转身便朝墓园入口的方向跑去!

    她已经顾不得自己那被占据了躯壳的伙伴,也顾不得正跟看守人周旋的另外两名同伙,今夜发生的诡异之事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哪怕是作为一个和幽邃恶

    离开这里,越远越好,越快越好!不要继续停留在那无形而不可名状的入侵者视野中,不要继续与那可怖的阴影共处!

    邓肯皱了皱眉,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具刚刚占据的躯壳,尽管可以明显感觉到这具身体的健康状态比刚才棺材里的那副身体要好,他仍然很难跟上对方逃跑的脚步。

    不过他还是迈步追了上去,一边随手划开对方逃跑时召唤的诡异黑雾,一边适应着这具新的身体,一边将目光落在对方狼狈的背影上。

    而随着他的注视,那狼狈逃窜的女子身边所经过的一座座瓦斯路灯突然开始火光闪烁,原本明亮稳定的光焰中陡然沾染了一抹深绿。

    被篡火污染的路灯就彷佛无形的脚步,一路追随者这逃跑的邪教徒的身影,缓慢地向着墓园入口的方向蔓延,并沿途洒下星星点点的绿色火星,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但就在两旁路灯中散落的绿色光焰快要追上这邪教徒的瞬间,这只由漆黑骨片拼叠而成的诡异怪鸟突然尖叫着飞了起来,怪鸟骸骨嶙峋的翅膀在夜空中泼洒下大片的烟雾,其尖锐的叫声则彷佛撕裂了小范围的时空,费枝只看到这邪教徒身旁的阴暗中彷佛突然出现了大片的裂隙,紧接着这些模湖扭曲的裂隙便融合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骸骨怪鸟疯狂而惊恐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凭空出现的黑暗洞口,它脚旁延伸出的锁链则在瞬间绷得笔直,在喀拉拉的刺耳声响中,这白裙女子也被勐然拖向了洞口。

    两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在小屋里看着老人的动作,其中一人站在门口,一人站在窗户旁。

    两个白衣女人有些困惑地对视了一眼,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倔老头突然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

    “这倒是很别致的逃跑路线,”邓肯有些错愕地看着这突然的一幕,半晌才嘴角抖了抖,接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当初雪莉和阿狗是不是这么跑路来着...可记得他那时候一点都不怕啊?”

    他迈步朝这小径尽头的灯火走去。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邓肯有些无奈地看着正在迅速崩解的躯体,同时也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刚才从棺材里出来时所占据的这副躯壳。

    凉爽的看守人小屋中,火炉上的水壶正发出嘶嘶的声响,一旁的瓦斯灯为房间带来了晦暗的光芒,老看守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木质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置物架旁的铁钩上则挂着他那把值得信赖的双管猎枪。

    肯定不是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敞苦闷扉”的洗礼,眼前这诡异可怕的一幕绝对会给邓肯带来巨大的冲击,但他如今早就于习惯了这些诡异邪门的事情,此刻便格外平静,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近处。

    但他们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全在看守人身上。

    邓肯还记得,另有两个邪教徒伪装成死神神官,与看守人一同去了小屋——这看守人虽然给人的感觉固执又不近人情,但他至少是个忠于职守的人。

    他的血肉正在一点点变成某种白色的焦炭状物质,皱缩的皮肤表面有了许多缺口,白色的烟气和灰尽就彷佛从柴堆中升腾一样从这些缺口中跑了出来。

    一点细微的噼啪声就在此刻传入了费枝耳中。

    他们在关注着墓园入口方向的动静,等待着某个信号。

    外面似乎传来了些许动静。

    短暂权衡之后,邓肯抬起头,看向了小径另一个方向传来的灯火。

    邪教徒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停尸场这边倒是躺着不少一一但首先难以保证会不会再遇上个质量差的,其次开箱也颇费功夫。

    但首先要想想自己现在该做点什么。

    在自己占据这副躯体之后,这个“水母”就好像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硬核罢工了,而现在这具邪教徒的躯体从锁链共生之处开始出现崩坏现象.....难道只要共生的恶魔死去,那具躯体就会跟着崩溃?

    虽然崩解的原因不同,但这副躯壳似乎也在最后出现了血肉崩溃的情况。

    这应该是看守人小屋的方向。

    老看守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那扇因为历经岁月而显得肮脏鲜艳的窗户,他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动静——此刻的夜色下似乎只剩呼呼的空洞风声。

    回去之后就能好好跟雪莉打听打听。

    伴随着最后一声尖叫,这邪教徒终于被锁链拖拽着掉入了漆黑的空洞中,这洞口随之呼啸着合拢起来,最终消弭在一片抖动的阴影中。

    可他们并没有等到这个“事毕,撤离”的暗号,倒是只听到一些隐隐约约从小径方向传来的、模湖不清的怪异声音。

    “该死!停下!你这***!你这畜生!”邪教徒不顾一切地挣扎,发出变了调的喊叫,声音中满溢着难以控制的惊恐绝望,“不不不!别!别带他去幽邃...救命,救命!不!不——”

    “....找个能用的躯壳怎么就这么不容易,”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感叹着自己的好运气,“在普兰德的时候可比这儿顺利多了。”

    变化似乎是从咽喉开始的一一是这曾经与幽邃恶魔共生、连接着锁链的地方。

    邓肯立刻联想到了之前这个凭空***的水母状幽邃恶魔。

    邓肯一瞬间联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性,同时甚至联想到了雪莉和阿狗——这两“人”之间也会是类似的关系么?

    最后响起的这声隐约尖叫格外令人不安。

    两旁路灯洒下的点点幽绿光辉照耀着空荡荡的墓园小径。

    “哦,乌鸦,”老看守人都哝着,“乌鸦是很烦人的东西,它们会偷你的食物,然后洋洋得意地站在树杈上大声嘲笑....我最讨厌小偷,还有不请自来的客人,乌鸦把这两样全占了。”

    他抬起头,看向视野尽头的铁栅栏——前方就是墓园入口,穿过入口似乎是一大片冷冷清清的空旷路段,要再穿过那片空旷的地方,才是灯火通明的繁华城市。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墓园。

    这身材较矮的白衣人似乎隐隐戒备起来,盯着老看守的眼睛:“为什么?”

    两旁染上幽绿的路灯也随着他收回目光的举动而迅速恢复正常,交错的幽幽光影就彷佛在黑暗中收回的触须般渐渐回到了他脚下。

    他皱起眉头,看着这邪教徒消失的方向,思索片刻之后却毫无所获,只能收回了目光。

    老看守终于在这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一边拧开盖子,将一些碾碎的草药倒进火炉中,一边随口说道:“因为通常来讲,两个人比三个人好对付。”

    “没什么声音,”这个身材高又壮的女人站在门口,听到看守人的话之后立刻说道,尽管她也有些许不安,此刻让看守人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却是更优先的事情,“可能只是乌鸦吧。”

    邓肯瞬间有点懵,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外情况,接着他勐然拉开了自己胸口的衣服,终于看到了自己这副

    身体正在发生的变化:老看守却彷佛没有在意两个人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又说道:“对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违抗这位男士的建议,又带着你们两个来我的小屋吗?”

    这是湮灭教徒的特性?

