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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垒生     天行健txt下载     天行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征之铁骑军(2)

    楔子

    “啊~”

    一个凄楚的声音冲霄而上,运粮队的官兵们都吃了一惊,纷纷抬头看去。

    时孟雄也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天空。树木十分茂密,木叶尽脱的枝条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从树枝的缝隙间,一只黑色的大鸟伸开双翅,斜斜向西北方飞去。

    “呸,是只乌鸦。”

    时孟雄身边的徐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作为运粮队的副队官,徐兴算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军官,可是胆子却一直很小,所以他也算个老兵了,却只是个骁骑,一直越不过这个被军人戏称为升迁鬼门关的军衔。他扭头对时孟雄道:“大哥,没事的,是乌鸦……”可是一扭头,却看到时孟雄脸上带着些少见的忧虑,他心头一动,道:“大哥,你担心什么?”

    时孟雄仿佛大梦初醒,低声道:“徐兴,叫弟兄们加紧戒备。”

    “会有事?”

    “兵法有云:‘遇林莫入’。这片树林很大,若是有埋伏,那可不好办。别忘了,我们押送的可是前线急需三十万斤粮草。”时孟雄摘下长枪握在手中,试了试。此次受命押送的粮草是前线水火两军团急需的。

    开春以来,蛇人发动了今年的第一次攻势。由于大江上游的符敦城和下游的东平城都已落入帝国军掌握,这次蛇人是从中游突破。大江中游的滂若城虽然不列十二名城,也是帝国有数的大城,却被蛇人一举击破。滂若城边的滂若湖是帝国第二大湖,蛇人夺取了滂若湖后,竟然一反常态,开始以滂若湖为基地,大举造船。

    自从天保二十八年帝国与五羊城的共和军正式结盟以来,战事一直在胶着中见好。东平城终于失而复得,从帝都败退下来的蛇人被一举击溃,恐怕近期再没有实力再次进攻了。而西府军守御如磐石,蛇人在那里也吃了一个大亏,所以滂若城就成了蛇人反击的最后希望。蛇人如果在这一战中再次失利,胜负的天平恐怕就要偏向帝国和共和军一方了,因此帝国主政的权臣文侯也对此战极其看重,命令刚取得反攻东平城胜利的水火两军团到滂若城与蛇人交锋,并紧急召集援兵赴援东平城,让驻在东平城的地风两军团也能尽快发兵。四相军团总数已近五万,是帝国军的绝对主力,这一战绝不能失败。可是由于滂若城已被蛇人夺去,水火军团只能沿湖扎实营,为了保障这一战的胜利,补给供应就显得尤为重要。时孟雄知道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他绝不敢有半分大意。

    徐兴道:“是。”心中却忖道:“时大哥也忒小心了。他常说我胆子小,看来他胆子比我还小。”他举起长枪,喝道:“弟兄们,加紧戒备!”

    运粮队有士兵和民夫各两千。听得徐兴发令,“哗”一声,士兵们持枪在手,打了个立正,声音整齐划一。这两千人都是文侯练成的新军,战斗力不弱,时孟雄和徐兴两人是文侯亲手从文侯府军中提拔上来的军官,在后起将领中都有些小名气。这条路上山贼出没,他们在出发时早就知道,不过山贼再厉害,也无非是三五成群,纠集成伙,不过一些乌合之众,与正规帝国军不可同日而语,徐兴胆子纵小,也不相信会出什么大事。

    就算有山贼,恐怕也因为见了这等声势正在逃跑吧。徐兴不禁有些得意,道:“时大哥,放心吧……”

    他话刚说到半截,眼前忽地一花,在马上晃了晃,仿佛当胸被打了一拳。徐兴怔了怔,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低头看去,却见一支长箭正插在他胸前。这箭的尾羽是黑雁毛,箭身有一半插在他前心,箭尾颤颤微微。这一箭来得太过突然,他都没感觉到痛楚,心中还在想着:“怎么会有支箭?我死了么?”一念闪及,差点惊叫出来。只是这叫声憋在胸口,已喊不出声了,身子一歪,顿时摔下马来。

    时孟雄见徐兴中箭,心头一凛,眼前却觉一花,一支箭如疾风闪电般直扑他前心而来。他枪马娴熟,也不多说话,身子猛地向前一扑,长枪向地上扎去。枪尖“突”一声刺入泥土,那支箭堪堪擦着他的头盔飞过,正射在身后的一棵树上。

    遭埋伏了!时孟雄用力一撑,人重又坐直,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要跳出喉咙口来,背上湿漉漉的尽是冷汗。这里算是后方,没想到居然会中了埋伏,他心急如焚,一带马,喝道:“弟兄们,小心了!”

    民夫已乱作一团,运粮队的士兵却一丝不乱,举起刀枪,闪到大车后面。这些运粮的大车每辆都装载数千斤粮草,足以当成工事使用。见此情形,时孟雄心中略略一宽,也带马闪到一辆车后,叫道:“不要慌,这是些山贼,不是我们的对手!”

    路上也曾经遇到过一次山贼。那些因为战乱而饿疯了的汉子居然打上了运粮队的主意,只是他们不论人数、武器、战斗力都远远不是帝国精兵的对手,若不是时孟雄急着赶路,那些山贼只怕会被他们杀得一个不剩。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眼前这些山贼显然比那一批要高明得太多,行动前居然毫无预兆,行动时又迅疾如风。

    也许是些逃兵吧。时孟雄也听到过,一些开了小差的逃兵啸集山林,招兵买马,自立为王。这些人因为本是军人,手下的山贼也多半比平常的要严整许多,战斗力也可圈可点。

    运气真糟。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徐兴,心头一阵疼痛。徐兴身下已积了一滩血泊,虽然死了,眼睛却仍是睁得大大的,似乎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义弟虽然胆心,但心思缜密,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没想到会死在这里。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弯弓还击!”

    山贼躲在林中,先用弓箭攻击,如果贸然冲上去,那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如今的上策便是以弓对弓,山贼人数绝不会比运粮队多,只要立稳脚跟,运粮队绝不会输的。时孟雄已打定了主意,也伸手从背后摘下弓来,正要搭箭,耳中却听得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如骤雨,马蹄声来得极是突兀,运粮队的官兵全都惊呆了。山贼有些也骑马,但马匹毕竟是少数,而且在这等山林间,并不利骑马,可是这阵马蹄声就如同从天而降,只不过一眨眼,眼前的林中就闪出一片黑影。

    那是些身披黑甲的骑兵!这些骑兵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运粮队的士兵刚拿起弓,还没来得及搭箭,就被这些骑兵分割成一段段,只是一个照面,惨叫声已响成了一片。

    时孟雄只觉如坠入梦魇。这些黑甲骑兵出现得太突然了,他们的战斗力也实在太过惊人,新军殊非弱者,但在这些黑甲骑兵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只一个冲锋,运粮队方才的队形已荡然无存,地上眨眼间便多了近百具死尸,而受伤的也有这么多。

    这些骑兵人数并不多,大约只有两百来人,但这些人的骑术、枪法无一不是一时之选,行动如风,两千运粮队在这两百多个骑兵面前,几乎如同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时孟雄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嘶声叫道:“镇定!镇定!结阵!”

    如果布好阵势,有这些大车当工事,两百多骑兵肯定冲不动两千人的运粮队的。可是现在运粮队是一直线,虽然大半是步兵,在树林中却还没有那些骑兵灵活,现在阵势既布不成,要反击也组织不成来,只能各自为战。可是那些骑兵来去如风,各自为战又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几个穿错,运粮队已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了。

    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时孟雄只觉额头一阵发热,抓起一支箭,对准一个黑甲骑士一箭射去。那个黑甲骑士看样子是个首领,时孟雄箭术不弱,这一箭虽然未能瞄准,却正中那骑士左肩。那个骑士正挺枪刺向一个士兵,也没料到身后会射来一箭,在马上晃了晃,右手却已伸到背后,一把抓住箭杆,猛地拔了出来,转过身看向时孟雄。

    他的目光隐在面罩之下,可是时孟雄仿佛感觉到面罩下那种逼人的寒意。他打了个寒战,心一横,翻身上马,喝道:“帝国军备将时孟雄在此,你们这些狂妄草寇,有胆量的来与我一战!”

    他刚喊出,只见那个黑甲骑士也举起了枪,在空中晃了晃。时孟雄心中一宽,暗道:“中计了!”现在出言挑战,如果敌人应战,那么这些骑兵的攻势必定会缓下来,如此运粮队有了喘息之机,就可以结阵以待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那些骑士却齐声断喝一声,根本不停,只是一个交错,杀向后方,给时孟雄与那人让开一片空地,手上却仍然不缓,还在穿错交织,将已不成阵形的运粮队杀得更不成阵形。

    没有中计。时孟雄只觉胸口像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人绝非寻常山贼,纪律如此严明,每个骑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也强到超出想像,帝国军陆战第一的地军团也未必能有这等战斗力。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那黑甲骑士已挺枪向前走来。身后的黑甲骑士将运粮队越逼越后。靠得近的也已看到时孟雄向那黑甲骑士挑战,但纵然有心上前帮忙,却已自顾不暇。只是新军军纪严明,虽然已尽在下风,却没有一个逃跑,仍然力战不退。可毕竟大势已去,黑甲骑士只不过几个冲锋,运粮队的斗志已被摧毁殆尽,现在充其量只是在尽人事而已。

    时孟雄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觉心头疼痛之极,这一场大败太突然了,也是他根本不曾料到的。以前还自以为本部这两千人不输于地军团,看来仍然差得远啊。他淡淡地想着,手中长枪却握得紧紧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那黑甲骑士。

    树林并不适宜冲锋,但那黑甲骑士驭马之术高明之极,一匹马四蹄腾空,几如飞翔,只一眨眼便已冲到时孟雄跟前,随着一声厉喝,长枪直取时孟雄前心。时孟雄的枪一横,用尽平生之力挡去,“当”一声响,两马交错而过,时孟雄只觉双臂一麻,长枪几乎要撒手脱出。

    他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的力量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那黑甲武士虽然借了马力,但左臂已经受伤,可是两枪相交之下,对方的力量却仍然比自己要大许多,而且这一枪雍容大度,枪法老辣之极,明明是个长于枪术的武士,绝非不通武学的山贼。他心中骇然,带转马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甲骑士也带过了马。这一枪未能取时孟雄性命,反而被时孟雄格开,这个似乎也有点诧异。怔了怔,这人觉声道:“下马投降,便可得知。”

    时孟雄心头火起,怒喝道:“去你妈的!老子叫时孟雄,黄泉道上记着吧!”他将枪在头顶盘了个花,双腿猛地一夹,战马已冲向前去。他已打算好了,这一战显然已然输了八成,但如果先声夺人,刺杀这个黑甲骑士的话,剩下的骑兵定会将自己当成目标,运粮队便可得到喘息之机,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山贼的人数要远远少于自己。

    眼中那黑甲骑士越来越近,只是这一次那人却立马不动,岿然如山。估算着长枪已及,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草寇,去吧!”一枪猛地刺去。

    这一枪名谓立破式。军中常用枪法,是由军中第一枪武昭编定,共有三十式。这三十式枪法汰去冗余,枪式虽简单,威力却也不小,而时孟雄在文侯府中时也曾向火将毕炜讨教过枪法,这招立破式较寻常所用,更增了三分刚猛。

    枪头如电,眼见便要刺入那人前心,时孟雄忽觉眼前一花,人猛地从马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枪还没能刺中那骑士,咽喉处却已中了一枪。这一枪刺透了他的脖子,气管也被割破,血沫登时涌了出来。那骑士坐在马上,臂上也多了条血痕。方才时孟雄这一枪虽然没能杀了此人,却也不曾落空,在他臂上擦了一下。那骑士将手中带血的长枪举到胸前,行了一礼,低声赞道:“好一个壮士。”

    时孟雄躺在地上抽搐着,低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他已无法呼吸,这话说得根本听不出来了。那骑士却似听到了,低声道:“秦高泽。”

    这三个字很轻,时孟雄的眼睛却猛然间睁大,脸上也顿时失了血色。他还待再说什么,但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

    楚休红走过文侯府书房前的那棵大树时,从树上忽然落下一滴鸟屎,正打在他的战袍上。他站住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细细擦去,脸上露出苦笑。

    “鸟矢著人,凶。”他想起法统的术士在给人算命时经常说这句话了。难道这真的是个恶兆?他不信命,却也相信自己的道路不是条坦途。活了二十多年,实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命运显然不是一点小鸟的粪便所能决定的。

    他走到了文侯府的会客厅门口,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楚休红,进来吧。”

    文侯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给架子上的一只鸟喂食。那只鸟毛片并不鲜艳,个头也不大,却爪利喙尖,文侯喂的也是切成小条的带血鲜血,显然那只小鸟是头小小的猛禽。楚休红站到文侯身后,垂手道:“大人,传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文侯将手中最后一根肉条放到小鸟嘴边,那小鸟一把夺去,用爪子按住撕咬着,一根手指粗的肉条登时被撕成碎片。他看了看这小鸟,忽然道:“楚休红,你知道这小鸟叫什么?”

    楚休红怔了怔。他不知道文侯问这个做什么。他看了看那小鸟,这鸟也不过拳头般大,眼中却带着一股凶光,此时已将肉条撕碎吞了下去,仍有不足之意,但文侯已经不喂,那小鸟却也不闹,只是蹲在架子上斜眼看人。他道:“末将浅陋,有所不知。”

    “这小鸟名叫海东青,是句罗王进贡来的。本是一对,帝君常赐我一只。不要看这鸟小,却大是凶猛,调教得好,可以捕捉大雁。”文侯顿了顿,又道:“句罗进贡之人说道,这鸟平常只能喂六分饱。一旦喂足了,那就会冲霄直上,无法让其听命了。故当地土人称其为‘饥则为用,饱则飏去。’”

    楚休红心中一动。文侯所言,并不是平常的闲话而已,这话中显然有言外之意。只是他神情木然,接口道:“譬如用人,也是如此。”

    文侯笑了起来:“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楚休红,坐吧。”

    他抓起桌上一块丝巾抹了抹手上的血沫,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楚休红,夺回东平后,你也在帝都休整了两月有余,如今如何了?”

    “末将已将前营整编停当,只待出发。”

    重夺东平之役,楚休红所率的地军团前军担当的是先锋之责。这一战他立功极大,但前军损失极为惨重,几乎战死了三分之一,手下两大统领的曹闻道和钱文义都受了重伤,他自己也受了一些伤。战后前军受命归帝都休整,补充兵员。今过了两月有余,他所统领的五千人的地军团前营扩编到了七千人,伤员也大多已经归队,正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文侯微微地皱了皱眉,道:“那正好,此次你不必转道东平城与屠将军集合,直接去滂若湖营中。只是,”他踱了两步,道:“路上还有一件事。”

    “请大人明示。”

    “今日得到消息,时孟雄的运粮队在渡江后遇伏,失去下落。”

    楚休红吃了一惊,道:“什么?是蛇人干的?”那时孟雄原是文侯府军中的小军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之材,却也沉稳干练,而这一趟居然会在后方遭伏,那是谁都想不到的。虽然路上有山贼,但时孟雄手下有两千人,照常理,那些山贼绝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运粮队全军覆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蛇人干的。

    文侯点点头,道:“在后方遭袭,而且无一人逃回,只可能是蛇人了。”

    楚休红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文侯看出他的意思,道:“你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吧。”

    楚休红道:“是,末将在想,除了蛇人,还有一支力量也能做到……”

    “你是说西府军?”

    楚休红点了点头。西府军驻扎在大江上游的符敦城,现在的统帅是天水省总督陶守拙。陶守拙这人足智多谋,符敦城守得极其严密,是帝国西南得以安定的重镇,可是这人却难以捉摸,文侯对这人也颇为忌惮。西府军共有五万,而且擅长山地作战,如果他们要吃掉时孟雄的运粮队,倒也并非不可能。

    文侯叹了口气,道:“我也曾怀疑过。不过今日眼线密报,西府军并无异动。要吃掉时孟雄,起码也要五六千人马,这样一支部队离开符敦城要掩人耳目,不太可能。如果陶守拙是零星将部队陆续发出来,那此事都麻烦了。”

    文侯说得平和,但楚休红知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西府军是谋定而动,哪里还只是麻烦,而是致命一击了。西府军的兵力不弱,而且这地方利于割据,承平时要讨伐也大为不易,何况现在正值内忧外患。他道:“只是,有证据么?”

    文侯道:“正是毫无证据。三十万斤粮草,虽然不是个小数目,要再备齐这一笔补给也并不是太难,可是如果西府军真有离心之意,这才是心腹大患。陶守拙这人深谋远虑,照理不该在这时候搞这种事,但此事实在奇怪,不可不防。”他眼里忽然闪出两道逼人的寒光,道:“楚休红!”

    楚休红听得文侯的声音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一下站起,躬身道:“末将听令。”

    “我已备下二十万斤粮草,此番由你押送。沿途小心,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不论是谁,都给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要留一个活口。”

    所谓不留一个活口,就是担心万一那是西府军所为吧。如果真是西府军干的,那么把那支人马杀尽了,却不声张,西府军吃了这个哑巴亏,多半不敢有所异动了。楚休红已知道文侯之意,道:“是,末将明白,袭击运粮队的,不是山贼,便是蛇人。”

    文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招了招,那只海东青见势,忽地飞了过来,落在文侯臂上。文侯道:“楚休红,你将青儿带去,一旦水落石出,就让青儿带信回来。”

    楚休红跪下行了一礼,又道:“对了,大人,末将还有个请求,请大人恩准。”

    ※※※

    一支长枪向陈忠刺去,陈忠手中的长枪忽地一横,正要架开,那支长枪却忽地收回,陈忠架了个空,在马上一个踉跄,那支枪却在陈忠枪下刺来,眼看要刺中他前心,陈忠左手忽地从背后拔出一支手戟,猛地向枪头打去。“砰”一声,手戟击中枪尖,那杆长枪经不住这等大力,一下指向地面,陈忠右手枪已带转,一枪刺出,那人却在马上一伏身,闪过这枪,两匹马交错而过。

    “好本事!”曹闻道喝了一声彩。但他彩声未落,那人忽地回身一枪,这一枪对着陈忠背心,他再也躲不过去,左手的手戟正要反手打去,“笃”一声,背心软甲上已多了一个白点。他颓然举起长枪,道:“我败了。杨将军,你的枪法当真出色。”

    那人解开护面,也向陈忠施了一礼,道:“陈将军力大无穷,实在令人佩服,我这招回马枪其实散乱无力,若真个对敌,已伤不了陈将军了。”

    陈忠跳下马来,道:“杨将军不必客气,力量是天生的,枪术却是练成的,我的枪术比你差远了。你的枪术,大概与楚将军不相上下了。”

    与他对阵的是杨易。杨易原本是南征军前锋四营百夫长,与楚休红是同僚。他是个世家子弟,与原先的户部尚书邢历也是远亲,当邢历被文侯以私通蛇人之罪诛杀后,他也被夺去军衔,下狱问罪。当文侯试验铁甲车时,他与一批死囚被当成铁甲车的对手,结果铁甲车被他陷入地中动弹不得,而杨易那次也受了重伤。事后,楚休红将他救了下来,编入地军团任职。当地军团受命反攻东平城时,杨易伤重未愈,留在帝都养伤,此时几个月过去,他的伤势已然痊愈,今日便出来试试手。前营统领钱文义和他是旧识,那时谈不上有多大交情,现在仍然只是点头之交,反倒是曹闻道与陈忠,虽是初识,养伤时三人却越谈越投机。此时他们伤势都已大好,趁着前营操练,几人说好来试试枪术。结果钱文义与曹闻道两人都不是杨易对手,陈忠力量极大,与杨易缠斗数个回合,仍然败在他神出鬼没的枪法之下。

    听得陈忠说起楚休红,杨易面上闪过一丝阴影,顺口道:“是么?”当初楚休红与他都是前锋营百夫长,杨易地位还比他高一点,此时楚休红已是前营横野将军,官拜偏将军,杨易却什么都不是了。虽然他也知道是楚休红救了自己,心中终究有些不服。

    陈忠却没发现杨易面色有异,抹了把汗道:“是啊。楚将军枪法过人,很是厉害。”他本不是健谈之人,人也老实,以前一直升不上去,到了楚休红麾下才算一展所长,因此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一些的上司极是尊敬。他还要再说,曹闻道已见杨易有些不悦,忙上前道:“陈忠,杨兄,统制回来了,老钱正在和他说话呢。”

    营门口,楚休红正与钱文义并马而行,向这里过来。到得跟前,楚休红已跳下马来,到杨易跟前道:“杨兄,你伤势好了么?”

    杨易有些局促,道:“多谢楚将军关照,我好了。”

    他说得十分僵硬,楚休红倒也不以为忤,道:“杨兄,你在这里,我们这些老朋友算是聚齐了。今后还请杨兄施展平生才学,为国出力。”

    杨易“嗯”了一声。楚休红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来,道:“对了,我已向文侯大人请令,恢复杨兄都尉的军衔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杨易原本已是都尉,但军衔早被夺去,而他与钱文义两人现在是前营两大统领,克复东平后才由备将破格提升为都尉,而陈忠功劳很大,现在仍是个校尉,廉百策更只是个骁骑而已。杨易一惊,道:“什么?”

    楚休红微笑道:“这是文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杨兄才堪大用,以前也查无实据,因此让杨兄官复原职。”

    杨易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想些什么。楚休红拍了拍他的肩,道:“杨兄,事过无痕,万事都要向前看,以后倚重杨兄大才之处还多着呢,别多想了。”他知道杨易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一下摔到死囚,心中绝不会没有想法,只是多余的话也说不上来,唯有这等开解。

    杨易叹了口气,道:“多谢楚兄了。”

    楚休红暗自松了口气。杨易自从被他救回来后,对他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尊称为“楚将军”,直以此时才称兄道弟。他道:“杨兄,我们一块儿进帐中商议,文侯大人有令下达。”

    曹闻道与陈忠两人陪着进帐,楚休红落在后面。看着他们远去,钱文义上前,低声道:“楚将军,你这样为杨易着想,他未必领你的情。”

    钱文义为人精细,洞若观火,楚休红虽然说这是文侯的意思,他知道定是楚休红在文侯面前求情求来的。楚休红叹了口气,道:“钱兄,杨易才具不凡,只是运气不佳,才落到这等地步,不该埋没的。”

    钱文义低低道:“其实我见杨易对你仍存芥蒂,未必真能为你所用。其实你救了他,算是很对得起他了,难道他真的不想留在我们营中,你还能横野将军的名号也让给他不成?”

    楚休红道:“别说这些了,以他的才能,只要能为国所用,在哪个营中都是一样。”他笑了笑,道:“走吧,这回又要打一场硬仗了。”

    钱文义叹道:“打仗打仗,唉,这仗哪年是个头啊。”

    “一日从戎,就得准备着时刻捐躯。也只有我们努力,这仗才可以早一天结束。”楚休红将马匹交给一个护兵,又道:“走吧,此番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

    ※※※

    文侯第二次凑齐的补给有二十万斤粮草,由沿途各省分别补齐,不过前营出发时仍然满满地装了近二十辆大车,驰出了帝都南门。

    平时押送粮草,每辆车总要民夫二十人,由于前营本身已达七千人,便不再调拨民夫了,全部由前营押送。加上本身路上耗用粮草,浩浩荡荡足足征发了四十辆大车。

    作为帝国最为精锐的地军团前营,出发时文侯与太子都出来送行。朝行暮宿,前营经过北宁城,补充了不足的粮草后,第七日上抵达大江北岸的襄州。这是祈连省的第一大城,而祈连省本就极其残破,这个作为府治的第一大城同样残破不堪,祈连总督要接待这七千人的大军一定勉为其难,好在楚休红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只在城中休整一晚,补充自身所用的粮草后便重新出发。在接风的酒宴上,祈连总督也说因为战乱,人民流离,祈连省越发残破,现在他这个总督充其量只能号令本省北面一小块,西南大部都是鞭长莫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进入那块自方。祈连省没有驻军,总督本人也不过一千府兵,而这一千府兵同样只能屯田自给,养活自己都已不容易了。

    离开襄州,还有六日的路程才能抵达大江,而大江对岸便是滂若城。滂若城号称依江而建,其实距大江尚有三里之遥,在那里,水火两军团沿江布阵,与蛇人夹江对峙。江面已遭封锁,水路很难逆流运上,陆路运输同样十分困难。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昔年帝国的武侯统南征叛军,就是因为粮草接济不上,十万南征军全军覆没于蛇人之手,这事更让后来的统兵者痛定思痛,绝对不敢对粮草大意。

    离开襄州后的第一日,应为刚休整过,一天走了百来里路,是出发以来走得最快的一天。大道到了这儿便已中断,前方已不见人烟,到处一片荒凉,偶尔看到几个村落,也是白骨累累,空无一人。

    楚休红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出神,曹闻道拍马上来,道:“统制,前面是马当山,马上要走山道了,是不是再赶一程,过了马当山再说?”

    如果出事,那也就在前面这段路上了。楚休红低声道:“接下来的数百里路都是山道,地势十分险恶,时孟雄的运粮队想必就是在这一段路上出事的。叫弟兄们打尖造饭,修理一下车辆,歇息一下吧,明天赶早出发。”

    让传令兵传下令去,曹闻道笑道:“统制,不是我夸口,我们前营这七千弟兄,哪里时孟雄那两千人可比的,山贼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楚休红面色仍是十分凝重,道:“不要小看了时孟雄。他虽然没立什么奇功,可也是文侯大人提拔上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何况,他带的两千人都是新军,战力不弱,加上两千民夫,四千人居然会销声匿迹,动手之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曹闻道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能是中了埋伏吧。”

    “不错。如果真要正面攻击,那么那支部队至少也要与时孟雄的部队兵力相等。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山贼居然能达到两千之众。而且如果两千山贼能消灭时孟雄的话,那这恐怕不是山贼了。”

    曹闻道微微一惊,道:“统制,你是说,可能动手的是正规军?会是共和军么?”

    共和军虽然已与帝国联盟,但人们都知道这种联盟并不牢固。共和军明是友军,暗中抢夺帝国运粮队,也未必没可能。楚休红却摇了摇头道:“不太会。一来这儿是江北,离共和军的老巢五羊城太远了。何况,共和军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若帝国军失利,他们会更加吃力。五羊城主不是寻常人物,不会看不到这点的。”

    曹闻道想了想,忽道:“难道,会是西府军?”

    楚休红皱起眉头,只是低声道:“不知道。不是没这个可能,可是陶守拙也并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干的,文侯大人有令,一旦碰上,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曹闻道眼里闪出光来,道:“遵命。”

    此时一个亲兵过来道:“楚将军,饭做好了,给您端过来还是过去吃?”

    楚休红道:“我过去吧。”他又小声道:“曹兄,吃完了陪我前面去探探路。”

    曹闻道叹了口气。其他军团中,将领多半有专用伙夫,唯有楚休红所统一营不设。楚休红说不能同甘共苦者,不能服众,因此从上到下都吃一样的伙食。曹闻道对楚休红极为服膺,唯有对这一点大为不满,几次提出要与其他军团一般设个将官灶,却被楚休红严辞驳回,才不敢再提。

    军队出发,带的粮食全是干饼与菜干肉干之类。这些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好,曹闻道胡乱吃了一碗面糊,把肚子填饱了,刚放下碗,便听得楚休红道:“曹兄,吃完了没有?”

    曹闻道抹了抹嘴,道:“好了好了。”他跳上坐骑,道:“统制,我们去哪里?”

    “就在前面。”

    楚休红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曹闻道见他身边只带那十个护卫亲兵,心中一动,忖道:“统制在担心和人动手么?”他们原先从属于二太子麾下路恭行的决死队,二太子与太子争位失败,自己被斩,路恭行也自尽而亡,这十个人听从路恭行生前吩咐,成为楚休红的卫队。这十剑斩是十个出身法统的剑士,并不擅长骑射击刺之术,却是一等一的剑术师。

    十二人并马而行,十剑斩走在前面,楚休红与曹闻道跟在后面。此时夕阳在山,斜晖半敛,映得满山皆红。看着两边的景色,楚休红叹道:“曹兄,若是战争结束,你想做什么?”

    曹闻道一怔,一时还回不过神来,道:“战争结束?”他想了想,嘿嘿一笑,道:“我也没想过。反正那时总该有个位置,讨个老婆,生一堆儿子,就这么过日子便是了。统制,你可别怪我没志气。”

    楚休红也笑了起来:“哪里,我也是这般想的。唉,只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天下苍生得以过上太平日子,那有多好。”

    “当然。只是我也不知道一旦打不了仗,我还能干些什么。”

    曹闻道的话中有些黯然。他性子粗豪,不无鲁莽,这些事只怕从不曾想过,若不是楚休红提起,他也恐怕永远不会去想的。楚休红道:“这些就到时再说吧。如果真能不打仗,便是要饭也是好的。”

    曹闻道笑道:“统制,你现在可是帝国有数的名将,居然比我还没志气。要被别人听到,会说你没英雄气概的。”

    楚休红道:“志气是什么?如果要踏着别人的尸首往上爬,那这些所谓的英雄,还是少几个吧。”他抬起头,忽然低声道:“其实我有时觉得,便是共和军坐了天下,那也没什么不好。”

    曹闻道大吃一惊。虽然共和军现在与帝国是同盟,可是这些话仍然是犯忌的。他惊得张口结舌,楚休红也觉得自己失言,低声道:“曹兄,这也是随便一说,别放在心上。唉,人有时总是身不由己。”

    曹闻道不再说话,心中却仍是翻江倒海地反覆。他心中暗自忖道:“难道统制有投奔共和军之心么?他若易帜,那我是不是要跟着他?”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定主意。这时前面忽然有人喝道:“是什么人?”

    二

    喊话的是十剑斩队官冯奇。他们十个人如临大敌,齐齐飞身下马,拔剑看着路边。楚休红夹了夹马,追上来道:“有什么事?”

    冯奇道:“楚将军,有个可疑之人。”

    他刚说完,便听得有个人叫道:“将军,我们只是猎户,不是可疑之人啊。”说着,从路边的树丛里钻出两个人来。这两人穿着兽皮衣服,手里拿着铁叉,正是猎户打扮,一个年纪大一些,有四十来岁,另一个只有二十多。楚休红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走上前,将铁叉放在地上,跪下磕了个头道:“将军,小人名叫黄满,这是我侄子黄猊。我们正要回家,听得有马蹄声,才躲到路边的。黄猊,过来给将军磕头。”

    他们身上是挂了些山鸡野兔之类,那叫黄猊的年轻人也跪到楚休红跟前,有点不情愿地磕了个头。楚休红打量了他们一下,道:“起来吧,你们住在哪儿?”

    黄满道:“回将军,我们家就在那边的屏风山的山坳里。那里原本有个黄家庄,因为打了几年仗,庄上的人都逃光了,我因为老母在堂,又不敢到外面闯,只好在这儿混日子。”

    这黄满一脸风霜,手脚粗大,正是个寻常猎户模样。楚休红道:“既然住在山那边,为什么要翻山到这里来打猎?”

    这儿人烟稀少,飞禽走兽到处都是,要打猎,的确不必走这么远。黄满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曹闻道喝道:“问你呢,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黄满吓了又磕了个头,道:“回将军,不是小人愿意赶那么多路,是因为两年前有批山贼占了屏风山,我们不敢去那儿自讨苦吃,只好到马当山来取些野味。”

    山贼?曹闻道看了看楚休红,楚休红若有所思,道:“起来吧。那伙山贼有多少人?”

    黄满道:“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扎的山寨挺大,总有个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曹闻道几乎惊叫起来。那已经不是一支可以小看的力量了,如果真如黄满所说,只怕这支人马是一支不知从哪里溃退下来的残兵。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又是以逸待劳,时孟雄中了埋伏,恐怕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楚休红陷入了沉思,冯奇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道:“楚将军,这两人该怎么办?”

    楚休红道:“黄大哥,去大江边上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黄满道:“是啊。”

    他刚说完,一边黄猊忽然插嘴道:“满叔,不是还可以走都思道么?”

    黄满道:“那条路都荒废了快十年了,谁还敢走。”

    楚休红道:“都思道?”他临来时,也曾经看过这一带地图,知道都思只是途中一个小城,不过地图上并没有说这儿有一条路。黄满点点头道:“那是以前马帮走出来的。那时春天大江泛滥,船只不能通行,他们就从都思道走。只是好多年都没马帮了,也没人敢再走这条路。险得很,又窄,大车过不去。”

    楚休红道:“那么只有走这条路了?”

    黄满道:“是啊。将军要到大江边上么?若能将那伙山贼剿灭了,也是一桩功德。”

    楚休红道:“你愿意带路么?”

    黄满露出喜色,又磕了个头道:“将军真有此意?我愿意带路。”他一直是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此时才会露出笑意。

    楚休红笑了笑,道:“保土安民,军人之责,黄大哥不必如此。今天就到这里吧,冯奇,带黄大哥叔侄两人回去,好好安顿,天亮我们便出发。”

    冯奇道:“遵命。”带着黄满与黄猊两人先走了,楚休红与曹闻道两人走在后面。见冯奇与那两人走得远了,曹闻道小声道:“统制,你真信他们的话?”

    楚休红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这儿不是说话的所在,回去说。”

    曹闻道知道这个年轻的主将颇为精细,方才见他似是深信不疑,心中不免疑虑,此时才放下心来。一回营中,楚休红让冯奇收拾出一间小帐篷给黄满叔侄住下,回到自己帐中,让曹闻道将钱文义、廉百策、陈忠和杨易都叫过来。曹闻道带着几人回来,还不等坐下,他便道:“统制,我总觉得不能太相信这两个姓黄的。”

    楚休红道:“坐下说吧,小声点。”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地图,在桌上摊开了,道:“几位将军,方才我与曹将军出去探路,碰到两个猎户,说前面屏风山盘踞一伙山贼,大约有两三千之众,我想听听列位的意思。”

    这五人中,钱文义和曹闻道是两大统领,陈忠和廉百策分统斧营与箭营,杨易暂时是个客将的身份。他们互相看了看,钱文义道:“方才我听曹将军约略说了,也觉得不可太过相信这两人。”

    楚休红道:“这两人虽是猎户模样,样子上没什么破绽,不过那黄满若真如他自己说的胆子小,急着回家,怎会我一让他带路他便没口子答应?再者,他说起有条都思道也可通到大江边,只是路途十分险恶,不能通行大车。可是他并不曾见到我们部队,怎会知道我们有大车?此中大有可疑。”

    曹闻道忽然道:“是啊,可是他说起那条路来做什么?”

    楚休红道:“我觉得,他故意说起这条路,便是想让我们走上都思道。只怕,这黄满叔侄便是山贼前来探路的,见我们势众,不敢正面对敌,想带我们进他们的埋伏。”

    钱文义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说的有理。你将这两人带回来,便是要将计就计么?”

    楚休红微笑道:“正是。请列位将军前来,便是要大家做好准备,明日出发,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

    曹闻道忽然叹道:“好汉子。”他脱口而出,陈忠道:“曹将军,你说谁是好汉子?”曹闻道笑了笑,道:“我说这黄满与黄猊两人,也真是好汉子,居然敢面不改色地到我们大营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楚将军,你是想收降这些人?”

    楚休红不好杀,人人都知道。楚休红道:“是有这个心思。只是,我还是怀疑,如果真是山贼,两三千人就能吃得掉时孟雄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廉百策眼中却是一亮,道:“楚将军,难道说,你在怀疑其中另有玄机?”

    楚休红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是啊。时孟雄那两千人消失得太莫名其妙,就算这伙山贼是一支溃兵,要吃掉时孟雄也不是容易的事。你们来看。”他指着地图,道:“我们如今在此处,到水火两军主营,还有五六日的路程。这条路上,如果少有人烟,商队已难得一见,山贼在这个地方扎营,岂不甚是奇怪?”

    廉百策道:“是啊,除非他们是厌倦了征战,想躲起来过点太平日子。只是这般一来,便又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时孟雄了。”他抬起头,道:“楚将军,难道你是说,这些人其实并不是山贼,而是……蛇人?”

    曹闻道惊叫一声,道:“黄满他们两个可是两条腿的人,打死我也不信他们是蛇人。”

    廉百策道:“当初五羊城主与蛇人也有过密约,互不攻击的。有一两个人投靠蛇人,未必不可能。”

    楚休红道:“我也有这个怀疑。山贼有可能真是一伙溃兵,也有可能是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还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小声道:“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的手指点的是西边的符敦城。钱文义皱起眉头,道:“符敦城到此间也有近千里路程,而且陶守拙这么干的话,到底有什么好处?”

    楚休红道:“这些便要让这黄氏叔侄二人来告诉我们了。明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他再硬也不会不说了。”

    曹闻道笑道:“哈哈,统制,你果然深谋远虑。”他见杨易在一边板着个脸,捅了捅他道:“老杨,你说是不是?”

    杨易被叫来开会,一直一言不发。楚休红也道:“是啊,杨兄,你说这条计行不行得通?”

    杨易抬起头,沉声道:“楚将军,我觉得,不要当别人是傻瓜,结果疏忽大意,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说得十分干硬,曹闻道有些不悦,道:“老杨,你也别把别人看得太聪明了。”

    杨易冷笑一声,道:“这黄氏叔侄我虽然不曾见过,但你方才也说,这两人敢舍生来做死间,定有过人之处,岂会在言语中露出破绽?我怕这破绽是他们故意露出来的,本就知道你们不会信,因此以退为进,不惜一死引你们上钩。”

    他的话隐隐有讥讽之意,曹闻道大为不悦,正在说什么,楚休红却动容道:“杨兄,你说得对。”他低下头沉思着,曹闻道本想驳杨易几句,但见楚休红并没有不把杨易的话不当一回事,也不再说了。楚休红想了一会,忽地抬起头,向廉百策道:“廉将军,你以为如何?”

    廉百策的嘴唇动了动,道:“这个么?我觉得杨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但楚将军你的话也是对的……”

    楚休红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顾虑我的想法。集思广益,我身为前营统领,若是决策错误,那是连我们的性命都要赔上去的,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廉百策想了想,咬咬牙,道:“我也觉得楚将军你的计策未免有些一厢情愿,把敌人想得太弱了。如果时孟雄真是他们解决掉的,那这些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不会派两个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人来引我们入伏。我同意杨兄所言,他们恐怕是两个死士,故意让我们觉得已看破他们的计谋,从而反堕入他们的圈套。”

第九章 折冲尊俎

    这时门外那人突然“砰”地敲了一下门,叫道:“阿昭,你在么?出了什么事了?”

    这是白薇的声音。这几年不见了,我也很少想到她们姐妹两人,没想到一听到她的声音,我还是一下认了出来。听她的口气,似乎与郑昭的关系很不寻常,当初郑昭就说来高鹫城是为了寻访她们姐妹,也许,现在的白薇已经是郑夫人了吧。

    我正想着,郑昭突然小声道:“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有读心术,否则你知道后果。”

    此时他的样子十分惶急,倒象是我制住了他一般。随即,我只觉身上突然一轻,好像有一只压在我身上的巨手拿开了,我立刻又可以自由活动,心知郑昭已经解开了摄心术。我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门被“砰”一声踢了一脚。

    天驰号造得十分坚固,门也很厚,便是我也未必能踢开。但这一脚力量很大,踢得舱壁也一阵震动。我连忙走上前拉开门闩,门一天,白薇正站在门口,作势要再踢一脚,一见到我,她一下怔住了,看着我,一只举起的脚也放不下去。我淡淡笑道:“白薇,好久不见了。”

    白薇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敛枉行了一礼,道:“楚将军,竟然会是你!”

    郑昭从我身后走出来,道:“小薇,楚将军是我旧友,方才他有点不舒服,我来看看他,你急什么。”

    白薇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我虽然算不是她的男人,但至少有一阵子她们姐妹二人都算我的侍妾,看到我时多少有点不安。她定了定神,低声道:“楚将军,我听说郑昭进舱好久都不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郑昭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哈哈。好了,我们回去吧。”他走过我,挽住白薇的手臂,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带她走。看起来,郑昭似乎很害怕我会把他有读心术的事透露给白薇知道。白薇还是看着我道:“楚将军,你病了么?”

    郑昭道:“楚将军只是有点水土不服,我已经在慕渔馆给楚将军他们安排了房间休息,天也晚了,今天你不要去打扰他。”

    白薇看了我一下,方道:“好吧。楚将军,你好生休息。”她似乎还想说什么,郑昭又拉了她一下,道:“别打扰楚将军休息。”

    看着他们的背景,我有点好笑,但心中也有些隐隐作痛。郑昭把白薇看得很重,白薇嫁给他,也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可是,我心口仍然象堵了块石头一样,有种难受。

    钱文义等他们走后,才走上来,小声道:“统领,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心烦意乱,道:“没什么。我们住到哪里?”方才郑昭说让我们住在慕渔馆里,那大概是招待使臣的所在。

    钱文义道:“叫什么慕渔馆。丁大人他们已经去了,我们要和你一起去。统领,你方才和郑先生在房里呆了好久,真没出什么事?”

    我道:“真的没什么。我们走吧,船上呆得可真累。”

    钱文义没再说什么,跟着我向前走去。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才的事。郑昭到底有没有知道文候的秘计?也许没有,但我实在不敢保证。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文候有这样的打算,恐怕我这一趟差使不会顺利。

    刚集合了前锋营的三十人走下船,有个身着长衫的男子走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请问是帝国楚休红将军么?”

    我点点头道:“我是。请问阁下是哪一位?”

    这人道:“小人名叫冯鑫阁,是五羊城远人司的,郑大人已关照过我,请楚将军随我来吧。”

    冯鑫阁带着我们出了码头,那里已安排了三辆马车。我道:“慕渔馆远么?”

    冯鑫阁道:“不远,约摸有半里地吧,请楚将军上车。”

    三辆马车一般大小,不过冯鑫阁带着我和钱文义两人占了一辆,其余两辆让士兵去挤。马车很宽大,我进了车,见里面还很宽敞,总可以坐上十来个人,便对钱文义道:“钱兄,把那几个受伤的弟兄叫过来坐这车吧。”

    和海贼一战,前锋营有七人受伤,其中三个的伤势重一些,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钱文义答应一声,跳下车去了。等他下车,冯鑫阁却有点诧异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安,道:“冯先生,对不住,我冒失了一点,不要紧吧?”

    冯鑫阁道:“不要紧不要紧。”他说着,微微一笑道:“楚将军真是爱兵如子。”

    我笑道:“不是爱兵如子,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们一向同甘共苦。”

    冯鑫阁道:“是,是,以人为尚。”

    这句共和军的套话倒也不让我反感。不管做得怎么样,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这两句话本身还是没有错的。

    等几个伤兵上得车来,马车开动了。一路上行去,我从窗缝中看着道路两边。虽然夜已深了,街道上仍然很热闹,隔了几年,帝国终于又有使臣到来,可是现在的五羊城却已经成了共和军的大本营,如果五羊城的市民知道后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五羊城规模并不比帝国小,五羊城统辖的广阳省虽然是帝国十九省中最小的一个,方圆才两三百里,但人口却很多,全省据说已超过两百万。南疆自苍月公反乱以来便战火不止,以至于哀鸿遍野,相对平静的广阳省倒成了避难的首选,现在只怕人口更多了许多,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一个个神情安祥,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五羊城主统治有方,看来也有他的本事。我看着街上的行人和店铺,叹道:“五羊城真是繁华,好象也没什么影响。”

    冯鑫阁道:“楚将军以前来过五羊城么?”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武候南征时路过。那一次根本没有到南门来,而且,那一次是为了征讨苍月公的共和军,现在的五羊城却已成了共和军的大本营。我道:“第一次来。对了,蛇人没来骚扰过么?”

    冯鑫阁突然闭嘴不语,我心知他定然不肯多说,何况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内情,便岔开话头道:“现在五羊城有多少人了?”

    冯鑫阁道:“有七十多万人吧。”

    七十多万!我吃了一惊。当初武候以“为渊驱鱼”之策,将南疆难民尽驱到高鹫城,那时高鹫城也不过七八十万,以至于高鹫城的粮草不继,四月便告破城。五羊城在正常情况下便能有七十万人口,这个城市到底该如何管理?我自己带兵最多不过五千人,但也知道基中困难了,若不是有钱文义和曹闻道帮手,只怕我真要吐血。帝都有五十万人口,有三万禁军,维护治安的执金吾也有五千人,五羊城的七十万人不知要多少士兵了,肯定已远远不止以前大帝与初代城主定下的两万私兵之约。如果再加上共和军残部,我想现在五羊城的军队可能已超过了五万之数。

    有五万精兵,那才能成为与蛇人谈判共存的筹码吧,否则蛇人定不愿在后方伏下这么大一颗钉子在。我想何从景也一定猜得到,如果蛇人真的毁灭的帝国,那下一个目标就是五羊城了,所以他不会真心投靠蛇人的。可是如果蛇人真能权衡利弊,它们会不会也在防备五羊城主与帝国的私通?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有点担心。我们来五羊城该是个秘密,这消息会不会走漏?一旦走漏的话,五羊城主是会破釜沉舟,与蛇人正式开战,还是把我们杀了以取信蛇人?现在这些都是变数。也许,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都将使得事态急转直下,现在,我必须步步小心,绝不能错得一步。

    冯鑫阁说慕渔馆不远,我只道离南门没多少路,没想到马车七拐八拐走了大半天,眼见周围越来越冷清,马车才停了下来,冯鑫阁站起身,撩起车帘看了看,道:“楚将军,慕渔馆到了。”

    前面是一大片宅院,周围是一条丈许宽的河,河的那一边还有一丈多高的围墙。这几乎是个城中之城,占地也想当大。马车从一座小桥上驶过去,院门口两个卫兵举起长枪敬礼,等我们一进去,院门又关了起来。冯鑫阁道:“到了,楚将军请下车。”

    我跳下马车,只见这慕渔馆里鳞次栉比地尽是建筑。房屋虽多,安排得却是错落有致,一丝不乱,到处都是绿树掩映,只是灯火并不多,看来慕渔馆里住的人并不多。现在已是八月未,树上结着累累果实。那些果子大约有小酒盅一般大,有青有红,我从没见过。正看着,冯鑫阁笑道:“楚将军,城主已在丹荔厅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丁大人已在内等候,请楚将军进去吧。”

    那丹荔厅门两边的柱子上刻了副对联,是“丹房养志,荔树长青。”落款写着“照磨轩题”。字体很是圆转流畅,如果薜文亦见了一定会说是个某某名匠所刻,我却看不出门道来。

    一到门口,有个人已高声笑道:“是楚将军来了吧?草草不周,还望恕罪。”

    这声音十分清亮,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声音。我踏入厅门,边上冯鑫阁道:“城主,楚休红将军到。”

    五羊城主名叫何从景。何氏在五羊城一向是名门望族,但人丁却不是太兴旺。我只道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多半腰宽肚大,一副面团团的样子,但何城主相貌颇为清瘦,双眼不大,却极有神采,颌下有三缕长髯,一个人甚是清雅。虽然他的样子让人一见便觉可亲,但我心中却暗自叫苦。这样的人多半极富智计,我在符敦城里被陶守拙摆了一道,自始自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下,现在记忆犹新,实在不愿与这种智者来打交道。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五羊城主虽然谈吐可亲,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行了一礼,道:“小将楚休红,来晚一步,还请城主恕罪。”

    何从景笑道:“何罪之有!楚将军英勇无敌,我主才听郑昭说起过了。还请楚将军入席吧。”

    丹荔厅里设了不少席位,当中是三桌,偏厅还设了十来桌,这个大厅仍然颇有空间。何从景坐在主席正中,在他的左手边,丁御史已然落座,右边的位置空着,大概是给我坐的。帝国尚在,右边原本该是五羊城中的重臣的位置,何从景却让我坐下了,已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意思。我又行了一礼,道:“小将谢过。”

    一个侍者导着我到何从景身边坐下,钱文义他们也纷纷落座,只是他们坐的都是边上几桌,这一桌主席上除了我和丁御史以外,都是五羊城的人。

    我刚坐下来,侍者给我倒了杯酒,何从景端着杯子站起来道:“今日天使下顾,敝城蓬蔽生辉。今日得见两位天使尊颜,下臣感慨莫名。列位,我们先敬两位天使一杯,以谢天使伏波越浪而来。”

    他的话很客气,但越客气的话越会言不由衷。我和丁西铭也站起了起来,丁西铭道:“多谢何城主款待,下官身在帝都之时,久闻何城主是当世英豪,如今一见,更胜闻名。”

    何从景笑了笑,道:“干了!”自己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们也都喝了下去,刚要坐下,何从景忽道:“丁大人,楚将军,此间所坐,皆我五羊城的股肱之臣。这位,是我城中关税司主簿孔英大人。”

    我也听说过,五羊城虽然名义上是帝国领地,其实与独立一般无二。与帝国的兵、刑、户、工四部相应,五羊城也有六司,分别是关税司、军务司、远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职方司。其中关税司相当于户部,军务司相当于兵部,巡察司相当刑部,匠作司相当工部,还有远人司是招待各处来人的部门,职方司则负责大小官吏的考评。与帝国稍有不同的是,五羊城以商人为本,因此关税司的重要性为第一。而到五羊城来的外地商人极多,也需要单设一个远人司负责,职方司却是五羊城特有的。各司以主簿为长,这孔人英是关税司主簿,就是五羊城重臣之首了。

    孔人英端起杯子向我们一扬,道:“两们天使在上,下官先干为敬了。”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得爽快,我们也喝了下去。这一桌有十个人,除去何从景和丁西铭、我,剩下七人中多半是各司主簿,但我没看见郑昭在,可能他官职虽大,却还不是主簿,只不知道那多出来的人是谁。

    何从景一个个给我们介绍下去,分别是军务司主簿王珍、远人司主薄林一木、巡察司主簿龙道诚、匠作司主簿秦豫和职方司主簿顾清随。每人一杯酒,我酒量甚宏,喝得头也有点晕了,丁西铭的酒量却比我好得多,脸色都不变。介绍到最后一个时,何从景笑了笑道:“这位是我城中后起的名将,丁享利将军。”

    这丁亨利年纪很轻,生具异相,头发是金黄色的,双眼却是海水一般的蓝色,样子虽怪,却仍是极其俊朗,让我不禁有点自惭形秽。听得何从景叫到他,这丁亨利站起来道:“小将丁亨利,见过两位大使。”

    丁西铭笑道:“丁将军,我们可是本家,丁将军既有此名,想来定于易学颇有心得了。”

    丁亨利刚要喝酒,闻言一怔,道:“不知丁大人所说‘易学’是何学?

    丁西铭道:“《易》开章有云:乾,元亨利贞。丁将军既名亨利,令尊大人定然精擅易学了。”

    《易》这本书我也听说过,所说是上古传下来的一部包罗万有的奇书,但文字艰深,内容隐密,根本没几个人能读得懂,我也没读过,什么“乾元亨利贞”之类,我更是闻所未闻。只是丁亨利虽然名从《易》中所取,看来对《易》也并不知晓,瞠目不知以对。何从景打了个哈哈道:“丁大人真个饱学。丁将军祖籍在极西之地,上代方才定居五羊城,丁大人神目如电,也能一语道破以易学得名,真个佩服佩服。”

    他一打哈哈,边上那六主簿也纷纷举杯,这个道:“丁大人学究天人”,那个道:“丁大人学问高深”,丁西铭被他们的马屁拍得晕头转向,只是微笑。

    丁亨利忽道:“家父曾说,亨利之名在我故乡极多,本是常用之名,今日听得丁大人所言,小将方知自己名之所出,多谢丁大人指点。”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本官只道易学是我独得之秘,不料万里以外亦有流传。丁将军英武不凡,定是当世奇才。丁将军令尊既攻易学,说不字我二人祖上还颇有渊源。”

    我看了看丁亨利。他虽是男人,肤色却白得异乎寻常,一杯酒下去,脸上已泛起红晕。只是他长想英武,虽然脸色泛红,仍没有半点阴柔之气,一双手的手指也长而有力,把空杯放下去的时稳稳当当。

    这丁亨利的兵法不知怎样,但他的刀法枪术定是一时之选,只是不知和我相比如何。第一轮介绍下来,何从景道:“二位大使远道而来,何从景无以为敬,唯此水酒一杯,还望二位海涵。”

    丁西铭道:“何大人客气,下官感激莫名。南疆多事,何大人固守边陲,使万民安居乐业,真国之干城,来,下官与楚将军共敬何大人与到位大人一杯。”

    何从景守的可不是帝国的边疆,而是他的祖业吧。我心中暗忖,脸上也堆出一副笑意,道:“城主请。”

    何从景笑道:“多谢多谢。”他喝下一杯,拍了拍手道:“上女乐。”说罢笑道:“丁大人,楚将军,五羊城僻处南疆,粗茶淡饭,女乐也粗糙得很,还请两位大使莫要见笑。”

    声音刚落,从厅后出来十来个女子,都手持乐器,到席前空地上施了一礼,到队整齐后,乐声响了起来,奏的正是一曲《坐春风》。

    那些女子个个都是绝色,容貌非凡,一个女子手中领头唱道:“南国秋来八月间,芭蕉阶下绿、荔枝丹。”

    她的歌声柔美动听,清脆悦耳,丁西铭听得呆了。我虽然不是很爱好音律,也觉好听,与当初在太子席上听到的那个花月春的歌声相比,亦不遑多让,而她的相貌比那花月春更是美丽。数句唱罢,另几个女子也应声和道:“红楼隔水卷珠帘。人如玉、翠袖待谁怜。”

    这是一段了。唱罢这一段,她们不断交错穿插,变了几个队形。她们舞得千变万化,乐声却没半点阻碍,仍是一气贯下,只是变得幽渺了许多。这时先前那领唱的女子又唱道:“可惜好容颜。明朝风雨后,总凋残。”

    这几句唱得低徊宛转,让人回味不已。女子以色事人,想必也如春花灿烂,却无几多时。她唱得优雅,我听得却觉心如刀绞。在不知不觉间,我又想起了她。被锁在深宫中的她,现在还好么?现在太子爱她如珍宝,她的日子也许还好过一点。可是假如日后年长色衰,不为太子所喜,她的命运又将如何?也许,正如歌中唱的那样,“明朝风雨后,总调残”了。

    我听得痴了,眼里似乎有泪水要落下。不论是她的命运,还是我的命运,都一样脆弱而不可靠的吧。即使是武侯,曾经权倾一时,手握重兵,身死之后一样水流花谢,尽付阙如。如果我们的命运注定是那么微不足道,那我们还要坚持什么?

    这时乐声又变得复杂起来,那些女乐又和道:“劝君且放两眉宽。杯中酒、以尽一宵欢。”

    唱完最后一句,乐声戛然而止,余声袅袅不绝,那些女乐围成一图,便如组成了一朵大花的样子,当中那女子便如一朵花蕊,双手高举,袖子落下来露出双臂,皎然如玉。

    厅中静了静,方才发出一片叫好之声。我算是见过点世面的,前锋营和水军团的士兵们却想必从来不曾见过这等歌舞,不住声地叫好,我被这阵叫声惊醒了,只觉眼眶有点湿漉漉的,只听得何从景对丁西铭道:“丁大人,这点粗俗歌舞让大人见笑了。”

    丁西铭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哪里,她们都好得很,好得很。”他似乎也看得有点呆,先前的滔滔舌辩一时也没了,只是满口子地道:“好得很”。何从景微微一笑,道:“来,再来一个,以尽一宵之欢,哈哈。”

    这一次她们跳得要活泼许多,几乎所有人,连那六司主簿都看得有点呆了,想必就算是他们也不是经常可以看到何从景私人乐班的歌舞。但在那些看得双眼发直的人中,我看见那金发碧眼的丁亨利却沉静之极,脸上带着点微笑,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看着。

    这丁亨利确非常人!

    我正打量着丁亨利,何从景忽道:“楚将军不喜观看歌舞么?”

    我没想到何从景会这么问我,忙道:“哪里。小将行伍出身,是个粗人,却也知道这歌舞不同寻常。”

    何从景笑道:“这一班女乐是自幼练习而成,她们日日习歌练舞,只是颜色粗陋,舞姿寻常,见笑了。”

    我也淡淡一笑,道:“岂敢,小将生性疏懒,未能领会妙处而已。”

    何从景笑道:“无妨无妨,楚将军若要领会她们的妙处,我会安排的。”

    我没想到他会会错了意,不由有点苦笑不得,道:“不敢,小将就不必了”

    “楚将军不用客气,远来辛苦,这是应该的。”

    何从景似乎认定了我是言不由衷,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道:“英雄美人,相得亦彰,妙哉妙哉。”

    我正要力辞,丁西铭忽道:“既然如此,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何大人美意了,哈哈。”

    他一直看歌舞看得入神,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话,我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耳朵倒是很灵。只是丁御史虽然比不上卫宗政有“铁面”之名,却也素来道貌岸然,说出这等话来,实在让我意想不到。只是他这般一说,苦我坚辞,倒显得与他不齐心了。

    我闭上了嘴,丁西铭却又道:“何大人,那位领舞的小姐叫什么?”

    何从景道:“她是我的爱妾,叫剪梅。丁大人欲亲香泽,下臣安排便是。”

    丁西铭怔了怔,道:“唉呀,西铭冒昧了,不知那位剪梅姑娘是何大人小妾,下官不敢唐突。”

    何从景微笑道:“不妨,丁大人,自古有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一介小妾,何足挂齿,哈哈。”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猛地怒火升起。何从景相貌清雅高贵,本来我对他很有好感,但他说出这等话来,分明是不把女子当人看,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对他的观感登时一落千丈。丁西铭却是大为感激,道:“何大人真是当世英雄,西铭敬佩不已。”

    英雄!英雄就是把女子当成玩物和食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玩弄,饥饿时可以吃掉的吧。我心头怒意更甚,杯中的酒也象突然间失去了滋味,仿佛一瞬间成殷红的鲜血,那股血腥气让我恶心欲吐。

    这些达官贵人不把人当人看。共和军虽然在走上绝路时也会把女子当食物吃掉,但他们总还宣称“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也号称男女贵贱一律平等。现在的何从景,虽然名义上是共和军领袖了,他的所作所为却连共和军那点面子都不要了。

    丁西铭已是乐不可支,脸上尽是笑意,想必在打算今晚的**了。何从景居然连爱妾都可以随意送人,这个人也的确非同寻常。我虽然不喜他的为人,但也不得不佩服他。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吧。帝**、共和军、蛇人,谁也无奈他何。在各种势力间游刃有余,一直保持独立,的确有他的本事。

    不去想这些了,我拿了个桌上的水果。这水果正是我在外面看到过的那种,只是鲜红欲滴。拿在手上才发现原来外面长着一层粗糙的壳,样子并不如何好看。我伸手剥了一下,本以为这壳不好剥,哪知一剥居然把里面的果肉也剥下一大块来,手指上沾满了果汁。那种果肉是半透明的,如凝乳一般,我把一块果肉放进嘴里,只是一抿,居然全然化开,一股极其鲜甜的味道溢满嘴里。

    真是美味的水果。我几乎要惊呆了,边上何从景低声笑道:“楚将军没吃过吧?这种水果便是方才她们歌中所唱的‘荔枝’,现在正好红熟。”

    “真是好吃。”我讪讪地一笑。这种奇异的水果我以前从没吃过,而我尝到过的水果中,以鲜甜而论,这种荔枝可谓当世第一。

    我正想着,突然耳边响起了一声惨叫。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此时别人都全神贯住地看着歌舞,这声惨叫声音并不大,似乎在竭力压抑,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丁亨利闻声浑身一震,扭头看过来,正好和我目光相对。他的目光锐利已极,我被他扫了一眼,心头不知怎么便是一悸,也转过头去,却见何从景一脸惊愕。我道:“城主,发生了什么事了?”

    何从景皱了皱眉,道:“楚将军且安坐,我去看看。”

    他离座站了起来,丁西铭这时才回过味来,道:“何大人要更衣么?”

    何从景道:“下臣去看看,丁大人请安坐。”他转身向后厅走去,两个侍者跟在他左右。过了一会儿,何从景已转出来,坐下后微笑道:“是一个切菜的下人不小心切到手了,没事。”

    丁西铭“噢”了一声,道:“这般不小心啊,有事么?”

    “没甚大碍,丁大人不必在意。来,叫眩目戏上来。”

    他拍了拍手,那队女列队施了一礼,退了下去。接着上来的是些装束奇异的男男女女,看来是异国之人。五羊城以商为本,各地商贾不断,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

    眩目戏颇为奇妙,一个头上缠着白布的男子从掌心喷出各种颜色的烟气,然后又用手抹去,另一个女子仿佛身体里没有骨头一般,可以钻进一个口子很小的坛子里。这些表演极为精彩,我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好像那些人有妖术。只是丁西铭虽然也看得入神,却明显不及对那班女乐有兴趣。

    虽然看着,我心中却在暗自盘算。方才,真的如何从景所说,只是一个下人切伤了手么?如果真的只是这么件小事,他为什么要如临大敌,亲自去察看?

    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何从景到底打什么主意?他想做什么?

    我入神地想着,这时何从景忽道:“楚将军,这些人来自极西的天方国,以前见过么?”

    我“啊”了一声,道:“以前从没见过。”

    何从景笑道:“天方亦是古国,所说那儿大多是沙漠,各部落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因此难得一见。这些人也是第一次来五羊城,倒是颇可一观。”

    我道:“那和秋人也差不多吧,秋人也是逐水草而居的。”

    何从景点点头道:“不错。如此想想,上天待我们可真是不薄,有这一块土地让我们休养生息,男耕女织,丰衣足食,我们自不能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他是在说自己吧?我突然觉得何从景的话也有他的道理。我自然可以指责他如墙头草一般随意倒向另一方势力,但对于他来说,什么立场,什么信念,都不及五羊城的繁荣发展更重要。如果历代五羊城主都要对一派势力忠心耿耿,那五羊城也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了。何从景坐上了五羊城主这个位置,那就意味着他也只能万事以五羊城的利益为第一。

    想到这儿,我对何从景又有了几分理解,觉得他也未必不可原谅。我们是帝国使臣,现在帝国和蛇人的战争仍然没有分出胜负,他也不能割断任一方的联系,仍然要竭力讨好我们,又不能被蛇人发觉他有异心。在五羊城与爱妾的比较下,一个爱妾自然也可以轻易舍弃了。

    宴席持续到了后半夜才算结束。散去后,丁西铭打着饱嗝向何从景和六司主簿告辞。他对何从景欲言又止,一副心痒难忍的样子,何从景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丁西铭登时眉开眼笑,想必是说那叫剪梅的女子已经安排到他屋里了。我也向何从景告辞,但心里已经决定,绝对不去碰他给我安排的那个女子。

    何从景刚要走出去,丁亨利走过来,向我抱了抱拳道:“楚将军,告辞了,请好好休息。”

    此时厅中的烛火灭了一些,已暗淡许多,他的一双眼睛似乎灼灼发亮。我也向他抱了抱拳,道:“丁将军好,多谢款待。”

    丁亨利笑了笑,道:“小将久闻楚将军大名,如今得蒙赐见,真是三生有幸。”

    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以为自己的名声真个已传到了五羊城里,那多半是丁亨利的口头之辞。我淡淡一笑道:“是么?在下倒觉得籍籍无名,不足挂齿。”

    丁亨利道:“楚将军,我确是听好几个人说起过你。他们说,那时你虽然只统领数百人,但日后必定会大放异彩。嘿嘿。”

    他最后笑的两声大有深意,也不知是取笑还是别的,总之不会是真心赞许。我也不以为忤,道:“丁将军见笑了。”

    丁亨利正了正神色,道:“楚将军好生歇息。此番楚将军若有闲暇,不妨请来指教一二,让小将一观楚将军高才。”

    我心中一凛,他是在挑战么?只是他的话仍然说得温文尔雅,不卑不亢。我道:“多谢丁将军关心。丁将军也请早点歇息吧。”

    丁亨利又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又转过头道:“留步,不必送了。”其实我根本不是送他,只是何从景正要上车,丁西铭已经到了门口送行,我也不能不去。

    何从景坐上了车,撩开车帘,微笑道:“两位大使敬请安歇,事情我们后日再行详谈,明日多睡一阵吧。”

    他的这番话中也有党章吧,丁西铭已是得眉开眼笑,道:“多谢何大人,多谢。”

    这慕渔馆不知是派上什么用场的,好象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第,却只住了很少的下人。我和丁西铭的住处被安排在两幢楼的三层上。进了屋,我推窗,坐到窗台上。那两幢楼相对而建,小巧玲珑,掩映在荔枝树间。晚风徐来,微风中似乎也有荔枝的鲜甜香味。

    我看着外面,一棵荔枝树离窗子很近,有根树枝斜伸过来,上面累累的满是果实。我伸手摘了一颗,小心地剥着。这种祥和平静的气氛,我已很久很久没再经历过了。

    正剥着,门上忽然有响动。那多半是送水的下人,我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女子。我登时想起了何从景所说的让我“领会妙处”的事了,她就是来陪宿的吧?我从窗台上跳下来,走了过去,那女子见我走过来,跪下道:“楚将军,妾身春燕见过将军。”

    她的模样十分清丽可人,我的心头却是一疼。我道:“是何城主让你来的么?”

