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 狼群
借着火光望前看去,只见前方不足二十步开外远,半人高的草丛后,隐约有着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锁定着他们的方向。
“是狼……”侍卫紧紧绷着声音说道。
且还是狼群!
在树林中遇到狼群,又是在环境极其恶劣的夜晚,不消去想也知是何等可怕的处境。
尤其带进林中的士兵都在方才出现马尸的位置四周扩散搜寻线索,现如今福康安与冯霁雯身边除了小茶和三名随行侍卫之外,再无其它援手——
六个人,与一群虎视眈眈的野狼……
四下除了细碎的雨声与过耳的夜风声之外,一时安静备至。
狼群似在观摩寻找合适的时机,一时并未有任何动作。
福康安不露声色地上前两步,将冯霁雯挡在身后,眼神紧张而警惕。
“火把……”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侍卫忙将手中火把递到他手中。
福康安微微弓了弓腰,一手持火把,一手往后扶着冯霁雯一只手臂,“往后退……”他说道。
他有过在林中遇到狼群的经验,深知决不可在一开始便陷入被动的境地。
这些狼群之所以没有立即扑上来,并非是因为其它,只单单因为它们在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捕杀猎物而在做准备罢了——
它们下一刻便可能朝他们飞扑而来!
以不变应万变并非是万全之策。
如此关头,不存在什么万全之策,促使他做出选择的只是怎么做胜算会稍大一些。
狼群在前,而他们的人在后,设想一番,假设狼群追上来,他们每往后一步,生机便多一分。
冯霁雯跟着他的步伐缓缓后退着,目光却是越过他的肩膀望向狼群所在的位置。
她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险境,一时之间紧张的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又或因精神与注意力过于紧张贯注的缘故,她隐约发觉了几分不对劲。
狼群发现福康安等人在缓缓后退的同时,也跟着一步步逼近,龇起的利齿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福康安如今只盼着它们等待观察的时间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狼群平日里一般都是怎么站队的?”
福康安全身心正处于极度紧张戒备的状态之时,忽然听得身后的冯霁雯出声问道。
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惊扰到神经的福康安闻言虽未有回头去看冯霁雯,却也露出一脸对待神经病一般的复杂神情。
“站队?”
又听她语气认真地进一步诠释道:“就是外出捕食之时,如何排列顺序方位之类……会有讲究吗?”
“什么?”福康安的声音有一丝忍无可忍的起伏。
她脑子里装的究竟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种时候,她竟然还在关心这种莫名其妙的奇葩问题!
狼出来捕食都是怎么‘站位’的,他如何能够得知!
他又不是狼群中一员!
“会站成一圈吗?”冯霁雯问。
福康安:“……”
她真的有病吧!
“站成一个圆形。”冯霁雯边缓缓往后退,边又拿尤为认真的语气说着。
福康安“!!!”
为什么他会跟这样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女人一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相比于眼下的处境,她的脑子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吧?
“我猜想应当不会有站成圆的可能……”冯霁雯紧紧攥着手掌,指甲已嵌入了掌心之中,火光照耀之下,眼神闪烁的尤为厉害。
“废话,肯定不会了!”
福康安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这个女人被逼疯了!
狼群出来捕食讲究的向来都是快狠准,不必想也知道是怎么行动起来方便怎么站,到底是怎样神经质的狼群才会选择站成一个圆啊!
大胆的假设浮上脑海,冯霁雯眼前出现了短暂的忽明忽暗。
忽有一声狼嚎破空响起!
随之便是狼群快速穿过草丛的沙沙声响!
狼群不知是瞅准了时机还是被磨没了耐心,竟是忽然朝着冯霁雯等人疾扑而来!
“快跑!不要回头!”福康安面色大变,重重一推身后的冯霁雯。
小茶脸色苍白地护在冯霁雯身侧。
“太太快跑!”
不过转瞬间,狼群已飞扑至了眼前。
小茶拽着冯霁雯狂奔着。
冯霁雯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搏斗声与动物嘶叫声——
回头望去,竟见是福康安与那几名侍卫并未跟上来,而是留在了原处与狼群缠斗!
一声惨叫响起,一名侍卫遭到两头腾空而起的狼只生生扑倒在地,手中火把砸在地上,火星飞溅开来。
冯霁雯眼睁睁看着那名侍卫在剧烈的挣扎中很快被数匹恶狼扑咬至死。
“……快走!”
见她竟然没了动作站在原处怔怔望着此处,福康安狠声催促道。
说话间,险险躲过了一记利爪袭击。
“太太快走啊!”小茶急的简直要哭了。
冯霁雯一把将她推开,极快地夺过她手中火把,一面拿斩钉截铁的语气命令道:“你跑得快,立即回去找绿营兵前来支援!快!”
“那太太您呢!”
“我自有办法保全自己,你若不想见福三爷死在这里,回头我们无法向傅恒府交待的话,就赶紧找人来!别废话了,快去!”
不知是冯霁雯脸色过于严肃,口气过于强硬,还是她的话太具有威胁力,小茶当即不敢再有任何反驳,狠一咬牙转身便跑。
冯霁雯同样紧咬牙关,却是朝着与小茶截然相反的方向跑了回去。
“……滚!”福康安朝折身回来的冯霁雯吼道。
这个笨女人!
却见冯霁雯忽然在十步开外处停了下来,转而拿手中火把去引身侧的枯草——
枯草沾了雨水,并不好点燃,但因雨水并不算大,加之林中有密密枝叶遮挡,故而并算不上十分潮湿。
冯霁雯被滚滚浓烟呛得眼泪直流,拿淋过松油的火把从草根底部一路点燃。
第一缕火苗窜起,蔓延不过瞬间之事!
夜里出没的野兽没有不怕明火的。
她不知自己此举能起到多大作用,但能够拖延上哪怕片刻也是好事!
一个人回去请救兵也是请,两个人也一样,甚至已经没有太多力气的她只会成为小茶的负担,倒不如留下来帮着拖延一二——退一万步说,带福康安来此处的人是她,如果她真不管不顾任由福康安死在这里,她当真无法与傅恒夫人交待!
她怕死,但她更怕别人因她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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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 陷阱
火势一路蔓延。
福康安得见身侧草丛被点燃,反应十分机敏地利用手中火把扫起燃烧着的火星去逼退狼群。
两名负了伤的侍卫也连忙效仿借此自卫。
三人很快一同退至火丛后,共同抵御狼群的攻击。
火苗烫在皮肉上,受到惊吓的狼群发出愤怒的哀嚎声,个个龇牙咧嘴,凶恶之极,但攻势相对方才而言却弱了许多。
虽此举远远不至于真正威慑住它们,但至少给了福康安几人喘息调整状态的间隙。
可就在此时,忽然有两头背上受了火苗烫伤的狼陡然朝着不远处引火的冯霁雯飞扑而去!
它们速度极快,待冯霁雯察觉动静之时,狼只已逼近于咫尺之内。
“躲开!”
福康安瞳孔一阵紧缩,冲出火丛朝着冯霁雯的方向大步奔去。
冯霁雯连连后退数步,眼见其中一匹狼高高跃起欲朝她扑下来,如此情形之下根本无法可躲,拼命一般紧紧咬住了牙,用了最大力气挥出手中火把,瞅准了角度朝着狼头的位置重重击去!
“嗙!”
火星四溅。
恶狼被火把击中了头部,似是伤及了眼睛,发出极刺耳的嚎叫声来。
冯霁雯因此躲开了它迎面而来的攻势,却遭它一记利爪狠狠地抓在了左肩处!
“嘶——”
“扑通!”
