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别忘词啊
巫炤最终还是死在了北洛的剑下，宛如当年被缙云所杀一般，一来一去好似一个循环，呼应着当年。而姬轩辕最终的话，到底对巫炤有几分作用，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不过，正如姬轩辕所说。不管巫炤还能苏生几次，总会有人去阻止。
何况，巫之国并没有真正的永生之法。苏生之术，仅仅是一种痛苦的刑罚。就算是巫炤能熬过漫长岁月，却终究有亡命消散的一日。
真要比寿命，巫炤说不准还活不过有几千年寿命的北洛呢……杞人忧天，实无必要。
“那头角龙似乎对你口中的神龙念念不忘，你就这样不管了？”
“不然呢？等晴雪姑娘整理好，我和梦璃就准备跟她一起出发前往中皇山了……难道你还想放角魑通过人魔通道？”
又过了些日子，天星尽摇已经结束。此时再度于离火殿聚首，玄戈不禁又谈起了数日前的事。
覆灭碑渊海的那一役，对谢云书等人而言，显得过于轻松。实在是谢云书与两头王辟邪在外面开大招，角魑还趁乱给带头的老天魔来了一下狠的，想要输掉这一仗实在很难。
死了赤厄阳之后，角魑又反水。碑渊海拢共也数不出两位数的天魔，哪里挡得住四人里应外合，还先手被偷了家？
但是最后，碑渊海还是跑掉了一个大天魔。
主要原因在于，玄戈见角魑如此凶残，说翻脸就翻脸，觉得以后这家伙重整碑渊海，未必会是一件好事，干脆给这头角龙留了个隐患，让它们自己玩去。二来有个逃跑的大天魔，渲染王辟邪的凶名，亦可震慑魔域外敌，至少往后一些年头，应当不会再有强敌来犯。
而对辟邪来说，用不了百年，北洛便能稳住妖力，将近日突飞猛进的力量整合，追上玄戈也指日可待。
不仅如此，再过三四百年，玄戈的两个孩子差不多都已长大，能够支撑天鹿城大阵。届时天鹿城有四头王辟邪，就算玄戈与北洛孪生双子互噬不能常见，但遇到危机总能彼此照应，守住古厝回廊下的人魔通道，已然不成什么问题，可谓稳如泰山。
此时与谢云书交谈，玄戈亦是一身轻松：“两百年来，天鹿城少有如此安定。总归要向你道一声谢。”
“没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一枚天魔的魔核，和三枚天魔的魔核，可不是一个概念。助人亦是助己，谢云书收获却也不少，甚至还超出了所须：“对了，你们兄弟……之后到底谁当王？”
“王是北洛，但这几十年依然由我摄政。”
“我说过我对当什么王没兴趣。但他一直要求，也只能勉为其难”
似乎是觉得谢云书听不明白，北洛一听话题聊到他，当即自己解释道：“这些日子，我得先让师傅他们颐养天年。另外，云无月与辛商城的一位大魔有生死战约。只是因为她声音未能取回，那个大魔始终不曾来下战帖，到时候我得一起过去。”
“那是应该的。”
北洛毕竟比玄戈多几分人味，给老人尽孝也是分所当为。而之后他要跟着老婆跑，亦并不出大家的意料。
辟邪一族的事告一段落，谢云书调过头，又对姬轩辕问道：“听说你要转世不是那么容易，可需什么帮助？”
“北洛之后会与云无月助我。你既还有其他要务，就不劳你这位仙人操心了。”
姬轩辕和煦一笑婉拒，而后说道：“我还有一些时间，想多教小缨子一些阵法奥妙。之后在人世畅游，最后多看几眼三千红尘。”
谢云书了然道：“那我们倒是可以作伴。小缨子，我该教给你的都给你了，我就不再送你什么礼物啦。”
岑缨用力点头道：“嗯，前辈已经指点我许多。等回了人间，我和爷爷定会好好招待。”
“那倒是要的，我还得多买些特产呢。”
“对了，之前我老师葛先生有请北洛他们收集魔气和妖力，做了一把能够杀魔的灵火铳出来，前辈要瞧一瞧吗？”
“好啊。”
反正去中皇山这事不是很着急，谢云书刚巧可以多转几圈买买买，顺路去一些修仙门派多交流交流，争取把莲中境给塞满了。至于灵火铳……属于一种针对魔族灵力特性构成的一种改良版枪械，谢云书倒也有兴趣弄一把研究。
倒是剩下一个徒弟，谢云书想想也不好什么都不留，斟酌片刻朝着小姑娘招招手，将自己的一些剑术心得，以及半夏当日就喜欢的一些音功曲谱放在了她手心：“梦璃的梦术是种族特长，你学不会。这些我自己的感悟，自己平时有空记得多看看。”
“师傅以后不回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应该不会了吧？”
谢云书一寻思，除非短期内破系统另有什么任务给他，否则应当不会再到天鹿城。但这次的任务奖励，连天地源金的烈瞳金都给了，还能见到女娲真身。就算以后有什么任务，那谅必也得是高难度的上古时代，很难再见到这些故人。
不过，谢云书琢磨着假如有朝一日，他自己也能做到像神农一样开辟疏通魔界，跨境之事或许也不必依赖系统，于是话没说死，鼓励半夏道：“等你真正有了为王的实力，就能像你父亲一样穿越空间。说不准，我们还能再见。”
“那，半夏一定会努力修炼，做一个像父王一样厉害的辟邪。”
半夏捏紧了小拳头，显露出后辈才有的朝气奋进。姬轩辕见状，似亦有感于新血不断，奋勇不缀，忽将弦鼗置在膝上，静静弹奏一曲以抒心意。
“弹三弦一点都不欢快多没劲。就算快死了舍不得，也该要不来一曲沧桑豪迈一点的《天予风流》，要不吹个唢呐嘛。”
“天予风流，不独于我……呵呵，百代千秋，吾道不绝，人道永昌。”
转世之前要说有任何不舍，姬轩辕也不会是怕死，而是遗憾不能再人族的日新月异。但转世说不准依旧为人，能够重新参与其中，却也未尝不是另外一种乐趣。
下一秒，姬轩辕的面前突然摆出了一坛“百日醉”，而后又看到众人皆有，更听见谢云书说道：“这次是人族酿的美酒，不用西王母的酒器逗你了。用精神力浸染过，你也可以喝。”
“哦，那我可得好好品一品。”
醇厚酒味，令人闻之欲醉。姬轩辕先是浅尝品咂，而后细细回味，却觉着一股酒劲很快上头，居然敞开胸怀开始跟北洛聊起，当初有熊部落缙云相关人物的趣事。
过了一会儿，见姬轩辕都已有些失仪，就差自爆嫘祖怎么压服缙云和巫炤，以及他的家长里短了，谢云书赶紧提醒道：“喂，说词啊。”
“词？”
“对，就四个字的那个。”
姬轩辕又喝了一口，头都有些晕乎乎的：“四个字，说什么词？”
“诸君，共饮。”
将洞箫取在手里，谢云书莞尔调侃道。
“你戏份都杀青了，还不让我吹一首《千秋》？”
第四十三章 诈尸的办法
“九转回魂珠属于魔宝……百里屠苏魂魄里的煞气被它吸收了一部分，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从天鹿城回到常世，谢云书没急着去鄢陵，第一件事便是跟风晴雪，前往桃花谷取出百里屠苏的躯体。经过将近九百年，百里屠苏的身体依然保存完好，封禁于一块水下的血色水晶之中。而在他的身旁，焚寂古剑安静无声地矗立着，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凶性。
对于这口传闻上古时，媲美仙家之剑的上古凶剑，谢云书手头神剑实在太多了，兴趣却是不大，仍然以救人为先：“不过，假如不用辟邪之骨复生的话，那他原本的身体就得先净除煞气。”
“净除煞气？”
谢云书颔首回答了风晴雪的疑问：“嗯，听你的说法，你们当年与欧阳少恭最后那一战。百里屠苏受伤虽重，尚不至于身亡。最关键的问题，还是焚寂封印解开之后，散魂带来的影响。”
“是……当初欧阳少恭，为了夺回太子长琴的一半魂魄，继续转生渡魂，将我擒捉至蓬莱遗迹。苏苏为了与他对抗，亲往天墉城求紫胤真人解开体内封印，却只剩三日可活，魂魄便会化为荒魂散去。最终，他为了让大家逃生，勉力催动煞力，用腾翔之术将众人送走，自己却也油尽灯枯。”
“那一半太子长琴的魂魄，虽然救了韩云溪的命，却也变向将他当成了焚寂的剑灵。”
谢云书思考着解释道：“无论是焚寂抑或是百里屠苏，实质都是焚寂内里魂魄凶力的载体。光论质地，焚寂只是能够承载魂力，算不得有多厉害。否则当初，就不会被隐藏实力的欧阳少恭与青玉坛长老雷严等人击断一小截。”
风晴雪道：“娘娘确有提及，焚寂威能已不比上古。唯有苏苏体内剑魂，方能发挥其全力。”
“三皇神力镇压之下，七把凶剑要是完好无损才是怪事。焚寂在七把凶剑中排行第二，煞气却是名列前茅的强盛。”
谢云书顿了顿，忽又语带转折：“剑本身质地只能算尚佳。但里面主魂驾驭千万亡魂的凶煞怨力，才是力量与麻烦的源头。百里屠苏最后与欧阳少恭战时，定是以自身主魂强催焚寂凶力。可这样一来，他的身体变成了煞气的中转。你虽将他身躯保存完整，却也无法改变煞气浸染这一事实。”
“就是说……其实，苏苏眼下就是焚寂？”
“你那么理解并不算错。焚寂凶剑失去主魂残缺后，打个比方，就像是一个单纯提供凶力的源泉。而要发挥其中强大的力量，却非得百里屠苏这个主魂不可。”
当初始祖剑刚铸造时，虽然里面有上万亡魂，威力顶天也就炸个山头。直到襄垣殉剑其中，化为断生的主魂，才使得始祖剑内的魂魄产生了怨恨共鸣，诞生了足以伤及神体的锋锐。
不过始祖剑的材质亦不算坚硬，至少按照《烽烟绘卷》描述，伏羲能轻松将之毁去。只是伏羲忌惮应龙钟鼓翻脸，最终未曾将之摧毁，而是把它封印在云顶天宫。
因此，无论是大号的始祖剑，抑或七大凶剑，威力重点皆不在剑本身，更多在于其中主魂与万千亡魂的怨气凶煞之力。一旦主魂统合了剑中万千怨恨的怨恨，就会催生出骇人的毁灭之力。
而由于主魂成了人身，百里屠苏最终能引出焚寂凶力，强行激化剑中煞气，使得煞气多经过身体一遭，亦必然受其影响。按照原作的说法，就算百里屠苏解开封印不死，之后大概率亦会被焚寂煞力邪化，沦为一具被剑驱使，失去理智的行尸走肉。
所以谢云书一直很奇怪，这跟铸剑之术优越于否有什么牵扯。有这股怨恨凶煞之力和血涂之阵，打造成刀和斧头等其他兵器的模样，不都一回事么？
理解了这一点，风晴雪顿时迟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还是用辟邪骨重塑肉身？”
“以辟邪骨重塑过之后，那他就真的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
谢云书叹了口气：“晴雪姑娘难道不知道，当初风神飞廉也曾向地皇女娲求助，以辟邪之骨、牵引之术重塑爱人肉身。但在明白个中厉害后，大神飞廉最终放弃了这个选择，宁可让那个女人的魂魄代代转世，他自己花时间去找寻，也不肯用辟邪骨复生。”
“可是……”
一听谢云书如此直述，风晴雪先是心动，却又有些迟疑：“我也只剩下这一世的寿数。轮回与否，对我与他而言……”
“你终究不能替百里屠苏做决定是吧？”
谢云书摆摆手说道：“且稍安勿躁。反正复生百里屠苏是娲皇想见的，我们把百里屠苏带到幽都。无论你想用辟邪之骨重塑肉身，抑或选择原样复活，我都会遵循你的意愿。”
“谢谢。”
只要不急着做决定，风晴雪自问便还有更多时间思考，停顿少顷又追问道：“假如，我选择让苏苏用回魂之法苏生，又需要付出什么？”
“你没什么能做的。”
这活是专业活。
谢云书自己都没整明白九转回魂珠的复活原理，跟风晴雪也更解释不清，只是就着百里屠苏的身体情况说明道：“第一步，我先得将他体内的煞气，逼回焚寂之中。之后虽有些许残留，但已不妨碍我给他修补体内损伤。第二步，我再将九转回魂珠的魔力与魂魄，重新注回他的身体，这样他至少能复活过来……”
“当初我已以南疆蛊术，尽量保存完善。既已重生，可是还有隐患？”
“你保存好那就省事了。隐患，的确是有，但就是些时间问题。”
习惯了九百岁的风晴雪的灵女装扮，谢云书倒是忘了她年轻时，其实也是个喜欢玩虫子的怪女生。而眼下百里屠苏魂魄不在体内，驱逐煞气却极为简单。