    “禀将军,城主命我陪将军更衣。”

    这话我也懂,那些达官贵人把登厕、玩女人都叫成“更衣”,大概也是因为“妻子如衣服”这句话吧。我叹了口气,道:“不必了,你还是回去吧。”

    她抬起头,却吓得脸色煞白,道:“是,是,春燕自知容貌丑陋,不堪服侍将军,还望将军慈悲,收容春燕。”

    她长得那么美丽,居然还说什么“不堪服侍”我,真是笑话了。这大概是因为何从景跟她说过,一定要把我服侍周到,否则要治她的罪吧,说不定还会杀了她。我心头一阵疼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如果我和她地位相等,我大概根本没机会能近到她左右,可现在她却象一头可怜的小兽一样,即使我侮辱她,那也是她的荣幸。

    我走到她跟前,扶起了她道:“春燕,起来吧。如果你回去,何城主要怪罪你的是吧?”

    春燕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水,眼中却有点诧异,不知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被她看得大是不安,道:“坐吧,坐吧。”顺手把手中剥了一半的那颗荔枝递给她,道:“你吃吧。”

    春燕拿着那颗荔枝,更是莫名其妙。可能以前她为客人陪宿,那些客人早一把将她抱到床上去了,我却大不一样。她坐在椅子上,仍是一派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不敢再看她,自己走到窗前,又摘了几颗红熟的荔枝,坐到她对面,道:“春燕姑娘,你别害怕。”

    春燕仍然惊魂未定,我听得到她的喘息声,大概她仍然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睡在这儿要被何城主怪罪,那你早点上床歇息吧。”

    我一说这话,春燕才算松了口气,腮边也泛起一阵红晕,道:“多谢楚将军。那我为楚将军宽衣,先服侍您沐浴吧。”

    我笑道:“我自己来吧,你休息好了。”

    这套小楼造得极是别致,一边有一个浴间。虽然是在三楼,却已备好热水,一边的衣橱里还有几件新制成的绸缎袍子。我洗了个澡,只觉神清气爽,大是舒服。换好衣服出来,窗子已经关上了,烛光也已吹熄,床上,春燕已缩成一团躺着。我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夜风清凉宜人,极其舒适。我坐在窗台上,又摘了颗荔枝。

    吃完了荔枝,我走到一边,把几张椅子拖过来拼在一起。这几张椅子都很宽大,三张拼在一起就够我躺下。春燕听得我在拖椅子的声音,低声道:“楚将军,您不上床歇息么?”

    我转过头,却见她坐了起来,一条毯子盖在胸前,露出肩头如雪的肌肤。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道:“不必了,我睡在椅子上吧。”

    春燕吃了一惊,登时不再说话。我躺了下来,拿我的战袍盖在身上。现在天气很热,原本不盖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有女子在,要我宽袍在袖地躺着,实在有点局促。在船上呆了一个多月,日日在海浪声中入睡,现在总算睡在了坚实的地上,虽然椅子**的,我仍然感到无比舒服。春燕身上的幽香一阵阵袭来,我心中绮念顿生,怎么也睡不着。

    正迷迷糊糊地半睡不睡时,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哭泣之声。一霎时,我仿佛又回到了被蛇人包围的高鹫城里,似乎觉得武侯下令将各营中的女子集中,斩杀后充当军粮,苏纹月正哭得梨花带面。我吃了一惊,翻身坐起,却忘了自己躺在椅子上,差点摔下来。定了定神,才想到现在是在五羊城的慕渔馆里。

    可是那哭声却不是我的幻觉。我疑惑地看去,只见春燕坐在床上,正低声抽泣着。我走过去,到了床边,又站住了,低声道:“春燕姑娘,你睡不着么?是不是我打呼噜吵了你了?”

    春燕抬起头看了看我。房里很暗,她的脸却出奇的白,在黑暗中象一朵盛开的白花。她抹了下眼,强笑道:“不是,楚将军,是我不好。”

    我叹了口气,道:“春燕姑娘,我不是不喜欢你,只不过,我不想做那种让自己心中有愧的事。”

    春燕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楚将军,您真是个好人。”

    说这话的人她也不是第一个了,我苦笑了一下。在这世道,这种话我都不知道是夸我还是骂我。我是好人么?可是也未必。很多时候,我这个好人反而害死别人。

    我沉默了一会,低低道:“春燕姑娘,你睡吧,天亮还会一会儿。”

    春燕呆呆地看着我,我转身又要回到椅子上去,春燕忽道:“楚将军,你也睡到床上来吧。”

    我道:“不必了”话刚出口,却见春燕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我心头一软,道:“那你穿上衣服吧。”

    春燕脸也红了红,抓过了睡袍,穿在身上。她在穿衣服时,我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一会儿,她道:“楚将军,你转过身来吧。”

    我转过身,却见她已穿好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袍。虽然穿上了衣服,但这衣服很宽松,从衣缝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更是诱人。我只觉得额头也一阵发烧,道:“算了,我还是睡在椅子上吧。”

    春燕急道:“楚将军,你过来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她会有什么话要说?我虽然觉得自己还是睡在椅子上为好,可仍然不知不觉地向床边走去。一到床边,我躺在她身边,她身上的幽香一阵阵飘过来,我只觉更是热得难受。

    正在强自支持,春燕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头靠在我胸前。我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她,一只手便要向她的衣服里探去。

    哪知还没伸进去,她突然用极小的声音道:“隔壁有人。”

    这句话象一盆冷水,把我的满腔热火尽都浇灭了。我诧异地看着她,只道听错了,她点了点头,嘴张了张,没有出身,但发出的声音仍是“隔壁有人”这四个字。

    隔壁有人?这幢楼是给前锋营住的,但三楼只有不多几个房间,但是钱文义,也和士兵一起挤在最底层,隔壁怎么会有人?我只觉身上出了一阵冷汗。

    这是何从景的圈套!

    可是,何从景到底想做什么?隔壁有人,想偷听我和春燕的对话么?到现在为止,我根本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想听什么?

    我把想伸到她衣服里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在她耳边极小声地道:“谁?”

    她摇了摇头。忽然闭上眼,喃喃地道:“楚将军,睡在你怀里,真是舒服。”

    我差点又要把持不住了。但是在脑海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不住提醒我:“隔壁有人!”

    春燕不会知道太多底细的,但她既然说隔壁有人,只怕这也不是第一次。隔壁的人到底是谁?他要做什么?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身子也猛地一颤。

    我想到了那人是谁了!是郑昭!

    一定是郑昭!他想要窥测我的心思!这定是何从景安排他做的,以前肯定也有过,也有人睡在这儿,郑昭就在隔壁施展读心术。我记得郑昭说过,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他就可以用读心术,怪不住床是放在这堵墙边的。在这人生第一诱惑跟前,再强的意志也会有缺口,郑昭的读心术更容易施展,怪不得何从景如此大方,爱妾也可以随便送人,想必她们本来就派这种用处。

    只是,郑昭读出我的心思了么?我用摄心术摄住他时给他的暗示到底有没有用?

第十五章 铁甲战车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便起了床。昨晚我细细看了一遍南宫闻礼那封奏折以防向文侯提起时自己莫名其妙什么都答不上来。开始只是想着随意看看但看了一遍却如当头一盆冷水再无睡意。

    南宫闻礼在奏折中分析了当今朝政的七弊我虽然不是此道中人也觉得他说得完全合理深中肯綮象他说的百官一旦入仕但不思进取“尸位素餐万事不求有功但求无功皆因空有考绩之律久无考绩之实。”在五羊城时也设有职方司便是考核官员政绩将正绩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奖中等平下等罚因此五羊城的官员都颇有效率我们一到码头上那个五羊城南门司的刘文昌马上便过来询问。换了帝都的官吏有远人到来非让你在码头上等一两个时辰不可。

    我越看越是兴奋。南宫闻礼并不只是个由郡主扶植的傀儡他这个人大有才能郡主当初的计划便是让南宫闻礼在政我在军两方面相辅相承齐头并进慢慢成为帝都举足轻重的人物吧。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但以南宫闻礼的才能一定可以做到。只是现在郡主已经不在了要完成这个目标单靠我们两人实在很难。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有些失望。说不定也许共和军更能够做到这一点吧。

    我把奏折放进怀里让下人牵出马来先去了一趟前锋营。钱文义已经回营也已将顺利与五羊城达成协议的事说了因此曹闻道一见我回来便大为兴奋。以前我们是孤军奋战现在有五羊城作为联军实力一下大增自然信心也大增了。

    在营中将积下的事处理好这几个月前锋营日日操练更见精锐又听得东平城战况不利人人都有求战之心。离开了营地我独自向文侯府走去。到了文侯府文侯刚回来我让人通报后才去见文侯。一进大厅文侯仍然站在那张地形图前看着我在门口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文侯转过头道:“走来吧。楚休红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文侯近前道:“大人末将有一事相求。”

    文侯扬了扬眉道:“是么?什么事?”

    “昨日上朝谏议大夫南宫闻礼曾上疏要求恢复吏部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

    文侯道:“是啊恢复吏部确有必要然事有缓急此事还不急在一时。”

    我从怀中摸出那奏折道:“末将倒以为整顿朝纲清理吏治实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请大人三思此便是那南宫大夫奏折的副本还望大人拔冗过目。”

    文侯接过来奇道:“没想到你倒与南宫闻礼这么熟我看看吧。”

    我只觉心头一寒道:“末将也不是与南宫大人很熟只是相识而已。”

    文侯没再说什么坐了下来道:“对了你走了这些天前锋营的训练拉下没有?”

    “禀大人末将临走时将诸事托付裨将如今前锋营越精锐不会输于别人。”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不错我也听李尧天说起过说你那五千人战力甚强。便是毕炜向不许人言下倒也对前锋营颇为赞许。”

    因为前锋营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我暗自得意帝都破围一战若不是前锋营全力一战他的火军团只怕挥不了应有的效用看来毕炜虽然与我甚不相能但他这人倒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无怪乎文侯对他同样倚重。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前锋营将士愿为国一战万死不辞。”

    文侯忽然站了起来道:“对了你既然来了便与我一同用膳下午随我去看一看。”

    我心中一动道:“大人可是铁甲车么?”

    文侯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异样道:“你也知道了?”

    我又是一寒。文侯这眼神似乎也不全是赞许也许我有点过于嚣张了。我沉下头道:“末将已有耳闻实在很想看一看。”

    文侯道:“既然你也听说了那便跟你实说吧许久以前我就想建起地、火、水、风四军团。如今火、水、风三军团都已成军唯有担当主战之责的地军团还没有着落。前不久龙友研制铁甲车大有成果只怕地军团也该成军了。”

    以前军权都在武侯手上文侯自然没有条件建立这四支嫡系军团来。可现在文侯已经是朝中权势第一的大臣了这才是更主要的条件吧。我道:“大人这铁甲车真能投入实战么?”

    文侯道:“眼下不知因此两日后还要来一次实战演习看看这铁甲车在实战中到底如何。”

    我有些踌躇道:“大人不知实战演习是何意?”

    文侯微微一笑道:“到时便知这两日龙友正在准备两日后便可见分晓。来吧随我用膳再将你在五羊城的事好好说说我还想听听何从景的底细还有那个海老究竟是何许人也。”

    文侯府中的厨子自然比我家里的本事要好得多文侯甚讲究口腹之欲他的饮食虽然不多但颇为精致午膳是四荤四素一汤每道菜都味美可口。文侯小酌了几杯一边吃着一边听我说着在五羊城之事尤其是谈判以及我在望海馆的经过让我说得极为详细而听他问出的话似乎对五羊城的大小官吏了如指掌连那负责安排我们行程的远人司冯鑫阁他都知道。我说到在望海馆与海老的对话时心中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说6经渔的事哪知文侯忽然打断了我的话道:“什么他连符敦城也去过?”

    我正说到乍见海老才记起当初在符敦城见过他一面听文侯这般说心知说漏了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啊。只是在符敦城时惊鸿一瞥那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做梦。”

    文侯的一只手捻着那酒杯杯子在他掌中飞快地打着转里面的酒却不漾出半点。他喃喃道:“这海老究竟打什么主意?居然敢进入府敦城说不定他连雾云城也来过了。”

    也许吧海老的本领是我生平仅见他多半也来过帝都的这一点上文侯便不及他了文侯自己因为百事缠身根本没办法亲身去那些地方。他将酒杯在掌中转了两转又一饮而尽道:“说下去。”

    我将前后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还是横下心瞒过了6经渔的事不说打定了主意若是文侯已知此事我便说答应过6经渔不说此事。但文侯的心思全在那海老身上也似乎并不知道我和6经渔见过面看来文侯虽然耳目众多毕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的。等我说到完成谈判那七天将又在醉月楼设宴想留下我来文侯忽然又道:“楚休红你觉得那七天将人物如何?”

    我沉吟了一下道:“那七天将与我都不太熟但我与丁亨利斗过枪此人枪法出众与我不相上下而且领军严整确是个不世出的良将其余六人纵然稍有不及定也相去不远。”

    文侯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何从景手下竟能聚集这许多好手怪不得也敢大模大样与我们谈判。”

    何从景的不臣之心是明摆着的文侯的不臣之心还深藏在心底吧。我道:“大人末将以为五羊城便如双锋之刃与敌与我皆是利器实在不可轻敌。”

    文侯冷笑了一声道:“自然。联手联手也只不过暂时的联总有一天要分手的。楚休红只怕与五羊城可迟早要有一战。眼下虽然是友非敌但若有与他们共同对敌之时千万要记得这一点。”

    我心中微微地隐痛。蛇人还是眼下的大敌我们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同盟便已有了裂缝只怕与五羊城一战是逃不过的。五羊城号称什么“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实在也是句空话。丁亨利对这一点也看得清楚吧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而那些士兵只怕更想不通了。虽然文侯这么跟我说但心底我已暗自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尽己所能竭力避免这一战。

    文侯胡乱吃了点东西道:“楚休红吃完了么?”

    我已吃了个七分饱但文侯看来已无胃口我便道:“末将饱了。”

    “好吧随我去城北看看铁甲车。”

    文侯上了马车我骑着车跟在边上。出了北门又转道上山到了曾经来过一次的工部秘营。今天没有下雪但山上积雪未化想起去年来这儿时也是一个下雪天那一次张龙友给我们看了神龙炮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便又有一样新武器。

    天保二十八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顺利的话希望天保三十年前能够结束战争。可谁知道呢?说不定就算到天保六十年战乱仍未平息即使帝君能活到天保六十年的话。

    一想到帝君我不由得苦笑。虽然谁都不敢明说但以帝君的身体谁也不会相信会有个天保六十年出现。

    走过山洞眼前便是豁然开朗。一年不来倒也没多大变化只是新建了几间屋子地面也平整了许多。我们刚走出洞中有几个人迎上来跪倒在文侯跟前领头的正是张龙友。张龙友人还是那么瘦却更加成熟了些嘴边也长出些胡子扬声道:“文侯大人卑职工部右侍郎张龙友会同金府员外郎丘慕节、火府员外郎洪广恭见过大人。”

    文侯微微一笑道:“张大人免礼请起。”

    张龙友站了起来也向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对文侯道:“大人铁甲车的最后装配已经完成是否让他们试验?”

    文侯道:“好吧后天便要正式试验不要出乱子。”

    张龙友微微一笑道:“是请大人放心。”他转身对边上一个小吏说了两句那人走了开去张龙友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双手道:“楚将军好久不见你了。”

    我出前也见过他一次算来也都有四个月了。我也笑道:“张先生现在可好么?”

    张龙友道:“天天在此只盼能早一日击溃蛇人。”

    这时几个下人给文人搬过一张椅子文侯坐了下来我和张龙友侍立在文侯两侧。那小吏过来道:“张大人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们出来么?”

    张龙友道:“好出来吧。”

    那小吏从怀里摸出一面小旗晃了晃张龙友小声道:“楚将军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吧?这铁甲车可厉害得紧。”

    铁甲车的名字我已经深深记住了现在要亲眼目睹我不禁一阵激动。在远处山崖上挖了一个洞洞口有门封着此时“砰”一声门开了从中传来了重物碾地之声。我心知铁甲车便要出来睁大了眼不敢眨一眨。

    铁甲车出来了!这铁甲车也不是方方正正的车头有些尖。吴万龄说一辆车有上万斤只怕估计得有些大但这一两车起码也有六七千斤上下。刚出来时车子行驶得甚是缓慢车轮慢慢转着但随着行驶车越来越快到了我们跟前时车已与一般人快步疾走时差不多了。

    铁甲车绕了一个圈前面已搭了一些鹿角木桩之类约略有点象蛇人所扎的阵营。铁甲车到了跟前却不减猛地撞了上去。平常大车若是撞在上面多半会卡住不动但铁甲车底盘甚低又太重了“咯嚓”连声那些木桩都被齐根撞断鹿角也被碾碎。

    这铁甲车真个势不可挡!

    文侯忽然出了一阵笑声转过头来对我道:“楚休红你以为如何?”

    我道:“铁甲车只是撞击么?”如果只是撞击铁甲车行驶虽然不慢终究还不算太快只怕追不上敌人。张龙友道:“自然不是铁甲车能攻能守攻则如锋刃出鞘守则如铜墙铁壁。来人将木人插上。”

    那小吏又将旗子晃了晃有内上下人举起几个木人过去插在地上。这些木人与真人一般大小插在地上时便如列了一小队人马。只是做的并不是蛇人的样子而同样是人。

    还不待我多想铁甲板边忽然开了几道活动的窗子从中探出弓来。弓弦响亮箭如雨下那几个木人身上已扎满了利箭。张龙友道:“大人铁甲车中装置有小号雷霆弩一具强弓三具箭矢七百枝并可随时补充。”

    我道:“为什么不用神龙炮?将神龙炮装在里面岂不是威力更大?”

    张龙友叹了口气道:“神龙炮射时一是有后座之力二是会有硝烟散出。铁甲车可乘五人内里本已很挤就算没有后座力那硝烟在里面郁结不散也呆不住人了因此不能装神龙炮。”

    我暗自叹息。天下也没有两全其美之事不过就算铁甲车上没装神龙炮这威力也够大的了用以冲锋真有无坚不摧之势。文侯道:“铁甲车一次可以行驶多远?”

    张龙友道:“铁甲车的动力装在内部以一人摇动便可一般人行驶半里便筋疲力尽便是以两人换班最多也不过两到三里。换人的话可以一直行驶下去只是那机括运行太久便会热因此行驶两里要歇息一刻否则机括便会融化。”

    我道:“里面不能装两套机括交替使用么?”

    张龙友道:“以后再做改进说不定可以但眼下这套机括已不能再缩小了再小的话便驱不动铁甲车。而一套机括要占去铁甲车一半的空间两套是装不下了若是将铁甲车扩大整车重量大增用这套机括又已驱不动此是不得已的办法因此一旦用于实战必须有步兵保护平时用马匹牵引引战时才摇动机括前进。”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文侯捻了捻胡须站了起来道:“龙友两日后在太子与众将前正式演示你准备如何办理?”

    张龙友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侯看了看那架还在行驶的铁甲车道:“建造铁甲车所耗资金甚多户部出了邢历这件事也正忙作一团只用这样的木人和木桩只怕也说服不了他们。既是实战演习自然当以实战来给人看。”

    张龙友想了想道:“大人是说让人真个攻打这铁甲车么?”

    文侯点点头道:“不错去牢中提三十个死囚。”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抢道:“大人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死囚与铁甲车对战么?”

    文侯微笑道:“楚休红你也想到此点了?”张龙友已在一边叹道:“大人高见非如此不能见铁甲车的真正威力。别人见了铁甲车有此威力自然再无二意。给那些死囚武器让他们能击溃铁甲车便免死那些死囚定会全力出击如此演示方可显示铁甲车在实战中的效用否则终是隔靴搔痒。呵呵楚兄你放心吧到时自会有重兵守护众家大人不会出乱子的。”

    我是觉得让死囚这般被铁甲车活生生杀死不免太过残忍张龙友却以为我在担心把死囚放出来会对看客不利。我正待再说文侯已道:“正是。楚休红二日后守卫之责便由你的前锋营负担了。五千精兵守着三十个死囚若还会出乱子只怕连你自己也不信吧哈哈。”

    我胸口象堵着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可是也说不出来。死囚原本迟早就是个死这么做他们还有一线生机那些死囚自己想必也会欣然同意。可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人活活死在铁甲车之下实在看不下去。但要反驳又说不出什么来。

    妇人之仁。当初武侯也说我有这个毛病这几年过去了我好象一点也没改掉。也许那也是我不想改吧。

    这时文侯站起身道:“好吧龙友你在这儿好生准备两日后到军校演兵场都要看你的了。”

    张龙友喜形于色跪下道:“多谢大人栽培卑职感激莫名定当肝脑涂地办好此事。”

    看着他的身形我突然觉得张龙友如此陌生已经看不到那个在高鹫城里被称为“呆子”的少年的身影了。仅仅这几年张龙友就变了这么多么?薛文亦虽然身形走样现在面团团的直如一个富家翁但每次见他依然如同初见时一般吴万龄和张龙友却变了太多尤其是张龙友再过几年我想必都认不出他来了。

    也许这也是现在张龙友的官职能升得这么快的原因吧。我暗自叹息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曾几何时张龙友也曾经与我一同反对武侯斩杀女俘以充军粮的命令以今天的张龙友想必不会这么做吧。

    离开张龙友呆的秘营我仍然闷闷不乐。骑马走在文侯身边我默默地想着在高鹫城时的一切。第一次我甚至觉得还是战死在高鹫城里还好一点。

    “楚休红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文侯忽然撩起车帘向我问道。我一惊不敢说我在想这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大人末将觉得让死囚实战有点冒险。”

    文侯有些不悦道:“你难道担心死囚临时哗变你的前锋营挡不住么?”

    我道:“倒不是这个。只是万一死囚真个将铁甲车击溃了那该如何?”

    这也是顺口说说的了。铁甲车能将鹿角木桩也轻易撞断碾碎那些死囚手中纵有武器也没有多大用处。文侯却只是冷冷一笑道:“若真个如此那铁甲车便还不完善尚不能实用张龙友牛吹得太大要责罚的是他。”

    我不禁又抖了抖。张龙友现在极受文侯宠信他也做出了那么多功绩但听文侯的意思张龙友在他心目中仍然只是一件工具。只怕不但是张龙友我还有邓沧澜、毕炜、邵风观这些现在最受文侯信任的将领同样只是文侯的一件工具。

    我回头看了看。一条山道曲曲折折已掩映在乔木之中。满山俱白唯有那条山道是一线黑色隐隐约约。

    回到住处我已经没心思躲在家里喝酒吃菜了将家中的事跟两个下人交待一下让他们自行吃饭不必等我自己打马到了营中。一到营中里面倒是热闹得很钱文义所带的人此趟差事大是得意个个都了一笔小财一个个正在炫耀从五羊城带来的土产那些没去的都在后悔不曾随我前去。我进了营中钱文义正拿着一包荔枝干请众人品尝曹闻道笨手笨脚地剥着荔枝见我进来曹闻道猛地站起来喝道:“起立!统领你来了。”

    我道:“大家坐吧。”自己走到他们跟前曹闻道抓过两颗荔枝干道:“统领你尝尝这荔枝干帝都倒是很少见的。”

    荔枝晒干后成了黑色与新鲜的荔枝全然不同我手头也有一包还没尝过顺手拿过一颗道:“这些天训练如何?”

    曹闻道微笑道:“统领你叫来的那诸葛中甚是得力现在的前锋营比你走时更精锐了。统领五羊城真有一种很臭的水果么?他们居然爱吃?”

    五羊城稀奇古怪的水果很多还有那种虫子撒上盐化成的沁碧兰浆想必曹闻道更是闻所未闻我也没注意到底有没有一种很臭的水果。现在没心思说这些我道:“诸葛中人呢?”

    “昨天老钱回来他便缴令回去了。听说邵风观的部队在前线甚是吃惊现在天冷了他们原想占个便宜哪知蛇人的守御仍然很强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毕炜和邓沧澜这回是啃到硬骨头了。帝都破围这一战胜得太轻易胜利后所有人都有种轻敌之意觉得蛇人并不地么可怕现在战事又转为胶着只怕对士气的打击更大文侯因此也急着要找到新的克敌之策吧。我道:“让弟兄们好生准备后天有事。”

    曹闻道跳了起来道:“后天?哈终于轮到我们上前线了!这回可要让他们看看前锋营的厉害!”

    我道:“还没有上前线是一次演习。”

    一听得是演习曹闻道又有些泄气钱文义却在一边道:“统领是又有什么新武器了?”

    钱文义的心思倒也缜密。我点点头道:“不错。此次太子以降朝中诸位大臣都要来观看前锋营负现守卫不能出乱子。”

    曹闻道叫道:“统领你胆子也忒小了放心吧绝对不会有差错。”

    差错自然不可能会有纵然是华而不实的禁军有五千人守卫也足够了文侯之所以不让禁军来守卫恐怕是二太子之乱后对禁军的改造尚未完成他也不敢相信禁军三大营吧。只是演习过后铁甲车一定会投入正式使用如果将铁甲车交付前锋营使用那我要指挥作战就必须做出相应的改变。

    在营中看了一遍诸葛中这人真个甚是仔细营中军纪严明营帐整整齐齐看来我托付给他没错如果只靠曹闻道一个人不是驭下太严便是军纪松懈了。只是想到后天就要看到一群死囚被屠杀我就有种不舒服。陈忠在我营中养伤他伤势虽重此时也已好全了。和他聊了几句看他仍然有些闷闷不乐只怕还想着老上司邢铁风被杀之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他几句。我本来想和曹闻道说一下6经渔没有死的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6经渔自己也要忘了自己那就不要让他活着的消息被别人知道了。

    十一月一日。一大早起来只觉甚是寒冷。昨晚下了一晚的雪早上雪停了外面雪已积得足有一掌之厚。我穿戴整齐从马厩牵出了飞羽赶到军营点军赶往军校。到了军校时天还刚刚放亮操场上却仍然堆满积雪在一边的台上已搭好了架子摆好大大小小的交椅正中的位置想必便是军校祭酒当今太子的位置了。我看了一遍向领我们来的杂役喝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将积雪扫掉?”

    那杂役有点委屈地道:“将军这是文侯大人特别关照过的要我们不要把雪扫掉。”

    文侯特别关照?我马上回过味来。的确实战中当然不可能有人给你把雪扫干净的文侯是故意留着积雪看看铁甲车在雪地中能不能挥应用的效用吧。

    我们等了没有多久文侯已率领一队人来了。在他身后我看到李尧天和吴万龄也在。我打马上前到了文侯跟前滚鞍下马道:“大人末将楚休红在此恭候。”

    文侯从车上走下来看了看操场微笑道:“不错不错很会办事。楚休红你来得倒也早啊。”

    我道:“末将受命在身不敢怠慢。”

    文侯扫视了一眼周围道:“好你随我上台等候殿下到来。”

    在台上等了也没多久百官就6续而来。让我惊奇的是居然兵部尚书路翔也在其列。路翔身为兵部尚书本来掌管兵事但他早已被文侯架空二太子叛乱他的长子路恭行是二太子第一谋士兼战将结果死在那一役中幸亏路翔见机没有被文侯抓到把柄加上他是帝君最宠爱的江妃的表兄因此事后没有夺他的兵部尚书之职只是权力更加空了这个兵部尚书等如闲职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这想到这回他也来了大概表面上太子以降百官都来观看演习路翔名义上还是重臣也躲不掉吧。兵部尚书名义上还是四部尚书之他到了文侯跟前仍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文侯大人下官路翔参见。”

    文侯却也满面春风道:“路兵部令郎未曾同来么?”

    他说的令郎自然不是指路恭行了只是这话实有讥刺之意。路翔却如不觉仍然微笑道:“犬子学业繁忙加上他生性不喜兵事因此未来。”

    这时一个通事官骑马过来叫道:“太子殿下到!”文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殿下来得好快。路兵部我们一起去迎接殿下。”

    路翔仍然微笑道:“文侯大人请下官紧随其后。”

    太子今天倒是来得甚早我们刚迎到门口太子的十马大车已经驶进军校门口。文侯迎上前去跪倒在地我们也全都跪了下来。地上的积雪已被踩实了倒也没有什么泥水只是跪下时双膝冰凉。文侯高声道:“微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圣驾。”

    太子从车中走了出来。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极为华贵的白狐皮大氅在雪地上他齿白唇红丰神俊朗倒也大有风度。太子走了马车扶起文侯道:“甄卿请起。今天又要我来看什么啊?”

    文侯道:“恭喜殿下铁甲车已然试制成功今日请殿下过目。”

    太子“噢”了一声道:“铁甲车?这是件新武器么?”

    文侯道:“不错。此为破敌之利器不久前方才试制成功威力甚大此诚帝君与殿下之洪福。”

    太子看样子对铁甲车也没多大兴趣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甄卿让他们快点开始。”

    等他们都坐好了文侯对边上一个亲兵低声说了两句那亲兵走到台边取出旗子挥了两挥却见从一边有十几个士兵押着二三十个人出来。这些人衣衫褴褛身上还戴着镣铐。太子奇道:“这些人似是囚徒啊要做什么?”

    文侯微笑道:“禀殿下这是微臣从天牢中提出的三十个死囚。为演示铁甲车威力微臣已向他们承诺若他们能击溃铁甲车则免除他们的死罪今日他们定会全力以赴的请殿下观看。”

    太子提起些兴趣道:“让他们真打啊?哈哈只是甄卿可要防着点这些死囚放开了若是狗急跳墙可不得了。”

    文侯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已命楚休红将军的前锋营负责防备万无一失。”他转过头对我道:“楚休红你下去加强戒备。”

    我跪下行了一礼道:“遵命。”走下了台子。说实话我实在不愿和太子站在一处宁可下去和前锋营在一起。这时有几个下人扛着些长枪大斧铁棍之类的武器进来让那些死囚自己挑选顺手的武器那些死囚正在掂着份量。我走到曹闻道边上道:“曹兄准备得怎么样?”

    曹闻道正盯着那些死囚这时吁了口气道:“还好没有给他们弓箭不然我们防起来要累得多了。统领老钱在那边你放心吧。”

    我看了看曹闻道身边陈忠正站在他身后。他是护旗的那杆大旗极是沉重只是在他手中如拈灯草可他脸上仍是闷闷不乐的。我向陈忠招了招手道:“陈兄过来吧你来给我押阵。”

    陈忠抬起头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楚将军多谢你只是我还要护旗呢。”

    他也知道我向文侯把他要过来的事了。邢铁风被杀他那一军的军官大多也遭到清洗与邢铁风靠得很近参与叛乱的大多已被斩杀陈忠其实也参与了叛乱只是有我求情他一点事也没有。我道:“把旗子插在地上吧叫别人看着点现在到底不是作战。”

    陈忠答应一声拍马过来。等他到了我身边我小声道:“陈兄不要多想了世上事都是定数由不得我们的。”

    陈忠一怔又道:“是多谢统领开导。”

    陈忠是个很**旧的人也是个极讲信义的人。他心思虽然不够灵敏但却是个最可信赖的人。而几次与他一共上阵杀敌我们两人都配合得极好有他凭一身神力守在我身边我的胆气也壮了不少。我道:“小心点吧以后在前锋营中让我们一起好好干。”

    这时那些死囚已经挑好了武器镣铐也都解开了。虽然杂乱无章也没个阵势不过扛着武器便显得大为不同。曹闻道忽然小声道:“统领你看有两个死囚看样子不是俗手啊。”

    他说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又高又大比旁人都高出大半个头身体极是强健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另一个虽然也只是中等身材体格很匀称颇为英武真想不到是个死囚。那高大的汉子挑的是一柄以前我练过的巨斧队所用的长柄巨斧另一个则挑了一柄长枪正拿在手上抖一抖动作极是娴熟看得出枪法甚高想必本来就是行伍出身。别的死囚中也颇有几个还不错的只是这两人最为惹眼。

    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罪不然真是些出色的士兵。我暗自叹息心知在铁甲车下这些人本事再好也逃不掉性命的。

    这时一阵号角响亮一边的一道角门开心一辆铁甲车开了出来。曹闻道还是头一回见大吃一惊道:“那就是铁甲车?”

    我道:“是啊。”

    陈忠也惊道:“全是铁的!那些人就要和这辆铁甲车对战?那怎么打?”

    那些死囚只凭手中的武器无疑是以卵击石。我一阵烦乱几乎有点不忍看却也只能冷冷道:“看吧反正那也是死囚。”

    那些死囚也惊呆了大概只知道要和什么“铁甲车”打没想到这铁甲车几乎是整块坚铁便是用巨斧去赶顶多也只能砍出道印子来只怔得一怔铁甲车已到了他们跟前“刷”地一声从车上射出一阵箭雨。这还是怕误伤过在圈外的前锋营吧没有用雷霆弩但即使是普通的弩箭在这样的距离也是血肉之躯挡不了的登时有五六个死囚中箭倒地鲜血直流没中箭的吓得倒曳兵器四散逃开。

    忽然那巨汉一声大喝不退后进向铁甲车冲去他刚冲得几步还没到铁甲车前铁甲车上的窗口忽然又打了开来。

    又要一波箭雨了。我不禁暗自叹息那巨汉也是一身神力只是毫无用处他力量再大也弄不翻这数千斤的铁甲车而这么近法箭矢飞出他还躲到哪里去?哪知我刚要叹息那个巨汉忽然一声闷喝伸手抓起地上的一个中箭的死囚猛地砸向铁甲车。那个死囚还不曾死被那巨汉扔出去出一声惨叫正堵住铁甲车的窗口。

    叫声嘎然而止窗口正在射出利箭全部射在那个死囚身上立时死得透了。这巨汉趁着这个机会人一跃而起举起大斧猛地向铁甲车砍去。

    这一斧快如闪电台上的众人都出惊叫。说时迟那时快“砰”一声巨响巨斧正砍在铁甲车的面板上铁甲车竟也被砍得晃了晃。如果是木头的这一斧只怕可以将车子都劈成两半但铁甲却只是多了个白印还不待那巨汉收回斧子从窗中忽然飞出两柄长枪齐齐刺中那巨汉前心。巨汉惨叫一声倒退几步将斧子支在地上却已不动了想必已然毙命。只是人虽死巨斧仍然支在地上尸身还不倒下。

    那些死囚见此情形吓得更是四散逃开。当巨汉冲上前时有几个胆大的死囚也跟了上去但还不曾动手那巨汉便已中枪他们也登时没了勇气。四散一逃从铁甲车中又射出箭来几个在正面的又中箭倒地。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具尸体只不过短短一瞬三十个死囚便被杀了三分之一虽然车子被那巨汉砍了一斧但毫无伤里面的人恐怕只是震了一震铁甲车的威力着实惊人。曹闻道咋舌道:“好厉害!好厉害!太厉害了!”

    那巨汉的力量虽然及不上陈忠比曹闻道的力气却大得多了而且那巨汉的本领也颇为不弱只怕与蛇人单挑也可以支撑个一时半会在铁甲车前却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便已毙命。如果造出上百辆铁甲车的话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蛇人那令人胆寒的力量也不足为惧了。我虽然有点不忍看下去但亲眼看到铁甲车实战的威力仍然极是震惊。

    陈忠也看得呆了忽道:“统制你看还有人敢上去!”

    那巨汉的死死囚已是魂飞魄散居然还有人敢冲上去这人也当真有胆色了。我定睛看去正是那个使长枪的汉子。这人用的是长枪正面交锋在铁甲车前长枪与赤手空拳没什么不同但这人身形极是灵活在地上一翻已闪过一阵箭雨人躲到了那巨汉的尸体背后。他的身形比那巨汉小了一圈这巨汉的尸身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想必车中的人也看不到他。我诧道:“他想做什么?”

    曹闻道眼尖道:“他在挖坑!统制他想把铁甲车的轮子陷进坑中吧。”

    操场的地面压得很实要挖坑也不容易。此时铁甲车正追逐着四散逃跑的死囚那些死囚东躲西藏但操场本没有多大离铁甲车有一段距离一个个反倒成了铁甲车的活靶子。他们全力狂奔虽然比铁甲车要快却快不过箭矢眨眼间又死了十来个。

    此时操场上的死囚已经死得剩不了十个了。铁甲车压着路面出隆隆之声那些尸身被碾在车下登时裂成两段鲜血直流地上的雪也被染得斑斑驳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曹闻道摇了摇头道:“根本不是铁甲车的对手啊马上就要被尽数消灭了。可怜。”

    那些死囚被挑出来多半还以为找到一条生路没想到铁甲车面前哪有生路可言纵然被斩也不过一刀之苦而死在铁甲车下有些死囚中箭后还没死是被碾死的痛苦只怕更多。那些死囚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哪里还有斗志有两个已经崩溃了竟然向前锋营冲来想要夺路而逃但一到前锋营跟前立被前锋营用长枪逼回根本逃不出去绝望之下一个死囚扔掉武器跪在铁甲车前不住磕头但铁甲车哪里管求不求饶仍然向他冲去。

    眼看就要碾上了我心中一阵痛楚闭上了眼不敢看这等血腥场面耳边忽然听得一声惊呼我睁开眼正好看见有个人一把将那死囚拉开却正是那个躲在巨汉尸身后的汉子。

    他挖好了坑了?只是从这儿看过去也看不到什么方才我的注意力全在铁甲车上面了。也许是因为地面太硬挖不出坑吧。他将那死囚一把拉开铁甲车上又飞出数箭。这几箭距得极近原无不中之理但他手中长枪一轮枪杆舞了个花竟然将箭矢都挡了出去拉着那方才磕头的死囚闪到铁甲车一边。

    高明!我暗自惊叹。铁甲车威力虽大终究太过笨重转动很不灵活。若是离得远一点车中四面皆可放箭正面又可碾来操场上又没有地方可以躲但这般一直闪在侧面以他的本领能拨开箭矢铁甲车要杀掉他也不太容易。

    转得几个圈那汉子忽然脚一软却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小腿。这一箭因为离得很近已是将他的小腿肚也射穿了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马上连滚带爬地闪到了那巨汉的尸身后面。另一个死囚失了他的保护已是被利箭穿心而过倒在地上不住惨叫。铁甲车这回也现了他躲到那巨汉尸身之后转了个方向直直冲了过来箭如雨下那巨汉的尸身上已被箭射得全是箭矢。

    眼看便要碾上忽然铁甲车出“砰”一声响车身一侧竟然不动了!

    几乎所有看的人都出了惊呼谁也没料到有这等变化。我一怔之下马上明白定是那汉子在地上挖了坑已然奏效耳边听得陈忠喃喃道:“真聪明!居然把坑里填些积雪让人看不出来。”

    原来如此!那汉子挖了坑后马上把积雪填进去表面上便看不出来了。铁甲车方才没注意到他在做什么登时着了道。这铁甲车如此笨重一个轮子陷下去哪里还出得来。还剩下的四五个死囚见此情形出一阵欢呼又向铁甲车冲过来。

    难道铁甲车真的被死囚击败了?我还没回过神来铁甲车的后盖“砰”一声打开几个士兵跳了出来。其中有一个手持弓箭翻身出来立刻前腿跪下弯弓搭箭动作极是伶俐箭极快两个冲在最前的死囚一个踉跄中箭倒地。另外两个见势不妙还待逃跑可哪里逃得掉那个箭的士兵射术高强又是双箭齐出一箭穿心。

    刚射倒最后两个却听得一边有人惊呼一声却是从地上忽然飞起一柄长枪向那个射箭的士兵刺来正是那个汉子出的。那个弓兵也没料到背后还会有敌并没反应过来车中忽然又跳下两个士兵手中持着长枪双枪一交一下将那汉子的长枪挡了出去又一枪向下刺去。

    虽然那人将铁甲车的车轮陷住了但他一个人毕竟不是这些士兵的对手。我正有些惋惜钱文义忽然急急地打马过来。他跑得气喘吁吁到了我跟前大声道:“统制那……那是杨易!”

    杨易!我大吃一惊。杨易和钱文义还有我一样都是当初南征军前锋营的百夫长后来重建前锋营他和邢铁风都曾在我手下呆过一阵东平城一战后便隶属蒲安礼麾下。杨易这人向来沉默寡言给我的印象不深后来也没消息没想到竟然成了死囚想必也是因为与邢铁风太近。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了。

第十九章 雪夜奇袭

    那些临时营帐里都生着火当中两个大桶一桶是雪白的馒头一桶是煮好的牛肉前锋营士兵一边烤火一边吃着馒头夹肉倒是其乐陶陶。我回到帐中曹闻道已迎了上来道:“统制什么时候出?”

    我道:“等雨停后就得走了。吃饱点吧明天就不一定还能吃得到饭了。”

    曹闻道咬了一口馒头夹肉笑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昨天没死今天也不一定会死。统制你也来一个吧这牛肉滋味当真不错。”他说着拿了个馒头用腰刀剖成两半夹了厚厚一块肉递给我。我接过来咬了一口里面的牛肉鲜香肥嫩确实很好吃。我把肉和馒头咽下去道:“不错。”

    围着火炉刚吃了两口门口的士兵忽然“哗”一下齐齐立起。前锋营的士兵军纪之严为全军之冠这样子自是有某个高级将领来了。我连忙把嘴里那口馒头咽了下去站了起来。刚站起一个士兵急急跑过来小声道:“楚将军邓沧澜将军来了。”

    邓沧澜过来了?想必是我们该出了。虽然已有准备但我心中也不不由得一沉。我站起身叫道:“全体肃立!”

    “啪”的一声响帐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帐里有百来个士兵但他们闻声站起居然整齐划一声音也只有一声原本也都乱七八糟坐着吃东西眨眼间又已站得整整齐齐。

    他们刚站起邓沧澜带着两个护兵走了进来。见此情形他也吃了一惊行了一礼道:“列位请坐吧好好休息马上就要出了。”

    我迎了上去道:“邓将军现在就要出么?”

    邓沧澜走到我跟前却没说完忽然一个立正向我行了个军礼。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连忙也站直了还了一礼。我们两人一行礼曹闻道以降帐中所有的前锋营士兵也齐齐一磕皮靴“啪”地一声。这一声又让邓沧澜有些动容不自觉地又行了一礼。

    如果再这样行下去只怕没完了。我还了一礼道:“大家坐吧邓将军不知有何吩咐?”

    邓沧澜这才坐下来道:“楚将军你先吃吧我是带人送鱼皮靴来的。”

    “鱼皮靴?”我不禁有些诧异。这个东西我闻所未闻现在前锋营的战靴都是牛皮靴十分牢固根本不必换的。我道:“这个有什么用?”

    “方才我去看过浮桥已搭到江心浪有些大桥面沾湿后穿牛皮靴容易打滑。鱼皮靴是水军所用战靴穿上后不会打滑楚将军身负攻之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等一下让军中换上吧。”

    原来水战还有这许多讲究。我点了点头道:“多谢邓将军了我可根本没想过这些。”本来我对邓沧澜多少有些不满觉得他让我的前锋营打头阵有让我们当替死鬼踩着我们向上爬之意现在想想我不免有些小气了他是一心一意为求胜而前锋营的确已经成为全军中最为精锐攻击力最强的部队了对于邓沧澜来说把精钢用在刀刃上是他这个主将之职纵然觉得对不住我也只能这样。

    我点点头又道:“邓将军还有一件事。蛇人战力之强令人惊叹我总觉得强攻不是最好的办法。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邓沧澜眼中亮了亮道:“楚将军你觉得如何才算出奇兵?”

    我想了想道:“火攻。”

    我只是顺口一说因为当初看邓沧澜来的战报说李尧天水战倭岛援军五千对两万以寡击众就是以水上火攻打了倭人一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的。我们从水面攻击蛇人多半不会料到我们用火攻之策。只是这样的雨雪天气我想不出该如何动火攻。

    话一出口邓沧澜面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我只道自己说错了惹他着恼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道:“邓将军我……”

    他打断了我低声道:“是邵将军跟你说的么?”说完又皱了皱眉道:“不对他也不知道。”

    我心里一动道:“这是我随便说说的。难道真的要用火攻?”

    邓沧澜面色一下缓和下来坐到椅子上道:“你想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消息走漏了。”

    我又惊又喜道:“这种天气如何动火攻?”

    邓沧澜道:“到时你便能知道了。”他拔出小腰刀伸手在牛肉桶中插了一小块肉出来送进嘴里大口嚼着一边道:“楚将军放心你不是去与蛇人硬拼。只是也不是没有危险。”

    知道了邓沧澜并不是让前锋营送死我心境一下好了许多把方才吃了一半的馒头夹肉拿起来又咬了一口笑道:“就算躺在床上也会有危险。若是贪生怕死我早就不会当兵了。”

    邓沧澜将手在大腿上一拍道:“楚将军说得甚是邓某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先预祝楚将军凯旋归来。”他说着忽然狡黠地一笑低声道:“地军团之主非楚将军担之不可。眼下无酒等你回来我请楚将军痛饮。”

    我心头一热。现在地军团的主将是屠方但屠方年纪已然老大肯定不会呆得久了以后的主将多半会在现在的四部名号将军中出现。而这四人中只有我是文侯的亲信地军团的主将迟早会是我的吧。我笑道:“好到时定要痛饮三杯。”

    这时从外面传来低低的一声吹角。邓沧澜拿出一块丝巾擦了擦沾着牛肉汁的小腰刀又把刀插回腰间站了起来向我一抱拳道:“楚将军看天气马上就要雨止转雪诸军都已来到我先过去调度请楚将军随时候命。”

    进攻就迫在眉睫了。我站起来行了一礼道:“末将遵命。”

    吃得已经很饱了。等邓沧澜一走我走到营帐门口。寒风如刀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刮到脸上一阵阵的刺痛。邓沧澜说过天黑时雨便会停现在天已擦黑。雨果然已经很小了雨丝中夹着一些雪珠。各部军队都已经来了江岸已是黑鸦鸦一片偶尔传来几声兵刃的碰撞声。

    “统制换鞋吧。”

    曹闻道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我扭过头见他拎着一双鱼皮靴站在我身后他已经换好了。我接过来走到帐中坐下一边解开皮靴的带子一边道:“曹兄叫弟兄们都要小心点。”

    曹闻道咧了咧嘴笑道:“统制你有时真有点婆婆妈妈都什么时候了反正到时拼命向前才有活路大家都知道。”

    拼命向前么?我换好了鱼皮靴。鱼皮靴不透水比牛皮靴要薄一些穿着有些凉不过的确不会打滑。我在地上试了试道:“曹兄我问你一句话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这话把他问住了。曹闻道挠挠头皮道:“这个么我也想不出来。不过在帝都时我给爹妈留下了一笔钱我想我这辈子只要能给他们两老送终就行了若是不能也至少让他们以后不至于饿肚子。”

    我怔住了。曹闻道这样子算是志向么?可是那些士兵最多的想必也只是这样一个志向吧。能让自己所爱的人好好活下去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是跟那些达官贵人说的那样是为了忠君爱国。我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们就算死了活着的人就会好好活下去的。”

    是的活的人会活下去死了的人会死去永远都是这样。天全黑下来的时候雨已经止了现在是满天的雪。看雪势还会越下越大。

    这样的天气的确是奇袭的好时机。蛇人原本就不能视远在满天雪花中更看不清了。而它们一遇冷战斗力更会大减。

    接到传令兵传来的令牌我挥了挥手道:“集合。”

    前锋营也就是现在的横野军满员五千现在分成三部曹闻道与钱文义各领一千五我则由廉百策协助统领两千陈忠率领五十人的巨斧队作为我的亲随武士跟在我的左右。

    在浮桥码头高级将领已齐集在罗盖下。此番奇袭毕炜和邓沧澜虽然都是主将一样要率军出只有屠方才可以坐镇后方。我到的时候几个人都在屠方居中毕炜和邓沧澜分列两侧他们身后则站着邵风观和折冲将军齐雅辉、镇威将军宗敏、扬威将军陈澎诸人。我大踏步走到屠方跟前单腿跪下道:“屠将军末将横野将军楚休红在此待命。”

    屠方穿着赤红战袍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站起身从一边的亲兵手里拿过一个小杯倒了杯酒道:“楚将军老朽以此杯为将军壮行祝你旗开得胜。”

    我大声道:“谢将军。”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转身看了一眼在雪中立得笔直的前锋营五千士卒高声道:“弟兄们大战已在眼前。这一战中定会有许多弟兄要丢掉性命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便是死也要死得值得。走吧!”

    浮桥只有丈许宽并排站了四个人便已很挤了。五千人得站一千两百多排加上间隙这支队伍总要长达二里许。当初想着以浮桥进攻时我一直都没想到有那么长。想想一旦起攻击这样子四人一组冲上去只怕有一大半会死在城头。

    我越想越觉得身上冷。虽然邓沧澜说只要能攻到城下他已备好水云梯前锋营士兵不会挤作一堆可是我还是不知水云梯到底是什么。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跟曹闻道说的一样拼命向前才有活路。

    浮桥已经塔了快有三分之二多最前端离东平城还有一里多。雪中望去东平城只剩一条影影绰绰的影子蛇人定想不到我们已经到了它们眼皮底下了。由于浮桥总长达到五里那些竹子、木板之类全用船运已不现实浮桥上又不能走太多人因为最后一段将由横野军自己搭建。每个人都抱了一捆竹子和木板向前小跑着浮桥被踩得“吱吱”作响几乎已水面平齐。这样的承重力只怕承不住神龙炮的份量我看着不禁有些失望。如果能把神龙炮拉到东平城的北门下连数炮那城门定能轰破再攻就要容易多了。也许文侯命李尧天督造如此庞大的战船就是为了装神龙炮吧?不过现在邓沧澜水军中的大号战船上也可以装神龙炮。天气这般冷恐怕已能连三炮之上。有神龙炮助阵我们一定更有把握。

    人流穿梭不息五千士兵每人都带了一部份竹子木板先到尽头的把东西放下由那里等候着的水军团搭建浮桥剩下的人就开始传递最后的钱文义一部则负责运送。大约过了二个时辰浮桥已延伸到距东平城只剩二十余丈的地方了。二十丈平地上这段距离一蹴而就在江面上却显得仍然很是遥远。我是在队伍的中间这地方离东平城还有百余丈。我招呼了一下陈忠让他歇一歇准备动攻击。

    浮桥太窄因此调度就显得尤为重要。曹闻道是第一波攻势我负责第二波钱文义是第三波。我把调度之权下给廉百策他虽不像吴万龄那样专精调度却也井井有条。

    正看着陈忠在我身边喃喃道:“楚将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啊。”

    我笑了笑轻声道:“陈忠你怎么样?”

    陈忠已将大斧提在手中也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放心我的力气快要满出来了。”

    东平城的北门因为是水门并不太高只有三丈许。三丈的高度与帝都那二十丈的可怖高度相比实在已不足挂齿但仍然是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了。

    浮桥抵达的地点正对着城门。只要我们能攻破这道水门就可以长驱直入。原本北门外有个木头搭建的码头但现在码头已被蛇人拆去。我看着黑暗中的东平城道:“好像蛇人没有现我们。”

    一直到现在城头仍无异动。虽然已经有五千人越江逼到城下可是由于横野军的军纪极严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走路的声音也混在江浪之中即使是我自己如果不是脚底传来的震动闭上眼都会怀疑只有我一个人。

    这次攻击根据计划由水军团对城门的西边二十余丈处动佯攻把蛇人的吸引力吸住后横野军趁机斩关夺城。东平城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城墙极为坚固城门也厚因此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打开城门后续部队才能长驱直入否则前军不能进后军却拥上来我们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大败一场了。

    只有半个时辰。我默默地看了看天。现在万事俱备最后那二十丈会有几十艘已经装好木板的小船迅拼拢以极快的度搭建一个临时码头然后我们就开始攻击。现在只等着水军团的佯攻开始。

    等待的时候特别心焦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天气黑漆漆一片雪下得越来越大站着不动手脚冻得有些僵硬。横野军全军一动不动仍如果再这样下去蛇人的战斗力因为天寒减退只怕我们减退得更多。正在心急时突然间上游处有一点亮光直升而起直冲云霄。

    这是火药箭也是张龙友的工部土府新明出来的。那次我建议他改变火药配方他后来试制了许多种想找出比七硝一硫二炭威力更大的配方来也加了许许多多别的东西。虽然火药本身威力没有增大多少倒是给他搞出一些别的东西来有一种是加进一些粉末后火焰颜色生变化。这种东西虽不能增强威力文侯却觉得可以信号用。用几种颜色搭配可以传达几种意思我身上也带了两个让我打开城门后点燃射。现在出的这种是红光那意思就是攻击开始。

    开始了!我的心里一阵激动队伍也开始向前移动看来曹闻道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进攻了。我扭头对陈忠道:“快上!”兵忠神。邓沧澜在上游动攻击就是为了让我们在下游进攻的声音不容易传到蛇人的大队中。虽然这只能抢得短短一刻的先机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就一点先机可能也是胜负攸关的。曹闻道虽然有些莽撞可是他行动的度远远过钱文义因此我也让人冲在最前。

    等我冲到浮桥尽头时吃惊地现沿着城门一带居然已经排列了足足二十多丈长的小船。这些小船上都用大钉将三四艘钉在一起每一组上都装着云梯。先期上城的士兵有些正俯在城头拉人上城看样子我们已占了上风。

    这就是邓沧澜说的水云梯?还不由我多想陈忠叫道:“楚将军我们快上!”

    我叫道:“保持距离云梯上同时只能呆四个人!”

    他带的五十个巨斧武士都是彪形大汉身躯庞大若是他们同时登上云梯只怕连下面那三四艘组合在一起的小船都会压沉。这些水云梯一共有三十多架邓沧澜说同时可以两三百个人登城那么一架云梯上同时可以站**个吧。巨斧武士块头太大又拿着大斧站不了那么多只怕一次只能登四个。曹闻道虽然稍嫌莽撞毕竟心思还是很细密可陈忠的确有点冒冒失失我怕他想不到这些。

    果然陈忠呆了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要这种命令但他是天生的军人叫道:“同时上四个不要乱!”自己率先爬上了上去。等他上去几级我跟了上去叫道:“再上两个等陈将军上城了你们第三个再上来别乱了。”

    城头的蛇人看来已中了邓沧澜的圈套上面传来的厮杀声并不很激烈。跟在陈忠后面我的胆气也壮了许多。只是这肯定是暂时的蛇人马上就会明白我们的意图现在我只希望曹闻道的先头部队能在城头立稳脚跟我们可以减轻一些负担。

    眼看着陈忠马上就要攀上城头了突然我听得他闷喝了一声停住了步子左手攀住云梯右手的大斧却举了起来猛地一扬。“嚓”一声响一阵血雨倾盆而下一个蛇人的身体带着风声“忽”一下摔了下来定是在城头向陈忠动攻击被陈忠砍死。只是他这般一用力水云梯却也往下一沉。

    陈忠砍死了这个蛇人也不回头叫道:“楚将军小心蛇人杀回来了!”

    终于来了。只是我已有了准备也并不觉得意外。城头的杀声一下子急了那些原本还有余暇拉人的士兵一下从城头消失了踪影。现在他们必须要顶住蛇人的攻击自然已不能再帮那些正在爬城的人了。只这么一下西边接连有三架云梯被一下推了开去。云梯一头有倒钩可以钩住雉堞被推开的话一定是蛇人已经夺回了阵地。我心急如焚喝道:“陈忠快点!”

    话音未落耳中却传来一阵爆雨般的响声那是陈忠在与从城头伸下的一片乱枪交战。他的力量比蛇人还要大一些但这云梯对着的城上显然不止一个蛇人。我站在陈忠身后看不清楚忽然听得陈忠哼了一声我脸上溅上了几点热。

    是血!陈忠受伤了!

    我心头一凛叫道:“陈忠小心点我要从你肩上过去!”

    陈忠与我一同作战多次他的力量与我的枪法正好相辅相承如果他阵亡了那我孤掌难鸣实在不敢与蛇人单挑了。现在他的伤势还不算重但蛇人居高临下数枪齐他一个人力量再大也顶不住一定要赶紧帮他分担些负担。

    陈忠闷声道:“楚将军你上吧!”他左手一下抓住了云梯右手大斧疾挥护住面门我咬了咬牙伸手一下搭住他的肩头叫道:“小心了!”手一用力人一跃而起越过陈忠后背跳到了他的肩头。

    陈忠个头也不算很高但肩膀很阔。我刚站到他肩头正好有两枝长枪正向陈忠刺来。陈忠手中拿着巨斧威力虽大却不方便我跳上来得正是时候右手枪猛地顶在城墙上向外一别左手则一把抓住另一支长枪猛力向外推去。“嚓”一声那杆长枪的枪头被我推得沿城墙而下在石墙上擦得火星四溅划出一条深沟。我知道自己顶多也只有这么一下如果蛇人再来两枪我可挡不住叫道:“陈忠托我一把!”

    陈忠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也不说话只是用力一托。我只觉脚底一轻趁势向上跃去一下跳上了雉堞。那个被我别开长枪的蛇人正在把长枪收回去可是它也没料到我居然会突然跳起来枪还没收上见我突然出现在面前居然还怔了怔。我可由不得它愣长枪一送枪尖一下没入它的面门鲜血四溅。刚刺死这蛇人左边忽地一阵厉风扑来是左边那蛇人收枪向我攻击。陈忠可以与蛇人硬碰硬地对抗我知道自己没这个力气身子一侧一下卷进那蛇人长枪中段左手拔出了百辟刀喝道:“死吧!”

    这一刀已是必中哪知那蛇人忽地将枪尾一格“当”一声百辟刀正砍在枪杆上。它这支长枪的枪杆木质极佳以百辟刀之利居然砍之不断只吃入了二三分。我心中一寒正要再砍一刀身后响起了陈忠的怒吼:“拿命来!”

    这两个蛇人被我缠住了陈忠终于爬上了城头。他的大斧如惊雷下击兜头打来那蛇人的举枪一格却哪里格得住这等大力“咯嚓”一声长枪被陈忠的巨斧劈为两段连那蛇人的头也被劈了开来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把百辟刀收回鞘中叫道:“陈忠你的伤没事吧?”有陈忠在身边我的底气登时足了许多。大话不敢说有陈忠相助我至少可以让巨斧营都上城来。

    陈忠道:“不要紧小心!”他叫得甚争急却是一侧的蛇人见城头被我们突破已过来增援。看到这副情景我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高鹫城时的日子了。那时蛇人攻上城来时我们也是这般惊慌失措只是现在攻守已然易位要慌也是蛇人在慌了。

    我和陈忠两人守在云梯出口处枪扎斧砍那些蛇人一时间也冲不出来巨斧队五十人很快便有一半上了城。云梯有三十多架照这个度一架云梯上了二十多人那一共总得有六百多人了只是我只觉得面前蛇人越来越多进展并没有预想得那么快杀声中不时听到惨叫也并不仅仅是蛇人的。这时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点红光我皱了皱眉叫道:“曹闻道!曹闻道!你在哪儿?”

    曹闻道那支部队行动最为迅照理应该有不少人上来了可是我却看不到他。这红光是第二道信号了邓沧澜和我说过我必须在第三道信号前打开城门。可是直到现在上了城头的横野军只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我刚喊出声一边不远处便听得他在叫道:“统制我在这儿一时过不来!”

    横野军虽强但另外部队却没有巨斧营那么强从云梯上来一定很困难吧。我心头一沉叫道:“上来的兄弟们快去护住云梯让后面的加紧上来!”

    有句话叫“骑虎难下”我当初确实也曾骑在一头鼠虎身上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我们的处境正与之相类前进太难退是绝对不可能城头的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已没有退路那么只有硬着头皮冲了。可是城中蛇人足有数万能上城的多半总有两三万横野军全军不过五千人。邓沧澜说会有火攻助阵但现在我连火的影子也没看见。这种风雪天火雷弹之类也用不了难道邓沧澜的火攻已经失败了?

    如果火攻失败那我们这些已经在城头的人就是死路一条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喝道:“快点快点上来!”

    现在城头的蛇人大部被邓沧澜牵制在上游可是一旦它们现城门受攻肯定会来增援的。在抢在它们增援前打开城门出前我觉得虽然难也不是不可能。一旦真正交上手才知道我想得还是太乐观了。风雪中蛇人虽然战力大减但现在的蛇人仍然得两三个士兵才能抵住一个它们又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这样下去我们的实力拼光直至全军覆没也未必能夺取城头。

    陈忠忽地在一边道:“楚将军后续部队为什么不上来了?”

    他力量过人向来无畏此时的话中却隐隐有些惧意。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道:“马上就会来了!”

    陈忠都已经觉得害怕了那别人心中可想而知。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是兵书上的话。如果一支军队的士气全没了那就是一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装备再好也没用。就算打肿脸充胖子我也得撑下去。只是这话说着容易能不能让人相信我也实在没底。我刚说完眼前忽地一亮城头上登时明如白昼。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触目之下不禁惊得呆住了。

    不知何时几艘船已逼近城墙。在一片密密麻麻的云梯当中蛇人正在与横野军交战也根本没现这几艘船吧。这几艘船上每条船的船头都有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扑向城头直如长虹垂挂。只是这火柱一上城头登时如水流一般漫延开来形成一道火墙。

    邓沧澜的火攻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心头也大为兴奋叫道:“火军团来增援了弟兄们冲啊!”

    邓沧澜给我的时间是顶多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多半我们必须得加紧了。士兵们见有火墙挡住了蛇人士气为之一振呼喝一声一个冲锋已将面前的蛇人又逼退了数尺。

    已经有一千多人上城了廉百策的箭营也上了城。蛇人也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在城门口死战不退。此时我们与蛇人之间已被火墙隔断蛇人必须要先下城再绕到城门口因此横野军的压力大减可一时间仍然杀不进城门口。曹闻道的部队已经冲到了城下在城门口布好了八阵图挡住增援过来的蛇人但已非常吃力仍然还打不开城门。我看了看周围心如火焚叫道:“陈忠带巨斧队跟我上前!”

    城门口的蛇人只有一百多个。但这一百多个蛇人几如一道铜墙铁壁横野军攻势虽强却一直没能夺下城门。曹闻道一军力战之下损失惨重如果我不能及时打破城门那他的牺牲也没意义了。

    廉百策忽道:“楚将军我去增援曹将军!”

    廉百策带的是五十人的箭营。箭营的人自是以弓术最强刀枪击刺不是擅长。我道:“不必你在城头上给曹闻道减些压力让钱文义的人快上来帮帮曹闻道!”