冯霁雯被这巨大的力道冲倒在地,而此时另一只狼已然扑了上来!
她陡然翻身欲避开。
心下却隐隐约约意识到,怕是躲不开了。
但想象中遭到恶狼撕咬的疼痛却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耳侧恶狼凄厉可怖的叫声。
一股温热溅到脸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冯霁雯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侧已经身首分离的狼尸。
满脸是血的福康安丢下手中长刀将她一把拽起,近乎低吼地质问道:“谁让你回来的!”
她知道她方才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吗!
一条命险些就这么在他眼前没了!
“别废话了,保命要紧!”
冯霁雯顾不得浑身疼痛,弯身将福康安的长刀捡起塞到他手中,紧紧皱着眉头说道:“再坚持一会儿,绿营兵应该很快就能赶到了!”
福康安简直要被气炸了。
她还有脸嫌他废话多?!
他重重一脚踹开一匹又冲了上来的恶狼,一面护着冯霁雯往火丛后躲去。
可不料雨势忽然变大。
本就不算旺的火苗被扑灭不过须臾之事!
被激怒的狼群见状动作迅猛地再度朝几人扑来。
一名本就负伤的侍卫在闪躲的过程中生生被撕拽下了一只手臂来!
空气中血腥味浓极,兽性被再度激发的狼群越发凶猛起来。
被福康安推开躲避狼群攻击的冯霁雯后背撞到树干上,余光中瞥见一抹抹火光在逐渐靠近,眼中顿时迸发出浓浓的神采来。
绿营兵赶过来了!
“三爷!”
侍卫惊惶的声音传入耳中,冯霁雯倏然举目望去,只见福康安遭一头恶狼扑倒在地,手中火把与长刀俱不知丢去了哪里,正赤手空拳与恶狼搏斗着!
侍卫欲上前相护,却自顾不暇。
冯霁雯见得此状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住了,几乎是胡乱地摸出了贴身的匕首来,想也不想便脚步踉跄地冲了过去,双手紧握刀柄,瞄准了时机便咬牙朝着恶狼狠狠刺了下去!
狼吃痛之下停止了对福康安的攻击,却反过来欲扑咬冯霁雯这个‘罪魁祸首’。
冯霁雯跌倒在地,福康安却从身后冒险拿双臂紧紧勒住了恶狼的脖子!
他翻身将狼狠狠压下。
冯霁雯挣扎着爬起来,丝毫心软犹豫也无,一刀又一刀扎进恶狼的身体里。
狼渐渐停止了挣扎。
冯霁雯却如同魔怔了一般,握着匕首的手停不下来。
福康安攥住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冯霁雯的眼睛却一眨不敢眨,神情近乎呆滞地望着鲜血躺了一地的狼尸。
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声传来,火光映入眼帘。
“太太!”
小茶跟着绿营兵赶了过来,大步扑到冯霁雯面前,得见冯霁雯此状,竟吓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本就折损不少的狼群见得赶来的百名绿营兵和熊熊燃烧着的火把,一时受到威慑,停止了攻击,拿凶狠的目光环视了一番四下情形之后,似意识到并无胜算,便退回了草丛中,快速逃离了。
“都伤在了何处?”福康安语气沉沉地与冯霁雯问道。
之前他只当冯霁雯娇惯跋扈,今晚才得知她竟如此大胆!
方才的临危反应,半点不像是一名女子该有的,更别提是自幼养在高门中的闺秀了!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福康安如今还觉得胆战心惊。
可很快他又觉得冯霁雯不单单胆子大,还很嚣张!
且是堪称脑残的那一种!
福康安眼睁睁看着本该瘫软在地的冯霁雯扶着小茶的肩膀站起了身来,二胡不说便朝着方才狼群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福康安彻底傻眼了。
狼不折回来吃了她便要谢天谢地了,她竟还要倒过去追狼!
难不成还要找它们寻仇吗?
这个又疯又傻的怪女人!
“站住!”福康安怒声呵斥了一句,见冯霁雯毫无回头的打算,只得强撑着站起身来追了上去。
“太太……”雨水中,小茶扶住身形不稳的冯霁雯,“您受了伤,先治伤要紧啊!”
冯霁雯摇着头,想开口却不知是否因方才受到了过大惊吓还是脱了力的缘故,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在小茶的搀扶下,她穿过最后一片荆棘,终是停了下来。
这是狼群最初出现的位置。
“你又发的什么疯!”追了上来的福康安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冯霁雯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得以发声道:“拿火把来……”
福康安皱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光线昏暗之下,隐约可见他们面前竟有着一方深坑。
稍有些经验之人都看得出来这必然是猎人在林中布下的陷阱。
可她要看什么?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福康安眼神蓦然一变。
脑海中忽然闪过她先前那些奇奇怪怪的问话——
‘狼群外出捕食之时,会站成一圈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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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哈?为什么和大人没有出场?(茫然懵逼脸)
我以为我能写到和大人出场的,可进度君没能撑得住……(这就很尴尬了?)
这就是没有存稿的可怕之处,很多东西我以为能写到,可事实上真的写起来往往没有预料的那么准确……
大家别拍我,明天我多写一千字给大家做弥补/(ㄒoㄒ)/~~
267 有点厉害
他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不会。
因为这根本不符合常理!
但他潜意识里只觉得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却未去想,倘若当真出现了这种现象又该作何解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冯霁雯便是牢牢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做出一个大胆的臆测来——
后方绿营兵赶了过来,手中举着火把将陷阱围了起来。
雨水冲刷之下,湿泥混着枯枝杂叶顺着地势往低处流,火光映照之下众人朝黑漆漆的陷洞中瞧去,目光所得是覆了厚厚一层的杂草落叶。
“应当是有东西掉进去了。”一名绿营兵见状猜测着说道:“在这种林子里,猎人在布陷阱的时候为了迷惑猎物,多是会在陷阱上架些树枝,再盖上些草叶之物,只有猎物不慎踩空掉进陷阱里,陷洞才会显露出来。”
“方才那群狼就站在这里,是不是它们当中有同伴掉进去了?”小茶一面扶着冯霁雯,一面探着脑袋往下瞧了瞧。
方才说话的那名绿营兵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应当不是。”福康安走上了前来。
“如果有狼掉了进去,定会挣扎呼救。这不过是普通的陷阱罢了,短短时间还不至于要了猎物的性命。”他的目光随同冯霁雯一起落在了陷阱中那层厚厚的落叶之上,道:“兴许是有什么别的猎物掉进了陷阱中,引起了狼群的注意也不一定。”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
再或者是嗅到了血腥味。
总而言之,狼群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此停留。
小茶闻言不假思索地点头,她还红着一双眼睛,全部的心思都在冯霁雯的伤势上头,对这陷阱里有什么东西并无太多兴趣,只劝着冯霁雯:“太太还是先回行宫里包扎伤口吧,奴婢跟这些军爷们留下来继续找大爷,您看可好?”
太太身上都是血,她也分不清都伤在了何处,只觉得害怕。
却见冯霁雯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一双眼睛倏然望向方才开口说话的福康安。
福康安亦看向她。
四目相对,冯霁雯从他眼中看到了极想看到的‘可能性’。
她豁然攥紧双手,与绿营兵吩咐道:“仔细瞧瞧陷阱里面都是些什么!”
为了安危起见,士兵先取了长棍将陷阱里覆着的落叶拨开了来,用以确定里头的东西是否具有威胁性。
“真有东西!”