伸手一招焚寂，将它剑身横着，对向水晶中的百里屠苏身体。谢云书随即催动九转回魂珠，以与百里屠苏同源的灵力，使得焚寂萌生出一股吸力，将躯壳内的残余煞气，给全部吸收了出来。
不过整理出一具干净的身体，却还远远不够。百里屠苏的魂魄与焚寂关系紧密，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剑中怨魂煞气不散尽，等于还得把百里屠苏再折磨死一次……
谢云书揉了揉太阳穴，正琢磨着该怎么做才最合适。就在此时，柳梦璃忽然提醒谢云书道：“可是在苦恼净煞之法？”
“苦恼没有，只是在想怎么才算高效，又不伤害人的魂魄……梦璃你问我是有吗？”
“紫英曾携小葵与我见面，除了替你所铸之剑外，亦留下了净化魔剑的办法，应该送到你手上了才对。如果只是煞气的话，或许那才是最合适的。”
柳梦璃这么一提，谢云书顿时如梦初醒，想起了装着望海潮剑匣中的一些书籍。那时谢云书学的东西太多，一些东西没时间看太细，无暇之际就随便翻了翻书册，内容倒是被数据面板完好无缺地记载了下来。
只要有用就行！
过去慕容紫英遍寻天下，找到净化魔剑煞气的办法，自然也能用来解决凶剑焚寂的魂魄煞力。再加上景天在手札里记载的，当初一些有关净化洗炼魔剑的技巧，那么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但这事怕是长久之功，非旦夕可成……谢云书一琢磨，反正雾魂守护的事还得拜托紫英，要不再给他找点事做呢？
第四十四章 双神
百里屠苏的身体，被从桃花谷湖底通道挖上来之后。处于地界幽都的娲皇神殿，此刻也隆重迎接着久违的贵客。
头顶生有两只靛色短角的俊雅男子，随和地朝着一众向他行礼的灵女、众大巫笑了笑，挥手扫出一道清风让他们起身，然后不像是在登门造访，反而更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随心地看着神殿中漂浮的一位灵女，自在问道：“多年未见，娲皇已久未邀约。当年你我与羲皇立下契约，不再过问地上之事。不知你犯险相邀，又是所图为何？”
“飞廉，我准备让神躯苏醒。”
“嗯？也是，若非真身神力召唤，仅以灵女精神凭依，现在的娲皇你，可能也很难找到我。”
地界满是浑浊瘴气，女娲长久以来用自身神力净化压制，使得她衰退的速度，要快过其他处于清气纯然的天界神明不少。飞廉本身算是三皇十神中，极为亲近偏爱人类的一员，因此与女娲关系向来不错，对此自然知之甚清。
但，此刻听到女娲这般直述，飞廉亦不免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太理解对方的想法：“较之过往，伏羲已宽允许多。你以真身临尘，又欲何为？”
“我无意与伏羲争锋，可有一事须得厘清。”
“何事？”
假如是一般的小事情，飞廉可不觉得女娲会把他给找过来。可既然与天界事物无关，身为风神的他一时之间却想不到，女娲还能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将他请来娲皇神殿。
没让飞廉好奇等待太久，女娲即道：“我想不久之后，能见到真正的死而复生之法。”
“？！”
生命一去，便无法重来，纵使是仙神亦难以逃脱。任何号称复活的术法，在此界都必然有着其他的隐患，且断然算不得完整复活。
但女娲是什么身份，飞廉自然不觉得她在无的放矢：“娲皇此言当真？”
“我担心其中奥秘会被天界察觉，因此才找你来此一叙。”
虽然这千万年伏羲什么都没做，可飞廉对于天帝软禁他挚友雨神商羊，把商羊当成一个预言机器的行为仍隐晦的十分不满。
因此，纵使伏羲命令仙神不得下界，他这位位列十三个首代神明之列的飞廉，却一直在天界待不长，大多时间都会游走在人间，只是偶尔才会回归天界。
而十个神明中，飞廉、阎罗、商羊，与三皇之一的女娲，算是同一阵营。但慑于伏羲威势，除了女娲会选择与伏羲硬扛，其他三个大抵只能阳奉阴违，敲敲边鼓。
但此时此刻，飞廉却已真正动心：“假如真有死而复生之术，那……”
女娲微微颔首：“你或许不必再看着那名女子世世转生，每每不如你意。”
“这，怎么可能？”
“他们已经抵达中皇山，很快你将亲眼目睹。”
只要在中皇山周围，女娲纵使只剩下精神凭依，亦能感应到一草一木的动静。飞廉见她言之凿凿，沉默一阵突问道：“所以，你想让我替你挡住众神的视线？”
“嗯，有些事我得亲自去验证。”
飞廉不置可否道：“夜神他人呢？”
“等到夜间，朔月之时，他会出手帮我。”
若非存心隐瞒，真神苏醒的动静，难以瞒过天界伏羲。女娲之所以要找来飞廉，并恳求阎罗暗助，也是如今力量衰退，无以制衡伏羲，不得不谨小慎微。
而女娲神力属月相，每逢朔月之日，便是最弱之时，如此才能便于另外两神掩盖。
清楚这一点的飞廉，终于点头同意了女娲的请求。而不久之后，即见风晴雪在巫姑引领下，将谢云书与柳梦璃带入女娲神殿。
“拜见娲皇。”
“谢云书（柳梦璃）见过娲皇。”
“两位外来之客，不必如此拘谨。这位，是我故友，风神飞廉。”
风晴雪一眼认出哪位灵女是女娲附身，谢云书与柳梦璃亦一同行礼，而后又与风神飞廉打了照面。从飞廉温雅清淡笑容气态观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风的自在随和，不见神明高高在上的威严肃穆。
面对这两位好脾气的神，却也没什么可怕。谢云书斟酌片刻，干脆单刀直入问道：“我是否现在就复活百里屠苏？”
“可以。”
女娲想见的关键，不在复生一个人。但对飞廉来说，这一点却无比重要。他目光如炬地紧盯着谢云书，将百里屠苏的躯体平放在地面。
飞廉毕竟是最初的神明之一，眼界自然极高，但在谢云书催动仙灵之时，发现了些微的蹊跷：“他虽修清气，本身根源却非清浊之属，亦非五行。似是风相为基，代替木相，以水火风雷土五种灵力，重衍五行施术？”
“正因是异域之人，方别有奇巧。”
飞廉对此倒是深表赞同：“嗯，我与娲皇偏爱人族，亦是因其独有，其余生灵不曾具备的创造性。对于吾等神明而言，重塑完好躯体不难。但在魂魄一道，吾等空有动荡三界之力，对此却知之甚少，竟尚且不如异域之仙，无法顺利将魂魄置入躯壳。”
“伏羲就是不明白……神道之上尚有天道，这世间之事，生灵万物，本不必依照他的道理而行。就算是他，对魂魄又能懂得几何？”
虽然心底赞同女娲之言，但飞廉认为现在聊这些也没什么意义。尤其在以剑心通灵之法，打造出昭明之后，伏羲又陆续铸就七口神剑，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纵使再有不满，也难更易大局。
而有魔域的威胁在，女娲与飞廉也不想跟伏羲冲突，让两界大战爆发被魔趁虚而入，于是一起静下心继续观察谢云书施展复生之术。但见三魂七魄，从九转回魂珠中脱离，飞廉又不禁“咦”了一声，疑问道：“娲皇，命魂似乎有变？”
“这……你我竟无察觉？”
三皇十神能够拨动命盘，察知改变生灵命数，本不该如此才对。可女娲转念一想，若有所悟道：“应是荒魂不入轮回，注定散魂消失，已不在命盘计算。辛亏如此……否则伏羲一旦生出感应，将是极大麻烦。”
“嗯。如果不是荒魂……那一位只怕又要心思难安了。”
就在飞廉暗自庆幸之时，谢云书同样有些奇怪，回魂珠除了吸取太子长琴一魂四魄上的煞气，似乎也改变了一些魂魄特质。譬如谢云书一开始，觉得百里屠苏的三魂七魄构成方式与他截然不同，此时却开始变得有些相像。
但这终归是个利好的消息。
为了净化完全，谢云书转手又取出一块龙血精气所凝的龙精石，将其催化为一股浓浓血气，包裹住三魂七魄，以浊烈龙气对冲怨煞凶力。
奇异的一幕，随之映入众人眼帘。只见魂魄之上，曾被血涂之阵改变的荒化特征削退，连带着煞气亦被净化，似乎将之化为纯粹的力量，用来修补魂魄本身的缺失。
“有点浪费啊……”
谢云书一不做二不休，下一刻连焚寂残剑一起送入红雾当中。
若非七口凶剑齐聚影响天地灵脉，焚寂本身仅是媲美仙家之剑的凶剑，何况现在还是个被镇压掏空的残废。用不着像龙葵那把魔剑一样，非得一大批龙精石和武器装备去堆。
就在焚寂被龙血精气灌入的瞬间，瞬间产生了诡异之变。
而谢云书能这么顺利，换个世界一样的办法能够完美生效，说是巧合，其实也不全是巧合。
女娲见谢云书以此道破解，突然生出一股明悟，随即却又露出深感荒谬的涩然苦笑。
古剑世界的血涂之阵，本为参考不周山龙冢接引龙魂的天然法阵，由襄垣参悟而出。若以应龙死后龙血精气沐之，会有神妙变化，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就算知道杀一头应龙，取其死后精气，能够净化万千亡魂，谁又会去这么做呢？
一头立于仙灵顶端的应龙价值，那比一口凶剑得高多了。
第四十五章 就算是神那也是错
“剑中魂魄已开始散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娲皇的牵引魂术，以及那些邪门歪道以外，不需要血涂之阵，便能转移魂魄之法。”
“牵引命魂之术并不是真正的复生，只是另造躯体使魂与身合。百里屠苏既死，我也无法违反自然之理，让魂魄重新归入其躯。”
耳闻飞廉的赞叹，女娲突然伸出手，拘来一些从焚寂剑中散去的魂魄，伤感沉吟道：“过了千万年，这些剑中魂魄失去怨恨支撑，也早到了尽头。有一部分纵使摆脱血涂之阵影响，却连转生的力量都已不足。”
三魂七魄力量亦有尽头，纵使脱离苦海，仍旧难免荒魂逆散。飞廉闭目道：“娲皇何必自责，终是过去之事了。”
虽然两位神明，都曾有过后悔感慨。可他们当年联手保下龙渊部族，为了保存一份对抗天帝的力量，如今看来却也不能算全然正确。
飞廉叹了口气，却见灵女陡然飘到风晴雪身旁。而风晴雪亦似已明白其意，迅速地将灵女背至神殿之外，然后再返回大殿继续关心百里屠苏。
风神飞廉见状稍稍一怔，忽察神殿外的幽都地界黯淡无光，似被一层无形屏障笼罩。紧随其后，飞廉亦催动自身神源之能，青萍之风化作一层风墙，二度隔绝内外，不露半动静。
下一刻，只见神殿正中，昊光凝阵，刺目耀眼。亘古气息扑面而来，却未影响大殿之外，隐约托出一位隔世神影。
纤纤玉指之间，握着一把玉质矩尺。体态钟天地之造化，女子浓密青丝随意绾起，容颜绝色，身姿高挑，无一处不是完美，长尾在阵中拖曳，熠熠生辉，雪肌玉肤犹如霜华皎月，令人不敢逼视。
女娲青黛蛇尾轻盘，化出洁白脚踝，一袭麻蓝长袍襟尾触地，胸前袒露简单遮盖，露出莹润肚脐，身周赤纱飞漫，不着色相，神威俨然。
“娲皇安好。”
“数千年来，吾亦未想见，会在今日与你真身相会。而既有解脱魂魄之法，凶剑亦不必再留。”
虽已神力消退，但与凡尘仍然是天壤之别。女娲先向飞廉示意，而后既知龙精石用途，微微一扬衣袖激发神力，登加速其发挥，顷刻已使焚寂剑内怨恨煞气不断散失。
“剩余魂力未曾散绝，可留待后续收拾。”
不过，眼下首要仍是百里屠苏剩下三魂七魄，女娲莲步轻移，款款走近谢云书，翻手一拂在九转回魂珠影响下的魂魄：“太子长琴、百里屠苏……从凤来琴始，你我又因龙渊结缘，七剑又由我所封。千万载纠缠，直至今日。百里屠苏幼年因乌蒙灵谷惨祸身受焚寂之害，终该有所弥补。”
“苏苏？”
一见风晴雪目露忧色，却因敬畏不敢上前。飞廉一笑安慰道：“不必紧张。娲皇只是要以神力，改写太子长琴当初寡亲缘之命数，还百里屠苏命魂解脱。”
“这？娘娘仁慈！”
“仁慈……”
女娲不知如何作想，似生自嘲：“若是能够，吾亦不愿让汝等永远不见天日。”
“所以，娲皇为什么要救那些龙渊族人呢？”
一直费心工作的谢云书，得到磅礴神力之助，已经敞开了精神，毫不畏惧道：“恕我直言，您救龙渊部族，本身就是一个错。”
“为何？”
“您将对抗伏羲当作一切的优先，就是最大的错误。”