    我拖着长枪冲下城去。在城头因为火势甚大看得也清楚一下城却觉得眼前一阵花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等阴暗。曹闻道的八阵图已将城门口与蛇人援军隔开但他这样做的后果也是使自己腹背受敌地上已躺了不少横野军士兵的尸体了。我一下城与巨斧队守住他那一军的后方他们的压力也登时减了许多。阵形中曹闻道忽然转了出来叫道:“统制这些怪物也真强啊这一百来个还是拿不下它们。”

    他的战袍几乎要被血浸透了。不仅是他我和陈忠也是如此几乎是刚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我也没功夫和他说多叫道:“曹闻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巨斧营打开城门!”

    那百来个蛇人已退入城门洞中依托地形顽抗。它们因为躲在城门洞中箭营的利矢不能及背后有城门也不必担心而曹闻道却要将大部份力量用在抵御逼过来的蛇人援军上因此更是难以解决。陈忠在我身边道:“楚将军用三叠队冲吧?”

    我点了点头道:“好大家小心。”

    陈忠将手中的长斧往地上一顿扬声道:“立正!排三叠队!”

    这三叠队其实也就是五十个人排成三排的方队。斧营被陈忠训练得极其熟练虽然现在一片混乱但他们仍是一下排得整齐划一。城门洞里的蛇人龟缩不出现在时间已十分紧急我们只有硬攻三叠队攻击力极强也只能依靠三叠队的冲击力了。陈忠喝道:“一排与我上前后排相隔三步。”

    他们的鱼皮靴踏在地上出极其整齐的一声响。以军容而论斧营都是些彪形大汉最为威武此时在火光与鲜血中这般一支出奇整齐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一定让这些向来没什么纪律的蛇人也吃了一惊。

    三叠队唯有斧营才能使用。斧营用的都是巨斧混战中与刀枪也没什么不同但一旦有铁一般的纪律这种重武器就能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三叠队的第一排已向前冲去十多柄斧头齐齐举起便如一把大闸刀没半分空隙。一些蛇人还待阻挡但斧营的士兵力量本就过一般士卒而现在蛇人的力量因为严寒有所减退实际上它们已经与斧营相去不远了这些斧头齐齐落下便是蛇人也挡不了“嚓”一声利斧斫下上前阻挡的几个蛇人登时被砍成几截。

    陈忠本站在第一排中他退了半步喝道:“二排上前!”那第一排一错步正好与第二排交叉换位陈忠又站在第二排正中。这换位练得极熟还不等那些蛇人回过神来第二排又已斫下直如摧枯拉朽。但这一次却没有第一排顺利他们刚劈下一斧不等退回蛇人忽地一声响猛地冲出城门。

    它们也现这样下去会被三叠队砍个片甲不留吧。我心头一惊陈忠却还在喊:“三排上……”

    他还要上前!我心头一凉抢在他前面叫道:“快退入八阵图!”

    三叠队威力虽大但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过板滞攻远过于防。当初我陈忠排这三叠队的本意是让斧营站在八阵图中间这样斧营有八阵图保护就可以挥最大的威力。但现在陈忠他们身边可没有人保护我们正是担心蛇人不肯出战死守城门现在它们冲出来便正中我们下怀这个时候退入八阵图才是正理可他居然还要与蛇人混战实在有点缺乏应变之才。也亏得我喊得及时第三排本已要上前了听得我的叫声忽地向后一退。饶是如此第二排撤退不及已有三个士兵被蛇人追上搠倒在地。

    我抢步上前站在陈忠身边道:“先退下去用八阵图和它们斗!”

    陈忠虽然不够机变但反应却还快点了点头。此时还有四十七个斧兵已齐齐退后我和陈忠守在最后曹闻道的八阵图忽地一开将斧营包入当中。三叠队防御力不行但有八阵图保护登时如虎添翼那些蛇人一旦冲出城门洞虽然也劈杀了十多个士兵但它们只有百十来个曹闻道手下却已有了一千多人即使腹背受敌一时半刻也还挡得住。蛇人连冲两次仍然冲不开八阵图攻势再衰三竭又退了回去。

    它们又要退回城门洞里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好不容易把它们引出来哪里还容得它们退回去。我喝道:“陈忠快上!”抢先冲了出去。陈忠紧跟着我出来高声叫道:“兄弟们快上!”

    曹闻道也已现有了可趁之机在阵中一声号令八阵图又是一开斧营随着我和陈忠冲出去。蛇人进攻的锐气已折正要退出去此时斧营锐气正足身后有曹闻道保护无后顾之忧这一次的攻势比上次更猛它们哪里还挡得住一下被冲得七零八落。我和陈忠带着斧营一下冲破蛇人防线杀进了城门洞中。

    一到城门洞里陈忠已抢步上前砍死了一个还在坚守的蛇人大斧余势未竭顺手一劈重重砍在门闩上。门闩已被蛇人钉死陈忠力量虽大这一斧也劈不断。我从边上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一柄斧头等陈忠刚拔出斧来我也一斧劈下不偏不倚正劈在陈忠劈中的地方。

    门闩有手臂一般粗共有三道是用铁木制成极为坚硬但终究不是铁铸的我和陈忠交替劈下只不过四五次门闩登时被砍断城门也开始晃动。这时斧营已有不少人也在同时砍着他们一个个都是神力之士只不过短短一瞬三根门闩都已被劈断。我见门闩已开叫道:“快拉门!”

    东平城北门外本来有个码头城池失陷后这码头已被蛇人拆毁。我和几个士兵拉着一边的门陈忠拉着另一边门刚一拉开外面的江风奔涌而入吹得我一个踉跄。一个士兵扶住我道:“将军你没事吧?”

    我定了定神一时还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虽然天冷但额头已满是大汗。我伸手抹了把汗水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道:“快信号快信号!”

    三次信号后地军团就要动总攻了。如果到时我仍然打不开城门那地军团甫成军就要损失惨重我这个横野将军只怕也难逃死罪。现在总算抢在时限以前打开城门我心里却没半点兴奋只有种大难得脱的欣慰。这竹筒便是邓沧澜信号的那种火药箭。

    那士兵接过来摸出火绒点着了引线火药箭带着一抹火光直冲上天在空中炸开一道火光。刚放完信号远远的忽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随江风滚滚而来便如惊涛骇浪。

    开始总攻了。我把长枪拄在地上道:“大家闪到两边守住城门!”

    蛇人知道城门已失已在全力攻击此处。现在城门已开钱文义一部的人络绎不绝地冲进来曹闻道一军不时有生力军补充虽然被迫得步步后退但阵形丝毫不乱。我又抹了把汗对陈忠道:“陈忠老曹真了不起我们也不要干看着了。”

    陈忠点了点头。他这人一向板着个脸此时也露出一丝笑意道:“将军我们赢了。”

    现在当然还没有赢但事先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蛇人的战力已近强弩之末而我们的攻势才正要开始的确已是心胜之势了。这一次进攻如果不是邓沧澜的水军在上游牵制住蛇人主力毕炜的火军团在最紧急关头助阵也不会如此胜利。加上邵风观的风军团地、火、水、风这四相军团第一次合力出击配合恰到好处对蛇人的战事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偏向我们一方了吧。

    江风呼啸城头火势正在漫延开来。蛇人已被分隔得支离破碎胜利终于就要来了。城里的杀声此起彼伏。虽然知道我们已经取得胜利但蛇人的守势之强还是出我们的意外直到天色亮时它们才终于崩溃四散逃去。

    这一战横野军损失极重虽然还没有检点伤亡但我想伤亡人数总在一千上下。五分之一伤亡这场恶战恐怕会在我余生的噩梦中不断出现吧。我已累得几乎无法站立便是陈忠也已累得直喘。我在台阶上坐下道:“陈忠过来坐吧。”

    陈忠也坐了下来。这一战虽然惨烈他身上除了登云梯时肩头受了一处小伤另外却毫无伤我也不过是臂上被划开一条口子而已伤势极轻。我刚坐下来曹闻道也气喘吁吁地撑着长枪走了过来。他简直是从血池里捞上来一般走到我跟前一屁股坐下咧开嘴笑道:“统制我们赢了!”

    赢了么?陈忠也这么说。这一场战役我们是赢了但战争还长得很。只是现在不好去打消他的兴头我也笑了笑道:“医营呢?还没来么?”

    曹闻道道:“快来了吧。”

    横野军伤亡很重天气又冷如果不及时救治许多原本可以救活的伤员只怕会不治。我勉强站起身高声道:“快把受伤的弟兄扶到背风的地方阵亡的弟兄们都抬到一边。”

    这时廉百策从城头走下来道:“楚将军屠将军来了是不是集合……”他没有和蛇人面对面交战虽然箭助攻也累得脱力但总不象我们那样筋疲力竭。

    我道:“我去接他吧弟兄们先歇着要紧。”现在这时候不是列队形让主将看看样子的时候了。我提起长枪对曹闻道和钱文义道:“曹闻道钱文义走吧。”

    刚走到城门口便听得有个人喝道:“你们是哪一部的?屠将军前来还有军人的样子么?”

    我有些恼怒。虽然当初甄以宁也说过将有斗将有策将而一军主将运筹帷幄比冲锋陷阵更重要可是屠方在后方督阵现在过来也不该如此不顾实际地乱骂。正想着却听得屠方道:“蒋参军将士奋勇杀敌让他们多歇歇吧。医官快过来加紧救护!”

    听得屠方这般说我心头才有些宽慰。屠方是个宿将还知道体恤士兵那个蒋参军多半是个从军的世家子弟只会乱骂人了。我提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刚走出城门只见屠方带着一些人正站在那临时的码头上。我跪倒在地道:“末将楚休红见过屠将军。”哪知人已太累跪得也急了些跪下来时人晃了晃险些要趴在地上我用长枪一支总算跪得稳了。

    屠方抢上前来一把扶住我道:“是楚将军啊快快请起。”他年纪不轻力量倒也不少一下便将我扶了起来。我站了站直道:“屠将军末将治军不严怠慢了蒋参军还请屠将军原谅。”

    话刚一出口边上一个面白如玉的中年军官一下涨红了脸想必便是那蒋参军了。他是个参军论军衔比我这个偏将军要低得多。我恼他出言不逊故意说怠慢的是他讥刺了他一下他反应倒也算灵敏一下听出我言外之意来了。

    屠方正色道:“楚将军横野军忠勇无双为国之干城此役功便是横野军立下的。来人将功劳簿拿上来我亲自记下楚将军和横野军的大功。”

    边上一个幕僚躬身道:“尊命。”就在城门口展开记功的帛书正要研墨屠方道:“来人拖过一个没死透的妖兽过来。”

    城门口躺着好几具蛇人的死尸只是都已死得透了。两个侍从拖了一具尸体过来屠方拔出腰刀在那蛇人身上割了个口子。蛇人的血还没干一割开血登时涌出。屠方拿笔蘸了蘸道:“楚将军奇功当以血书。功劳簿上克复东平第一功便是楚将军与横野军的大名。”

    照他这样子做作我实在应该跪下来感激涕零一番可是我却觉得一阵茫然。虽然也有几分感动却只是一躬身道:“多谢将军。”

    名诗人闵维丘当年有“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这几句诗现在想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空有国殇名么?也许也仅仅如此。只是对于我来说国殇之名也是空的。

    屠方在城门口呆也没多久便带着亲兵入城了。克复东平这是地军团成军以来的第一件大功他对横野军倒也不薄命医营优先救治横野军北门外划出了一大片房子作为横野军临时营房让军中上下歇息还抬来了不少馒头牛肉之类。别的还罢了这馒头牛肉倒是雪中送炭我们连番恶战一个个都又饿又累这般热气腾腾的牛肉馒头抬上来伤势也似乎好了一半。我拿了个馒头夹了一块肉大口吃着。临出阵时也是这般吃过一顿但那时还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现在放下了心吃的东西仿佛也香了许多碗口大的馒头我连吃了两大个牛肉更是吃了不下一斤。

    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坐在我身侧也大口大口吃着。曹闻道饭量原本就很大钱文义以前吃得不多此时吃的却也不在我之下。我们也不说话只剩下了咀嚼吞咽这一个动作。从鬼门关打个转回来能吃得下饭也是一种无尚的享受了。

    屋子里升着火只要受伤不是太重的所有人都在吃东西。曹闻道咽下了一口馒头忽然笑骂道:“别光吃不说话别人要听到还以为养了一屋子的猪呢。”

    吞咽的声音的确不好听颇似猪吃食的声音可若不是曹闻道说谁也不会想到。他这般一说一屋子的人怔了怔登时哄堂大笑有人叫道:“曹将军能做太平猪也是福气啊。”

    曹闻道把馒头在肉汤里蘸了蘸道:“当了兵福气就是能活着回来。来吼两声吧有统制带兵也是福气。”

    我笑道:“老曹你本事没长多少马屁功夫倒长了不少。”曹闻道咧嘴一笑扬声唱道:“身既死矣……”

    这《国之殇》向来悲壮此时从曹闻道嘴里却多了几分油腔滑调。若是平时我定不准他这般糟蹋军圣那庭天的手笔现在却不想多管了。

    曹闻道起了个头别人登时也连唱带笑地跟上。唱了半段歌声整齐了许多先前的油滑却越来越少倒添了许多肃穆。第一段唱完曹闻道忽地闭口不唱转过头轻声道:“统制我若死了你千万把我葬到灵官胡同的一棵大槐树下吧。就算烧成灰也要洒在那儿。”

    我奇道:“别说丧气话。再说为什么去那儿?”

    他怔了怔叹了口气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小娟也不知早嫁到哪儿去了。”他转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用嘶哑的声音吼着。

    我呆呆地连馒头也忘了吃了。曹闻道这人是个天生的军人我有时几乎忘了他也是个人差不多把他和我的飞羽、百辟刀、流星锤和手弩看成是一类。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记忆即使这记忆已经很淡了。

    如果我死的话我要葬到哪儿?难道葬到东宫?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不可能了。永远也不可能了还是忘了吧。我想着可是心头却仍然隐隐作痛。

第十六章 四相军团

    这时文侯突然站起身大声喝道:“住手!”他的声音极是响亮那两个持枪的士兵正要刺向杨易其中一个也已刺中了他闻声怔住了收枪站好。车中五人列成一队那弓兵在前带着一众人到了台前跪下道:“大人小人前来缴令。”

    文侯的脸十分阴沉只是道:“你们先下去吧。楚休红!”我听得他在叫我连忙打马向台前跑去翻身下马道:“大人末将在。”

    文侯道:“没想到死囚真能击溃铁甲车!你命人将那死囚带上来。”他的脸色极是不好看大概铁甲车的表现极让他不满意。看来铁甲车的确还有致命的毛病。我听得要将杨易带上来心中一宽也不及多说急忙跑到杨易身边跑开时还听得文侯低声喝道:“张龙友你且出来。”

    文侯大概要迁怒张龙友了吧。虽然铁甲车可说已将死囚尽数杀死但最终自己也动弹不得如果真个在战阵上与蛇人相对只怕这铁甲车已被击毁了。我也顾不得这些拍马到了那铁甲车边上。此时的操场上尽是死囚的死尸被碾得血肉模糊杨易倒在那巨汉的尸体边上他除了腿上中了一箭肩头也被刺了一枪。我扶起他叫道:“杨易杨易!”他睁开眼似乎有些诧异却没有说话。这时钱文义也跑了上来我和钱文义两人扶着杨易向前走去到了台前张龙友正跪在地上被文侯厉声斥骂。他向来受文侯重用被如此斥骂只怕也是第一次动也不敢动。等张龙友退下我们扶着杨易到了台前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将已将杨易将军带到。”

    文侯眉头一扬道:“你认识他?”

    太子方才已掩面不敢看听得我们说话方才把袖子拿下道:“甄卿此人倒是有用之材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可好?”

    太子的话我一向不爱听但这话却深得我心我不禁暗自感激。文侯向太子行了一礼道:“殿下慈悲为怀卑职佩服。只是此人犯的是死罪……”

    太子道:“甄卿人孰无过万民皆帝国赤子纵然犯罪亦是本王无德也不能全怪他们。这个姓杨的本领非凡若能为国所用岂不是一件好事?”

    文侯微笑道:“殿下明见诚万民之福。楚休红此人你带走吧好生调养让他的一身本领用到蛇人身上。”

    我心中感激也不顾地上泥水淋漓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多谢殿下与大人开恩末将遵命。”

    扶着杨易回去我让两个士兵马上抬起杨易去医营医治。那两个士兵是前锋营老兵杨易原先在前锋营时便隶属他的麾下自不敢怠慢抬起杨易走了。我们又等候了一阵等太子和百官退下我们才退下。张龙友象遭霜打了一般无精打采我心中也有些不忍走过去道:“张先生。”

    张龙友抬起头看了看我道:“楚兄唉没想到铁甲车虎头蛇尾我这个面子可丢得不小。妈的那五个兵也太没用了连几个死囚都斗不过。”

    其实这一战那些死囚全军覆没那五个士兵并没有失败只是铁甲车被陷入泥坑中而这次主要是请百官来看铁甲车的威力的闹了这么个结果张龙友自然也不好说话。他越说越气喝道:“来人将那铁甲车中的五个士兵带过来!”

    他的眼神中已带有杀气。他现在是工部侍郎官职已然不小论级别比我还高谈吐也大有威势手下人不敢怠慢将那五个士兵带过来。我见势不妙道:“张先生你要责罚他们么?”

    张龙友道:“这五个人本来都相当精细哪知这般不济我要杀了他们出出气!”

    我没想到张龙友居然说出这等话来心中又是一沉。张龙友变了不少只是居然成了这样子我心头一疼忙道:“张先生有件事我要求你万望成全。”

    张龙友一怔道:“什么?”

    我道:“我见那五个士兵并不算弱虽然此事没有办好但也算得上可用之才不如把他们给我我来责罚他们然后补入我营中也好一用。”

    张龙友沉吟了一下叹道:“楚兄你既然这般说那也好。只是这五个人定要好生责罚不能轻饶了!”

    我道:“多谢张先生。”说着这话时心头却一阵气苦。以前张龙友对我颇为尊重现在虽然亲热了些但尊重之意大减可能在张龙友心目中我顶多也是个比较熟悉的将领而已了。当初他不忍武侯杀女子在简仲岚犯了军令时他也向我求情可现在自己却动不动要杀人泄愤人的变化实在让我看不透。不过好歹将那五个士兵救下来了我也实在很想用那五个士兵尤其是那弓兵能两箭齐左右开弓大是高手被张龙友杀了实在太过可惜。

    这时那五个士兵过来惴惴地跪倒在地张龙友喝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若不是楚将军求情我非杀了你们不可。以后你们也不要跟着我了到楚将军麾下为楚将军出力听到了不曾?”

    那五个士兵抬起头看了看我齐声道:“谢大人开恩。”

    张龙友已是索然无味指挥着下人把那铁甲车抬起来向我拱拱手道:“楚兄我也得回去了。唉今天这个脸丢得可真大还望文侯大人别生太大的气。”

    我道:“张先生也不用想得太多铁甲车的威力人人都看在眼里再加改进一定会是一件利器。以张先生才干做到这一点不难的。”

    张龙友苦笑了一下道:“希望如此吧。”此时百官都已退去前锋营在曹闻道指挥下正在打扫操场。三十个死囚死了二十九个那二十具尸体抬出去也不是很容易。等张龙友一起我和声对那五个士兵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正待上马那弓兵忽然道:“楚将军末将廉百策有礼。”

    廉百策!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大吃一惊。当初廉百策是邵风观手下的大将身为东阳城守将官职也不低了居然现在成了个弓兵!我扭过头定眼看去虽然和廉面策只有一面之缘但依稀还看得出那正是廉百策。

    在我被二太子捉拿时廉面策受邵风观之命对我颇加关照。那次二太子本要用坐笼将我押往帝都多亏廉百策据理力争那次我才逃得性命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抢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叫道:“廉百策真是你?哈真想不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汗颜。当邵将军被贬职时末将一时失了主意恋栈不去后来蛇人连破东平东阳二城末将守御无方屡屡战败被接连贬职现在只是个伍长了。”

    他辗转成了隶属张龙友麾下我倒是没想到。我道:“廉兄你也别多心我去与邵将军说说吧请他重新收录。”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多谢楚将军美意只是百策自知下作无颜去见邵将军。”

    邵风观被贬职时中军诸葛中宁可弃官不做也要跟随廉百策那时也是邵风观的亲信却没能和诸葛中一样在邵风观眼中只怕对廉百策颇为看轻吧。现在邵风观东山再起廉百策想必也无颜面对邵风观。

    我暗自叹息道:“那还是留在我军中吧。廉兄大才我也深为佩服。”

    廉百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跪下道:“多谢楚将军。”我连忙扶起他道:“起来吧。只是前锋营常经恶仗在这儿可危险得多。”

    廉百策道:“楚将军放心末将再不会错了主意。”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操场已经打扫干净我们回去么?”

    我点点头道:“曹兄这位廉将军昔年曾救过我的性命如今也加入我们前锋营先在你属下做事吧。”

    曹闻道一见廉百策喜道:“哈你就是方才那弓手吧?你和弓术真好既然是自家兄弟以后可要好好讨教了。”曹闻道枪法箭术虽算不上顶尖却也不俗尤其对箭术很是喜欢一说起射箭就有点兴奋。

    等将善后事宜处理完毕我和钱文义两人马上去医营看一下杨易。当初武侯帐下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到今天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虽然杨易向来与我们没多少交情终有同袍之谊。到了医营打听了杨易所在的地方那医营小吏说医官叶台正在为杨易取箭还要稍等一会。我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只见叶台出来长袍上还沾着些血迹我们站起来道:“叶大人前锋营送来那人怎么样?”

    叶台与我也是旧识。他在一个铜盆里洗了洗手道:“楚将军放心没有性命之忧此人身体很是健壮顶多半个月便可出去了。”

    我舒了口气笑道:“多谢叶医官。”

    叶台笑了笑道:“楚将军听说你现在已晋升为偏将军了可是?”

    在高鹫城时我还是十三级武官中的第十一级现在却已成为第四级的高级将领了不禁有些得意道:“那是文侯大人栽培。”

    聊了两句忽然听得里面有人喝道:“滚开!不要过来!”正是杨易的声音。叶台皱了皱眉道:“这人也真够强悍的我给他上了忘忧果粉照理现在还醒不了啊。”

    我道:“我们去看看他。”

    叶台点点头道:“好楚将军你让他不要吵医营中病人不少要保持安静。”

    我和钱文义走进帐中正好看见杨易指着一个杂役骂着。他的一条腿包得严严实实呆了起来肩头也包扎着。我走到床边道:“杨易兄。”

    杨易一见我们惨然一笑道:“楚休红钱文义你们来看我的笑话不是?”

    我一阵心酸钱文义道:“杨兄你别乱想统制为你向文侯大人求情将你要到前锋营来你没事了。”

    我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道:“杨兄到底出过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判了死罪?”

    杨易此时平静下来看我和钱文义都坐下来他道:“楚休红你现在可是青云直上唉你们带我回营吧我不想呆在这儿。”

    我出去问了问叶台叶台倒也无可无不可说杨易受伤虽重只是皮肉之伤只要不大动就不会有大碍想必也怕了杨易在医营大吵大闹能将他带走是求之不得。我们雇了一辆大车将杨易带回前锋营我马上让人给他腾出一间小屋来让他静养杨易才将前后说了。原来他与邢铁风沾着一点亲平时两人关系甚好当邢铁风被下狱后他登时被路恭行说动只是在二太子叛乱时他没有加入叛军但乱后仍然被告遭擒获。在牢中他咬紧牙关说与此事无关刑部官员将他拷打个半死他仍然咬定此话拒不认罪一来二去拖了几个月二太子叛乱时的余党至今大多判了不是被杀便是被流放刑部最后还是判了他死罪想必文侯有关照对叛人从严宁可错杀也不错放。今日被拖出来与铁甲车格斗他只道死定了没想到死里逃生连他自己也暗叫侥幸。以前在前锋营时他对我们这批平民出身的百夫长爱理不理此时却已狂傲之气大减。

    让杨易好生休息我和钱文义都退了出来。一出门钱文义苦笑道:“统制真个要变天了那时谁知道邢铁风杨易路恭行他们落得这么个下场我们倒是耀武扬威。”

    其实便是蒲安礼还不是任由文侯摆布被弄到五羊城去当人质。文侯这条一石二鸟之计当真厉害在他支持蒲安礼袭侯时蒲安礼可能还极为感激哪知会被弄到五羊城去。我道:“造化弄人将来的日子谁也不知道。”

    在前锋营将诸事安排了一下一个士兵进来道:“统制外面有文侯大人派来的传令人传话要统制你立刻去见文侯大人。”

    我皱了皱眉心知文侯定要有事与我商议了。铁甲车经过今天的演习显出仍有致命的破绽不知文侯还会不会马上就要求装备军队说不定便是要说这事。我向钱文义交待几句牵出马来向文侯府走去。

    一到文侯府的大堂前还没进门文侯在里高声道:“楚休红么?不要多礼进来吧。”

    我进了门却见文侯仍然坐在那地形图前我到了跟前刚要跪下文侯已道:“不要多礼了楚休红过来看看。”

    这地形图我也看过几次了但这次看到却有些异样仔细看了看却是天水省处也插了代表蛇人的小旗。我惊道:“大人蛇人又攻符敦城了?”

    文侯点点头道:“陶守拙昨日刚来战报说蛇人又在天水省出现只是战事还不甚激烈。看来蛇人此番也在趁冬季来时调拨兵力开春便要有大举动了。”

    我道:“只是现在五羊城已与我军联手蛇人腹背受敌它们定想不到这一点。”

    文侯微微一笑道:“你说五羊城会全力出击么?”

    我想了想道:“他们要求先送人质过去那么出击也定是约摸两个月之后的事。据末将看来何城主纵然不愿全力出击可一旦与蛇人正式开战便由不得他了。”

    文侯颌道:“不错。五羊城是支奇兵虽然其心有异但何从景若是被蛇人消灭我军亦是孤掌难鸣因此我们既不能让何从景支撑不住又不能让他们坐大。唉说实话只怕这五羊城比蛇人更难对付。”

    我默然无语。五羊城将来肯定会有反目的一天但现在却是友军。文侯现在就对五羊城存有如此深的戒心真不知以后会怎样。可是换成何从景的话他一定也不会对帝国推心置腹的。

    文侯这时忽然道:“对了楚休红你看看这旗子可好?”他从那地形图下的抽屉里取出一面小旗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展开一看却见那旗帜做得虽小却十分精致边上镶着流苏当中是个大大的金黄色“地”字。我道:“这是什么旗?”

    “地军团的号旗。”

    我的手颤了颤。地军团看来真的要成军了难道真象薛文亦和吴万龄所说要让我成为地军团统制么?现在我的军衔虽与邓沧澜和毕炜平级比邵风观还高但资历实比他们差远了若我也与他们平起平坐这样才真正算得上是后起的名将吧。我一阵激动道:“做得很好啊。”

    “地、火、水、风又称四相。嘿嘿毕炜是火邓沧澜是水邵风观是风凑得倒也好这四大军团可称为四相军团名字倒也不错。”

    我小心地道:“大人只是那铁甲车似乎还有缺陷转动不灵路面不平的话反而掣肘尚不能投入实战啊。”

    文侯点了点头道:“不错铁甲车暂时还不能用必要张龙友再做改进。但战事紧迫却由不得我们与蛇人的野战在所难免好在有火军团的神龙炮、雷霆弩加上风军团的飞行机水军团的战船如今也有长足的进步没有铁甲车现在也可以支持。”他想了想又道:“楚休红你觉得现在与蛇人野战胜算一般能有多少?”

    我想了想道:“纵然有神龙炮必要有三倍的军力方能相敌否则定不是蛇人的对手。”

    文侯道:“不错。铁甲车虽不能用但我们还能以众击寡。蛇人在东平城盘踞了那么久现在已到夺回来的时候了。武器还不足克敌制胜战术上亦可补充。”

    这的确也是个办法一直与蛇人隔江对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文侯拍拍我的肩微笑道:“楚休红此番去五羊城你做得甚好。只是这么多日子未曾交战不知你的锐气是否消磨了?”

    我道:“请大人放心末将如刀在鞘不损锋利。”

    文侯微笑道:“这两日加紧训练地军团成军便在这几日了到时你可不要象张龙友那样让我丢了面子。”

    听文侯这般说我有些迟疑嚅嚅道:“大人张先生他已经尽力了请大人也不要过于责怪他。”

    文侯眼中寒光一闪道:“是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吓了一跳不知文侯为什么突然变了脸也不敢再说只得向文侯告辞退了出去。回到营中钱文义与曹闻道正在一起谈着什么见我回来他们站起身行了一礼道:“统制你回来了文侯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我坐下来道:“文侯大人有意组建地军团。”

    曹闻道面露喜色道:“哈那我们也就和水、火、风三军团并列了?”他将手往桌上一敲笑道:“好啊那些混帐蛇人又要干一场硬仗。”钱文义却道:“若真个成立军团统制你也要开府招收慕僚了。”

    我心头一动。的确集思广益方能算无遗筹。我自认也不是个刚愎的人只是如果真的要统率一个军团招收慕府参军是很必要的。现在最好的人选一个是那简仲岚另一个是廉百策先有这两人出谋划策想来也足够了。如果甄以宁活着也成为慕府参军的话以他的才干那可一个顶三四个用了。

    想到这儿我心头忽地一震。我以前想到甄以宁总是想着如果他活着我辅佐他会如何如何不知不觉的却成了我想要他来辅佐我。难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渐渐有了野心?不臣之心也许就是这样起来的?

    我心头一阵烦乱不知道到底该想什么忽尔觉得我实在不该这样狂妄忽尔又觉得帝王将相本是无种我未必不能做到这一步。想必我想得出神曹闻道诧道:“统制你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早别去多想走一步是一步吧。”

    也许野心就这样一步步大起来。那些打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解民倒悬揭竿而起的反叛开始时未必不是真的这样想只是随着野心增大才慢慢忘记了初衷那些好听的口号才成了句空话才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为吧。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百辟刀上刻着的这八个字我丝毫未敢忘但在这个大旋涡中我到底还能清醒到几时?

    这一天回到住处我独自饮了两杯。在烛下只是想着过去想着那些在战场上倒毙的无辜平民想着被战火烧毁的城池扶老携幼四处奔逃的难民直到汗涔涔下。

    不管我会不会迷失自己但只要有这一线良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快也很快十一月五日帝君下诏颁布正式成立地军团。

    地军团为6上主战军团全军两万其中四分之一为骑兵分为前后左右四部。与以往不同这四部的将领被授予名号将军前部为横野将军后部为折冲将军左部为镇威将军右部为扬威将军。不过与曹闻道想入非非的预料不同地军团的统制并不是我而是副将军屠方前锋营被编为前部我是其中的横野将军。另四部也都是偏将军的军衔折冲将军名叫齐雅辉镇威将军叫宗敏扬威将军则名叫陈澎。除了我以外另三位名号将军都是年过四旬的中年将领。帝国现在军力薄弱偏将军一共也只有二十多位其中有几位还在两位开藩的大公与西府军处帝都军队的偏将军其实只有十几个火、水两军团的统制本身也只是偏将军地军团统制比他们都高一级偏将军就占了四位甫成军便达两万人明显便是在四相军团中后来居上居于位的意思。另一方面屠方名字中有个“土”字也与地军团的名号相应大概这也在文侯的考虑之中。

    授刀令在皇城前举行。屠方领着我们四部名号将军上台领取军刀地军团就此正式成立。

    与地军团的成立一同帝君还颁布了文校招生开禁的旨意。南宫闻礼上疏奏请七大文校开禁我记得还是出前的事了直到现在才正式颁布大概是为了在新年到来文校召生时执行。这件事对帝国的震动比地军团成立更大因为有太多平民子弟从中看到了仕进的曙光。虽然平民子弟文校毕业后未必都能踏入仕途踏上仕途的也一定没有世家子弟顺利但毕竟“上品无寒门”的坚冰已然打破帝国的官吏中有望见到更多平民子弟的身影。而平民踏入仕途不管后来会变成怎样总会象一股清新的空气吹入已死气沉沉的朝政改善现在官吏贪墨枉法的形象。

    新时代真的要来了吧。地、火、水、风这新成立的四相军团一改以往军队的弊端而政治也开始有了清明的迹象。如果文侯真的有不臣之心可是如果能够带来一个太平盛世那又有什么不好?

    地军团成军后先在城外进行集训作一番磨合也让作为统制的屠方与属下四部名号将军多多熟悉。不过除了我以外另外三人原本就在屠方麾下呆过真正要熟悉的大概也只是我一个。集训时与另四个偏将军时常接触虽然他们比我年纪都要大得多其中年纪最大的宗敏今年四十五岁几乎比我大了一倍但见到我时仍然十分随和没半点看不起我的意思可能他们也知道我是文侯的亲信这地军团与其说是帝国的军团不如说是文侯的私兵。其实说到底现在作为帝国最精锐的四相军团全部都是以文侯那八千府军的班底建立起来的。水火两军团成军时都是一万经过整编水军团扩大到一万五而火军团缩编到七千风军团则一直都是八百人。地军团成军时便达两万可以预料随着战事展规模只会越来越大这地军团定是将来帝**的主力军队。

    集训这几日我要加紧整编前锋营。以前练过的巨斧武士伤亡殆尽但巨斧武士的威力不小特别是结八阵图时当中有这一支强兵八阵图的威力大增因此我又让曹闻道重新选取五十个力大的士兵成立斧营准备由陈忠率领这一小队人马另外选五十个弓手成立箭营交付廉百策。廉百策只是伍长我现在只能将他提到百夫长日后有功定还要将他提升上来。现在钱文义和曹闻道都已升为备将陈忠在邢铁风部下时已经升为骁骑虽然他也曾卷入二太子叛乱但阵前倒戈也因为我为他说情所以有功无过军衔未被抹掉。只是杨易现在什么也没有等他伤好后我不知该如何安排。以杨易的能力完全可以与以上诸人并列。

    钱文义、曹闻道、陈忠、廉百策、杨易这些人都是一时英豪如今都在我的麾下了。假以时日当我能统率万军让他们各统一军纵横厮杀不知还有谁能是前锋营的对手。虽然现在部下只有五千人我心中却已信心大增。如果地军团是现在帝**中的精锐那我的前锋营就是地军团中的精锐。

    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再无烽烟这已经不再是个梦了吧。

    操练得一身臭汗正准备与士兵们一同去洗个澡。与另外军队不同我对前锋营的整洁极为注重现在手头有了点钱先在军营中将澡堂修整一新每日烧水让大家洗澡。这些看似小事但在那部《胜兵策》中却屡次告诫军容不整者战斗力必定不能长进领兵也不仅仅是与士兵同甘共苦而已。

    刚洗完澡正待回去忽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循声看去却是小王子。他正在一边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行了一礼笑道:“小殿下你怎么有空过来?”心中却有些痛楚。小王子是宗室中最让我感到可亲的人了看到他我总是想起郡主来。

    小王子向我跑来那个管家陈航则带着几个随从牵马站在一边。他跑到我跟前叫道:“楚将军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到王府来?”

    我苦笑了一下。安乐王虽说原谅了我但对我仍然没有好脸色看我哪儿敢去见他?只是在小王子跟前我可不敢多说只是道:“是小将失礼了。”

    小王子道:“楚将军一过年我就要进军校你还当教官么?”

    我道:“现在我可不干这事了。”

    小王子有点失望道:“唉真可惜。”

    我道:“小殿下你也别叹气我可不是个好教官。对了我有个姓唐的朋友在军校当教官他的拳术和刀术都很高明。”

    小王子道:“拳术和刀术只能一人敌我要学的可是能敌万人的本领。”

    我笑道:“好等你学成后从军我就辅佐你建功立业。”

    小王子又惊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姐姐说过有你帮我一定能成的!”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大概一说起郡主他的心情登时又变得不好。我心头一动也叹了口气道:“对了小殿下我刚想去郡主坟前祭一下她你陪我去吧?”

    小王子脸上阴霾又散开了道:“好的。楚将军我就怕你忘了姐姐。”

    我暗自苦笑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可是心底却有点愧疚。如果不是小王子来看我我哪里会想到要去祭一下郡主?

    买了些香烛和小王子并马向西郊而去。天还很冷西山上积雪未化国殇碑和忠国碑树立在华表山头如两个无言的巨人郊天塔虽然依旧挺立却掩饰不住萧索之意。到了墓地点上香烛我还没跪下小王子已抢着跪下道:“姐姐姐夫看你来了。”

    我也跪了下来身后陈航以降的随从们都纷纷跪倒。郡主的坟土还很新上面盖着一层积雪过上千百年也会象寻常荒坟一样谁也不知道这里埋过一个聪明绝顶心比天高的女子吧?

    我磕了个头什么也没说。一阵寒风吹过附近一棵树上挂着的积雪扑簌簌地被吹下来仿佛更增寒意。

    “回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小王子才轻声说道。我站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两条腿也有点酸麻。我点点头道:“好吧。”

    临走时我又看了一眼郡主的坟头。虽然春天还没来坟头上却长出了一根细草。这根草被冻得蔫了可还是倔强地活着。

    我们都得活着倔强地活下去。

    地军团出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七日。整顿了一个多月四部将领都已相当熟悉。临出前我又和薛文亦吴万龄李尧天三人喝了一回酒张龙友仍然没来想必因为铁甲车演习失利他越要忙了连一点空也没有。说起新组建的地军团李尧天大为赞许称之为近百年来少见的强兵。得李尧天称赞我也大为高兴。尽欢而散送薛文亦回家后他妻子出来迎接看她的身子已经圆滚滚的生产的日子只怕就在这些天只是生子之时我肯定得在外面回不来。

    离开薛文亦的家我和李尧天两人走在街上问起那艘巨舰李尧天说进程顺利基本上能在文侯给的年前之限前落成。但他说起这事时却没一点喜色我想起他说过文侯建如此庞大的船只只怕是为了海战也不禁有些担心。

    没着没边地说了两句闲话李尧天忽道:“对了楚将军过些天我也要去五羊城一次你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我道:“这次是你护送?”李尧天点了点头。我想了想道:“别的也没什么……对了你说要送朋友一点礼物最好是送些什么?”

    李尧天道:“给五羊城的朋友么?武器不要送了帝都的特产么……呵呵不能送个官吏吧。”

    我也不禁失笑的确帝都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特产最多的想必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吏。只是李尧天也会说这些挖苦的笑话我倒没有想到。我道:“说真的那是个女子。”

    李尧天道:“那送点点心之类吧只是怕我送到后你那朋友也不敢吃。”

    我想了想道:“点心也不太好还是买点摆设送她好了。李将军陪我去东市看看吧。”帝都的摆设最有名是一种泥人做泥人的艺人很多东西两市都有最有名的号称“东四西八”东市的是“仇古方归”这东四家各家泥人都很精致。这儿离东市不远趁天色还早我让李尧天陪我去看看。

    李尧天却还没来过东市到了里面看什么都甚觉新鲜。那仇古方归四家中古方两家主要做的是小孩的玩物仇家做的则是套活全是戏台上人物一套少则十余个多则数十个唯有归家有样绝活是按人脸现捏只是这样价钱就要大一点。送给白薇的话如果照我的样子捏一个泥人只怕要搅得郑昭多心想来想去还是去仇氏的泥人铺子里买了两套小泥人准备给白薇和紫蓼一人一套。这套泥人价值不菲小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这样一套只是那时根本买不起只能看看以我现在的俸禄自然已不在话下。

    让那店主东将两个木盒捆得整整齐齐我看着摆列在柜上的泥上越看越爱也给自己买了两个。正要交给李尧天却见他站在那归家的泥人摊前里面一个匠人正看着他在捏着泥人。归家的匠人手艺名不虚传手指运动如飞捏出来的泥人十分神似。让了颜色后放在边上阴干李尧天掏钱付掉了将那泥人托在手上看着对我道:“象不象?”我笑道:“很象。李兄你还有这份雅兴。”

    李尧天只是看着那泥人似乎没在意我的打趣话道:“给我妻子放在桌前吧。下一次回去想必儿子也该会叫爸爸了。”

    我道:“你有儿子了?”

    李尧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刚得的消息。唉我还没见过他呢真想看看他去。”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的尽是温情哪里象个手握重兵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勇将。我心中不禁有些妒忌叹道:“真好。若没有战争在家里与妻儿过过日子也真个不错。”

    李尧天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志向也小了点吧?”

    我道:“可是我真是这么想的。唉我宁可建不了什么丰功伟业只望天下太平。”

    李尧天也沉默了一阵。其实有谁不那么想?也许只有想在战争中得到好处的人才会希望遍天烽火吧只是我当真不想。

    将那两套泥人交给李尧天与他分手后我回到家中。天也黑了我点着蜡烛将那两个泥人放在桌上。这泥人极是精致捏得维妙维肖连衣上的皱纹都捏出来了。看了一阵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在高鹫城时的武侯宴上她低着头弹着琵琶。

    二太子叛乱时她已身怀有孕再过几个月大概要为太子生一个小王子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每过一天她就离我远一分在我记忆中也模糊了一些。

    我取出薛文亦给我的那套刻刀从中拿出块木头。这是在海上时拣来的沉香木据朴士免说这沉香木极为难得为南海的檀木在海上随波逐流浸得年深日久才形成的。虽说檀木在海上浸得久了受风浪侵蚀总有一些会化成沉香木但是沉香木比水要重一旦化成沉香木就会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了而时候不到沉香木纵然已有变化也松散之极毫无用处。这块沉香木是有一天朴士免偶尔现的截下来后只有这一小块最佳便给了我。

    初学雕刻时我就有一个**头想把她刻下来现在我的技法虽然还不是太熟但我怕过一阵后我就会忘掉她的容颜再也记不起来了。用这块沉香木刻她也许多半也是个安慰。

    刻刀吃进木头里木屑落下来簌簌有声。朴士免说过雕刻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拢八法下刀之时要狠不能犹豫因为雕刻最讲一气呵成纵然一刀有错仍然错有错着可是如果犹豫不决刻刀停停落落反而不可收拾。我下了几刀已经约略刻出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之形了。

    刻好轮廓拿在手里又看了看。沉香木很名贵我也想尽量少刻掉一些只是这个轮廓就更显粗糙了实在没信心再刻下去。以我现在的手艺刻点寻常的东西大概也可以被人称一个“好”字但离神似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我把它放回那刻刀盒中找了另一块普通木头顺手刻下去。

    这回刻的是一匹马。在五羊城时我最想**的倒是飞羽因此刻了许多其多大半都不太好但刻了那么多手也已经很熟练现在刻的马倒是颇为几分神似。这回落刀无意刻出来反倒更加出色刻出轮廓后便显得这匹马神骏不凡我被勾起兴趣来细细地刻下去。马蹄马鬃甚至马铃都细细地刻了出来。等落下最后一刀看看成品自己也大为得意。

    这匹马刻得大有神气是我到现在为止刻得最好的只怕以后更有长进也未必都能刻成这样。我托在手上看了又看直到睡意袭来。

    第二天就是十七日。一大早便要出门看看昨晚刻的那匹马实在爱不释手也带在身边准备有空时向曹闻道他们炫耀一下。去了一趟五羊城我还多了这件本领他大概还不知道。刚向下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在我出门时自己照料便是门外忽然响起了小王子的声音:“楚将军!”

    小王子一大早便过来了?我有些意外道:“小殿下请进……”话还没说完赫然见小王子与安乐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随从。一见安乐王我大吃一惊抢上前去一下跪倒道:“王爷。”

    安乐王脸上也不见什么神色只是扫了我一眼道:“楚休红起来吧。你要出了?”

    我站起身道:“是王爷末将奉命增援马上就要去东平城。”

    安乐王看了看周围哼了一声道:“闹中取静倒是一处好宅院。”

    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安乐王的来意。这次回来我一直不敢去见安乐王不知他会不会兴师问罪来了。小王子突然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那匹马尖叫一声一把抓起来道:“楚将军这是谁刻的?好漂亮啊!”

    我道:“禀殿下这是末将闲来刻的。殿下喜欢拿着玩吧。”

    小王子道:“楚将军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父王我说楚将军很厉害的是吧?”

    我有点哭笑不得。作为一个将领会一手雕刻看来也与厉害无关。安乐王仍然只是哼了一声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小王子讨了个没趣抓起我那个木盒打开了道:“这是刻刀么?盒子也真精致。”他一打开正看见那块沉香木道:“这是什么?”

    我吓得魂不附体。虽然现在只是个轮廓但万一被安乐王现那是她的样子这个漏子可捅得不小。我拿过来干笑道:“这是沉香木还没刻好呢。”哪知安乐王忽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到了这时候我也不敢不给硬着头皮把盒子递过去。安乐王打开盒子看了看脸上阴晴不定。我正在担心忽然见他眼角滚落一滴泪水。他侧过身子伸手极快地拭去了将盒子还给我道:“楚休红好好刻吧。”声音却温和了许多。

    我有点呆了也不敢多说只是道:“是是。”

    安乐王又看看四周道:“楚休红等你此番出征回来常到我王府中走走。”

    我道:“是。”心中却仍是疑惑不定不知他要说什么却见安乐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我道:“楚休红你拿着吧。”

    这块玉佩温润无比看样子就很名贵。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却听安乐王叹息一声道:“这是小茵随身携带之物本来是成婚之日给夫婿的。今天给你虽然晚了点却也不迟。”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想说两句却哽咽着说不出来。他没再多说什么拍拍我的肩只是对小王子道:“走吧别让楚将军误了卯。”

    他先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仍然捉摸不透。小王子临走时小声道:“楚将军好好刻啊刻得象一点。”

    安乐王是误把那当成郡主的像了!我猛地回过味来。这块沉香木还只是个毛坯我是知道到底是什么形状安乐王却只能约略看出那是个女子的形状。一想通这点握着那块玉佩我心头突然象刀绞似的疼痛。

第二十章 漏网之鱼

    我连着吃了几个夹肉馒头觉得力量回复了几分浑身也软软地直想倒下。用力太过之后往往如此我站起身走出门去打了一路拳活动一下筋骨。

    “楚将军。”

    我听得廉百策在一边叫我抬起头来看了看道:“伤亡清点出来了?”

    廉百策也已累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走到我身前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初步清点我军此役阵亡七百二十四人重伤三百十三人轻伤未计。”

    伤亡果然在一千以上。我一阵气苦道:“把阵亡的兄弟都清点出来有家人的通知他们家人没家人的好生安葬受伤的弟兄们好好调理。”

    廉百策点点头道:“我已辟出一排空房作为医营临时驻地受伤的弟兄都抬进去了楚将军放心。”

    廉百策为人极其精细做事举一反三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辅助人才若不是邵风观恼他不和自己共患难只怕死都不肯放他了。我正要再说什么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哗然火光和喧嚣冲天而起。此时各部都在城中搜斩蛇人城门口的蛇人已全部歼灭照理不该有这等声音的。我吃了一惊道:“生什么事了?过去看看。”

    循声走到城门口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道:“是火军团。”

    毕炜与我颇不相能我本不想多看但见那儿的火军团士兵有些异样个个身后背了一个大桶每个桶上伸出一根长长的管子从管口不时喷出一道火流。看到这副情景我才恍然大悟在城头火军团以火攻援助我们拦住了蛇人原来用的是这种武器。这多半是工部明的新武器了火军团有神龙炮和雷霆弩再有这种火器作为近战利器看来文侯对毕炜的确极为看重。我看得入神道:“他们在烧什么?”

    像是回答我从那些火军团士兵当中忽然出一声低低地嘶吼一条火柱猛地拔地而起足有丈许高又重重摔下来“啪”一声摔得满地都是火苗火军团的士兵们出一阵哄笑。廉百策道:“他们在烧蛇人啊!”

    的确那是个蛇人。那蛇人的尾部被钉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被烧得满身是火正在拼命挣扎。在战场上蛇人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杀死它们根本用不着怜悯可是看到这些火军团士兵简直是在以杀戮为游戏我恍惚中又仿佛回到了高鹫城看到那时我们屠城的惨像了。我抢上前去喝道:“干什么!”

    我喊得很是大声那些火军团士兵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转过头看见我喝道:“没见我们正在烧死这妖兽么?”

    他说得很是不逊边上一个士兵借着火光看了看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那人脸上变了变马上堆下笑来道:“是横野军楚休红将军啊。小将火军团五营队官骁骑甘隆见过楚将军。”他向我行了一礼道:“横野军此番破城锐不可挡楚将军勇冠三军小将佩服之至。”

    他说得倒相当得体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廉百策看了看我插嘴道:“甘将军这些妖兽万死不足赎其罪只是这般烧死未免太浪费了还是一刀杀了便是。”

    甘隆脸上红了红道:“楚将军说得是小将明白。”他将手上那管子一拧搭在身后的桶上道:“兄弟们不要用火龙了用刀子杀了便是能省则省。”

    等他们散去这一片空地上只剩下那具蛇人的焦尸。尸体被烧得浑是恶臭呲牙咧嘴的甚是难看。我看着这具蛇人的尸喃喃道:“廉兄你说上天为何要降下蛇人来?”

    廉百策被我一下问住了道:“这个……恕小将愚钝我也想不出来。”

    “若蛇人能与我们一同生活在这世界上难道便不可以么?这天地如此之大为何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廉百策嚅嚅道:“是么?”他忽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了。现在便是如此若我们不杀光它们那它们便会杀光我们。”

    “是么?”我淡淡笑了笑向城门走去。城门被我们斩为碎片此时江风不住倒灌进来艨舯斗舰在江面上排列如云波涛之声中隐隐还夹杂着金鼓之声那是邓沧澜率水军团在追杀潜水而逃的蛇人。我道:“廉兄当初在东平城外我曾到蛇人营中住过一晚也认识了几个蛇人。那时现有些蛇人实在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只是些茹毛饮血的妖兽甚至似乎比有些人更有见识。上天既然造了蛇人那它们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力了?”

    廉百策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我也不知你说得算不算错但作为一个军人我们能做的便是依令行事。令行禁止虽误亦行。”

    “如果明知错了还要执行岂不可笑?兵法同样有云:乱命有所不从。”

    我说得有些响实在也是因为想不通这些事。我记得当初为解救二太子我到了蛇人营中那个为我送饭的叫米惹的蛇人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我们一样走在大街上看看我们的生活。这种愿望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错但却又是绝对不可能的。廉百策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只是慢慢道:“可是现在蛇人终究是我们的敌人……”

    “敌人?敌人难道不会变成朋友么?当初共和军何尝不是我们的死敌现在却是盟军。”我看着江面长叹一声“工部现在做出了许许多多新的武器任何一种都杀人如草威力无比。可是如果他们的才智不浪费在这上面而是明些更实用的工具岂不更好?”

    我知道这种想法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平时我也不愿多说但现在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刚说完却有些后悔自己有些太多嘴又道:“当然现在也没办法了蛇人就在眼前……”

    廉百策忽地转过头低声道:“楚将军你也觉得那是蛇人?”

    他这话似乎并不在回答我我见他神情有些异样方才一直看着前面才知道他方才根本没注意我在说什么心中一动道:“你说是不是?”

    “有些像。”廉百策又看了看身后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楚将军是不是把陈忠他们叫过来如果真是蛇人我们两人不是它们对手。”

    真的有蛇人?我不禁按住了腰间的百辟刀。现在城中满是杀声各部都在追击溃逃的蛇人这儿因为是诸军进城的所在照理不可能再有蛇人了。我顺着廉百策的目光看去城门口用小船搭建起临时码头正随着波浪微微起伏雪已停了码头上薄薄的积雪已被踏化湿漉漉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想了想道:“弟兄们太累了让他们好生休息我们先过去看看别草木皆兵闹出笑话来。”

    廉百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话却又没说出口。我拔出刀来道:“小心点别靠得太近。”

    蛇人在冷天战力大减如果这么冷的天它们躲在水里多半会冻僵恐怕廉百策看错了。我又看了看廉百策心中忽然一动。邵风观跟我说过廉百策这个人颇为势利要我别太相信他。虽然我觉得应当用人不疑说实话我倒更相信邵风观一点。

    我只看了廉百策一眼他忽道:“楚将军那儿有块地方被江水打湿了末将过去探探请楚将军押阵。”

    我想了想道:“好吧。”那儿的确有块地方湿了许多但方才千军万军从城门口进来有水溅上来打湿边缘实是平常之极。廉百策这人机敏之极可能觉察到我有点不太信任他才主动要过去看。我见他要走又道:“廉兄千万小心。”

    廉百策点点头摸出腰刀走到码头边弯下腰看着忽然伸手摸了摸地上湿处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看看江面扭过头来向我摇了摇头。

    哪知他刚转过头我脚前木板忽地一阵响亮眼前腾起飞起一片水花从我身边寸许远的地方木板寸寸碎裂一把长刀从中猛地刺出。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趁势脚一点人猛然跃起向后一跃跳出数尺远。从这个破洞中一个长长的黑影冲出横着向我卷来。真是蛇人!我一跃而起闪过这蛇人的一卷廉百策也已听到这儿有变转身要过来却见他身后的水面突然像开了锅一般泛起水花。我大吃一惊叫道:“小心身后!”脚又一点廉百策极快地转过身却见水花猛地溅起又有一个大大的蛇人头颅从水里冲了出来。

    这蛇人手上握着一把短刀。这种三尺长的刀对于我们来说已不算短了拿在蛇人手里却显得很短。那蛇人一冲出水面短刀平平挥过拦腰向廉百策砍来。我又惊又悔心知错怪了廉百策但我离他还有十余步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赶得及刚冲出几步却见廉百策将身一跃忽地跳过那把刀。那蛇人显然在水里呆得久了动作相当迟钝廉百策身体灵便闪得轻巧之极。

    蛇人有两个!我悔恨莫及。廉百策跟我说有蛇人我方才还不太相信原来完全是真的。此时我的身体还在半空未曾落地猛地将身体一转只望能闪过这一击但身子刚一侧那蛇人的下半身已一下翻起将我卷了起来。

    这蛇人显然比廉百策对付的那个厉害太多了力量大得惊人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人几乎要晕过去。幸亏这蛇人身体因为浸在水中僵硬了许多力量大减只怕这一卷之力能将我的肋骨都尽数卷折身体也失了平衡眼中依稀见廉百策身子一折反手已拔出刀来正与那蛇人对刀。廉百策的箭术极强没想到刀术也不弱。我心中稍稍一宽已知廉百策暂时没有危险猛吸一口气不让那蛇人再束紧缠着我的身体手臂一弯反手将百辟刀砍向身后。可刀刚举起来手腕忽地一紧两手同时被扼住耳边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原来是楚休红将军真是幸会。”

    这声音极其流利而且似乎极为熟悉我大吃一惊一时也想不起来这蛇人怎么会认识我的只待挣扎但那蛇人的力量太大了虽然浸在冷水中让它的力量大打折扣我用尽浑身之力也只能让它微微有些松动根本脱不开身。眼角看去却见廉百策身体轻捷如燕在码头边上闪躲那蛇人屡斫不中激得江水四溅。廉百策的力量虽远不及蛇人但身法灵便那蛇人在冷水中力量大减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他不时看向我大概见我被蛇人缠中极为担心。看他的样子我不由大为气沮。我本来还想救廉百策没想到他自保有余我倒落入了蛇人掌握。我被它缠得连气都快透不上了眼前金星乱冒只是苦苦支撑。好在这蛇人力量虽大现在却比我大得有限抓住了我的双手后它右手中的刀却也举不起来只能拼命缠着我它也知道一旦被我挣脱那死的便是它了。

    这时廉百策忽然放声叫道:“快来人!楚将军遇险!”

    他喊得很响只是江风很大涛声也响连我都听不太清不知有没有人听到。我张开嘴也想喊可是刚一张嘴那蛇人忽然叫道:“木昆快过来杀了他!”

    木昆!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当初在东平城时我去蛇人营中交换二太子那个蛇人派出的使者正是叫木昆这个蛇人睿智练达给我的印像极为深刻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地方碰上。而一听到这蛇人叫着木昆我也顿时想起了抓住我的这个蛇人来了脱口道:“你是山都!”

    山都当初在高鹫城时就统领最前抵达的蛇人辎重营连这次我是第三次与它面对面了。我刚一叫出它冷冷道:“伏羲大神保佑你终于落到了我手中。百卉公主我给你报仇了!”

    它说得咬牙切齿说到“百卉公主”这四字时我几乎可以听得到它话中的痛楚。当初我作为毕炜的部下第一次来到东平城带着士兵劫营那时捉回了一个女蛇人便是叫什么“百卉公主”。当时蛇人军的领正是山都它还为了这个百卉公主不惜杀了它们天法师派来的特使。看来就算是蛇人也与我们一样有感情的。

    山都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我虽然动弹不得它也松不开手来木昆又被廉百策挡住只是过不来它只能拼命地收紧身子。我只觉身上像被套了几个铁箍呼吸越来越困难。看样子它是要将我活活勒死!

    完了么?我咬了咬牙。我已经有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了绝不能认输。我握紧了手中的百辟刀只盼能脱出山都的掌握可是它的力量实在太大我连连力可仍然挣不脱。正在着急耳边却听得有人喝道:“楚将军!”

    有人终于现城门口的异常了!我大喜过望猛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趁胸口收紧时那极短的一松猛地一挣。这几乎是我最后的力量了耳边忽然一阵厉风掠过山都出一声惨叫勒住我的身子随之一松我一下脱出了山都的掌握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它的双手仍然抓住我死也不肯松这一下我已翻到它身后它被我压倒在地我看到它一个眼睛里正淌出血来。

    这人居然会暗器?而且准头如此高明说不准是廉百策箭营中的人。山都还不死心身子又猛地甩过来想要再次缠住我我立足未稳双手又被它抓着脱不出来眼看又要被它缠住边上忽然有几个人疾冲过来身法快如闪电有两个一下站到我身侧一把抓住了山都双臂其中一人已下了它的刀另外一个则按住它的尾巴。山都一声嘶吼身体一屈那人被它一下震开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却不等山都再动弹又有几人冲了上来帮忙。山都的力量纵不打折也抵不住这许多人登时被按在地上。

    我刚脱出山都的掌握耳边听得一声响抬眼望去却见廉百策手中的刀被木昆击落在地。我心中一凛叫道:“快去救他!”刚喊出口边上一人忽地伸手作势“当”的一声木昆手中的大刀横在跟前身体已缠住了廉百策。廉百策力量比不上我被木昆缠住了已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吃了一惊见那人又待伸手作势忙拦住道:“小心别伤着廉将军!”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人并不是横野军士兵竟然是那个想要投军被我拒绝的冯奇。

    冯奇手中握着那把弹弓也有些犹豫。方才山都缠住了我亏得他一弹打瞎山都一只眼睛我方能脱身但木昆卷住了廉百策头躲在廉百策身后冯奇弹弓之术虽精但这石弹若不能击中蛇人的双眼打在身上也没多大用处。他厉声喝道:“方海骆震国魏风你们上!”

    他显然是这十个人的领此时有六个人按住了蛇人还有三个站在他身后。这三人手中都握着长剑看样子倒与法统所用长剑类似听得冯奇命令三人正待上前忽然听得木昆喝道:“楚休红是你么?”

    我道:“等等。”走上一步大声道:“木昆先生正是在下。”

    冯奇大为吃惊大概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与蛇人这般对答过。木昆道:“楚将军此战你们大获全胜但现在这人在我手上木昆不才杀人却还会的。”

    廉百策忽然叫道:“楚将军别管他……”只是一句话未说完便又顿住了想必是木昆按住了他的嘴。廉百策双手都被木昆缠住他的力量又远不及我根本动弹不得。我犹豫了一下道:“木昆先生你放了他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木昆的刀慢慢移到廉百策咽喉处道:“楚将军你这话当真?”

    我冷笑了一下道:“木昆先生此时我营中弟兄马上都会赶过来。等人到齐了那时我便想网开一面也做不到了。”

    我这话也不全是威胁。蛇人在士兵眼中根本就是一些妖兽落到蛇人手里那是自己的命不好根本没什么可谈的若横野军都来了群情激愤之下廉百策的命自然不会被他们当一回事动起手来只怕我也弹压不下去。木昆犹豫了一下道:“楚将军木昆自知已无生路只求以此人之命来换山都将军之命。”

    冯奇他们都“啊”了一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木昆要换的并不是自己的命。我看了看被按住的山都道:“好我答应你们。”

    冯奇惊道:“楚将军这些妖兽的话不能相信!”

    “冯兄我相信木昆先生的话。”

    我走到山都跟前道:“木昆先生你先把廉将军放了我便放你的山都将军。”

    我嘴上虽然说相信木昆其实心底仍然不敢信。山都力量太大一旦放开它想要再制住也不容易。只要廉百策能脱险此时江上还有水军团巡弋我是答应放了它们可别人没答应过它们仍然逃不掉。这么做虽然有些卑鄙但对付蛇人也没人会以为我出尔反尔的。

    哪知我刚一说木昆应声道:“好我相信你。”它一下松开了廉百策又推了他一下。廉百策已筋疲力尽被它一推向前一个踉跄直冲了几步。我走上前一把扶住他另一手仍然握着百辟刀防备木昆暴起伤人。

    木昆道:“楚将军现在你……”它话未说完身后忽然有人喝道:“楚将军!楚将军!”

    这是陈忠和曹闻道的声音。他们终于觉码头上有变带人赶了过来。我扶着廉百策退后木昆仍提刀作势却不迫上来。刚退到后面曹闻道一把扶住我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将百辟刀收加鞘中道:“没事。”心中却是有些犹豫。木昆说到做到它极其聪明多半也知道我可能会不认帐但仍然将廉百策放了回来我若是再将它们杀了自觉连蛇人都不如了。我看了看被按倒在地的山都道:“几位将它放了吧。”

    曹闻道惊道:“统制放不得的!”他一挥手陈忠与几个巨斧武士已抢到我身前执斧护住我。曹闻道高声道:“妖兽毫无信义岂能与他们订约。”

    没有信义的其实该是我们吧。我苦笑了一下道:“曹兄也许你说得对但我既然已经答应它们廉将军也已脱险就不能食言放了它吧。”

    曹闻道还待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仍然没说。按住山都的那几人看了看冯奇却没放手冯奇厉声道:“没听到楚将军的话么?快放了它。”

    那五人一下松开了山都向后一跃。他们身法极是轻捷快得异常山都还没来得及动弹他们已退到冯奇身后。看着他们的身形我心头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曹闻道突然叫道:“统制小心!”我吓了一跳刚一抬头却见山都忽地立起猛地向我扑来。

    我没想到山都居然还要对我出手大吃一惊正待退后山都双手已抓住我的肩头叫道:“死吧!”我只觉如同落入一把铁钳中心知不好一伏身一手便要去拔刀正想挣开它的掌握“啪”一声山都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叫另一个眼睛里也有鲜血暴出定是冯奇又出了一弹子。但山都两眼俱盲却毫不迟疑下半身已向我卷来我的腿被它的尾巴一带登时立足不稳重重摔倒在地百辟刀也压在了身下。

    山都不惜一死也要杀了我!我后悔莫及正在骂自己又犯了妇人之仁居然会相信蛇人的话耳边却听得木昆惊叫道:“山都将军……”它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猛地扑过来狠狠撞在山都身上。这力量竟然比山都更大山都被撞得一个趔趄向后摔去。撞上来之人正是陈忠山都重伤之下力量减弱了许多此时哪里经得起陈忠的神力但它的身体仍如长鞭一般甩来一下正卷在陈忠身上。陈忠的力量太大与山都卷在一处“砰”一声正从山都扑上来的那缺口处掉进了水里。

    曹闻道一把扶起我道:“统制你没事吧?”我蹲在地上双手抓住木板不住大口喘息一时还弄不清究竟生了什么事。破洞中江水像是开了锅一般不住翻腾多半是陈忠和山都在水中缠斗连这码头也在不住晃动我喘了两下叫道:“快快救陈忠!”