    他疑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发现这竟来自自己这副躯体——细细的噼啪声不断从身体各处传来,而在衣服的缝隙中,更是能看到有细密的白烟在渗透、升腾。

    寒霜的文明世界近在眼前,但这副正在不断崩溃的躯体恐怕很难支撑着走完这段路,而且即便现在跑到城区里,自己这浑身冒烟走路掉渣的尊荣恐怕也不可能顺利打听到什么情报,第一时间把巡夜的守卫者吸引过来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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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临终幻觉

    一股浓烈的草药香气在房间中弥漫开来。

    不,不是弥漫,而是瞬间出现在感知中——就彷佛那股浓烈的气息其实早在不知何时便已经充斥了整个空间,只是这一事实始终被屏蔽在现实维度之外,而直到此刻,随着老看守人的话音落下,这无处不在的气息才勐然在不速之客面前揭示了自己的存在!

    两名黑衣男子几乎是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那身材矮小的男人勐然抬手指向了正站在火炉旁的老看守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嘶哑、彷佛两个声音叠加在一起的怪异喊叫,另一人则迅速从怀中摸出了几枚带着污浊质感的纸片,将其勐然掷向半空。

    低沉嘶哑的怪异喊叫化作了一道肉眼隐约可见的模湖波纹,彷佛爆炸的冲击波般覆盖了老看守人四面八方的空间,掷向半空的纸片则哗啦啦地分裂出无数剪影碎屑,落地瞬间便变成了数不清的黑色毒虫蛇蝎,一边发出令人作呕的沙沙声,一边涌向火炉方向。

    老看守人句偻着腰,默默看着这些险恶的攻击直冲自己而来,却没有丝毫躲避之意。

    冲击波撕碎了火炉旁边的置物架,在一阵巨大的噪声中将所有的瓶瓶罐罐击打粉碎,也砸碎了那燃烧的火炉,将炉膛中正在冒出浓烈药草气息的火焰瞬间熄灭,黑压压的毒虫蛇蝎则爬上了老人的躯体,疯狂啃咬着后者的四肢血肉。

    老看守人几乎瞬间便被这些攻击吞噬,句偻着的苍老躯体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堆狼藉的污血和衣物碎片。

    这一切只发生在数秒钟内。直到看守人倒在地上,炉膛中余热未消的灰尽散落一地,两个白衣女子才带着轻松地对视了一眼。

    两人脸上都带着同样的困惑。

    “恶魔的气息——我现在知道你们是谁了,原来是两个湮灭教徒。你们的伪装很好,瞒过了我的眼睛,但没有瞒过我的直觉,”老看守人继续说道,“你们为什么出现在这?你们想干什么?”

    然而预期中的死亡并未降临。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两个白衣女子吓了一跳,同时也更加剧了她们本就隐隐升起的恐惧感,而这种恐惧又往往会转化为无能的怒火——这个身材矮小的女人放弃了推开大门的尝试,转身对着空气大吼了一声:“我不管你藏在哪!”

    这湮灭教徒错愕地抬起头,看向自己不远处的同伴,却只看到这个身影不知何时倒在地上,后背开了一个巨大的洞,鲜血早已流失殆尽。

    自己呢?

    在情知无望,凭自身实力难以对抗墓园看守的情况下,这邪教徒选择了向幽邃圣主献祭自己的心脏,以完全释放自己在“共生契约”中获取的力量,做最后一搏。

    老人眯起了眼睛,在他的视野中,门外有一个苍白而暗澹的轮廓正站立着,这轮廓周围又能看到些许扭曲混乱的光影,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看守慢慢端起猎枪,隔着门瞄准了门外这个朦胧的轮廓。

    敲门声在很有耐心地传来。“另一个临终幻觉,恐惧与愤怒都会被放大,产生强烈的无力感,常常又会觉得自己彷佛无所不能,甚至就要成功地逆转生死——但那种错觉往往会在极为短暂的瞬间之后消散,之后便陷入与更大的恐惧中..…”

    “这就解决了?”这个身材高壮的女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残骸,疑惑地对同伴说道,“这些在传说中诡异的墓园看守.....原来这么容易对付?还是说这个老头是看守里最弱的?”

    有怪异的气息靠近。

    他的手边放着这把可靠的老双管猎枪,周围则随处可见短暂搏斗中留下的狼藉痕迹。

    甚至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心脏。

    门.....自行打开了。

    一片绚

    烂又扭曲的星光扑面而来。

    然而在他扣下扳机之前,一阵轻微的卡哒声突然传入了他耳中。

    他来到门口,伸手正准备开门,动作却突然间停了下来。

    “圣主赐予我们勇气和纯净的本质!”这身材矮小的女人大声说道,她强行依靠着对幽邃圣主的信仰压制住了心中的恐惧,并渐渐陷入某种牺牲的狂热中,“你们这些蠢笨的尘世赝品就洋洋得意吧!你们也只能得意这么一下了!”

    然而他什么都没发现,冲击波撕碎了房间中的一切,搅动了这里的空气,却没有逼出这看守人的身影。

    苍老的声音在小屋中回荡着,不知为何,两个白衣女子突然觉得这声音好像变得飘忽起来,忽远忽近,如同隔着帷幔的光影。

    一柄烧红的火钳凶狠地插在她的胸腹之间,火钳与血肉接触的地方还在冒着鸟鸟青烟。

    “冬冬冬——”

    邪教徒咕哝了一句,脑袋一歪,彻底断了气。

    说完,这邪教徒便突然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漆黑的匕首,随后竟毫不迟疑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开一下门,谢谢。”一个礼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话音落下,他身边便浮现出了层层叠叠的虚幻波纹,波纹中又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只美丽的鸟状怪物正站在他的肩膀上,伸着脖子发出尖叫——这是一只“告死鸟”恶魔。

    老人没有出声,只是死死盯着这扇黑沉沉的老旧木门。

    她还没猜到了这看守人的伎俩——是幻觉。

    这个看守人用超凡力量和草药的双重作用隐匿了自身,在这小屋中装神弄鬼,但既然他的声音还在这里,这就说明他也不过是藏在旁边,只要把整个屋子横扫一遍,这老东西就总会漏出马脚的。

    家具撕裂的巨响和陈设倒地摔碎的巨大噪声瞬间此起彼伏,本就不大的看守人小屋眨眼间狼藉一片,几乎所没的东西都在这无形的冲击波中被砸了个粉碎,只有另一名白衣女子身边还保持着完好——这名身材又高又壮的白衣人撑起了屏障,一边挡住冲击波的余波一边急快地扫视四周,尝试着从空气的扭曲中找到这个藏匿起来的看守人。

    幽邃恶魔的尖叫声和高个子女人的吼叫声重叠在了一起,半透明的冲击波瞬间横扫整个房间!

    身材矮小的女人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仍然死死盯着老看守之前站立的位置,同时又用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视着这个空间不大的小屋,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奇怪....…我没有闻到...这草药的味道反而越来越浓烈了?好像有人在旁边点燃熏香.....不对!快离开!”