士兵觉察到棍下接触到了软物,忙地借着火把往下瞧,只见落叶被拨开之处,隐隐露出了一抹辨不清是黑还是蓝的颜色来。
“这是什么东西……”
几名绿营兵忙都探头往下瞧。
“似乎……是个人?”
“是人,是人!”几人纷纷惊呼出声。
虽辨不清面貌,但从身形及衣物来看,应是个男子无疑!
“快下去查看!”福康安面容肃然地命令道。
“是!”
取来绳子,两名身手矫健的士兵跳进了陷阱中查看具体情况。
“太、太太……”小茶紧紧握住了冯霁雯的手臂,神情紧张到了极致。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能,她这才算是反应过来太太何以非要冒险追过来,并且跟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陷阱较上了劲……
太太这是怀疑陷阱里面……
然而回想到她们站在此处这么久,也没听到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自陷阱里传出来,就连方才绿营兵拿长棍试探也未得到半分回应,小茶在心底兀自狠狠摇头。
她既盼着能找着大爷,又极怕是以这种方式找着大爷。
她察觉到身侧太太的身体似乎已不似方才那般无力,虽仍是被她搀扶着,背却缓缓挺直了起来,整个人在雨中莫名紧绷着。
福康安偏过头去,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这一刻,他从冯霁雯身上看到了较她方才险些丧命于恶狼口中之时更为深重的恐惧感。
这种恐惧无声无息,却深入骨髓。
她显然很害怕。
福康安不自觉地上前了两步。
却在即将来到她身侧之时,忽又停了下来,自顾自地拧紧了眉。
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怕是不怕,与他何干?
“是……不知是不是和大人!”
士兵的声音忽然自陷洞里传了上来。
他们当中认识和珅者少之又少,只能凭借衣着年纪大致推测,故而无法确定身份。
“救上来!”冯霁雯几乎是抖着声音立即道。
她匆匆又上前几步,紧挨着陷阱的边缘被小茶拉住。
几名绿营兵合力将人从陷阱中拉了上来。
冯霁雯全程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
直到真真正正瞧清了被救上来之人是谁。
他一身英气勃勃的深蓝色骑装,是她从未见过的,身上却是布满了血迹。
俊美如铸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不真实,一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眼睫与眉毛上沾着的雨水似凝结着的寒霜。
安静的令人窒息。
“和太太放心,和大人只是昏迷而已。”
冯霁雯跪坐在和珅身侧,闻得此言,拿袖子将他脸庞上冰凉的雨水拭去之际,竟缓缓露出喜极而泣的神情来。
风声过耳,凉雨拂面,她却忽觉四下静止,万物销声匿迹。
倘若她还有力气的话,她此刻会弯下身去抱住他。
但她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一夜未眠,一整日滴水未进的冯霁雯临昏过去之前,脑海中仅残留着一缕薄弱的意识——她竟真把和珅给救回来了。
没记错的话,她还捅死了一只狼。
她觉得自己这回真有点厉害。
但只能撑到这儿了。
剩下的事情就扔给小茶那丫头吧。
冯霁雯任由思维消散,沉沉昏睡了过去。
……
雨下了整整一夜。
直至翌日清早,方才逐渐停歇。
金溶月听罢暗卫禀来的消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
昨日福康安竟然还是赶去了团河行宫。
据闻冯霁雯执意要入行宫外林找和珅,他竟一路陪同保护,最终还因此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于豺狼口下——为了帮冯霁雯,他可真是够卖命的!
不是之前还对她百般嫌恶的吗?
怎么如今却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想到往前与如今种种对比,一种事情的发展脱离了掌控的无力感萦绕在金溶月心头,令她愈发躁恼不安。
她一把扫过茶案,一套珐琅茶碗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她就不懂了,冯霁雯究竟有什么好,足以让这么多人都摒弃前嫌,如此偏向于她!
而她呢?
她这么多年以来在人前谨慎细微,无论做什么都比常人用功努力百倍,她得到最好的一切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这些‘最好的’,却自去年香山枫会那日开始,被冯霁雯一件件打破了。
她将冯霁雯那幅字藏起之后,师傅袁枚便待她日渐疏远起来,反而对冯霁雯青睐有加,逢人便要称赞一番,远远胜过她这个关门弟子。
再有二哥,也是自此事之后,看她的眼光全然不同了,甚至在静央楼那晚,那般不顾她的立场,将她的名声都抛诸脑后。
更令她无法接受的还当是原本该属于她的十一福晋之位,也因此出了变故。
倘若没有静央楼一事的影响,她又何以不战而败给富察佳芙,甚至落得未有名分便委身于他的地步?
总而言之自从她与冯霁雯有了交集之后,她的一切都被人打乱了!
如今就连最容易被利用的福康安也表现出了偏向冯霁雯的迹象。
这种感觉简直要将她逼疯。
金溶月坐在原处脸色不停变幻,玉葱般的十指紧紧攥起,竭力压制着内心不停翻腾着的情绪。
“……收拾东西,今日我们便回宫。”她冷冷开口说道。
阿碧垂首应下,劝阻的话不敢开口。
嘉贵妃之前让宫女来传过话,说是让小主大可在家中放心住着,等大公子身体好些再回宫也不迟。
可小主似乎并未将此当成贵妃娘娘的格外恩典,反而十分警惕。
但阿碧想,下回小主回家,想必也很快了。
她昨晚隐约听说,大公子与先前一起落水的那位汪家小姐的亲事,已经被夫人敲定了,老爷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
金简对此事抱有的心态并非赞同,但也说不上反对。
毕竟他没什么好反对的。
金亦风卧病在床多年,本就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婚配,要想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过门,且不说没有意义可言,单讲有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都是个难题。
汪家的小心思他一眼足以看破。
冲喜一说,更没报什么希望。
但长子与那汪家小姐一同落水却是事实,妻子一心盼着儿子能够痊愈的念头他也不忍多加阻止。
再者他如今有的是事情要忙,懒理家中这等琐事。
罢了,到底此事对金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便任由妻子安排吧。
金府有意结亲的想法很快传到了汪家。
汪家上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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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么么哒~~~~~~~~
268 感觉身体被掏空
尤其是汪士英,乐得嘴巴简直都要咧到后耳根儿去了,那叫一个得意。
就连孙氏的病霎时间都奇迹般去了大半,不过半日的光景,竟都得以下床走动了。
汪士英道:“金家的意思是半月之内完婚。”
原本眉开眼笑的孙氏听了却皱眉。
“半个月?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三书六礼走上一遭,前前后后准备着,没有至少一两个月哪里来得及?
普通人家况且如此,更别说是金家这种官居一品的大户人家了。
“你还真当他们是实打实的明媒正娶吗?”汪士英倒显得十分平静:“这是冲喜——冲喜自然是越快越好。”
孙氏噎了一下:“可如此一来,咱们的脸往哪儿搁?”
汪士英莫名怪笑了一声。
“有了个金家长公子做女婿,日后你还怕没脸吗?”
如今要什么脸?
金家肯同意这门亲事,那是他们汪家祖上积德,烧高香了。
这门亲事是怎么得来的,全京城的人都拿眼睛瞧着呢,还有必要端什么无用的架子么?
回头再把金家给端恼了,他找谁哭去?
孙氏听他这么说,心下虽仍有些怨言,但好歹也还算‘拎得清轻重’,只又做样子似得唠叨了几句,也就算是同意金家提出的半月之内完婚的提议了。
“时间不等人,一应琐事都须得立即着手准备了,珠儿出嫁乃是大事,万不可因为时间匆忙而马虎了。”汪士英与妻子交待道:“不管是陪嫁还是仪仗,里里外外都得用最好的,要按着先前她两个姐姐出嫁时的双倍排场来……总而言之绝不能让外人觉得咱们汪家寒酸了。”
“这是自然。”孙氏应下,立即唤来了丫鬟吩咐,请裁缝上门为汪黎珠量做嫁衣。
“老爷太太……不好了!”