    我刚喊出又是“哗”的一声一股江水被激得喷了起来竟是淡红色。我的心猛地一跳也顾不得危险凑到那破洞边叫道:“陈忠陈忠!”我也知道陈忠纵然不死身在水下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可是看到泛起的这阵血花我还是心惊胆战。正在担心陈忠的安危一只手忽然从水中伸出搭在木板上。

    手臂上有袖子那是陈忠的手!我大喜过望一把抓住猛地向上拉去。可是陈忠的体重不轻浸透了水便更重了我又浑身无力哪里拉得起来。这时曹闻道也抓住陈忠的手奋力一拉两个人一用力便把陈忠拖上了岸。只是陈忠冻得连嘴唇都白了。我跳上岸拍拍陈忠的脸颊叫道:“陈忠!你没事吧?”

    冯奇走了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打开了道:“楚将军给他喝两口。”我接过这小瓶来只觉酒气逼人心知定是美酒扶起陈忠的头给他灌了下去。这酒当真比什么灵丹妙药更好一灌进去陈忠脸上登时现出血色只是我灌得急了他大大咳嗽了一声将一口酒都喷了出来。

    我又惊又喜道:“快把陈忠扶回营中给他更衣!”

    陈忠睁开眼道:“楚将军曹将军说的果然不错蛇人在冷水中力量大打折扣。”

    我又是气又是想笑。陈忠这人脑筋也真个简单曹闻道准跟他说了那天的事他觉得蛇人在水中力量大减便抱着山都跳进水里。只是他没想到在冰水中他自己的力量同样大大减弱了。我道:“别多想了快换衣服去。”

    曹闻道站起身喝道:“来人将这妖兽碎尸万段!”他与陈忠性情颇为相投两人交情很好见陈忠险些丧命已怒火勃。我抬头看向木昆却见木昆握着刀呆呆地看着我们却不动弹。我伸手道:“曹将军等……等一等。别伤害它将它活捉过来。”

    曹闻道怒道:“统制你这人太婆婆妈妈了!老陈险些送命你还要守什么承诺!”他平时对我都甚是尊敬此时却似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知道他已怒不可遏喝道:“我有话要问它!”

    曹闻道一凛忽地一躬身道:“遵命。”他是个标准的军人即使正在气头上仍然恪守军纪。他刚说完又道:“这蛇人若是反抗那统制你莫要怪属下没本事活捉它。”

    曹闻道杀心已起看来定要杀了木昆。我看向木昆叫道:“木昆先生你弃刀投降吧我饶你一命。”

    木昆此时才似回过神来忽地高声道:“楚将军伏羲女娲子孙义不独生!”却不逃走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似是准备受死。曹闻道呆了呆低声道:“统制这妖兽还这般狂妄。”话中却已带了两分钦佩。

    我心中一阵烦乱。按我的本心实在不想将木昆杀了可是这时纵然不杀它也不行。我向前走了两步曹闻道紧紧跟了上来我小声道:“别担心你看好陈忠。”自己又向前走了几步。此时与木昆距离只有五六步了我不敢再靠近将手按在刀上道:“木昆先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它要我放了山都我也答应了但山都宁可一死也不肯放过我这不能算我说话不算话了。木昆看了看我道:“是楚将军你说得没错。”

    我想了想道:“木昆先生当初在东平城外我来你们营中时多亏有你关照在下甚是感激。你我虽是异族但说实话若无战事我们未必不可以成为朋友。”

    木昆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它看了看手中刀喝道:“楚将军今日木昆唯死而已请上来吧。”

    我其实也有些害怕木昆会暴起伤人但心中疑团实在难解。蛇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以前郑昭说无法用读心术读出蛇人心思但当面问总可以问出来。木昆睿智聪明肯定知道底细这个险一定要冒一冒。我叹了口气道:“木昆先生当初你对我说过伏羲女娲之事我也去查问过了确有这个传说他们形貌与你们也的确颇为相似但有这个传说时你们蛇人不知在什么地方而传说中女娲氏抟土造人造的可是我们这些四肢人木昆先生你知不知道?”

    它呆了呆手中的刀动了动。我心头一凛只道它会动手但木昆仍然没有上前只是怔。半晌它忽然道:“我也知道。”

    我看不出它的表情但此时它的语气却极其失落。我道:“你知道?”

    木昆点了点头道:“伏羲女娲那是上古传说。我当初给你的那拓片上其实不全圣域中石刻甚多但我查看许多却现与我们形貌相似的唯有伏羲女娲两位大神其余的尽是你们这些的四肢人。”

    我心头一亮道:“如此说来这圣域只怕是我们这些四肢人建造的?”

    木昆没有说话头微微低下多半也已默认。我心头一阵狂喜当初听木昆说起伏羲女娲大神说什么四肢人臣服两肢人乍闻之下不啻天崩地裂只觉我们抵御蛇人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但此时木昆也承认所谓四肢人夺走两肢人的世界其实只是蛇人造出的谣言心头这个疙瘩终于解开。

    我低头不语木昆忽然又道:“楚将军今日你们已大获全胜木昆无颜去见父老要杀便杀吧。”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木昆先生你走吧。我答应一命换一命不能食言。”

    木昆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想些什么。我将手从百辟刀上移开向它行了一礼道:“好自为之我不能保证旁人不会伤你你快走吧。”

    我正待转身要走木昆忽道:“楚将军你……我们难道真不能共存么?”

    我有些黯然。是啊与蛇人难道真不能共存么?仅仅因为非我族类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天地如此之大给蛇人一片栖身之地也未始不可。我摇了摇头道:“也许有这个机会但你们杀我十万南征军就再也没这个可能了。”

    木昆也说不出话来。现在蛇人与我们已势成水火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可以与蛇人共存的可能性。我又叹了口气道:“今日我放了你以后如果还能见面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木昆先生保重。”

    我纵然放了木昆它想逃生唯有渡江而遁。但在这种寒冷的气候里江上又有水军团巡逻它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达理明智的蛇人也会和那些野兽一般的蛇人一样被杀死我心中就有种不好受。我不敢再去看它转身向后走去生怕再面对它自己更会心软说不定会主动救它逃生了。虽然我不想杀它但如果救一个蛇人的话我在军中也定然再无立足之地了。

    我刚转过身木昆在我身后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当初你们拒绝和谈我该知道有这个结果的。”

    我一下站住转过身道:“和谈?你们什么时候有过此心?高鹫城以来你们势如破竹杀我人民不下千万当初哪会想到和谈?”

    木昆也似吃了一惊道:“你不知道?我们到了你们帝都之下曾派使者下书要求与你们和谈划江而治只是你们选择了战争。”

    我心头一阵烦乱喝道:“胡说!你们当时是要我们投降!”

    蛇人围困帝都时的确曾派人下了战书当时还是蒲安礼和邢铁风两人去接的战书。我仍然记得当时文侯从战袍上割下一块来写了回书然后说起蛇人要我们投降群情激愤人人都觉得已到生死关头不惜决一死战了。

    木昆道:“纵然投降你们帝君仍不废王号战争便可结束这岂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何况从高鹫城后我们不再以你们为食开始饲养家畜反倒你们仍视我们为兽类根本无心谈判。”

    的确当初帝君如果知道蛇人开出这种条件恐怕会答应也未可知这样帝国至少也有半壁河山。如果木昆所说是真的他那时自行下书回复岂非妄自决断?幸亏帝都破围一战我们大胜否则人类岂不是会因文侯而落入万劫不复?难道文侯是因为自己将一切都赌在这一战中不惜以人类的命运作为赌本了?

    我抬起头喝道:“胡说!你说的不是真的!”

    木昆道:“当时是我向相柳阁下建议和谈的山都将军本不愿意但百卉公主当初力主与你们和谈山都将军最终也同意了。嘿嘿木昆实在是自作聪明应该想到你们连自己同族都可杀食其实你们才是天地戾气造出的妖兽!”

    它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我被它说得哑口无言。我们才是妖兽?我一阵茫然。在高鹫城亲眼看到共和军和南征军最后都杀人而食当时就想过我们实在和蛇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说我们懂得仁爱之心那蛇人其实也该有蛇人可以为了同类付出生命像山都因为那个百卉公主被我捉来宁死也要杀我我一样可以理解。但要我承认人类才是妖兽却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我正想反驳一句身后突然有人喝道:“还有蛇人!快过来!”木昆听得这声音忽地咬牙道:“楚休红死吧!”它提刀猛地向我砍来。我心头一凛手疾伸到刀柄上正要拔刀耳边只听一声厉响“啪”一声木昆的一只眼睛登时暴出血花定是冯奇又出一弹。冯奇的弹弓之术极强他又站在二十余步开外这点距离自然能百百中。木昆中了一弹一只手一下掩住眼另一手上的刀子仍然向我劈来却已错了方向。此时我已拔出刀来只消一刀便可捅入它前心但刀刚一出鞘我不禁又有些犹豫只是向旁边一跳木昆的刀重重劈在地上将木板也砍裂了几块正待拔刀我身边已闪上四个人来手持长剑逼住了它正是冯奇带来的那几个剑手。

    木昆一目已盲满脸是血奋力拔出刀来还待反抗那四人长剑已刺出四把长剑如一面铁枷正枷住木昆的咽喉。他们剑术极快四剑疾疾收在木昆咽喉处刺出四个血洞四人又极快地向后跃去防着木昆临死前伤人。这种细剑不利劈砍但尖端锋锐入肉极深只怕已将木昆的身体都刺通了木昆咽喉入鲜血喷出手中刀舞了一下似是还待劈出但力量已竭身子一晃一下摔了下来身体倒入江水中。

    木昆死了!我杀过的蛇人也有不少但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第一次与木昆见面还是在东平城它戴着一个大帽穿着一领长衫单看上身与寻常士人简直没什么不同举止也显得颇为温文尔雅。它应该不会骗我蛇人中的确有一些同样不愿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如果它们在蛇人中占多数的话也许我们与蛇人真有止息干戈和平共处的一天。可是它死了这场战争也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木昆的尸身沉入水中又没有浮起来。我走上两步正要仔细看看曹闻道已抢上前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正想说没事身后只听有人道:“楚休红是你!你没事吧?”这声音却是邵风观。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领着一些人快步走来。他的风军团因为气候恶劣未能出击此战寸功未立此时还徘徊在城门处。我勉强笑了笑道:“邵将军是你啊。”

    如果不是邵风观木昆也不会误会我吧。可是看到邵风观关切的目光我又不能说他。邵风观抢上前来道:“楚兄我真吓了一跳居然还有几个漏网的蛇人。”他说着忽然厌恶地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廉百策我知道他对廉百策余怒未息道:“邵兄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今日风太大我们无法出击真把我气坏了。唉看你们奋勇杀敌我们却只能在后面看看。方才我与弟兄们到处看看找找有没有躲藏起来的蛇人看见城门口有这许多人过来看看才现居然真有蛇人。哈这些妖兽也有今日。”

    蛇人不擅守城加上这种恶劣天气它们力量减弱又没有严谨的纪律一败之下就溃退得不可收拾。对于共和军有不忍之心的我想不止我一个但对蛇人只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忍了。可是我仍然觉得心底有一丝痛楚。

    邵风观也没注意到我的神色仍在大声说着什么。他这人向来十分沉稳但东平城是他曾经做过守将的地方故地重游他也不禁多嘴起来。我听他说了一阵已是心乱如麻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走开好让自己静一静邵风观忽道:“楚兄你太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此间由风军团来搜寻便是定不会让一个蛇人漏网。”

    这时一个风军团士兵叫道:“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我抬眼望去只见码头边上浮起了一个长长的蛇人尸身。我快步上前向水中看去。蛇人的样子似乎全都一模一样那蛇人咽喉处有几个伤口正是木昆。我心头更是一痛扭过头看了看。邵风观也正看着不知为什么看得非常仔细。我道:“邵兄麻烦你一个事把这个蛇人还有那破洞里的蛇人一块儿埋了吧。要是方便就立个碑做记认写上‘山都木昆之墓’。”

    邵风观抬起头诧道:“埋了?立碑?”安葬蛇人还说要为它立碑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我点了点头叹道:“它们虽然是蛇人但与一般蛇人不太一样。”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好的你放心吧。”

    我道:“我得先去歇息一下了。”说完自觉不免太过冷淡又笑了笑道:“明天有空我们一块儿再喝庆功酒吧。”

    邵风观也笑了笑:“对了我又打到一头**来试试吃一顿石头烤**肉看。”

    我道:“好的我可等着了。”想到那**肉的美味不禁把因为木昆之死引起的伤心也忘光了。此时陈忠已被曹闻道与几个巨斧武士扶了回去我知道廉百策因为邵风观在此已如芒刺在背让他先回去我则让冯奇他们十个人跟在我身侧。回到营中先去看了看陈忠。在冰冷的江水中激斗了一阵陈忠此时正裹在棉被里打喷嚏好在没什么大碍。看到他仍很有精神我才放下心来坐在陈忠面前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大大打了个喷嚏道:“没事将军。”他又道:“那几个会打弹子的人呢?”

    我笑了笑道:“他们有心加入横野军现在我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等一会就去看看他们。”原先我觉得冯奇他们可疑但这次是冯奇救了我一命那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我也找不到理由再不答应了。

    陈忠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冯奇我似乎以前见过。”

    “你见过?”我皱了皱眉。陈忠性情敦厚平常放假也不怎么出营交游并不广阔我都不知他怎么会见过冯奇。

    陈忠吞吞吐吐地道:“大概……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当初我在路将军手下见过他。样子记不太清了但背后插把弹弓我记得很清楚。先前我就觉得眼熟此时见他出手更不会错。”

    军中用弹弓的绝无仅有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谁用弹弓的陈忠应该不会记错。我心头一震道:“是路恭行?”二太子在帝都破围之战胜利后向文侯难派路恭行攻打太子的东宫当时陈忠也在路恭行手下。我道:“是攻打太子那次么?”

    陈忠点了点头道:“路将军当时训练了一支决死队其中好像就有一个打弹弓的。”

    冯奇是决死队的人!我大吃一惊。当时路恭行奉二太子之命捉拿太子被我带着四十九个巨斧武士在东宫观景台死守。那一战巨斧武士全军覆没也幸亏陈忠临阵倒戈路恭行才功亏一篑。最后动攻击的是路恭行手下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士那些武士用的都是短刀并不曾见有用这种法统的细剑。

    我正想问陈忠是不是看错了但话还没出口心中便知不该说这些。陈忠说话不多但说一是一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能说出来自是确定了我若不相信他只怕陈忠会多心这话又咽了回去。

    曹闻道在一边插嘴道:“统制要不要我将他们抓起来拷问?”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此番他们救了我一命。功未赏却无端拷问于理上说不清。这样吧我与廉百策一起去问问他们。”廉百策足智多谋也极善察颜观色让他一块儿去问话定能问出底细来。

    曹闻道道:“要不我带几十个弟兄同去。”

    “不必了他们先前救我自然没有害我之心带人过去只怕他们要多心。”我笑了笑又道:“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说清楚便可。”

    曹闻道急道:“如果他们真是路恭行的决死队残部万一想为主上报仇那怎么办?”

    “不会的。要报仇我在蛇人手上时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这时。”

    曹闻道想了想道:“也对。我去叫廉百策进来。”

    廉百策现在在横野军中颇受我重用不过他这人也太会多心若只是叫个士兵去叫他过来只怕廉百策会胡思乱想。曹闻道虽然粗鲁但这些地方倒也细心得很。

    过了一会儿曹闻道带着廉百策过来了。他被木昆擒住后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一见到我便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末将万死让将军置于险地……”

    我道:“廉兄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和我一块儿去问问冯奇。”

    廉百策一怔道:“怎么了?”

    我将陈忠的话约略说了一遍廉百策皱起眉头道:“陈忠将军说的?那不会错。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曹闻道在一边笑了笑道:“二太子已被斩他们树倒猢狲散大概想投靠统制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廉百策脸上登时一红。我心知这话又犯了他的心病忙道:“古人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英雄所为。走吧。”

    廉百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但眼中已带了感激之色。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自然不错但也谈不上英雄所为他先前在邵风观落难时背弃了邵风观心中大概也一直后悔我这话自然让他甚是感动。

    冯奇他们歇息的是横野军驻营的一间空房里。我们一进去冯奇他们正在吃着馒头夹牛肉。他们夹在军中进入东平城只怕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正吃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进门他们放下馒头十个人齐齐站直。

    我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冯将军好。”

    冯奇大吃一惊有点口吃地道:“楚……楚将军你是说收我们了?”

    我坐了下来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冯奇看了看同伴一眼把嘴里的牛肉和馒头咽了下去道:“楚将军我想也瞒不过你的我们本是路将军麾下决死队成员。”

    这倒轮到我和廉百策大吃一惊了。我带廉百策过来本就是想旁敲侧击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想到冯奇竟然直言相告。我道:“果然是么?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冯奇道:“末将既是这个身份战前若是直言相告楚将军你岂能相信我们?不杀我们便是您的忠厚了。”

    我笑了。的确若不是他们救了我一次若知道他们是决死队成员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我道:“你们既是路将军麾下为何又要投入我军中?”

    冯奇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道:“败军之将原本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我们十人号称十剑斩小人是什长。那次路将军奉二殿下之命攻打东宫已知胜机极微便对我们说若是东宫一战成功我们便突入禁中趁乱擒住帝君否则”他顿了顿道:“要我们日后投入楚将军麾下。”

    我吃了一惊。二太子起事前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了而路恭行作为二太子的亲信该与我势不两立怎么还会有这等命令?我道:“真的?”

    冯奇道:“我们兄弟原本也想不通但这些日慢慢也知道路将军深意。路将军当日只说到时楚将军问起原恩便说养虎为患终须有制虎之人就行了。”

    我恍然大悟。路恭行自尽前跟我说过文侯总有一日会有不臣之心要我当心。他知道二太子事若不成朝中定再无能制住文侯之人唯有希望能有与文侯抗衡的人出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这么有期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在东宫我与路恭行斗得天翻地覆那时我对他毫不容情他对我倒总有些犹豫。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二太子非成事之人但各为其主既然走上这条路就祟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叹了口气道:“路将军就相信我能收留你们么?”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原本也有所怀疑不敢贸然前来。但路将军说时之英雄唯楚将军仁义宽厚虽与路将军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是与路将军的目标却是一样。帝国的将来终将靠楚将军一力承担。”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却翻滚不定。路恭行也太看得起我了可是我真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么?冯奇大概见我默然不语又道:“楚将军末将不敢居功市恩若楚将军不愿收留我们末将等也不敢心存怨心终老于山林愿已足矣。”

    我想了想道:“冯将军既然不弃那就留在我军中吧。”

    冯奇脸上露出喜色道:“真的?”他们十个人忽地齐齐跪下道:“谢楚将军收留之恩。”

    他们是路恭行的旧部以文侯的手段我若不收留他们他们就只有化名亡命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了。他们一身本领非凡路恭行训练他们定然花了极大力气。攻打东宫一役路恭行自己也知道难有胜机大概不忍心让这十个好手白白送死才给他们指点了这条后路。我没想到路恭行死后还给了我这般一个人情。也许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离开冯奇他们的居处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此事要不要瞒着文侯大人?”

    我诧道:“为什么要瞒着文侯大人?当时各为其主现在他们愿为国出力那是好事。回帝都后我便向文侯大人禀报大人定会肯的。”

    当初在符敦城我因为中了陶守拙的计策害死了萧心玉后来不敢向文侯说起但文侯一语就道破那时我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敢再瞒着文侯。廉百策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半晌他才道:“将军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我们还是胜了。”

第十七章 跨江而击

    地军团此次出师我作为前部横野将军身负先行之职。杨易伤势未痊我留下了两个伤兵在帝都服侍他将部下分为两大两小四部钱文义和曹闻道各统一军在前斧营与箭营则与我跟随在后。

    从帝都南门出经过北宁城时只见一片残破。北宁城本是屠方居城当初帝**在此与蛇人相持了长久经过无数次苦战最后才不敌退却在北宁城损兵极众。屠方经过北宁城时让全军停下一会为死难将士默哀。说也奇怪原本天气晴朗当我们进入北宁城时却风雪大作一下子冷了下来。在风雪中看着北宁城的残垣断壁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屠方见到这副情景只怕也别是一番心情。

    这几年战争先是共和军再是蛇人已经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战火中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丧生。龙战于野生灵涂炭不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抵御外敌只要有战争最苦的仍然是天下苍生。

    离开北宁城继续往前行军一路所见仍是盈路白骨。原本从帝都到东平这条大道十分繁忙两边村落不断现在却残破不堪没到北宁城时偶尔还见得到几个村庄里面住的也是稀稀落落几户人家等过了北宁城就是一片荒芜了。

    从帝都到东阳城有一千余里如果骑着快马拼命赶路三到四天可到行军的话却总要在十天上下。在风雪中两万人马绵延数里大旗招展。回头望望北宁城在漫天大雪中已经只剩一个轮廓。

    地军团走得较快第八日晚我所率前部已抵达东阳城城下。邓沧澜和毕炜听得消息出城来迎接我们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前线恶战两人都消瘦了不少。毕炜本就长了一部大胡须此时的胡子更是乱七八糟显得眼晴大了许多。

    屠方的中军进入东阳城后地军团四部也在周围扎好了营。原先东阳城有不少居民现在却除了军队以外就只剩些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了。东阳城虽然没有东平城大但原先在三四十万人口的城池现在只有十万人上下登时显得空空荡荡。

    我将前锋营事务处理好便带着钱文义与曹闻道去屠方的居处。地军团四部名号将军都是偏将军与邓沧澜与毕炜两人相同屠方一来自然已成为东阳城的将。我们赶到时邓沧澜与毕炜都已在了。向屠方缴过令我在邓沧澜与毕炜边上坐下钱文义与曹闻道侍立在我身后。与邓沧澜在雄关城一同练过几个月的兵但他这个人向来沉默寡言与我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毕炜虽然和我更熟悉一些只是他好象也不想理我。

    等了一会地军团四部名号将军都已到齐。除了四相军团以外毕炜还带着近四万普通军队这些部队的指挥官也列席会议了。不过四相军团是文侯亲手组建自是主力。这时邵风观也来了他虽然也名列四相军团指挥官之一军衔却还只是个下将军也只能坐在我边上。刚与邵风观打了个招呼屠方站起身示意亲兵在身后挂起一幅城防图道:“列位将军本爵受命增援先请邓将军说一下战况吧。”

    邓沧澜站起来道:“末将遵命。”他走到那城防图前道:“列位将军如今城中兵力共为八万三千余人蛇人大约为四万有余。自六月末以来我们与蛇人已对峙足足半年仍无寸进前后伤亡已达两万以上。这一仗如此难打实是始料未及沧澜内心有愧。”

    当五月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围举国上下欢欣鼓舞觉得胜利指日可待。当毕炜率军追击时也是一路捷报频传可是等到将蛇人赶回东平城后好消息就越来越少反倒是伤兵源源不断地回到帝都一时间人心惶惶似乎末日又将来临。幸亏邓沧澜和毕炜二人虽不能有多少进展蛇人同样也没能反击过江人心才又安定下来。如果当时他们没能挡住被蛇人反击成功的话文侯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打出第二个帝都破围战吧。邓沧澜虽然说得谦虚我们却没有一个人轻看他的。屠方也道:“邓将军言重了蛇人战力非同寻常能与它们如此对峙不落下风实在可称得上胜利水火二将不愧为当世英才。”

    东平城和东阳城的对峙虽然使得帝国的负担很重总算还承受得住文侯也能不断练兵调度兵力源源不断地补充新兵。可是听得屠方这般说邓沧澜只是苦笑了一下道:“爵爷谬赞沧澜有愧。如今爵爷领兵前来真如久旱甘霖望能一战成功。”

    他说着指着图上的东平城道:“列位将军请看东平城北面临江我军如今攻击也唯有从北门攻入。大江江面阔达数里幸亏蛇人船只极少如今看来也无北进之意否则以我军实力只怕难当蛇人的全力反攻。”

    这时齐雅辉忽道:“邓将军当初蛇人筑堤积水以灌东平城迫使我军弃城北走如今我军是否重施此计让蛇人也尝尝这味道?”

    邓沧澜道:“原先我们也想过是否可行蛇人当初所筑堤坝虽然大多崩塌颓圮但加以修缮也非不可能。只是在下驾船实地看了一遍方知时过境迁此计已然行不通了。蛇人在东平城的南门外掘出一道一里多长的沟渠我军纵然在上下游筑起堤坝积水只会从沟渠中泄入风波海。这条大渠纵短也足足有一里之长且尽在大南江岸全在蛇人掌握之中我军无法对之进行堙堵。”

    之江省的北部相邻大江有一个极大的湖泊名谓风波海。这风波海是帝国第一大湖蓄水极多蛇人在东平城外挖那条沟渠纵然我们筑堤积水江水也会沿沟渠南下觅路流入风波海无法倒灌入城了。蛇人力量很大挖出这般一条大沟来也不奇怪在符敦城时它们便也曾想穴地攻城。只是挖此沟渠实非易事必要顺着地形仔细规划方能成功便是让工部水府的人尽数齐来只怕也要经过勘测召集上万民夫费数月之功方能完成。蛇人在短短时间里便能掘出这样的沟渠实是未雨绸缪深谋远虑。而有了这道沟渠东平城东北两面都成了临水想从6上进攻唯有从西南两边动手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这根本是做不到的。听邓沧澜这么说齐雅辉沉默不语也无话可说。

    邓沧澜敲了敲案头道:“诸位将军未来之时我与毕将军已商议过多次也曾想派奇兵绕道从东平城南面夹攻但此计实在太过艰难若想在蛇人后方立稳脚跟那支奇兵非得有十万之众不可。纵然我军能够分出这许多兵力十万人的行军也难以掩人耳目。何况一旦被蛇人现势必有一场野战。不是沧澜胆怯蛇人之长正在野战只消蛇人分兵一万足以令奇兵止步因此这也不可能。”

    屠方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唯有正面进攻一途?”

    邓沧澜点点头道:“在下不才以为唯有如此。列位将军皆今之俊彦或能有奇谋妙计沧澜洗耳恭听。”

    屠方想了想道:“若正面进攻则是一场水战。蛇人水战不逊于野战只怕以我军实力仍然不是它们的对手。”

    邓沧澜道:“蛇人天生会水幸亏它们船只极少驾船之术也极不高明因此每次接战总是以守为主。纵然如此我军多次进攻仍讨不到便宜。”

    屠方呆呆地看着地图周围鸦雀无声。我心中也不由茫然听邓沧澜这么说东平城几乎是不可能攻下的。如果攻打东平城要水战为主地军团擅长6战只怕这次前来增援也挥不了太大用途。

    屠方看了半晌长叹一声道:“这些妖兽难道真个无懈可击?”

    邓沧澜和毕炜对视了一眼忽道:“也不是无懈可击蛇人守城之术也不高明全无章法若我军能攻到城下蛇人定然败北。只是……”

    只是我们根本攻不到城下。毕炜这时也长叹一声插嘴道:“不错。蛇人在帝都溃退后遁入北宁城我率军追击复夺北宁城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这些蛇人在江边一败渡江退进东平城后却变了个样子厉害得不象话。”

    我低头沉思着以前文侯说过蛇人总兵力在二十万上下分兵十万来攻帝都被一把火烧掉一半多可是剩下这四万蛇人居然仍有这等实力真个始料未及。现在蛇人的总兵力仍在十四万上下比帝都的兵力还要多。幸好它们展过猛兵力分散如果当时这二十万兵力全部用来攻打帝都只怕文侯的地雷阵也不能奏效了。

    蛇人实在太强了我们在不断进步但蛇人的战力却象没有底一般。这一场战争到底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这一场会议开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倒是把我们出时的信心打掉一半。文侯现在出兵也是因为知道蛇人在冬天战斗力锐减。可现在已经很冷了我们仍然未能有所进展开春后蛇人反击那时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了。会议结束后屠方和邓沧澜、毕炜两人继续商议我们则回营整理。我不知道他们能商量出什么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奇策。

    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跟在我左右走出门三人并马而行。我还在想着这事钱文义忽然道:“统制若冬天仍不能攻破东平城只怕……”

    他没再说话曹闻道抢着道:“是啊开春了还夺不回东平城的话那可糟糕之极。”

    我点点头道:“文侯大人组建地军团要任务也就是协助水火两军夺回东平城有屠将军与邓毕两将军联手我们兵力也占优多半能有奇策一战成功的。”

    正说着身后有人叫道:“楚将军。”我扭头一看却是邵风观带着诸葛方过来。我打马过去笑道:“邵将军好久不见了。”

    邵风观脸上仍然挂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过来道:“楚兄能说句话么?”

    我心中一顿道:“有什么事么?”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妙的消息。他带我走到一边小声道:“楚将军听说现在廉百策在你手下了?”

    我道:“是啊。你知道得倒也快我是临出前才把他要过来的。”

    邵风观沉吟了一下道:“廉百策的本事尽够只是这个人太势利你要当心只怕不会太忠诚。”

    邵风观大概还在为廉百策当初没和他同甘共苦而心存芥蒂。我苦笑了一下道:“只要他忠于国纵然对我不忠又有何妨?”

    邵风观怔了怔脸上又展开一丝笑意:“楚兄你的心胸果然又开阔了许多倒是我小气了。”

    我笑了笑。在《胜兵策》中曾经写道用人之道才为第一德则次之。不管廉百策有多么势利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回到帝都时我也是个差点被杀头的溃兵若不是文侯破格提拔我哪里会有今天。我也不想多说这些便道:“邵兄你在东平城也呆了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蛇人真个无懈可击么?”

    邵风观道:“蛇人退入北宁城时毕炜开始也吃了个小亏只是等我的风军团赶到将平地雷从空中掷下蛇人守势登时崩溃。不过现在到了东平城情形就有些不同了风军团要飞过大江往东平城掷雷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蛇人也学了乖在城头布置工事。他们的工事与我们完全不同竟然将泥土堆上城头上面再盖上残砖碎瓦再在土中挖洞如此一来平地雷对它们的威胁就不大了。”

    这种防守办法也只有蛇人才做得到。我想了想道:“蛇人守城章法如何?”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没什么章法只是一味恶战。唉就是这种恶战我们反倒毫无办法什么诱敌之计声东击西对蛇人全然无用。如果全军能冲到城下要攻破城池只怕不费吹灰之力可偏生就冲不到近前唉。”

    东平城北面临江进攻的话只有借助邓沧澜水军之力。但邓沧澜的水军只有一万五千人五六百艘战船单靠这点力量的确还不足以对付蛇人。我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块骨头可真是硬啊。”

    “再硬也要吞下去。”邵风观笑了笑道:“今晚有空么?来我营中陪我喝酒有好东西给你尝尝。”

    我道:“今晚会不会有什么任务……”邵风观打断我道:“你们刚来哪儿会有事。放心蛇人这回是一味死守它们没船虽然会水也游不过这数里之阔的大江。”

    晚上向屠方告了假我去邵风观营中了。我去见屠方时他仍然对着那地形图苦思冥想看样子还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入手进攻。毕炜与邓沧澜在东平城与蛇人相持了那么久这两人的将才都在屠方之上他们一直都想不出良策屠方多半也想不出来。

    一进邵风观营中刚通报过邵风观已迎了出来笑道:“楚兄你来了进来进来。”他一把拉着我进了他的营帐他的营帐很是干净布置得也甚是得体正中放着一张桌子一锅不知什么肉正煮在上面香气扑鼻边上还有几盆菜。

    我坐了下来笑道:“好香。这是什么肉?”

    邵风观得意地道:“你没试过吧尝尝吧。”他给我倒了杯酒用筷子指指那锅肉道:“别的也没什么新鲜这肉却是难得的。”

    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刚一咀嚼便觉这块肉如同冰雪入口即化满嘴香鲜。我诧道:“这是什么肉?没吃过啊好象不是猪羊之肉。”

    邵风观道:“哈你当然不会尝过了整个帝国唯有这大江中才出产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我道:“咦是鱼肉?我吃着可不象啊。”

    邵风观道:“不是鱼这是**肉。**是大江中一种水兽长得和鱼一般无二但周身无鳞肉质极细。这**开春了也不算甚少只是一到春天肉质淡而无味唯有冬天脂满膏肥配上江边的芦蒿细煮有一股异香。只是**是躲在泥洞中过冬的冬天极为难捕今天我手下有几个士兵巡逻时现这**钻出洞来逮了个正着算你有口福。”

    **肉味道甚美我接连吃了两块又夹了快蔬菜尝尝。只是想到隔江便是蛇人又是一阵烦乱胃口也没了。放下了筷子。邵风观正吃得欢见我放下筷子诧道:“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我道:“不是。我在想不知屠爵爷有没有破敌之策。”

    邵风观道:“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天塌下来压住的也不止我一个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伸出筷子往锅里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笑道:“反正我也想通了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拣来的每活一天也是净赚不是算蚀本。”

    他说得滑稽只是我听来却又有着无限失望。第一次在东平城见到邵风观时他并没有这样玩世不恭只是自从甄以宁死后他说出来的话也就总似冷嘲热讽。一阵没来由的伤悲涌上心头我也夹了块肉道:“是啊想通了都一回事每活一天都是赚的。”

    邵风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要说什么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高声道:“邵将军邓都督有请。”

    邵风观皱了皱眉道:“邓沧澜这个时候叫我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想理睬我道:“邵将军既然有事还是去吧。”

    邵风观道:“楚兄别理他若是屠爵爷召我我还不得不去邓沧澜和毕炜两人么让他们等等也不算什么。来再干一杯。”

    他倒满了酒递给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让我代他着急。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胡乱吃了几块肉道:“邵兄还是快点过去吧我也吃得饱了都吃不下了。”

    邵风观打了个饱嗝笑道:“楚兄你胆子真小。也罢再喝完这一杯我去见见他们吧。”他又将我的酒杯也倒满了举杯向我一迎道:“来楚兄希望我们能在接下来的一战中活下来。”

    从邵风观的营帐出来他上马去见邓沧澜了。和他告别后我向自己的营地走去一路听得江水汤汤城中灯火阑珊一副破败气象。东阳城和东平城夹江对峙东阳城规模虽然不及东平城倒也相去无几。当初之江省向称富庶两个城池都繁华无比如今一个落在蛇人手里另一个的城民也逃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留在城中的根本没有几家平民。如果战争真有结束的一天也不知东平和东阳二城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旧观。

    刚到营门口我跳下马边上忽地闪出一人低声道:“统制。”

    这是廉百策的声音。我道:“廉兄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廉百策曾经是东阳城的守将现在却只是个小小的伍长。重游故地只怕他也别是一番滋味。廉百策走到我身边小声道:“统制方才你与邓毕两将军都碰过面了吧?”

    我道:“是啊今天刚到。”

    廉百策皱了皱眉道:“统制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我不等他说完道:“廉兄以后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绝不会不让你说的。”

    廉百策忙道:“是这样的统制你也知道当初我也曾经当过东阳城的守将。”

    我道:“是啊也没多久才一年多的事。”

    廉百策道:“我在这儿呆的时间不短之江省的冬天虽然没有帝都那么冷但也寒意逼人。”

    我怔了怔道:“怎么了?难道冬天大江会冻住么?”

    廉百策道:“老辈子人说过大江也冻住过不过我是从来不曾见过。统制我想跟你说冬天江水太冷虽然蛇人在冬天战力不强可是在这么冰冷的水中攻城只怕攻的一方更加吃亏。”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是个问题。不过邓将军久经战阵只怕早已想到这点了。”

    我刚说出口马上见廉百策脸上一阵黯然想必他觉得自己的意见未受重视忙道:“对了廉将军你当初在东阳城守御多时你觉得从何处进攻东平城最为有力?”

    廉百策脸上又现出一丝喜色道:“禀统制末将觉得要攻东平城只怕唯有正面强攻一途。”

    我叹了口气廉百策在东平城呆得很久他也说唯有正面强攻看来要进攻东平城正面强攻是唯一可行之策了。可是东平城的北面是水门邓沧澜的水军力量不足以压住蛇人究竟怎样才是进攻的最佳途径?

    遣退了廉百策我坐到自己营帐中找出了书囊中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来翻着。这两本书我都已看得滚瓜烂熟背都背得下来了。正看着一阵风吹过蜡烛光被吹得暗了下来我伸手护住烛光心中仍在想着战事。

    蛇人的优势在于单兵的作战能力以及直接的水中格斗这样派水鬼队去破坏东平城水门就不太可行。我们的优势只有兵力以及有飞行机、雷霆弩、神龙炮这一类武器却又并不是强到可以让蛇人一触即溃的程度到底怎么做才能攻进去?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道:“统制。”

    这声音有点怯生生的我抬起头道:“进来。”

    帐帘被撩起了进来的却是简仲岚。他站在门口有点犹豫的样子我道:“简仲岚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么?”

    简仲岚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统制末将有破敌之策想说。”

    我不由失笑。简仲岚这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第一次对他有印象便是在蛇人围困帝都之时那次他也说有破竹之策只是我听都没听没想到这回他又有计策了。我刚想让他退下转**一想在五羊城时若不是他提醒我只怕我也想不到何从景也会与岛夷谈判。这人年纪虽轻但说出话来颇有根柢他说的破敌之策纵然不可行听听也好。我道:“说吧有什么破敌之策?”

    简仲岚本来有点犹豫听得我这般说脸上露出喜色道:“是。统制末将幼年住在狄人中间狄人逐水草而居时常迁移有时在沙漠里会遇到流沙……”

    我有些不耐烦了不知他说这些做什么道:“这和破敌之策有关系么?”

    简仲岚道:“有啊。沙漠中的流沙与江水很有相似之处一旦人马陷入便不住沉下去再出不来了因此那时探路这人一探到流沙便有人用木板铺出一条路。”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江水和流沙可不一样木板虽然也能浮在水面上可总不能在江上用木板铺出一条路吧?”

    简仲岚道:“在江上当然不会用木板可以搭浮桥啊。”

    他的话也不响但我脑海中登时如闪电划过忽地一亮猛地站起来道:“浮桥?”

    简仲岚道:“不错。邓将军的水军团中大船不多小船倒有不少。这些小船只能载个七八人运兵时无甚大用但用来搭浮桥却正好。现在天冷了江面上风浪不大如果能搭一座从东阳直达东平城下的浮桥则大军可以直接抵达城下与平城攻击无异了。”

    我道:“正是正是。邓将军手下还有一些大的战船可以在两边担任守御之责而风军团也可以在空中拱卫到时掩护地军团突击同时火军团也能直接冲到城下了。”我越说越是兴奋踱了几步道:“不错这是个办法。简仲岚我要给你记上一功。”

    简仲岚道:“多谢统制。”他脸上也浮起兴奋之色。

    让简仲岚回去我仍在想着建浮桥的可能性。行军时辎重营除了担起运送辎重之责若有河水挡道也要搭一下浮桥的。只是在小河上的浮桥搭得很方便拆下来也容易要在大江上搭浮桥我倒没有想过不知这到底有没有可能。而且江阔数里水军团的小船虽然不少不知够不够把浮桥搭到城下的而且这浮桥不知要几日才能落成蛇人若见到我们在搭浮桥一定会冲出来进攻要搭浮桥不是说搭就能搭的。廉百策对这儿地形最熟悉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主意可不可行。想到这儿我也呆不下去了走了营帐。

    一到外面守夜的士兵见我出来不由一怔道:“统制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道:“我想找一下曹将军麾下的廉百策他住哪个营帐?”

    那士兵又是一怔道:“曹将军在那儿那个廉百策我就不认识了。”

    我不禁失笑。现在前锋营有五千人便是我也只认识一些将领这些士兵除了本部诸人别部的肯定都不认识。我道:“好吧我自己过去。”

    曹闻道的营帐还是灯火通明我刚走到近前却听得里面一阵乱曹闻道急急迎了出来道:“统制!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心中狐疑道:“你在做什么?”

    他道:“没什么……”见我要走进去忙道:“统制里面很乱我在让他们收拾。”

    他要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便让我更加疑惑。现在不早了哪有在这么个夜里整理的。我不顾他的拦阻撩开帐帘走了进去一进去却见两个士兵正在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铺了一块毛毯地上放着个碗。见此情景我恍然大悟心知曹闻道定是在赌钱。

    军中赌博成风有些好赌之人甚至没日没夜地赌博只是我不喜欢赌博他们在我跟前大多不赌。一路来时日夜兼程曹闻道也得不了空赌博现在到了东阳城这嗜好马上又上来了大概叫了麾下一些军官在吆五喝六只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儿。我扭头道:“你们在赌钱么?”

    曹闻道脸一红道:“统制都是我不好我瘾头上来了让他们陪我玩两把。”

    我微微叹了口气。曹闻道这人别的都好人也忠厚就是有点不分轻重缓急。我低声道:“平时玩两把也没什么只是别玩得太急了蛇人还在对岸我们随时就会出的。”

    曹闻道惊道:“这么快?我想总要休整几天的。”

    我道:“你想过有可能如何进攻么?”

    曹闻道道:“我和老钱也商议过觉得除了正面强攻也没别的好办法。只是正面攻击邓将军的船只又有点不够很难。”

    我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你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曹闻道道:“现在还没有。统制你有什么好主意了?”

    我道:“方才简仲岚来向我说了这事我想听听廉百策的意思。他在么?”

    曹闻道撇了撇嘴道:“那个小简啊他有什么主意。”

    我正色道:“曹兄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简仲岚所言颇为有理不能一概而论的。”

    曹闻道也不敢多嘴道:“好的我去把廉百策叫来吧。”

    我道:“不用了我去找他。他是哪间?”

    “左边第二间。”曹闻道说罢忽然小声道:“统制我知道在营中赌博是不对你不会责罚我吧?”

    我本来并没想要责罚他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能太轻描淡写了便道:“责罚是不会不过以后营中熄灯任何人都不得再做旁事。下回再有这等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曹闻道笑了笑道:“是是遵命。”当士兵在侧他对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但私下在一处时他对我似乎没多少尊重。

    到了廉百策那营帐边曹闻道叫道:“廉百策你睡下了没有?”

    廉百策在内应了一声撩开帐帘出来一见我却是一怔道:“统制!你怎么来了?”说罢才行了一礼。我道:“廉兄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去曹将军帐中吧。”

    到了曹闻道帐中我将简仲岚说的搭建浮桥之计约略一说廉百策眉头一皱道:“只怕做不到。现在正是水势虽然不急但大江上仍然时有大浪而且大江宽达数里浮桥哪有这般容易?”

    我一阵失望。廉百策在东阳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出的话自然有理。我叹道:“看来也不成了……”

    哪知我还没说完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也未必不可能!”我又惊又喜道:“还可以?”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在东阳城时曾听老辈人说过很久以前有人也想在大江上建起过浮桥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道:“成功了?”

    廉百策道:“那时南疆有一批贡品要送到帝都东西太多离天寿节又太近而当时东平城的船只尽是些小船因此当时的东平城主征调船只在江面搭起一座浮桥将贡品直接运到东阳城。只是那座浮桥搭起后贡品尚未运完便被大浪冲垮当时在船上的贡品尽数落水算是得不偿失后来也没人再试了。”

    我道:“那也就证明浮桥搭不成吧。”

    廉百策道:“可是那次是从东平到东阳与如今相反啊。大江南岸较为险峻水流也急但北岸却要平缓许多从南至北难由北而南却要容易许多。”他说到这儿忽道:“统制我想过了这浮桥若是从上游开始说不定真能搭起来!”

    我一时还弄不明白道:“从上游?为什么?”

    廉百策蹲下地来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着道:“你看这是大江。”他在地上画了两条线算是大江又在两边相对的画了两个方道:“这是东平城那是东阳城。浮桥若是直接从东平到东阳直接横跨大江正好兜住江水建桥的绳索上吃的力道极大。但若是北岸的浮桥不从东阳城出而是从上游。”

    他说着在上游画了一个点斜斜画了条线到南岸的东平城道:“你看如此这浮桥便是斜着跨过大江绳索上吃的力道便要小许多了搭起来也列可靠。”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了。浮桥最主要的便是用绳索将船只连到一处廉百策所言果然更容易搭建一些。但从东平到东阳浮桥是一直线要短许多从上游搭起的话所用船只便要多许多。我道:“这样一来船只够用么?”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船只的确不够。”

    我叹道:“那还要说什么便是没用了。”

    “船只不够却可以用别的代替。”廉百策的笑容有点莫测高深“东阳城多的便是竹子完全可以扎竹筏代替船只。”

    竹筏!我脑海中忽地一亮叫道:“不错!你说的太对了!”

    之江省盛产竹子据说有的地方号称十里竹海满山遍野都是竹子因此之江省的日常器皿也有不少是用竹子做的。东平和东阳的竹子还不算多却也到处有竹园便是城中的大户人家庭院中也总是植着几本竹子。如果将船只和竹子都征调起来说不定真的够用。我越想越兴奋道:“好你马上将这计划写下来我去禀报屠爵爷。”

    廉百策道:“还早了点要实地看看江水流势才行。统制末将不才对东阳城地势也算熟愿去勘探水势。”

    我看了看天色道:“晚上可去么?”

    廉百策道:“晚间不易被蛇人现应该更好。只是楚将军你现在就要去?”

    我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看看将此事初步定下来。”

    廉百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急想了想道:“也好。只是统制你水性如何?”

    我被他问得一怔道:“还行虽然算不上好也淹不死的。”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不沉底便行有我在统制你便可放心。”

    我也笑了道:“好马上把钱文义与曹闻道都叫起来让他们准备船只。”

    叫起他们曹闻道一听我们要趁夜勘探水势吓了一大跳却也坚持要和我一同前去。我拗不过他也同意了让钱文义在岸边接应。其实我更想让钱文义一同去钱文义毕竟是海边长大的水性更好一些。

    我们找了一条小船这船也只能坐五六个人我与廉百策、曹闻道带了另两个会操桨的一同下船。在岸上时听到江水之声也不觉如何一到水面才知道江声原来很响几如金鼓浮桥若是直直通过去恐怕只能用铁索才行。

    那两个士兵操桨很熟练我和曹闻道两人划桨只能算充数他们两人一桨下去船就在水面上掠过。廉百策坐在船头不过用手探到水中试着水势渐渐已至江心。此时对岸越清楚看得到东平城只有零星灯火。看来现在的蛇人已不再怕火却仍然不是太习惯。

    廉百策看了看对岸又伸手到嘴里舔了舔试了试风向道:“统领东阳城如此的船只有千艘么?”

    我想了想道:“小船的话如果加紧征调说不定能有。”

    廉百策道:“江阔四里斜着铺设浮桥则浮桥长度在五里左右大约有八百丈。平均每两丈用船三艘大概需船一千二百艘加上竹筏已经够用了。”他又试了试水势道:“水流还有点急只怕非得在上游四里外下水才行。来再往南岸走走靠近些看。”

    我有点担忧道:“再近些只怕离东平城太近了……”

    蛇人天生会水虽然它们没有船的话游不过四里宽的大江但游个一两百丈说不定还行。一旦被蛇人现我们这样一艘小船只怕是送死。廉百策倒有些不在意道:“统制放心小将耳朵甚灵水中若有异响我一定会听到……”

    刚说到这儿他忽然脸色一变我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廉百策抬起头脸已变得煞白喝道:“快往回划!快走!有船从南岸过来了!”

    我耳中仍然满是江声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曹闻道看来也比我好不了什么同样一脸茫然但廉百策说得这么慌只怕不会有错。我们加紧往回划廉百策也拿起一把桨划了起来。蛇人败退到大江边时遭到邓沧澜与李尧天的水军团截击损失很重北上时的船只也大多被我们夺下但毕竟还有一些的恐怕蛇人现了我们出来追击了。我们现在过江心没多少隔得那么远蛇人居然也会现我们真是怪事。海老在符敦城时曾对我说过蛇人目不能视远现在又是深夜它们到底是怎么现我们的?

    廉百策划了几下忽然皱了皱眉道:“停下!”我也没在意他这般命令停下手中的桨曹闻道骂道:“做什么?一会儿让我们逃现在又要停下。”

    廉百策道:“似乎不是我们的现在这声音停下来了。”他俯下声耳朵贴在船帮上听了听忽然道:“不对!有刀枪撞击之声是在动手了!”

    我们不由一愕。难道有人会从东平城过来么?不对更可能的是那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是趁夜来勘测水势的只是他们离东平城太近了以至于被蛇人现。

    廉百策还在听着一边道:“没错确是有人江上交手了听声音似乎很不妙……哎唷有人落水了!”他说得绘声绘色曹闻道喝道:“喂廉百策你别胡说八道来吓人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廉百策道:“现在刮的是北风你在风中听当然听不到若是贴到船帮上听从水里传来的声音便可以听得出了。”

    曹闻道半信半疑俯下身子去听我也将耳朵贴到船帮上。刚一碰上只觉江声一下大了一倍直如金鼓齐鸣别的什么也听不出来。这时曹闻道叫道:“我听不出来!统制你听到了么?”

    我皱了皱眉道:“廉兄你真的听到了么?”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信。廉百策有些委屈道:“当然末将在东阳城呆了好多年那时有一阵连睡都睡在船上看得熟了……”

    他还没说完江面上忽地一亮过了一会听得很轻的“嘣”一声。这声音又轻又闷但我知道那是火雷弹的声音!

    廉百策说的一点没错确是有人在江上而且那是帝国的人!我拿起桨道:“快过去看看!”

    曹闻道惊道:“统制你真要去看?”

    我道:“那些人已到危急关头说不定是帝国的将领。我们靠近些看若不是再逃也来得及。”

    这时忽然江面上空又闪了一下这回不是贴着江面的看得更清楚。我再无怀疑道:“看那是在求援!”

    曹闻道还要说什么廉百策点了点头道:“不错。曹将军你带着弓箭么?”

    曹闻道身边带着那把短弓他拿出来道:“带着只是在江上恐怕射不中。”

    廉百策道:“你守着我来回他一个信号。”他的本领都在弓上身边也带着一把短弓。他搭起一支箭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包在箭头又拿出火镰来打着火绒点着了那块汗巾。看着汗巾烧了一阵他才仰天射了出去。

    江上风大汗巾上的火一下被吹灭了但余火不熄一个红点射向空中。他射完这一箭却见南边江面上忽然闪起一个亮点。也亏得东平城中暗淡无关这个亮点很是清晰在江面上晃了几晃。我知道那是水军的灯语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正要问廉百策他却在一边惊叫道:“统制那是邓沧澜!”

第二十一章 风起青萍

    然而最终的胜利依然十分遥远远得望不到影子。一转眼就是三年了。

    这三年里生了很多事。夺回东平城是天保二十八年年初。这一年的好消息仅仅这一次而已正当我们挟余胜之威踌躇满志准备一路南下扫平蛇人这年的四月就遭到了一次大挫石虎城被蛇人攻破全城兵民被斩杀迨尽。

    石虎城是名将褚闻中镇守。褚闻中的两万狼兵颇负盛名我在随毕炜赴援东平城时曾有一支狼兵临时编入我麾下对他们的战斗力我是深有体会。加上蛇人攻击符敦城失利人人都以为比符敦城更坚实的石虎城自无问题褚闻中自保有余。没想到大约有一万余蛇人如同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城池狼兵居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石虎城位于大江上游南岸是上游的门户此城一失中游符敦城、下游东平城这两道门户就形同虚设蛇人可以从石虎城绕道渡过大江这道天堑一路杀来。文侯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召集我与邓沧澜、毕炜和邵风观四人举行家宴报事人递上羽书文侯惊得失箸更色不语竟日。第二天他立刻命令邓沧澜与毕炜两军火沿江而上务必要阻住蛇人北渡。

    当时新军训练依然不足反攻东平损兵不少新训练出来的士兵大多补充入诸军中东平城甫夺回也需要大兵镇守实在派不出更多的部队了。幸好邓沧澜与毕炜的水火两军团不负重托在石虎城与蛇人鏖战二月缠斗之下虽然未能击溃蛇人但蛇人也被他们拖住了未能大举北上结果到了六月文侯调狄骑一万加上调拔的青月公援军二万共三万人赴援八月告捷蛇人终于退却石虎又被夺回但诸军伤亡惨重据说连毕炜的神龙炮也失落了两门。

    而这时蛇人又向东平动了进攻。

    此时驻守东平的只有地军团。虽然屠方指挥得力我们横野、折冲、镇威、扬威四部算是力战不止可是水火两军团已被调走地军团孤掌难鸣死守到八月正是石虎夺回的捷报传来时东平城再度易手地军团退守东阳城。

    幸好东平城经过接连两番战役已是残破不堪蛇人又缺乏船只一时不能渡江攻击而此时五羊城终于出击了一举收复了周边几个城池蛇人大概觉得后院起火加上天气又转冷于十月底全军退却我们才算侥幸夺回东平城。

    天保二十八年十一月一直到天保二十九年夏帝国与蛇人没什么战事文侯也舒了口气帝**算是有了个难得的喘息机会但是五羊城却陷入了危机蛇人恼怒何从景突然难派兵围困五羊城。我们离得太远加上自顾不暇只能盼望上天护佑让五羊城脱得此劫。说来好笑五羊城是共和军的大本营以前帝国视之为若仇雠恨不得他们早早毁灭现在却从上到下都盼着他们撑过去连重病在身的帝君也破天荒地率监国太子一同以太牢祭天为五羊城祈福。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五羊城一旦覆灭蛇人下一轮的攻势会极其凌厉就算文侯自己也没有再一次胜利的信心了。

    没想到的是五羊城的守御强得出我们意料。从这年七月一直到年底虽然谣言满天飞说是蛇人已经攻破五羊城马上就会北上但事后都被证实只是谣言而已五羊城守得固若金汤。可是南疆不比帝都冬天也不是太冷蛇人又下了狠心定要破城而后已这一战旷日持久一直持续到次年七月蛇人终于知道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废然而退。

    消息传来的这一天帝都上下欢声雷动简直就和当初帝国破围成功时一般。也因为五羊城苦战整整一年终于守住了城池而这一年天下大熟粮草取得大丰收尤其是句罗岛据说太仓粟米几乎要满溢出来句罗王入贡的粮草马匹比往常多了一倍帝都的底气也为之一振人人都觉得胜利终于快要来了。可是谁也没想到此时倭岛又开始向句罗岛动进攻句罗王以血书告急。

    据说倭岛此番进攻竟然是受蛇人挑拨。我不太相信蛇人竟能挑动倭王但倭人进攻句罗岛却是事实。文侯权衡之下决定派李尧天率一万水军团会同三万句罗水军远征倭人一举解决倭王。

    这一战我不太赞成邓沧澜的水军团在石虎城损伤很大此时补充了不少新军还有待训练但李尧天自己跃跃欲试。倭人与句罗人是世仇能有这个机会远征倭人他是求之不得。

    这一年薛文亦得子张龙友则因为改良铁甲车加封为工部侍郎。更因为与叶台一共献上丹药帝君服用后病情大见起色连带着上清丹鼎派的地位都大见上升。

    天保二十九年九月李尧天率水军团精兵一万会同三万句罗水军战船八百余艘开始远征邓沧澜则在帝都加紧训练新军。水军团因为元气大伤文侯决定是年大力扶持水军团从诸军中抽调能手这一年军校毕业生中有不少便编入了水军团。唐开报了名被水军团收录。他是军人一直不甘于在军校当教官此时终于得偿所愿。这一年毕业生中有一班就是我当初教过一段时间的其中有几个也入了水军团成了唐开的同僚。

    李尧天九月出。我对他极有信心便是文侯也相信李尧天的能力但不幸的是李尧天一去便无消息。直到第二年开春有残兵逃回帝都我们才知道李尧天的结局。当时水军在海上曾遇到倭人拦截被李尧天轻松击败倭人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死守本岛。李尧天列队待攻哪知就在总攻的前一夜飓风忽起八百艘战船全军覆没。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怔忡了半天。李尧天是不世出的将才我总以为他这一去定能奏凯而还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死在飓风之下!当初路恭行自尽前说是“天命有归”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命在注定一切。

    李尧天远征军的失利使得共和军越重要起来。以前文侯一直有的让共和军与蛇人去拼命我们坐收渔人之利的**头直到这时才终于完全打消帝国与共和军的合作越密切起来甚至文侯允许共和军在帝都设立议事处负责与五羊城之间的日常谈判。

    天保三十年号称太阳王的天保帝因为“积劳成疾”国师玉馨子上疏保举他的师弟玉清子为帝君向海外仙山取药。由于上清丹鼎派的丹药立竿见影清虚吐纳派那些养生之道显得难见成效玉馨子一定盼望借这机会重获宠信。只是要派人寻药花费不少现在因为战事国库空虚御史台右班御史齐裕辉上疏办谏。因为在进谏时有些冲动向来不问政事的帝君竟然破天荒地大雷霆对齐御史动用廷杖结果齐御史被活活打死。而齐裕辉正是地军团折冲将军齐雅辉的亲哥哥齐雅辉因此事连坐而斩地军团进行整编。这件事对地军团震动很大齐雅辉有功无罪却因为无妄之灾而斩不仅是地军团上下全军都为齐雅辉不平。好在此时与蛇人的战事不算激烈否则因为此事已渐渐成为主力的地军团只怕会因为军心涣散而一蹶不振。文侯也有鉴于此对地军团进行了一番大调整我因为属于文侯班底中的大将被提拔为地军团副都督仅名列屠方之下横野军由钱文义接手折冲军则交给了曹闻道。虽然我也很想升官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升官我实在并不高兴。

    天保三十年玉清子率众如期入海求药唐开正被选中成为护卫的两个百夫长之一结果一去再无消息。十二月帝君驾崩。

    天保三十年的冬天是二十年不遇的寒天天气极为寒冷。虽然因为寒冷与蛇人没有太多战事可是因为连年战争无家可归的贫民日益增多这年冬天因为冻馁而死的贫民极多尸狼藉于道。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里太子登基为帝改元自新。

    自新元年二月春雪连绵。

    这一年是因为“帝都之乱”而载入史册的。起因去天保三十年年底太阳王终于病重不治去世前遗诏命江妃自缢以殉。遗诏下到江妃所居静婉宫江妃不从说这是太子矫诏命宫中卫士斩杀传旨黄门紧闭宫门不让人出入。太子针锋相对命文侯率军进攻。文侯调火军团炮轰宫门毕炜率人杀入江妃所居静婉宫将里面一干人等斩尽杀绝江妃因绝望而自缢。路翔是江妃表兄这些年他这个兵部尚书被文侯架空根本不得过问军事等如闲职但他一直随遇而安似乎根本不以为意此时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与文侯生了正面冲突。

    帝都的变乱生前我因为对事态的处理上与文侯相左被文侯调到前线。后来听说帝都之变死伤上千而事后文侯大肆搜捕路翔余党刑罚极为残酷单是刑法上被折磨而死的就不下三千人因连坐获罪的过两万以致这一年帝都的棺材价格大涨人们背后传说“自新”这年号不好“自”是如倾盆血“新”则是斤斧加所亲。

    然而这一年对蛇人的战事却捷报频传地军团与风军团、水军团会同八千共和军在东平城下与来犯的五万蛇人野战取得大胜但地军团同样损失惨重。可是这一战使得地军团名噪一时勇名之盛一时无两。以往我们不敢与蛇人野战因此敌退我进敌进则我退总在进行拉锯式的消耗战但此时张龙友终于已将铁甲车改善完全蛇人在铁甲车的冲击下溃不成军全军覆没而这一战因为屠方当时留在帝都我担任前敌全权指挥。战后屠方晋升为兵部尚书我则升为地军团都督可是我与文侯之间也因为帝都之乱的处理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缝。

    这一年陈忠也结婚了。地军团在齐雅辉被连坐后进行过一次大的整编这一年因为左部镇威将军宗敏和右部扬威将军陈澎战死地军团又补充了一次兵员总兵力达到了四万因此又进行了一次整编。本来钱文义、曹闻道两人已分统一营此时我将全军分为五部取名为“仁义信廉勇”五营简称为“五德营”。钱文义统义字营信字营交给陈忠廉字营自然是廉百策剩下曹闻道和杨易两人不太好安排权衡这下曹闻道为人有些莽撞仁字营需要节制全军需要一个大将之才相比较之下杨易有勇有谋才堪大用这些年立功甚多便是与他不甚相投的曹闻道对他的军事才能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勇字营便交给了曹闻道杨易成为仁字营统领。

    杨易一直对我颇为不忿甚至曾经出走过要投奔五羊城。那一次是我孤身追上了他请他留下来。他虽然要前往五羊城但我知道他实是因为自己与路翔沾亲带故见文侯搜捕余党极酷生怕自己遭殃并不是真的仰慕共和军的信条。杨易文武全才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几年立功很多因此他成为五德营五大统领之另几人包括曹闻道在内也都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仕途得意可是我心里仍然痛苦。当没有人的时候我总是拿出那块沉香木来细细雕琢。现在我琢刻之技已颇为有名朴士免若还在生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可是每当我拿出那个毛坯时却觉得无从下手她的样子在我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终于已成为一团幻影我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可能雕得出来。她现在是帝君的妃子。因为为帝君生下了长子母凭子贵她现在已是最得帝君宠爱的嫔妃了。帝君除了一正二侧三妃其余嫔妃很少即位后居然甚为勤政颇有励精图治之名与做太子时整天只知吃喝玩乐大为不同。他将军事全部交给文侯自己一心关注政事。帝都之乱后帝国文校又进行了一番变故彻底打破门阀之见一律以开科取士不问出身。南宫闻礼甚得太子信任全权办理此事。他的确是个能吏做事井井有条刚正不阿。蛇人的威胁虽然还未消除但帝国上下已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像。

    薛文亦已被提升为工部侍郎张龙友更是青云直上已是工部主事侍郎。现在的工部尚书蒲峙再过一两年就要致仕尚书一职多半便是张龙友了。吴万龄在火军团中也已成为中军是毕炜的得力臂膀。薛文亦的儿子薛庭轩今年四岁了甚是活泼。

    现在是自新元年七月。蛇人迭遭失败势力已大不如前四相军团成为帝**的绝对主力帝国民间甚至还有儿歌说什么“楚毕邓邵国家之宝”云云我想多半是文侯命人造的流言抬高四相军团地位的。

    战争还在继续仍然看不到尽头。

    “砰”一声曹闻道肩头被我刺中虽然枪头只是白垩但这一枪力量仍然很大曹闻道一个趔趄在马上摔了下来。我吃了一惊慌忙带住马跳下来道:“曹兄怎么样了?”

    曹闻道摔得呲牙咧嘴不过看来并没受伤。他揉了揉肩头苦笑道:“统制练枪时用不着这样狠吧。”

    我有些过意不去。帝都之乱后我心情一直极坏出手也往往失了分寸。我道:“是是我过份了。”

    曹闻道见我居然道歉倒有些不安道:“不能怪统制你是末将现在养尊处优枪法也生疏了。”他现在是勇字营统领平时主要是指挥作战已很少上阵冲锋枪法确实有些生疏。我道:“曹兄枪马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是要多练练了。”

    有了铁甲车骑兵的用处一下减弱了许多现在地军团还是步兵较多马匹多用来运输物资。可是我总觉得铁甲车虽然威力巨大终究不能一味迷信。曹闻道站起来动了动四肢抓起白垩枪道:“再来一次。”

    他这人倒是很不服输。我笑了笑道:“还要再来?”