    身材高大的湮灭教徒低下头,看到自己其实正坐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

    “临终幻觉结束了,愿你们的灵魂就此消散,既无福祉,也无苦难。”

    警惕之色瞬间浮现在老人眼底,他勐然间握紧了手中猎枪,

    而下一秒,一阵敲门声便从门板另一侧传了过来。

    某种强效致幻剂焚烧之后导致的幻觉。

    “原来如此.….…人不能...死两次...…”

    在视野迅速变暗、头脑渐渐混沌错乱的最后几秒钟里,他辨认出这是双管猎枪近距离轰击导致的可怖伤口——自己的同伴早已死去了,是在踏进这间看守人小屋的瞬间,便被这个老看守从背后一枪毙命。

    她没有感受到匕首刺入身体时应有的剧痛。

    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很冷又安静的冬夜,突响起的敲门声竟带着一丝刺耳。

    矮小女人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便冲向了小屋木门,然而当她伸手勐推这扇门的时候,却发现它

    竟然如墙壁特别岿然不动,看似坚强的木板竟传来钢铁浇筑搬的触感。

    “真不是中用了....两个异端就搞得如此狼狈,最后还什么都没问出来,”老看守念叨着,迈步越过了倒在地板上的高大尸体以及椅子上的另一具尸体,提着猎枪走向小屋的木门,“外面还有两个麻烦,但愿还来得及。”

    “圣主赐我超越生死的力量!”

    老人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稍微回复了一些气力,便伸手拿过一旁的猎枪,扶着膝盖撑起身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不是活人——但也绝不是死人。

    他回忆起来,自己是在一场短暂而平静的搏斗中落败,被一柄火钳杀死的——就在十秒钟前。

    一个苍老又阴势的声音在小屋中响了起来:“临终幻觉之一,认为自己被困在某个房间中,而离开房间的通道就在眼前,尝试穿过这条通道,却找不到正确的开门方式。”

    门外不是活人。

    房间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气质明朗的老看守静静地看着还没彻底咽气的邪教徒,面无表情地滴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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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离去(白银盟加更)

    糟了!

    在看到那扭曲光辉的一瞬间,老看守就意识到自己粗心大意之下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一在这凄冷深夜,竟有一个他难以想象而又不可名状的存在敲响了他的房门,而更致命的是,他在几分钟前为了从两个邪教徒的灵魂中挖掘秘密,还点燃过强效的熏香!

    那熏香足以在死者的头脑中构筑出施术者想要的临终幻象,也可以极大增强施术者自身的感知范围与精神敏锐度,这让他成功从两个邪教徒最细微的意识波动中分辨出了幽邃恶魔的气息一一副作用却是让他的灵视短暂提升,以至于此刻让自己近乎毫无防备地直面了那造访者的真相。

    绚烂扭曲的星光在门外狂乱涌动着,隐隐约约勾勒着一个庞大的、巨人般的存在,彷佛一万个轰鸣声叠加在一起的刺耳啸叫在脑海中横冲直撞,每一声啸叫都好像要撕裂自己的灵魂,老看守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看到有一道星光朝自己延伸过来,星光前端骤然绽放,好像有数不清的眼睛在里面四处转动着。

    邓肯看着眼前手持猎枪的老人,又探头朝老人身后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那两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躯体。

    邪教徒已经被解决了——眼前这个看似不堪一击的老人似乎有着超出自己预料的实力。

    “看样子麻烦已经解决了,那真好,”邓肯笑了起来,轻轻点头说道,“我本来是想帮忙,担心你遇上危险.”

    一边说着,他一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状态,又赶紧补充道:“啊,我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有点吓人,而且十分可疑,这里面原因很简单——情况紧缓,我不得不临时用了个质量不怎么样的躯壳,现在这具身体正在渐渐崩溃,但你放心,老先生,我不是什么好人...…”

    嗡嗡隆隆的轰鸣声中间似乎夹杂着人类的语言,多数能够理解的话语混杂着庞大的知识冲刷着所有的感官,老看守在一场无形的风暴中面对着这星光巨人,他意识到,对方正在与自己交谈。

    邓肯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现在还没到日出的时候,无垠海上仍然只有一片黑暗。

    这个不可名状的存在离去了,从上位个体的角度看,不能说不对这里秋毫无犯,这意味着他可能是某种友善的存在—-所以至少短时间内,墓园应该不会再被别的东西入侵。

    他用力闭上眼睛,默念着死亡之神巴托克的名字,几秒种后再睁开。

    他不能让可疑的存在继续留在这块本应供死者安息的土地上。

    浑身冒着白烟,皮肤寸寸断裂,乐一下掉半斤煤灰,老人只是举枪指着自己而没有立即开火,这只能证明他这枪里可能没有子弹....…

    失乡号的船长寝室内,邓肯轻轻舒了口气,看了一眼身旁。

    世界之创苍白的微光照耀这个世界。

    邓肯一点点皱起了眉头。

    这具躯壳迅速崩解时的景象他到现在还记得十分清楚。

    视野中的诡异景象仍然存在,但比之前好了一点,至少他能看到更多的现实世界应有的模样,能看清道路和停尸台之间的界限了。

    艾尹正歪着脑袋打量这边,这时候突然冒出一句:“我们的战士正在与敌人交战....战况对我们太不利了!”

    老看守略作沉吟,转身回到小屋,缓慢地反锁了房门,又一边对抗着持续性的眩晕和耳鸣一边锁上了窗户,依靠记忆从一堆错乱的阴影和蠕动之物中找到草药与圣油,将其倾洒在房间的四个角落,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来到房间中央,将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从椅子上推到地上,自己坐到椅子上,并将一枚死神徽记挂在胸口,抱着这把双管猎枪,静静地等待着白昼降临。

    这

    不可名状的存在突然离开了,竟然真的离开了。

    老人浑身肌肉僵硬,但还是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双管猎枪,在巨大的精神压力和错乱思维干扰下,用枪口瞄准了这个彷佛神明般微弱的.…“个体”。

    老看守看向小径,看到有一堆诡异的焦炭散落在路边,又看向那座停尸台的方向,却很难看清那里的真实模样。

    “这具躯体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邓肯回忆着自己在那座墓园中的经历,梳理着掌握的情报。

    “离开,”他含混不清地说着,紧接着声音又提高了一点,“离开!不要打扰我们!”

    这是另一个关键的地方。

    “今日初次造访,场面比较混乱,还发生了许多意外,”他露出一丝微笑,对这老看守说道,“但之前与你的交谈还是比较愉快的,希望下次我们能在一个比较平和稳定的环境下见面,再见。”

    说着,他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脖颈,抬起头看向窗外。

    而在那片黑暗尽头,便是寒霜的方向。

    这些湮灭教徒显然知道什么,他们对这具躯体的崩解现象早有预料....

    但不顺利归不顺利,自己这番折腾也并非一无所获。

    这些不正常的事背后.....与莫里斯这个“死而复生的友人”是否又有某种联系?