反正干完这票就可以撤，谢云书索性直抒胸臆：“至少在安邑与龙渊之事上，伏羲并未犯错。可娘娘却犯了路线错误。就算你厌恶伏羲，用自身规矩严苛要求生灵万物。但，您又凭什么将自身意志，凌驾在信仰您的部众之上？”
“千多年前……吾已深悔。”
“不，您悔悟的事只怕并不正确。您只是觉得亏欠他们太多，而没思考清楚一切的本质。”
谢云书这么跟女娲说话，可把飞廉、风晴雪等吓坏了。而自从女娲甫一露真容，柳梦璃便已察觉，女娲与仙人之间的差距，仍如无边汪洋，不可计量。
三皇再怎样衰弱，那也是此界最高位的——神！
此时此刻，女娲与谢云书相距不过咫尺，彼此郑重正视，气息近乎相连。柳梦璃不禁手心渗汗，深怕女娲震怒波及谢云书。
不过，女娲虽眉关深锁，却未为难，而是凝视谢云书，考量着问道：“那吾，错在何处？”
谢云书道：“伏羲要的是约束，让仙神高高在上的怜悯施舍。娲皇要的是推动，却过于一厢情愿。就本质而言，您与他的行为并无二致，都将自身意志凌驾在了人族之上。”
“这一点，吾不得不承认。但，如若放任伏羲掌握更多力量，天地之间将失制衡。”
女娲忧心话音刚一落定，谢云书便驳斥道：“所以，您在大地之上消失，不才加速了这一失衡进程吗？”
“这？！”
“自你进入创立地界幽都，神农不久便生死不明。上古时代天尧城何等富庶，却被几名仙人斗法而毁，事后亦未受到严惩。伏羲就是认定仙神在人之上，您又如之奈何？三皇一去其二，您又持续衰弱……谁还能限制得了那一位？”
虽然不觉得伏羲全错，但在女娲面前总不能将话说死，谢云书道：“况且，您挑的安邑和龙渊部族，事实证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安邑蚩尤卷土重来，横杀人间，率领九黎部族等魔众与轩辕涿鹿会战，结果却一败涂地。我如果是你，干脆就让幽都重新回到人间，不再庇佑那群龙渊族人。”
“可，他们一旦进入人间，只怕……”
怕伏羲找事？
这边女娲善良是善良，但总善良错地方，还真是一点都不干脆……谢云书怪道：“历史，从来不会等待一个沉迷过去铸剑之术的人族部落。娘娘太久未入人间，真以为区区龙渊，与当下人族相比算得了什么？”
“你是在指伏羲根本不在乎？”
“神会进步，人也会进步。我见过姬轩辕才不久。他一再申明，人族千秋百代相传，并不需神明过度干涉。生而为人，死也要为人而去。”
姬轩辕与蚩尤，都生存在艰难的年代，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选择与道路，一个重在文明的传承，一个却只会掠夺奴役。
没有什么，是可以用“为了生存”当借口。
谢云书道：“您欣赏蚩尤的后果，就是放纵他肆意妄为，愈发不敬神明。安邑蚩尤持着始祖剑大杀四方，建城后为了一座桥，累死了数十万生民战俘，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么多的人，在太古之时代表了什么？那与人类的文明，根本无关！您为了庇佑龙渊部众，难道就忘却了每一口凶剑之中，殉杀了成千上万之人么？”
任谁所为被否定，心情都不会愉快，女娲脸色已有些难看：“吾，迟迟未毁七剑，正是在寻找让剑中魂魄转世之法。”
“去找襄垣？”
一听到这个，谢云书就更来气，深感荒唐道。
“襄垣是龙渊的祖宗。让一群受害者，去求刽子手饶命，您是怎么想的？”
第四十六章 仙神之血
“你……一个仙人，为何会如此在意？”
“娲皇毕竟是神明，无论再怎样偏向人类，立场考量自然不会放在人类的角度。我仅仅是就事论事而已。”
女娲虽然偏爱人类一方，却是基于她自身立场，所作出的选择。就其本质而言，她与人类之间，并无深刻的牵扯。
纵使是神话中的“女娲造人”，在此方天地，亦不过是在天柱倾塌之后，才由女娲以牵引魂魄之术，将受难的万物生灵魂魄，引入其他新造的躯壳，并不独独限定于人族。
飞廉与女娲跟人类交往再密切，也改变不了他们自认是神的事实。如果是说伏羲是明摆着高高在上，女娲就是隐晦地强加自身的观点，而忽视了龙渊之外的其他人族感受。
真要说地皇女娲对人类有多深刻的感情，那就纯粹是自欺欺人了。她要的更多是一个与伏羲不同的方向，而未设身处地去思考，否则就不会做出许多损人不利己的决断来。
所以，谢云书干脆说道：“从向襄垣了解破封之法可知，人族能否有尊严的活着，您其实并不觉得它有碍大局。可有的时候，人族并不愿意那样去生存，更不会向施暴者低头。”
“吾……”
近千年前，女娲有劝过百里屠苏保留性命。结果他却慷慨赴死，成全大义，确令女娲无从申辩。
可一位太古大神，被逼到哑口无言，女娲心底仍不免极为憋闷：总不能承认自己是犯了，和她最讨厌的伏羲一样的错误？
但女娲到底心地仁善，不会因为这些逆耳之言，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
仃立深思片刻，女娲忽似如释重负，声若洌冰融雪，和蔼笑道：“也罢，此后就依你之言另谋他策。你先将百里屠苏复生，而后吾再与你细说。”
“细说？”
“不急。”
谢云书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照她所说，使得九转回魂珠的光芒发至极盛。
反正，百里屠苏的身体保存良好，又有女娲大神全程旁观，谢云书以存神之法，慢慢将三魂七魄，放回百里屠苏躯体。而与此同时，九转回魂珠所发出的魔能，亦使灵肉逐渐契合，直到其中陡然迸出第一声心跳。
“心跳声……就这样活了？”
过程太过轻松，导致飞廉都没瞧明白。可风神擅长的是驾驭天地风源，对于此道根本毫无钻研，却也不知难点何在。
相反女娲见状，当即施展自身牵引之术，素白玉掌凌空虚按百里屠苏脑门，仔细感应神魂与肉体之变，确认肉身生机复萌，方得承载魂魄。
女娲喃喃道：“凡躯生机若尽，理应无能回生。此等违逆自然之理的妄行，汝之境域便能宽忍？”
“一般来说，我们不会随便用复活之法。或者在人间，也没有几个人类，用的上复生之术。自然生老病死的人，再用此法复活，也不会延长他的寿命。否则，违逆天地常理，终归有悖人伦。与其想着办法复活，还不如干脆寻找延寿之法，以得长生。”
“嗯，如此才合情理。”
一时忽视了谢云书是个仙人，而九转回魂珠魔气炽盛，显然亦非常人可得。
女娲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谢云书的说法：“百里屠苏既活，那吾亦有一些事须向你明说。”
“还请娲皇明言。”
女娲道：“神血，吾可以给你一份。但吾，亦须借汝之血一用。”
“什么？！”
“飞廉，劳你护住他们。”
“安心。”
飞廉虽脑子还在状况外，但以青萍风护住大殿内的众人，却还是小活一桩。只见他将包括百里屠苏在内的三人，以风源之力将他们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女娲对谢云书道：“你既知晓安邑蚩尤之事。谅必亦清楚，他之所以能从凡人，一举蜕变为魔帝。乃是因他死后怨恨残魂，得了伏羲神血蕴化盘古浊气，方得成为魔域至上之始祖魔。”
“嗯，我知道直接接触神血，对凡人来说非但无益处，反而有害。”
古时安邑族灭，很多人类就是因为沾染了伏羲的神血，而被灼烫熔解，连魂魄都消失。而后世烈山部沈夜，险而又险得到一滴神农血的庇佑，亦有难忍之灼身苦痛。
谢云书有些明白女娲的意思，遂道：“我是仙身，应该问题不大？”
“不错，你可愿助吾一试？”
女娲平平伸出一只手臂，于其掌心纹路上，陡然裂开一条殷红破口，涌出一条血线。
而一想到女娲想借他血一用，谢云书顿时明白过来，地皇究竟想探寻些什么，于是亦将自己右手割破，而后置于女娲掌心之上。
就在两手对叠的一刹那间，一股烘烘热能瞬时由女娲一侧疾袭于身。那是一种压倒性的强。
不过今日乃是朔月，女娲神力最为衰弱之际。而她自己也竭力控制了神血的伤害。再加上谢云书本是天仙，承受能力却还要更强。
因此除了极为灼烫，恍若炙烤一般以外，神血与己身血液交汇，并未带来多少损伤。只不过这浑身如同沸腾一样的刺痛，仍然令谢云书极为煎熬。
这让谢云书深刻意识到，这边世界的神祗，的确如同地皇女娲自己所说一般，只是拥有无比强大力量的生灵，而非造物之神。
可只要渡过初时的不适应，得到地皇神血认可庇佑，之后便不会有太多的痛苦。不仅如此，那股来自盘古死后最精纯的一口清气力量，在经过炼化后反会带来诸多好处。
若照常理而言，照女娲如今神力消退的程度，如此给予神血虽不算什么，但终归也是损耗。
然而出乎地皇预料，在她的血液顺着手心伤口流入谢云书血管当中时，一股远胜仙灵的强大圣灵之力陡然涌现，竟包容住这股外来之血，快速消解了谢云书痛楚，仿佛向外来者应激一般。
不过，这股圣灵之力，却并非与之为敌，而是展现出它独有的长处，将地皇神血与谢云书本身的力量调和相融，只留下好处，不留下坏处，从而由根本消除隐患。
除此以外，因为贴近两人伤口，女娲竟觉得自己手心处衰退的神血，竟稀奇地重新焕回生机活力，不复力竭之象。
这一点彼方旁观的飞廉刚一察觉，也终于清楚为什么今天女娲非得请他来不可。纵使神族寿命漫长看不到尽头，但神隐时代来临之后，没有任何一个神祇，会不担心自身。
“永生不灭之能？”
谢云书身为仙人，有个几千近万年寿命，地皇半点都不奇怪。但从他血液里另外冒出的这股希微的圣灵之力，却令女娲不忍错过。
“太少了一点，吾该怎样做才好……”
第四十七章 同化之后算哪边的呢？
此时此刻，就算地皇女娲把谢云书给生吞活剥了，亦不可能仅靠这一点圣灵之血，改变神力衰朽的困境。
似乎意识到了女娲的为难，谢云书此刻虽觉得体内异种能量澎湃已极，却还是不由庆幸，得亏破系统提醒没把李忆如带过来，不然乐子可就大了。
谢云书十分清楚，就算不是自家娘娘，而仅是娘娘后人的血液，对于魔神一样有永生不死之效。而这边仙神神隐时代，谢云书这种送上门的，要不是实在不够用，说不准会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地皇女娲与风神飞廉，已经算极为倾向人类的神明。谢云书要是碰到天界譬如句芒、蓐收那几位视人命如草芥的，那后果才将不堪设想。
饶是如此，女娲踌躇不定的思绪，亦令人心头难安。毕竟谢云书还在跟她换血……万一她跟以前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岂不是令人头秃？
“娲皇，请慎重抉择。”
这个时候，别说谢云书害怕，就连风神飞廉亦有些骑虎难下。但地皇女娲毕竟是三皇之一，假如她能从衰退中恢复，对飞廉来说好处定然大于坏处……比如他的挚友商羊，或许就不必时时刻刻受到伏羲的软禁监视。
众目睽睽之下，听到飞廉提醒的女娲，像是即将做出极为重要的决断。关键之际，谢云书随身携带的圣灵天煌杖兀然飞出，矗立在正对面的两人一旁，形成三角分隔之势。
而感应到神杖中的微薄神力，女娲猛然间脑海灵光一现，镇定道：“或许，还可以如此做。”
谢云书小心翼翼问：“怎么办？”
“放心，吾须将你体内的那一点圣灵之血逼出，临时借用。之后仍会还你。”
女娲说着侧过面庞，向风神请托道：“飞廉，除了巨人真身，你须动用全力掩盖。”
“便依娲皇之言。”
假如真的如同双神猜测，那么这件事就绝不能容许外泄，哪怕是夜神阎罗也不能现在知道。
飞廉心思一定，将自身神力充斥娲皇神殿，隔绝一切可能动静传到外面。而随着飞廉释放风源，青萍风无形环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刻，只见地皇女娲释放己身神力，黛蓝长袍无风而鼓，将上半优雅曲线无遮展露。但这可没人敢对女娲不敬，关注她有没有穿好衣服。谢云书首当其冲，只觉神威浩瀚不可直视，紧接着便是万钧覆身的沉重压迫。