    曹闻道嘿嘿一笑道:“我斗不过你现在两打一吧我叫个人一块来玩玩。”

    我笑骂道:“得了你非要报仇我让你打一下就是你和陈忠两人一块儿上来我哪儿斗得过非要我出丑么。”

    他和陈忠最为相投叫的人肯定也是陈忠。陈忠力大无穷他练习枪马又远比曹闻道勤勉如果生死相搏我还可以用阴招狠招取胜可是这种练习他若和曹闻道联手我肯定不是对手了。曹闻道却摇摇头道:“不是陈忠是个新来的。”

    “新来的?”我有些诧异。地军团编制最大此次回帝都休整补充了不少兵员也许曹闻道现有个枪法很出色的新兵了。我的好奇心被撩了起来兵法有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个新兵如果枪法出色再多学兵法日后说不定堪当大用。我道:“好啊让他来吧。”

    曹闻道嘿嘿笑了笑对边上一个亲兵说了句什么自己跳上马道:“统制你可别小看他了这人虽然新来但我和他斗过一回枪法居然败在他手里。”

    我吃了一惊道:“你输了?真的假的?”曹闻道枪法虽然还不算顶尖但也是出类拔萃了这新兵如果真能在枪法上击败他实在让人想不到。

    曹闻道正拨马往回带转过头来道:“自然是真的反正你不要轻敌便是。”

    我握了握白垩枪也带着飞羽向后走。这个新兵真有如此强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刚带着马走到一边便听得有个老人高声道:“楚将军。”

    这是武昭老师!我急忙过去跳下马来躬身施礼道:“武昭老师你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现在我的官职已经远远高过武昭了但每次见他都不敢缺了礼数。

    武昭老师看了看我微笑道:“楚将军你的枪法越来越出色了。”

    我低头道:“那是老师教导有方。”武昭是公认的军中第一枪他也轻易不夸奖人被他夸了一句我不禁大为得意。

    武昭脸上仍带着微笑道:“这个人是今年刚毕业的不过他枪法很好你也别大意。”

    我道:“他也是武昭老师的高足吧?学生一定注意。”军校学生的枪法或多或少都受过武昭指教不过武昭也如此说看来这人多半确是不凡。

    此时曹闻道远远地在那边叫道:“统制你准备好了么?”我抬头看去却见他提枪立马身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士兵。这人身上也只穿着软甲不过却戴着护面。我向武昭道:“武昭老师请稍候。”跳上飞羽举枪示意。

    当中的一个士兵举旗一扬我一催战马登时冲了过去。哪知对面曹闻道却立于原地不动只是那个士兵催马冲过来。

    他是要与我单挑?我倒是略略有些诧异。单挑的话地军团中连杨易和陈忠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新兵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看他在马上提枪之势极是中规中矩一杆白垩枪握在手中纹丝不动确有几分真实本领。

    十几丈的距离对于快马来说一蹴而就眨眼间便到了近前了。我看准了挺枪向他前心刺去。因为我有些恼他狂妄有心要一个照面便将他挑下马来这一枪度极快便是曹闻道也未必挡得住。哪知枪刚一刺出却听“喀”一声那人的枪竟然同时探出一下格住我的枪头。

    锁枪术!我吃了一惊。这种锁枪术已非一般人能使得出来看来他确是武昭老师的高足了。我只觉枪尖上传来的力道不轻此人力量也不算小不过还比不上我双臂一沉正待强行冲开他的锁枪术哪知力量刚加上去那人的枪忽地一沉人几乎伏到了马背上枪尖则自下而上挑了起来。这一招如行云流水极是流畅我用力太过已回转不及索性将左手一推白垩枪横了过来压向他的枪头。

    这同样是锁枪术。原本是我攻他守可是这人手法熟练眨眼间就迫得我不得不防确是不错。此时两马已经交错照理他的枪被我锁住如果仍要强攻只怕要被我拖下马来哪知这人的枪尖晃了晃长枪一伸一缩一下脱出我的枪秆竟然横着扫过来。

    这一枪不拘泥成法大是可圈可点我听得曹闻道在那边大声叫道:“好!”心底也暗暗赞了一声好。不过这一枪虽然出人意料但他已经冲过我身前这般回扫的力量已经不够我的左手猛地一压枪尖有肋后直翻上来他这一枪正砸在枪杆上“砰”一声我只觉掌心略略有些麻左手忽地一探喝道:“去吧!”

    我在战场上厮杀过不知多少次了只怕马蹄声便可知道他的方位他正在攻击定然料不到此时我还能反击。这一枪刺出我已觉得枪尖上传来一点份量定已刺中正要再接再励将他顶下马来但枪尖上却觉一滑居然受不上力。我吃了一惊扭了扭头用眼角余光看去只道他多半是伏在鞍上躲过哪知却见我这一枪竟然刺在他的枪杆上正沿着枪杆滑去。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他居然能用枪杆接住我的枪头这份眼力和枪法当真不凡。我吐出一口气不禁脱口道:“好枪法!”手腕一抖已准备将枪掷出。

    此人枪法高明但毕竟不知变通。这般以枪杆来接住我的枪高明则高明矣却实在华而不实。他的枪已只能防守如果我以投枪术将白垩枪掷出则正中他背心他哪里还逃得过去。哪知我的枪正要脱手那人却笑了笑道:“真的么?嘿嘿。”

    这声音还带了些稚气语气又惊又喜。我一听这声音惊叫道:“小殿下!”白垩枪已脱手掷出我的右手一把抓住枪尾用力拖了回来。

    这正是小王子的声音!每次我回到帝都休整都去扫一下郡主的墓而小王子每次都来陪我。我算是他名义上的姐夫他对我极为佩服每次都缠着要我比试甚至在郡主墓前都用筷子比试过一次。我恍然大悟才知道曹闻道为什么会对这新兵如此恭敬迁就。屈指算来小王子今年已满十七虚岁也已十八正是军校毕业了。

    我带转马跳下来道:“真是小殿下么?”

    他也带住马摘下护面笑道:“楚将军我的枪法真的好么?”护面下正是小王子那张俊秀之极的脸。一年多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只是脸上还带了些稚气。

    看到他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名义上我也算是宗室但不知为何看到那些宗室子弟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小王子了。我道:“当然好已经比我高明许多了。”

    小王子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武昭已走了过来他的脸有些白。方才我要以投枪术他定然已看在眼里。这点距离白垩枪虽伤不了人但一旦掷中小王子定然坐不稳马鞍会被我打下来。他一到我们跟前跳下马来道:“小殿下我说你现在尚不是楚将军对手你还不信。”

    小王子嘻嘻一笑道:“是啊是啊我险些被楚将军的投枪打下来。”

    武昭道:“你还笑!楚将军不明底细若误伤了你我和他如何向王爷交待。”

    小王子将护面挂到马鞍上道:“武昭老师这你也太小看我了要连这一下都顶不住我这几年军校也白上了怎么能到地军团来。”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小殿下你要到地军团?”

    小王子又是一笑武昭在一边突然正色道:“地军团都督楚休红接旨。”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我连忙跪下道:“臣楚休红接旨。”

    “自新帝元年七月十七日诏曰:查安乐王世子弓马娴熟公忠体国才堪大用即日起为地军团监军共赴国难钦此。”小王子要做监军了?我又吃了一惊。监军是从今年开始的设立的大概太子即位后觉得诸军将领手握重兵不可不防因此设立监军一职。各部监军不是内监就是宗室可与帝君直接联系地军团此番休整正是等着上面派监军下来。我和诸将说起此事都觉得不知来个什么人若是个毫不知兵却又颐指气使的宗室内监之类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没想到居然会是小王子。我不禁有些喜出望外磕了个头道:“臣遵旨。”

    等武昭收好圣旨小王子马上过来道:“楚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这回我要大杀一阵了!”他年纪虽小却胆大包天当初还是个半大小孩就敢和蛇人正面相抗现在长成了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听他的意思恨不得马上就要上阵。

    我笑了笑道:“没有这么急。另外监军可不是上阵的你可不能随便冲杀。”

    “什么!”小王子叫了起来“那可不成我要和帝君大哥说一下不要当监军了还是当个骁骑。对这名字威风。”

    骁骑只是个中下级军官和监军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可也没有军校生一毕业就当骁骑的。我怕小王子真的心血来潮非要当骁骑不可他毫无经验只怕连我也指挥不动反而添乱再另外派个内监来做监军更是麻烦忙道:“小殿下监军之职极其重要非你不可帝君深思熟虑你也不要让他为难。”

    小王子想了想半信半疑地道:“是么?那能不能和蛇人厮杀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小王子做监军比旁人要好得多可仍然是件叫人头痛的事。我道:“当然也要的。军中每个人都是战士我也不例外。”

    小王子这才道:“那也好。”他看了看四周又笑道:“楚将军那以后我就是你手下的大将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监军并不是将领而且监军的位置其实比主将还高我应该说是小王子手下的将领才对。不过我怕这般一说小王子又要节外生枝也不再多说只是道:“小殿下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小殿下现在是军人了这一点千万不可忘记。”

    小王子心不在焉地道:“我知道了定然服从你的指挥放心吧。地军团什么时候才出啊?”

    我道:“还要休整一段日子吧。小殿下趁这时候你多熟悉一下铁甲车。”

    铁甲车已经成为地军团的主力战具比骑兵的地位更重要。小王子点点头又道:“对了楚将军还有一件事。”

    我道:“什么?”

    “共和军在雾云城设立的议事处现在换了一个主事的那个人好像还认识你。”

    我怔了怔道:“认识我?”我在共和军中认识的人不多较为相投的大概只有丁亨利。但丁亨利是共和军现在的第一大将总在前线厮杀不太有可能会来帝都当议事处主事人。我道:“他叫什么?”

    小王子想了想道:“他还带了家眷。父王带我去拜访过一次这人倒是很会说话好像叫什么‘郑昭’。”

    郑昭!我吃了一惊。郑昭身有读心术他来这儿自然可以揣测别人的心思了。不过文侯已经知道他有读心术只怕这一番暗斗会极其激烈。而让我吃惊的还是他说的家眷。我道:“是他妻子儿子么?”

    “他就有一个妻子听说叫什么段白薇的是个女将枪法很不错还没儿子呢。”小王子也没听出我的声音有些异样只是缓缓说着。“共和军的人物看来也很有些出类拔萃的。对了和那个郑昭一块儿来的还有个法统的人居然也认识你。”

    我诧道:“法统的人?”这回我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道:“是谁?”

    “我也忘了。”小王子抓了抓头皮看来实在想不起来。我暗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白薇也来帝都了。我知道她对我有种异样的感情郑昭也知道在五羊城时就大为吃醋所以来帝都才特意打听我在什么地方吧。他是何从景的股肱之臣何从景对他极为倚重此番前来雾云城看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合作又深了一步。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好事。

    小王子来到地军团后虽然没什么作为不过他与陈忠和曹闻道两人混得倒是极熟反是廉百策大概还在担心我对他有成见总不敢与小王子太接近。

    休整一月有余时间已交八月。文侯也来地军团视察了几次问了我一些地军团近况。每次见到他我总觉得文侯又憔悴了许多。帝都之乱后官吏经过一番大清洗凡是江妃与路翔一党不是遭贬斥就是被调任闲官而文侯手下得力之人尚不足以填补空缺文侯这段时间也一定累坏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因为帝都之乱中与文侯意见分歧而产生的不满了消除了许多。不管怎么说文侯手段虽然狠辣却远远比路翔和江妃一党高明。帝都文校经过这一番动乱彻底对平民开放官宦子弟最后的特权也被剥夺似乎倒是件好事郡主所说的“新时代”似乎更近了。

    也许没有文侯这样的权臣帝国也没救了。医者常说沉疴当下以虎狼药文侯恐怕就是一剂虎狼药吧。

    这一天我陪着文侯检阅完地军团自己也累得要命。回到住处让人烧了水洗了个澡坐在桌前看着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这本书介绍了许多地方的风物特产有些地方我也去过。只是天机法师在书中所说的“盛产珠玉”或“盛产牛羊”之类的繁华地方现在却多半已成一片废墟了。

    白天文侯和我说起共和军提出了一个南北夹击的计划。这计划相当大胆但也确实有效。以往我们和共和军各自为战总是缺乏呼应现在帝**已经在东平城站稳脚跟共和军也已收复闽榕、广阳二省只是闽榕省尚有两万余蛇人占住了南安城死战不退。南安是闽榕府城池虽然不算如何高峻终究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共和军屡攻不克但南安是后防腹地如果这地方不解决掉广阳闽榕二省终究不得安宁因此何从景便让郑昭携来这个计划要求地军团和水军团助战。文侯权衡之下觉得此计划虽然也是何从景想利用我们但南安城确实不可丢失何从景也答应一旦攻下南安城可以由帝国控制。闽榕一省是共和军收复的现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但南安城如果被帝国控制那么帝国的势力便可插到五羊城边上了自然对帝国有利。他想来想去觉得此事对双方都有利但要我们出征时尽量保存实力不要打消耗战。

    文侯的心思郑昭肯定也知道。何从景需要的也只是让后防安定吧他现在在往西南一方扩展已打入南宁省闽榕安定后就可以全力经营西南为将来与帝国对峙做打算了。而何从景的打算也一定在文侯的算计中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而已。初步定下是八月初出邓沧澜的水兵团带我们到东平城后就分兵两路地军团从6路南下水军团沿海而行九到十月开始对南安动攻击。如果顺利年底前一定要拿下南安城明年就要开始正式的大反攻。

    整个计划就是这样。地军团作为主力作战部队将十分吃重。我趁现在这个机会多看些南疆地形到时不至于措手不及。只是我有些不明白的是文侯既然不要我们全力进攻为什么又要让征调四相军团的大部助攻。我本想问问文侯但看他高深莫测的样子又不敢问。文侯虽然说过把我当儿子看待但我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的我在文侯心目中顶多只是一个亲信部将而已。

    正看着书房门口被人敲了敲我抬起头道:“进来。”进来的是我家的一个差人。他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外面有辆马车是来请将军出去。”

    马车?我怔了怔。白天文侯刚视察过也与我长谈过一次晚上照理不会来叫我了。我道:“是谁?”

    “那位大人没有说只说将军出来便知。”

    来叫我出去居然连车都不下这人的架子也真够大的。我把那本书收了起来道:“我去看看。”走出去时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难道是白薇?她来帝都也没多少天今天大概有空便来叫我么?我有些犹豫白薇并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她想的一切郑昭全能知道恐怕会惹出麻烦来。

    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大车。这车也没有家徽看样子只是寻常商贾所乘。我又是一怔走到门前道:“在下楚休红请问是哪一位。”

    “楚兄快上来吧。”

    门开了露出的竟然是张龙友的脸。他现在已是工部主事侍郎官职不低了自然可以坐这等大车。我呆了呆道:“张兄?这么有空么?进来坐吧。”

    张龙友笑了笑道:“不必了城东新开了一家胜友楼我们去看看吧。”

    我对喝酒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张龙友这般相邀倒也不好回绝。我上了车道:“叫一下薛文亦吧不知他有没有空。”

    我们现在各自都十分忙碌偶尔才能聚一聚每次相聚都是四人一起。现在吴万龄跟随毕炜守在东平城只能把薛文亦叫出来。哪知我刚说出口张龙友却道:“不用了今天还有别人在不要叫他。”

    “别人?”我一怔。张龙友算是与人交往很少的除了我们几个没什么相熟的朋友我不知道还会有谁在。张龙友只是道:“到了你便会知道开车。”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这车夫驭车之术倒也高明一路平平稳稳走得甚快。我心中狐疑道:“张兄到底还有什么人?”

    “到时你就知道了。”张龙友低着头低低说着。我觉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张龙友以前不算多嘴但喜怒总是挂在脸上现在城府越来越深我总觉得他似乎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正想着张龙友忽然从座位下拿出一套衣服道:“楚兄来换件衣服。”

    我呆了呆看了看身上道:“怎么?这衣服不成?”平时几个老友小酌我总是穿一身便服他拿出的这套衣服也只是件极其普通的衣服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张龙友低声道:“换上再说。”

    我莫名其妙脱下外套穿上他给我的衣服。此时车子驶进一条很黑的小巷子里忽然停了停张龙友从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低声道:“下去吧。”

    胜友楼是城南新开的一家酒楼我虽然没来过但名声已如雷灌耳听说连厕所里都装饰满了雕花板可是这条小巷子黑漆漆的根本不像是有个酒楼的样子。我不禁一呆道:“这是哪里?”张龙友却又低下头似乎躲开我的目光道:“快下车吧。”他先行推开门跳了下去。我满腹狐疑几乎怀疑这是个要害我的圈套但还是跟了下去。

    刚一下车张龙友敲了敲一边的一扇小门门一下开了张龙友闪身进去扭头道:“快进来。”一进门那辆马车却又向前驶去门也一下关上了。我莫名其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黑暗中张龙友的目光显得十分明亮。他低低道:“有个人要见你。”

    这绝不是闲来喝杯酒了。我皱起了眉头道:“是谁?”张龙友如此神秘让我忐忑不安。他没抬头只是道:“见了你就会知道。”

    这是个寻常的院落。张龙友带着我走进去里面黑漆漆地只点了几支蜡烛光线十分昏暗。他走到一间屋前轻轻敲了敲道:“大人楚休红将军到了。”

    我听他称什么“大人”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是文侯?可是文侯叫我来为什么要做得如此诡秘?难道有什么秘事要吩咐我么?只是即使文侯真的有秘事要我做似乎也不该由张龙友牵线。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张龙友但张龙友躲开我的目光把头偏到一侧。这更让我生疑我伸手要去推门又有些迟疑低声道:“究竟是谁?”

    张龙友抬起头。烛光昏暗映得他的脸也闪烁不定。他迟疑了一下道:“楚兄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我也抬起头心中却升起一股凉意。张龙友这话似有深意我也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他的意思。我心头有些微微地疼痛声道:“是帝君?”

    张龙友眉头一扬闪过一丝诧异马上又回复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楚兄不要怪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我也不想。只是心头更是一阵阵地绞痛。郡主在世时就担心文侯会太过跋扈而产生不臣之心那时觉得虽然这一天终究会来但来得还是太早了些。我低声道:“我懂了。”

    张龙友站得笔直道:“楚兄现在你要回去还来得及。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换衣服。你以为甄砺之对你推心置腹视若子侄么?其实你们四相军团的都督每日做些什么都在他耳目的监视之下所以我才让人穿了你的衣服去胜友楼饮宴。”

    文侯在监视我?我呆了呆。虽然我没有现但我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文侯对人绝不会完全信任当初我赴援符敦城时在符敦城的所作所为他都了若指掌自是那里也有他的耳目在。可是文侯毕竟对我有恩要我就此反叛他我也做不出来。我呆呆地站着只觉脚下似有千钧之重。一切都在我的一**之间了。可是我也知道虽然张龙友说是我要回去还来得及但如果我转身离去一定已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是要逼我表明立场了。我看着他张龙友被我看得转过脸去一张脸却没一丝表情。我低声道:“张大人你对我真是恩重如山。”

    友情原来也是这般靠不住的东西。张龙友的脸腾一下涨红了却没有说话。他官越做越大却也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以前那个朴实厚道的张龙友已不复存在了。我还想再说几句挖苦的话却忽然想到当初他与我一同反对武侯杀人为食之议的情景心头不由一软接下来的挖苦话都吞了回去只是叹道:“张兄你好自为之吧。”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只点了两支小蜡烛有个人正坐在那儿。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袍又靠墙坐着整个人都似乎要隐入黑暗。我刚走进门那人忽然道:“楚将军把门关上你坐吧。”

    这声音圆润动听但我耳边却如同响起一个霹雳。这正是帝君!帝君还是太子时话语中总有些轻佻但现在声音虽然没有变却显得极其沉稳。我张了张嘴也说不出来只是向前走了两步跪倒在地道:“陛下臣楚休红有礼。”

    还没说完他微微一笑道:“免礼吧。楚将军你是我堂妹夫不必如此多礼。”

    帝君尚是太子时只知寻花问柳爱好除了女人以外就是音乐。登基后我也曾谒见过他一次在朝中他自是一本正经但以前那个纨绔子弟的印像太深了我怎么都想不到仅仅大半年他就变成现在这样子。我低下头低低道:“微臣不敢。”

    他道:“朝中为君臣现在却只论亲属。妹夫你坐吧。”我一坐下来他已倒了一杯酒递给我道:“楚将军这春梨酒是今年的新酿。别的酒越陈越好这个酒有些不同新酒才有雪梨果的清香你尝尝。”

    我对酒并无什么嗜好但帝君亲自为我斟酒不能不喝。我接了过来道:“微臣惶恐……”

    “跟你说了不必这样称呼现在只论亲属。”

    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这酒十分清冽喝的时候几乎喝不出酒味一喝下去才感到喉咙口如同烧起来一般。听他说什么“只论亲属”我不禁苦笑。郡主还活着的话我才是他堂妹夫现在却只是个名义上的堂妹夫而已。而帝君叫我来自然不会是让我喝一杯春梨酒我已转过了十多个**头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显然也现了我脸色的异样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叹道:“茵妹巾帼不让须眉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材可惜天不假年。楚兄我们是至亲还该多走动才是。”

    他居然和我称兄道弟了。其实郡主只是帝君的堂妹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妹还有十多个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亲他越这样说我心中就越惶恐。我低下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臣子岂敢与帝君如此相称。”

    他叹了口气道:“人主与常人岂有异哉?楚将军你也多虑了。”只是他虽然说我多虑却已不再和我称兄道弟。听他这样说我才觉得自在些低头行了一礼道:“君臣之礼微臣切切不敢忘。”

    与其说我不敢忘君臣之礼不如说我不想与帝君太过接近吧。帝君叫我过来做得这般隐密又瞒过文侯我已经猜出他的用意来了十之**他是想建立自己的私人班底。他可以说是文侯一手扶持上去的同样如果文侯哪一天想推他下台也是容易得很。现在帝**最精锐的四相军团指挥官全是文侯的私人他又军权在握就算想起兵造反也是毫无困难。只是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向只知醇酒美人的帝君居然也会有这等想法了。看来大帝的血脉即使已经稀薄得如同清水毕竟还在帝君体内奔流着。我被张龙友骗来实在不想这样表态心中只是转着**头希望能含糊蒙混过去。

    帝君听我这般说也垂下了头喝了口酒。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也啜饮着杯中的酒。文侯掌握了朝中一切帝君只能算是个傀儡而文侯的手段我想起来就要不寒而栗无论如何都不敢投靠其他人的即使那人是帝君。我在心底暗自骂着张龙友。张龙友定已成为帝君的私人了如果我向文侯告密文侯虽然不会对帝君下手但张龙友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说不定就不明不白暴尸街头。只是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如果我明说不肯成为帝君班子中的一员今天恐怕也走不出去其中利害我自是洞若观火。

    半晌帝君忽然抬起头道:“楚将军普天之下皆何人之臣?”

    我一凛抬起头来道:“禀帝君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王者之臣心属何人?”

    我谁也不属我只是我自己。我想着忽然一阵烦乱口中却低低道:“臣之心身皆属帝君。”

    这是套话除了这等回答也没有其他了。帝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一闪即没他又叹了口气道:“若茵妹在日楚将军你说这话只怕就不会这般犹豫了。”

    他一说到郡主我只觉胸口有些疼痛说不出的难受。郡主活着时我曾经答应她就算有朝一日要与文侯为敌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可是郡主已经死了这句话我几乎要忘了。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闭上了。

    帝君忽然道:“楚休红世事变幻莫测。当初二弟要害我多亏你救驾我方有今日。日后若有什么变故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我的心头又猛地一震。帝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文侯与帝君之间真的已经产生了裂痕?我不禁抬起头看着帝君。他那张俊朗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凝重以前那种纨绔子弟的轻佻已荡然无存。

    帝君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不再对文侯言听计从。我心头一阵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君自是万民之福但君主昏庸把政事全权委派给贤臣其实比一个自以为是的明君更好一些。我低下头道:“臣不敢。”

    从我这儿看过去帝君的脸隐没在烛光后阴沉而又威严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心底他的脸与文侯似乎重合到一处了。沉默了半晌帝君忽道:“楚休红好自为之帝国大帅之位朕给你留着。”

    我突然颤抖了一下。我现在是偏将军已是第四等的高级军官元帅却只有文侯一人。帝君这话已经暗示了他要与文侯决裂了吧?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该不该向文侯报告?可是如果真能取文侯而代之成为元帅的话那不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么?原来帝君叫我来是逼我表明立场吧。可是尽管现在我对文侯也有很多不满但文侯将我一手提拔起来我实在无法想像有朝一日真要与文侯为敌。

    帝君见我没说话哼了一声道:“楚将军难道你连元帅都不满足么?”

    他的话中有些不满甚至我能听得出他语气中露出的杀机。我只觉背后一凉道:“陛下臣不敢。”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也感得到帝君淡淡笑了笑道:“起来吧。”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玦道:“这枚镇岳玦乃是那庭天当初的随身之物向来都由宗室至戚有勋功者佩带。虽然晚了点你收起来吧。”

    那庭天的佩刀叫镇岳刀以前由二太子执掌镇岳玦多半也是他随身佩带的。二太子被诛杀镇岳刀赐给了文侯没想到这枚镇岳玦却没有随同刀一起给他。我迟疑了一下心知只要接过玉玦就要站在帝君一方了。文侯对我有大恩他也说过会把我当儿子一样看但我知道这绝对是套话而已在文侯心目中我同样是一件工具。我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帝君也看出了我的迟疑道:“楚休红这并不是我给你的是替你侄子给你的。”

    他口中的侄子自然是从郡主那一方说的指他的幼子吧。

    是她生下的王子。帝君只有三妃帝后因为容貌不佳不受宠爱秦艳春也一直不能怀孕日后的太子肯定就是她所生的这位王子了。我心如刀绞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帝君却又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甄卿对你恩重如山也不该太勉强你。只是昨日为赦免江妃与路兵部亲属一事甄卿竟然毫无人臣之礼。为大臣者跋扈如此朕只怕将来难以预料能依靠的唯有楚卿你了。”他顿了顿又道:“茵妹当初对我说过若有这一天务必要向你说明她说你定会站在朕这一边的。”

    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帝君只是拿些高官厚禄来引诱我我连听都不会听但他又提起了郡主。如果我的心已被战火炼成了铁石郡主就是一道深深裂痕。我咬了咬牙终于伸出双手接过道:“臣不敢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如果文侯有一天真与帝君反目以帝君的能力肯定不会是文侯的对手。我知道自己绝对是选错了可是想到文侯对江妃一党那残酷的手段我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帝君被推翻后她的下场。

    只是为了报答你郡主。我在心底暗暗地想着。

    帝君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收下的。妹夫快回去吧龙友在外面等急了。”他方才已改口叫我名字此时才又叫我“妹夫”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赶我走又磕了个头道:“谢主隆恩。”这才走出门去。

    一出门张龙友正站在门外。他见了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送你回去吧。”听声音竟是如释重负。我一言不只是跟着他走到门口。又等一会听得门外传来马车声他拉开门道:“上车吧。”

    上了车我那件衣服已经折好放在座位上。我换好衣服一路上仍是一声不吭。到了我的住处张龙友替我打开车门微笑道:“楚兄恭喜。”

    我仍然有些不安见他居然眉开眼笑的我淡然道:“都是你安排的?”

    张龙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岂敢我哪有这等权力只是举荐你而已。楚兄说实话我真怕你出不来。”

    如果那时帝君觉得我不能站在他这一边只怕我马上就会被杀吧。只是就算他埋伏下刀斧手我想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只是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张龙友便难逃荐举非人之责了。我叹了口气道:“算了效命君王本是军人的本份。”

    他笑了笑道:“自然我向帝君说楚兄你素怀忠义是靠得住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又道:“还有这里有两包药粉你回去后马上用酒将红药服下白药洒到洗澡水里浸半个时辰等水变黑后换清水再浸半个时辰。”

    我接过来诧道:“这是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看四周道:“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然三日后会吐血而亡。”

    我大吃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帝君给我喝的那杯酒里一定下了毒。可是我明明见帝君从自己喝的壶中倒出来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毒。能调出这种无色无臭的毒药的除了精擅药石的张龙友还有什么人?怪不得是他带我过去原来一旦觉得我靠不住就要杀我灭口了。我有些怔忡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冷冷道:“那多谢你了。”

    我转过身不再理睬他重重关上了门。我怕再晚一点他就会看到我眼中涌出的泪水。

    虽然现在我和他站在同一边但是我们之间那一份友情终于化为乌有。我想到过太多的可能却从来不曾料到这样。

第十八章 重夺东平

    我们所乘是轻舟划船的那两个士兵还有廉百策都是能手我和曹闻道虽然不太熟练力量倒也足够船很快只不过一瞬已欺近了那艘船。

    真是邓沧澜么?我还是有点担心。此时已经到了距那船还有十余丈的地方了隐隐约约已能听到兵刃相击之声。我站在船头高声道:“我是横野将军楚休红前面是邓将军么?”

    风是从北刮向南边的我的声音肯定能传到他们那边。过了一会那边又有一个亮点闪了闪廉百策叫道:“正是!统制那正是邓将军!”

    邓沧澜一定也和我们一样趁夜色来勘测水势的。恐怕他自恃水战精熟离东平城太近了被蛇人现后遭到追击。我道:“快靠过去助邓将军一臂之力!”

    曹闻道叫道:“遵命!”廉百策却道:“不能靠近十丈以内若是被蛇人缠住我们也要麻烦。把船工倒过来!”

    蛇人天生会水又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纵然水温太冷它们力量大打折扣仍然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武器准备好上吧。”现在我倒是庆幸带来的是曹闻道而不是钱文义了。曹闻道箭术比钱文术强许多廉百策更是少有的神箭手有他们在我身边远近都有攻击力。

    我拔出百辟刀站在船头盯着前面。现在水声更急已经听得到刀枪撞击之声隐约也可以看到前方水面上的两艘船了。那两艘船都是小船靠北的那艘多半是邓沧澜所乘。我正看着廉面策忽道:“统制不能靠近了!”

    现在相距大约有十余丈之遥因为天色太暗仍然看不清只能看到那艘小船上三四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站着不知为什么却不划动。我道:“他们为什么不划?”

    廉百策道:“多半水中有蛇人邓将军他们分不出手来。”

    我看了看船中里面有一根拴船的绳子这绳子也不太长只有五六丈远扔给他们的话现在够不着。我道:“靠过去吧再近一些。”

    说出这话我也有点惴惴不安。廉百策倒没说什么伸手向那两个划桨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自己则贴到船帮上听了听道:“水中有五个蛇人。还好不算太多。”

    就算只有五个我们连同邓沧澜的人加在一块也不过十个仍然不会是蛇人的对手。我将那绳子绕成个绳圈套在臂上站起来大声道:“邓将军听到我的话么?”

    邓沧澜的声音在水面上传了过来:“楚将军你们若无实力不要靠近马上回去!”

    我笑了笑道:“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看准了!”

    我嘴上说得豪勇心中却仍然有些担忧。我的主意是把绳子扔过去让他们绑在船头我们把他们拖过来。只是绳子虽然又粗又重要扔直了实在不容易。我解下腰间的流星锤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这回也只能这么办。我将流星锤绑在绳头在头顶划了几个圈叫道:“接住了!”

    流星锤我本时也经常在练习五步之内可以百百中。五步大约也就是丈许开外现在有五六丈我只要能扔到船上就可以了。我一将流星锤扔出大叫道:“接着!”流星锤带着风声向邓沧澜那船飞去另一手极快地放着绳圈。

    现在又靠近了些只有四丈许了现在可以看清前面船上的人影。流星锤飞出时正对着邓沧澜的船只但到了他们船头却还差了尺许。我心知一旦流星锤一旦落水但只能收回来再扔一次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蛇人一定已现了我们的意图。心中正自一沉却见那船上一人飞身扑出一把抓住了流星锤。

    好!我只觉绳子上一沉正待喝采哪知采声未曾出口水中忽然飞起一道刀光。

    刀光掠向那人的手臂。如果这水中的蛇人是砍向绳子的我倒还不曾担心绳子并没有绷得很紧它一刀未必能砍断绳子但砍向那人手臂那人就只能弃绳了。我已打算收回来再掷一次谁知那人一声惨叫绳子却并不松反倒绷得更紧。

    这一刀砍断了那人的右臂但那人竟然又伸出左手连断臂带流星锤都抓在手中了!

    我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听声音也不是邓沧澜多半是个水军团的士兵。水军团的士兵如此坚忍强悍实是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都惊得呆了。这时只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快把绳子绑好!”

    他和廉百策同时射出一箭。双箭贴着水面齐出此时相距不过数丈他两人都是出色的箭手那个方才砍断了水军团士兵手臂的蛇人半身已露出水面正待收刀再砍那两箭齐中它的头颅。蛇人虽强但如此要害中箭哪里还活得了一声响一条长长的身体登时浮出水面只无力地拍了拍。

    虽然那个水军团士兵失了条手臂但绳子还是抓住了。我急忙将绳子拴在船尾道:“快划快划!”

    那两个士兵手起桨落一根绳子登时绷得笔直离开了水面邓沧澜他们被拉得一震一个踉跄船已被我们拖了回来。我紧盯着当中的水面生怕有蛇人会突然冒出头来砍断绳索。正看着廉百策忽然叫道:“统制有蛇人过来了两个!”

    我也听到了水声但周围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来自何方。我叫道:“看着水面一露头就射死它!”

    刚说完当中的水面上一声响一个蛇人突然冒出头来。这蛇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从黑水中突然出现简直就象一个噩梦。我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还没反映过来曹闻道和廉百策已同时箭。他们两人箭几乎同时但廉百策手一颤竟然连三箭快得异乎寻常比我一箭更快。那个蛇人的头刚露出水面便被箭矢贯脑而入登时毙命。

    我舒了口气道:“好!”廉百策却仍是如临大敌在弓上又搭上三支箭道:“还有一个在水中小心了。”

    我道:“你们守住那绳子谅它也过不来。”有曹闻道和廉百策这两个神箭手蛇人在水上一冒头便会被射死。此时两个划桨的士兵正拼命划着拖着邓沧澜那艘小船向北岸而去却不知邓沧澜他们为什么却不划桨。我长声站在船头正待高声叫他刚张开嘴还不曾说出话来耳中猛地听得一阵水响眼前却是一暗。

    一个蛇人突然冲破水面直直冲起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向我兜头劈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这蛇人一直伏在水下潜游直到现在方始动如果我们被它斩杀那邓沧澜他们前后遭到夹击想再逃出去已是势比登天。可是这蛇人来得太过突然此时想逃都逃不开了一边曹闻道和廉百策都惊叫起来我咬紧牙关不顾一切举刀向那蛇人砍去。这蛇人的一刀我已是挡不住了现在只有与它硬碰硬来个鱼死网破。这一刀下去我的一刀大概可以砍中蛇人前心但那蛇人的刀也定可将我的头颅砍成两半可这时也由不得我多想。

    哪知我的刀刚举起眼前忽然又是一黑曹闻道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那蛇人猛地翻向水中。那蛇人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种变故被曹闻道一扑半个身体向后仰去手中的一刀却砍得偏了擦着我的身体掠过正砍在船帮上。蛇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这一刀深深没入木中如果再用点力只怕会把这艘小船都拦腰砍成两半。刀入木太深被裂口紧紧咬住那蛇人却还不肯放手拼命抓着刀柄但半个身体已被曹闻道抱着倒向江水中。

    “砰”一声冰冷的江水飞溅而起。在水花中我见那蛇人的一只手还抓着刀这等机会实是千载难逢百辟刀一横一掠而过。那蛇人的一根前肢被我一刀砍下只听得江水又是一阵响便如开了锅一般想必是那蛇人负痛挣扎。我担忧曹闻道安危也顾不得一切左手往江水中一揽一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势一下卷住我。“砰”一声冰冷的江水飞溅而起。在水花中我见那蛇人的一只手还抓着刀这等机会实是千载难逢百辟刀一横一掠而过。那蛇人的一根前肢被我一刀砍下只听得江水又是一阵响便如开了锅一般想必是那蛇人负痛挣扎。我担忧曹闻道安危也顾不得一切左手往江水中一揽一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势一下卷住我。

    江水阴寒彻骨蛇人遇寒之下果然战力大减力量比平时弱了好些当初第一次遇到蛇人时我也曾被那蛇人卷住那时如同被绑得严严实实毫无还手之力但此时却还有反击的余地。饶是如此我仍然被那蛇人缠得一个踉跄差点也摔向水中。正在危急却觉有人一把抱住我的后腰却是廉百策见我危急猛地拖住了我。

    我被廉百策抓住心中一定勇气大增人趁势一蹲。蛇人力量甚大一艘小船被它扯得东倒西歪但一时却也扯不了我入水。我不待它再有什么举措百辟刀猛地向前推去一下刺入那蛇人体内。那个蛇人负痛之下又是猛力一扯这一扯的力量大得惊人若不是廉百策紧紧抓住我我定会被扯下水去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百辟刀吹毛可断拼命向前划去这一刀将那蛇人的身体都从中割了长长一条口子一股腥臭之味冲鼻而来那蛇人的五脏六腑都从破口中挤出。我也顾不得一切挥刀乱砍只觉那蛇人缠住我的力量越来越小终于松开了我滑入水。

    那蛇人的躯体一落入水中我马上抢到船边叫道:“曹闻道!曹闻道!”心中惊恐万分不知曹闻道生死如何。刚喊了一声突然间船边的水“哗”一声响一个人头从水底钻了出来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挥刀劈去定睛一看正是曹闻道。他嘴唇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不住打着哆嗦我又惊又喜将百辟刀一把插入刀鞘抓住他的肩头叫道:“老曹快上来!你没事吧?”

    曹闻道已是筋疲力尽身上沾了水更是沉重我拎了一下哪里还拎得动。廉百策抢过来帮我抓住了曹闻道两人同时用力才把曹闻道拖上船。他一上船只张大了嘴不住喘气双手抱住肩头待定了定神向我笑道:“统制真是两世为人。”

    曹闻道没事比救出邓沧澜更让我兴奋。我抓起一把桨叫道:“快划快划回去再说!”此时离东平城太近天知道蛇人会不会大举出击。曹闻道歇了歇力也抓起一把桨来划着。我一边划一边看着后面邓沧澜的船他们也正在拼命划着耳边只听得江声此起彼伏一如金鼓。

    离岸还有十余丈有两艘小船如飞向我们驶来。黑暗中我听得钱文义高声道:“楚将军楚将军是你么?”他的声音在江风中又粗又破但听在我耳中不啻天音。我站起身叫道:“钱文义快过来邓将军也在!”

    钱文义闻声急急过来将我们两艘船接应到岸边。待邓沧澜也登了岸我走过去行了一礼道:“邓将军末将救援来迟望将军恕罪。”

    我与他同是偏将军但他是水军团统领实权比我要大得多。他向我还了一礼叹道:“楚将军此番真是多亏你了我先将受伤的弟兄送去医治再来向楚将军道谢。”

    我和邓沧澜交往不多他向不多言但秉性甚是宽厚风评甚好。我又行了一礼道:“我也得回去换身衣服先行告退了。”

    方才这一番折腾我身上的战袍也湿了许多。回到营中先将曹闻道送回自己的大帐看他虽然冻得瑟瑟抖倒也无甚大碍我放下心来回自己帐中换了件战袍。今天这次实地戡查虽没有太大效用但看到冬天水势甚缓用廉百策所说的办法证明建浮桥是完全可行的。我坐到桌前拿出了那盒刻刀一边胡乱刻着一匹马一边想着这事。更想着帐帘挑起一个护兵进来道:“楚将军邓将军求见。”

    邓沧澜果然来了!我放下刻刀道:“快请快请!对了泡壶茶上来。”

    那护兵刚出去邓沧澜挑帘进来了。他也换了身衣服样子显得极其儒雅。一见我他行了个礼道:“楚将军今日援手之恩邓沧澜没齿难忘。”

    我扶住他道:“邓将军请坐我也正有些事要跟你说呢坐吧。”

    邓沧澜坐了下来看到我桌上放着的刻刀道:“楚将军原来还有这雅好?”

    我笑了笑道:“散散心的。对了邓将军我有个属下提出一条破敌之策末将以为大为可行想听听邓将军的意思。”

    邓沧澜也笑了笑道:“楚将军让我猜一下可好?是不是要搭建浮桥?”

    我吃了一惊道:“邓将军原来你也想到了!”

    邓沧澜点点头道:“此计我也早就想过只是当初兵力不足当时水势一直很急毕炜又是一根筋我怕他弄巧成拙。如今屠将军援兵来到兵力已然足够天公作美水势也日日减缓当是到了用这条计的时候了。”

    我暗自咋舌。邓沧澜有水战第一之名虽然我私底下觉得他较李尧天尚有不如却的确名不虚传。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些天我日日晚间都在戡测水势已将江面可搭浮桥之处约略画成。只是我也小看了蛇人今晚靠近东平城太近若非楚将军救援只怕便回不来了。唉真是还不够份量啊。楚将军你原来也去戡测水势啊?”

    他虽然在自谦但我心中实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哪里是不够份量我以为建浮桥之策是我军想出的奇计谁知早已经邓沧澜算度之中了。我道:“邓将军搭建浮桥的话从上游出建成时当要容易很多。”

    邓沧澜有些动容在桌上一拍道:“正是!楚将军我只道你精于6战原来对水战也如此精通!”

    我被他说得有点脸红道:“哪里是我想得到是我手下一个叫廉百策的将领想的。”

    邓沧澜道:“廉百策?当初他不就是东阳城的守将么?原来现在在你的手下了。”

    我又吃了一惊道:“邓将军你也知道他?”

    邓沧澜微笑道:“我听说过此人据说他颇知兵法只是当初东平城一败此人下落不明。楚将军你真有知人之明啊不愧文侯大人赏识。”

    他的话说得太过客气我不免略略有些尴尬但心中却也有点得意。这时那护兵端了茶上来我倒了一杯道:“虽然端茶多是送客不过这一杯是以茶代酒敬邓将军的。”

    这番话不全是客气邓沧澜确实是今世名将。邓沧澜端起茶微笑道:“楚将军客气。”

    喝下一杯茶邓沧澜道:“楚将军此番有你助阵这一战夺回东平城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便将这计策在会议之中提出请楚将军指正。”第二日邓沧澜立即提请屠方召开紧急会议。这次会议唯有屠方与我们一众偏将军才能列席。会议上邓沧澜终于将他的计策说了出来居然大大吹捧我一番说此计是他与我一共想出的听得我颇为不自在毕炜在一边看我时眼中已有掩饰不住的妒意。屠方听得此计大喜过望商量之下觉得大为可行。邓沧澜对此事已准备多时廉百策所说的船只不够编竹筏代替的计策他也想到的早已准备下大批的竹竿足敷使用。众人商议之下决定立刻准备此事。可是要搭建浮桥仍然很不简单邓沧澜虽然观测水势已画出了一张很详细的图但要将浮桥建起来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

    会议过后我打马回到营中。一进营门只听得里面一阵呼喝之声。那是曹闻道和钱文义正领着士兵们操练另一边陈忠和廉百策也领着一批人在练斧练箭。只是钱文义带着一些士兵练刀枪击刺曹闻道和一些士兵却赤手空拳跟着唐开在打拳。一见我回来他们都停了下来曹闻道跟钱文义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将军商议得怎么样?”

    我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护兵道:“屠将军已经同意此计了。”我看了看曹闻道带的那些兵又道:“你怎么练拳脚了?”

    曹闻道笑了笑道:“统制昨晚上险死还生末将觉得只练刀枪尚有不足。一旦武器没了岂不是任人宰割?钱将军说起唐兄的斩铁拳好生厉害我想学学。也不用个个学到唐兄的程度会个三招两势到时就算手无寸铁也不至于没还手之力。”

    我点了点头道:“曹兄所言极是。军校中重刀枪兵法轻拳脚之术这确实有些偏颇。只是唐兄的斩铁拳拳路很是繁复你们学得如何了?”

    唐开忙道:“楚将军当初周都督传我一套简化了的斩铁拳法只有九个招式连环使用威力也不算小适合军中使用我教曹将军他们的便是这路。”

    我在五羊城时也跟着唐开马马虎虎学过一点斩铁拳自觉虽比不上唐开的水准但我的拳法底子不坏一掌已能斩断手指粗细的树枝。听唐开这般说我道:“是么?斩铁拳还有这些花样?”

    唐开点点头道:“斩铁拳本是周都督家传拳术听说共有山、水、风、火、雷、天、日、月、罗睺计都九路只是周都督只传了我前六路后三路只人已没人会已成绝响矣。”他说到周诺时仍然尊其为“都督”话语音不甚唏嘘。我知道他对周诺依然十分忠诚而周诺正是死在我和曹闻道两人刀下他现在却是我的属下心中一定很是矛盾。我怕他再想周诺忙有话岔开道:“还有水这一路?”

    唐开眼睛忽地一亮道:“这路水拳正是适合在船只之类动荡不定的地方用的若是在水面上这路拳法极是适用。”只是他眼中的亮光一闪即没又黯然道:“只是这路拳很繁一时也学不了。”

    我拍拍他的肩道:“唐兄你还是将这些拳法整编出来。斩影刀与斩铁拳那是西府军武功中的双璧该扬光大。”

    唐开又点了点头道:“是。”

    我们正说些闲话营门口忽然有一阵乱一个士兵急急路过来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外面来了几个百姓说想投军。”

    要投军的百姓也并不少现在兵荒马乱尤其是东阳城已成前线城中平民大多逃到后方去了留在城中那些城民则多半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本来也没什么事好做从军后倒能吃得饱饭因此时常有人来投军只是投到我这儿来的还是第一次。我道:“是么?我去看看。”

    我带着曹闻道向营门口走去。一到门口却见有十来个人正围在执勤的哨兵跟前说什么那哨兵见到我走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这几位想要投军。”

    我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几人。这些人身材虽不甚高大却个个十分结实。我微笑道:“几位是想从军么?”

    有一个人越众而出向我施了一礼道:“楚将军小的冯奇见过楚将军。”

    这冯奇身材很是瘦削甚至有些单薄怎么看都不太象能上阵的。我有些怀疑地道:“冯先生要当兵可是件危险的事你会用兵器么?”

    冯奇淡淡一笑道:“楚将军我们兄弟十人以猎户为生都学过些武艺请将军放心。”

    另外几个人身体都很结实但这冯奇怎么看都不象有本领的人。我道:“冯先生蛇人的力量强得非同寻常我看你身体单薄似乎不适合当兵啊。”

    冯奇顿了顿道:“楚将军在下力量不算大刀枪击刺之术也不精不过将军有所不知我另有一种本领大概在战场上很是有用的。”

    我大感兴趣道:“什么本领?”

    冯奇道:“弹弓。”

    我怔了怔。弹弓是小孩子常玩的玩意这难道也算一种本领?冯奇似乎也看出我的疑惑道:“楚将军不信请试试吧。”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弹弓来这弹弓和小孩玩的大不相同大了几倍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颗石丸道:“楚将军你指个靶子给我。”

    我看了看四周高声道:“廉百策!”

    廉百策正在指点着那五十个箭营士兵练弓听得我的叫起走过来道:“楚将军有何吩咐?”

    “拿个靶子过来。”

    靶子拿来后我道:“你就射一下这靶子看。”

    这是箭靶放在了百步外。冯奇道:“楚将军见笑我这弹弓只能打数十步现在太远了点。”

    一百来步对于练箭的人来说只要练了几天就能射到了。听得冯奇这般说廉百策微微撇撇嘴高声对一个士兵道:“拿近点。”

    等靶子拿到了五十步外冯奇才道:“好了!”他将手中石丸掂了店装到弹弓的皮套上忽地击出。“啪”一声那靶子出一声响居然还晃了晃。冯奇转过头道:“楚将军请看吧。”

    箭靶是木头做的平时箭射中后就能插在上面冯奇这颗弹丸竟然也嵌在了木头里看来力量也不算太小。这当然是种本领只是这种本领在战场上却没多大用处。我有些踌躇道:“别人也都会打弹弓么?”

    冯奇怔了怔道:“他们不会这个。不过他们都是练剑的剑术很不坏。”

    剑术?我心头一动脸上却不露出异样只是道:“本领确实不错。只是现在打猎收成不太好吧?”

    冯奇叹了口气道:“一打仗野兽都跑光了现在当真打不到什么东西所以想投军来吃口饱饭。反正烂命一条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我道:“不过当军人是朝不保夕的你们有这手本领当猎户也可过日子了还是到帝都谋个事做做吧。”我伸手到怀里摸了摸从钱袋里数出十个金币道:“这些给你们当路费吧。”

    冯奇大失所望道:“楚将军你不要我们当兵?”

    我淡淡一笑道:“兵者凶器我倒希望永远都不要再打仗了。如果你真的想从军请去帝都投效前敌是不招新兵的。”说着把那十个金币放到他手里。冯奇圆睁双眼看着我眼里也不知是什么神色。打走了这十个人曹闻道便急道:“统制我真弄不懂这姓冯的本事虽然华而不实但多少也有点用为什么不要他?”

    此时冯奇他们已经走出了营门。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低声道:“曹兄你不知道我想我一定还会碰到他们。”

    曹闻道诧道:“什么意思?”

    “东阳城一带有猎户么?”

    曹闻道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廉百策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句道:“不错。东阳城以农耕为主野兽很少附近很少有以猎户为生的。”

    曹闻道道:“他也没说住在附近啊这有什么?”

    我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笑了笑也看了看我才道:“曹将军有所不知若他们真是猎户眼下留在东阳城岂不是大为可疑?战事一起这一带根本打不到猎物若他们真有心要投军邓将军和毕将军的部队在这儿驻扎了那么久早就投了。而前锋营不过是援军中的一路而已他们不找别人却专找前锋营来投军此事大有蹊跷。何况猎户用剑我还没听说过。”

    曹闻道怔了怔想了想道:“是啊你这般一说他们的行踪确实有点可疑。难道他们是跟着我们来的?”

    我点点头道:“他们衣服上多有尘土你不觉得他们穿得厚了点么?”

    现在天气虽冷但东阳城的气候较帝都还是暖和许多。曹闻道听我这般一说才恍然大悟道:“正是!那么说来他们是刚从北边赶到东阳城来的。”

    “要投军在帝都投效方便得多他们一路赶到东阳城却只为投到前锋营这么个偏师里来这事你说没什么可疑么?”

    曹闻道想了想又道:“那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我道:“现在虽然不敢肯定但那冯奇说他们擅长使剑。用剑的大多是法统中人可他们明明又不是两派法统的人物。跟我有仇又擅使细剑的只怕只有当初路恭行为二太子训练的一支黑衣决死队。”

    二太子叛乱失败后当初那支决死队也降的降死的死逃得逃了。我虽然不敢肯定但这冯奇多半便可能是决死队成员。曹闻道叫道:“统制你既然知道他们如此可疑为什么不拿下他们细细拷问?”

    我叹道:“拿下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多半想杀了我为路恭行报仇。唉单凭这份忠心我就不忍杀了他们。”

    我刚说出口却见一边廉百策脸色有点尴尬心知我这话让他也颇有感触。如是钱文义在我这话恐怕也要让他们多心。我把廉百策收归麾下邵风观说廉百策这人势利不可用。我虽然不以为然但心中多少有点芥蒂刚才这番话确实也是说给廉百策听听的。

    曹闻道也叹道:“统制你良心也太好了唉。”

    我暗自苦笑。让他们各自回死后我回到自己房里休息。躺在椅子上我暗自想着方才的事。我良心太好了?也许是也许不是。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现在前锋营中也只有曹闻道从来不曾叛过我便是陈忠当初也因为从属邢铁风跟我对阵过。要活下去就得多用这些权术吧。只是越用这种笼络人的权术我就越觉得是在迷失自己。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也太难了。

    接下来几日全军都在准备着做浮桥。现在天气还冷蛇人行动很少从不主动出击但毕竟马上就要开春。开春转暖蛇人肯定又要动攻击的那时攻拔东平城就更强了。天气一暖和蛇人有东平城做据点得到生力军补充后再次大举北上那帝国又要危险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在冬天结束前夺回东平城。

    胜负在此一举。只是现在似乎每一战都是生死之战了。的确我们失败得太多也太惨已经再经不起一次大的打击。如果再有一次南征军那样的败绩就算文侯还能再招十几万士兵入伍可是人类的信心也已经荡然无存。

    一定要赢!每个人都这样想着。

    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又是三天了。这三天里浮桥的材料已准备得差不多本来就该出击了但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昨天起了大风江上浪涛一下大了许多早上更下起了雨小船都不敢驶出去了要搭浮桥自然更加困难因此已经整装待的全军又被告知静候天气转变。

    这三天邵风观的风军团极其忙碌天天出观察蛇人动向。平时他有空就叫我一块儿喝两杯这几天却是滴酒不沾我也见不到他的人。

    今天天气太差了我们都躲在营里待命。我和李尧天喝了几回酒倒是对他们那种句罗岛的石板烤肉情有独钟。在这儿虽然弄不到石板铁板倒是容易的。拿了块铁板在炭炉上烧得火热切了一盆羊肉自己边烤边吃。我没什么酒瘾所以只拿了一小杯酒慢慢抿着算是意思意思。正吃喝道一个护兵走进来道:“楚将军邓将军来了。”

    邓将军?我怔了一怔一时竟想不起是谁。正在这时却见邓沧澜走了进来。我大吃一惊连忙跳了起来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邓将军你怎么来了。”

    邓沧澜身上披了件蓑衣他把蓑衣挂到一边道:“楚将军在下做个不之客没扰你雅兴吧?”

    我笑道:“岂敢。来人给邓将军上一付碗筷。”

    邓沧澜坐到我对面我给他倒了一小杯酒他倒不客气夹了一片羊肉放到铁板上。铁板烧得火烫肉片一放上去登时“滋滋”有声肉色变成了褐色。他把羊肉沾上调料放进嘴里道:“楚将军这几日准备得如何了?”

    我道:“邓将军放心我军枕戈待旦只等一声令下。只是不知这场雨几时能停。”

    邓沧澜微微一笑道:“待天黑时雨就会停了不过会转成雪。这场雪不大下半夜也会停的。”

    我道:“原来邓将军善观天像啊。那我们得明日出击了。”

    邓沧澜放下筷子忽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楚将军如今一战我还是有些忐忑。要攻打东平城须有一位英勇绝伦的大将充当先锋。”我心头一跳也放下筷子道:“邓将军客套话我也不说了你是不是要前锋营打头阵?”

    邓沧澜点点头道:“先锋之军必须极其锋锐才行一举突破蛇人防线后继部队才能源源不断登城。否则先锋卡住了后面的部队上不来到时连退都退不下去。只是”他有些犹豫想了想又道:“蛇人负隅之下先锋军必定损失惨重。”

    我淡淡一笑道:“邓将军放心我已想过多时。前锋营虽不善水战但对于6战末将不敢妄自菲薄。只要先头部队能抢上城去我定能斩关开城让大部队冲入城中。”

    邓沧澜也会心一笑举起杯子来道:“我知楚将军定能不负重托。文侯大人密信中所言不虚楚将军英勇无敌又能运筹帷幄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将之材。”

    文侯如此称许我!可是这称许的话也是给邓沧澜的密信中有的他却没给我什么密信看来在文侯心目中我到底比不上邓沧澜的份量。我又是高兴心头也有点颓唐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文侯大人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邓沧澜道:“好楚将军你立刻点齐人马准备出!”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现在正下着雨我怎么也想不到进攻居然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

    邓沧澜道:“现在因为下雨天色很暗等天黑时雨停便又开始下雪。而此时江上风浪最小蛇人又料不到我们会在这等天气突然进攻这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楚将军前锋营现在立刻搭建浮桥等天黑时便能完成到时趁天降瑞雪蛇人战力降到最低点时一战成功。”

    我有些犹豫道:“屠将军知道么?”我是属于屠方直接统辖的照理邓沧澜指挥不动我。邓沧澜微微一笑道:“屠将军已在我的主船上了。”

    屠方也在他船上?我心头微微有些不悦。看来我仍然没被当成主将之一。不过现在也不是恼怒的时候我猛地站了起来道:“末将遵命。”

    邓沧澜也站了起来道:“兵贵神此时水军团已在上游江上待命你立即赶来商议奇袭细节。”

    他拿起蓑衣披到身上我跟着他出去在门口对亲兵道:“快去传令将钱曹两位将军唤出来。”

    邓沧澜朝我扬了扬手道:“楚将军我在江边等你。”

    他刚走钱文义跟曹闻道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曹闻道的盔甲还有点不整道:“统制怎么了?”

    “立刻点兵出!”

    我也不多说什么。钱文义和曹闻道都有诧异之色但他们都没说什么话马上跳去点兵。前锋营五千人训练最为精整只不过一瞬五千人已经列队排好。等队伍排好他们两人上前道:“楚将军前锋营整队完毕。”

    我跳上了马。雨不是很大冰冷的雨点落在身上很不舒服。我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前锋营。雨中这支队伍如铁铸的一般动也不动。我喝道:“出!”

    前锋营驻地离江边并不远我们向西走了一程刚出城便见以前选定的浮桥出点上已聚集了大队战船。岸上扎了些临时营地只是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看来只是让人临时避避雨而已。把前锋营带进去一个传令兵过来道:“前部横野将军楚休红么?”

    我拍马上前道:“我是。”

    “屠将军与邓将军在飞鹄上等你请楚将军随我来全军先入帐中歇息已经备好了馒头牛肉。”

    我让钱文义和曹闻道领军退入那些临时营帐自己跟着这传令兵上前。这艘飞鹄号正是当初毕炜增援东平城时的旗舰现在是水军团邓沧澜的座船了。经过几个月这艘庞大的战船已经变得旧了许多钉在船头的“飞鹄号”三字已失去了当初的光泽可威风仍是不减。

    在船头我跳下马跟着那传令兵走上船上。一上床只见船头已张了一幅很大的罗盖屠方、毕炜、邓沧澜三人正站在罗盖下商议什么。我走上前行了一礼道:“末将前部横野将军楚休红听命。”

    屠方抬起头道:“楚将军你来了。请坐。”

    一个士兵端了一把椅子过来让我坐下。一坐倒只见桌上放了一张大大的地图画的正是江面形势。屠方道:“楚将军邓都督已将事宜向你说过了吧?”

    “末将明白。”

    屠方看了看我道:“此役最为危险但只要成功功便是前部的。楚将军一切都看你的了。”

    我站了起来道:“末将万死不辞。”

    屠方扫了我一眼又向邓沧澜道:“好邓都督老朽立刻点齐地军团其余三部前来接应楚将军。今日一战定要成功!”

    他站了起来邓沧澜和毕炜也都站起来道:“定要成功!”

    屠方又向我道:“楚将军余事邓都督会向你说明我先去点兵酉时全军进攻。”

    他刚走毕炜也道:“邓兄我也先下去点兵了火军团就暂时由你统领。”

    邓沧澜点点头道:“好后军就仰仗毕兄了。”

    毕炜对我仍然爱理不理的看来还在妒忌我。等他走了邓沧澜向我交待了奇袭的整个计划。我告辞时邓沧澜低声道:“楚将军努力。”

    我点点头道:“是。”

    浮桥已经搭了近一里。现在风已经小了江面上仍然有些浪浮桥的进展一下变得慢了。我看着水军团的士兵忙忙碌碌地搭建浮桥小声道:“还要多久浮桥才能搭完?”

    邓沧澜看了看天道:“此时已近江心现在浪还大一点等雨停后就会风息浪止到时就快了。楚将军最后一段得靠你们边搭浮桥边前进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只是浮桥这么窄我们怎么攻上去?”

    浮桥宽有丈许可以并排站三四个人也不算太窄但一次只能三四个人爬城要对付城上的蛇人是完全不可能的。邓沧澜淡淡一笑道:“楚将军放心我已准备好了水云梯只消浮桥能靠到城墙边一次总可以同时有两三百人攀上墙去。”

    两三百人登上墙仍然不会是城头蛇人的对手因此邓沧澜才要我的前锋营打头阵吧现在所有的部队里前锋营的攻击力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这一仗前锋营只怕又要有极大的伤亡邓沧澜怪不得在那些临时营帐里准备了大量的馒头牛肉让那些注定要战死的士兵做个饱死鬼吧。我心中一阵混乱道:“邓将军我先下去了一旦出马上来叫我吧。”

    我刚要下船邓沧澜忽然道:“楚将军请保重。”

    我淡淡一笑道:“蝼蚁尚且惜命我当然知道保重。”

    “这一战前锋营只怕伤亡会极大。”

    我站住了。邓沧澜说得倒很老实我道:“我知道。”

    “胜利只有用鲜血才能换来。楚将军只要此战得胜沧澜愿为楚将军挽辔执鞭至死无悔。”

    我苦笑了笑道:“这倒不必了前锋营的勇士并不是为你而战的。”

    走下船时我心里又是一阵乱。想想方才自己对邓沧澜不免太无礼了不过我倒对他倒没有恶感。在整个军中前锋营大概称得上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对于邓沧澜而言自然要将最强的部队作为先锋才能杀开一条血路夺取胜利。他可能在心里觉得有占对不起我所以才会说什么挽辔执鞭的话那意思是说只要我回来他定不会与我抢功就算做我部下也在所不辞。原本我对他要前锋营当先锋总有些微词现在想来的确只有前锋营最适合。

    此时已过正午可是天却越来越暗便如黄昏。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像一些细小的刀子刺入我的皮肉微微地刺痛。

    我不是为某个人而战的。在心底我喃喃地说着。

第二十二章 兵连祸结

    八月七日地水联合军团出。地军团出动了仁、廉、勇三个营共两万余人水军团由于李尧天败亡损失惨重现在能出战的不满七千。风军团作为辅助一同出击火军团也调了两门神龙炮一千士兵从征因此此次同样是四相军团联合出击只是合计也不满三万人。不过以前风军团与地军团合作较多此次却编入了水军团。

    出时我与邵风观坐的是水军团两艘旗舰之一的摇光号。水军团的战船从大到小分为“风花雪月”四级风级战船长度在四十丈以上宽也过二十丈是帝国前所未有的巨艘正是为了载送风军团而量身定制的。风军团起飞条件颇苛一定要有一块较平坦的空地以前的战船太小风级战船却已足够飞行机起飞。

    文侯起意建造这种巨舰已是好几年前了。但这种船实在太过庞大工部屡造不成负责造船的叶飞鹄殚精竭虑费了数年之功才算建造成功由于这船太大了一共只造成了破军、摇光、开阳三艘其中破军号被玉馨子带走寻找仙药。站在船尾看着两岸的树木不断向后退去我不禁又为李尧天叹息。如果李尧天出没有那么急的话有这样的巨舰肯定不怕风浪了征倭之役说不定便能成功。

    我正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了邵风观的声音:“楚兄天这么热你不怕晒么?”

    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站在我身后一手拿了个线轴另一手则拿了个网兜。我道:“你要钓鱼?”

    “八月水满正是吃鱼的好时候。你要不要钓?在船上坐上十来天人都要憋坏了。”

    在这种巨舰上钓鱼渔竿已经没用了邵风观拿的是一圈很粗的丝线一个鱼钩也大得有点吓人。我笑道:“这么大的钩子鱼吞得下么?”

    “大钩才能吊大鱼。”邵风观把网兜放在甲板上在钩上挂上饵料拎着渔线甩了几圈一松手重锤带着钩子直飞出去。他的臂力颇强而甩钩子也需要手法他甩得十分熟练看来也是钓惯了的。我本来也想试试见他这样摇摇头道:“我可不成只怕钩子都扔不远。你练了很久了吧?”

    邵风观放着线道:“以前我镇守东平东阳的时候每到**月就常去钓鱼。那时是坐在七八丈的城头上钓比这儿更高。带一壶酒钓上来的鱼现烤现吃凉风吹过来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快活。”他说着眯起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道:“船上也能烤鱼?”

    邵风观道:“当然能行。等一会钓上来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种钓法与一般有些不一样没有浮子靠的全是手上的感觉。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我有些没趣正想找个阴凉处坐下歇歇邵风观忽然道:“楚兄对了你军中监军是谁?好相处么?”