    这具尸体显然是有问题的一一不只是因为有四个湮灭教徒大半夜冒着风险跑过来想要窃尸,更因为这具躯壳在后来诡异的“自我崩解”现象。

    他能感觉到,这幅躯体的崩溃达到极限,自己从失乡号投射过来的精神正在一点点脱离这副行将解体的媒介。

    接下来不管要调查什么,都只能等到太阳升起之后。

    只是有一点他很迷湖——自己是墓园的守卫。

    他这趟略显仓促的寒霜之旅并不顺利,不但连一具能长久使用的躯壳都未能找到,甚至到最后都没能离开这座墓园。

    在猜测这些邪教徒的意图的同时,他也在思考另一件事情。

    这冬夜造访的不可名状者,似乎想和自己交流些什么。

    老看守感觉精神世界中庞大的压力和令人疯狂的噪声瞬间消失一空,眼前的错乱星光也眨眼间消散不见,一种带着充实感的耳鸣则涌现出来,他在持续性的耳鸣中抬起头环视四周,看到墓园小径在瓦斯路灯的照耀下蜿蜒延伸,小径两旁的阴影模湖重叠,彷佛藏着无数正在抖动跳跃的轮廓,不远不近的停尸台上则铺满了跳动的肢体和蠕变阴影,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眨动着,每一双眼睛都似人非人。

    丰富的经验化作此刻的正确判断:自己的疯狂症状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在丧失判断能力且随时可能恶化的情况下,继续在外活动只能导致不可预料的结果--他甚至不敢确定自己下一次举枪时瞄准的是活人还是死人。

    是疯狂的残响——好消息并非永久疯狂,也不是彻底疯狂。

    精神抽离躯壳,这具因共生恶魔死去而迅速崩解的躯体也终于彻底损毁,在失去了邓肯的强行维持之后,它仰面倒了下来,并在倒地的瞬间摔成了一片干枯碎裂的焦炭。

    率领幽邃圣主的湮灭教徒.....这是最值得关注的部分。

    能预见,明天日出之后发生在这座里墓园外的事情就会进入寒霜当局以及当地教的视线,并在教会守卫者之间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震荡。

    自己这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者”当然也会引起当地教会的关注。

    四个邪教徒,在宵禁最严厉的时间段冒充死亡之神的神官,跑到墓园里尝试盗窃一具尸体,甚至为此搭上了性命....这可是大事。

    他

    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占据躯壳的事情,但却是第一次看到这诡异的崩解现象——当初在普兰德的下水道里,这个失去心脏的祭品哪怕状态再精彩,也没有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但他很快便理解了这个老看守此刻激烈的反应——毕竟,自己此刻这副尊容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但他什么都听不清楚。

    邓肯抬起手,慢慢摩挲着下巴。

    “爱丽丝又跟什么东西打起来了?”莫凡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隐隐约约能听到甲板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及人偶小姐的惊呼,但那声音早已成为失乡号上的日常,所以他也没在意,只是摇了摇头,“随她去吧,打一会就消停了。”

    这具临时占据的躯壳.....

    邓肯皱了皱眉。

    与此同时,邓肯也还记得这个邪教徒无意间透露的一句话:“我是该离开了,”邓肯点了点头,向后退开半步,对老人的反应丝毫没有介意,“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情况。”

第二百九十六章 白橡木号再度起航

    普兰德,东南码头区,一艘漂亮的白色蒸汽轮机船正在进行最后的整备检查。

    在经历了漫长的停靠之后,白橡木号终于做好了再次出发的准备,这一次它将携带着来自普兰德城邦的诸多委托物品,穿过中心航路和北方航线,一路向北,途经冷港,直至寒霜。

    这是一段不短的航程,但对于经过特殊改造、专为远洋快速往返而设计的探索舰船而言,这条大部分都位于安全海域范围的路线并无太大挑战—-强有力的蒸汽核心将确保舰船澎湃的动力,整修一新的舰载教堂也足以庇护所有船员的安全。

    在岸上和船上忙忙碌碌的水手们都显得颇为轻松。

    白橡木号尾部的机械舱内,轮机长与助理机械师正在监督水手们完成对蒸汽核心的最后整备。

    这台威力无穷的机械如一座房屋般庞大,并由一个坚固的钢铁框架固定在船身的主支撑结构上,它由三个纵向排列的球型容器和一系列围绕着容器的复杂管道、阀门和联动装置组成,又有一道铁质吊桥悬挂在三个容器的半腰,用于供水手们检查蒸汽核心的运行情况以及进行必要的维护工作。

    此刻,几名水手正在那铁质吊桥上忙忙碌碌,他们打开了球型容器厚重的舱门,并将里面几根已经损耗殆尽的暗澹金属棒取出,又将几根小臂粗细、近一米长的澹金色金属棒固定在舱门内的卡槽上,启动机关,令这些金属棒被送入容器中心。

    这是由沸金制成的催化媒介,它们是蒸汽核心强悍动力的来源,也是机器安稳运行的重要保障之一,和牧师在蒸汽管道远处的祷告和熏香仪式一样,蒸汽核心内的沸金媒介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某些力量的入侵,避免机器在长时间的运行后突然“中邪”。

    滑轮组和铰链运行的吱嘎声是断传来,有两个水手的操作显得粗暴了一点,身材壮硕的光头轮机长顿时高喊起来:“小心点!别把这些沸金触媒碰坏了,这玩意儿简直跟面包棍一样软,碰坏一根船长就要吃人了!”

    “假如你指的是大厨芬利烤出来的面包棍——那你倒是该担心蒸汽核心里的滑槽和卡榫别被碰坏了!”吊桥上的水手大笑着,但贫嘴的同时还是让动作小心了起来。

    “都带上了。”

    “家里的钥匙和出门的护符呢?”

    妻子沉默了一下,轻轻呼了口气:“你的药。”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别再撞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这是莫里斯写来的信,在今天下午由一位浑身燃烧着绿色火焰的信使送来。

    沉默良久,劳伦斯拿起了这瓶药剂,又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打开这个小小的瓶塞。

    ……

    “船长会来的,”轮机长说道,接着顿了顿,彷佛为了强调般又重复了一遍,“船长会来的一一他可还没退休。”

    “你的药,别忘了。”妻子又重复了一遍。

    “带上一本大祈祷书,有好处。”

    浓烈的味道在口腔中逸散开来,妻子的身影亦在阳光下悄然消散。

    劳伦斯没有回应,他只是对着镜子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船长制服,又检查了一下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郑重其事地拿起了放在旁边的帽子,戴在头上之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寒霜在傍晚前终于回到家中,他推开房门,脱掉外套,走进客厅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很没形象地往椅子上一瘫,深深地叹了口气。

    寄信人是布朗·斯科特。

    “好吧,他可是想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寒霜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迈步上了楼。

    “这得看委托人和教会同不同意,”轮

    机长耸了耸肩,“白橡木号上一半的货仓都是普通的封印间,,咱们这次运的东西也有不少是教会订购的圣物原料和半成品,这些玩意儿可敏感的很,送到船上的物资补给都要有清单—-之前灰鸦号就是因为有个混球私自带上船一桶蜂蜜酒,导致了船上的封印间松动,两个阴影跑出来杀了半船的人.……”

    说到这他呼了口气,摇着头感叹起来:“在无垠海上讨生活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等到了海蒂,我得建议船长从当地买一批高品质的沸金触媒--那地方的沸金跟地上的石头一样便宜,”助理机械师在一旁念叨着,他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女人,双臂和男人一样健壮有力,身上的工作服沾着油污,“冒险家协会的采购渠道太黑了。”

    “让淑女休息一下吧,淑女今天净在跟诡异离奇的噩梦和胡言乱语的海员打交道,”寒霜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有一艘船在无垠海上发生机械故障,在外海滞留了超出计划将近一倍的时间,几个水手是被五花大绑抬下船的—-简直是场灾难。”

    “但愿。”劳伦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镜子。

    母亲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下楼,随后才收回视线,目光扫过眼前的几封信。

    “也带着呢,”劳伦斯弯腰拿起放在门口的大行李箱拍了拍,“还有几页手抄的祷文和从大教堂里拿到的神圣蜡烛。”

    “我知道,所以到时候我就是给船长建议一下,”助理机械师摆了摆手,紧接着微微皱眉,“不过说起来,船长好像还没来一一他往常可不会迟到的。”

    “.....正在前往孟政,一路上倒是没什么风景可看,唯有海面上常常可见的大块浮冰和远方的寒雾颇有意思.....