若无飞廉的庇护与女娲的收敛，这种天然神威，压根不是神明以下生灵，能够承受的范畴。
与此同时，在一人一神手心伤口处游荡的圣灵之血，缓缓地凝聚成一滴，在不伤害谢云书的前提下，被女娲给逼了出来。
紧接着，谢云书便听到风姿凛凛的女娲说道：“吾要以吾自身血源，喂养这一滴圣灵之血。”
“就一滴怎么喂？”
“你若见过辟邪的话，应当十分清楚。吾界血脉，总是高等压制低等，或者彼此相融。”
“嗯，听说过。上古时，玳族的血统会压过人类。巫之国的源血又会更压一头。辟邪血脉之霸烈，据说世所罕见，因此纵使是有源血的人，也会被它压制僵持。”
谢云书如此一回想，女娲再要解释就方便许多：“这一滴圣灵之血太少，吾须以自身神力投之，任其吞噬成长。待到合我之用时，便可留下部分，用于同化吾之神力。”
“可这样一来，在那之前，您是不是会更为衰微？”
“是。但，吾并不需要完全渡血。”
力量不可能凭空而生。谢云书不用过多思考就很清楚，这种壮大圣灵之血的过程，本身是先以损耗女娲自身为代价。但女娲却似毫无所惧，道：“与将来相比，那并不算什么。何况……”
“何况？”
“此杖之中似亦有部分圣灵源能。若你愿舍弃这一柄神器，时间过程将会缩短许多。”
谢云书愣了一下，拍板定案道：“它本来就是赠予娲皇的交易品。如果对我们双方都有利，那就照娲皇所言去办。”
只要有李忆如在，再想重新打造圣灵天煌杖，大不了多花点时间去收集材料。谢云书一口应下，女娲亦无耽搁。她当即松开与谢云书相对的掌心，而后再度催动雄浑神力，将圣灵天煌杖中贮存的圣灵之力全数提取灌入圣灵之血，使得其凝成一团晶莹的丹红血珠，悬浮在变得暗淡的天煌杖上。
这样一来，在天煌杖沦为凡品，天神力量全部融入圣灵之血后。地皇便不必收敛自身神力，从头开始缓慢喂养，而能将包裹着滚滚神力的自身神血，径直送入其中。
刚一开始，从地皇手心喷出一道血线，连接着圣灵之血。这圣灵之血吸收地皇神血的速度，并不算快，竟被地皇神力压缩成一团。就像是一大团血块，非要把一点并不相溶的液体容纳一样，始终有着一道泾渭分明的壁垒。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这少许圣灵之血包容着神力逐渐壮大，吸收的速度也开始跟上女娲送入神血的速度后，便加快了彼此调和的进程。而随着女娲如此迅速耗损自身，连带着幽都的瘴气浊流，又开始有泛滥迹象。
所幸在场除了风神，外边的夜神阎罗亦有关注。虽然阎罗并不清楚里面在搞什么，但知晓女娲突然衰弱的第一时间，夜神仍主动出手，稳住了幽都地界的变化。
等待良久尚未结束，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女娲望着圣灵天煌杖顶端，那一团炽盛光亮的血球，像是在专门解释给飞廉去听：“吾等三皇十神，皆由盘古死后吐出的最后一团清气所凝。但这圣灵之血，却似与吾等截然不同。”
“我家乡那一位娘娘，乃盘古精气神三分中的神，因此后人多擅圣灵魂魄之道。”
飞廉奇道：“你们的魂魄从何而来？”
谢云书略一思索，还是根据目前所知回答：“人族的话，便如同常世传说，女娲造人。”
“那汝界是否有凡人长生之法？”
“有，而且不少。当然一般人接触不到，那些奇珍也相对稀少。”
大概知道飞廉又开始恋爱脑，但对这位平易近人的风神，谢云书还挺有好感的，于是毫不犹豫地说：“若是风神能有药性相符的材料，我可以替您去炼一枚。不过，听说天帝的太阳草不是也能炼制出，将人渡为仙身的丹药么，为什么您不去找他求取？”
“伏羲？哼！”
这神明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貌合神离啊……
第四十八掌 太暴力了
此界能够渡化仙身的，只有那么几位。伏羲要是不肯，基本上也就不会有谁帮助飞廉，冒天帝之大不韪，赐予飞廉恋人乌衡长久生命。何况飞廉很长一段时间，都属于是单恋。
“若按照商羊所说，神灵与人结合将引起巨大变故。伏羲对此极为忌讳，自不愿遣谁相助。”
“会有什么祸害？”
见女娲难得有些迟疑，谢云书不免好奇：“谈个恋爱而已，顶多生个神嗣嘛。难不成天界还怕一个后人，会将天界掀翻了？”
飞廉道：“这话却合我脾胃。你们那边允许神明与人交集？”
谢云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怎么说呢。我们那边不让谈恋爱，是因为不死不灭的神明，繁衍后代，会导致自身精气衰竭。但就算是这样，连娘娘在斩尽魔神凶星独力补天后，也宁可留在人间与人结合，最终‘可能’产子衰亡。所以，虽然为了保证神族数量不减少，规矩上是不让生产的。但，他们有时候也会钻空子下凡转世，包括我们那边的天帝自己，都有传闻转世下凡留恋人情……而且，只要不下崽，那就没有问题。”
“那我还不如带乌衡去你们那边……开个玩笑，我只是一句气话。”
要知道魂魄的力量有限，飞廉追寻乌衡转世这么多年头。就算乌衡是盘古种人类，魂力只怕也要到达极限。届时乌衡一旦魂灭，无法转世投胎。飞廉就算再不爽，估计也得回无聊的天界去了。
飞廉叹了口气道：“你需要怎样药性的药材？”
“一般的延寿丹药，多活个几十年的不需要专门收集。至于其他……甘木应当必不可少。”
眼下尝世药材稀缺，但此界女仙之首西王母的甘木，实乃疗伤续命之圣品。飞廉乃是十神之一，除非甘木灭绝，否则取得一些过来，应当不是什么难题。
不过，谢云书还是补充道：“就算我用再好的材料炼丹，也很难延续太久的寿命，可能就千百年而已。至于真正的仙丹，药性偏差太大的话，我在这边无法保证能炼制得出。”
“千百年……够了。”
谢云书道：“另外有一个疑问。我想乌衡转世，并非每一世都会与您有所交集。若在她魂魄耗尽前，您遇不到与您投契的转世之人，又该怎样做？”
“那只能说是命数如此，强求不得。”
飞廉也不是第一次见乌衡转世，和其他的人情谊甚笃，甚至还旁观守护在侧。
对于这么一位千万年如一日的情种，谢云书打心底“敬佩”，说：“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等我收集到什么好东西，有机会的话再回来与您交换。”
“好。”
与飞廉聊到这里，女娲差不多已将自身神力释放到，目前她所能承受的极限。紧随其后，只见女娲屈指一弹，九成九的血元便由其取回，全部收入自身神躯。
刹那间，宛若黎明破晓，终见曙光一般，原本暮气沉沉的幽都地界，竟似升起一轮朝阳。和煦的神威无所不至，照遍每一个角落。虽然这只是一个开始，仍须大量时间转换同化，但女娲却已不在意消耗，持续释放出自身神力。
正压制着幽都瘴气浊流的夜神，突觉女娲神殿内的神力，有着一种蜕变新生的味道。就算再怎样稀里糊涂，他亦猜出女娲定是以奇异之法，改写了自身神力衰退之局。
不过，这还不算完。原本处于地界的幽都，竟被女娲以一己之力，拔离空间之限，从中皇山一冲而出，重新沐浴在人间天光之下。
霎时，和风舒畅，草植花鸟，朗阔天地，纷纷入眼，不复数千年闭塞幽禁。城中信仰女娲的部族，与龙渊遗民，神色举止各异，却都对此惶恐不已。
对于女娲之大胆，飞廉、阎罗都深感震撼，不禁捏了把汗，担心起上界那一位的抉择。谁曾想，虽然天上是有一瞬间的风云突变，但在一会儿工夫之后，竟又自行散去，仿佛全不在意一般，任由女娲行事。
“羲皇，竟真不在意龙渊之人了？”
不在意是不可能，而是这些遗民，实在不值得在意。
过去要让安邑人全数死绝的，正是那位天帝伏羲。结果今时今日，天界对女娲结束契约之举，竟无丝毫因应，不禁令阎罗深感惊异。
毕竟当初伏羲亲自对阎罗施压，还是女娲、商羊与飞廉一起，才挡住了伏羲问罪。
下一刻，许多龙渊族人忽然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回到了人间。其中大部分居然纷纷叫嚷道：“哈哈哈，女娲她不行了，她不行了。我们终于回到了人间。”
“报仇，走！我们一定要铸出更好的剑，向天上那些仙神复仇！”
“呃，真的是一群脑残……”
谢云书当时玩游戏就觉得挺离谱的，一群反骨仔养了几千年，女娲这是什么精神啊……
没“血涂之阵”引魂，龙渊族人的铸剑之法，根本算不了什么。但现在几乎全部的铸魂石，都被女娲收集封存。
这些失心疯的龙渊人，如果真以为现在还是能杀人铸剑的过去，他们很快就会被王朝官府教做人。比如世俗神火营的士兵，一人拿一支火铳，“突突突”就能把他们给突没了。
而就算有“血涂之阵”，修仙门派也不会给他们杀人的机会，显得这部分狂热的龙渊人，简直有些不知所谓。
就这水平伏羲要是在意，那不免显得天界太捞了一点。
转眼之间，龙渊遗民去了大半，只剩下部分已经和女娲部族和谐相处的族民，依然毕恭毕敬地留在原地。
“缘分至此，亦该终结。从此往后，吾，不再庇佑龙渊部族。尔等愿意留下，吾将一视同仁，以女娲部族待之。”
“谢女娲娘娘。”
就在女娲结束与伏羲约束的第一时间，女娲部族亦若重获新生，将来能够生活在大地之上。下一刻，女娲对谢云书道：“这滴精血你可以收回了。”
“多谢娘娘。”
用一滴圣灵血，换回一滴融合了另外一位地皇女娲力量的圣灵血，这真是一桩赚到不能再赚的交易。何况之前谢云书本身就被女娲灌了一些神血。而就在谢云书将这滴圣灵血收回时，耳边又传来女娲叮嘱。
“它已包容了部分，来自于吾神力的特质，或许你会多出一副星蕴来。若以图腾而论，应是——蛙？”
第四十九章 整两张绿卡
所谓星蕴，乃是此方天地独有的灵魂刻印，隐藏着生命与力量的奥秘。相传每一个生物的星蕴都不尽相同。纵使是同一种类别，亦会有不同的属性。
谢云书既得地皇女娲将自身神血相送，融入圣灵之血，会使魂魄多出一份馈赠，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修行者无论仙妖，都可以通过吸收日月精华，唤醒隐藏在星蕴中的力量，化为己用。
简单根据游戏来说，星蕴就是技能树，通过星蕴点点出额外属性，并且能挖掘出魂魄中隐藏的技能等等增益。
至于星蕴为什么是“蛙”，实在是谢云书与女娲关系过于紧密。
蛙图腾，在先民文化中，乃是生命与繁衍的象征。而在神话中，伏羲掌日中金乌，女娲代月中蟾蜍，两者方为最早记录的创世神。
无论是传说，女娲代表月相，月藏“玉蟾”的意象，又或者历史里仰韶文化，蛙图腾始终是包括鹿纹、鱼纹在内的几种原始图腾之一。
虽然地皇女娲并非创世神，终究与此相关。譬如风晴雪作为信仰女娲的部族族人，星蕴乃是腾蛇，一身所学却都与“月中蟾宫”有所关联。
至于这“蛙图腾”，谢云书略一探究，也并不是世俗所认识的蛤蟆模样，更像是双龙首蛙身的复合图腾，符合商周时期“娲乘双龙”的文物记录。
不过，谢云书一数自己现在一百六十多级，系统很人性化地把之前积攒下的星蕴点，全部以数据面板的形式拟定了出来。就是当着三位大神的面，谢云书也空好好研究，怎么着把它给变现了。
这一点倒是一个意外之喜，谢云书欣喜不已道：“娲皇如此嘉赏，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你理所应得。”
像是过去曾经抚摸蚩尤面庞一样，女娲真身复苏以来，头一次抬起玉臂以掌面轻抚触碰了一下谢云书的面部轮廓，慈和地说道：“当初，吾为蚩尤的创造与勇敢心生激赏，却忘却人类的进益，并不该依赖于某一部族体现。或许以偏概全，是吾等神明难以避免的错误。这一次，应当是吾向你致谢才对。”
“假如安邑是靠自己铸出的始祖剑，还会令人敬佩，可惜并不是。对于那位铸师襄垣，我并没有任何的感触。千万年过来，事实证明，人类的发展与进步，也和‘剑’这一兵器，没有任何牵扯。”