    我道:“地军团监军还行。你那儿只有八百人大概没派吧。”

    邵风观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哪会没有来了个黄门整天趾高气扬。这伙刑余之人真不知帝君吃错什么药了硬要派下来。你那个监军新来时大概还老实过些天就会人五人六了。”

    我道:“不会的我的监军是安乐王世子。”

    邵风观诧道:“是小王子?你的小舅子啊?怪不得帝君看来真把你当自己人了连监军派得也如你的意。对了你有过女人么?”

    我怔了怔干笑了一下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邵风观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起我老婆来了。”

    我道:“你结过婚?”和邵风观认识起我从来没见他有家眷现在他突然说起这个不禁大为诧异。

    邵风观苦笑了一下道:“我结婚很早十九岁军校一毕业就结婚了。那时正受文侯赏识我也很是得意。”

    我道:“那她现在在哪儿?”邵风观一直都单身即使在帝都开平宁镖行时身边也没有女人连花街柳巷都不常去我都想像不出他居然早就结婚了。

    邵风观仍然抬着头看着天空低声道:“难产死了连大带小干干净净。”

    他故意说得轻松可是话中的悲哀仍然掩饰不住。我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邵风观抬起手来刚要去抹一下眼角却在唇上抹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好些年前的事了。倒是楚兄你有这么个小舅子当监军想玩个女人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辈子又只怕没办法再娶实在不成纳个妾也好啊。”

    我道:“算了我还要害人么?和我沾上边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反正不知哪一天就会死在战场上就一了百了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一阵难过。我爱过谁么?也许只有她。可是为什么爱上她?我和她见过的面也并不多而且也永远都不可能了仅仅是第一次见到时的感觉吧她也未必会知道。现在我虽然是地军团的都督了可是与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连她的样子都已记不清了。

    邵风观道:“楚兄你也太没志气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留下些什么来。像路兵部位极人臣又如何?最终全家落得身异处所以能乐就乐得一时吧。”

    帝都之乱中路翔一家被据说的暴民残杀殆尽可是我绝不相信会出这种事。路翔是武将出身府中家丁众多也都会些拳脚一些暴民根本冲不进去何况帝都之乱虽然由他的次子路慎行牵头路翔自己向不出面就算暴民恼羞成怒也不会杀到他府上去我想也是文侯为掩人耳目而放出的风声而已。路恭行在死前放了我一次当初我就求文侯放过他一家但显然人微言轻文侯也没听我帝都之乱时我又在前线。想到路恭行死前对我说的话我就觉得有些惭愧。听邵风观提起路翔我道:“是啊只是路兵部一家死得也太惨了。”

    邵风观撇撇嘴道:“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他们死得还算痛快你还不知道天牢里关的那些江妃亲族死得多少凄惨呢。”

    我低声道:“我也听到过一些。”以前江妃深受先帝宠爱她的兄弟叔伯自是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颇为跋扈放任。江妃自缢后这些人自然被作为余党被捕在牢中受尽折磨而死。文侯手段狠辣凡是江妃的亲属一个都不留甚至有些与江妃已根本没什么联系的远亲也被抓了起来路翔是江妃表兄他死后亲属同样遭到血洗路氏一族已被灭门。帝君也正是因为为赦免那些亲属与文侯产生争执也终于离心吧。

    邵风观道:“反正我也看透了能有一天快活就快活一天吧。”他说着忽地精神一振人欠出栏外叫道:“上钩了哇好大一条!”

    我扭头看去只见江面上轻浪丛生邵风观手里的线已放得很长隔得远了便看不见了。我道:“在哪儿?”

    邵风观抿着嘴道:“鱼上钩后会往下沉的这时劲头最大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这鱼冒头了。”他把手中的渔线不住放着又保持崩紧。这渔线足足有十几二十丈长邵风观一边转着手中的线轴一边紧紧盯着江面。

    过了没一会他突然叫道:“快看就在那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船后七八丈远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水花溅起深绿的江面上多了这一条白痕极是显眼。我道:“那就是鱼么?”

    “当然是了。”邵风观抿了抿嘴又道:“嗬好大的劲!楚兄这鱼大概跟你差不多大了。”

    线已崩得极紧甚至我能听得渔线因为振动而的“嗡嗡”声。我道:“小心啊别崩断了。”

    “断不了这是天蚕线。”邵风观一会儿收一会儿放总是保持着渔线紧崩我看得也提心吊胆但又插不了手。忽然邵风观脸上露出喜色道:“成了!它没劲了!”说着马上摇动线轴。我看了看只见那片白色的水花已经小了许多当中露出一片青黑的鱼背看这条鱼的背当真有五六尺长说与我差不多大看来不是虚言。

    邵风观刚收了一阵忽然渔线一下又拉得紧紧的。他脸色一变喝道:“好狡猾居然装死。”他的手很快一下松开了线轴的摇柄那线轴“嗡嗡”地转动渔线极快地放出去。过了一会渔线不再放出了邵风观这才再次摇动手柄。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一共有三次邵风观才长吁一口气道:“行了这回是真没办气了。”他很快地摇着过了一会那鱼已被他牵得靠近船帮了。他提了提道:“好沉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楚兄你快帮我拿网兜别让它挣断了。”

    鱼在水中份量还不算重但一旦提出水面再挣扎一下只怕邵风观这天蚕线也要被弄断。我答应一声拣起网兜向水中伸出。那条鱼看来确是筋疲力竭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挣扎被我一下兜住。我是一只手抓住的刚要提起来却觉份量出乎意料地大单手竟然提不起来。我双手抓住网兜的杆一用力才算提起。

    那鱼上了甲板还跳了跳。这鱼从头至尾有五尺多如果从鱼嘴到鱼尾量一量确实和我差不多。邵风观解开鱼嘴上的钩子看着这条鱼道:“哇真难得原来还是一尾云鲲。”

    我道:“云鲲是什么鱼?”邵风观道:“云鲲体内脂膏极多渔民买不起蜡烛经常用云鲲体内刮下的油脂点灯的。这鱼油太多煮食嫌腻却是天生的绝佳烤材。现在已经不多了这么大的更是少见。”他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口福当真不错来喝两杯吧。”

    他拔出短刀一下砍入云鲲腮下那条云鲲负痛又跳了跳但邵风观臂力过人一刀下去已将云鲲砍死。他收好刀叫道:“阿方阿方!”

    诸葛方闻声出来道:“邵将军什么事?”一见他那条云鲲惊道:“这么大的鱼!”

    “去洗刮干净了鱼肉拣中段的剁成方段鱼头给兄弟们熬汤叫伙夫把鱼脑剜出来盛两碗。”

    诸葛方答应一声抓着鱼进去了。他这人显得文弱没想到臂力居然也不小这条六七十斤的大鱼一手便提起来了。邵风观收好渔线对我笑道:“来吧趁路上还有几天等到了闽榕就没工夫喝酒了。”

    诸葛方果然得力我们刚进了邵风观的座舱他已带了几个人把炭炉桌案都排好了那条云鲲也已切成许多块。鱼肉雪白看上去几乎像是上好的面粉。邵风观拿了把铁叉叉了一块道:“楚兄别客气了秋季云鲲之味堪称至味。”扭头对诸葛方道:“阿方你们先出去我和楚将军对酌你们和弟兄们一块儿吃去吧。”

    他以前镇守东平城这种鱼鲜准已吃过许多了。我也叉了一块顺口道:“这鱼好没骨头。”

    邵风观笑道:“这么大的鱼鱼刺都和小刀子差不多了。来翻个面等两边都微焦泛黄就可以吃了。”

    那鱼肉一伸到炭火上马上出“吱吱”的响声鱼皮已卷了起来从肉里滴出油脂。云鲲的油脂看来确实极多烤了一阵香味一阵阵传了出来。等烤熟了邵风观将鱼肉蘸了蘸调料咬了口道:“不错不错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我笑了:“邵兄你说我没志气我看你也没志气吃条鱼就夫复何求了。”

    邵风观嘴里塞满鱼肉正不住咀嚼着等咽下去后道:“自然。以前东平城的渔民捕到云鲲除非真穷得叮当响否则全自己吃不肯拿出来卖的。”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道:“好酒!”

    我烤的鱼肉也已熟了。将鱼肉放到嘴边还没咬下去便闻到一股奇香让人食欲大开。一咬下去只觉鱼皮烤得酥脆鱼肉却细腻甜美说不出的好吃不禁赞道:“确实好吃和**各有千秋。”

    邵风观将杯中又倒满了道:“来干一杯吧。”

    我拿起杯子只觉酒味极似帝君给我喝的那种春梨酒不禁迟疑了一下邵风观道:“怎么?那一日你不是喝过这酒了么?”

    我险些要把酒都泼了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邵风观莫测高深地一笑看了看四周。我们在舱中喝酒烤鱼肉左右都被屏退门也已关严实了。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楚兄那日我只是比你早一些到。”

    我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你……”怎么也想到邵风观竟然也被帝君暗中召见过。邵风观仍是低低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侯大人与我有恩但他实在太过跋扈。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楚兄日后我们更要齐心合力。”

    他这话已经十分露骨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处心积虑地打倒文侯。我虽然答应帝君站在他这一边但也暗中誓只消文侯不起不臣之心我同样要对他忠心不二。我冷冷道:“邵将军文侯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这话我当做没听到但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说了。”

    邵风观与我也算颇为相投的朋友我不能向文侯告密可是我也不愿意和他一样公然表示要与文侯对抗。邵风观是一怔道:“是是。”看着我的目光却有些犹豫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我迟疑了一下只觉嘴里的鱼肉也食不甘味放下叉子道:“你不怕我将你这想法禀报文侯大人么?”

    邵风观忽地一笑道:“楚兄你婆婆妈妈有时也失之小气但有一点却是我绝对比不上的你说话一言九鼎绝非两面三刀的小人。只是我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你一心盼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无战争但若是文侯在位一日你觉得有可能么?”

    我不由语塞。文侯好大喜功生性多疑虽然能力的确远侪辈但一味以铁腕治人。现在与共和军唇齿相依表面上合作无间其实仍是勾心斗角此番应共和军之请赴援他就密令我们几人不得冲锋在前不能让共和军坐大。文侯在世一日以他的能力可以约束诸人但压得越紧反弹也越大他现在越一意孤行李尧天远征倭岛便是他的决策失误。现在他位极人臣以帝君的名义下诏天下莫敢不从。但一旦他真的取帝君而代之不说旁人青月、红月两位大公肯定马上起兵反乱天下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中去了。便是陶守拙到时也多半会有异动。

    而这一天似乎越来越近了。帝君的能力远不及文侯但也正因为他自己能力不及所以能够放手任用属下而且禀性较文侯要宽厚一些。作为君主帝君算不上明君可是比一个一意孤行的自以为明君要好得多。只是我答应效忠帝君真的只是为了报答郡主么?我知道并不完全是只是这话就算邵风观也不能对他说的。我不想多说这事了低声道:“隔墙有耳别说这个了。”

    刚说完门外响起了诸葛方的声音:“邵将军鱼脑来了。”

    邵风观脸色忽地转霁道:“进来吧。”他大声道:“楚兄云鲲之脑别称软玉膏号称水产八珍之上品难得尝到的。来试试。”

    那云鲲个头虽大鱼脑却也只是浅浅两小碗而已。天气虽已转凉但还是甚热我们又闷在房中烤鱼肉已是闷出了一头大汗但我们两人却心照不宣只作不觉。鱼脑果然鲜美异常但我吃在嘴里却吃不出味来上水产八珍的上品我吃着也就和豆腐差不多了。一吃完邵风观将碗一推道:“楚兄你觉得如何方称名将?”

    我道:“那庭天碑文上说‘平昔言简虑精当提兵时令出不二。战必胜攻必克麾军所向秋毫无犯’。如此我想才称得上名将。”

    邵风观点了点头道:“正是。为将者当不失仁义之心。百战百胜非兵家至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大者。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又谈何容易人的野心无底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任何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战争便永无穷尽了。”

    我知道邵风观的意思。文侯是个独断的人他需要的是手下的绝对服从。在这样的人手下既有可能高度团结但一旦有变马上就会分崩离析。而在帝君手下各部互相制约不会有哪一个独大才能达到真正的长治久安吧。帅才能将将而不需将兵同样一个再贤明的君主也不及一个能放手任用贤臣的庸君。这个道理我懂但是现在文侯绝不甘于放权的。我叹了口气道:“将来的事让将来的人头痛去吧眼下我们的任务就是平定蛇人之乱。对了此番进攻南安你觉得前景如何?”

    邵风观笑了笑道:“南安蛇人只有两万拿下已不是问题。”

    我皱了皱眉道:“我想也是如此。照理五羊城现在招纳流亡军力大大扩展照理完全有实力独力拿下南安城为什么甘愿将南安城送给我们?我一直有些想不通。”

    邵风观道:“他们在西边相当吃紧吧听说战事很紧主力都调到那边去了。”

    我道:“也许是这样只是何从景会如此大度么?闽榕原先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距五羊城也很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会允许我们占了南安城我真有些想不到。”

    邵风观呆了呆喃喃道:“是啊他们到底有什么居心?”他伸手敲了敲额头又道:“也许你想得太过复杂了把何从景的实力想得太强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无法独力拿下南安城。现在帝国与共和军总算还是同盟给蛇人占了不如被我们占了更好些。”

    也只有这样想了。我没再说什么只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对。文侯对何从景要求增援的提议并没有起疑心也许正与邵风观一样的想法。难道我是多虑了?

    邵风观干笑了笑道:“不要多想了楚兄文侯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我们的任务便是照他说的做拿下南安城便是我们的功劳。来再吃两块战事一起我们就没这闲功夫吃鱼了。”

    邵风观这句话倒说得对。我们抵达东平城后地军团便与水军道分道而行。风军团跟随水军团向东出海不像以前那前随地军团前进毕炜的一千火军团倒是编入地军团出。两门神龙炮非常沉重要从帝都运到南安城实在不甚容易。

    在东平城休整一日补充了粮草辎重后向南而行。在东平城给我们调度粮草的户部官员面色甚是不好户部掌管财政原是个肥缺当中大可中饱但文侯对吏制也大刀阔斧地修改了一番删汰冗员提拔能吏现在户部官员虽然待遇不变要做的事却远远比以前多了。听说此事便是由南宫闻礼全权操办户部尚书邢历被斩杀后蒲峙改任户部尚书。只是蒲峙年事已高加上蒲安礼封侯到五羊城为质他也已被文权架空只有一个虚衔而已户部的实事全是升为户部侍郎的南宫闻礼一手把握。我在帝都时南宫闻礼也来拜见我几次当初他有什么难办的事一向郡主请示便迎刃而解现在他仍然有这种习惯。其实说到政事我根本插不上嘴南宫闻礼只是恪守郡主要他效忠我的遗训吧。他这人十分能干现在甚受文侯看重从御史大夫升到户部侍郎官虽然升得不快实权却大大增强。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忠和钱文义在东平镇守其余人随我离开东平城浩浩荡荡向南进。仁、廉、勇三营两万余人出时几乎毫无声息我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看着整齐的军容心中也颇为得意。文侯一直想要训练一支无敌的雄师对军纪抓得极严四相军团中最先达到文侯之愿的倒是人数最多的地军团。

    这支队伍纵不能说是无敌也当能够纵横天下势不可挡。看着一列列士兵无声地出城整齐划一动作迅我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气。

    名将之号离我也已不远了吧。南安城位于东平与五羊两城之间依海而建与五羊城一样是个靠海的城市。与海靖伯孙琢之的海靖省隔海相望。海靖省是个大岛一片荒凉人烟稀少阖岛之民不过六十万大帝得国后伽洛王遗臣在此还割据十余年直到十二名将中的孙英跨海东征方才归降。孙英降服海靖后被封为海靖伯世代镇守现在的孙琢之也是孙英的第十一代子孙了。因为海靖省地广人稀两百多年来地位一直和西部偏僻的朗月省不相上下加上历代孙氏城主都比较宽厚海靖省两百年来未被兵灾加上孤悬海外民风淳朴柔弱据说孙琢之的两万兵战斗力比禁军还差当初五峰船主的海贼纵横海上孙琢之实力远在他之上却对他毫无办法。南安城虽然名列十二名城之一也因为夹在五羊城与东平城之间外围又有海靖省作为屏障所以连兵都没有结果蛇人兵锋所向南安城几乎毫无抵抗就陷落了。

    到现在蛇人在南安经营也有数年之久不知这座城池被它们改建成什么样了。在地军团停下来打尖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帐中一边读着那部《皇舆周行记》一边想着。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冯奇的声音:“楚将军我们抓到几个奸细。”

    我吓了一大跳蛇人居然将奸细派到这里来了?我撩起帐帘走到外面一边道:“有几个?有没有逃掉的?”刚走到外面只见冯奇他们押着的并不是蛇人却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些人瘦得皮包骨头面有菜色身上也很脏。我诧道:“奸细指的是他们么?”

    冯奇道:“是将军他们居然敢来偷取我军粮食被曹将军抓到了十来个我们想定然还有另外的查了查果然在这儿抓到他们两个。”

    是被蛇人赶出南安城后四处流浪的难民吧。我心中一酸道:“快放开他们吧。”

    冯奇道:“楚将军他们可是……”

    “就算他们是被蛇人赶来的那也是迫不得已叫人煮点粥给他们喝。”我看了看四周又道:“曹将军捉到的那些人呢?”

    冯奇有些迟疑道:“大概都被曹将军斩了吧方才我就听见他骂人。”

    我急急向外走去道:“冯奇叫伙房多煮些粥。”我知道曹闻道性子很急躁说不定真会杀人所以连忙向他的营地走去。曹闻道的营地就在我边上地军团的营帐成一个大圈的样子尾相连我就在杨易和曹闻道两营之间搭了个小帐篷小王子则在中心。

    刚到曹闻道的帐外便听他大声道:“姓杨的虽然你是五德营的将不过我姓曹的可轮不到你来教训!”听声音大是气愤大概与杨易有了口角。当初杨易出走一半是觉得自己是邢铁风远亲终究不会为文侯所容另一半也是与曹闻道相处得不太好觉得曹闻道与我十分接近他定不能为我信任。只是曹闻道人虽有些粗莽但颇识大体也知道自己不及杨易有才能因此杨易成为仁字营统领后他并不反对可两人终究尚存芥蒂现在这怒火终于泄出来了。我生怕他们吵起来快步走了两步正要说却听得杨易和声道:“曹将军你勇猛无敌在下佩服之至只是这些人分明只是难民还是饶了他们为是。”

    原来他们也是为了难民的处置起了争执。我走到曹闻道帐外两个卫兵见是我打了个立正道:“楚将军到!”

    他们话音刚落曹闻道已一头从帐中钻了出来道:“统制这么晚了你还过来么。”

    我道:“老远就听得你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曹闻道道:“统制你来得正好方才我抓到几个奸细杨将军说他们是难民要我别杀他们。”

    杨易自己也做过死囚因此更能理解一些这些难民的难处吧。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小声道:“曹兄有件事我想求你请你答应我。”

    曹闻道正要撩起帐帘听我说得这么郑重呆了呆道:“统制你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就算那几人真是奸细也别伤他们把他们放了吧。”

    曹闻道倒有些局促了抓抓头皮道:“统制你可别这么说。我也知道他们是饿急了眼才来抢军中的粮食蛇人真要他们打探消息也不会让他们来抢粮的。”

    我心中有些苦涩。的确如果真的有人卖身投靠了蛇人那他们也不会借抢粮食来打探消息。我道:“他们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我将他们关在一辆空车里了。”曹闻道顿了顿又道:“统制你要看他们可得当心点这些家伙下手狠得要命几个弟兄为了拦他们被打破了头你要放他们至少也要让受伤的弟兄们出出气。”

    曹闻道也不免有些小气我正不知该不该答应他杨易突然从帐中走了出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他大概听得我的声音却见我半天不进去又有些多心了。我走上前向他还了一礼道:“杨兄多谢你救了这几个难民曹将军已经想通了放了他们吧。”

    杨易可能在担心我会附和曹闻道也要杀了那几个人此时才舒了口气道:“多谢楚将军那我去放了他们。”曹闻道在一边急得挤眉弄眼但又不敢像方才那样跟他争执。我道:“一块儿过去吧我让伙房里煮了一锅粥让他们喝完了再走。”

    曹闻道关人的空车就在营中。那是一辆装料豆的大车因为战马沿路消耗这辆车已空了下来准备到前方的城池时才补给现在便用来关人了周围站着一些手执刀枪的士兵。见我和杨易、曹闻道过来那些士兵“刷”地一个立正。曹闻道虎着脸道:“打开车门那几个人若是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对那几个抢粮食的难民仍然耿耿于怀只是放出来后那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几乎都站不直了。这车虽大但塞进了十多人再关一阵说不定会关死几个。只是这年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弄死几个人也根本不在话下。我不禁有些恼怒低声道:“曹将军!”

    曹闻道有些惶惑地过来道:“统制我知道我是太残忍了只是他们也伤了我的弟兄……”

    的确有几个士兵头上包着纱布还有血迹渗出。虽然不是重伤但这些人抢求粮食时定已不顾一切。看到这情景我对曹闻道的恼怒也淡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曹兄你让伙房把煮好的粥带到这儿来吧。还有两个人也带过来。”

    我刚一说出口一个俘虏喝道:“当兵的要杀就杀老子好歹也做个饱死鬼!”这人面黄肌瘦也不知几天没吃过饭了但口气仍是十分倔强。曹闻道听得他出言不逊眉头一竖我知道他准备开骂了连忙抢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的粮食也不富余不能多给恐怕也不能让你走前吃得太饱。”

    我把“走前”两字说得重一些这人也吃了一惊喃喃道:“放我们走?”

    我点点头道:“是。你们吃完就走吧。”此时几个伙头兵抬了一个大桶过来了其中一个还挎着一只大篮子里面放着几副碗筷。这粥里还放了些菜叶和肉干煮得虽然不算很厚倒也很有点香味领他们前来的居然是廉百策。他那儿虽然没有人来抢粮但他也听到此事了。他们将粥桶放在地上廉百策道:“楚将军粥都煮好了。”

    我道:“来吃一碗吧。”伸手拿起一个碗盛了一碗递给了那个抓到的俘虏。这人接过粥来看了看粥面又看看我道:“将……将军……”

    我道:“别说了。保境安民军人之责刀枪绝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他们来抢军队的粮食那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只是我真的放了他们还让他们吃饱大概他也想不到。这人拿着粥碗呆呆地看着忽然一仰脖将一碗滚烫的粥全喝了下去。这粥刚煮开我拿在手上还有点烫手他一下喝下去倒是顿都不顿一下。

    我看着他喝粥心里不由一阵心酸。这人看样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饿急了根本顾不得其他。他喝完粥抹了抹把指上沾着的一点粥汤也舔了下去。这时另外几个俘虏也壮着胆子过来我盛着粥递给他们道:“慢点喝吧每个人都有。”只是说归说他们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一下拼命喝着简直连碗都要吞下去。

    一桶粥很快分完了。我看了看桶底还有些余沥道:“还要么?还有一口吧。”正说着那些俘虏忽然一下跪了下来那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道:“将军多谢您的活命之恩。”一边说竟然还不住磕头。我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粥勺道:“起来吧快起来别这样。”

    那人抬起头道:“将军请问尊姓大名?”

    我笑了笑道:“我叫楚休红。”

    他吃了一惊叫道:“什么?您就是帝**的楚休红将军?真的么?”

    他眼里惊疑不定大概还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道:“楚休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不至于冒充吧。”这人称我是“帝**”多半便是信奉共和思想的了。共和军号称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但难民仍是奔涌如潮也不见他们有什么行之有效的举措——虽然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打走这些俘虏我回到自己的营帐坐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心里突然又有一阵难受。战争不管是什么目的给黎民百姓带来的只有痛苦而所谓的名将才能在战争中得到好处吧。以前我还一直想做一个武侯这样的名将但现在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觉得不值得。

    失去的太多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自己走上这条路吧。让天下人安居乐业这谈何容易。

    “楚将军。”

    杨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笑了笑道:“杨兄你还不去歇息么?”

    杨易走到我身边也坐了下来道:“楚将军多谢你。”

    我奇道:“谢什么?”

    “你没有听曹将军说的还是将他们都放走了我代他们谢谢你。”

    我苦笑了一下道:“这算什么不是因为你我本就不想杀他们。”

    杨易沉吟了一下道:“只是万一他们其实是奸细呢?至少我军的虚实被他们看去了。”

    我道:“他们看到的也无非只是个大概而已就算是奸细也让他们去吧对我军并没什么大碍。他们都是些人我不信他们会死心塌地为蛇人卖命。”

    杨易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道:“楚将军此时并无外人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一下。你觉得此番与共和军联手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凭什么平白无故地将这块肥肉送到我们嘴边?”

    此事我和邵风观在船上时就讨论过但也看不清共和军真正的用意只能猜测他们要收复南安城是力有未逮。我道:“大概单凭他们的力量尚无法收复南安城吧。”

    “只是我觉得文侯大人也在防着共和军啊。”

    我抬起头道:“是什么?何以见得?”文侯要我们保存力量不要冲锋在前的密令只是下给我和邓沧澜、邵风观三人的他不应该知道。难道是邵风观说出去了?但我知道他和邓沧澜都是十分稳重的人绝不会这么做我也没和别人说起过那就是杨易自己猜出来的。

    杨易道:“以前风军团经常和我们联合行动此番却跟随邓将军出而我们的铁甲车也只带了两辆完全是不想被共和军偷学去。”

    的确文侯这么分派就是这个用意吧。铁甲车威力很大我们现在能与蛇人在野战时抗衡靠的完全是铁甲车的力量。共和军的装备现在远不及我们如果他们也能有铁甲车、神龙炮和飞行机蛇人全线溃败的时间又将提前了只是文侯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讪笑了笑道:“你也该知道的文侯大人自是这个用意。”

    杨易道:“我有些担心的事如果共和军到时真的来窥探我军这些武器的秘密只怕会起摩擦。楚将军你想好应付之策了么?”

    我淡淡笑了笑。在出前文侯便交待过这事要我们尽量保守秘密。铁甲车的外表任谁见了就知道该如何仿制但内部的机括却不是旁人能想得到的因此文侯要我们绝对不能让共和军靠近铁甲车。至于飞行机就算他们拿到了样机也未必能仿制得出来神龙炮也一样火药的配方五羊城肯定也有人知道但神龙炮的制法就不是凭看一眼就能偷学得到的。我道:“你也不要过虑现在五羊城毕竟是我们的盟友都有共同的敌人。”

    “只是监军他……”

    小王子是监军名义上他可以节制全军。好在他对我言听计从因此地军团的监军和主将大概是各个军团中关系最为融洽的了。我道:“别担心了再过几天就要到南安城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这一场定然又会是恶战。”八月三十日地军团终于抵达南安城下。共和军已经在那里扎下了营我们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擦黑让人进去报信过不了多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隔了五六丈那人已经在大声道:“原来是楚将军。久违芝宇别来无恙否?”

    这人的声音很是响亮我一时也听不出是谁天又黑了五六丈的距离已看不清人的面目。我带着五德营统领上前道:“在下楚休红请问是哪位将军?”

    此时那人已离得近了已能看清来人的样貌。来的是四五个人当先一个也只有三十多岁略略有些胡子一张脸却是白皙得异样。他跳下马来摘下头盔笑了笑道:“楚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一摘头盔一头金黄色的头一下跳入我的眼帘。我呆了呆叫道:“丁将军!”

    他是丁亨利!这个生具异样的共和军将领是七天将之也是共和军的第一大将。我只道他会在前线与蛇人交战没想到居然是在南安城下。看来何从景对此战极为重视。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只怕共和军的目的不仅仅是联手攻下南安城那样单纯。

    丁亨利走上前来一把挽住我的手笑道:“楚将军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我也笑了笑道:“丁将军你可变了许多。”

    丁亨利捋了一下颌下的短须道:“你是说这把胡子吧哈哈我誓蛇人不灭就不再剃须了。”

    若是十多年后才能消灭蛇人他的胡子想必该垂在肚子上了吧。我道:“丁将军真是良将。对了这三位是我军的三位统领这位是杨易将军这位是廉百策将军这位是曹闻道将军。”

    上次我去五羊城是钱文义跟随杨易他们三人和丁亨利都是初识。丁亨利也招招手把他身后那几人叫过来。我本以为那是他的随从原来却是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这两人也名列七天将当初在五羊城曾见过一百。何从景手下这七个最重要的年轻将领竟然到齐了近一半看来他的确将这一战看得极重。

    丁亨利看了看我身后道:“楚将军你带了多少人?似乎不止一万啊。”

    曹闻道在一边道:“当然不止三个营两万还挂零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丁亨利没什么异样我见那方若水脸上却是一抽似乎露出一丝惧意。我心中一动疑云大起。共和军要求援军照理来的越多越好这方若水为什么反而生惧?我正想着曹闻道意犹未尽又道:“还有七千水军从海上而来想必这几天就要到了。”

    丁亨利道:“那全军有三万人了?呵呵文侯大人的赤忱真令人感动。”

    他说得全无异样那方若水此时也恢复了平静但方才他脸色的变化却已落入我眼中。我道:“怎么?是不是兵力还不够?”

    丁亨利道:“不是何城主向文侯大人请的援兵只是一万我怕粮草接济不上。”

    原来如此方若水担心的是我们把他们的粮草吃光吧。我笑了笑道:“我军自备粮草丰足贵军也只消负担万人粮草便够了。丁将军在此等候了几日了?”

    事先约定的就是九月一日前聚齐地军团训练有素行军度甚快提前一日赶到了。丁亨利爽朗地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来了也不过两天而已。楚将军请你们几位来我营中我可备好了一席酒为诸位接风。”

    丁亨利的酒席也不算丰盛只是他十分健谈酒席上谈笑风生有时谈到军机也极有见地。杨易他们与他初步见面开始对他那副与常人迥异的相貌还有些陌生渐渐也熟络了。只是在酒席上我时时偷眼看一下方若水。他现在已看不出异样了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惧意仍然时时闪过我的脑海。

    真的是因为粮草的事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共和军向帝国请援就算真的请援只是一万也不应该只多备一万的粮草。何况闽榕省此时大半已落在共和军掌握中了闽榕省也是鱼米之乡粮食出产极多因为气候适宜据说稻米有地方能一年三熟方若水身为七天将之一似乎不该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惊慌。

    难道共和军别有用心?我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丁亨利只是拿不定主意。何从景做事极为狠辣当初他们曾有心将我留在五羊城甚至有我一旦不从就将我斩杀之意只是丁亨利最后还是放我走了。这一次难道他们打的又是另外的主意?只是这主意又会是什么?

    酒席结束天也晚了。酒席上我不敢多喝但也被灌了几杯头有些晕。回到帐中我让人打盆冷水来洗洗脸。

    正在搓着毛巾帐外有人道:“楚将军你还没睡吧?”听声音正是杨易。我道:“杨兄进来吧。这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么?”

    杨易走了进来他面色凝重还没开口帐外却又有人道:“楚将军你歇息了么?”却是廉百策的声音。我道:“进来吧我还没睡。”廉百策掀帘进来见杨易也在怔了怔道:“杨将军你也在啊。”

    我不知他们不约而同地过来有什么事正想问帐帘一下又被掀开了曹闻道急匆匆进来道:“廉百策你……杨将军你也在?”

    我把毛巾扔回盆里道:“坐吧。”他们三个统领同时过来我生怕出了什么事。曹闻道不等坐下便道:“统制我觉得共和军那黄毛小子不太可信!”

    他说得很直。我心头一动杨易和廉百策却是一怔。杨易插话道:“曹将军你是何以见得?”

    曹闻道坐了下来道:“楚将军我说我们有两万多人时那黄毛背后的那人脸色忽然一变。虽然很快但这也太可疑了。”

    杨易和廉百策不禁有些动容。曹闻道居于五德营之末他们可能一直把他当成勇而无谋之人没想到他也注意到方若水表情的细微变化了但我知道曹闻道除了有些急躁其实心思也十分缜密。我也坐了下来道:“杨将军廉将军我想你们也察觉到了吧?”

    杨易和廉百策看了看都点了点头。杨易道:“那位丁将军谈吐得体滴水不漏但太滴水不漏了他一直在回避我军来得太多这事酒席上我旁敲侧击了几次都被他带到别处去了。”

    我不禁有些惭愧。酒席上我把注意力都放在方若水身上了一直没注意杨易说了什么原来他也早有怀疑。我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照理如果共和军兵力不足要求援军的话那援军来得越多越好。三万人虽然比他们预期的多也不至于让他们的粮草造成困难。”

    廉百策插嘴道:“楚将军说得极是末将觉得他们似乎在瞒着我们什么。方才我约略数了数共和军的兵力也在三万以上不过有些奇怪我似乎……”

    他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我诧道:“奇怪什么?”

    廉百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方才我向那丁亨利将军敬酒时特意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竟然隐约有股硝黄之味。”

第二十三章 势均力敌

    廉百策是神箭手眼睛鼻子都很灵他说的硝黄之味我就没闻出来但他既然这么说自然不会有错。我吃了一惊道:“有硝黄之味?难道说……”

    我还没说完曹闻道抢着道:“难道共和军也有火药了?”

    火药原是上清丹鼎派的一味丹药配方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我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有火药了他们的战力也大大提升只是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前来求援?”

    这的确是个疑问。共和军现在虽是帝**的盟友但双方仍然勾心斗角绝不会开诚布公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杨易廉百策也是漫无头绪猜了几种都觉得不太可能。曹闻道有些烦了道:“唉要是将那黄毛小子偷偷捉来拷问一番那就一清二楚了。”

    杨易和廉百策都笑了起来。这倒是个最直接的办法但又是绝不可能的。杨易道:“那怎么成这么一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同盟就会彻底破裂。”

    如果我练成了读心术的话……我心头忽然一寒。还好郑昭尚在帝都如果他在这儿我们这些想法他都能一清二楚那什么事都干不成了。我皱起眉头道:“先不要管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先去歇息明天看丁亨利有什么举措再说。大家千万要小心不要多说话。”

    他们散去后我也准备脱衣休息了。可是和他们一说睡意已荡然无存脑海里想的尽是这件事。丁亨利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我有读心术的话自然能清清楚楚如果用摄心术的话……但我的摄心术也只是偶尔成功了两回根本毫无把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听吧。

    一想到偷听我猛地坐了起来。这种事我也算轻车熟路了在五羊城就是因为偷听到了何从景和海老的对话我才知道他们有意与帝国联手。也许现在也该去偷听一下丁亨利?

    起了这个**头我登时坐了起来。要去偷听不能穿战袍了得穿些紧身的深色衣物。我刚把战袍脱下转**一想不禁失笑。现在是军营不是在五羊城里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要潜到丁亨利的营帐实在是千难万难根本不可能的。

    本来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但这么一想不禁又失望地躺了下来。要偷听是根本不成的如果文侯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吧。虽然对文侯已经越来越疏远但我对他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怎么说他教给我太多东西。文侯在的话他会怎么办?

    我正想着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我吃了一惊极快地穿好战袍冲了出去。一出门正见冯奇过来他见到我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外面来了一列车队。”

    “车队?”我呆了呆“是什么人?”

    “他们不肯说在廉将军驻地前被拦住了。”

    我道:“跟我去看看吧。”

    十剑斩现在是我的亲兵每天晚上各五人在我营帐左右执勤。我带着五人向喧哗传来的地方走去那儿正是廉百策的营地廉百策正在和一个人说着什么我走上前道:“廉将军这是什么人?”

    我刚出声廉百策转过头来道:“楚将军他们要经过我们军营。”

    他刚说出口与他对答那人忽然叫道:“楚休红将军!你们是帝**!”

    我道:“我们当然是帝**今天刚到的。你们是什么人?”

    我抬起头看向那人那人却有些犹豫低下头没再说话。这一列有十几辆大车前后总有几百人甚有排场只怕是共和军中的某个高官这人当初也见过我的话只是天色太暗我看不清那人面目正想上前看个仔细身后却传来丁亨利的声音:“啊王珍大人你刚到么?”

    我抬起头只见丁亨利带着魏仁图和方若水骑马急急过来。到了我跟前丁亨利跳下马道:“楚将军你忘了么?这位是军务司的主簿王珍大人啊。”

    五羊城自城主以下设关税司、军务司、远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职方司这六司也就相当于帝国的四部六司主簿就相当于尚书。王珍是军务司主簿也就相当于兵部尚书当初我到五羊城时与他也有一面之缘。我看见后面一辆车的门开了一个官吏走了出来正是那个王珍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王大人小将楚休红有礼。多有冒犯王大人海涵。”

    王珍也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不必多礼。楚将军不愧今世良将军令如山下官佩服之至。”

    他说得也甚是谦和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行了一礼道:“王大人请小将明日再一拜见。”

    我让廉百策一军让开一条道丁亨利领着这车队向前而行。也许王珍来得本就晚了他们走得很急。待他们离开地军团的军营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共和军的军务司长官居然也赶来了此事可有些蹊跷。”

    我正想着一件事听得廉百策这般说道:“怎么了?”

    “若这军务司长官是个尽忠职守之人他该随部队一同前来。若他只是虚有其表似乎现在赶来也没用了。”

    的确丁亨利在此处驻扎已经有两天了王珍如果一开始就要来到前敌照理总是一起出的只是晚了两天比地军团来的还晚了半日难道这王忠是在玩忽职守么?何从景是个颇有才能之人属下也都能人尽其才共和军现在对蛇人的战事颇占上风作为共和军总理军务之人王珍绝不是无能之辈。那么他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究竟什么事会如此重要居然要他迟了三天才来到前线?

    我正想着廉百策忽然又道:“楚将军方才那与我交涉之人叫什么?”

    我道:“我也没看清。他没和你说?”

    “他也没说。这人口舌灵便我看他赶车时动作也敏捷异常谈吐不卑不亢绝非寻常车夫听他说认识你只道你也认识他。”

    是啊他也认识我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淡淡一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邓都督他们一来便要准备进攻了。”

    我也打了个哈欠。现在天已很晚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沉入梦乡今天一直在忙方才还没睡意现在却觉得困了。我转过身回到自己营中。脱了衣服睡下仍在想着方才的情景。正想着脑海中忽然像有个人在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是刚才那人的一句“楚休红将军”!这句话虽然听不出是谁说的但我总觉得如此熟悉我应该听到过。只是称我为“楚休红将军”的有很多凡是初识一般都会这么称呼我。这个人究竟是谁?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那一定并不熟悉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在五羊城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太多了但那人又是个车夫我在五羊城时车也没坐过几回哪一次都没和车夫说什么话……

    不对我认识一个车夫!我脑海中忽然如有一道闪电划过一瞬间上一次随丁西铭去五羊城谈判的前前后后又似到了眼前。我的确认识一个车夫那个明士贞!那一次他冒称是文侯派来的内应但后来我曾问过文侯文侯说这明士贞根本不是他派去的人我是上了他一回当。那次文侯推测出他其实是海老派在何从景身边的卧底因此推断海老与何从景并非如我想像的那样亲密无间何从景对海老也并不是言听计从。这事已过去了几年我已差一点忘了明士贞这人了方才那人叫我的这句话分明与当时明士贞看到我用的是百辟刀时叫我的一模一样。

    原是这个人是明士贞!我不禁微微抖。原来来的并不仅仅是王珍而是何从景!怪不得王珍会尽一步到前线原来是为了陪同何从景。只是何从景没料到我会来得这么快大模大样过来一头撞到地军团营里他又不愿暴露行踪所以才会一直没说明吧。丁亨利一定是听得密报后马上过来解围。只是何从景到军营中来做什么?他是五羊城之主又是共和军的领收复南安城虽然也是一次重大战役也不至于他亲征。何况他亲临前线又为何做得如此隐秘?我睡意全消睁大眼看着帐顶。帐中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我似乎看见了什么只是仍然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这次战事定然另有内幕丁亨利到底想要做什么?共和军的实力难道真的拿不下南安城所以要借助帝国的力量么?

    我想来想去仍是漫无头绪不觉沉沉睡去。睡梦中又是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我带着诸军杀上南安城头蛇人的尸在城墙上躺了一地而邵风观的风军团不时在空中翻飞落下炸雷。这一夜似乎比真的厮杀更加辛苦。

    等醒来时天已破晓。我起了床穿好战袍走出营帐。一走出去两个正在打盹的亲兵听得我的声音一激凛站直了打了个立正道:“楚将军早。”

    我看了看他们道:“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昨天刚到晚上执勤的士兵最是辛苦过了今天就可以轮换着执勤了。那两个亲兵向我行了一礼打着哈欠向帐中走去。

    我打了一盆水开始洗漱。天气还很热水温就显得更凉泼在脸上登时觉得清醒了许多。猛然间我一下怔住了。

    共和军让我们助战是真的存了偷学之心吧?现在工部因为有张龙友和薛文亦两人新的战具层出不穷共和军虽然奋起直追却已落后不少。廉百策嗅到丁亨利身上有硝黄之味说明他们也有了火药是不是想学神龙炮?

    神龙炮现在在帝国的各次战役中使用极多隐隐已有成为主战武器之势只是文侯对神龙炮管得极为严格曾下令火军团如果不能带走就必须将神龙炮就地炸毁绝对不能丢弃。共和军既然知道了火药的制法一定也想得到神龙炮。只是神龙炮的铸造虽非简单之事但外型一看即知他们有了火药要造出神龙炮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似乎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是想得到飞行机?

    的确风军团是亘古未有的新编制以往的战事只是水6交战风军团却将战事带入空中。现在地军团能在与蛇人的战事中占了上风一大半是靠了风火两军团协力而飞行机的建造比神龙炮更难。只是风军团对飞行机的管理之严不下于火军团对神龙炮的管理此次文侯命风军团随水军团出也是为了不落入共和军手里吧。共和军如果真想得到风军团就算拉下面子强夺也未必能夺得到手。只是共和军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对风军团下手么?

    我越想越是惊心。文侯恐怕也没有这种准备因为他算定共和军现在不至于与帝国决裂。可是方若水听到我们共有三万人时那一瞬的色变仍让我放心不下只怕共和军真的对我们不怀好意……

    我又擦了一下脸。冰冷的水洗在脸上如同一把把极小的刀子带着微微的刺痛我心头也有些疼痛。帝国和共和军肯定不会合作无间迟早会反目我也早有预料但蛇人还没有消灭他们真会这么做?可是如果我们来的人少一些说不定他们已经做了吧。我越想越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事也对文侯佩服之至。文侯多半已算定了共和军有这种心思所以故意加派力量共派出了三万人又分为水6两路出共和军的胃口将计就计趁势拿下南安城吧。如果我想的没错共和军现在弄巧成拙白白将南安城送给帝国了。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何从景的确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丁亨利也心思缜密但如果他们要和文侯斗智谋只怕还逊了一筹。怪不得文侯不让我们全力进攻却又派出这么大一支力量现在共和军作法自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通了这点我也轻松了不少。共和军与帝国的联军现在已过六万是南安城蛇人的三倍以上南安城的城墙又不如何高峻反攻虽不能说易如反掌也不会太困难看来这次的功劳确实有些唾手可得的意思我现在就是尽量让地军团的弟兄不要损折就行了。

    正洗着脸身后忽然有人道:“禀楚将军邓都督已到派人求见楚将军。”

    我放下毛巾道:“邓都督到了?快让使者过来。”按日程水军团也该今日到了我本以为他们最早也要到晚间才能到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帝**的力量更是壮大更加不必畏惧了。

    水军团的使者被带了过来他向我行了一礼道:“楚都督我家邓都督有书报上楚都督请楚都督过目。”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帛书撕开火漆看了看正是邓沧澜的手迹。邓沧澜平时喜读书书法也圆润大度颇有可观比我写的字好多了信上说的也就是他们已驻到南安城东门外可按预定期限动攻击现在让我前去议事。我看了一遍道:“辛苦了先去吃饭吧我马上过去。”

    现在水6两军已至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知道丁亨利在想什么但帝**这一举措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要马上与何从景取得联系让他到阵前定夺吧。我不禁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悲哀。我实在不愿与共和军同室操戈只望他们能看清双方实力不至于妄动。只是我这样想何从景会不会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共同的外敌还强大时共和军与帝**可以团结一致。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生什么变化就非我所能预料。不过去和邓沧澜议事时我得把这个担心与他说一说。

    那信使道:“不必了邓都督已备好酒席楚都督请即刻随我前去吧。”

    我皱了皱眉道:“这么急么?”邓沧澜人很沉稳并不急躁这么急叫我难道生了什么事?我看了看这信使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本以为会有什么隐情那信使却笑了笑道:“没有啊。其实邵都督的意思。他昨晚捕了些海味说是十分难得要让你尝尝。他说那些海味很新鲜要是搁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理由也不由失笑。邵风观东山再起文侯对他也颇为重用但他总是心存芥蒂平时常常放浪不羁。不过他确实带兵有方风军团人数虽少但每次出击必定战果辉煌所以旁人也无法指责他。地军团与风军团合作最多我与他在一块儿吃吃喝喝的次数也不少了每到一处他就想办法弄点当地特产的美食尝尝。此番随水军团出海在他还是第一次恐怕弄到些新鲜的海味急着找我对酌。

    我道:“好吧那马上就去。”

    刚一出口那信使却又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奇道:“还有什么事么?”

    “禀楚都督方才我经过共和军营地倒是见他们如临大敌正在点兵倒像出了什么事一般。”

    我心里“咯登”一下。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共和军会不会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对帝**不利难道他们孤注一掷真要动手了?可现在南安城还不曾攻下此时动手未免不是时机。丁亨利深通兵法何从景也非刚愎自用之辈我怎么也不相信现在就会动手。我面不改色道:“想必是他们营中在操练吧。”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召了杨易、廉百策和曹闻道三人吩咐他们小心戒备带了冯奇他们十人正要随信使出还没走出营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楚将军你要出去么?”

    那是小王子的声音。听得他的声音我带转马正要下马行礼小王子已催马过来。他驭马之术居然也相当高明了一到我跟前轻轻一勒缰绳战马一下停住他叫道:“你去哪里?不是说好要和我比试枪法的么?”

    小王子是随军监军照理他可以节制全军我也得听他的但自从他来军中事事都听我吩咐省了我不少事。不过也因为如此一路上我也有点冷落他了只是偶尔才去陪陪他给他讲些兵法上的心得和枪术。一路行军相当辛苦他也没来磨什么只是跟我说过驻扎下来要跟我再比比枪法。我在马上一躬身道:“小殿下水军团的邓将军已经到了我正要与他去议事等我回来吧。”

    小王子眼中一亮道:“邓沧澜来了?哈那邵将军也在他那儿吧我也要去。”

    小王子对风军团的兴趣不在地军团之下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地军团他毕业后准会去风军团的。安乐王严令不准他乘坐飞行机可这等禁令让他对飞行机更是好奇邵风观倒也与他混得很熟却也受过安乐王嘱咐坚决不让他坐。现在远在闽榕省他准是要威逼利诱邵风观让他坐一回飞行机了。我知道他打的定是这个主意不由好笑故意板着脸道:“去是可以不过飞行机绝对不能坐你答应了我才带你去。”

    小王子脸一下涨得通红半晌才道:“不坐就不坐!谁要坐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邵将军的。”虽然说得嘴硬眼里却几乎要流出泪来。他入军校很早虽然毕业了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尚不脱稚气。我不禁有些心软但一想到安乐王三番五次跟我说过要我不能让他坐飞行机狠下心道:“你父王跟我说过要是我让你坐了飞行机他知道了非杀我的头不可。小殿下你不想我死在这儿吧?”

    小王子道:“那不告诉他不成么?”

    “不成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要是连答应的事都做不到那算什么军人!”

    小王子苦着脸咬咬牙道:“好吧。”话里却带了三分哭腔。他也答应过安乐王不坐飞行机不过我想他答应时定然言不由衷没想到居然承认了心头也有些佩服这少年的毅力。我道:“那么小殿下我们过去吧。”

    邓沧澜也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不同一般加上他年纪尚稚信中也没说要让监军同往。只是小王子是监军完全有权列席军机会议。以小王子的身份日后定然会成为统兵大将但我看他对兵法兴趣不是太大现在让他列席听听也好。潜移默化他将来说不定也是我的一个有力臂助。

    一众出营旭日已然东升。我们驻在共和军的西侧到海上还有一二里路。这一带已是海边了地势甚是平坦一览无余。走了一程便已到了共和军驻军。昨天是黄昏时来的看不清楚现在才算看个详细。《胜兵策》有《营说》一卷对扎营的概要说得相当精辟我扎营便是按照此书来的。但看丁亨利所扎之营虽然与我的营地不太相同却也十分坚固整齐。正看着营门那信使道:“楚都督请稍歇我去他们营门过号。”

    我道:“还要过号?”

    “是啊他们军纪甚严来时我也向他们主将请了号令方才放我过来的。”

    他拍马到了门口两个执戟军士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那营后看了看我们又给了他一些东西那信使方才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诧异到了他边上他递给我一块小牌道:“楚都督收好。”

    我道:“这是什么?”

    信使苦笑了一下道:“也是号牌有几人就给几块等一会出门时要验的。真不知他们为什么如此严格。”

    我也呆了呆。的确这等做法是有些过于严格了如果战事紧张做这等事实在有些浪费时间丁亨利定下这等过份的军纪做甚?

    共和军的军营内部也相当严整。那信使说他们方才如临大敌但现在看看没什么异样只是我见他们营中连随意走动的都没有气氛总有些不同寻常。特别是不少人立在营盘边上手执兵器似在防卫什么但南安城中又分明没什么异动。我看得诧异忽然听得一个人高声道:“楚将军这么早来我营中么?”

    那正是丁亨利。我笑了笑迎上前去道:“丁将军我军水军团已到我要前去议事。”

    丁亨利面色如常也只是笑了笑道:“也到了?当真了得。贵军竭诚协助丁某感佩莫名。”

    我道:“丁将军贵军是要出击么?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丁亨利哈哈一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妖兽来去不定我军要随时做好准备倒让楚将军取笑了。”

    他说话时仍然面色如常声音也平和坦荡。但我知道他的涵养很深说的话未必是事实。我道:“岂敢贵军军纪严整我军望尘莫及。”

    丁亨利打量了我一下我被他看得毛正想再打个哈哈他忽然道:“楚将军我们虽然信仰不同但共御外敌唯有团结一致方能得胜。”

    我是帝国将领他却是反对帝制的共和将领如果不是因为蛇人我们现在只怕该是拼个你死我活了。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我虽然不敢十分相信也不禁有些感动点点头道:“丁将军你说的是现在我们唯有一心方能破敌。”

    丁亨利没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今天我们是盟友但这同盟太不牢固了。我相信他内心实是不愿同室操戈但更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我暗自叹了口气拱拱手道:“丁将军我得马上走了晚间再来商讨军机。还望破敌之后再与丁兄把酒言欢。”

    丁亨利眼里闪过一丝阴云。他是个沉稳之极的人山崩于前亦不变色但此时也有些躁动了。我说的“还望”二字他定已听出深意来了。是啊这是个希望但这个希望也有可能破灭。我故意漏出口风就是让他知道我已经有了防备。

    共和军的营盘也甚大廉百策说他们也有三万余人与我们的总数不相上下比地军团三营要多一些营盘也要大一些。穿过共和军大营在东门缴掉了号牌已就在海边了可以看到水军团在海上的船队。海边一艘小船正等着。我们把马留在岸上让十剑斩留了两人看着马其余人上船。船一离岸小王子马上好奇地道:“楚将军那个丁将军好像是异族啊?眼珠子也是蓝的。他很厉害啊我都有点怕他。”

    丁亨利生具异相小王子一定很好奇了。只是他甚是威风面对面时小王子不敢无礼现在才说出来。我道:“他是异族是很厉害。”

    一边冯奇忽地长吁一口气道:“楚将军共和军倒没对我们不利啊。”

    方才我们在共和军营中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直到我们离开他们的营盘。我知道那准是丁亨利派来的心中虽然不悦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等与邓将军商议后再说吧。”

    小船靠近了已能看清船头钉着的“开阳”两个铜字。此番出海水军团两艘旗舰都出来了邓沧澜坐的是开阳号邵风观坐的是摇光号。一见这两艘大船小王子眼都直了叫道:“天啊!这么大!”

    我笑了笑道:“小殿下来时你不就是坐这船么?”

    小王子道:“那时是够大了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更大一些。”

    我道:“因为在海里吃水要浅一些吧海水浮力比湖水大。”

    小王子点了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啊。”

    此时从船上放下了绳梯我们相继上了船。我刚上去邵风观已冲了过来照我肩头一拳道:“嗬楚兄你来得慢了点啊。”

    我道:“共和军营中盘查得紧拖了些时间。邓将军呢?”

    刚说完却听得邓沧澜道:“楚将军邓某有礼。”

    他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刚走到我跟前一眼看见立在我身边的小王子怔了怔躬身行了一礼道:“是小殿下恕沧澜无礼。”

    他刚说完身后一个人尖着嗓子道:“小殿下您也来了啊。”这人声音甚怪一听便是个阉人小王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只是淡淡道:“玉公公这是我军的楚将军。”

    我知道水军团监军是个黄门姓玉忙上前道:“玉公公末将楚休红见过。”

    阉人多肥胖玉公公却很瘦穿着战袍但这战袍十分不相衬。虽然模样不成气派倒大得很他瞟了瞟我道:“楚将军免了。”连礼都不回只是对邓沧澜道:“邓将军既然都来了就一块儿进去商议吧。”

    我听说过玉公公从小服侍太子现在太子当了帝君他也一步登天十分跋扈邓沧澜一定受了他不少气。想到我的监军是小王子不禁暗自庆幸。设置监军是帝君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他的本意是生怕各部实力壮大后走苍月公老路因此派内监、宗室为监军节制各部。但这些监军大多不学无术与主将处得不好只有少数监军算是明事理的。邵风观也抱怨过他风军团的监军什么都不懂只会颐指气使但他那个监军懒散不爱管事除了气派大点也不算难以忍受现在就没来。这个玉公公却似什么都要插一手真不知邓沧澜怎么忍下来的。

    邓沧澜道:“是听玉公公吩咐。楚将军进去吧。”

    玉公公被两个小黄门扶着一步三摇地走了进去。我走在邵风观边上小声道:“你那个监军怎么没来?”

    邵风观也小声道:“晕船了吐得昏天暗地爬不起来呢我整治的这桌海鱼席他可吃不上嘿嘿。”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大概是眼不见为净。

    一桌菜是邵风观整治的极是鲜美小王子吃得大是满意。地军团的伙食远比不过风军团我又不太好吃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定在腹诽地军团吃的比不上这一桌味道好。不过议事却是由玉公公主持的。吃喝了几筷他便开口说了只是他根本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说了半天尽是些“赤胆忠心报效君王”之类的空话。不过他也算有口才把如何忠君归为言、行、心三方面还编了几句顺口溜合辙押韵要求以后开军机会之前所有将领都由他领着**颂一遍。我跟着他**着那几句半通不通的话时憋不住想笑看看一边邵风观嘴角也带着一丝轻蔑。邓沧澜倒是一本正经玉公公慷慨激昂地说一句他跟一句**得着实响亮反是站在玉公公一边的小王子**得没精打采的。

    **完这一段玉公公也有点倦了道:“今日军机会就开到这里吧列位将军自去安歇。还望几位将军牢牢记住这几句话时常默颂要做到言行一致心口如一时时刻刻都要想到咱家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要为陛下忠贞不二。”

    邓沧澜一本正经道:“遵玉公公教诲沧澜时刻铭记在心。”等玉公公一走邓沧澜马上正色道:“几位将军留步我们再商量些事吧。”眼角却有些不自然地瞟了一下小王子。我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把玉公公敷衍走了后这军机会才正式开始所以故意不叫小王子的吧只是小王子跟了来让他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他对小王子还不够了解道:“好小殿下你也坐下听听吧。”

    小王子一下精神起来道:“是。”他是监军照理我该听他的现在他倒似地军团的一个下级将领而已。邓沧澜又是一怔脸上这才和缓一些伸手招了招门口的护兵掩上门低声道:“楚将军邵将军今日请你二位过来再将后天动总攻之事商议一下。”

    定下的计划是九月一到抵达南安城修整一日九月三日动攻击十日内必要将南安城夺下。南安城虽是十二名城之一但周围地势平坦无险要可守是十二名城中最不具军事价值的一个因此以前也没有驻军。但蛇人盘踞南安城已久我们也不知它们到底将城池建得如何了商议的结果也就是步步为营小心从事。此番赴援帝**不能出全力要在这个前提下帮助共和军夺取南安城并不是太困难。

    各项事谊安排妥当后我也该回去准备晚间的联军会议了。我让冯奇把马匹牵过来正待叫正和邵风观嘀咕什么的小王子随我回去邓沧澜忽然走过来道:“楚将军我备下薄酒一席请楚将军赏光。”

    邓沧澜并不爱喝酒他突然叫我喝酒多半有什么要事要说了。我道:“多谢邓将军只是我得赶回去了。”

    “没关系只不过小酌两杯而已误不了事。”

    我道:“也好。要不要叫邵将军?”

    邵风观正在一边和小王子说着什么。小王子对风军团最感兴趣多半在打听飞行机的事。邓沧澜看了那边一眼道:“不必了邵将军对付小殿下已来不及一时半刻没空哈哈。”

    他看向邵风观的目光有点异样。看他的样子我心中忽地一动似乎邓沧澜对邵风观并不是推心置腹隐隐有些不信任之意难道他猜到了邵风观对文侯的不忠?不自觉地我想到帝君在胜友楼对我的一席话了。帝君即位后便如换了个人他让我誓向他效忠同样也收买了邵风观而作为帝国水军都督的邓沧澜会不会也已被帝君收买?但转**一想便觉得不可能。邵风观对文侯心存芥蒂我又是名义上的安乐王郡马都有收买的楔机邓沧澜却是文侯一手提拔的心腹帝君也不是呆子应该不会动他的主意。也许邵风观自从东平一败遭贬后虽然重获启用但在文侯心中他便不再是自己最亲近的心腹了邓沧澜自然不会与他商议最隐秘之事。如此想来我被帝君收买之事文侯应该还不知道。帝君当太子时我对他颇为看不起总觉得他这人只知吃喝玩乐实是纨绔子弟一流人物没想到即位后居然如此精细厉害也不由得暗自佩服。我也打了个哈哈道:“好吧。”

    进了一边小屋果然放了一桌薄酒薄到只有一盆鱼肉片和一盆豆腐干而已酒也只有一小壶。这鱼肉片做得也不见得如何精致与方才邵风观捕来的海味不可同日而语。看来水将与风将虽属齐名的后起名将在饮食一道上邓沧澜实较邵风观不讲究多了。邓沧澜给我倒了一杯道:“军中简陋楚将军休怪轻慢。”

    我抿了一口酒道:“邓将军取笑了。请问究竟有什么事?”

    “你们方才过来时共和军似乎有些异样生什么事了?”

    我道:“他们似乎在搜索什么人大概是个逃兵吧。”我在通过共和军营房时丁亨利一番做作虽然说是在练兵但我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邓沧澜皱起了眉道:“逃兵?我看他们调度十分频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我道:“若是有人将军机泄露给蛇人那倒真是一件大事。”当初蛇人将南征军包围在高鹫城中便是因为南征军的参谋高铁冲将军机泄露给蛇人以至于南征军先机尽失屡屡战败终于全军覆没。现在虽然形势换了过来但如果军情泄漏仍是一件大事。

    邓沧澜抓了抓头皮若有所思地道:“楚将军你觉得此番战事我们胜机有多少?”

    我道:“蛇人两万我们与共和军联兵共有六万多是敌人三倍有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九成以上的胜机。”

    如果野战的话六万士兵与两万蛇人也只能势均力敌但蛇人不擅守城而我们这支部队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加上又有风火两军团助阵我几乎敢说与蛇人一对一的话我们也不落下风不要说兵力占绝对优势了。

    邓沧澜皱了皱眉道:“你也这般说。楚将军你说共和军此番请援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他这样问我我倒答不上来了。在船上时我与邵风观就谈过这个事觉得有可能是共和军兵力大多遣向西线自己兵力不足又急于平定后方才向帝国请援。但看了丁亨利的部队分明也有三万以上而且如果我们猜得不错的话他们也一定有了火药甚至很有可能有了神龙炮……

    一想到神龙炮我浑身登时一颤。邓沧澜也现了我的意样诧道:“怎么了?”

    我小声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共和军可能也有了火药了。”

    邓沧澜眉头一扬道:“是么?难道火军团消息走漏了?”

    我道:“火药本来就是法统明的五羊城多半也有上清丹鼎派的人他们有火药并不稀奇。只是我担心的是神龙炮。神龙炮火军团主战武器也不是凭一眼就能偷学得到的……”

    邓沧澜一开始还不知我说些什么待我说到“偷学”时他也是浑身一震道:“难道他们居然在打这个主意?”想了想却道:“不对他们真这么干的话同盟铁定破裂。何从景不是妄为之人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

    我明白邓沧澜的意思共和军如果想偷学神龙炮势必要得到一尊神龙炮来研究方行而想得到神龙炮唯一途径便是诉诸武力。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方若水听得我们共有三万人便脸色大变吧但我同样不敢相信深谋远虑的何从景居然会如此不识轻重。他们有了神龙炮固然实力大增但与帝**破裂后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共同防线便彻底崩溃。现在蛇人未灭结果就肯定是帝国与共和军两败俱伤蛇人居中得利。前几天杨易也曾经和我说起这个事那时我也不以为意便是确实共和军不会这么干。但从实际看来共和军却很有可能走上了这条路方才我看到他们的调度大概便是准备动手了吧。我轻声道:“有些事现在还说不清邓将军总之小心为上。”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小心便是。”他苦笑了一下叹道:“我们是来增援共和军与蛇人交战的现在却仿佛共和军才是敌人。”我不禁哑然无语。这一天在当初我与丁西铭去五羊城谈判时便已想到了只是以前总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尚不在我考虑之列。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了即使不再怎么不想看到。我道:“多加小心便是。唉我真不希望他们会真的这么做。”

    “如果我是何从景恐怕我也会这么做。”

    邓沧澜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我呆了呆道:“是么?”的确帝国虽与共和军结盟却一直没有真正的团结如果我是何从景自然也不会对这种同盟抱以多大希望。尽管谈判时说好剿灭蛇人后帝国会给共和军一个生存的空间但现在尚属同盟便如此勾心斗角一旦胜利来临帝国一定不会允许共和军自立一方的而共和军同样不甘愿雌伏于帝国羽翼之下。

    邓沧澜大概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言忙道:“晚间便要去共和军营中商讨军机了吧呵呵若是他们心怀不轨这可是个好机会一下子便可将我军诸将尽数拿下。”

    我心中一动道:“是啊邓将军你说该如何应付?”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楚将军你带了三个统领来吧让他们加强戒备一旦有变也好有个接应同时让共和军知道我们不是没有防人之心的。”

    我道:“南安城未破我们自己倒先行火拼何从景恐怕不会如此不智吧。”刚说到何从景我猛地想起昨晚所见的那一批人马低声道:“对了还有件事何从景可能昨晚已到共和军军中。”

    邓沧澜呆了呆道:“什么?那他们为何不明说?”何从景现在是共和军领他偷偷到前线来此事便大大可疑。

    我道:“有些事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此事颇有暧昧。”

    邓沧澜点了点头怔了半晌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唉大敌当前本应团结一致却偏生都心怀鬼胎真不知这战事究竟哪天是个头。”

    他方才一直冷静之极此时却大有感慨。我记得当时帝都之乱生前文侯曾询问过我们四相军团主将对事态的解决办法邵风观是无可无不可毕炜则是坚决支持文侯的计划而我则大力反对。当时邓沧澜虽未坚持但他也同意不要在帝都动用地军团。因为那次我与文侯意见相左被文侯调到了前线帝都之乱生时我并不知晓不过也听说邓沧澜那时颇为消极只有邵风观雷厉风行。看来虽然邓沧澜与我大大不同但想法却颇有一致之处。我叹道:“不管如何先把蛇人消灭再说吧以后的事以后总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邓沧澜又喝了一口酒道:“也只有如此。好吧晚间在共和军营中商议只是你我两人前去吧邵将军让他留在船上主持以防不测。”他抹了抹嘴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道:“现在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对付谁更像是共和军与蛇人结盟来对付我们一样。”

    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我却似被针扎了一下手一松酒杯也险些掉下来。正要张口说什么邓沧澜见我这样子淡淡一笑道:“楚将军你也别想得太多。何从景当初虽与蛇人有过协议但他在蛇人背后捅了一刀就算这些蛇人比猪还蠢也不可能相信他再有什么协议了。”

    我苦笑了一下。方才一刹那我的确在想有没有可能这是个圈套蛇人其实又和何从景达成协议想来对付我们。但正如邓沧澜所说除非南安城的蛇人比猪还蠢它们肯定也猜得到共和军绝对不会真的与它们齐心对付我们的。但如果共和军并不是和蛇人达成协议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得到帝**的种种新武器?只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脑海中越想越乱怎么也理不清楚喃喃道:“那么到底他们要干什么?”