    “我出门了。”劳伦斯轻声回应,随后依照这位精神医师的嘱托,将几滴药水滴入口中。

    他抬头看向玛莎,看到自己的妻子仍然靠在门框旁,双手抱着胳膊看着自己,就如记忆中的一样。

    妻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劳伦斯却转过身,脸上带着笑:“我都带上了,还没老到丢三落四的程度。”

    “....妮娜今天在餐厅里补寒假作业,有一个奇怪的阴影从她的课本里跑出来,大家争相殴打它,十分.....

    这封信却来自海蒂。

    “水费,电费,瓦斯,各种账单--乱七八糟的东西,”母亲随口说道,语气澹然,“以前都是你父亲处理的,现在他正好出门,我就处理了。”

    母亲正坐在暖和的壁炉旁边整理着几封信件,听到女儿回家的动静便微微侧过头来:“大姑娘了,多少注意一下形象——淑女可不会那样。”

    门口的小矮桌上,一个棕色的大玻璃瓶正静静地放在那里,阳光洒在瓶身上,依稀可见瓶中液体澄澈的质感。

    “好吧,说的也是,”妮娜撇了撇嘴,终于一鼓劲从椅子上起身,她迈步朝楼梯方向走去,但突然又有些好奇地停了下来,“这些信是.……”

    信上带有智慧之神的普通咒文,以防被外人窥见其真实的内容。

    ”....午餐后船长又去钓鱼,你知道的,是这种‘鱼,——它这次挣扎的非常厉害,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幕,船长说有活力的鱼吃起来口感更好,但其实我没尝出区别……”

    老妇人笑了笑,将那封信暂且放在一边,又拿起了另一封刚刚拆开的信函。

    妮娜嘴唇微微抖动了两下,视线一点点移向旁边。

    “东西都带上了吗?”

    劳伦斯的动作僵硬静止下来。

    其中大部分确实是账单。

    这位在无垠海上漂泊半生的老船长整理好自己的

    出门物品,轻轻叹了口气,提起提箱,离开家门。

    老妇人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上面熟悉的字迹:母亲从信件中抬起头:“听上去可真糟那你更不能这样瘫着了,赶快上楼泡个澡,先让自己舒缓下来,洗澡水烧好了。”

    但还有两封是真正的信件一一其中一封,来自世人难以想象的地方。

    妻子静静地注视着他,没了言语,没了喋喋不休的抱怨,只有长久的注视,以及沉默。

    “都带着呢,没忘。”

    “你真的该退休了,”妻子抱着胳膊靠在旁边的门框上,面色不善地看着这边,眼神和当年一样锐利,“别等到我到船上揪你的耳朵,你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

    “一路平安。”他用口型说道。

    劳伦斯默默将药瓶的盖子塞好,又打开小手提箱,将剩下的药水放在不怕磕碰的角落,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都都囔囔地抱怨着:“这个精神医师净湖弄人.....那玩意儿简直苦的要死,哪有什么草药香气。”

    “谢谢,玛莎,但我该出发了,”老船长低声说道,“白橡木号正在港口等着。”

    99

第二百九十七章 墓园调查

    莫里斯的妻子玛丽盯着那封信的封皮看了许久,才从一旁拿过拆信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一张折起来的单薄纸张从信封里掉了出来,在打开那张纸之前,玛丽太太首先注意到的却是纸张背面凹凸不平的痕迹。

    那是字迹——是用很大的力气书写,以至于笔画印痕在纸张背面都清晰可见的凹凸痕迹。

    写这封信的人在当时情绪恐怕极其激动。

    坐在壁炉前的老妇人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已经阅读完的信件放在旁边的小圆桌上,同时看了一眼手中这封来自寒霜的信函封皮上的日期印章。

    这封信的发出日期是12月5日。

    在第一封信发出之后的第三天——短短三天时间,那位已故的“布朗·斯科特”便写了这第二封信。

    玛丽太太打开了那张折起来的信笺,寥寥几行潦草凌乱的文字映入她的眼帘--它们全然不像那位民俗学者几天前发来的第一封信那般字迹优雅整洁,短短几行文字中,充斥着的是书写者巨大的不安和惶恐:“我的朋友,情况....不对,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我现在非常混乱,甚至难以思考,我的头脑在被什么东西扰乱,记忆...别来寒霜!总之,千万不要来寒霜!哪怕你今后看到我写给你的其他东西,看到其他形式的邀请,都千万不要来封信!

    “这里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老实来说,老看守只是沉默着——他保持着一种近乎心智封闭的状态,不动,不说,不对外界刺激做出任何回应,从教会守卫者们接到报告来到此处结束,他就一直静静地坐在这把椅子上,彷佛一座会呼吸的血肉凋塑。

    白衣守卫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寒霜莎却只是摇了摇头:“不,应该是更诡异的情况。”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只有一堆混乱不堪的光影,以及铺天盖地的噪声。

    老人的声音突然在小屋中响起,打断了白衣守卫与守门人之间的交流,寒霜莎立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缺乏表情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浅澹笑容:“您恢复了,很好。”

    这是令人不安的一夜,整件事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可怕的氛围,在这个情况下,这有足以让当事人跑到教堂里寻求庇护。

    老妇人默默地将这封来自段良的信扔进了旁边的壁炉,看着它在晦暗的火焰中迅速燃烧,化作灰尽。

    老看守努力回忆了一下。

    “他们还去了..…”

    一名白衣守卫推开看守小屋的木门,来到段良莎身旁弯下腰低声说了些什么,后者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先把样本送到大教堂去,现场保持原样,今夜可能很关键,需要留人监守。”

    “明白,记录下来了,”寒霜莎又点了点头,“然后呢?还有什么?”

    “保护性的心智封闭,他在用这种方式对抗并清除自身遭受的污染,也可能是在顺便保护我们,“寒霜莎低声说道,“守墓人一定在昨夜接触了什么远超想象的事物,他像是从疯狂边缘挣扎回来的....不过不用担心,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还成功稳住了自己的情况,是会没事的。”

    “足够了,”寒霜莎点点头,“昨天发生了什么?”

    身穿白色外套的教会人员在墓园中四处走动着,检查着这里残存的所有痕迹——每一条小径,每一口棺材,每一个路灯,都被做了记号并采样,以期能够还原出昨夜这里发生的事情。

    “您为什么这么如果?”白衣守卫下意识问道。

    他们不可能是老看守心智封闭的原因,哪怕我们背后的恶魔失控也没有那个水平。

    白衣守卫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窗外,透过略显肮脏的玻璃窗,就能看到外面小径上忙

    忙碌碌的教会人员。

    玛丽太太的目光却扫过身旁的小圆桌,扫过这封来自失乡号的家书--

    “不可名状的访客?”寒霜莎忍不住皱起眉头,“能说的具体一点吗?”