夫妻二人正商谈要如何风风光光地办好这场喜事之时,忽有一名小丫鬟提着裙角跑的飞快,脸色慌张地前来禀道:“大公子醉了酒,找去了西跨院同静姨奶奶起了争执,砸了一屋子东西,还不慎伤着了小少爷!西跨院里这会儿全乱了,奴婢们也拦不住大公子,只有让乳娘先护着小少爷躲出来,前来与老爷太太通传此事!”
“这个畜生!”
原本正在兴头上的汪士英闻言立马黑了脸。
看来这个逆子除了给他添乱之外真的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孙氏忙跟着汪士英起了身,一面随着他往外走,一面说道:“他如今腿脚不便,心中难免有气,加上又喝了酒……不过一个小妾罢了,打便打了,如今家里还要办喜事,老爷能别动怒就别同孩子一般见识了,稍作训诫便好。”
汪士英闻言重重冷哼一声。
“慈母多败儿,他今日这般德性还不是拜你所赐!”
“我……”孙氏觉得莫名其妙。
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养大的,怎么能全怪到她头上来?
但眼下不是争吵的时候。
夫妻二人匆匆来至西跨院之时,汪黎隽正借着酒疯对静姨娘拳脚相向,嘴里还骂骂咧咧着什么“扫把星”。
其他两个同住在西跨院中的小妾和一干下人们谁也不敢上前相拦,只能是干着急。
“住手!”
汪士英怒喝一声,示意两名家丁上前将汪黎隽制住。
汪士英上前便是一耳刮子。
“老爷!”孙氏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相拦。
丫鬟小荷见状忙将倒在桌角边的静姨娘扶起。
静姨娘额角被撞破了一大块,鲜血直往外冒,下巴处也一片青紫,双眼通红,髻发亦散乱着,看起来尤为狼狈。
她望着被两名家丁架着的汪黎隽,死死地咬住下唇。
……
冯霁雯自昏迷中醒来,不过也就是天色蒙蒙亮的时辰。
刚张开双眼的她,浑然只有一个感受——
感觉身体被掏空。
从头到脚,竟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仿佛只要随意动上一动,整个人都会散架。
这种可怕的意识让冯霁雯竟真的一时不敢动弹,只睁着双眼睛打量着四下。
这里不是英廉府,而是和宅。
她被带回椿院来了。
依稀记得昨日她得知福康安半路折返未去行宫寻和珅的消息之后,宫中忽然传来嘉贵妃愿意援手之意——当时她虽碍于若受得此恩,日后不知会有何种麻烦等诸多顾虑,但思及和珅的安危,还是决定先带着嘉贵妃给的令牌去团河行宫把人救回来再说。
但在马车经过驯象所之时,她忽然想到了还有一个人兴许可以帮忙也未可知——忠勇公程渊!
忠勇公府就在驯象所半里开外,冯霁雯起初抱有的不过是试一试的心态,若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她也依旧要带着景仁宫的令牌去救和珅。
事实是成了。
程家的管家秦庸听她与刘全说明来意之后,立即下令召集人手。
为了方便通行,连早年皇上御赐给程渊的黄马褂都给请出来了。
这都是去团河行宫之前的事情。
而进了团河行宫之后,从后山到外林这期间的记忆,此刻于初醒的冯霁雯而言都是十分模糊甚至是浑噩的,十之七八的细节一时之间都无法回想起来,只隐约记得她与福康安带着一百绿营兵进了外林。
在林中,他们遇到了狼群,几番险些丧命。
但‘因祸得福’的是,因此寻到了身处猎人陷阱中昏迷不醒的和珅——
对了……
和珅人呢?
冯霁雯浑浑沌沌的脑子这才得以真正运转起来。
“小仙小醒——”
她张口唤道,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沉哑。
“太太醒了!”
疾步而来的是小仙,她一直守在內间,只是方才凑巧为屋内插放着时令鲜花的花瓶换水,故才离开了片刻。
“您留意着左肩上的伤。”她来至床边扶着欲起身的冯霁雯坐直身子,柔声提醒道:“大夫说了,您最好等个五六日之后再用左手来得好,以免影响伤口愈合。”
“大爷呢?”冯霁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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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章节名实在难取,纯属乱凑,大家自行忽略吧~~
感冒好了大半,但入秋后早晚温差还是挺大的,大家要注意点才好。
晚安咯。
269 怕不怕死
听她张口便问和珅,小仙怔了一下,适才答道:“大爷天没亮便进宫去了。”
“进宫?”冯霁雯诧异道:“他不是受伤了吗?”
合着被救上来之时,那浑身上下的血都不是他的?
“听谢郎中说,大爷身上确实有不少伤,且多为刀剑所伤,本该好生休养才是,但大爷刚醒来,便在太太床边儿守了一整个时辰,任凭奴婢们怎么劝,也不愿意去歇着——”小仙着意提起此事,一副‘别有居心’的模样。
毕竟带着伤不顾休息,执意守在夫人身边这种行为对小仙这种纯情少女来说,还是很有冲击力的。
尤其是在人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像是在撩妹的前提之下。
但令小仙觉得遗憾的是大爷真的就只是守着太太而已,从始至终也没说过一个字——这让她少了太多锦上添花,借机渲染的机会。
“……”冯霁雯沉默了一下,继而皱眉问道:“可是受召入宫?”
小仙摇头:“宫里怕是还没来得及宣召大爷呢,大爷是问了些关于二爷的情况之后,就换了官服说是要进宫面圣,刘全儿横竖也都没能劝住,只能陪着一道儿去了。”
冯霁雯这就纳闷儿了。
这人之前被救上来时那副样子,她瞧着好像连命都去了大半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是守着她又是往宫里跑的……难道他是铁打的不成?
但他要办自己的正事,她也没道理拦着,只能吩咐了丫鬟们留意按时给和珅煎药,饮食上也要尽量清淡温补等诸多细小之事。
小仙一一应下来,末了不忘拿探究的目光悄悄打量了冯霁雯两眼。
冯霁雯又问了和琳的情况。
“二爷至今还在昏迷着,小醒姐姐带着红桃在照看。昨晚太医院里也来了人,可只是替二爷把了脉,其余的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必然是还未能找出解毒之法。
冯霁雯在心底叹了口气,问道:“大爷去看过二爷了?”
和琳是他唯一的亲人,眼下性命危在旦夕,他心中定不好受。
小仙点了点头。
大爷临进宫之前,还往二爷院子里去了一趟。
“奉恩辅国公府那边可有消息传出?”随着诸事一桩桩重新回到脑海中,冯霁雯不免又担心起了同样在团河行宫中失踪不见的紫云。
“尚且未有听到什么消息……”小仙宽慰道:“但紫云格格贵为宗女,刘家在朝中又是那样地举足轻重,想来朝廷必然是不敢怠慢的——”
她说的冯霁雯自也都清楚。
但这种事情耽搁的越久,便越是麻烦,也越是危险。
尤其紫云正值商定婚期之际。
冯霁雯兀自忧心不已,正待再与小仙问些什么,却忽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外间隐隐传了进来。
“长姐可醒了?”
答话的是小亭:“回小舅爷,太太刚转醒过来,可要奴婢进去通传一声儿?”
“嗯——”
“舒志来了?”冯霁雯颇感意外。
外头天才刚亮,他怎么就过来了?