“嗯……”
古剑的故事起始于“始祖剑”与七凶剑，却和人类的发展关系不大。
说到底，还是太古之初，包括神明在内的生灵见识太少，都很纯良，才会那么好说话把自己的本源送了出去。
而蚩尤兄弟打造“始祖剑·断生”的过程，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尤其铸剑这一茬，蚩尤一方面宣扬绝不依赖神生存，想帮弟弟铸一口杀神的剑；一方面把自己当大爷，带着族人去找三皇十神要他们的本源当铸剑材料。
要是有人敢找谢云书要他的功力铸剑，然后自己什么代价都不付出，而且这把武器还是用来杀他的，谢云书早就喷他“你他娘是谁啊”了。
结果到了最后，没有钟鼓这位稍胜过神的应龙之祖偏爱，这两兄弟半路都凉了，始祖剑根本铸不出来。倘若人类的进步，是通过钟鼓拉偏架，用神龙去令神明忌惮，才能显现“抗争”与“人力胜天”的价值，那未免太过搞笑。
谢云书道：“没有安邑，也会有其他的部族。人类的进步，从来不是依靠某一方的强盛而凸显。这几千年来，天地之间几无仙神，仍在稳步向前便是明证。”
“吾，不会再干涉人族的发展。或许，亦会像神农一样，干脆不闻不问。”
“但是，诸位亲手创造了始祖魔……”
谢云书可不是想让女娲矫枉过正：“我想，神灵如果能放下高高在上的位格，亲身体会人族文化的变迁发展，人神之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误解。现在的人类，早与过去不同。您若是真愿意了解，应该去问一问姬轩辕。”
“轩辕黄帝？”
“只余精神，不久即转世。他看遍四千年文明演变，如今人在鄢陵。那里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不知是否有幸令娲皇移驾？”
“自然。”
几千年幽闭在地界幽都，女娲定是考虑过许多事情。她收回手掌瞧了瞧，说道：“过去犯下的错误，不能再重蹈覆辙。飞廉，你是否也这样认为？”
“反正时常行走人间，对我来说，可比天界有趣多了。姬轩辕……当初他与赤水女子献共战蚩尤等群魔，可是大放异彩，见一见便再见一见。”
这两位神祇达成共识，最起码不会发生神族内讧的祸患。至于夜神什么都不在意，继续守着他的地界比什么都轻松。而其实伏羲虽然定下了一大堆条条框框，彼此之间并不和睦，却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同胞神明逼死的意思。
能够让女娲平稳落地，谢云书最是庆幸。但在吩咐众族人另寻隐居之地前，女娲又道：“另外，有关百里屠苏与晴雪之事，还须有劳。”
“有劳？”
谢云书不解其意道：“等百里屠苏活过来，基本上就没我什么事了。不知娲皇所指为何？”
“晴雪魂魄之力耗尽，便进不了轮回之井，唯有魂飞魄散。至于百里屠苏魂力虽然未绝，却已不在天地命盘之中，一样无法进入轮回之井。”
女娲神情有些微妙地打量了一眼谢云书，视线落在他手腕处说道：“你手上的钥环是？”
“呃，一个很重要的信物。”
“在你复生百里屠苏时，吾隐有察觉他之魂魄，似与其相互联结。但在最后的联系，却是不知所踪。可从魂魄推论，当已另有归属。”
女娲给出了一个让谢云书没料到的回复，使得他不禁脱口而出：“寒髓？”
“那是？”
“我界昭示生死之地。生者在其上生有一朵命莲，并刻有命牌生卒年月等等天机。但这些都是天道运转之范畴，却没有谁会去犯忌探寻。”
只是概念说明的话，谢云书也无所谓。但女娲这么一提，百里屠苏的魂魄，要是被寒髓给注了籍，那岂不是只能在那边轮回了？
果不其然，女娲续道。
“那便让晴雪与他作陪，以免魂飞魄散之苦。”
第五十章 一些微小的工作
“娘娘，我……”
“你与百里屠苏，皆无亲友在世。去往新的境域，会有新的开始，不必裹足不前。”
风晴雪少时曾经许愿，成为世代供奉女娲的灵女，而后为了百里屠苏放弃了这一愿望。但这千多年来，她只一再恳求女娲施恩，并未对娲皇有所付出，不免存有对女娲的诸多歉疚。
不过，女娲却不在意一个族人的侍奉，摊掌催发一股神力笼罩风晴雪周身，以便借用谢云书的力量特质，改写风晴雪魂魄于命盘中解脱。
“待百里屠苏苏醒，汝等应有诸多地点需要走访。等你们了却尘缘，再往鄢陵寻谢云书。”
女娲就算要行走人间，亦不可能长久逗留一地。何况眼下人界的浊气，比起几千年前已浓厚许多。女娲为了族人着想，估计会去往补天岭等清气所钟之处，重新安置幽都部族。
至于风晴雪与百里屠苏，谅必还要再走一走故乡乌蒙灵谷、昆仑山等处寻觅师友亲朋踪迹。女娲亦不必多加关照，只需随口一提即是。
谢云书闻言最后提醒道：“时间过去太久。晴雪姑娘，百里屠苏刚复生时，等他苏醒过来，记忆应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你将焚寂带在身上，带他四处走走，有助于他找回全部记忆。”
“嗯，我知道了。”
站在三神面前，风晴雪的压力还是太大，于是向着女娲深深一礼后，便与谢云书约定好日子，背着百里屠苏暂时离开了中皇山，使用腾翔之术去往桃花谷等待他复苏。
而夜神阎罗从飞廉那里听完前因后果，亦对谢云书所来自的地方颇感兴趣。但作为三皇十神之一，一旦夜神有什么大动作，定然会引起天地灵力的剧变，况且事务繁杂缠身，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
因此，无论是夜神抑或飞廉，都没有挪窝的打算。尤其夜神尚有地府一大堆公务压在手上，在与女娲聊了些盟友之间该说的话，就主动回归了地界之中。
至于飞廉，则去搜集一些本世界独有的天地奇珍，用来在谢云书走前交他炼出一颗长生丹。
但，照女娲这样的绝色神颜，穿着这么不讲究地进入人界，难免会惹人指指点点。谢云书这话不太好说，只能请柳梦璃帮忙提醒。于是又在外面披了一件花纹繁复的南疆长袍，女娲才一起出发前往鄢陵。
“幸亏没有直接吸收娲皇的神血，否则就头疼了……”
一路上，有着柳梦璃作陪，女娲自己倒是一眼新奇，目不转睛地浏览数千年山川之变。
可由于常世盘古浊气渐盛，柳梦璃还好说，她本身就习惯了以浊气修行。但谢云书此刻携地皇神血行走，难免会影响到自身。特别他本身清浊同修，此刻却只能尽量将一身仙灵化为清气，免得像始祖魔一样，被神血浊气交织影响。
所幸有女娲在，她走到哪里，神能清气就会自动将周围浊气净空，谢云书跟着她抵达鄢陵，一时尚且不虞，会受到其他不利影响。
“天地浊气大盛，而且我们越发难以运用灵力，所以人族才不得不研究不依赖灵力，也能生活的更好的办法呀。”
听着谢云书抱怨，岑缨却是很看的开：“谢前辈，融天仪和灵火铳都准备好啦，你要看看吗？”
“行。”
融天仪是博物学会用来分析不同属性灵力的装置，以后要是碰到什么不易对付的特殊能量，谢云书倒是可以依靠它来分析。而灵火铳则顾名思义，就是根据辟邪克魔特质，用灵力作为弹药——枪。
灵火铳的威力倒是还好，毕竟这边自从偃术机关式微后，对于灵力火器的研究，也就才刚刚起步。谢云书知道自家那边，衡道众有更猛的浮空碉堡灭城炮，两边结合一下，弄一堆灵力加特林啊出来，那都没什么问题。
不过，参考现代武器某国枪支泛滥的问题，这些便利于凡人的武器就算做出来，也不能胡乱放任不管制，否则天下就得乱套了。
所以谢云书在收下一支灵火铳，顺便弄清楚融天仪怎样运作，便把它还给了岑缨：“我都记下了，托你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岑缨问道：“买是买了，但谢前辈你有那么多真金白银？”
“唔，这边官家的钱没有，金子可以吗？”
“这，虽然不让铸私钱。但岑家在鄢陵还算说得上话，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无论哪个朝代，铸造私币都显然是不行的。不过金子的话作为硬通货，始终有着极高的价值。谢云书让岑缨给他找了块地，然后谢云书就把魔力几乎耗尽的七宝琉璃花取了出来。
这玩意儿自从杀了伐天，剩下的混天魔能又没给它充电，几乎起不到其他三件魔器的作用。但是变废为宝的用途，却一直实实在在，实乃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于是在岑缨稀奇的目光中，谢云书一转手中七宝琉璃花，撒下一片惑人心魄的彩光，眨眼数尺见方的泥地，就变成了紫金之色。除此以外，被光晕波及的假山石，竟变成块块堆叠在一起的玉质琉璃，格外绚丽多彩。
“啊，这是什么宝贝？！”
谢云书漫不经心道：“它叫七宝琉璃花，你可以认为是另类的聚宝盆，可使泥沙成金，山石化玉。不过，对我们仙人来说，这东西用途不大。”
“可是有了它，大家就不愁吃不愁喝了呢。”
虽然极为羡慕渴望研究，但岑缨家里又不缺钱，只是问谢云书要过拿在手里琢磨了一会儿就还了回去：“对了，谢前辈，柳姐姐，跟你们来的那一位和祖……前辈相谈甚欢的漂亮姐姐，究竟是谁啊？”
“比你祖宗来头都大，现在的女娲种人类都该称呼她一声母亲。”
“那岂不是？！”
睁大了又亮又圆的眼睛，岑缨有些不可思议地说：“真的是那位娘娘吗？”
“不然呢？”
女娲身份又没什么保密的必要，毕竟信的人都不会有几个。而谢云书把虹鼯叫出来搬东西以后，突然想起了来这还有一件工作得完成，紧接着靠玄戈给的传讯之物，跟北洛取得了联系。
“北洛小爷，你家的黄金飞天鼠，还有云无月家的白银飞天鼠呢？”
北洛那边沉默了一阵：“纠正一下，它们都是黄金飞天鼠。”
“我在鄢陵，带几只过来，我要配种。”
“你……不是人吗？”
“是给我的灵兽配种。”
第五十一章 交心话
事实证明，公孔雀屏羽色彩越绚丽，越能吸引母孔雀。虹鼯只要一改它平时软萌松鼠，变成飞天鼯鼠的模样，浑身散发彩虹圣光，就很容易吸引异性目光。
当然，这么拐走北洛那只原天柿的七大姑、八大姨，侄女啊什么的，肯定会引起一大堆公飞天鼠的不满。但妖怪争夺配偶权，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原始，大家打过一场就都老实了。
虹鼯虽然不会说话，但架不住是干工程的。在黄金飞天鼠们还在种地、洗衣服、做菜的时候，虹鼯已经能给谢云书迅速建造大房子，战斗力有着非常直观的差距。
但不知道为什么，虹鼯这么顺利拐了两窝飞天鼠，却让谢云书有些不踏实。主要虹鼯的脑回路比较简单，就像没什么脑子的富二代，恐怕会被好几只母飞天鼠当成凯子。
不过，谢云书巴不得最好有一个母飞天鼠能管住虹鼯，省得它总是管不住自己的爪子，喜欢去偷珍惜的建筑材料。
他谢云书堂堂一个仙人，至于需要自己的灵兽，跑出去做下三滥的勾当么？
“妖怪们的生活真简单啊，连找对象都这么容易，一点都不挑。”
“云书你在说什么？”
“呃，不包括梦璃你。”
妖怪可不止包括灵兽。谢云书顺口就改过话头，与柳梦璃并肩看着好几只飞天鼠排着队，搁那帮虹鼯搬东西。
但前些天一直跟谢云书忙东忙西，马上都要回家了，柳梦璃一听谢云书乱发感叹，心里总有些话得跟他聊清楚，于是抓住了这个空档，笃定不移地问道：“云书应该不会觉得，梦璃是那种在私情上，会随便遵守娘安排的人？”
“我知道梦璃你肯定不会啊。主要你母亲的安排，从来就不是唯一选项。就凭咱两之间的关系，用得着她操心么？”
“……什么关系？”
反正莲中境里又没外人，谢云书没什么可藏着掖着，敞开心扉道：“在别人眼里，梦璃你一个妖界少主，跟着我这么一个年轻男人出门在外奔波，弄得自己风尘仆仆的，显然不一般吧？”
“可这一次，梦璃想听你亲口说呢。”
“大家闺秀平时不是都很矜持？”
柳梦璃提起袖口轻轻捂了一下嘴唇，难得不依不饶地浅笑打趣道：“但你刚说了，吾等妖怪的择偶观，就是那么从一而终的单调，从来不兜圈子。”