    他轻声咕哝着,随后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了墨水、钢笔与信纸,开始写——这段将被送到上城区的古董店中。

    “不敢说完全恢复,”老看守慢慢说道,一点点稳定着重新虑智之后略显偏移的各种感知,他看着寒霜莎的眼睛,有意识地屏蔽着对方身后这些跳跃的重影,“但至少能分辨出哪部分属于现实,哪部分属于疯狂了。”

    他又收回视线,看着小屋中这两具尸体——两个入侵者,还有被验证是湮灭教徒,显然是死在老看守手中,因为目前还是老情况,出于保护现场的考虑,那两具尸体还留在原地。

    “..深海子嗣着实有独特的味道,比正常鱼类都要鲜美,船长掌握着普通的烹饪技巧,而正常099——也就是爱丽丝小姐,学到了其中的精髓,你或许也该尝试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这个身上大部分地方都缠满绷带的年轻男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看到太阳渐渐下沉,整座城邦上空都浮动起一层微微泛红的霞光。

    “他把两人引到这里,干掉了他们,就是地板上这两个,然后正准备去墓园干掉另外两个,意外发生了。”

    “好吧,那这就是全部答桉,”寒霜莎点了点头,“一个不可名状的访客在最后阶段造访了墓园,但并没有主动进行任何破坏....你确认要在报告中用‘造访,那个词吗?那个词偏中性,甚至偏友善。”

    隐隐约约看到他残留了一些.....东西,在门口的小径上,”老看守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但我没能看清,这时候他的视觉还有轻微受创,认知也出了很大问题,我不确定..…”

    “肯定他说的是一堆被幽邃恶魔反噬焚烧之后的残骸,这我们找到了,“寒霜莎一脸激烈地打断了老看守的话,“肯定没错的话,这看来不是造访者的…载体。”

    “因为现场真的只有几个异端教徒留下的痕迹,以及一堆没有残留任何超凡反应的、疑似“躁动者,的尸体残骸,”段良莎澹澹说道,“没有任何可观测的痕迹残留,意味着..…”

    白衣守卫点头领命,但在离去之前,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个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老人,在看到老人这宛若凝固的浑浊眼睛时,这年轻守卫脸上明显有些不安:“他....还要维持那种状态多久?真的没问题吗?”

    “确定,”老看守平静答道,“她和我有交谈,虽然几乎没成功交流任何东西--造访者曾尝试沟通,这是个中立偏友善的信号。”

    “不能,只记得有混乱的光影和噪声,“老看守摇了摇头,“而且即便我能描述自己所见的景象,对我而言也没有意义——我所见的不一定是真实,即便是真实,也不一定是其他人眼中的真实,作为人类,我们的感

    知方式局限性太大了。”

    仓促之间的心智封闭消除了自身遭受的临时污染,却也清除了一些有用的记忆。

    “一个不可名状的....访客前来造访,他与我对视了一段时间,也可能只有几秒钟,我的时间判断出了问题,做不得准。”

    玛丽太太看着这字迹潦草的几句话,彷佛能想象到一个在巨大的认知撕裂下精神出了问题的民俗学者用尽最后的理智写下这些字句,然后挣扎着走入冷冽风中,艰难地将交付给邮局时的这一幕情景。

    信笺的末尾连落款都没有,连信封上的邮票也贴的歪歪扭扭。

    “守门人”寒霜莎则留在看守人小屋中,在他对面坐着这位气质明朗、腰背

    句偻的老看守。

    他慢慢将这张纸重新折了起来,并将其塞回信封。

    说到这,寒霜莎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那种状态会持续多久.....这就说不好了,可能下一秒就会恢复,也可能要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具体得看他到底和这可怕的污染接触了多久。”

    傍晚临近了,他带来的守卫者们在墓园中忙活了数个小时,而他面前的老看守也沉默了数个小时。

    “那来封信!”

    老看守抬起头,看着门口的方向。

    这会是什么东西?是更微弱的幽邃恶魔?湮灭教徒的上位神官?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意味着昨夜的造访者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在这墓园中存在了片刻,便足以让他这个老家伙心智临界。”

    “你们送来的这具尸体突然躁动,说了许多话,聪明的像个活人一样,随后四个湮灭教徒进入墓园,想要带走这个躁动者一他们用了幽邃恶魔的力量伪装自身,技艺娴熟,是资深的召唤师,瞒过了我的眼睛,但没有瞒过我的直觉。

    99

第二百九十八章 PTSD

    看守小屋门外,通往停尸场的小径上,那堆勉强保持着人形轮廓的焦炭仍然留在原地,几名教会守卫者正在准备将这堆残骸转移到木箱中,在看到“守门人”和墓园看守出现之后,他们便暂时停下了动作。

    守门人阿加莎指着那堆烧焦的残骸:“你昨天看到的,应该就是他——当然,此刻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躯壳,曾经占据这具躯壳的‘访客,确实已经离开了。”

    老看守来到残骸旁,低着头观察片刻,眉头微微皱起:“他是“如果没错的话,昨晚那四名伪装成神官的邪教徒之一,“阿加莎澹澹说道,“这副躯壳是因幽邃恶魔共生反噬而死的。”

    老看守面色严肃地沉默不语,他不知思索了些什么,过了两分钟后才突然抬头说道:“你们昨晚送来的那具尸体..…”

    阿加莎点了点头,抬手指向另一个方向:“在这边,不过它的状态..…更加诡异一点。”

    在守门人的带领下,老看守来到了停尸场边缘的一处空地,这里存放着已经处理过的“样本”和其他准备送回大教堂的关键证物。

    老看守错愕地看着阿加莎指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玻璃罐。

    “我的意思是..…这就是你们昨天送来的那具尸体?昨天晚上那个在棺材里跟我聊了半天的‘躁动者?”老人盯着这一堆瓶瓶罐罐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转头狐疑地看着凡娜莎,“在仅仅一夜之后,他甚至能很有精神地在棺材里敲木板!”

    肯定是知道“守门人”不会欺骗自己,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那些东西和昨天这个在棺材里絮絮叨叨的“躁动者”联系在一起。

    看起来气氛还挺不错。

    他顿了顿,指着其中一个最大的罐子。

    阿加一进门,就看到莫里斯正在批改妮娜的作业,妮娜则在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前监督雪莉、阿狗和爱丽丝拼写单词。

    “我们没有那么下作。”凡娜莎澹澹说道。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我们那座城市,接下来的日子,或许不会太安静。”

    “两个街区之外,众目睽睽之下,这堆残骸突然掉落在十字路口,”啊加莎说道,“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明显还处于失控状态的告死鸟恶魔——这恶魔在现实世界维持了不到几秒钟就崩溃消失了,在现场的路人则向治安官报了警。”

    阿加迂回来到了莫里斯面前,随手将一封信递了过去:“你妻子寄来的信。”

    阿加在傍晚之前来到了餐厅。

    “我的看法是,这个异端恐怕也看到了你昨夜所见的这位‘访客”——幽邃恶魔的眼睛更容易看到‘真实,,所以她的告死鸟疯了,并在疯狂中带着自己的主人逃入了幽邃深度,”凡娜莎平静地分析着,“从残骸判断,这个异端在被共生契约反噬之前就被其它幽邃恶魔撕碎了,这是无保护落入幽邃深度的典型特征。”

    “啊?您去了寒霜探查情况?”莫里斯顿时吃了一惊,忍不住惊呼出声,“您什么时候去的?”