“小舅爷是昨个儿晚上前来看望二爷的,未来得及回英廉府,便听行宫来人传信儿说大爷找着了,后来见太太又受了伤昏迷着,小舅爷约莫是放心不下,就干脆宿在了二爷院子里没回去。”小仙说道:“也是跟着大半宿没睡呢。
又道:“老太爷夜里也赶过来了,只是后来忽然得了金简金大人和王杰王大人派人来请,想是还要连夜商议要事,再三跟谢郎中确认了太太没有大碍,方才离去的。”
听得自己昏迷之时家人们跟着此般牵肠挂肚,冯霁雯心里头不由暖烘烘的。
昨晚一夜未眠的人不在少数。
除了昨日被急召入宫的大臣们和少数在团河行宫里遭到殃及的臣子家眷们之外,傅恒府上下也在其列。
为首的傅恒夫人带着一干下人们为了三儿子福康安的伤势忙活了大半夜。
福康安伤得不轻。
磕磕碰碰的小伤不算,前胸与双臂之上都受了重创,皆是恶狼的抓痕咬痕,严重之处皮开肉绽,伤口极深。
大夫甚至三番五次地嘱咐了一月之内都不可再提重物,就连拉弓提刀都不被允许。
是伤到筋了。
伤口被包扎处理好之后,福康安躺在床上一夜未能合眼。
一则是疼得没法睡,二则却是脑子里太乱,始终清静不下来。
不知为何,他眼前总是闪过昨夜在外林里,他被恶狼扑倒在地,身受重伤之际,冯霁雯忽然踉踉跄跄地奔过来拿匕首刺向恶狼的情形。
后来他将恶狼制住,她一刀刀地往狼身上捅,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眨上一下,雨水中一身狼狈,身上脸上都沾着血,那模样别提多怪了,没有一丝一毫大家闺秀本该有的模样可言。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冯霁雯……还挺有出息的。
福康安揪了这么个词来形容她。
旋即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鼻子。
“三爷,药熬好了。”小厮福英的声音传到耳边,福康安脸上莫名的笑意倏然凝住,又掩饰地咳了一声。
福英将药碗端到床边,福康安单手接过,碗沿刚凑到嘴边却又忽然停下了动作。
福英见状笑着说道:“三爷,夫人交待了,这药得趁热喝才行。”
“福英,我问你——”福康安好似没听着他的话一样,而是问道:“你怕不怕死?”
福英听得一愣,继而郝然笑道:“奴才自然是怕的……”
谁能不怕死啊。
怕死是人的本性。
福康安却露出沉思的表情来。
纵然他自恃英勇,但同样也是怕死的。
难道冯霁雯会不怕吗?
她昨晚究竟哪里来的勇气去而复返,后又冒着性命危险冲上来帮他脱困的?
他就奇了怪了……
分明是那么娇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倘若不是他昨晚将她寻到和珅之时的反应看在眼中,他必然都要怀疑她对他余情未了了……
还好不是。
若不然再被一个有夫之妇这么纠缠上,他还要不要活了?
福康安兀自庆幸一番,却心境复杂地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三爷,和宅那边派了下人过来看望三爷您,还带了不少补品药材——”福康安这厢刚将药碗搁下,便有小厮前来通传:“夫人被太后娘娘宣召入宫去了,三爷看这东西收是不收?”
福康安想也不想便皱眉道:“让他们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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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钦点
谁稀罕她那点破东西。
碍于自家夫人同和家太太关系极好,那小厮一时之间不由有些犹豫。
福英见状瞧了一眼福康安的脸色。
继而悄悄对那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三爷的性子他还不知道么?
若是肯收下和宅送来的东西那才奇了怪了呢。
小厮便唯有应下来,继而告退。
“等等——”
他还未来得及出內间,却又被福康安给喊住了。
正要问还有什么吩咐之时,已听福康安在前面开了口,问道:“送来的都是些什么补品药材?”
小厮犯了会儿愣,适才道:“都在盒子里装着呢,具体是些什么东西,奴才倒是不清楚……只听那丫鬟说,都是和家太太得知了三爷的伤情之后,命人着意准备的。”
福康安听得脸色莫名变了变。
听说了他的伤情之后,特意准备的?
怎么还打听了他的伤情?
“……”
如此说来,她醒来之后精神头儿应当还可以,竟然都有精力张罗起这些事情来了。
思及此处,福康安忽而皱眉。
她醒是没醒,精神好与不好,同他有什么干连吗?
莫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他草草地对小厮挥了挥手,道:“罢了……东西且留下,免得回头额娘再有怪责之言。”
小厮闻言松了一口气,行礼后欣然离去。
福英却在心底喷了一口血出来。
他方才还在心里头絮叨着想三爷绝不可能要和宅送来的东西呢!
这脸打的,还真是迅猛的让人防不胜防啊……
……
小羽回到椿院之后,便如实向冯霁雯禀了此事。
“太太,送去的东西傅恒府都收下了。”
冯霁雯颔首,问道:“可见着傅恒夫人了?”
小羽摇头。
“接见奴婢的是傅恒府的管家。”
冯霁雯便未再多问,只又点了点头。
固然没见着傅恒夫人,但她估摸着这东西也该是夫人做主收下的——若是换作福康安的话,只怕还没那么容易送出去。
但送不送得出去都不打紧,因为她只是想借此表达自己的谢意与歉意罢了,至于福康安接受或不接受,那是他的事情。
此时,小仙也从外面回来了。
“将玉嬷嬷送走了?”秦嫫问。
小仙点点头,看向冯霁雯道:“玉嬷嬷方才又交待了奴婢一句,说是药方里有几味药都不常见,怕是不好找,其中有一味‘冰茸’,只有庆芝堂有,若是能找得着,最好一次多抓些回来备着,以防不测。”
方才玉嬷嬷一大早便过来了,顺便帮着冯霁雯把了把脉之外,还带来了如今迫在眉睫、用来压制和琳身上三虫三草毒的药方。
解毒之法一时之间找不到,能尽量将毒性压制住,哪怕一星半点儿也是好事。
冯霁雯此时闻言便立即对秦嫫说道:“嬷嬷方才带来的方子呢?交给小仙去庆芝堂把药都抓回来吧。”
她本想等今日御医过来之后,待御医看罢药方决定可要将和琳现下正服的药停了之后,再让丫鬟去抓来着,而既然玉嬷嬷这么说了,还是尽早将药抓回来备着为好。
晚一步不如早一步。
小仙自秦嫫手中将药方接过,当即便与小仙一道儿出门抓药去了。
“谢郎中特意嘱咐过,说是太太脾胃虚,最好是等早晚饭后再服药,大爷还不知何时回来,不如太太先将早饭用了吧。”秦嫫看着冯霁雯道。
太太自醒后里里外外便是一通张罗,身上还带着伤,她瞧着十分心疼。
但也心知家中如今正值多事之时,大爷刚被寻回便忙着进宫,二爷又身中剧毒,生死不明,家里没个能处理诸事的长辈,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除了太太之外,也没人能够帮着去做了。
也多亏了太太自嫁来到如今,从来没有半句怨言,处事虽算不上桩桩滴水不漏,但也没出过什么差池,自富贵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算得上十分不易了。
也幸在大爷不光上进,也知冷知热,处处体贴太太,日子虽不富裕,却也称得上和美。
如今就只盼着这段风波能尽早渡过,朝廷早日将刺客缉拿归案,二爷转险为安,一切恢复如初才好。
可被再出什么乱子了……
秦嫫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另一边,在经过大臣们一天一夜的紧急梳理事情经过及商谈后续追查缉拿刺客之策后,今日早朝之上,余怒未消的乾隆除了对此番全权负责团河行宫出行一事的金简及永贵等相关大臣一顿严饬之外,又当众钦点了一人负责彻查此案——
z只是令众位大臣们吃惊的是,此人既非军机大臣,亦不属刑部或大理寺管署,而是那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崇文门税关监督、小小的内务府广储司郎中,和珅。
此人在皇上遇刺之时冒险引开刺客,自己却死里逃生乃是实情,理应论功行赏,可这算是个什么‘赏’法儿?