“我又不吃亏……那就真心而言，我没道理不喜欢合眼缘，知书达理，漂亮绝艳的大小姐呀。”
谢云书思绪一变，翻出旧黄历“大小姐”的称呼配合着搭腔，反戈一击：“原来像梦璃一样妩媚空幻的大美人，喜欢我这种沾花惹草的仙人。”
柳梦璃细长的眉眼微微一敛：“嗯，就算我……是一厢情愿，那也是喜欢的。”
谢云书停顿了一下，像是整理着自己想法，过了一会儿说道：“之前不与你聊这些，还是觉得你我长辈都在，很多话不方便说。”
“再则，还要考虑到忆如的情绪？”
“唔嗯……”
谢云书不假思索道：“有这个成份在，而且对你也不公平，所以不便表态。”
“于妖怪而言，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柳梦璃略一回忆，道：“五百年后，我往解忧堂寻你数回，结果第一次见到的就是她……一瞧着忆如她的神情，我就知道那时在陈州，你箫中所奏的那位青梅，定然是她。”
“忆如她藏不住心思，我不惊讶你能看得出来。”
像是想起了趣事，柳梦璃道：“那，你可想知道你不在的那段时日，忆如邀请我往林府作客，两位林家堡的当家人与梦璃聊过什么？”
对此之前柳梦璃还真没提太细过，谢云书想了想，猜测道：“林前辈和林姨性子摆在那儿，定然是心直口快，却又兼顾待客颜面……应该是有与你剖析利弊之类？”
“没有那么复杂。”
“啊？”
谢云书奇怪道：“林姨那么疼忆如，之后就差找我算总账了，怎么会对你一点都没有刁难？”
“那位林堡主，倒是有些在意人与妖之别。但忆如的月如娘亲，却并没有任何为难。因为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忆如已经缠着她，将话都给说尽了。”
难得如此放开来说些体己话，柳梦璃轻轻依着谢云书肩头，认真回忆道：“林夫人对忆如格外宠溺，后来却与我说了一些李掌门与赵夫人的旧事，似乎她自己也有些遗憾，因此只是与我简单聊一聊，并未多提其他。”
“林姨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忆如一闹就没辙……”
谢云书还是很有数的：“不过，我觉得当初还是我撩的你。真要打比方的话，应该也是李叔和阿奴姐之间的关系才对，”
“你又未对我失礼在前。况且，一开始时，我也以为你和那些斩妖除魔的修道人一样，因此才一直以道长称呼，很有些排斥。”
谢云书很光棍地承认：“这个我早猜出来了，所以当时我才很长时间里，都叫你大小姐嘛。至于失礼什么的……林姨还真是什么都说啊。”
“你一直叫我大小姐，梦璃在想进一步了解‘道长’之后，也不免有些赌气。只是你与我都不怎么喜欢明言，因此憋闷了许久。”
柳梦璃不答反问：“后来，拿到那些‘过去’的信，又有诸多实际事迹反差，梦璃发现是自己误会了你。我却不纯粹是因信中内容，才对云书你心生好感。而是两相对照之后，有了探究的兴趣。只是……你始终对我若即若离，待你从过去的琼华回到未来蜀山之后，梦璃才猛然醒悟，其实你一直那么疏远，是不是从回到过去时，就没想与我太亲近？”
“保持距离失败……谁让大小姐你魅力大？”
谢云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一开始，我只想找个人，帮我保存一下东西。只是，后来接触久了，最后抱着你的时候，有些熏熏欲罪。回到未来，又有些觉得不到火候，没法与你说太明朗。”
“哪个醉字？”
柳梦璃居然能听出同音字的差别，但听谢云书亲口承认，不管哪个字都令人欢喜，却还是纠正道：“所以，梦璃从不觉得我们之间，与你口中李掌门与阿奴的关系更相似。”
“不，咱们不用像谁，做自己就好。”
林月如跟柳梦璃聊的还真是多……难道李逍遥连他认错了人，强吻了十四五岁的阿奴一下，这事都告诉她了？
柳梦璃嗯了一声说道：“其实，梦璃的追求倒是和林夫人差不多，只是希望和熟悉的朋友，喜欢的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闲暇时跋山涉水，看遍山川美景。”
“人家要吃到老玩到老呢？”
谢云书一手托腮：“说起来，梦璃应该不会做饭？”
“这……”
“没什么，反正以前不管在客栈，还是在哪里，都是我做饭嘛。”
彼此心里话说出来，大家都轻松舒服了许多。谢云书突然瞧着莲中境的传送阵里，飞出一窝海东青，登时从做饭的话题，联想到了这群鸟的主人身上：“柳大小姐不会做饭不算什么，最起码不会像晴雪姑娘一样，做得全是南疆特色，下毒烤水果、烤虫子、虫子干之类的……百里屠苏就算复活，这寿命只怕也很够呛。”
“哪里有……我还会做苏酥甜心糕呢。”
“反正，我是不会想吃那些的。”
百里屠苏复活，还是让已经稳重镇静的风晴雪，重见了过去的一些小性子。因此刚一进入莲中境，就强调了一下厨艺已经今非昔比。
不过，谢云书还是很有逼数的，绝口不提烹饪的茬，主动说道：“百里少侠复苏未久，等于我一起回去之后，可能还得去一个地方调养一段时间。”
风晴雪好奇道：“什么地方？”
“是我一位故人，极擅净化剑煞，他姓慕容。”
第一章 似是故人来
在从古剑世界返回前，谢云书最终还是用甘木，以及其他一些草药试验，取代了丹方中的一些奇珍，替飞廉炼制出了一枚长生丹。而作为报酬，飞廉除了将剩下的干木等药草相赠，甚至还给了谢云书一点青萍风。
这样一来，算上任务奖励的烈瞳金的话，郢雪剑要更进一步，几乎已经有了足够的主材。不过唯一令谢云书有些遗憾的，却是地皇女娲最终给了他一个否定的答复。明确表示除非有强大天神时时刻刻跟在李忆如身边，否则一旦触发女娲神力的传承机制，就完全没有办法拖延。
这是由女娲神元圣灵之力本身的质量所决定，外力的封锁镇压除了会导致它一鼓作气的爆发，并不能改变结局，至多“治标不治本”。
不过，显而易见，谢云书不可能请地皇一起去异世界旅游，去帮忙做“治标”的事。就算谢云书和她不在意，仙剑那边的神界神明数量，可不止三皇十神的数目，对于强大的外来者会抱有怎样的态度，实在是一个未知数。
纵使谢云书是龙潭守护，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不是？
“原来这里也有昆仑山脉？”
“当然有……你们熟悉的一些门派名字，大体上也都存在。”
从古剑世界满载而归，谢云书第一程还是把百里屠苏他们，送到慕容紫英那里。
当然，谢云书没多少恶趣味，实在是焚寂后续残留，还须交给慕容紫英净化。除此以外，谢云书也没忘了上次有答应万年悬铃木妖，物色下一个雾魂守护对象。
谢云书有这两桩要事，顺道还得向慕容紫英就铸剑之事致谢，怎么着都得跟慕容紫英见上一次。
而这一路上，风晴雪刚来时的一瞬间，就感觉到清气似乎陡然极盛。尤其在接近昆仑山脉时，仿佛浊气都被压低到了极致，不禁好奇道：“这里的天地，至今未曾生变吗？”
“天地灵脉异变过很多次，但最终问题都解决了。嗯，我们这边，没有人族不耐浊气活不了的说法。只是修行之人，更喜欢在清气所钟之地修炼。昆仑乃人间修仙灵地之一，最接近天上仙界，曾与蜀山、蓬莱并称三大修仙胜地，所以会让你感觉更好受一点。”
风晴雪了然道：“像是当初昆仑山巅的天墉城一样？”
“天墉城……”
就算曾前往悼念过大师兄陵越，但九百年后的天墉城，数百年兴盛而衰，终究不再是百里屠苏记忆里的模样。甚至死而复生的百里屠苏，连向陵越的牌位上炷香拜祭，亦只能以其他名目，而非过去的身份。
执剑长老这一承诺，终究无从兑现。
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近乎千年前的人死而复生，尤其隔壁世界本身不存在复活之说。而遍寻紫胤真人下落不得，更使百里屠苏对“天墉城”怀有微妙情绪：“此地亦有天墉城？”
“有两个，昆仑山脉里有一个，天上仙界里也有一个。不过，修仙门派中的那一个，知晓的人也不是很多。百里少侠不必将两者混淆，我界昆仑天墉与阆风派主修内丹法，与贵派曾经的结界封印之术大相径庭。”
谢云书介绍道：“这里的修仙门派鲜少入世。昆仑修仙门派林立，天墉是最出名的八个……现在是七个之一。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曾经的八派之首，琼华遗址。”
“嗯。”
既来之，则安之。考虑到百里屠苏如今尚未完全康复的状况，风晴雪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会质疑谢云书的安排。
说来，慕容紫英离开剑冢，却亦未飞升天上仙界。谢云书本以为他会去其他什么地方，结果从柳梦璃口中得知，居然是在琼华故地，倒是省了一番寻找的时间。
不过，自从多年前那桩事发生后，琼华下方的播仙镇，经过几百年演变，早已变成一片荒漠。曾经繁华的人潮，也早迁徙至内陆的适居地点。
实因除了蜀山以外，本来修仙之人就很少踏足尘世。而琼华覆灭之后，昆仑各大派门，更无主动涉世之愿，自那以后也就不会有商贩往来，少有集市成形。
曾经在琼华没落后崛起一时的昆仑派，如今已不如有黛砚兄妹在的阆风。确如世间常论，朝夕变幻，无长盛之理。相反天墉城一直不出挑，却总在中游活的好好的，不时有弟子会下山，往折剑山庄附近采购些门派必须品。
就在谢云书给百里屠苏两人，详细说明此地修仙概况时，御剑而行的众人很快就到了琼华旧址，渐近昆仑之巅。谁知道下一秒，谢云书话都没说完，一只硕大的火焰凤凰，便已乘着漫天剑气，朝着山门疾扑而去。
“……你要装比，那也得看对象啊。”
青桐剑灵又麐喜欢挑战高手，自然是察觉到了琼华山门内，诸多剑器妙韵。但他这么不讲究的打上门，确认熟人的确在里面的谢云书，已经看到了又麐的下场。
下一秒，未见实剑迎敌，唯有皓白剑光，由承天剑台方向迅影而出，错落各个位置，精妙摆列，呼应成阵，顷刻封锁了火凤翱游空间。任凭其怎样俯冲盘旋，却难脱离剑阵掣肘。仿佛一只被四面八方的长针，给逼得动弹不得的公鸡一样，插翅难飞，无法摆脱限制闯入其中。
“剑灵？”
蓦传一声清朗疑声，被钉在半空的青桐剑终能自由行动。察觉里面的人不好招惹，又麐当即由凤形化人，由山门前落下。内中之人若有所感，弥天剑影顿如游鸟归巢，尽数收回其指掌，而后散作清灵之气重归天地。
踏出山门的疏朗道者，清俊容颜一如往昔，唯独一头雪发长垂。只是数百年一过，慕容紫英一直身着琼华高岭装束，除却形制有变，始终未有更易。
“三年没见了，紫英近来可好？”
慕容紫英清疏的瞳色，映出些许淡淡喜悦，颔首应道：“于你只有两三年，于我却已是数百载。但，百年生死轮转，亦不过白驹过隙。好与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紫……师……”
不可置信会有如此相似之人，百里屠苏屈膝欲拜。但其言尚未脱口，百里屠苏只觉双膝倏被一股绵柔之力轻托而起，旋即耳边即传来温和清淡之声。
“这位少侠，你我素不相识，何须如此大礼？”
第二章 就紫英也能重建琼华？
“原来如此……世间真有如此相似之人，亦是一桩奇妙之事。可，琼华虽以人剑合一之道闻名修仙界，我却未有将之传于外人。”
“毕竟你是出了名的严厉嘛。不过，你怎么过了许多年才回琼华？”
邀请谢云书几人入了琼华宫，慕容紫英听完百里屠苏叙述来龙去脉，心头稍感命运造化之神奇。而后听着谢云书调侃，慕容紫英从容应道：“你忘了，几百年前玄霄师叔那一役之后，琼华举派飞升拔天而起，导致昆仑地脉异变。虽然你们随后将琼华重新安置回昆仑，散失的灵气却须长久蕴生。直至数十年前，此地方复旧观。”
“是这样……”