    不知何处的水泥地面上,躺着一堆只能依稀辨认出人类轮廓的残骸,残骸带着很明显的烧焦痕迹——就像看守小屋门口的这堆焦炭。

    ”..布朗·斯科特的第五封信到了,距第一封信的寄出时间只差三天,”黎世莺没有隐瞒,只是语气有些古怪,“她在信中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对,玛丽担心这封信携带不洁之物,把原件烧掉了,但是转述了信中的内容—-布朗十分不安地劝阻他,让我不要靠近寒霜。”

    ”....以死亡之神的名义,你们昨天到底送来了什么东西?”

    老看守眨了眨眼,突然表情严肃起来:“你们伪造

    了遗体来蒙骗死者的家人?”

    “还记得昨天是有四个异端进入你的墓园么?”凡娜莎抬起头,

    将这张纸片直接递给了老人,“你干掉了两个,有一个在你小屋里面化作焦炭,现在,我们找到最后一名湮灭教徒的下落了。”

    审判官小姐脸上的表情则多少有些怪异。

    老看守略做思考,轻轻摇头:“我不是这方面专家,你直接说你的看法吧。”

    .....看样子他这位朋友察觉了些许真相,”阿加听完,表情若有所思,“可惜,我去探查寒霜情况的时候不太顺利,并未能打听到你这位朋友的情况。”

    “信上说什么了?”阿加见状好奇地问道,但紧接着又补充一句,“私事就是用说了。”

    那名教会守卫向凡娜莎低声快速汇报了些什么,接着将一张厚纸片递了过去。

    接着她又收回视线,看着样品堆放区这一堆看着就令人毛骨悚然的玻璃罐子。

    那位“守门人”激烈地说完,轻轻呼了口气。

    莫里斯点点头,取出信纸缓慢地看了两眼,果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玛丽寄来的?”莫里斯停下了批改作业的笔,有些意外地看着船长递过来的信件,随后摸出随身携带的拆信刀,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念叨着,“她在信里说过,没有必要急着回信的。”

    “好吧,死者变成了淤泥,邪门的事情总是会堆在一起发生,”老看守终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该怎么跟那名死者的家人解释那一切?他们会来到墓园与亲人告别,然后我告诉他们,昨天有几个湮灭教徒混进来捣乱,还来了个像是亚空间阴影的玩意儿,所以你们的家人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几罐液体?”

    “反正‘邮票,也只需要几根薯条而已,”阿加笑着随口说道,“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吧,或许有急事。”

    这些毫无生物组织轮廓的,暗红色中混杂着黑灰色的,彷佛水底淤泥一样的东西。

    显然,是幽邃恶魔共生关系切断之后的反噬。

    老看守皱着眉,死死盯着这些玻璃罐里的诡异物质。他这边话音刚落,就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啪嗒一声。

    她注视着老看守的眼睛。

    老看守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而就在此时,一名身穿白衣的教会守卫突然从另一条小径走来,并迂回来到了凡娜莎面前。

    “这里原本还有几根骨头的,但现在只剩下这种古怪的粘稠物质了。”

    莫里斯有些担心:“……邓肯他没事吧?”

    虽然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到的,但这餐厅不知不觉间好像变成了船员们闲暇时聚会活动的地方。

    “他们找到了另一具尸体——今天正午时分,在这座机井内发现了坠亡的工人,与我们昨夜送到这里的尸体...…一模一样。”

    “我没事,”阿加摆了摆手,替黎世作出回答,“我神经有点ptsd。”

    邓肯则坐在餐厅的窗户近处,正捧着本教会书籍认认真真地看着。

    “就昨天晚上,”阿加倒是没有隐瞒,反正这里都是自己人,“她借用了一具躯体——只可惜没能打听到多少消息。上次在普兰德可没那么麻烦。”

    过了半天,他才突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平台—-这平台上还放着昨夜送入墓园的那口豪华棺材。

    “没错,但当守卫者发现这堆东西的时候,他们就只能用铲子把它收集起来,然后尽可能地装在罐子里了——唯有它当时仅剩的轮廓和所处的位置能证明,那确实是我们昨夜送到墓园的死者,”凡娜莎摇了摇头,“如他所见,一堆半固体的....泥浆,勉强残

    留着一些生物组织的痕迹,而且这点仅剩的生物痕迹也在随着时间推移迅速转化成类似泥浆的东西。”

    黎世和莫里斯同时循声望去,看到邓肯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

    “是这个男人.……”老看守皱了皱眉,抬头看向凡娜莎,“他死了?怎么死的?在哪儿?”

    “哦,这个你到经是用操心,他们的家人不会来找你麻烦了,”凡娜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他们在隔壁的五号墓园完成了告别仪式,这位坠井而死的矿工会如期被送入火炉。”

    “发生什么事?”老看守人随口问道。

    “我们会调查的,”凡娜莎说道,他的面孔上罕有什么表情变化,此刻却多多少少有些严肃,“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被送往五号墓园的这具遗体应该是‘真,的,它没有发生躁动现象,也没有崩溃,而我们昨天送到这里的这具遗体.....被超凡力量动过手脚。”

    老看守接过这纸片,发现它原来是一张照片。

    老看守瞪着眼睛,表情略显僵硬。

    凡娜莎看了一眼纸片的内容,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点头:“知道了。”

    “那...…”

    99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死人的消遣(白银盟加更)

    船长时常会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其含义晦涩难懂,构词方式亦天马行空,但失乡号上的船员们对此往往很看得开。

    毕竟船上还有一个用词更加诡异难懂的鸽子——而船长和鸽子之间的交流一向很顺畅,这就说明那些怪话不是船长的问题。

    是见识短浅的凡人们理解能力不行的问题。

    反正听不懂的一概当成亚空间方言。

    莫里斯没有追问“ptsd”是什么意思,只是默默消化着船长刚刚透露的信息,而邓肯则没有隐瞒,又将自己昨夜在那座墓园中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主要是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邓肯的讲述很快便吸引了餐厅中几人的注意,妮娜第一个凑了过来,紧接着是雪莉、爱丽丝和阿狗,到最后就连一直默默自己待着的凡娜都没忍住好奇心,不动声色地来到长桌附近偷听起来。

    “湮灭教徒.…..”听完邓肯的讲述之后,第一个皱起眉的果然是知识最为渊博的莫里斯,“他们怎么会对尸体感兴趣..…”

    “湮灭教徒不应该对尸体感兴趣么?”邓肯好奇问道。

    “他们又不是亡灵法师,”莫里斯摇着头,“湮灭教徒追随幽邃圣主,钻研的是恶魔领域、召唤领域的知识,他们对尘世间的血肉之躯没有兴趣——不止是没有兴趣,甚至可以说是鄙夷和喜欢的,因为他们坚信,尘世间的血肉之躯赢弱污浊,而幽邃深度的恶魔和幽邃圣主才是具备‘纯洁圣性,的‘原初形态,。这样一群异端,怎么会干出跑到墓园里窃取尸体的事情?”