这等举足轻重的大案子,可不是办齐了区区一个举人告御状这等小案子的经验便足以胜任得了的。
王杰头一个站出来提出反对之言。
紧接着还有刘墉等人。
甚至连都察院御史钱沣也一并提出了异议。
金简本也不赞同,但因自己有失察之罪在先,刚被乾隆训了一顿,根本不敢再冒头儿,只能闭口不言。
但事实证明他吭声不吭声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乾隆力排众议,执意要任命和珅为办案钦差,根本无意听取文武百官的意见。
刘墉得了父亲刘统勋的示意,只得退了回去。
王杰与钱沣却仍执意上谏劝说。
“和珅虽小有头脑,但此事非同小可,并非是他区区一个广储司郎中足以胜任的。依臣之见,此案还是交由一名沉稳练达,资格老练的能员干吏着手办理更为妥——”王杰神色一派肃谨地皱着眉道:“还请皇上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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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 ‘局外人’
钱沣等人也再度附议。
神情不明的乾隆冷哼了一声。
“好一个沉稳练达,资格老练的能员干吏——朝廷若不是有你们这些能员干吏们里里外外操持着,团河行宫中又何以会冒出此等荒谬之事?”乾隆不掩饰语气中的不虞,冷笑着说道:“能员干吏?你们倒是给朕找一个出来,看看如今还有谁能够胜任此事?”
“……”
四下寂静了一瞬。
别说一时之间真想不出谁适合来查办此案了,就算心中真有人选,又岂能由他们来开口举荐?
刺客逃的逃,死的死,除了一堆尸体之外再无其它半点线索,甚至无人知晓他们是如何潜入行宫内行刺的,明眼人一瞧都知道这案子只怕牵连甚广,十分棘手,哪里是那么好办的?
真要当众举荐谁,出于最基本的道德起见,也要先问一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干。
可如今掂量来掂量去,有此能力担起如此重责的大臣们统共也就那么几位,谁能办谁不能办,难道皇上会不清楚吗?
这明摆着就是要借此堵他们的嘴啊。
王杰脸色变了又变,有些气闷,却又不甘于就此退却。
“朝中不乏有此能力者,皇上若一时拿不定主意,大可容后再议此事不迟。”王杰道。
如此他也时间私下同诸位大臣商议一番,共同推举出一位合适的人选来。
“如今刺客逍遥法外,还不知在密谋些什么,你却让朕容后再议此事?”乾隆如同听着了十分滑稽可笑的笑话一般,目光扫过站出来的十来位臣子们,道:“朕就奇了怪了,朕挑了人出来你们一口一个不赞同,朕要你们来选,你们却又说什么容后再议——合着这案子干脆就放在这儿,不办了?”
“……”
众人面面相觑。
王杰也被堵的哑口无言,脸色涨红。
“既有刑部与大理寺协同办理,还愁找不着有办案经验之人吗?和珅只是负责此案,又非是万事皆由他一人办理,朕看中的是他的头脑跟见地——”
“可是皇上……”
乾隆抬手打断了王杰接下来的话,拍板道:“就这么定了,由和珅担任办案钦差查办此案,既是拿不出更好的对策来,则无需再多言其它。”
此事便算是就此敲定了。
退朝后,众人脸色各异。
除了吃了一鼻子挂落的王杰之外,脸上最难看的无疑便是金简了。
他近年来在朝中可谓一帆风顺,纵然也有过几次小小波澜,却也都是零零星星,不至于闹到皇上面前来,更遑论是安排不周,让刺客钻了空子,致使圣驾置身险境之中险些铸成滔天大错的失察之罪了!
此等差池,往小了说是办事不力,可若被有心之人放大,却是一桩足以让他丢掉尚书一职的大过错!
虽然皇上今日只是严饬,并未谈及责罚之言,但这并不能代表皇上真的不会怪罪于他。
譬如袁守侗之前于三日之内,奉旨查办了郊外滋事的一伙恶匪,至今皇上也没提如何赏赐。
但皇上向来赏罚分明,想来不是不赏,只是没到时候而已。
罚自然也是一样。
金简越想越觉得不安,刚想着要如何尽量为自己脱罪之时,却见前方有一名小太监迎面行了过来。
小太监在他面前仅三步远处停了下来,而非避让至一侧。
原本正凝神想事的金简抬头望去。
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小太监来。
无需小太监开口,他已径直说道:“走吧——”
小太监应了声“嗻”,行在前侧方带路。
金简随同这名小太监一路不做停顿地从不常有人走的小径来到了景仁宫中。
“微臣参见娘娘。”
金简来至耳殿与嘉贵妃行礼,直起身来之际,却见一侧的椅上还坐着穿着朝服的十一阿哥永瑆。
“十一阿哥也在。”金简又行了一礼。
“舅舅不必多礼。”永瑆忙起身虚扶,叹了口气说道:“方才在朝上,皇阿玛的话说得未免有些重,让舅舅受屈了。”
“团河行宫之祸本就是微臣办事不得力,皇上所言皆是实情,臣无话可说。”金简道。
“舅舅总是这样地顾全大局。”永瑆又叹了口气。
嘉贵妃已经屏退了殿内伺候着宫女太监,只留了远簪一人在一侧换茶。
“兄长坐下说话吧。”
“谢娘娘。”
见金简落座下来,嘉贵妃适才开口说道:“今日早朝之事我已听永瑆说过了。”
“皇上竟将此案交由了那个和珅来办。”金简开口便道起了此事来:“我本有意举荐几位相熟的大人,怎奈我今日没有说话的机会,皇上又一意孤行,连王杰等人的意见也不肯听取半句。”
嘉贵妃半分不显意外。
反倒问:“兄长可知皇上为何要执意让和珅来办理此案吗?”
金简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皇上在早朝上说看中的乃是和珅的办事能力。”
“这是自然。皇上既将此事交由和珅,便说明对他是极信任的。”嘉贵妃道:“但更重要的还当是,在此案未查清之前,如今几位真正有能力的大臣,包括兄长在内,皇上已然不放心了。”
金简听得一震。
嘉贵妃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他霎时间清醒了过来。
团河行宫一案怎么看都不简单。
皇上或许不至于怀疑谁,但确实也已经不能再去信任谁了。
故才将此事交给了一个‘局外人’。
“但让和珅来办亦是好事。”嘉贵妃道:“他若能趁早将此案查明,与兄长而言有利无害。”
虽然前世并没有发生这场团河行宫行刺变故。
但此案拖的越久,于金简而言无疑就越是不利。
毕竟失察的责任摆在那里,刺客一日不除,此事就一日无法揭过。
“兄长切记,务必要助和珅一臂之力。”嘉贵妃看着金简,凝声交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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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自荐
昨日她命人往和宅送去令牌,冯霁雯却没有动用,而是找去了忠勇公府——
而如今和珅已然开始崭露头角,此次又护驾有功,如若再能将此案办成,被厚赏是必然之事。
不能再拖了,如今她要想尽一切办法将态度不明的和珅拉拢过来。
金简正色应下。
一旁的永瑆却不以为意地摸了摸鼻子。
不就是个擅长拍皇阿玛马屁的小小五品官儿么?