慕容紫英近百年前还住在剑冢，他与九州散人机缘相见时，也是穿的琼华服饰，说明他并不是没有振兴门派的意愿。但假如琼华像原作一样，被云天河一箭当成火球射炸开。天地间的仙界洞天就那么多，慕容紫英怕是也只能另寻隐秘之地，重新开枝散叶。
如今琼华还在，他却不必再四处奔波。不过这事一时半会儿还不急。慕容紫英略一思忖，问道：“今日专程来琼华，可是有要事相商？”
“望海潮是一口好剑，谢了……其他的私事暂且不提，我们之后再叙旧，而且还有些珍惜矿石，也要一并送你。”
没忘此间正事，谢云书向百里屠苏示意，而后焚寂便被慕容紫英隔空取在手中。他稍作打量即蹙起剑眉，微生不悦：“又是人魂铸剑之法。”
“里面的魂魄都已解脱，只是残余部分煞气，尚未彻底净化。”
“你不能？”
要说两人都是留在人间，具备天仙修为的“地仙”散仙。净化一口仅余煞气的剑，差不多就是稍费些时间的工作。慕容紫英自然不会觉得，谢云书是做不到，才专门来琼华找他。
于是，谢云书下一秒就把天魔剑取了出来：“我的事情太多，很难一直留在蜀山。况且你们都熟人剑合一那一套，要是百里少侠出了什么状况，你最方便随时照应。”
“好一口凶剑……”
“知道你爱剑。这口剑等我处理好了，就不是凶剑了，那个时候再带来给你瞧瞧。嗯，九龙缚丝剑穗，是后来菱纱送的？”
“嗯。”
天魔剑砍死三头天魔之后，煞气浓的驱之不散，但刚一回老家，这异变的过程就已中止。不过谢云书又不图它变个魔族剑灵出来，之后带回去和忆如一起琢磨研究，将其魔气涤尽蜕化，也好留在门内当一口合用的仙器。
慕容紫英闻言亦就放下心来，微微点头忽然拂袖振空，将湛云从剑阁召至身边：“净化焚寂不难，但失了内中魂魄煞力，以后恐只算一口寻常利器。我观少侠刚正气态，不信天命的样子，确与我一位挚友极为相似。不如……”
谢云书道：“你想赠剑？”
“既是修行吾派人剑合一之法。失了与人相合之剑，终究不美。”
参考百里屠苏生平，慕容紫英道：“剑胆琴心，与他正是相配。此剑名唤湛云剑，鞘为和霁琴，乃是故人所赠，亦曾是以人魂祭剑而生。当年其中剑灵转世，却留下数百年功力，又随我近六百年，已是一口千古灵剑，足可护少侠无忧。”
“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苏苏？”
熟悉的剑穗，熟悉的挚友之称，莫说百里屠苏神情恍惚。就是风晴雪，亦不由想起当年天墉城之人，对百里屠苏的评价。
在陌生的地方，遇到似曾相识的人。而一口琴剑，不仅代指上辈子的琴心，又与此生的剑魄交织，不管是否是巧合，都足以令人神慑心摇。
百里屠苏深吸一口气，慎之又慎地将湛云托在掌心：“百里屠苏拜谢。”
“无妨，这口剑已太久没有主人，放在剑阁亦须时时温养，以后便有劳少侠照顾。至于焚寂……彻底除煞尚须一些时日，两位若要留在琼华，只怕略有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难道你要孤家寡人重振琼华？”
“……开派之事，另当别论。”
这几十年一直没重开山门，也是慕容紫英的脾性，就不太适合干这事。但被谢云书一言切中要害，慕容紫英略一思索，又面对谢云书说道：“我的意思是，琼华苦寒，并不宜居。”
慕容紫英反正已是仙身，一个人辟谷少食，住在琼华派中也没什么。但要一边以修为忍耐住雪巅高寒，一边水米不进，对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来说，不免有些强人所难。
毕竟若是生死战，百里屠苏虽然剑法出众，但那时能略胜紫胤真人，靠的并不是本身修为，而是焚寂中的煞气怨力。眼下焚寂内怨魂尽散，百里屠苏剑术还在，却没了当初那份战力，功行修为仍得勤学苦修。
谢云书闻言却不禁往周围打量了一圈，果然还是一片冰冻景象：“看来当初那件事触犯天道，纵使没有降下天罚，九天玄女也不可能再庇佑琼华。”
“嗯。”
“我和你一起做吧，这样快一点。”
要让琼华恢复旧貌，昆仑地气乃是必须调和的一环。
郢雪变幻成羲和模样，谢云书蓄势待发。慕容紫英亦未客套寒暄，当即与谢云书飘然出了琼华宫，以二人仙灵相助，将羲和阳炎之气扩散门派全境，融去积年白雪。
紧随其后，两人各分一半场地，以阴阳相生之理，引昆仑地气调和共济，使得这股阳炎之气不至于一撤而散，能够长久保存。等到日后，慕容紫英再收新人入门，一切走上正轨，后人自然能维系阵法运转，使得昆仑之巅仍能四季如春。
“你的元神之剑，与过去已是天壤之别。”
“大家都是仙人了，各方面定然大有长进。”
瞧出慕容紫英略有试剑心思，谢云书却没想回来跟他切磋，掉过头说了另外一件正事：“紫英，如果我要将郢雪与望海潮结合，重新再铸一次，对你来说是否有困难？”
“包含两大远古神兽，与上古凶兽的铸材，在仙家真剑之中望海潮亦是极为难得。以你道剑合法剑之法，理应已能让郢雪与它完美契合，何必再重铸一次？”
慕容紫英说这话原意，是想提醒谢云书，凡事过犹不及。但对剑的探寻意愿，又令他觉得谢云书不是在随口发问。
慕容紫英沉吟道：“你要怎样铸？”
“把我的元神直接投进炉子里，你觉得怎样？”
“……”
看淡世情以来，几百年都没有过明显的心神波动。慕容紫英还以为自己听差了，但转念还是相信谢云书没有开玩笑，居然认真思量道。
“我不建议你学小葵。”
第三章 软件到位了，硬件配置不够
“所以，就是我现在的元神强度，还不够重铸望海潮更上一层楼所须……嗯，这卷铸册你再看看，也不急着下定论。”
仙神以上的铸剑手札，大概人间也就唯独蜀山才有。虽然慕容紫英是当下最擅铸剑之术的人，谢云书却也没全信全听，而是将百年前邪剑仙以剑冢之炉，引天地清浊之气，打造出绝世邪剑的手法，给慕容紫英讲述了一遍。
慕容紫英认真思考道：“纵使如此，你没有邪剑仙不死不灭的特质，需要熬过剑冢铸炉的炙烤，仍然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
“那，你就不想来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若能以人力铸造一口旷世神剑，我自愿舍命奉陪。可若以你性命为代价，却有些不必要。我已见过小葵那样的剑灵，何必再见一次？”
慕容紫英道：“除非在铸剑过程中，有什么能保护你的元神不受损，或许还值得一试。”
“唔……应该是有的。”
谢云书思索了一会儿，把五灵轮改变五灵分布，激发潜能等等功效说明，然后总结道：“假如是我蜀山至宝五灵轮，当能给替我提供相当的助益。虽然五灵轮已被人带走，但过去五灵轮内叶，本是神授人制，未必不能再做一个出来。”
“那，你的清浊之气从何而来？”
“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不必操心。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升我自己修为，然后再做一个五灵轮。”
虽然此次一去异境收获颇丰，但最重要的第二步，看样子对谢云书修为仍有更高要求。所幸得益于古剑女娲的神血，谢云书积攒了若干星蕴点，等回了蜀山报道之后，有的是时间，通过点星蕴的方式把等级点上去一截。
至于五灵轮的话……镇妖剑最后应该还到了景天手上。但南宫煌究竟有没有也把五灵轮送回绿萝山清冷仙人那里，就是一个未知数了。
不过大不了多跑一趟腿，请个不是蜀山的朋友去问一问清冷仙人，谢云书也没什么避讳。何况谢云书回过几百年前，五灵轮的制材还是一清二楚：“对了，你重建琼华，需要我帮什么忙？就你少言沉闷的性子，指望你开山门一个一个挑弟子，那是不太可能的吧？”
“嗯，但也无太多为难。”
慕容紫英并不介意承认自身短处，却又补充道：“当初光熙师兄，怀朔、璇玑两位师侄，包括一些琼华弟子，仍有后人在世，或有子孙坚持修行。我虽不擅与人交涉，但由他们出面，应能撑起一片天地。此外，散落门外各支，若能通过入门之考，之后也可代我分管此事。”
“都只是后人了……”
“生死循环，不外如是。或许，你我也有寿尽一日，何必过于伤怀？”
谢云书此刻清楚地认识到，慕容紫英还是当年的慕容紫英。但他所走的仙路，却是看透世情的那条。如果不是极为熟悉的故人，怕是很难引起他的心潮波动。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蜀山要的是入世修行，昆仑八派求的却是出世修行。琼华当初积极入世斩妖，不过是为了望舒、羲和双剑，如今回归正轨，倒也谈不上哪里不好。
甚至于，谢云书还认为慕容紫英如此性情，反而更适合做雾魂守护：“对了，山主有托我向你征求一下，有关雾魂守护身份你是否愿意接任？”
“山主身为万年山神，应无寿命之忧虑，为何急着寻我？”
“乌龙……他把自己的命折腾去了一半。雾魂反噬之下，神魂与山神之体会逐渐衰朽，所以不得不提前物色人选。”
慕容紫英思量道：“若无更加合适之人，我可以接受这份职责。”
“嗯，但你要记得。雾魂虽能给守护提供充足的修炼时间，可过渡使用雾魂之力，会导致自身内服脏器急速衰败。如果没什么必要，最好不要妄动。”
“自然。时序运转，本应遵循天地常理。我却不会做出监守自盗之事。”
雾魂乃六界时间源流，哪怕只是稍微动用一点时间之力在外人身上，都很容易引起雾魂反噬。因此，非有大定性、大毅力之人，才能确保不至于出岔子。
谢云书就不喜欢自己给自己带镣铐，就算成了龙潭守护也不急着去研究。而唯有像慕容紫英这样，循依天道往复之数，无心雾魂妙用的清修者；面对千磨万险，亦有粉身碎骨之觉悟的人，才是最佳的守护人选。
不过，谢云书见他答应的痛快，忽然用灵力取出一份，飞天鼠们做出来不久的点心：“有人让我记得下次与你见面的时候，给你带上一盒。”
“这是……捣珍？”
慕容紫英先是一怔，像是已有数百年没过多留意一样食物，不禁主动将它接在手里，心头一暖：“你见过小葵了？”
“小葵没见到，红葵倒是见到过。不过你放心，她们已经找到哥哥了，而且活得很自在。”
“那是最好。”
景天一行前往剑冢，与紫英归隐的时间，差了几十年。但能得知故人消息，无疑仍极令人欣喜。慕容紫英语气中，极为罕见的露出几分温暖笑意：“当年我与她外出游历，路经即墨之时。她便最爱吃这一口捣珍。纵回剑冢，亦要多买一份。这些年来，却没变过。”
“变了，红的蓝的都喜欢她哥转世，口味也有些不一样了噢。你可不知道，红的那个做过鬼界亡魂的大姐头，现在有多泼辣。”
和慕容紫英一起聊龙葵，那辈分瞬间就提上去了。要是再蜀山那边，景天的实力和辈分都在那里，谢云书就没法编排直系长辈。不过和慕容紫英聊一聊龙葵，谢云书也就是不想看他成天绷着脸，未免无趣：“百里屠苏天赋出众，你们又算有缘。若是投机，将来给你做个琼华执剑长老，那是绰绰有余。”
“为他，为我，你费心不少。”
“人我都带回来，总得承担起责任。”
都是六百岁的人了，作为一个成熟的仙人，紫英并未否认他确有些意动。而谢云书转念又想了想风晴雪，巫月神殿那边炼蛊虫的修仙办法不是没有……再说喜欢镰刀的话，这活龙葵最熟，却也不愁大家无所事事。
但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谢云书还得提醒一下慕容紫英。
“风晴雪天生带毒，我记得琼华附近就有一只五毒兽，就有劳你去取了……嗯，对了，你不要吃她做的食物。”
第四章 什么什么如锦衣夜行？
既然临时安置好了两人，谢云书离家一遭，本来也就想直接回蜀山了。结果他人在琼华还没离开，李忆如居然乘着扬枭，便在众目睽睽下飞了过来。
“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的？”
“云书哥身上的女娲血浓郁了许多，我想找不到都不行。”