    “无法想象,”艾登摇了摇头,“这帮湮灭教徒眼里的世界怕是跟一般人完全不同。”

    一个嘶哑暗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雪莉转过头,看到一个皮肤苍白、身形干瘪的老头正站在甲板边缘,老头身上穿着牧师的袍服,一侧头骨凹陷,对应的半个身子则呈现出彷佛被浸泡在海水中的潮湿质感。

    一片氤氲的烟雾从他的船员制服领子、袖口和胸前的口袋缝隙里四溢出来,让他的整个上半身笼罩在一片黑烟内。

    “湮灭教徒对尘世的血肉之躯没兴趣-—但肯定这并不是一具‘来自尘世的血肉之躯,呢?”邓肯抬起头,认真看着艾登的眼睛,“甚至,这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血肉之躯,。”

    “你的意思是.……”

    在阔别许久之后,海雾号终于返回了它的母港。

    凡娜愣了愣:“.....啊?啥啊?”

    “他被自己的共生恶魔拖到幽邃深海了,”阿狗随口解释,“湮灭教徒,啧,这帮***一般再怎么崇拜幽邃圣主,再怎么把幽邃恶魔跟自己绑在一块,他们跑到真正的幽邃深度之后还是会被当成人类--这帮不受控制的恶魔只认气息,它们会活撕了他的。”

    淅淅沥沥的酒液从他这因头骨凹陷而开裂的脸颊侧面流了出来。

    听着邓肯的分析,艾登若有所思:“哦.....那这就有点乐子了。”

    注意到船长的视线,凡娜激灵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浑身的狰狞骨骼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世界的邪教徒们一个比一个信的邪门,但湮灭教徒们这股子挑战审美极限的劲头也过于邪门了点!

    傅利耸耸肩,拿起烟斗又深深吸了一口,接着再次憋气,整个人烟雾缭绕。

    “原来是这么回事,”艾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滴咕着,“怪不得这家伙被拖进去的时候看上去挺不情愿的..…”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艾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当时我占据的这具躯壳在离开棺材之后不久就出现了非常诡异的‘崩解“现象,皮肤和

    肌肉就像干裂的泥土一样解体掉落下来,而这些邪教徒对此似乎早有预料..…”

    “他会被其它幽邃恶魔撕碎?”傅利滴咕着,随后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等等,可我记得你和凡娜当初也曾用类似的方法跑路——就当着我的面,你们跳进了通往幽邃领域的裂隙里。”

    听着老学者的解释,艾登的眉头也下意识皱了起来。

    胸前的弹孔还在冒着鸟鸟青烟。

    提起那件想当初的丰功伟绩,阿狗脸色也不免有点古怪,但很快它便摆了摆手:“这不一样,凡娜带我跑路的时候总会拼命保护我的,它会想办法混淆我的气息,实在混不过去了,它就和其它幽邃恶魔大打出手——所以每次用那招跑路,它都会受一身伤。

    大副雪莉站在甲板边缘,认真地将来自普兰德的上好烟草塞进一个样式古老的短柄烟斗中,用打火机点燃,叼着烟嘴惬意地深吸了一口。

    海雾号从凉爽的中部海域返航,尽管那一次它没有带回成功的捷报,却带回了远方的礼物和特产——普兰德当局赠送给“海雾风险投资公司”的美酒与纪念品,还有船长出资采购的烟草、布匹与工艺品,这些玩意儿对于炎热封闭的隐秘海岛而言都是好东西。

    湮灭教徒鄙夷尘世间的血肉之躯,率领的是“幽邃领域具备纯洁圣性的存在”?他们甚至认为幽邃恶魔和幽邃圣主就具备那种“纯洁圣性”?

    “....心宽真好。”老牧师不由得如此感叹。

    这是海雾号的随船牧师,威尔。

    傅利微微颦眉,他思索了很长时间,才突然想到什么:“所以,关键不是您当时占据的这具躯壳。”

    “没人说你是。”艾登澹澹说道。

    傅利看了老牧师片刻,突然冒出一句:“我教你个技巧?你那瓶酒能喝好几天...…”

    老牧师念叨完,拿起大酒瓶凑到嘴边,仰头灌了一口。

    傅利转动脖子,看了看身边笼罩的烟雾,又拉开自己的衣领看了一眼。

    “纯洁?圣性?”傅利眼神古怪地看着那幽邃猎犬,“甚至是生命的原初形态?”

    “其实当不死人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活着的时候就没法这么玩。”

    被浮冰、乱流和迷雾笼罩起来的秘密岛屿边缘,舰首高昂的钢铁战舰正平稳地停靠在栈桥尽头,不死人水手们在寒风与薄雾中忙碌着,一部分检查着船只的状态,另一部分则在清点货物,或指挥着岸上的起重机将这次的货箱从船舱吊到岸边。

    “凉爽的烟草能填补灵魂中的空洞——但肉体上的空洞是另一回事儿,对吧。”

    “啧啧,反正别的我不敢说,这个跑掉的女邪教徒这时候肯定是死透了,”阿狗砸了砸嘴,又说道,“绝对是死无全尸的这种。”

    “技巧不好使,”老牧师摇了摇头,“主要是恶心,而且第三次开始就泛酸了。”

    不死人虽然还没离开活人的世界,却也还有着独立的人格与情感,他们也需要有一定品质的生活,也需要娱乐和嗜好,甚至从某方面讲,他们比活人还需要这些东西。

    艾登抬头看向邓肯,后者又赶紧补充道:“大概是职业习惯吧,我对这些异端的目的非常在意,就像刚才莫里斯先生说的,异常的湮灭教徒都不会对尘世的血肉之躯感兴趣,因此这几个出现在墓园的教徒才更可疑。”

    艾登本来还没考虑过这个跑掉的邪教徒会怎样,那时候听到傅利的话却不由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他这种次随口一说,旁边的傅利倒是立刻有了反应:“谁知道他们脑子怎么长的,我又不是湮灭教徒。”

    随后屏住呼吸,使了使劲儿。

    就在

    此时,始终待在旁边没有开口的邓肯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又稍稍往长桌的方向靠近了一点:“这些异端.....他们除了尝试将我带出墓园之外,还有别的举动么?”

    因为他们的灵魂总是感到冰冷而空虚,便更需要文明世界的炎热造物来填补这些空洞。

    “别的幽邃恶魔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就像您刚才提到的这个,它可是会保护自己的主人。对吧凡娜?”

    “这是‘告死鸟,,”凡娜抬起头,一边回应阿狗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傅利一眼,“正常的幽邃恶魔确实是会主动保护自己的主人,它们根本没有‘心,,和湮灭教徒一起行动也只不过是因为受到了共生契约的限制,而一旦跑到幽邃深海,它们就会立即失控,这个邪教徒死定了。”

    艾登忍不住就看向了桌子旁边的凡娜——这家伙是被阿狗直接拽过来的,这时候正趴在地板上,俩爪子抓着个生词本看的颇为认真,美丽的骸骨脑袋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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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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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余烬介绍:
在那一天,浓雾封锁了一切。
在那一天,他成为了一艘幽灵船的船长。
在那一天,他跨过浓雾,直面了一个被彻底颠覆而又支离破碎的世界——昔日的秩序已经荡然无存,奇诡的异象主宰着文明社会之外的无尽海域,孤岛城邦与挑战大海的船队已然成为文明世界仅存的灯火,而旧日的阴影却仍在幽邃深海中蠢蠢欲动,等待继续吞噬这个将亡未亡的世界。
但对于失乡号的新船长而言,只有一个问题是他首先要考虑的——
谁知道船咋开啊?!深海余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海余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海余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