如果没有冯英廉帮衬着,他算个屁啊。
想到这里,永瑆不由地想到了和珅之妻、冯英廉的孙女儿冯霁雯,和金溶月早前跟他借暗卫来调查冯霁雯之事。
他昨日才从暗卫那里得知,金溶月竟是真的在调查冯霁雯。
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岂料竟是事无巨细地在让人监视着冯霁雯的一举一动。
甚至将冯霁雯从前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都给挖了出来。
金溶月如此‘重视’冯霁雯,可谓令他咋舌。
惊讶之余,又觉得女人间的小心思当真可笑。
他原本以为只有那些俗气的女子们才会如此狭隘并心思阴险地算计他人,没想到金溶月亦如此。
许多东西真的靠近了解之后,还真不如自己起初想象中那般妙不可言。
真是令人倍感失望啊。
……
和珅被钦点为办案钦差的消息比和珅回家的消息早一步传进了冯霁雯耳朵里。
冯霁雯听罢并不是太高兴。
这种不高兴一直持续到和珅回到家中。
和珅哪儿也没去,直接就回了椿院。
而回到椿院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太太可醒了?”
得了丫鬟一句已然醒了,且还用了早饭喝了药之后,脸上这才算是露出了自醒来之后到现在为止的第一缕勉强称得上松缓的神色。
“太太,大爷回来了。”
小仙来至内室轻声禀道。
冯霁雯“嗯”了一声,张口便是:“把大爷的药端过来吧。”
小仙应下,转身去了。
刚撩过帘子走了进来的和珅望着坐在临窗的大椅上抱着净雪的冯霁雯,说道:“我前脚刚进家门,夫人后脚便让人端药来,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冯霁雯闻声望去,只见他一身官服未换,神情竟还如平日一般平静适意。
若不是他脸上尚且也有着数道草木的刮痕未消去,她甚至都产生了一种什么都未曾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错觉。
冯霁雯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情,莫名就皱紧了眉头。
他怎么还有心思同她耍贫嘴?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清醒之后连话都甚少说的和珅也只有此时在她面前,才提得起精神笑一笑。
原本守在內间的小醒与秦嫫与和珅行礼过后,便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房内除了趴在冯霁雯膝上酣睡的净雪之外,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夫妻二人。
和珅来到冯霁雯身侧的椅上坐了下来。
一直没吭声的冯霁雯到底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却不是问他自己最想知道的要紧事——皇上如何会将此案交由了他来查办。
而是问道:“身上的伤……还疼着吧?”
当时在外林中只瞧见他一身血,却来不及去查看都伤在了何处。
和珅闻言唇边的笑意又柔软温和了几分。
“都是些皮外伤而已,早已不疼了。”他还笑微微地说道。
“皮外伤?”
她都听小仙说过了,他身上多是刀剑所伤。
还‘早已’不疼了?
难道他是去年受的伤吗?
偏生他还厚颜无耻地点了头,就跟说得都是真的似得。
冯霁雯想翻个白眼给他看。
“倒是夫人,此次为了我冒了这么大的险,受了这样的苦。”说到这里和珅倒不笑了,神情颇有些冯霁雯从未见过的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适才又道了一句——
“夫人如此为我,我很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
素日里巧舌如簧的一个人除此之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自问从未亏欠过谁。
平生第一次觉得亏欠她人,却欠了回最大的。
“碰到狼群只是意外。”忽有几分不自在的冯霁雯一语带过,并未给他机会多说,便转开了话题问道:“我听说皇上将团河行宫遇刺一案,交给了爷来查办,这是为何?”
见她一心挂念正事,和珅也暂时将心底柔软的情绪收起,道:“因为皇上没有别的人选。”
没有别的人选?
“可你既无办理此类案件的经验,又有伤在身,也并非是最佳的人选。”她看着和珅说道。
她并不是信不过和珅的能力,而是就事实而言,由他的身份来查办此案必然困难重重,况且大伤未愈,身体如何允许?
“我确实并非最合适的人选,但皇上清楚,我必然会是最尽心尽力查办此案之人——再加上,此事乃我自荐。”
他语气温润浅淡,却让冯霁雯听得一惊。
“你与皇上自荐查办此案?”
和珅微一颔首。
“为何?”冯霁雯努力没让自己的语气带上质问的味道。
他自己的身体如何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谢郎中都说了,他需要静养。
他怎么还净往自己身上揽事?
且还是这么大一件事!
若说起初她得知此事只是因担忧而致的不高兴,那么如今便是气愤了。
他有野心有抱负,想要抓紧每一个机会的心情她并非无法理解,但能否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
见她转头看着自己,眼中隐隐有怒意在浮现,和珅心下暖意攒动,心底的柔软似乎在随着呼吸越扩越大。
他忍不住缓缓伸出了手去。
掌心里布满了缰绳刮痕的手掌就轻轻落在了她头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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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 尽管去做
冯霁雯抬起的眼睛里所倒映着的他的眼神,不见了平日里如沐春风般的笑意,却格外地安静又温柔。
对上这样一双眼睛,冯霁雯怔住。
两双眼睛对视了片刻,和珅再开口,语气带着解释的意味,与她说道:“此番并非是为了其它,而是因为希斋。”
以往或许他所做的每件事情都有着自己明确的目的在,但此次,理由却十分简单。
“希斋?”冯霁雯因为意外而显得有几分反应迟缓。
待和珅再度开口之时,她已然明白了过来。
“希斋身上的毒除了元凶之外,只怕无人能解。我作为兄长,实不放心将此事交由旁人来办。”
不是他自大,认定了自己必然能办好此事,而是为人兄长最基本的责任心使然,让他无法纵由自己在胞弟危在旦夕之际,却不去拼尽全力。
冯霁雯默然良久。
在如此情况之下,她到嘴边的“可是”二字,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想说,可是你的身体怎么办。
纵是静养,在短时间内恢复痊愈都非易事,更遑论是还要去操劳如此费心费力之事了。
但和琳的情况,她也清楚看在眼中,她作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嫂子尚且十分担忧,何况是和珅?
再换位想一想,倘若出事之人换作是舒志的话,她必然也会做出与和珅相同的决定来。
里里外外,冯霁雯兀自想了好些。
和珅刚想着再说些什么来打消她的疑虑之时,却见眼前之人看向了他,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带着些妥协后的坚定。
她竟是干脆与他道:“爷既然想去做,那便尽管放手去做吧,不必担心家里,也不必担心希斋——希斋的毒虽然暂时无法可解,但我从静云庵玉嬷嬷那里得来了可压制毒性的药方,短时间内,希斋应无性命之忧。爷只管安心办案吧,余下的交给我便可。”
既然没办法阻拦,就全力支持他,尽力将弊端降到最低,与他一同面对吧。
和珅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但是——”冯霁雯又接着说道:“办正事固然要紧,你的也身体同样要紧,如此大事自该尽力,但绝不可逞强。”
和琳的命是一条命,他的命也是一条命。
和珅一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冯霁雯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微微皱了皱眉。
这人究竟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看够了吗?”她没好气地问。
和珅神情认真地摇头。
哪里看得够?