人前有些不好意思，李忆如没能动手动脚。亭亭玉立的姑娘家，弯腰别着修长笔直的两腿，在谢云书身边左瞧右看，像是要瞧出花来，过了一会儿才拍拍胸口舒了口气：“还好，什么都没多，什么都没少呢。”
“你觉得我还能多出什么，还是缺个角？”
正常人都是一个头加四肢。
谢云书又没喝过大核辐射水，顿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把去异界买的一些礼物，当场送给了李忆如：“我在幽都给你买的泥人。”
“谢谢，幽都是什么地方？”
两手摊在谢云书面前，开开心心收起捏成她样子的小泥人，放进锦八爷的小包里，李忆如又往四下打量了眼，然后就抓着谢云书的手腕摇了摇：“等回去了，云书哥你还要跟我好好聊聊天，我什么都想听。”
“知道了，反正我不提，你也会问的。”
谢云书这边刚说完，又麐就已化成人形，似乎察觉到来者身份非同一般，第一次对陌生人主动表达了善意，目光炯炯地问道：“请问，您和凤凰有什么关系？”
李忆如嗅了嗅鼻尖，一样看出了对方身份有异，问道：“凤凰……我家认识很多只金翅凤凰，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只？”
“很多只？”
又麐身为一个凤凰剑灵，还真没想到李忆如开口就是“很多只”。可少女也没吹牛撒谎，只是如实说道：“嗯，我认识的那一只金翅凤凰叫嘟嘟，是我们苗疆的圣兽。每次凤凰蛋孵出来小凤凰，圣姑和阿奴姐姐就会去收蛋壳。”
又麐听着却有些太对劲：“你们这里的凤凰，多久产一次蛋？”
“不知道啊，反正从老祖宗开始，我们家一脉单传，每次有人生子的时候，都是用的凤凰蛋壳和麒麟角安胎。”
“……”
凤凰蛋的蛋壳居然可以当安胎药，不怕药力把孕妇给烧死么？
又麐不禁自问，怎么这事他自己都不清楚呢？
不过，在回复又麐疑问时，李忆如也看出了他的本体，说：“原来你也是一头凤凰啊，和云书哥回来应该是朋友……可惜没了身体，需要我帮你重新凝形吗？”
“当真？！”
“嗯，以前还很费事，现在已经很容易了。”
一旦觉醒之后，李忆如就算不擅长战斗，天然也会懂得许多以前不清楚的知识。而像分神术那种甚至不必使用神元，仅凭仙灵之力便能使用的术法，更是轻而易举。
不过，李忆如突然这么爱表现，其实仅仅是为给谢云书一个惊喜。只见青桐剑竖直插在石板上，随着李忆如两手交握心口，神圣气息瞬间笼罩其上，磅礴圣灵之力霎时灌没其中。
不到片刻工夫，又麐就已发觉，青桐剑与他的牵连，不再会因剑身损全而危及灵魂，已然彻底独立于外。而与蜀山点化剑灵之法不同，这样独立出来的又麐，似乎与常人全然无异，竟是将无数年的剑灵修为，全部在其中转化为了肉身根底。
“六界之内，只要修为够高，是能修出人形的。不过，我现在只能帮你变回人形，用你的功力重铸肉身。但是，修回凤凰原形，还需要你自己努力呢。”
“这种感觉？”
捏了捏拳头，那种血脉相连的实体之感，使得凤凰剑灵有些不敢置信。又麐本来还以为，跟着谢云书回来之后，需要当许多年的苦力，给蜀山弟子做陪练。结果碰到的第二个人，直接就让他从剑灵变回了人。
谢云书见状先是傻在原地，这时才想明白，为什么李忆如能瞬间找到他的下落，原来是血脉觉醒，天地视听大变。谢云书体内的女娲血正旺盛，在李忆如感知里，就像夜里的灯塔一样的夺目，自然而然就能找上琼华。
但，他谢某人就是不走寻常路，一想清楚就一个劲往李忆如脚下看去，把小丫头都瞧害羞的低下头了，然后郑重地提醒道：“就你的穿着打扮，我们回去再聊。”
“哼嗯……喔。”
炫耀是炫耀过了，李忆如转眼又当起了乖乖女，依偎着谢云书胳膊就不多话了。而慕容紫英虽然不认识，但一见她这般有违常理的施术，当即猜出了对方身份：“女娲神族之能，果真名不虚传。”
“还差的远呢，许多娘娘遗迹里的术法，我都没学过。几位是云书哥的朋友吗？”
“紫英是老朋友，那三位是新认识的朋友，从我去的地方一起回来的。”
简略地给李忆如做了一个介绍，谢云书大致说明了几人身份。而后李忆如一挺谢云书提起五毒珠，索性自己取了一条蛊母出来，送给了风晴雪：“五毒珠又不治本，当然用蛊神才合适啊。这条蛊母就送给这位姐姐好了。既然这位姐姐天生带毒，喂给蛊母刚巧合用。等蕴出一条蛊神，毒就能自动解除，还能有益身体。”
风晴雪天生对李忆如就有一股没来由的好感：“谢谢。小妹妹……你与娘娘是什么关系？”
“嗯？”
想起了谢云书有提过这次是去见另外一位女娲娘娘，李忆如猛地发觉风晴雪的灵力特质，与谢云书身上神血融合的部分力量有些类似，当即好奇地问道：“你也是女娲娘娘的后人吗？”
“不……我们部族，只是从上古时期就开始信仰娘娘，得到她庇佑的族人。我现在的灵力，也是来自娘娘的庇佑。”
“那以后我们可以躲走动走动，阿奴姐一定会很喜欢你。”
难怪会觉得对方有些亲近，李忆如眼露恍然之色，然后就一个劲朝谢云书问道：“云书哥，那位女娲娘娘漂亮不漂亮啊，她是不是也是蛇尾巴？”
“非常漂亮，也有蛇尾。”
“好可惜，不能亲眼见一见。”
李忆如一脸憧憬，紧接着觉得谢云书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虽然这次她和谢云书见面一刹那，她就已确认谢云书没跟其他女孩子有过密交集。但谢云书居然从随身带物品，转而开始拐带起灵兽和人口来。
那以后还会带什么呢？
“下一次，云书哥不如带一位女娲娘娘回来？”
第五章 会说话的金剑
女娲在绝大多数世界，基本上都不会弱。谢云书可没把李忆如的玩笑话当真。而得到李忆如的帮助，又麐感激于心，还是准备依约，与两人一同前往蜀山。
不过，李忆如却给又麐指了一条前往苗疆的路。既然人家是凤凰的话，那怎么着都给让他先去找一找金翅凤凰才对。反正又麐的剑法又不会丢，随时去蜀山都可以。
当然，她才不承认，是不想有别人当电灯泡呢：“以前云书哥都会买很多有趣的礼物，怎么这次只给我买泥人啊？”
“不是只有泥人。但是在幽都的话，听说泥人对咱们的寓意比较好，所以才买了。”
让扬枭在一旁慢悠悠地飞着，李忆如这下却是和谢云书一起坐在祥云之上，居然一下子就听出弦外之音，然后学会了装疯卖傻，眨眨眼道：“咱们？寓意……我什么都不懂。”
“那你要不要？”
李忆如灵动的眼珠骨碌一转，把锦八爷牢牢抱在怀里说：“送给我的东西可不准收回去。不过，云书哥以后是不是不能算蜀山弟子了？”
“为什么？”
没想到李忆如会突然这么说，谢云书不免诧异道：“难道有人要把我开除？”
“唔，前些天独孤爷爷有讲，你跟爹爹都是仙人，蜀山在往上走，或许有点失于平衡。尤其爹爹就已经很厉害了，云书哥还不是一般的天仙，所以……”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
虽然因为神魔之井通道位置的改变，蜀山现在并不需要一直与里蜀山保持阴阳平衡。但长盛而衰，衰而再盛，蜀山上千年来也经历了许多次。
譬如当初徐长卿大兴土木到一半，突然放弃了让蜀山走上极盛，也是存着一份不让过犹不及的心思。而假如没有谢云书改变的话，蜀山再过几年，甚至还要经受十万净天教妖魔教众攻山的大祸。
不过，徐长卿和清冷仙人都是退隐的仙人。有他们的前例在，谢云书也不奇怪独孤宇云会提这么一茬。
因此，谢云书想了想说：“那要不我学以前几位前辈，找个地方另起炉灶？”
“那多麻烦啊。”
李忆如摇了摇头：“爹说我们可以去仙霞派。师太对我很好，而且你又是学的仙霞剑法打的基础，算半个仙霞人呢。”
“这我没什么意见。”
谢云书已经是仙人，就算在蜀山派，也不会有人把他当高阶弟子看。
而蓬莱、蜀山、仙霞，甚至绿萝山在内，本质都是一家人。并且谢云书拿的几件魔宝，还都是混天魔尊的遗留物，把他当半个仙霞派的人，却也没什么不正确。
只是……谢云书问道：“仙霞派都是女弟子，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家又不是真心要把云书哥你赶走。就算是在仙霞派，仙人也不用经常出面，就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而已。”
李忆如奇怪道：“再说了，别人想进全是女弟子的门派都进不去，云书哥你怎么还嫌弃？”
“仙霞可以，明庶门也行，瞧忆如你喜欢喽。不在蜀山编制就不在蜀山编制吧，反正这种情况也已经是蜀山惯例了。”
谢云书接受这个建议，倒不是因为他被李忆如说服了。
就算独孤宇云不提平衡之理，考虑到柳梦璃的存在，谢云书也不想坏了蜀山的规矩。而仙霞派清柔师太，本身就是人魔混血，对于妖魔一说的容忍度，比蜀山还是要宽限许多的。
甚至于，之后去找清冷仙人问询五灵轮下落，谢云书也不能以蜀山门人身份前往。因为当初镇狱明王殊明与清冷仙人的龃龉，清冷仙人一直对蜀山有些拉不下颜面，连退派下山的蜀山弟子都不肯见。哪怕谢云书是仙人，总归不能让对方太下不来台。
既然几件事凑合在一起，谢云书干脆就决定回去和草谷、李逍遥商量一下，然后便注销一半的蜀山籍，把自己当半个仙霞派的仙人也很正常。
形式归形式。就凭他跟蜀山的关系，谢云书难道还怕身份转变后，有什么秘密不能得知么？
提过这件公事后，李忆如横坐在谢云书身边，摩挲把玩了一会儿小泥人，忽然像要礼尚往来一样，说道：“对啦，云书哥你给我准备礼物。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也给云书哥你找到一把剑。”
“……剑？我现在不需要其他剑了。不过，既然是忆如你找来的，那我肯定会好好珍藏。”
“嘿嘿，说大话，云书哥你这次可别被吓到喔。”
并不像慕容紫英喜剑成痴。谢云书现在对神剑已经有些麻木了，而且也不觉得李忆如能送他什么，他还没开过眼的好剑。
然而，谁知道下一秒他就惨遭打脸。
霍见一阵金色的光辉，随着李忆如的呼唤，从远天疾飞而来。无所不至灿然光辉，将九天十地朗照无余，仿佛无物可阻，驱散一切晦暗阴霾。
而在数据面板里，谢云书就见到来者，五灵、阴阳属性加成一串数字全是9，仙攻物攻还是一堆9，外加一堆特殊效果，整个人就有些麻了。
等到这把剑飞近了之后，谢云书一眼瞧着，就觉得这剑通体的黄金色泽有些眼熟，随后即觉极为不可思议：“……这把剑哪里来的？”
“娘娘以前砍巨鳌四足撑天的时候，问轩辕氏要的啊。”
“我知道，可不是听说，它上古时期就已下落不明了么？”
这把黄金色的剑，赫然是谢云书记忆里的轩辕剑。但根据天权书库记载，在上古人神魔大战之后，人族又向神界起义，导致天柱倾塌。女娲遂持轩辕剑斩巨鳌补天。可在那场几乎覆灭神州的大水之后，轩辕剑就不知所踪了。
所以，谢云书还真没想到，李忆如居然能找到这么一把旷世神剑来：“这是正品吗？”
“小子，我都飞到你面前了，你还问我是不是正品？”
“……”
谢云书有些蒙圈道：“果然，我们这边的轩辕剑是会说话的。”
“你们蜀山人不是经常见到有剑灵的剑吗？”
轩辕剑竖在祥云前的虚空，金光灿灿的剑身周围，似乎始终有一层云雾缭绕，始终与祥云保持同调的速度，相同方向并驾齐驱：“怎么说我也是神器，会说话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谢云书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吐槽了：“伏羲剑就不会说。”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而且，神农鼎会用神文交流吧，只是你看不懂而已。”
“您说是就是。”
谢云书只是不相信，李忆如会有那么巧，一找就找到有自我意识的轩辕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