    邓沧澜拿着酒杯在桌上顿了顿道:“实在不清楚。楚将军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付?”

    如果问我手下的三位统领他们该如何办?我默默地想着。廉百策足智多谋一定会分析出许多来杨易则会提议多多查探知己知彼。但若是我问了曹闻道他肯定会说小心为上走一步是一步随机应变。这三个人中曹闻道智谋算是最差的但现在最好的办法似乎还是按照他的作风来。我道:“走一步看一步总之我们兵力不比共和军弱纵有异动也不会落在下风。若是先行有什么举措的话万一我们错怪了何从景岂不冷了同盟将士之心。”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有时不变应万变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们千万要小心了。”

    他端起酒杯来正要说告辞之类的话外间小王子忽然大声叫道:“为什么不成!”他说得气急败坏我只道生了什么事吓了一跃而起顾不得失礼猛地冲了出去。小王子是郡主唯一的弟弟临来时安乐王也交待我要我关照好他若是他出什么意外那我实在不敢回去面对安乐王了。哪知一冲出去却见小王子一脸委屈邵风观却是满脸尴尬正在说什么见我出来他如释重负道:“楚兄你跟小殿下说说吧不是我不让他坐飞行机实实是王爷交待过不能让小殿下坐。”

    原来是小王子又偷偷瞒着我去磨邵风观了来时他答应我不坐飞行机看来还是抵不住诱惑。我松了口气笑道:“小殿下王爷真的说过你可不要怪罪邵将军。”邵风观精明强干平时又老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现在却满头都是大汗惶惑不已。这个在千军万马中恶战亦镇定自若的名将看来同样对付不了小王子。

    小王子狠狠跺了跺脚道:“你们不告诉父王不成么?兵法说将者当身先士卒我可是地军团监军连坐飞行机都不让!”他年纪不大身材却长得够高已经和邵风观不相上下毕竟年纪还太小了点今年才十七不脱稚气。

    我正色道:“兵法说将者当身先士卒但同样说将者不逞血气之勇不涉险地说的是不能贪生畏死同样不能胡乱冒险。小殿下正因为你是监军是个军人了更要服从军纪你可是帝国未来的名将之材不要冒这种无谓之险。不要说你我与邓都督也都没坐过风军团的飞行机。”

    这倒也不是假话。风军团因为在四相军团中最为特别除非有特殊需要旁人都不能随便坐上去。小王子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眼中湿湿的似乎随时会落泪半晌方道:“不坐就不坐!”

    他赌气不再理我甩手便冲了出去。邵风观和他混得也挺熟但邵风观不让他坐在他眼里大概也属于坏人之列同样没理他邵风观却追了上去在小王子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小王子眉头一扬道:“真的?”邵风观正色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邵风观岂敢欺骗小殿下。”小王子登时兴冲冲向邓沧澜拱拱手道:“邓都督多谢告辞了。”说完便快步向送我们来的小船走去。

    我有些担心走到邵风观跟前道:“邵兄你别胡乱答应他安乐王爷千交待万交待万万不能让他坐飞行机的。”风军团练习时曾出过一件意外一架飞行机在空中机翼断裂一个士兵摔下来摔死。这事安乐王也听说了他对飞行机极不信任以前风军团一直都随地军团出击他曾多次要我管住小王子不让他坐。若是邵风观偷偷让小王子坐了万一被安乐王知道不但他要倒霉我只怕也会被臭骂一通。

    邵风观笑了笑道:“我答应他回帝都后代他向王爷求情。到时我让风军团本事最好的带他上天而且飞不高不会出事的。”

    我道:“飞得再低离地也有好几丈摔下来同样会摔死人。邵兄你可千万别胡来。”邵风观有点玩世不恭什么事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了我越来越怀疑他是答应偷偷带小王子上升。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楚兄你一直有英勇无敌之名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小殿下虽然也是宗室不过这小子真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好男儿不经风雨怎成大器你要让他也成为帝都那些废人中的一个么?”

    我一阵语塞。的确帝都那些游手好闲的宗室子弟大多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用处。难道我真的希望小王子和那些宗室子弟一样么?我看了看坐在小船里的小王子道:“只是安乐王……”

    “精钢当细细磨砺方成宝刀。楚兄你有这样的监军是帝君关照你难道你怕他将来成长起来会夺你的权么?”

    我被邵风观说得回不了嘴苦笑道:“好吧好吧到时你自己向安乐王求情我可不帮你。”

    坐到小船上水军团送我们回岸时小王子仍是兴奋不已。看着他我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痛又想起当初逃回帝都与他初次见面的情景了。那时他年纪幼小身上还有些纨绔子弟的骄横之气随着时间流逝却越来越精悍。这个少年走的路虽然和我大不相同但和我实在颇有相似处。不与其说像我不如说更像甄以宁。在军中磨练一两年他说不定真会成为第二个甄以宁的。

    变化太多了。我心头却是一痛想到了同样变了许多的张龙友和帝君。帝君现在心狠手辣也许是受了文侯的影响。而张龙友变成这样也与文侯脱不了干系。文侯养虎为患他知不知道自己一手扶植的人对自己起了二心?而我在这层层势力中到底又该如何?

第二十七章 欲善其事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晃停了下来。那是到了文侯府我正想告辞下车文侯却道:“等等还有点事进去说吧。”

    我不知文侯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心里不免有点不安。到了文侯的书房让吓人都回避了文侯却只是拿出一个砚台来道:“来给我磨墨。”

    我在墨池里用铜蟾滴了些水拿起墨磨着。文侯擅书法门口“文以载道”四个字便是他自己写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磨墨。那条墨倒是上好的佳品亮晶晶的几如墨玉上面有金粉刻成的几个草体字。我本就认不出草体何况这墨已经磨去了一小半更认不全了。墨在墨池中一磨马上化开登时清香四溢。

    文侯摊好一张树皮纸等我磨了一阵道:“行了。”他拿起一支笔在墨池中一抿道:“此墨如何?”

    文侯所用绝非下品我随后附和道:“这墨非常好。”

    “此是句罗进贡的松烟墨乃是昔年句罗学时李成芳亲手所制。寻常之墨都是以猪牛皮所熬之胶合墨。李成芳别出心裁以句罗特产的鸾筋熬胶取千年古松的松须焙干制烟煤再扫立春日梅梢雪水调和共制墨十八方称十八学士墨。当初句罗进贡后一直深锁大内进上检点内附方才找到这十八学士墨。以两方赐我。用了大半年这墨也墨掉了快一半了。逝者难追墨亦如人啊。”

    “逝者难追墨亦如人”是当年天机法师的《墨铭》中的两句。当初文侯让我多读书我有空便恶补一阵《墨铭》也曾度过接口道:“天机法师《墨铭》中尚有‘时不我待莫负此身’两句亦是劝人珍惜时光的好句。”文侯笑了笑道:“好句倒也谈不上只是《墨铭》中的前四句倒也大堪玩味。‘昔年轮困峤峤不臣。输于洪炉。出于埃尘。’足为不臣者戒。”

    文侯说道“不臣”二字时我的心头便是一跳。他是有意提起这两个字的吧?也许他是在试探我的心思。这时候我是在想有郑昭一样的读心术好看看文侯的心思。我道:“天机法师此言确是一片赤诚以忠义为本。”

    我正说着却见文侯嘴角突然有了一丝笑意。我心里打了个突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本来下面还有些客套话要说登时说不出来了言多易失我在文侯眼中一直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少说点也不见得古怪。文侯果然也并没觉得我这话不自然他写完了字将笔倒过来在桌上扣了扣忽然将笔往案头笔山上一放微笑道:“你倒也说‘忠义’啊。哈哈那你为何作出不忠之举?”

    他的话想一个晴天霹雳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也是一黑。“不忠”这个罪名从文侯嘴里说出来更让我惊心动魄。我向帝君宣誓效忠的确是对文侯的不忠文侯这样说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此事?我的额头登时冒出了汗珠只怕脸也涨的通红。文侯耳目众多当初张友龙逼问我向帝君效忠时我就担心此事会落到文侯耳中说不定真的已经被他知道了。以文侯的下手之狠他会如何对付我?我心一横。跪下道:“大人末将决死无不忠之心恳请打人不要妄听小人挑拨之言。”

    文侯叹了一声道:“或真是小人我自然不去理睬。不过你已上了御史弹劾的奏折倒也有点麻烦。”

    我呆了呆道:“御史弹劾我不忠?”

    文侯一点头道:“是。是督察院的冯御史新官上任弹劾你在地军团不忠帝君。哼哼亏他想得出说你设五德营番号中无‘忠字营’便是不忠。”

    督察院前任御史丁西铭与我一同赴五羊城谋求何从景的同盟成功后便升官了现在的督察院都御史叫冯保璋我根本不认识此人不知道他和我有什么仇。我道:“大人明察将之五德‘仁’、‘义’、‘信’、‘廉’、‘勇’那是军圣那庭天大人手著《行军七要》中所载非我随心所欲想出来的。”

    文侯道:“这些言官都是属疯狗的他们才没看过《行军七要》只是要参上一本参倒一个是一个。”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我。道:“楚休红说实话你当初以五德定五营番号时可曾想过忠心为主之事?”

    我心头又是一跳道:“为将者当忠心报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久历行伍此理不敢或忘。”

    这话我也故意说得模棱两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遇更是可以有别解的。果然文侯微笑起来手轻轻地在桌上一敲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帝君面前我会代你解释的。楚休红这几日你要加紧训练地军团马上就要远征了。”

    我吃了一惊。道:“远征?一旦被蛇人锁江那该怎么办?”帝**和蛇人的战事一般都是在大江沿岸生。虽然有了神龙炮和铁甲车飞行机后。我们逐渐占了上风但战场上千变万化我们仍不敢说已有必胜之机而蛇人的水战却越来越凶狠。蛇人天生会水本来没有船但它们却因陋就简造出了许多小战船每船坐两个蛇人明了锁江之策。蛇人力气又大船只又小来去如风锁江后满江都是密密麻麻的蛇人一个蛇人操浆一个蛇人持枪盾立于船头。邓沧澜的水军团却因元气大伤麾下多属新兵适应不了这种锁江战法连吃好几个亏。文侯让他和我去增援闽榕省另一方面也是让水军团熟悉一下战事暂时调离第一线而已。正因为蛇人水战厉害我们在大江南岸与蛇人作战时总不敢脱离几个南岸大城太远不敢肆意追击生怕万一追过了头江南被蛇人封锁反被抄了后路。可是文侯说要远征难道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了么?

    文侯道:“不用担心这个了。”

    我眼中一亮道:“大人是要用水雷么?”

    文侯脸上露出微笑道:“孺子可教也。不过也不仅仅是水雷只是有了水雷后事半功倍而已。”他的手指又在桌上敲了敲道:“叶飞鹄此人不枉我提拔他一场居然有次巧思。他设计出一种‘螺舟’可在水下潜行以此来布水雷还有谁能防得了?”

    水雷放出后急上浮触物即炸如果有船能在水下潜行到敌船之下施放水雷的确敌人根本不能防备。我又惊又喜道:“这种螺舟真能潜行水底么?大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文侯道:“现在还不曾完善螺舟下潜上升还十分麻烦且在水下看不到外面。不过工部说土部现一个水晶大矿叶飞鹄也说再过一年左右螺舟定可大成。”

    我道:“麻烦也不要紧蛇人只是些小船各自为战……”正待说下去见文侯严重已有讥嘲之色登时闭上了嘴。

    文侯现在的准备并不是以蛇人为对手他是已经把共和军当成假想敌了!我不禁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怪不得文侯还要叶飞鹄改进螺舟他要对付的不是蛇人的小船而是五羊城赖以自豪的战舰!

    文侯见我的样子道:“你也该想明白了。蛇人的末日是指日可待但蛇人被灭的那一天并不就意味着战事了解而是要更加激烈。何从景相比也知道这一天只是我没料到他居然做掉海老了不起了不起。”

    我也颇有同感。海老这个神秘老人神通广大我总是不是把他和文侯归类一类总觉得何从景根本对付不了他却也没想到海老居然会栽在何从景手里。我道:“何从景此人确实甚是精明。”

    文侯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除非我的密报错了否则何从景绝无解决海老之能。海老此人深不可测。早在唐兄率军南征他就有眼线布置下去了何从景纵然了得也不是这人对手真想不通他是怎么得手的。”

    我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文侯方才说武侯南征时海老就已布了眼线说明当时文侯也派了自己的眼线下去那么我们南征军被困高鹫城时文侯应该早就知道了!文侯大概也一直没有多想漏出这一句来6经渔曾跟我说过他的怀疑然而直到此时我才算确认下来。

    原来我们在高鹫城中受蛇人重围直至绝粮吃人文侯纵然不知详细也应该知道一点消息的。但他装作不知直到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我心里极是难受高鹫城里那种无助和绝望知道现在仍然在我的噩梦中纠缠不休。这样做对文侯有什么好处?也许仅仅是为了不让武侯南征得到全胜回来后越自己吧。南征军全军覆没也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可是为了他的一点私心十万袍泽葬身在高鹫城中文侯的心中究竟会不会有愧疚?

    我正想着忽听得问候道:“对了楚休红你对那郑昭到底知道多少?”

    我的心中乱成一片但脸上仍然丝毫不露道:“郑昭?他怎么了?”

    问候道:“此人作为五羊城特使常驻帝都我记得你说过这人会读心术是吧?”

    小王子来地军团时说起过郑昭来拜会过安乐王随同的还有一个法统的人却忘了叫什么。我道:“是此人极为不易对付大人千万要小心。”

    文侯道:“这人确不是等闲之辈。当初他与人前来帝都谋求同盟那是我想杀他却不曾防到他有这等奇技结果让他逃了。此番重来他竟毫无畏惧当真了得。”

    那一次文侯派毕炜和邓沧澜守住东南两门只道郑昭会从这两门回去不料郑昭因为探得了文侯的心思竟从西门出。虽然仍然被我和曹闻道追上与他同来的那个五羊城剑士也命丧当场但我和曹闻道先后中了他的摄心术竟让他安然逃走。郑昭的刀法拳术大概都无足观但有这等本领加上胆大镇定的确是一等一的人物。我道:“他是何从景的亲信何从景怎么肯放他出来?”

    文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道:“他自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也是我一时失察帝君允他在帝都设府常驻我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料此人不断结交朝中贵显我怀疑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收买。恐怕这冯保璋也是被他收买的一个弹劾你便是受此人指使。”

    我吃了一惊道:“他还有这等本领?”转**一想倒并不觉得奇怪。郑昭身怀奇术与人交谈即可知人阴事。又能投其所好而五羊城富庶甲于天下有何从景的财物做后盾软硬兼施之下朝中官员被他笼络一批并不奇怪。指使郑昭笼络官员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他们觉得军事上无法几百帝国索性从政客入手么?但我想他收买归收买如果要把这些官员收为己用只怕力有未逮。我道:“只怕他是希望朝中有人能为自己说话也好行事吧。”

    文侯道:“应该如此。”他想了想道:“到底如何才能破除此人的读心术?”

    郑昭的读心术是在无法应付以文侯之能这一点上也定然无能为力。我道“读心术能读人心思末将也不知如何应付只是这人当年对末将用摄心术。结果受到反制他一读我的心思便会头痛欲裂的。”

    文侯动容道:“真的如此?”他忽的一下站起来右手的五根手指在案上轮番敲打眼里却放出光了。我不知文侯想到了什么此时他的手忽然停住了看着我道:“楚休红他既然读不出你的心思那这件事便落在你的身上了。”他脸上露出喜色喃喃道:“真是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我道:“文侯大人有何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文侯道:“其实也没什么。此番审问那蛇人是我方与共和军共同担当。我已定下计策只消一审出这蛇人底细四相军团立即出务必要抢在何从景的前头。只是那个碧眼丁亨利竟然邀这郑昭一同审讯我自己不能亲身参与审讯纵然派人传递消息也会被这郑昭看破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没想到你竟有这等本领正好由你担当了哈哈”

    我暗自苦笑。文侯心里一定有许多对付共和军的注意吧如果和郑昭坐在一起审讯蛇人这些注意便等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丁亨利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准备了这步棋有郑昭在一边坐镇文侯根本没办法对他不利。也别想骗过他。而文侯又万万不可缺席审讯为了此事他一定伤了不少脑筋了。

    我行了一礼。道:“遵命。”

    文侯道:“你便如此……”他正要说忽然又有些怀疑道:“郑昭真个读不了你的心思了么?”

    他这般一问我却被问的有些心慌道:“这个……当初他是读不出末将心思只是已经几年不见他了末将也当真不知他还能不能读出来。”

    文侯犹豫了一下道:“事到如今也别无良策了大不了此番我封住四门看他能上天不能嘿嘿”

    文侯说得平和但我知道他心底已经动了杀机。如果郑昭看破文侯的心思恐怕文侯便要不惜撕毁同盟之约也要杀了他。说实话郑昭的死活不在我心里虽然他死了白薇多半会难过但丁亨利当年曾放我一马现在不能将他也拖下水。我道:“大人如此一来不是就要和共和军刀兵相见了?”

    文侯冷笑道:“他回去也有近一月路程只消封住消息一个月中四相军团便可大功告成了。楚休红听命。”

    我不敢再说跪下来道:“末将听命。”

    “五日后那蛇人的伤势方能愈合楚休红我命你代本爵审讯蛇人郎莫。审讯之时你只消听我吩咐依计行事便可每日向我报告审讯情况。”

    “遵命。”

    我答应一声心里却又是一阵疼痛。

    终于要和丁亨利交锋了。

    离开文侯府天还没黑。我跨上飞羽让它自己沿着路慢慢回去背后的冷汗依旧未干。

    文侯有个习惯当他举棋不定之时总喜欢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扣。这个习惯大概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当初我很接近文侯每次见他有大事要决定时总有这个动作因此看的习惯了。当文侯跟我说我做出不忠之举时刹那间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只道向帝君效忠之事已被文侯知晓差点就要和盘托出就因为看到他说话前曾用笔尾轻轻敲了敲桌案才料定他也并无把握。虽然文侯用冯保璋弹劾我来搪塞但我知道他说出此话来定有试探之意。可见他已经在怀疑我了。直到离开文侯府很远我仍是惊魂未定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在文侯跟前耍花枪瞒过了他。

    文侯毕竟只是个人啊。我拎着丝缰默默地想着。

    回到地军团驻地刚一进门却见曹闻道、陈忠和廉百策三人站在门口见我进来他们脸上露出喜色曹闻道抢上一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怔了怔道:“文侯大人找我商议事情会出什么事么?”

    曹闻道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色廉百策干笑了一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忠却道:“楚将军大人责骂你了不曾?”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担心文侯对我不满会对我不利吧。我笑道:“文侯大人知人善任骂我做什么?快去休息吧这些天要加紧训练。”现在地军团总人数已有四万人训练已成大问题。我将《胜兵策》所载将兵之法归纳为数条让他们五个统领执行。说白了也不稀奇无非是换岗训练再分责权于手中下级军官。虽然效率甚高但还是相当麻烦。

    廉百策道:“楚将军我们可是又要出征了?”

    我道:“听命令吧那个蛇人俘虏审讯完毕时大概也是我们出征之日了。”陈总脑筋简单曹闻道冲动他们会胡思乱想文侯要对我不利也不奇怪而足智多谋的廉百策居然也会这样想是在让我吃惊大概过于聪明的人有时往往也会为小事所感。

第二十四章 分道扬镳

    上了岸留在岸上看马的冯奇和另一个迎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小殿下楚将军你们回来了。”

    我跳下船带过马匹飞羽看到我来了亲热在地我臂上擦了擦。我见冯奇神色有些惊慌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楚将军您的马被石块擦了一下。”

    我听得飞羽受伤心疼得要命看了看只是擦破了一小条口子倒也不碍事。江边碎石嵝峋这也难免。我虽然心疼倒也不好说冯奇什么道:“快回去拿酒洗洗伤口。”以前医官叶台告诉我伤口本身不碍身但有时会化脓腐烂事情越来越大所以要经常保持伤口清洁。冯奇顿了顿又低声道:“共和军不知出什么事了如临大敌营房四周围得铁桶一般。”

    我皱了皱眉。丁亨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是担心我们会偷袭他么?

    我跳上马道:“先回去吧马上又要去他们营中开军机会了大家小心点。”

    我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说都要多长一个心眼对丁亨利防一手。只是隐隐地我总不愿去猜忌丁亨利我还记得当初与丁西铭同去五羊城谈判他力排众议送我安全回来的情景。在我心底总觉得他总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物。

    一回到营中地军团士兵正在操练小王子忽然道:“哈曹将军又在比枪!”

    他加了一鞭加前跑去。我抬头看去只见曹闻道与廉百策两人正在夹攻杨易三匹马正转作一团。以二敌一自是大战上风只是杨易枪法果然高明虽然在两人夹攻之下但出枪稳重谨慎虽然处于下风却根本不见败像反倒是曹闻道久攻不下枪法有些焦躁。见小王子跑来他们三人忽地收枪散开跳下马来先向小王子行了一礼又过来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跳下马道:“三位统领我马上又要去共和军营中开军机会了你们千万要小心。”因为担心飞羽马上叫过一个士兵过来让他把飞羽牵到厩下好生喂养用好酒洗洗伤。

    小王子此时正和曹闻道说着方才枪法上的得失之处杨易走到我身边小声道:“楚将军共和军营中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也看到了?”

    杨易点点头道:“我见共和军营中不时扬起灰尘但声响全无定在调度兵马却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

    我道:“我也不知所以千万要小心防备共和军有变。”

    杨易的脸忽地沉了下来眼中已有担心之色道:“楚将军……”吞吞吐吐了一句却又欲言又止。我道:“怎么了?”

    杨易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将军也许是我多心文侯大人现在好像更看重水军团是不是。”

    我苦笑了一下道:“帝都之变我与大人意见相左事变时被调出帝都你也不是不知道。别管这些了反正我们当前大敌是蛇人。”

    杨易道:“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后悔大概觉得自己好意提醒我却被我用场面话堵住有点下不了台。若是曹闻道我拍拍他的肩笑骂两句也就没事了不过杨易不好这么干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杨兄金玉之言我当铭记在心。”

    杨易也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楚将军也许是末将交浅言深不过说实话末将实不愿见你也落得个齐雅辉的下场。”

    齐雅辉表面上是受齐御史牵连其实我也知道那是因为他自恃资格老不甚听文侯节制否则顶多就是个削职为民也不至于因为连坐而被斩。与文侯作对的上至二太子、江妃、路翔下到齐雅辉这样的将领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有时我想想也不寒而栗文侯能容忍我只怕是因为我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平时还算听话吧。如果文侯知道了我私底下已宣誓向帝君效忠他会怎样对我?

    好在张龙友瞒得滴水不漏居然到现在也没有走漏风声。只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文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先没有举措暗中却在布置。像这次增援表面上我与邓沧澜是平级邓沧澜作为水军统帅我则是6军统帅但议事都是我去水军团而不是邓沧澜来地军团营中那也是文侯不再绝对信任我的细微体现吧?

    想起当初文侯说是甄以宁死后就把我当儿子看的话已是恍若隔世。我心中一阵烦乱道:“没事的杨史放心吧这儿你千万要小心。”

    杨易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放心有廉将军和曹将军在此不必担心。只是你也要千万小心我总觉得和共和军的联盟只怕快到了尽头。”

    廉百策足智多谋曹闻道雷厉风行加上大将之材的杨易就算我死了也问题不大。我笑了笑道:“多谢了。只望能早日得胜班师。”

    这一趟我只带了冯奇他们这十剑斩前去。十剑斩冲锋陷阵非其所长但他们原是路恭行训练成的死士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冯奇更有弹弓之术步下相斗我敢说我也绝不会是他们十人联手之敌。因为这次军机会是在共和军营中开的就要正式一些虽然飞羽那点破口根本不碍事我也不舍得再骑了索性坐了辆马车前去。杨易说和共和军的联盟快到了尽头我也深有此感丁亨利也一定已感觉到了。蛇人虽然是敌人无形中它们却成了连接帝国与共和军的纽带。蛇人被消灭的那一天也就是共和军和帝国战火再开的那一天吧。

    到了共和军营中里面果然更是戒备森严我心中已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开军机会时却大不相同丁亨利十分坦率提出的进攻计划也十分切实可行并没有故意刁难帝**的意思。只是我仍然觉得不安丁亨利不是易与之辈何从景更是难对付。何从景已经到了此处却不露面此中定有深意。

    此时丁亨利已将诸军安排妥当道:“诸位将军列位以为在下所言可有未备之处?”

    我正想开口邓沧澜沉吟了一下忽道:“丁将军过谦了将军此议沧澜以为天衣无缝定无失利之虞。只是南安北门外是坡地沧澜以为北门请楚将军主攻更为适宜。”

    丁亨利提出的是四面齐攻。我们的兵力已占了绝对优势四面齐攻绝对一鼓而下。南安的东门是水门自非邓沧澜主攻不可而丁亨利将我派到了西门正好是两头。北门外有一片丘陵西门外却是平地地军团的铁甲车在平地上威力更大但邓沧澜让我主攻北门那是防备共和军突起二心将我们东西隔断各个击破的主意吧。我攻打北门就可以和东门的邓沧澜犄角呼应就算共和军突然对我们动进攻也讨不了便宜。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邓沧澜却抢先提了出来。

    他一说出口丁亨利便道:“如此甚好便照邓将军所言有劳楚将军主攻北军吧。”他毫不迟疑我倒有些犹豫了。如果丁亨利有所迟疑那我就会怀疑他的确打了个破城后对我们动突然袭击的意思但他似乎根本没想到一口便答应了。

    丁亨利的肯一定也出乎邓沧澜意料之外。在西门外我们可以以逸待劳排开铁甲车蛇人一个都冲不出来。北门外的地势坑坑凹凹铁甲车行驶较为困难改为进攻北门后地军团反倒更为吃力。但他脸色变也不变马上道:“好明日一战定不叫蛇人逃走一个。”

    他说得慷慨我们全都站了起来道:“必胜!”

    开完军机会天也快要黑了。我刚起身要回去邓沧澜走了过来道:“楚将军明日动总攻还请楚将军仔细。”

    他说得甚是含糊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叫我防备共和军的异动。我道:“邓将军放心地军团定会随机应变。”

    他淡淡一笑向我拱了拱手带着几个随从走了出去。我也走出门刚到门外丁亨利忽然过来道:“楚将军请留步。”

    听得他的声音我的心中忽地一跳扭过头道:“丁将军有何指教?”

    丁亨利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道:“楚兄此番一会尚无暇与楚兄杯酒言欢。丁某略备薄酒请楚兄小酌两杯再走可否?”

    他与邓沧澜隐然暗斗但说的话却几乎一般无二。我暗中想笑道:“那多谢丁将军了。”现在这时候我倒不担心他会将我突然软禁或者把我杀了我更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丁亨利的酒席也摆在内室居然和邓沧澜一样同样只有一壶酒两个菜而已。我不禁暗自苦笑坐下来道:“丁将军你太客气了。”

    丁亨利给我倒了一杯道:“楚兄我们这是第几次一块儿喝酒了?”

    我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道:“如果是你做东的那才是第二次。”

    我喝酒时丁亨利拿着酒杯看着我并没有喝酒见我喝了下去他忽然道:“楚兄你难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么?”

    我心头一跳但仍是笑了笑道:“岂有鸩人丁亨利。”

    丁亨利叹了口气也露出笑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楚兄我自认识人多矣但楚兄这等人物当真少见。”

    我道:“是不是象我这么笨的人太少了?”

    丁亨利摇了摇头道:“你有时聪明得叫我害怕有时又笨得叫我哭笑不得。”

    我在心底长叹一声。丁亨利说的也正是我的毛病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有时谨慎到多疑有时却又会一头撞进别人拙劣的圈套中。我强笑了笑掩饰住心底的悲哀道:“丁将军却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丁亨利放下酒杯道:“楚兄此间已无六耳我也不想再说别的只想最后问你一次楚兄你可能够加入共和军?”

    我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在五羊城他已经向何从景提过一次建议要把我留在五羊城如果不同意就杀了我但那一次他最后却还是把我放了。我道:“丁将军如果我说没这个可能你便要杀了我么?”

    丁亨利笑了笑道:“要是我矢口否认那便是看不起楚兄了。不瞒你说确曾有过此意。”

    他居然也直承有杀我之意让我大感意外。我放下酒杯正想说句硬话丁亨利却又倒了一杯喝下道:“楚兄你想必也看得出来共和军和帝国的联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我尽疑了一下道:“丁兄所言某亦有同感。”我不知道丁亨利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他有弃何从景之心么?我小心地道:“丁兄你的兵法都是6经渔将军所授我极为佩服。若能与我一殿称臣当更能一展所学。”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6先生都死在你手中了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楚兄我实在不愿有你这样一个对手。”

    当初6经渔隐居在五羊城当何从景与帝国联盟已成6经渔觉得在五羊城再难呆下去便从五羊城出走集结旧部占山为王劫掠帝**粮草那次却正好是我押送粮草。当时铁甲车初成6经渔的铁骑军战力极强但兵力不足仍然敌不过铁甲车结果旧部伤亡殆尽。当我知道是6经渔时曾想放他一条生路但6经渔却拒绝了定可与部下同生共死结果自尽而亡。在死前他要我千万不要太相信文侯这也是后来我同意效忠帝君的原因。只是6经渔之死除了地军团少数几人以外根本无人知晓却不知丁亨利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哼了一声道:“丁兄的耳目当真灵通你不会要替师报仇吧?”

    丁亨利目光大是茫然半晌方道:“楚兄你仍在猜疑我了。唉6先生走前曾要我随他同去但被我拒绝了。也许你会以为我是贪图富贵但我只想跟你说我痛恨帝制绝对不会为一家一姓卖命。6先生也有平息天下干戈之心但他想的仍是换个帝国而已亨利虽深感师恩终究不能为他出力。”

    我沉默不语。丁亨利现在说的是他心底话吧他说得那么坦率让我不禁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我也不会被他说服的。我道:“丁兄当初你曾问过我帝制与共和制哪个对百姓更有利些我也承认共和制应该更能让万民安居乐业。但现在你们共和军其实也是奉何城主为主与帝国只不过相差了个名头而已我看不出共和制到底有多少。所谓帝制与共和只不过是不同的名字而已共和能做到的帝制未必也做不到。”

    这番话其实就是当初郡主对我说过的。当时郡主和我说过许多设想像开文武校之禁、开言路、整顿吏治之类有些我也记不住。这些事有不少在南宫闻礼主持下已经得到开展有些却因为种种反对未能实现但我相信只消一步步走下去未必就不能实现郡主的理想。

    丁亨利点了点头道:“的确帝制若是君明臣贤一样可以国家大治。但你想过没有帝制之下帝君一言九鼎若遇明君还好就算君王昏庸但臣下贤德尚可支撑;只是若君不明臣不贤帝制之下军为帝君之君国为帝君之国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又有何人可以制约?”

    我一阵语塞。的确当郡主和我说共和能做到的帝国一样也能做到我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郡主也没想到或者她根本不愿去想。我怔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军人这让别人去头痛的我只知道不管帝制还是共和只消天下苍生能太平度日那就足够了。一片乐土说得再美好如果是要建筑在万千尸骨上的那就不值得。”

    丁亨利看着我目光灼灼半晌才道:“楚兄在这个时代我们都已经走得太远了不能回头了吧。”

    我一阵鼻酸。他的语中极是悲哀我低声道:“是太远了太远了。”

    我们都走得太远了。我已经陷身在这个漩涡之中难以自拔就算我也有了野心自立为王又如何?无非换汤不换药让百姓徒增一番苦难。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早一天结束这战争让这片土地真正有和平降临。

    丁亨利端起酒杯来道:“今日就不说这些吧。楚兄丁某敬你一杯。”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若楚兄日后为我所俘便请楚兄降我。”

    他说得十分无礼但我却并没感到不快也端起杯子来微笑道:“好吧。但丁兄若为我所俘也请丁兄助我一臂之力。”

    我们现在还是同盟但我们却已在说些日后相争的事了。看似玩笑但我知道这并不是虚言。丁亨利却摇了摇头道:“我是不会投降的只求落到楚兄手上后你给我一个好死别折磨我。”

    我笑道:“五羊城七天将之的丁亨利难道还畏刀避剑不成?”

    丁亨利也笑了笑道:“当然怕平时我拿刀子削水果都有点担心会削破手。不过”他抬起头声音也大了一些道:“丁某是共和军之将丁亨利。”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丁亨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向我表明他并非何从景的私人么?我看着他道:“丁兄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丁亨利道:“楚兄请说只消我能回答。”

    “南武公子其人到底是谁?”

    他笑了起来:“果然你也猜到了。”南武公子是苍月公的儿子他也留在五羊城。苍月公当年把共和军的指挥权交给何从景后这人就显得极是神秘。上一次他定计要我去刺探何从景的秘密我就觉得此人大不简单连白薇都为他所用那么郑昭自然也是他的私人了只是我没想到丁亨利也是南武公子的人。我道:“南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丁亨利道:“人中龙凤!苍月公高标共和之帜但我觉得以苍月公的能力要把共和付诸现实尚有距离能建共和者大概唯有南武公子了。”

    他说得如此夸张我心里大不舒服道:“你方才还在说明君贤臣不足恃现在又在大赞南武公子是明君了。”

    丁亨利正色道:“南武公子并非是君。人力有时而穷但也有一些人能力极强。像你我都是征战杀伐之材非治国安邦之材而南武公子则是经天纬地之人。”

    我心中大不服气道:“好吧日后定要见识一下丁将军所言这经天纬地之人。”

    这南武公子与我素昧平生但在五羊城时他就想利用我而丁亨利对他又如此推崇不知为什么我登时觉得此人实在很讨厌。帝**中我最讨厌的人大概就是毕炜了因为毕炜总喜欢算计别人而这南武公子在算计人这点上倒与毕炜别无二致只是计策有高下之分而已所以毕炜好用计而不能笼络人南武公子算计了别人别人还当他是好人。他这种人说得再好听也只不过是个何从景一般的野心家而已。只是我知道丁亨利对南武公子敬若天人我要是说了这番话他也听不进去。日后丁亨利落到我手上就算求死我也不会杀他的但这南武公子就绝不能饶了。

    想到此处我站起来道:“丁兄明日就要进攻了我也要回去准备先告辞了。”

    他也站起身道:“对了。来有件事北门外地势不平你千万要小心。”

    他说这话时却全然一片诚恳。我心中一阵激动点了点头道:“好的丁兄你也千万要小心。”

    他脸上仍是微微笑着但在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手指极快地一颤不由大感惊奇。丁亨利这人极其镇定从他的样子上看不出心里的变化。我苦修《道德心经》虽然对读心术仍然毫无头绪但是察颜观色的本领却已大有长进。丁亨利纵然镇定毕竟不是神仙我说的话平平常常到底哪一句打动了他?但此时丁亨利已在送客我也只得向外走去。

    共和军的营房内人群川流不息但声息非常低我暗自咋舌于丁亨利治军之严。地军团之精锐为人公认我带兵也够严了但也做不到共和军现在这样子。丁亨利如果真的成为我的对手实在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刚出门冯奇已迎上来道:“楚将军回去了么?”

    我道:“是。”却见他面色有点异样道:“有什么事么?”

    冯奇道:“方才魏风突然犯了绞肠痧痛晕在地我让他躺在车中了我去让他出来。”

    这车是我乘来的若是架子大一点的如毕炜然一定不允许士兵乘坐但我一向觉得自己应该与士兵同甘共苦。除了要我和士兵睡同一个营房受不了那种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外其余一律平等。魏风若是疾病突让他坐我的车自也应该。我道:“不用了反正两个人也能挤挤。”

    丁亨利忽然在一边道:“楚将军你部下有得病了么?我马上叫医官给他看看吧。”

    我正想说好冯奇忽道:“不必了多谢丁将军美意小魏还是早点回营去便是。”

    冯奇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想他多半是不相信丁亨利的好意。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道:“那就快些回去吧。”

    丁亨利却道:“楚兄丁某也略通医道让我看看他得了什么病。”他忽地一把拉开了车门便要跨上车去。他这举动大不寻常我吃了一惊眼角瞟了一眼冯奇却见冯奇眼中已有些惊慌之色。我心中一动知道定然有什么内情也一下踏上踏车道:“魏风你没事吧?”说着已抢在丁亨利跟前。这车并不大要挤两个人已是很难里面那魏风正躺在座椅上余下的空间更小。我挡在丁亨利前面他也没办法再上来只是道:“楚兄这位兄弟的病情如何?”

    魏风平躺着脸色确有些不好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湿湿的额头却烫得吓人惊道:“出了这许多汗?魏风你现在身上痛不痛?”

    丁亨利也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伸进手来摸了摸魏风的额头道:“只怕是吃坏了。我这儿有点行军散服下去应该会好些。”他伸手到怀里摸出个瓶子来我接在手里他扭头道:“来人倒碗凉开水。”

    冯奇和丁亨利都有些怪此时我已经瞧出些端倪来了但冯奇既然要瞒住丁亨利我就先帮他演这一出戏再说。此时有个士兵端了一碗水过来我托起魏风的背道:“魏风来吃点药。”

    魏风被我托起来只见他两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毫无血色一副病容呼吸也很细。我把行军散倒在他嘴里又把一碗水让他喝下半碗道:“冯奇魏风以前得过这病么?”

    冯奇道:“他吃多了鱼腥往往如此想必来这儿吃了些海鱼吧。”

    我把碗还给丁亨利道:“丁兄我得马上回去了还请丁兄恕我不恭之罪。”

    丁亨利叹道:“楚兄你真是爱兵如子难怪地军团能够名震天下。”

    我正色道:“地军团名震天下那是地军团的弟兄们英勇与我可没什么关系。”车中挤了两个人车子都在有些晃动我现在也只想早些回去。丁亨利道:“那后会有期了先预祝一战成功。”

    车子开动了冯奇给我在前赶马其余几人骑马相随。一路上我只觉魏风身上仍是烫如火烧也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冯奇急着回去我只道其中有什么秘密但看魏风这样子难道是真的魏风得了急病么?

    此时已进了地军团军营冯奇急匆匆进营杨易、曹闻道和廉百策都迎上来冯奇却不理他们一直驶到我的营帐前。我呆了呆敲了敲板壁道:“冯奇……”

    我话没说完冯奇低声道:“楚将军魏风椅下有个人快把他拿出来否则他就完了。”他说得很急我呆了呆道:“有人?”座椅下可以放点小东西但那地方并不大除非是小孩才钻得进去。

    此时魏风忽然一骨碌起身脸上的病容已爽然若失道:“楚将军在这下面。”他一把掀起椅面却见里面果然塞了一个人。这人手脚都并在一处似是个人形傀儡一般几乎不似真人。我吓了一跳道:“这是……”

    冯奇已站到车门道道:“楚将军小魏有一手本事能把人的骨节卸下后再装起来。此人自称是甄侯派在共和军中的间谍有十万火急之事相报小人不敢全信他也不敢不信让小魏打昏他后卸了骨节塞在此处若不及时取出他这人只怕真要闷死的。”冯奇是路恭行一手训练的对文侯自然不会有好感。现在纵然不是敌人言语间对文侯也无丝毫敬意。这人自称是文侯的间谍冯奇自然不管他会不会吃苦头。

    我没想到这魏风居然还有这种本领又好气又好笑道:“魏风你倒是个做人贩子的好手。”

    魏风微微一笑道:“好叫楚将军得知当初路将军练我十人每人都有一样特异本领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的。”

    当初便是为了暗杀朝中政敌路恭行才训练这十剑斩吧。其实暗杀一道实在是旁门左道练了一辈子却没多大效用顶多只能出奇制胜而已。十剑斩上战场只怕还不如寻常士兵像冯奇的弹弓虽然足以惊世骇俗但射程不及弓箭长练起来却比弓箭辛苦万倍。而他们练了一身的本领也对付不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否则早就刺杀文侯去了。只是这一身华而不实的本领现在却大派用场。

    此时魏风将那人从椅下抠出来冯奇接到手中魏风伸手在那人四肢百骸一拉那人骨节“咯咯”有声倒似在装一个木偶。待那人一被拉直我吃了一惊叫道:“明士贞!”

    此人正是明士贞!当初我跟踪何从景他说他是文侯伏下的暗桩但文侯却否认了我一直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人。冯奇听得我叫出那人名字道:“楚将军你认识他?他真是文侯的人么?”他们把明士贞骨节都卸了塞在车座下带回来让明士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若我和这明士贞是朋友他们便有点下不去了。

    我道:“快把他带进去让他躺下。”明士贞此人的刀术拳法与西府军颇有渊源此番也是认出了他的声音我才猜到何从景上了前线。只是他求救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与何从景翻脸了?或者共和军已经生了突变?

    一**及此我不禁抖了抖。看到共和军中戒备森严先前想的只是他们会不会来攻打我们却不曾想到共和军有生异变的可能。也许南武公子突然起事夺下了何从景的权力?这也未必不可能怪不得丁亨利会说他向南武公子效忠。

    只是共和军迟不生变早不生变偏生在这个时候生变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杨易和曹闻道、廉百策一块儿走过来了。方才我进营时他们便已在营门口迎接但我根本没理他们马车也停在了我的营帐门口他们想必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他们过来时魏风正和冯奇两人抬着明士贞进帐曹闻道一见这副模样怔了怔道:“楚……”

    我不等他再说把手指按在嘴上示意让他住嘴低声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一块儿进去吧。”明士贞到底是怎么被魏风他们弄到车座下的他又知道些什么秘密说实在的我也很想知道。

    进了营我让十剑斩的另九人都出去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说是诸将正在会议。等把帐门掩上了我道:“冯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奇道:“楚将军方才我们随你去共和军营**和军如临大敌到处设岗。我们几个也没事便在一个帐中歇息结果就碰上这人了。”

    我道:“他说他是文侯大人布下的内间么?”

    冯奇道:“正是。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擅作主张但这人说共和军正在全力搜捕他唯有靠我们逃出营去。小魏便说要卸了他骨节将他塞在车座下方能出去。原本也是难为他一下没想到他一口应承我们便将他带出来了。属于妄为还请楚将军责罚。”

    我道:“这也不算妄为。他醒了没有?”

    冯奇道:“卸骨装骨时都很疼痛所以小魏用重手让他晕过去了。现在骨节都已装好想必他也马上就要醒来。”

    我点点头道:“好吧。冯奇你去灶下让伙头烧点米汤等一会他醒来让他喝顺便把医官叫过来。”

    冯奇道:“遵命。”

    等他出去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杨易、廉百策和曹闻道三人道:“三位将军你们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杨易道:“楚将军明天我们是要攻打西门么?”

    我道:“不是我们要攻北门。”

    曹闻道在一边道:“怕被共和军隔开么?”

    我道:“邓将军正是担心会如此。此人叫明士贞是何从景的贴身侍卫却不知为什么现在丁亨利正在搜捕他。说不定他知道些共和军的底细。”

    杨易和廉百策同时一惊两人齐齐问。杨易问的是:“何从景也在共和军中?”而廉百策问的是:“共和军中出了什么事了?”廉百策见杨易也问了忙打住了话头。

    我道:“何从景很可能便在军中我在怀疑他是不是已被夺权了。苍月公有个儿子叫南武的此人极其能干一直不满乃父的残部与信条尽为何从景所有。”

    曹闻道倒吸了口凉气道:“共和军也有这事?我还以为夺权只有帝国才有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什么地方没有。共和军最大的特长就是编出一些好听的口号只是没一句真话。”

    杨易道:“这明士贞如果是何从景的贴身侍卫丁亨利要抓他的话很有可能何从景已被赶下台了只是……”

    他话未说完廉百策忽道:“不太可能。他们昨天方到此人当时还跟我交涉了一通看来是何从景的亲信。不太可能。”

    杨易也道:“是有些奇怪若共和军权力变迁照例新上台的要马上宣称权力已经转移否则除非他们是想用个傀儡来瞒一辈子去。何从景此人精明强干宁死也不肯给人当傀儡的。”

    廉百策道:“正是此理。以下克上事成后隐瞒消息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何从景已受起事者控制对起事者言听计从二就是起事者尚不能控制局面还要借何从景的名义节制军队。这两种可能第一种不符何从景本性第二种就显得起事者太无能了居然会不做准备就动手。而且在军中动手是最不安全的万一有人依然效忠何从景何从景只消一声令下便能叫起事者灰飞烟灭。”

    我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共和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廉百策道:“有时想得太多反而自缚手脚。但我也实在想不明白……”

    曹闻道忽然插嘴道:“等此人醒来问问清楚岂不真相大白了。”

    杨易道:“是啊曹将军此言不错。”

    曹闻道一直和杨易不甚相能杨易也知道曹闻道在五大统领中与我最为接近有意无意地讨好他我也不禁暗笑。廉百策道:“只是他说的便是真话么?”

    我道:“是不是真话看着办吧。”

    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道:“报楚将军蒋医官来了。”

    蒋医官名叫蒋一模还是新来的是叶台的师弟。他的医道也相当高明地军团原先的医官因为年纪大了上个月刚退伍我请叶台推荐一个叶台便推荐了他的师弟。我撩起门帘道:“蒋医官快快请进。”

    蒋一模在门口先向我行了一礼这才走进来。进来后他才现三个统领都在小小吃了一惊行了一礼道:“杨将军廉将军曹将军卑职有礼。”

    我道:“蒋医官你看看这人怎么样了?”

    蒋一模走到床边将药箱放下伸手搭了搭明士贞的脉道:“此人似乎受过极重的撞击啊周身骨节都曾错位刚刚接好。楚将军出了什么事了?”

    蒋一模一言出口杨易他们不知道明士贞方才的情形还不觉得如何我却不由得动容。我道:“冯奇没跟你说么?”

    蒋一模道:“冯将军就说楚将军营中有个病人叫我过来看看他去伙房张罗煮粥去了。”

    我道:“此人曾被卸下周身骨节方才才接起来。蒋医官他何时能醒?”

    蒋一模道:“卸下周身骨节?还真有这本事?”他咋了咋舌似乎对这种本事更加感兴趣。我道:“你别管这些了让这人快点醒来吧。”

    蒋一模在明士贞肩头胸前摸了摸又试了试他的鼻息道:“禀楚将军此人因为外伤曾极其严重好在正骨还算及时现在只是虚弱些卑职给他吹些太一提神散应该马上便可以醒过来。”

    我奇道:“吹些?怎么吹?”

    蒋一模笑了笑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竹管。这竹管一头削成了勺子形他将这竹管插进一个小葫芦里挑出一撮灰白药粉又将这勺形的一端搭在明士贞鼻子下轻轻一吹药粉登时消失在明士贞的鼻子里。我这才明白蒋一模说的“吹”是个什么意思。而明士贞鼻子里一吹进药粉马上动了动。蒋一模又搭了搭脉道:“这人身子很强健啊脉像已经没什么异样了。”

    这时明士贞忽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蒋一模的手腕。我知道这是拳术中的解腕法如果明士贞仍是平时的体力这一下就能废了蒋一模的一只手。但现在他十分虚弱蒋一模轻轻一甩已挣脱了他的手道:“朋友你没事了。”

    冯奇也端了一罐粥进来了。我让他放下走到床边道:“明士贞果然是你。”

    明士贞抬眼看了看我苦笑道:“楚将军没想到你手下还有这等异人我这苦头吃得可当真不小。”

    他动了动想要起来我按住他道:“先别动你还虚弱得很。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出共和军营中?何从景被推翻了么?”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杨易他们也凑了过来明士贞咳了一下看了看他们我明白他是担心人多耳杂回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等帐中人都走空了我道:“明士贞这回你总可以说了吧。”

    明士贞咳了两下道:“何从景仍是共和军领。只是楚将军你可知道帝**现在情势极是危急。”

    我心中只觉好笑。明士贞还要装作是文侯布置的人么?只是转**一想又觉得不会。在五羊城时他可以用这话来骗我但他也猜得到我回去后肯定会向文侯询问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我道:“这个我早有准备不劳明兄费心。”

    明士贞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还不曾明白我的意思何从景和丁亨利他们是准备把你们这支增援部队一网打尽!”

    我终于笑了起来:“明兄你这苦头看来是白吃了。”见他怔了怔我道:“你知不知道帝国援军足足有三万之众共和军也不过这个数。就算他们想一网打尽一旦付诸实施谁吃掉谁还不一定呢。”

    明士贞道:“唉你不明白丁亨利已经有了神威炮……”

    我道:“这个我也知道。叫神威炮么?不知与神龙炮相比威力如孰大孰小。”

    丁亨利有了火炮廉百策嗅到他身上有硝黄之味便已隐约猜到了。明士贞见我居然还不意外他眼中倒是大感意外道:“他其实早就在四面城外都布下了神威炮只要你们冲进城中就封锁四门让你们与城中蛇人火拼却一个都不放你们出来。”

    南安城的东门是水门直接临海。如果只有地军团前来增援那这条计策还有可行性丁亨利只消封住三面就是了。但现在邓沧澜就在东门外水军团注定不会直接冲入城去的所以这条计无形中便已被化解。我想文侯定已顾及此节因此才把自李尧天死后实力未复的水军团也派了出来。我笑了笑道:“那他怎么解决水军团?”

    明士贞道:“五羊城已有了水雷。只消用水雷帝国水军团全无防备定然全军覆没。”

    他说到现在只有这句话才真正让我大吃一惊。我道:“水雷?这是什么在水中也会炸么?”

    “正是。水雷半沉半浮在水中一触即炸。蛇人被围那么久没能从海上逃出去就是被丁亨利布下水雷阵无法驾船出逃。”

    张龙友制出火药后已经制成不少火器了但还从来没有明过水雷大概水火不容要在水中点火实在难于上青天没想到五羊城先行做出来了。我道:“真会有水雷么?”

    我已有些不信。明士贞道:“我也知道楚将军可能不信因此已偷出一张《水雷制法图》便在我腰带里。就因为要偷这张图我被何从景看出底细出动全军搜捕我。”

    丁亨利如临大敌竟然只是为了捉住明士贞?但他既然说腰间有《水雷制法图》不管怎么说先拿出来看看再说。我伸手到他腰间一摸现他的腰带鼓鼓的里面似乎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我一把拉下他的腰带正要问见明士贞费力地想倒点粥汤忙给他倒了一碗道:“是这个么?”

    明士贞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请看。”

    我拉开他的腰带只见里面塞了一卷帛书。打开了却见上面果然写着“水雷制法图”几个字便有些吃惊。明士贞过来我倒有七分怀疑他用的可能是苦肉计故布疑阵但如果拿这种秘密来交换这代价似乎也太大了点。我道:“好我拿去给随军工正看看。”也不管明士贞愿不愿意走到门口道:“杨易。”

    杨易他们正在门口听得我叫杨易走过来道:“楚将军怎么样了?何从景是不是被夺权了?”

    我道:“这一点我们猜错了何从景还在位置上。杨兄你把这个马上拿去给工正看看。”

    杨易接过来看了看动容道:“水雷?”他一叫廉百策和曹闻道也挤了过来曹闻道看了一眼道:“我去把封工正叫过来让他在这儿看。”

    随军工正叫封震。这人手艺自然比不上薛文亦但妙在很全面木工泥瓦样样都懂甚至张龙友那种炼丹他也会一些。曹闻道动作很快马上便去了我连拦都拦不住只好任他去了转身对杨易道:“杨兄你觉得如何?”

    杨易道:“末将也不懂这种火器之术不过看图片便觉构思极为巧妙尤其是这个点火装置。”

    据明士贞说水雷只要一受撞击就生爆炸我也看了看只觉这图画得极为精细不是专精此道之人多半看都看不懂但也看得出的确非常巧妙。此时廉百策正看着忽然道:“果然巧妙!想出这办法的虚心子真是个天才!

    我突然听得虚心子的名字更是大吃一惊道:“廉兄你哪里看到虚心子这名字?”

    廉百策道:“你看这儿有个落款的印章。咦虚心子这名字好熟我哪儿听过?”

    虚心子和师父真清子原本就在东平城。那时廉百策镇守东阳多半这两个名字也曾刮到耳边只是早忘了吧。上一次我去五羊城便听说虚心子也在想去看看他紫蓼却说他整天在工房里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那地方旁人不能去。

    原来当时虚心子做的便是火器啊。的确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本来就是上清丹鼎派的在东平城我去找硫黄就是真清子给了我一袋。他们和张龙友是同门明火药自然毫不意外。但当时虚心子莽莽撞撞与会读心术的师父真清子根本不能比师父擅长的医道他也马马虎虎想不到他的特长居然在这个地方。

    我接过廉百策手中的图正要看耳边突然便是一声巨响。

第二十八章 南武之智

    那个叫郎莫的蛇人伤势恢复到可以审讯已是十二月中旬了。这一段时候我和杨易他们五统领每日骑马操练不敢怠慢。十二月十七日那天下了一场雪天气很冷我正准备和人出操时等候已久的命令终于下达了帝国由已致仕的前刑部尚书卫宗政领头我作为文侯的代表辅助主审而共和军的两个主审人正是丁亨利和郑昭审讯地设在城西的一座叫石郎庙的古建筑中。石郎庙十分僻静因为里面有座白塔俗称白塔庙原本每月逢五逢六开庙会庙会时周围的小商贩云集此处不过因为要审讯郎莫庙会自然也封了。

    我带着冯奇和另三个随同传令人到石郎庙时卫宗政正等候在门口。天太冷了他虽然穿着裘皮大氅仍是冷得在原地跺脚取暖。我现在是偏将军地军团都督但卫宗政是有爵位的比我要高一级。我到了他跟前行了一礼道:“卫大人小将楚休红见过。”

    卫宗政当年当督察院御史时就有“铁面御史”之称现在仍然不苟言笑。石郎庙门口已积了一片雪大门紧闭配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倒也合适。只是他见我行礼却也还了一礼道:“楚将军好。楚将军少年英雄行此大礼折杀老朽。”

    他脸色虽冷但这话却一点也不冷我甚至可以听得出他话中的谄媚之意不由得大失所望。在太子与二太子争位期间他有些偏向二太子但在审问我时仍然秉公执法不愧铁面之号没想到只隔了几年而已他当初的铮铮风骨已荡然无存那个刚正不阿的卫宗政恐怕也已成为绝响。只是想想也难怪二太子争位失败后文侯对二太子一党极为严苛许多官吏只是与二太子稍稍接近但被文侯打成乱党诛杀。以卫宗政这种众人皆知的靠近二太子的人居然能逃过一劫事后变得如此圆滑也难怪了。只是我印像中的卫宗政一直是那个连二太子和文侯都敢驱逐出审讯现场的人现在这印像崩溃更是失望。

    我又还了一礼道:“卫大人外间如此寒冷怎的不先进去?”

    卫宗政道:“五羊城的两人尚未到来。我与他们说好要一同进去以防舞弊。若先行进去岂非食言?欲正人先正己等他们一同来再进去吧老朽还顶得住。”

    听他的话不由令我大为敬佩。虽然对他变得圆滑相当不满但他这话却又是当年的铁面卫宗政了。我正想说两句场面话却听得有人高声道:“五羊城两位大人到。”我扭头看去却见两辆大车停下来车上下来的正是丁亨利和郑昭。卫宗政迎了上去我跟在他身后到了他们跟前丁亨利和郑昭倒先行施礼道:“卫大人楚将军在下见过。”丁亨利还微笑着道:“原来甄文侯偶感风寒未能前来由楚将军代替啊。”

    我本以为当他们知道原定的文侯竟然不出面而由我代替时定会愕然哪知他们面上却毫无异样似乎早有预料。文侯的计策向来无不中但这次似乎他们已有防备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行了一礼道:“卫大人等了你们好半天了丁将军郑先生你们来得可是晚了。”

    知道郑昭的读心术能读出我在想什么原本在他跟前我总是大为局促但现在却有恃无恐毫不畏惧了。郑昭面色如常也只是微笑道:“楚将军一别数年将军倒是风采如昔。”这几年他脸上皱纹多了好几条记得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不知为什么已有了老相。当初在五羊城与白薇说起她与郑昭的婚姻白薇欲言又止说不定她与郑昭的感情不太好。只是一想到白薇我便有点做贼心虚即使知道郑昭并不能对我使用读心术。

    丁亨利道:“卫大人楚将军还是先进去吧外面可是冷得很。”其实他身为武将身上穿得虽不是极多却根本未露出畏寒之意大概看到卫宗政怕冷的样子才这么说吧。果然卫宗政如释重负道:“请。”扭头对守门的士兵道:“开门。”

    石郎庙的山门很大两个穿着棉袄的士兵推开门我们四人并排走了进去带的随从则跟在我们身后。一进门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排了两列士兵左手边是帝都禁军右手边是丁亨利带来的亲兵都是一百来人。帝国禁军经文侯改制后战斗力大大提高已非当初那支少爷兵了军容整齐并不逊色于丁亨利的五羊城亲兵。

    这也是为了防制舞弊吧文侯倒也想得周到只是这些举措也从侧面说明了帝**和共和军的微妙关系既不互相信任又要合作。

    走进门两个门丁一下又将门关上了。主审是在大殿大殿也已修缮一新我们进去时里面已烤得热气腾腾。一进门卫宗政长吁一口气道:“坐吧都坐吧。”他年纪已大又在外面雪地里呆了半天只有到这里才自在许多。他刚说完郑昭在一边也长长吁了一口气。

    我们一坐下下人已端上了水果热茶。寒冬腊月水果都是秋天摘下来存在地窖里的虽然存了几个月看起来仍然十分新鲜。卫宗政坐下来先搓了搓手道:“将蛇人郎莫带上来。”

    他和丁亨利两人坐了席我和郑昭坐在各自的外侧转成半个圈我和郑昭正好面面相对。我见郑昭急不可奈地拿起菜杯呷了一口一张铁青的脸才缓和了许多。见他这副情形坐在我身后的冯奇小声道:“楚将军那个共和军的人好像很怕冷啊。”

    这时几个士兵扛着一个大笼子出来了。他们将笼子放在地上行礼退下。这笼子叫我想起当初二太子押送我回帝都时我住的那个囚笼。只是我住在囚笼里还觉得大郎莫在里面却似乎塞满了。它盘成一堆睡着了似地一动不动。

    卫宗政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下面的可是蛇人郎莫?”他审问人惯了这是审问的第一句话确认身份对蛇人也用上了。我看到囚笼中那人一动昂起上半个身子道:“是我。”

    它的声音很含糊大概受了伤连话都说不清了卫宗正倒也不觉得奇怪喝道:“郎莫你从实招来你们的巢穴在何处?部队设置如何?”

    郎莫看着卫宗政半晌不说话。如果是人的话那它就是在渺视公堂。郎莫居然如此嚣张实在让人吃惊。卫宗政脸一下沉了下来显然他也始料未及。审讯人时也有嚣张之极大刑伺候仍然绝口不招但卫宗政有他的一套到最后总会招供。可是对付蛇人也不知刑法还灵不灵。

    卫宗政看了看我见我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手在桌上一拍道:“上刑。”

    “刑法无用?”

    文侯喝了一口茶眼里闪出一丝狡黠的嘲讽。我有些沮丧地道:“是卫大人用了好几种都毫无用处那些蛇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连一句话都不说。”

    卫宗政先给郎莫上的是夹棍。夹棍在那些不法之徒的黑话里称为“檀木靴”因为夹棍多半用檀木所制又多半夹在腿上。夹棍的可怕在于一点点收紧连根圆棍不断靠近那种几乎要将骨头都夹断的痛楚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棍责之类的刑罚会把人打个稀烂看上去血肉横飞但在受刑的人眼里看来有“宁受棍打不坐水夹”的话。夹、水、坐这三大刑都不是肉刑施刑不见血夹就是夹棍水则是用湿布蒙面看人快要昏厥时再及时撕下坐就是坐笼不知底细的人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经受过以后才知道这种刑法的难忍。棍打时前几棍觉得疼痛后面皮肉被打麻木了就只是皮肉受伤反倒并不难捱。唯有这三大刑表面上不伤人皮毛坐笼更是连碰都不碰人的皮肤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蛇人因为长得和人不同身体要细很多而且身上密布鳞片坐笼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个普通的囚笼又很能憋气水刑对它们效用也不大照理说最适用的就是夹棍了。可是白天刑吏连着将夹棍紧到了极限如果是人的话恐怕骨头都要被夹得裂开了郎莫却似毫无感觉。

    文侯笑了笑将茶杯放在桌上道:“蛇人披鳞带甲身体坚韧一般刑法的确是难以奏效。不过蛇人与人也差不多我已让工部给宗政做了个‘揭鳞拷’看它还忍不忍得住。”

    我迟疑了一下道:“大人我担心的是郑昭当初跟我说读不出蛇人的心思但不知他现在还能不能读出。”

    文侯一笑道:“他读不出的。”

    当初读不出现在未必还读不出。我想这样说但看文侯的意思他根本不想再说也许另有主意我多嘴也不好就没有再说。

    第二天审问继续。

    让我意外的是来的居然只有一个丁亨利。丁亨利说昨天郑昭回去冷热今天不能起身就休息一天。我昨天见郑昭气色就有些不对没想到今天真的生了病。今天的审问卫宗政上来就用了揭鳞拷。所谓“揭鳞拷”其实也就是一个专门为蛇人定做的架子将郎莫捆在架子上然后用一些小钩将郎莫身上的鳞片钩开一头固定在架子上这蛇人被定在架子上后一动都不能动了。蛇人的表情很简单但我也终于看到了郎莫严重露出的痛苦之色。

    郎莫身上被拉下了十几片鳞片半边身子全是血迹虽然它是不是扭动身体却仍然没有招供。它倒也不说“不知道”之类干脆一句都不说。我在一边看得有些心惊胆战我当初受卫宗政审问时也尝过三法司酷刑的滋味。当时幸亏甄以宁为我请来了赦书使卫宗政不得动用肉刑我才能撑过去。如果那个时侯卫宗政也对我用上夹棍这一类酷刑的话我想我顶多坚持个一天吧第二天肯定要什么口供就招什么口供了更不用说是“揭鳞拷”这一类的刑罚。我偷偷看了丁亨利一眼他有些不忍之色。

    动了半天刑卫宗政还要命令再用丁亨利忽然站起来道:“卫大人这用用刑也没有用的。这蛇人知道不少至关重要的东西千千万万要保住它的性命。”

    卫宗政道:“本官自然知道。丁将军放心不会取它性命的。官法如炉就算它是铁块到了三法司。总有办法叫它开口。”

    丁亨利道:“这般一味用刑也不是办法我觉得还是软硬兼施方能撬开它的嘴。”

    卫宗政点头称是但他又道:“软硬兼施虽是好办法却不能立竿见影。文侯大人已下了命令务必要在年前审问清楚。今日已是十八不过剩了十二日拖不得了。”

    我觉得卫宗政说得也有道理现在不是善心的时候。如果郎莫真的知道蛇人的秘密就算活剥了它的皮也要让它说的。让我意外的是丁亨利原本迫不及待地要审问现在对这蛇人居然也动了恻隐之心坚持让它休息半日明日再审。卫宗政被他说得没办法只得同意了。

    因为下午不再审问我一离开石郎庙就去向文侯禀报。到了文侯府刚要司阍传进去那司阍却说文侯下午不见客谁都不见。我一怔道:“大人出门了么?”

    那司阍道:“大人身体不适在房中静养晚间才能见客。楚将军请你晚上来吧。”

    我不知文侯生了什么怪病居然躺半天就能好。但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离开文侯府我打马向营中走去心中却疑虑丛生。郑昭和文侯不约而同地生病难道帝都突时疫不成?可现在冰天雪地不太像会有瘟疫蔓延的样子。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不知不觉回到了营中。

    一进营便听得里面呼喝连天却是曹闻道和钱文义在与陈忠步下对棍。陈忠力量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打但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个配合得甚妙在马上他们双战陈忠也不让他占到一点便宜一到步下陈忠不能借助马力就有点左支右绌了。不过他守得门户极严虽然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两条棍上下翻飞陈忠尽能挡得住。另一边杨易正在练操廉百策则带了一队人练箭。见我和冯奇他们进来他们都停了下来齐齐过来向我施礼曹闻道叫道:“统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道:“今天下午休息你们在练什么?”

    曹闻道已经满头大汗道:“我们给老陈练练手脚。他力量虽大但度不够。统制你要不要来玩两手?”

    我翻身下马道:“好啊钱文义你去帮陈忠吧我和曹闻道老攻你们。”

    如果我们三对一陈忠肯定不是对手了。钱文义答应一声曹闻道则拿了根棍子递归我道:“来试试。”

    棍法在军中岁没有什么大用确实训练的绝佳工具。枪棍一体棍法中除了砸之一法与枪法有点异样别的都和枪法差不多。我拿起那根棍子吐了个驾驶道:“来上了。”

    这一路棍在军中很流行称为“史家棍”据说还是当初的十二名将之一的史继德所传。史继德用的也是枪只是训练用的枪原本就没有枪头只是根棍子他索性就编了这一路棍法。练了一路棍我只觉身上也热了起来汗水石头内衣看看天色已将至正午便道:“走去洗个澡吧快吃饭了。”

    地军团的澡堂子办的十分有特色。军人市场要训练得一身臭汗洗澡便是常是。这看似小事但军容整洁对士气也极有帮助。还记得我初接手前锋营第一件事就是把军中的澡堂子整修一新当初也被友军取笑过。可是后来简约地军团军容最为整齐训练也破茧成效文侯对我大加赞扬。其实地军团的训练也并不比友军多多少只是洗澡、吃饭甚至便溺这些小事我都叫人多加注意。地军团的士兵虽然训练不见得比别人多休息得却比别人好自然训练成效也要高得多。这些在《胜兵策》中都有写明我照着做而已。一开始我也半信半疑但实际运用效果果然十分明显。文侯赞扬后其他诸军对这些事都重视了许多。

    我们进了军官澡堂将身上臭汗洗去。曹闻道一边将一桶水往身上浇一边道:“统制你们这两天问出些什么没有?”、

    我道:“唉那蛇人什么都不肯说任你用什么酷刑后来干脆不吭声了。”

    曹闻道道:“这么横?他别是把舌头咬断了吧。”一边陈忠接口道:“舌头咬断那里还活的了就算它是蛇人也活不成了。”

    我也不相信蛇人会咬断舌头。蛇人的牙和我们不一样只有几个尖牙郎莫真要咬顶多在舌头上戳几个对穿的小洞而已。我道:“没想到蛇人也如此刚烈。丁亨利说要软硬兼施今天下午暂停。我看他是看不下那种酷刑了。”

    我刚说完一边的钱文义忽然放下往身上浇水的勺子道:“丁亨利心肠这样软?不太像啊。那次去五羊城。我和五羊城的人闲聊说丁亨利别看相貌儒雅平时彬彬有礼。打起仗来心可极狠。”

    其实丁亨利的心肠还是比较软的。那一次他虽然向何从景建议将我留在五羊城如果我不肯就要杀了我但最后还是放我回来了。只是这样一想也对要是丁亨利真的心肠软他也不至于提出这样的建议来了我是在想不出丁亨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洗完澡正是开饭时间。我刚要回自己营房曹闻道一把拉住我道:“统制等等今天我请客一块儿喝一盅。”

    我道:“怎么有这闲心请客了?”

    曹闻道嘿嘿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生日哎但是过年就三十一本来该做寿了。”

    曹闻道比我大四岁。他爱充大说得是虚岁。我虚岁也已经二十六了等过了年也就二十七了。我不由一怔喃喃道:“真快啊。”

    十七从军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十年里我从一个士兵一路跌跌撞撞地厮杀居然也成了一军都督我刚入伍时当真连做梦都想不到。我不禁暗自苦笑如果不是战争我绝对升不了哪么快的。甚至可能在百夫长的位置上终老一生。我不喜欢战争总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可是这官职却是战争带给我的。细细想来真是讽刺。

    我道:“老曹你不结婚了么?”

    曹闻道嘿嘿一笑道:“算了。对了统制忘了跟你说上午薛侍郎来过一趟你没在他等了好一会才走的。”

    薛文亦来过?我怔了怔。薛文亦升为侍郎后忙得团团转而他又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很不方便很少能再看到他。一想到薛文亦就又想到当初一同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四个人。张友龙已经和我绝交了吴万龄现在在火军团很少碰得到面能常常碰面的只有薛文亦了可是又因为我们都很忙也男的见一次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一个个地少下去也渐渐地疏远。

    我道:“他来做什么?”

    “好像是廉百策找他有点事似乎是做些特别的箭。”曹闻道说着看了看高声道“廉百策!廉百策!”

    在五德营中廉百策排名还在他之上不过曹闻道资格最老他和廉百策也很熟了廉百策不以为忤走了过来先向我行了一礼道:“老曹什么事?”

    他赤条条地刑吏看上去说不出的好笑。我强忍着笑道:“廉兄上午薛侍郎来过了?”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我让他给我特制一些射雕弓。”

    我诧道:“射雕弓?”

    廉百策道:“是。这种弓的箭也是特制的射程可达五百步。末将想在营中精选五十名箭手专门射敌方大将。”

    虽然雷霆弩的射程要远得多但雷霆弩移动不便所以廉百策要用那种射雕弓吧。想到五十个神箭手在交战时专门在敌后暗算敌方主将我的心头也有点毛。蛇人极少箭手受了这样的暗算也无法还击。可好似如果将来与共和军有一战丁亨利也这样对付我该如何是好?我道:“你这办法也太毒辣了吧。”

    廉百策摇了摇头道:“这办法其实也只有对付蛇人有用。隔得远可箭就不会太快蛇人看不远要是我们看到箭来了再躲也来得及就算蛇人也未必一定能射中末将只想借此让蛇人的主将无暇指挥而已。”

    我不禁释然。的确从古到今战事不知有几这办法也并不新鲜别人自然也想得到但暗算敌方主将成功的例子却极少。我道:“这倒也是。不然打仗都不用打了一把箭把地方主将射死便是呵呵。”

    廉百策也呵呵一笑道:“对了楚将军那个抓来的叫郎莫的蛇人眼睛可好得很啊。只是它好像没学过箭不然它射出的箭倒也不易应付。”

    我顺口道:“是啊。”可是心里却像被什么触动了。廉百策的话让我想起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洗完澡正好开饭。因为现在训练任务加重不能随意出营曹闻道自己掏腰包叫伙房买了酒菜请客。曹闻道虽然与杨易不睦却还是叫了杨易说说笑笑这个生日倒是过得热闹。我略略喝了几杯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正想着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想什么呢,菜都凉了。”

    我抬起头笑了笑道:“恭喜你生日。”

    曹闻道呵呵一笑道:“对了统制你生日是哪一天?我没见你过一次生日过。可惜小殿下回家了都忘了跟他说。”他和小王子也甚是投缘常带小王子骑马练枪。小王子这些天回王府了。安乐王身体不太好。我也曾去安乐王府探望过安乐王年纪老大人也肥胖看到我又想起郡主一声让我少去看安乐王我也乐得不去。

    我道:“我的生日么……”还没没说完忽地浑身一震。

    对了就是“见”!郎莫的视力很好可以远程投射投枪。可是在石郎庙里的那个蛇人却和寻常蛇人差不多刑拘抬到它眼前时它才有害怕之意。郎莫是我押回帝都来的一路上我都在看着他给他吃食时它向来一伸手就能拿到和石郎庙那个大有不同。

    难道石郎庙里的蛇人不是郎莫?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卫宗政正在审的那个蛇人一样身体甚长身上也有一道刀疤只是在我看来蛇人的相貌大多相去无几颜色也差不多。

    我越想越惊也越来越觉得有道理。昨天我向文侯禀报审讯情况对于有没有审出什么来并不太关心他问的更多是和郑昭和丁亨利的反应还有那蛇人口齿很不灵便可是我曾听过郎莫说话郎莫说起来极是流利。看来极有可能文侯已经将郎莫掉了包了。他找到一个与郎莫相似的蛇人让它来代替郎莫受审。

    文侯真的又做了手脚!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测的**不离十。刚回来时他就怪我没有在路上趁乱审问然后将郎莫灭口原来他还是打了这般一个主意。如果被共和军知道那同盟马上就会破裂。我心急火燎只想马上去权文侯一声不要因小失大。现在蛇人势头仍大与共和军反目那我们得之不易的优势恐怕会一夜间失去。

    我猛地站了起来准备不顾一切也要向文侯进谏。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你怎么了?”

    我这才醒悟到我有些失态道:“没什么。”心中却是一动他们五人都是靠得住的人现在也没有旁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什么事和他们商议也要好得多我看了看门廉百策倒也凑趣离座将门掩上了过来小声道:“楚将军有什么话要吩咐么?”

    我想了想一横心道:“是这样的……”

    等我将这猜测的说完曹闻道已是到吸一口凉气道:“文侯大人还打这个主意啊不怕共和军恼羞成怒马上翻脸么?”

    杨易道:“不会。文侯大人何等人物他肯定算到共和军猜不到的。”

    我苦笑了一下。今天郑昭没有来丁亨利又很奇怪地让卫宗政停止用刑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文侯想瞒住旁人还行要瞒住郑昭却很难。也怪不得文侯要让卫宗政用酷刑上过刑后两个蛇人的差异处越不明显。只是我不知道郑昭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连我都被瞒过了郑昭以前并没有见过郎莫他怎么会知道的?

    廉百策迟疑了一下道:“楚将军今天丁亨利和郑昭表现如何?是谁提议下午休息的?”

    我道:“郑昭说是得了病没来丁亨利提议的休息。”

    廉百策皱起了眉杨易却惊道:“不好他们现了!”

    我道:“我奇怪的是他们既然现了大人的计策为什么毫无异动反倒是帮大人圆谎?唉难道要偷入文侯府看个究竟么?”

    要偷入文侯府那是不可能的。文侯的府兵守御极严而且文侯如果真的用了这计策郎莫早被他藏好了就算让他们大摇大摆地找都未必找得到。

    曹闻道忽地抬起头道:“这也可以你以禀报为接口去见大人然后当面……”他忽地闭上了嘴大概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有点馊。这主意左右都不对如果我们猜错了那文侯就会对我大加轻视而一旦我们猜对了恐怕文侯更会怒不可遏。

    我道:“不行了我连大门都进不去司阍挡驾说是大人偶感风寒。”

    陈忠在一遍插嘴道:“那共和军的人呢?不能问他们么?”

    我一怔廉百策却猛地站了起来道:“陈兄好计策!”

    大概陈忠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称赞嘿嘿一笑道:“是吗?”

    廉百策道:“偷窥文侯大人那是视同叛逆而文侯大人定然将守密做得极好想听也听不到。但丁亨利他们肯定不会那么防范去看看他们怎么做可是容易多了看丁亨利他们如何应对便知分晓。”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我还是想不通郑昭怎么看破大人的计策的”

    廉百策道:“你不是说郑昭会读心术摄心术么?他控制一个文侯大人的亲随让他在文侯大人身边便可以知道文侯大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s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大人府中连端茶送水的人这些天也不出门。郑昭本事再大也不能隔了大老远用摄心术。”

    廉百策想了想道:“楚将军他能不能控制飞鸟?”

    我笑了起来道:“廉兄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就是想得太多。如果郑昭的摄心术到了这等地步那我也认栽吧他连鸟兽都能控制真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了。”

    廉百策讪笑了小大概也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过分道:“是末将是想得太多了”

    我道:“别管郑昭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我们盯着他就是了。”

    曹闻道在一旁插嘴道:“统制你想用什么法子?”

    我道:“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这两天就在这加紧训练吧没事都不要出门”

    郑昭的读心术和摄心术几乎没有破绽要跟踪他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行。可是我白天又要陪着卫宗政在石郎庙审问那个假郎莫只有晚上有空。不过文侯白天还要上朝议事我想他白天也没空的如果他在审问郎莫也一定是晚上。郑昭究竟有没有查到头绪跟着他一定能真相大白。

    天快黑时我带着冯奇他们几个向文侯府走去未到时我就偷偷交代冯奇要他注意周围是不是有异样人等郑昭要施读心术肯定不能太远。我怀疑他会呆在停在附近的马车之中。

    见了文侯说明了今天的情形文侯听得郑昭今天没来眼里也有些吃惊之色但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我几次想劝文侯多加小心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不知道文侯知道我看破了他这条计策到底是欣赏我还是恼怒愈是喜欢猜测别人心思的人愈是忌讳别人猜测自己的心思认识文侯那么多年了我想他生气的可能居多。

    出了门冯奇和几个人迎了上来。我上了马等离开文侯府有一段路了我小声道:“看到周围有什么异样吗”

    冯奇道:“来来往往的人倒有不少但我们绕了一圈没有现停在围墙外的马车之类。”

    前面忽然一阵喧哗吵闹我呆了呆道:“冯奇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冯奇答应一声打马过去马上又会来了道:“是尊王团在游行楚将军。”

    尊王团是帝都最近出现的一个民间组织。听说这阻止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领是谁以尊王报国为宗旨是不是搞点为士兵募捐或者为一场战役胜利游行之类的活动。帝君不准平民结社游行不过尊王团有这种冠冕堂皇的宗旨自然大力扶持。我也听说过尊王团在帝都的种种活动虽然他们给军队募捐游行之类对鼓舞士气不无帮助但听说他们以“为君王效命乃臣民光荣”一类的措辞强行要商家捐款就有点不舒服。我不喜欢这一类蔑视他人的行为就算理由再正大也一样不喜欢。我道:“我们让一下吧别和他们撞上了。”

    尊王团游行时也霸道得很见人就要募捐。好在他们对捐款的管理颇为透明。每天捐得多少用到何处都有一本帐公开清清楚楚。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尊王团的人全都是满嘴大道理动不动就是要为国捐躯为国牺牲一类。我见过几个来地军团的尊王团代表那次听得满耳朵都是的聒噪挺他们的意思好像我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是对帝君的不忠对国家的不忠一般非得全死在战场上才对得起饷银。我们穿的都是便装要是碰道他们多半又要破财索性让到一边算了。

    现在这拨人正是如此。还隔得老远便听到“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好男儿宁战死沙场不苟活世上”之类的口号吼得震天响几面红的大旗也舞得迎风招展。虽然没有军服但他们的衣着倒是整齐划一应该是定做的前心一个大大的“忠”字。曹闻道他们也听说了冯保璋弹劾我五德营不设忠字营的事。那次他们走后曹闻道就牙痒痒地说他们既然那么想死就把他们编成忠字营算了下一次战役时全送到最前线去给蛇人当口粮。连想来不太谈笑的钱文义也说了句挖苦的话说就怕蛇人嫌这批口粮只有嘴巴硬身上的肉却太软。

    现在过来的这批尊王团如果当口粮的话倒是上佳的。一个个都身高体壮。他们队伍中扛着几条横幅当先一个骑马的汉子挥臂高呼:“人生一世”跟在他后面的人就大叫道:“誓死忠于帝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声音越喊越响居然向文侯府前转去。沿途有不少看热闹的市民有些被他们感染了也挥臂高呼更增气势。等他们过去了我招呼冯奇道:“冯奇走吧。”

    冯奇看着这支队伍的背影长吁一口气。道:“难怪难怪路将军会失败。”

    看到这架势他大概以为民心所向吧尽是现在的帝君当年的太子吧。他到没有想到加入那一次是二太子赢了一样会出这种尊王团也一样会说什么誓死效忠帝君的话太子虽然比他父亲要勤政得多但也不是什么万民敬仰的明君。

    我们刚要出去一个侍卫忽然小声道:“都督你看那人!”

    他说得很轻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一个转弯处有一辆马车停下来从车中走下一个人来隔得远了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看见那人戴了一个大帽子帽子刚被风吹歪了露出下面的一头金。

    是丁亨利应该是他。

    他进了一家叫得意居的九楼。丁亨利上楼并不奇怪但让我生疑的是他到了这个并不如何高档的酒楼来。他们住的地方边上就有一家很豪华的酒楼难道他来这里就是为这酒楼在文侯府边吗?

    我暗叫侥幸。丁亨利也算小心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的样子是在太鲜艳一下就漏了破绽。

    丁亨利很快地进了酒楼。我跳下马道:“冯奇你跟我走一趟让兄弟们先回去。”

    冯奇不明所以也跳下马。我把马缰绳交给其他随从和冯奇向酒楼走去。见我们进来一个跑堂的迎上来道:“两位爷是堂吃雅座还是打包么?”

    我扫了一眼大堂里有十几张桌子生意倒也不错大半坐满了。但丁亨利并不在这里。我道:“包间吧你们这儿有几个包间?”

    跑堂的道:“回爷台敝店有五个包间今天您运气好还剩三个。平常这时候全都让人定了。”

    我略为失望本来觉得郑昭想用读心术的话肯定是临街那间因为离文侯府最近我想定下边上那间没想到那间却已经有人了。我道:“那给我第三间吧。”

    那跑堂的答应一声领着我上楼。进包间坐下后我怕被丁亨利认出我的声音便让冯奇点了几个菜我也胡乱指了几个又要了一壶酒。冯奇有点莫名其妙道:“将……”

    我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声道:“别说话先吃吧。”

    这是门拍了拍却是那跑堂的送菜来了等他放下酒菜我道:“店家隔壁好像没人啊。门都锁着的”、

    他“啊”了一声道:“那也是那几个客人包下来的说是要等人。他们连钱都付了我们开店的当然不好回绝。别说要空出个房间就算人家要买下得意居只要有钱那也一样不好回绝爷台您说是吧?”

    那跑堂的一走开我走到冯奇跟前小声说:“你吃吧声音不妨大一点。”

    冯奇点点头。我掩上门拉开了窗。这窗子对着一条小巷子巷子里已经十分阴暗。我身手道隔壁窗下小心推了窗子那窗子竟然被我一下推开了。因为小巷很窄这窗子是移动式的居然没有在里面上窗闩从这儿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我小心地从窗子里钻出去抓住隔壁的窗框。轻轻一用力人已钻了进去。要进去并不太难难的是不能出声音好在每天例行的练拳打坐让我的行动十分情节敢说隔了一间房他们肯定察觉不到了。

    一进去我便轻轻拉上窗子这间包间便又重新堕入阴暗之中。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桌上正放了一些碗筷我拿起一个空碗贴在墙上再将耳朵贴到碗底。这是薛文亦跟我说的“虚能纳声”之理当初我被三法司会审薛文亦就坐了两个筒让外面的陈忠和我传话。碗虽然没有那个传声筒效果好但比我直接用耳朵要好得多。

    耳朵刚贴上去变得听有个人道:“怎么样了?”

    这声音压得很低但一听这声音我就觉得浑身一颤。这声音正是丁亨利。只过了一小会我听得有个人在道:“今天还是问不出来郎莫不肯说。”

    这声音正是郑昭。我只觉心头如翻江倒海一般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文侯果然对我也瞒在鼓里可是他没料到被郑昭看破了。可怕的是文侯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这计策被人破解大概还觉得丁亨利被他瞒过了。文侯的计策算是相当高明他用一个和郎莫很相似的蛇人来顶替我也被他骗过但郑昭居然能够识破文侯的计策反倒来个将计就计更是高明。对郑昭我虽然很佩服他的奇术但对他的智谋倒也不如何心折可是现在看来我比他是在差得很远。现在必须马上向文侯报告我刚要转身从窗子里钻出去忽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楚休红这人如何?”

    这声音很陌生并不是郑昭或是丁亨利的声音我呆了呆不知这人为什么会提到我。静了静丁亨利道:“禀公子他不曾怀疑。”

    “不要小看他。”这人顿了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连海老都十分看中的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亨利你千万要小心他别被他骗过了。”

    丁亨利道:“在石郎庙中我也暗中观察过他没现他有什么异样而且这人性子很急说到做到那一路上他就没有暗中审问。”

    这人又是哼了一声。道:“路上真没审问过么?”

    丁亨利道:“在南安城外末将就已命人将那“天遁音”撞到关郎莫的笼子里了他们毫无察觉。一路上我每时每刻都派人监听从不曾见他私人神问过。楚休红虽然冥顽不灵但这人言出必践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丁亨利说我冥顽不灵指的就是我几次拒绝投向共和军吧。不过他说我言出必践倒也不是坏话。我不由暗自得意心中却也感激丁亨利对我的评价。只是隔壁这个人的身份是在令我生疑丁亨利和郑昭都是共和军中屈一指的人物我认识的五羊城人物大概只有何从景有这个身份能让他们如此恭敬可是这人明明不是何从景何从景也必不会轻身北上帝都的这人是谁?

    这是又听得丁亨利道:“公子你这般担心楚休红么?”再次听到他说“公子”二字我心中突然一闪响起了一个人。

    南武!苍月的儿子南武!我曾听丁亨利说起过这个人他对南武极为推崇我还记得他说南武是“人中龙凤”说共和军之帜虽是苍月公举出来的但能把共和付诸现实的只有南武公子。当时听了大不以为然我见过的何从景、文侯都是一世之雄是在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武公子能和这两人匹敌。但他能够得到郑昭和丁亨利两人的效命定是不凡之人。

    这人有沉吟了一下道:“甄励之以诈术权谋驭人纵然得势与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楚休红能够转到我们这一方么?”

    丁亨利这回倒也没有犹豫道:“很难但此人对帝国却也并不如何忠诚只求世无战乱这一点倒与我们暗合应该可算同路之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自认是忠于帝国的可是在丁亨利看来我倒是和共和军靠的更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得。这人有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尽量争取他。甄励之瞒过我们但迟早都会告诉他的倒是就看他有没有共患难之心了。”

    他的话中大有哀叹之意如果不是身在这个地方我都要哀叹一声。这时他忽然大声道:“店家结账了!”

    他喊得很响楼板上踢踢踏踏地一阵响动相比是那跑堂的过来了。我连忙将碗往桌上一方闪身翻窗而出回到自己房里顺手将窗子关上了关上门还听得那跑堂的在大声说着:“几位爷没等到朋友么?下回再来”之类的话。

    我坐回位子上时冯奇正在吃着肉片他也听到外面的声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我没说什么等外面的声音静下来才小声说“冯奇结账吧。”

    结完帐我刚走出门便闻到外面一股烧焦了的臭味。我吃了一惊只道身上被烧坏了但我的衣服是棉布的这却是烧丝绸的味道。我道:“冯奇你身上是不是被火烧着了。”

    那正在收拾桌子的跑堂闻言抬起头道:“两位爷这是方才的那客官烧了一块帕子仍在这垃圾筒里了”

    我呆了呆那跑堂的受伤拿了个垃圾筒正把桌子上的肉骨头之类抹进去里面有一团嘿黑的东西只有丝绸点着后才会缩成一团。我道:“他们做什么要点这块帕子?”

    跑堂的笑了笑道:“多半是嫌帕子脏了那几位客官出手可大方得很。”言外之意大概在旁敲侧击我的消费给的不多。我没理他和冯奇下了楼走出门去。

    马匹早已带回去了我让冯奇先回去自己快步向文侯府走去天已黑下来了文侯府这边一直不算热闹街上也冷冷清清。我刚走到文侯府门口正要让司阍通报求见文侯还没开口迎面正有一个人出来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

第二十五章 心腹大患

    这声响极是突然我们都是一怔。杨易忽地大声道:“有人来攻!”

    这正是遭到进攻的迹像。我大吃一惊心道:“是丁亨利动手了么?”此时大为后悔不该不听明士贞的话。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我道:“杨将军廉将军点齐本部兵马准备战斗曹将军一部暂由我来带。”

    刚说完曹闻道的声音在一边响了起来:“统制我回来了不用你带了。”

    他已骑在了马上看来听得有异声马上就有了准备。我道:“是共和军动的攻击么?”

    曹闻道道:“不是是蛇人杀出来了!”

    蛇人?我倒是一怔。这次增援我几乎是把共和军当成要敌人了一直都觉得蛇人不堪一击南安城必破无疑却没想到蛇人居然还会开城突击。但听得并不是丁亨利对我军下手不知怎么我心中一宽道:“杨将军曹将军你们率本部兵马列天地阵廉将军你一部在两百步外随时接应不能让蛇人冲动阵脚护住火军团。”

    令刚传下便听得一个大嗓门叫道:“仁字营与信字营列天地阵廉字营与火军团两百步后接应!”这正是那大嗓门的夏礼年在喊他现在是地军团的传令官。廉百策以前统领的是箭营现在带的却也是五德营中的一营满员有八千人现在也有七千左右。不过廉百策是箭术大高手廉字营也最注重箭术。雷霆弩一类太过笨重不好携带但廉字营身边的弓箭带的最多甚至有三分之一的人配了和我一样的手弩。他和火军团一同在后接应正好可以补火军团的不足。

    地军团的训练是帝国诸军中最为刻苦的夏礼年的喊声刚落两万人只花了短短一瞬传已列好阵势。南安城中的蛇人一共也不过两万就算全部冲出来我想以地军团的能力也能挡一阵子。也不过片刻前方已传来厮杀之声定是蛇人前锋已经攻到了我们营门口。我扭头看了看只见几个士兵正在装配铁甲车。铁甲车太沉重了因此平时是拆开了分车载运现在要装配起来也不易。我道:“铁甲车还有多久能装好?”

    一个正在拧螺丝的士兵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道:“禀楚将军马上就好。”

    我道:“尽快蛇人的攻势很强。”

    如果没有铁甲车八阵图也并不能抵挡蛇人的轮番猛攻铁甲车晚一刻上阵就会多死伤几个士兵。我伸手从边上抓过一支长枪道:“带匹马过来!”

    飞羽因为受了点小伤我不受再骑现在骑的是另一匹。刚跳上马却听得小王子高声道:“楚将军打仗了么?”

    话音刚落他已冲到我身边。他已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我迟疑了一下道:“小殿下你……”

    我想让他在后面押阵但小王子显然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大声道:“楚将军我也是地军团一员。大敌当前一样要冲锋陷阵你不是常说不分官兵皆要奋战在前么?你还不是一样要冲上前去。”

    他倒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只是他这种昂扬的斗志大大让我喜欢我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跟在我身边不要胡乱冲锋军人更重要的是听从命令。”

    过去我常常冲杀在最前但执掌地军团以后也知道再不能妄逞血气之勇了战死我一个人事小但一旦主将战死对军队的士气影响太大。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与蛇人对阵时当时火虎沈西平率龙鳞军与蛇人恶战原本还可支撑结果就因为沈西平战死使得攻击力极强的龙鳞军溃不成军。小王子能身先士卒自是好的但他在名义上是地军团最高指挥官可不能重蹈覆辙。

    小王子笑道:“自然。楚将军这回让你看看我的枪法。”

    他说得豪迈似乎根本不把蛇人放在眼里。我笑了笑道:“对蛇人枪法并不重要蛇人也不会和你斗枪的千万要小心。”说着扭头对跟上来的冯奇道:“冯奇你留一半人在这儿看住那明士贞其余人跟我去。”

    冯奇道:“楚将军放心我已叫小魏他们留在这儿了我随你上阵杀敌吧。”

    我带着几十个亲兵走向前去。这种短兵相接之时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主将必须随时把握战况才能及时调整战略因此每逢战事我都站在前线。

    一到营门只见近两百步外杨易与曹闻道两个八阵图正在快转动。虽然我们的营盘只是临时扎下的但也扎得甚是坚牢他们两支部队共有近一万五千人依托工事将营门守得铁桶一般蛇人根本进不来。我正看着战况小王子忽道:“楚将军我们冲上去么?”

    我看了看他只见他一手紧紧握着长枪握得太用力了连指关节都已白。我道:“不必了现在仁勇两军团行有余力我们上去只是添乱。”

    小王子眼中一暗道:“那我们不去打了?”

    “为将之道只在取胜不在杀伤。”我扭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身后的廉字营正在向前推进。对持枪守在我边上的夏礼年道:“夏礼年你去问问廉将军火军团准备好了没有。”

    火军团的火炮威力很大但这次蛇人攻得太过突然他们的火炮还不曾布置好。夏礼年还不曾回答我忽然听得一声巨响。

    那正是火炮!但这炮声是从远处传来的。如果是邓沧澜船上的火炮却太远了我不该听得到那准是共和军中传来的了。夏礼年一怔也顺着炮声看了看道:“楚将军……”

    小王子惊叫道:“楚将军这是共和军里传来的!他们也有了火炮了!”

    共和军果然有了火炮!就是明士贞所说的神威炮吧那么他说的并不是假话了。这时一马已飞驰过来正是廉百策。他到了我跟前行了个礼道:“禀楚将军廉字营与火军团的甘将军都已准备停当。”说完又低声道:“共和军果然也有了火炮啊。”

    我道:“不要管他们了列好阵势夏礼年传令让仁字营与勇字营左右两翼展开让出中央。”

    八阵图的威力太大与蛇人胶着在一起将攻势全都接了下来蛇人冲不进来。这样一来我们所带的火炮和铁甲车、雷霆弩反而挥不出应有的作用。我让他们让开把蛇人放进一批进来一是减轻杨易和曹闻道的压力也是想看看神龙炮和神威炮的威力到底哪个更大一些。

    夏礼年将命令让刁斗上的士兵以旗语传下不多时前方仁字营和勇字营两个八阵图缓缓让开。他们结的本是天地阵也就是八阵图的改良阵两两个阵随时可以融为一体要分开也容易。在蛇人猛攻之下他们让开的仍是行有余力一丝不乱。刚一让开如同一道堤坝决口上千个蛇人已从缺口处直冲进来。小王子已是跃跃欲试道:“楚将军冲上去么?”

    我道:“听从命令不要动让火军团和廉字营先行建功!”

    一般火军团进攻总是列在最前以神龙炮进击当敌人冲近了才由步兵护住他们再行退后。但现在蛇人出城太急火军团机动力不够只能在杨易和曹闻道后面了。因为神龙炮的射程只有百步上下所以我让廉百策与杨易和曹闻道保持两百步的距离。这一片已是地军团的腹地了但地军团效率极高只不过接战这一刻便已将营帐辎重收好留出了一片空地。蛇人冲到这儿来一定自以为得计觉得已攻到我们中心万万想不到已成被我们围歼之势反而陷入重围让它们有来无回。

    随着号令仁字营和勇字营又缓缓合拢将蛇人接在当中那些蛇人冲得也越来越近已经看不清它们的相貌了只是在我看来它们长得都一般模样。小王子已有些着急叫道:“楚将军还不冲么?再不冲那些怪兽便要杀上来了。”

    我喝道:“不得号令不得妄动!”我生怕他一时兴起冲出去拍了拍马拦到他跟前。现在火军团马上就要神龙炮他要是杀上前去和蛇人绞作一团会害得火军团无法进攻打乱整个战斗步骤的。只是拦住他才现这倒是过虑了小王子虽然满心想要厮杀却不会不遵军令的。我知道在军校中将士兵遵守军令强调得无以复加小王子虽是宗室先却是个军人。我压低了声音道:“小心座骑别惊了马。”

    小王子道:“是神龙炮么?”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轰”一声神龙炮已然出。虽然只有两门但神龙炮的威力当真可怖。我骑的这匹马已是身经百战听神龙炮声也已惯了没有太大的惊慌但小王子的马却还不曾听惯随着炮响他的马忽地一声厉叫人立起来。我正在担心小王子会不会摔下来却见他一提缰轻轻巧巧地将马带住拍了拍马头道:“玉顶虎别怕别怕。”他这马十分漂亮是匹红马火炭一般红身上没一根杂毛唯有头顶的鬃毛有一缕是白色的。小王子长得英武俊朗这马也神骏异常他带住马的手法又相当潇洒边上有不少士兵赞道:“殿下好本事!”

    我最讨厌那些不学无术只能溜须拍马之人。自从我主持地军团以来要求提拔军官只以才德为标准对那些爱说好话的颇有压制所以地军团被我带得有些矫枉过正不太有溜须拍马的风气以至于从地军团借调到别军中的军官有不少被说成狂傲狷介。小王子来了没多久他自己虽然颇为节制事事都依军规行事可是自从他来了以后这拍马之风倒是越来越长了。大概拍马本是天性就算我压得再严一旦有人要听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我道:“小殿下你千万要当心别摔下去了。”

    小王子拉住马转了个圈道:“楚将军这声音可真响啊!”

    我道:“是啊。”只是心里却有些忐忑。小王子没经验听不出来我却听得很仔细神龙炮的声音实在和共和军中传来的炮声相去无几差不多响。虽然响声不代表威力但一般来说威力越大炮声也越响。看来共和军的神威炮威力就算不比神龙炮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火器上帝**已不再占上风了……

    我默默地想着有个士兵忽然走到我马前躬身道:“将军铁甲车已装配完整。”

    虽然只有两辆铁甲车但一旦出动蛇人自是不堪不击。我道:“好待廉字营这一轮箭攻后立即出击!”

    神龙炮带得太少过一炮也已没机会再第二炮了现在廉字营已上前一步将火军团遮住正在以弓箭向蛇人攻击。那个报告的士兵道:“遵命。”转身退去我正待伸手去摘下马前的长枪小王子忽地打马到了我身边道:“楚将军这回我好出击了么?”

    小王子一心想出击如果一味不让他去只怕反要憋出病来。我想了想道:“好跟在我身边我们一同前去。”

    经过神龙炮和廉字营箭攻冲进来的这几百个蛇人已死了一半外面的蛇人又被仁勇两营挡住进不来就算蛇人再笨也看得出来它们已陷入了绝地。此时蛇人的阵脚已是大乱要全歼这支蛇人全然不在话下了但小王子不是常人他要受些伤我不好向安乐王交待因此让他跟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不过小王子似乎没有觉我的用意只是点了点满脸都是兴奋之情道:“是!”

    我看了看他用的这杆枪竟比我的还要粗一些枪杆上已有一些湿湿的手印。我从马鞍前的小袋中掏出一小把滑石粉道:“来擦擦手。”

    滑石粉能吸水而在战场上出汗出血是家常便饭我怕因为手汗而抓不住兵刃因此总备了一小袋滑石粉。小王子接过来先在掌心捏了捏搓了搓手又在枪杆上捋了两下道:“楚将军我们出出去吧。”

    我道:“不要大意。困兽犹斗何况蛇人。它们临死前的反击非常凶猛不要无谓地牺牲。”

    小王子看了看那些渐渐冲近的蛇人道:“廉将军在做什么他好像没尽全力啊。”

    我道:“廉将军做得没错。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将蛇人逼得太急否则它们自觉走投无路孤注一掷之下我们遭到的损失更重。廉将军故意有所保留让蛇人自以为尚有胜利之机一步步将它们引入。马上廉将军就要全力攻击了。”

    以箭攻击时如果用出了全力那也意味着箭攻马上结束敌人冲到近前要进行白刃战了。小王子又把枪杆捋了两下把一根枪杆捋得全是白白的滑石粉道:“要是蛇人被廉将军杀完了怎么是好?”

    我笑道:“杀完了不是更好省得我们动手。”我见小王子还要说什么正色道:“小殿下古人有云佳兵不祥战为不战。一般来说保存实力比胜利更重要。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取胜如果这胜利不是决定性的就是不值得的因此不要斤斤计较于一战的得失最后的胜利者才是胜利者。”

    小王子道:“楚将军你说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吧。”

    我不禁苦笑道:“还没到这种程度。尽量以少的代价取得大的胜利这便是用兵之道。”小王子枪法虽然高明但兵法觉得却十分马虎大概他只喜舞枪而军校中的教师也不敢对这个与当朝帝君最亲近的宗室子弟如何因此他的兵法知识实在颇为浅陋。

    小王子“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就是要身先士卒但不能逞血气之勇。”

    小王子这话倒是说得既通俗又贴切。我道:“小殿下天资聪明说得正是。”话一出口不禁暗自苦笑。我不喜拍马但在小王子跟前我也不知不觉地拍上了马屁。

    小王子大概也根本没听到我拍的马屁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道:“楚将军那些蛇人似乎要反扑啊!”

    的确蛇人后路被断前方又是神龙炮和雷霆弩冲进来的这些蛇人已只剩了不到两百余个。但蛇人死得多了剩下这两百余个无一不是锐勇无匹之辈竟然扛着死去蛇人的尸体当作盾牌反身攻向杨易和曹闻道。我心头一震道:“它们是要拼死一战啊。”

    兵法有云:围必纵之。也就是说就算围住敌人也必须放一条生路否则敌人见无路可走就会拼死一战有时反倒弄巧成拙。蛇人虽然不是人但它们看来也有和人一样的心思。八阵图的守御力极强可是蛇人和人不一样这样不顾死活地前后夹击杨易和曹闻道两营纵然挡得住损失必也极大。而现在这批蛇人离仁勇两营太近再用神龙炮和雷霆弩会误伤到我们自己。我将右拳重重往左掌一击喝道:“弟兄们该出击了!”

    我只道小王子定会一下冲出哪知他却有点茫然地道:“楚将军蛇人知道冲不过来便马上转身逃走么?”

    我道:“自然是。”

    “它们好像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啊和那时我见过的有些不一样了。”

    小王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蛇人几年前在帝都之围中他就和蛇人正面交过手但那时的蛇人仍然有种宁死也要向前猛攻的悍勇不像现在这些蛇人那样遇挫便思退却现在的蛇人实在和人类的部队相去无几了。看着这些蛇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木昆心头一阵不好受。如果说蛇人像人那木昆这样的蛇人实在比真的人更像人一些。看来蛇人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有人的弱点也更有人的优点我有时恍惚觉得和我交锋的这些并不是人蛇身的怪物而是一支和我们一样的部队。我抹了下并没有汗的额头喝道:“别想这些不相干的令命廉字营冲锋!”

    杨易和曹闻道的两支八阵图现在还没有败像但被前后夹击明显转动的度减慢了。传令兵刚将旗令挂出廉字营忽地齐声呼喝上前了几步将神龙炮和雷霆弩都掩在后面。廉百策是箭术大高手廉字营的箭术亦是五德营之冠但如此一支庞大的队伍自然也不能只作弓箭手使用作为五德营的一员他们的格斗能力同样可圈可点。廉百策久历行伍带兵颇有经验廉百策人数较少只有五千上下但仓促中排成的几列方队仍是整整齐齐。小王子道:“楚将军上吧!”

    我看了看两辆铁甲车已排在方阵最前。我道:“小殿下你跟在铁甲车边上不要让蛇人攻到铁甲车边上。”

    铁甲车初次试验时曾被杨易在地上掘坑陷住结果无法前进。文侯由此现铁甲车有不够灵活之病因此命张龙友改进。改进的结果是铁甲车的车轮不再是光滑的上面刻着许多花纹这样即使陷入小坑车轮也不至于会打滑爬不上来。只是如此一来铁甲车的度却减慢了张龙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得以为天道本有不足凡事总不能十全十美。正因为铁甲车度不够文侯本来所设想以铁甲车队替代骑兵结果也未能成为现实骑兵在地军团中仍占有很大的比例。我在实战中将步兵、骑兵和铁甲车交错在一起铁甲车冲锋步兵护卫骑兵追击以此来扬长避短。现在那些蛇人被仁勇两营拦住回不去我们也不用追击所以骑兵只在后方押阵。

    小王子还是第一次与铁甲车一共作战满脸都是兴奋道:“遵命。”以他的身份说这种话大概也是诸军监军中唯一一个了。见铁甲车与那支蛇人渐渐接近了小王子有点坐立不安道:“楚将军我们也上么?”

    我道:“不要逞血气之勇让铁甲车先冲锋。”

    铁甲车在廉百策的廉字营之前缓缓推进两边的士兵如雁翼般展开让铁甲车突出在前。这两辆铁甲车便如钢钉的锋芒势不可挡。那些蛇人也现我们开始迫上而它们现在仍然突不破仁字营和勇字营的拦阻忽然出一声呼啸转而又向我们扑来。仁字营和勇字营有近一万五千人而我们这儿仅是这两营的三分之一多一些先前有神龙炮阻击它们不敢再冲过来现在我们已在推进神龙炮不能射在蛇人看来突破我们自然比突破仁勇两营容易多了。这数百个蛇人如一道暗色的浊水汹涌而来两辆铁甲车倒似两片浮萍。小王子急道:“不好了铁甲车要被推翻了!”

    我笑了笑道:“不要着急蛇人弄不翻铁甲车的。”

    以蛇人的力量数十个齐上铁甲车虽然沉重被它们推翻也不是难事。张龙友也考虑到这一点将铁甲车的底盘设计得很低上面还铸着大量尖刺利刃蛇人力量虽大却根本没有能用力的地方而它们用的全是些长枪。只要地型不是太过坎坷敌人又没有得力工具铁甲车可以说是无敌的。小王子还不曾见过铁甲车的实在才会如此担心我却见得多了。果然两辆铁甲车一突入蛇人群中便如在水面划开两道波痕那些蛇人纷纷闪避夹杂着其中一些惨呼。我道:“看到了吧蛇人没办法的。”

    刚说完边上冯奇惊叫道:“楚将军它们在往地上扎枪!”

    他没有说我也现了在铁甲车前的一些蛇人正将手中长枪往地上扎去。蛇人力大长枪扎下枪身没入土中极深。我心头一凛在马上一长身喝道:“夏礼年!传令廉字营马上出击接应铁甲车!”

    我叫得很响夏礼年已在高声传令小王子却有些诧异道:“楚将军怎么了?”

    “蛇人是要拦住铁甲车全军出击!”

    蛇人把长枪扎在地上形成排排木桩铁甲车威力虽大如果转瞬间跟前多了几排木桩同样也过不去的。只是人的力量根本不会那么大这种计策也只有蛇人才想得出来。好在那些长枪如果插得不到位同样挥不了应有的效用蛇人仓促间把长枪插下多半并没有用但我也不能不防着这一手。现在铁甲车的冲锋已经见效本来也该让廉字营冲上去了。

    小王子一听得我的出击令大为兴奋叫道:“弟兄们跟我冲啊!”他再也不顾我方才的告诫了拍马便冲了出去身后几个亲兵跟着他。廉字营都是步兵哪有他那么快我只是稍稍一分神他已冲杀到了铁甲车边上了。我暗暗叫苦对身边的冯奇道:“冯奇快去保护小殿下!”

    冯奇他们这十剑斩我带了八个过来。叫他们跃马冲锋非其所长但以他们的本领保护某个人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冯奇有些犹豫地道:“楚将军……”

    我知道他大概又要说什么十剑斩要保护我的安危之类的话来。但他还只吐出三个字却听得前方出一声惨叫。我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只见小王子身边竟然有两个亲兵滚鞍落马浑身都是血。

    小王子的亲兵有二十几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而且他们全是骑兵机动力非常强照理自保有余落败也不会这般快法。我心头一震喝道:“快上!”也顾不得跟冯奇磨嘴皮子两腿一夹马肚人便冲了出去。

    这匹马虽非飞羽却也是匹骏马只是一眨眼我便冲到了小王子身边身后却传来一阵惊呼。自从我当上地军团都督以后就不再每战必冲杀在最前了在背后指挥的日子更多一些现在我也冲上多半令得周围的士兵都大为吃惊。

    我冲到了小王子身边却见他正与一个蛇人对枪。那蛇人枪法颇为高明力量又大小王子两边有亲兵替他挡驾也不和它斗力一支长枪倏倏收正与它斗个不亦乐乎。那些蛇人想必也现他是个军官了正不断游过来边上那两个亲兵枪法虽强却已额头见汗我冲过来时右手那个亲兵手一松被蛇人的长枪进门正刺向他前心。我见他已躲不过这一枪手中长枪一抖枪竿在手掌中极快地滚动“当”一声那蛇人的长枪枪尖正触到我刺出的枪尖上。它力量虽大但我的枪在不住滚动这蛇人的枪力被我但枪的滚动之势化去登时错了方向全力一击变得直直向上刺去。我不等它收回枪来长枪一下刺中这蛇人颈中鲜血登时四溅而出。

    刚出这一枪听得小王子在一边赞道:“好一个滚龙枪!”他手中枪一进一退也已在与他对敌那蛇人头上扎了一枪。那个蛇人负痛之下弃枪而逃反倒将身后的蛇人也撞得人仰马翻。他一枪见功又惊又喜叫道:“楚将军我赢了……”

    不等他再自吹自擂我厉声喝道:“不依军令进止为乱军军法当斩小殿下!”

    他看来也吓了一跳有点不服气地道:“我哪里不依军令了?我听你说的出击了。”

    我喝道:“快快退下你已害死两个人了!”

    那两个亲兵是为了护佑小王子才被刺落马下的。在蛇人群中他们哪里还能活命。方才小王子和那蛇人斗枪也根本没现有两个亲兵已死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马上又叫道:“那些蛇人是想夺取铁甲车!”

    铁甲车的门在顶上不知之人大概猜都猜不到。我抬眼看去却见铁甲车前前后后都扎满了长枪更让我奇怪的是这些长枪竟然扎得非常整齐又恰好比铁甲车宽度小一点正好挡住了铁甲车的去路。只是有小王和几个亲兵一番恶战蛇人也杀不到铁甲车边上但很明显蛇人是有备而来。蛇人目不能视远蹲在铁甲车中也根本动弹不得它们想要的仅仅是击毁铁甲车吧。

    它们真是想夺取铁甲车么?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这种**头。虽然不太敢相信但这种情形实在太叫人生疑了。这些蛇人冲进来然后引出铁甲车应对之策也早已打定如果不是为了夺取铁甲车我实在想不出它们这样做有什么必要。可是蛇人目不能及远抢了铁甲车恐怕连开都开不动。我正在想着忽然觉得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人正紧盯着我刚抬起头却听小王子喝道:“大胆!”

    他叫得十分响亮我刚一抬头正见三个蛇人直直向我冲来。这三个蛇人握的都是长枪它们的枪也比一般的要长出三四尺动作极为迅捷而且看起来有章有法隐隐然竟也是一路枪法。蛇人向来只是以力量取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蛇人竟然也会使用枪法不禁大为诧异。远远看去只见那些蛇人中有一个蛇人正看着我。那蛇人看样子特别长只是并不粗手中握着一杆长枪与这三个蛇人一般也要长一些只是眼神极为凌厉竟与人的目光一般无二。

    这是个蛇人中的指挥官!我心头一震却见小王子和他那两个贴身亲兵接住了这三个蛇人以三对三看来也颇为吃力。我一催马正待冲上却觉一道厉风已扑面而来。

    是投枪!

    蛇人视力不能及远但这支投枪来势极快正对准了我的前心。我吃了一惊一时也闪不开猛地在鞍上一伏眼角余光看去却见那个盯着我的蛇人手上已是空了。

    那蛇人能看到远处!我未及多想那枝长枪已到跟前原本对着我前心我伏倒后仍然闪不开。我举枪磕去“啪”一声只觉这一枪力量很大我的枪刚碰到那支枪杆虎口便是一麻长枪竟有脱手飞出之势。我猛一咬牙索性一夹马借着座骑前冲之力奋力推去耳边传来两杆长枪摩擦之声总算将这支投枪磕开了。

    磕开这支投枪我脑海中如闪电般一亮。蛇人中也有极少数能看到远处的那么小王子说的是真的了它们真的是想要抢夺铁甲车甚至它们也制造铁甲车么?我只觉背后也起了一起寒意。现在地军团能与蛇人野战而占上风可以说全凭了铁甲车的威力。如果蛇人也有了铁甲车那我们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就此荡然无存又将从头开始了。只是到底是谁向蛇人走漏的风声?难道地军团中竟然会有蛇人的奸细?只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在蛇人威逼之下人类有可能会为蛇人做事但如果说人会给蛇人当奸细那恐怕永远都不可能。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喝那是廉字营冲上来了。五德营虽然各有侧重像杨易的仁字营和钱文义的义字营较侧重步兵曹闻道的勇字营则侧重骑兵陈忠的信字营大多由力士组成。廉字营的箭术练得较多但他们同样精擅格斗之技。廉百策心细如定也看出铁甲车已陷入危机及时冲了上来。蛇人虽然挡住了铁甲车但一时也攻不进去正在无计可施等廉字营上来更是兵溃如山倒。廉字营本是生力军一个冲锋最前面的几个蛇人被卷入廉字营的八阵图中如同磨盘下的豆子一般登时被绞得粉碎。

    我将枪拄在地上看着战场中正在厮杀的人们。蛇人这一次主动出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真的是为了夺取铁甲车?好在就算它们有这种意思这一战我们也是大获全胜了。此时仁廉勇三营已合兵一处这些蛇人哪里还抵挡得住大概连一个都逃不出去。

    我正想着廉百策已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末将来迟你没事吧?”

    其实他完全按军令行事倒是我为了救援小王子冲得早了些。我道:“廉将军你看见当中那个特别长一些的蛇人了么?”

    廉百策道:“正是这妖兽投的枪。楚将军末将已下令定要将它活捉。”

    廉百策的心思当真灵敏我还不曾说话他便知道我的意思了只是他大概以为我是想要折磨这蛇人来泄愤吧。我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这一战大局已定蛇人已一败涂地。其实它们虽然挡住了铁甲车但对铁甲车仍然无计可施便已注定它们要失败了。此时小王子得廉字营之助已将那三个蛇人刺倒正指挥手下亲兵将蛇人扎下的长枪砍断。蛇人力量太大每支枪扎入土中起码有三尺大概除了陈忠谁也没本事再将枪随手拔出。铁甲车一脱困更是横冲直撞蛇人既不可挡铁甲车锋芒又被廉字营的八阵图层层卷入只不过片刻只剩了十来个蛇人在负隅顽撞其中正有那个特别长一些的蛇人。

    虽然战事不曾结束但胜负一定后面已有后勤的士兵在打扫战场了。虽然因为迎击及时仁廉勇三营也极富战斗力但这一战我们损失的人员仍然有百人上下。百来具尸体被排成两排准备点齐姓名到时入土安葬。看着后勤士兵抬着战死的士兵过来我突然感到一阵颓唐。

    “楚将军。”

    小王子带着几个亲兵跑了过来。他身上已溅了不少血但都不是他的看来他连块油皮都不曾擦破仍是得意之极地道:“楚将军我杀了两个蛇人!两个!”

    他说得甚是轻松但我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我看了看一边那些战死者的尸道:“你的亲兵也死了两个。知道么就因为你莽莽撞撞害他们丢了性命。”

    大概我说得有些重小王子也是一怔。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大概从来也不觉得死一两个亲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他的脾气说不定还会向我大脾气。但我实在想狠狠斥责他一番。但小王子嘴角抽了抽却忽地低下头道:“是楚将军你骂得对。”

    他忽地跳下马走到那些尸堆边忽地跪了下来。冯奇叫道:“小殿下!”看了看我我只是摇了摇头道:“让他去吧。”我本来想骂小王子一顿但他这个举动却让我大大感动。我跳下马走到小王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小殿下起来吧。好男儿不要轻易向人下跪。”

    小王子抿着嘴站起来眼里已有泪光闪烁。他这样下跪其实也大违他的本意只是见我要骂他了才这么做吧。不管怎么说他能够放下王子的架子即使是做给我看的也如邵风观说的一般是个“可造之材”。我道:“小殿下征战杀伐不在一战这胜负一城之得失。当年谷律光号称帝国三百年未有的勇将平生战斗未曾一败结果却被擒斩这战例你也该学过吧?”

    谷律光是六代帝君时青月公麾下第一大将。当时谷律光拥兵七万纵横西北狄人极畏之呼其为鬼神军。后来谷律光叛乱起兵攻向帝都青月公一路拦截结果七战皆败帝都震动只道谷律光定能杀到帝都城下。可是正当六代帝君准备出都以避时却传来青月公的捷报说谷律光已然授叛乱已平。原来青月公每战虽败己方损失却极少而谷律光自恃勇力每战虽然得胜却都是惨胜七战过后军队损失已然过半剩下来也都伤损严重早已无力再攻向帝都了。此时青月公这才动全力一击未尝一败的谷律光平生第一次失败这支让狄人都胆战心惊的鬼神军也溃不成军非死即降。这个战例也算出名小王子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看了看在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尸道:“小殿下你要知道只有最后的胜利才称得上胜利。”

    小王子又重重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冯奇忽然在身后道:“禀楚将军有人来了。”

    那是个仁字营士兵。五德营士兵的战甲前心都有字号那士兵前心正写了个“仁”字。他急急到我跟前半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共和军已杀到营口请楚将军定夺。”

    我心中一跳道:“他们要攻打我们么?”

    那士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道:“这个……应该不是吧他们是来助战的。”

    我还不曾回话只见三骑马如泼风而来。那三人都没有带武器当先一人没戴头盔露出满头金。周围的士兵都顶盔贯甲这人的一头金极是耀眼。

    是丁亨利!现在仁廉勇三营正在追击逃向城中的蛇人共和军应该也已取胜同样在乘胜追击这个时候丁亨利不去指挥部队反而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小声道:“小殿下你跟着我。冯奇让弟兄们小心。”

    我相信丁亨利不是背后下刀之人但现在不明他的来意仍然不敢怠慢。丁亨利来得极快我刚向前几步丁亨利已冲到我跟前。他一把勒住缰绳道:“楚将军你可曾见到一个生得极长的蛇人?”

    我心中一动迎上前道:“丁将军你找这蛇人做什么?”

    “这蛇人叫郎莫是天法师身边的人千万要生擒它!”

    丁亨利向来镇定自若此时却满脸惊惶。我大感诧异道:“天法师?这到底是什么人?”

    天法师这名字当初我在东平城为了换回二太子而随木昆入蛇人营中时曾经听到过一次是蛇人的领只是我不知道丁亨利原来也知道这名字。丁亨利心急火燎道:“先别问这些楚将军一定要生擒那郎莫否则这一战等若败北了。”

    我没想到丁亨利说得如此严重道:“我倒是命令属下生擒一个生得极长的蛇人就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郎莫。”

    正说着却听廉百策在一边高声道:“楚将军杨将军和曹将军攻进城里去了哈哈蛇人此番偷鸡不成反而蚀尽老本……”

    廉字营本就在后方前面有仁勇两营堵着消灭冲进来的那些蛇人后他们已在打扫战场。廉百策骑在马上大概也有些兴奋过度比平时大大多嘴。他后边跟着几个人扛着一根丈许长的长枪长枪上正绑着一个蛇人。这蛇人长得有点过份丈把长的长枪它几乎将枪身都缠住了。一见这蛇人丁亨利脸上忽地现出喜色叫道:“郎莫!谢天谢地!”已拍马抢上前去。但他刚上前一步廉百策脸色一变喝道:“站住!”手一扬身边十来个士兵齐齐抢上挺枪挡住丁亨利。丁亨利被拦住了回头看了看我道:“楚将军……”

    我心中疑云更浓上前道:“丁将军我们两军同盟该是肝胆相照请你实话告诉我这郎莫到底有什么用?”

    丁亨利沉吟了一下道:“楚将军有些话本不能对你说但此事太过重大我想你也该知道。”他看了看左右道:“到你营中说吧。”

    我营中还有那明士贞自然不能给他知道。听他说要进我的营帐我忙道:“不必了让他们守在前面我们在后面说吧离得远一点旁人听不到的。”

    丁亨利看了看他那两个随从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扭头对我道:“那也好我们到后面些。”

    廉字营在打扫战场火军团也在擦拭神龙炮正在上炮衣。丁亨利此时才打量一下神龙炮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我道:“丁将军你们也有火炮了吧。”

    丁亨利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也只是敷衍的:“我本来就没想瞒你知道瞒不住的。”

    共和军有了火炮除非他们不用否则我们总会知道。丁亨利这么说倒也不是假话我也不想多说这些打马向后走了十来步道:“在这儿说吧。”

    丁亨利看了看身后小王子他们离我们也有十几步了。小王子抓耳挠腮的很不耐烦多半想知道我们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过来。丁亨利道:“再退一些吧。”

    又退了十余步那儿正有一辆大车。这车原本运载的是铁甲车的零件现在就扔在这儿了。丁亨利跳下马将马匹牵在车杠上。我也下了马跟着他转到了车后丁亨利这才道:“楚将军我想你也该知道我们军中有异常。”

    我没想到他那么坦率怔了怔道:“是。到底生了什么?”

    文侯说过明士贞并不是他在五羊城埋下的暗桩但明士贞把共和军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我做什么?这个疑问丁亨利定不会说的我落得装装傻。哪知话一出口丁亨力已道:“我们在对付海老。”

    “什么?”尽管我一直在装作豪不知情的样子但丁亨利这话还是如一个晴天霹雳让我意外至极。我知道何从景对海老言听计从倚若干城。就算这话是从丁亨利嘴里说出来的我也实在难以相信。但文侯说过明士贞是海老的人……

    丁亨利自不知道我在转着**头大概只以为我是在震惊他压低了声音道:“此战以前海老曾向城主献计说贵军装备远在我们之上定要趁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将你们全军拿下再派良工精研你们那些战具武器那我军战力便能大大提高。”

    我只觉背后也冒出了冷汗不禁伸手按住百辟刀刀柄干笑了笑道:“丁亨利你要拿下我了?”但看丁亨利眼中却大是茫然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一向冷静镇定这样子的茫然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在车杆上坐下抬头看着天空道:“海老此计甫献我便觉得太过背信弃义因此与城主秘密商议觉得海老此计实是在助蛇人大为可疑。而此时我们又得到风声知道南安城中有这朗莫在。这朗莫是蛇人天法师贴身之人蛇人谓天法师是伏羲女娲两大神只的化身极受尊崇我军与蛇人屡战总是捉摸不到蛇人到底从哪里来的。而一旦捉到此人定可知道蛇人的巢穴在何处了。”

    我猛地抬起头道:“什么?那还不快去问!”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丁亨利的深意。我们与蛇人交战至今虽然已占上风但蛇人却如杂草一般总也消灭不了。文侯也命我捉拿蛇人的重要将领回去审问但问来问去纵然那些蛇人皮肉被铅水浇烂仍然说不知道自己到底从何处而来就连文侯也无计可施。我不知道那朗莫是不是真的会说出真相但如果能从它口中得知蛇人的巢穴那结束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的契机也终于要浮现出来了。

    丁亨利苦笑一下道:“我原本想瞒住海老捉住这朗莫后再回去深查海老底细没想到昨日我才现海老竟然与蛇人暗通款曲将我军虚实告知城中的蛇人。幸好这些蛇人太笨居然会分兵出城被我们各个击破。只是如此一来我的计划也被他们打乱了。”

    我看着他心中乱成一片实在不知道丁亨利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实。我沉吟了一下道:“那海老现在呢?”

    丁亨利颓然道:“我没想到海老居然在我们身边也安排了人。虽然我让步天兄看住海老但风声走漏他已逃走无疑。”

    他是现了明士贞吧。我暗暗好笑丁亨利仍然想瞒住我何从景就在军中的事实看来的确不能对他太过推心置腹。我道:“好吧不过那朗莫是我军捉住的我要求我们一同审问。”

    丁亨利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道:“这个自然。”他直到此时才算放松了点微微一笑道“楚将军战争终于快到尽头了。”

    说的是和蛇人的战事吧帝国和共和军的战事又将开始了。我在心里想着微笑道:“那么请丁将军与何城主商议派人至帝都共同审问。”

    丁亨利脸上登时僵住了道:“楚……楚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意思很明白丁将军你们打过要解决我军的主意自然不能太相信你们了哈哈。”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在这个地方审出底细来蛇人的巢穴定然在南方如果被共和军抢先攻入收编了蛇人的话那帝国的噩梦就真正开始了。丁亨利纵然正直无私但我绝对相信何从景或者那个神神秘秘的南武公子在打这种主意。

    对不起了丁亨利。我默默地想着又道:“丁将军唯有在帝都审问才能保证两军真正的精诚合作。南安城破后请贵军选派使节与我军一同北上。”

    丁亨利还想什么我一板脸道:“丁将军别的话也不必说了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也不笨大家都心照不宣便是。不过楚某以性命担保我们绝不会先行审问的。”

    丁亨利看着我的目光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忽然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点点头道:“楚将军说得正是。明日你们也该出了到时候我军使节会来到贵军中的。”

    他的语气十分僵硬我心头也是一阵疼痛。丁亨利纵然对我不是都说实话但他对我比我对他要坦诚得多。我强抑住心底的酸楚道:“好楚某静候佳音。”

    丁亨利淡淡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已带了几分苦涩。想必也觉得没什么好说了他向我行了一礼解开马缰跳了上去。我也上了马丁亨利看着远处的城池道:“看来我们商议的进攻方略都用不上了。”

    城头已有火起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欢呼看来南安城的蛇人战斗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弱得多反攻竟然一举攻入城中。我诧道:“原来蛇人如此不堪一击……”本想说丁亨利何必要向帝国请援但马上想到这本是海老的主意便闭上了嘴。丁亨利打马向前到了那两个随从跟前挥了挥手道:“走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越痛楚但仍是正色道:“丁将军走好本督不送。”

    丁亨利转过身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多谢楚将军。”

    他刚走小王子已急不可耐冲过来道:“楚将军杨将军和曹将军已经杀入城中了我们也上吧?”

    廉字营未得命令不能轻动但我看他们也都跃跃欲试。我提起枪只想泄一下胸中这口怒气喝道:“好全军出以级定功!”见冯奇也要跟来转身道:“冯奇你带两个人看住那个蛇人俘虏别出乱子。”

    要杀蛇人大为困难即使有铁甲车相助但每一战我们的损伤仍然与蛇人相当。眼下这一战我们却是大获全胜他们当然人人都想试试手了。听得我的命令廉字营齐声欢呼一拥齐上如一道洪流冲向城门。现在南安城的城门洞开帝**和共和军也都混在了一处每个人都只想多杀得几个蛇人士气也极是旺盛。城头上不时有蛇人中刀中枪摔下来有时也夹杂着几个人杀声隆隆震耳欲聋。

    我和小王子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我的眼里却不禁滴出了泪水。现在这情形岂不是高鹫城破时的重现么?只不过我现在又成了胜利者。假如我是蛇人的话现在也该绝望了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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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行健介绍:
也许是作者以前写过鬼怪玄异小说吧,《天行健》出色地的氛围描写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战争的惨烈,勇士的无畏,情节的万变让人把心提到嗓子眼。作者对人物的描写也有独到之处,往往几笔淡淡的素描就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烘跃纸上。天行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行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行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