一辈子也看不够。
“辛苦夫人了。”他将心中那些不合时宜的话诸数压下,终也只道了这么一句。
而至于剩下的那些,他打算等一切都平静下来,再一字不漏,细细地说给她听。
此番经历,给了他无数惊险,却也让他明白了许多。
尤其是她,带给了他太多无法想象的‘惊喜’。
而半晌等来了这么一句话的冯霁雯却觉得好似一拳头砸在了棉花堆里,想要生气却又没法儿生气,无力地很。
罢了罢了,不管是他前几日晚上酒后胡来,还是此番不顾自身安危揽下这等差事,她都先记在心里头,等他将正事办完之后再与他清算也不迟。
如今当真不是添乱的时候。
她懂的或许不多,但最基本的轻重还是分得清的。
但是,有一句话她必须要说!
“能把手拿开说话么?”
搁她脑袋上搁上瘾了怎么着?
动不动就摸头,这是个什么毛病?
……
和珅在家中用罢饭,去看了趟和琳,便直接出门往刑部去了。
冯霁雯交待了刘全要时刻跟着他,另又给刘全备了两只药瓶儿,一瓶是伤药,是谢郎中交待每隔四个小时要换一次的,是担心和珅到时在外头忙着没空回来,再耽误了换药;另一瓶是从玉嬷嬷那里得来的止疼药粉,用来应对突发疼痛。
“你对他怎么那么好?”
刘全走后,随冯霁雯一同坐在正堂中的冯舒志语气不明地问道。
“他受伤了。”冯霁雯言简意赅。
“很重的伤么?须得这样。”冯舒志撇了撇嘴,道:“我瞧他精神倒还挺好的……”
“精神挺好?”冯霁雯皱眉,手指点了点手臂,又点了点胸前和腰侧,道:“上上下下的刀口剑伤加一起没有十道也有八道,你初学骑射时从马上摔下来磕伤一条腿,还疼得龇牙咧嘴呢,这伤真要搁你身上,你还不得躺床上动也不能动?你说得风轻云淡,真是没伤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被她这么一通数落,冯舒志讶异地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得以开口说道:“我哪里知道他伤的这么重?随口一说罢了,你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我哪里生气了?”冯霁雯瞪着他问。
这还叫没生气?
冯舒志一翻白眼,“呵呵”两声。
冯霁雯还了他一记白眼:“没事干就趁早回去,我这里一摊子事儿呢,可没空招待你。”
“我不回去。”冯舒志却道:“我已经派小野子回去传话了,在希斋哥痊愈之前,我要一直住在这儿。”
“什么?”
一直住在这儿?
“说白了就是我想留下来帮一帮你。”冯舒志语气老气横秋,真跟个大人一般。
非要他说的这么直白。
“你帮我?”冯霁雯好笑地道:“你能帮我什么忙?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吧,莫再耽误了功课。”
“这段时日就让丁先生来这里授课。骑射课就暂时不上了,恰好纪师傅家中有事,左右也耽搁不了什么。”冯舒志拿一副‘我意已决’的表情说道:“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你也别与我见外了。”
“……”冯霁雯一阵无语。
谁同他见外了?
她是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他留在这里压根儿帮不上任何忙,甚至还有可能给她添乱好吗?
这小子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年仅十岁的自己不需要别人费心照顾,甚至还能帮上别人的啊?
冯霁雯在心里叹了一阵气,到最后却也只是道了两个字——
“好吧。”
盛情难却,不管怎么着,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就勉强配合他这一回吧。
“太太,永贵府来了人找拜都少爷。”
此时,丫鬟小亭行进堂中禀道。
冯霁雯听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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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九月好!
这对我而言十分特殊的一个月份,也祝大家开开心心,事事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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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不易
怎么往这里找伊江阿来了?
“拜都少爷今日来过家中吗?”冯霁雯问道。
她并未听丫鬟与她禀告过此事。
小亭摇头道:“昨日是来过一趟的,看了看二爷便走了,今日倒不见过来过,只是永贵府里的人说伊江阿少爷昨晚彻夜未归,今日也没见其回去,找了大半日也没能找着,这才派人往咱们这儿来了——说是问一问大爷跟太太,可知拜都少爷去了何处。”
冯霁雯听得此言颇感意外。
近来永贵大人忙于公事,无暇顾及伊江阿的禁足令,伊江阿常会偷溜出府她倒是知道些。
可伊江阿虽然爱玩儿了些,却并非那些喜好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加之如今腿脚也不方便,彻夜未归能去何处?
她一时还真想不到。
而和珅刚从团河行宫一祸中脱险,回到家里之后又一直都是脚不沾地儿的,根本不曾见过伊江阿,更别提是其它了。
“会不会是去团河行宫了。”
冯霁雯思索间,忽然听得身侧的冯舒志猜测着说道。
听得此言,冯霁雯不由转头看向他。
小仙也是一愣。
“拜都少爷素日里不是最爱凑热闹的么?”冯舒志又道。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拜都少爷似乎都喜欢插上一脚,故而不管他和永蕃永萼问起什么来,他总都能够侃侃而谈。
除了学问上。
“……”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小孩子还是小孩子,想问题的角度总是十分简单明了的。
但经他这么一提,冯霁雯却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来。
“太太,小舅爷说的不无道理。”小仙看了一眼冯舒志,轻声附和了一句。
冯霁雯对上她的眼睛,便知小仙是与她想到一处去了。
伊江阿确实极有可能去了团河行宫。
只是未必是冲着冯舒志口中的‘凑热闹’去的。
冯霁雯斟酌了一番过后,便与小亭道:“去跟永贵府里来的人回句话儿,就说我与大爷也不知晓拜都少爷去了何处——让他们不妨去拜都少爷平日里爱逛的戏楼里找一找,或是去团河行宫里瞧瞧。”
最后一句话说的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口一猜之后的提醒罢了。
她也确实只是随便一猜,并不确定。
小亭便将冯霁雯的话原原本本地传到了永贵府派来的下人耳中。
那两名家丁道了谢,当即离去了。
“太太,可要将此事与大爷说一声儿吗?”见小亭回了椿院,小仙与冯霁雯提醒道。
若拜都少爷真只身去了团河行宫的话,恐怕多多少少还有些危险。
昨夜太太与大爷被福三爷送回来时的模样,她至今回想起都尚且心有余悸。
冯霁雯想了片刻,点了头。
到底与伊江阿的关系摆在这里,不管有事没事,今日永贵府里的人既找上了门,那自然还是跟和珅说一声来的好。
……
晚饭是冯舒志陪着冯霁雯一同用的。
用罢晚饭,冯霁雯换完药,外间的天色已然完全黑了下来。
冯舒志在和珅的书房里找了两本不知道什么书,经冯霁雯允许之后,带回了客房里去看。
冯舒志前脚刚走,后脚小羽从前院回来了。
“大爷回来了?”
她刚进来,冯霁雯便问道。
和珅派刘全回来传话晚饭不必等他,是半下午的事情,而眼下这个时辰,刑部的大门都该关了,人也该回来了吧。
小羽却是轻轻摇头。
“大爷还未回来。”她与冯霁雯笑了笑,道:“是老太爷看太太来了。”
“祖父?”冯霁雯有些意外。
毕竟都这么晚了。
她没敢让老爷子久等,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往前厅去了。
冯英廉身上穿着的还是官服,显然是刚忙完公事,未回府便直接过来的。
他脸上略带着倦态,下垂的眼睛里布满了红丝,见冯霁雯过来,原本正吃茶的动作停了下来,茶盏搁下,面上精神即刻便是一提,满眼慈爱地冲冯霁雯招了招手。
冯霁雯瞧着他一双眼睛便觉得心里泛起暖意,笑着走近唤了声祖父。
“身上可还疼了?”冯英廉将孙女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精神尚可,多少放心了一些。
昨夜过来的时候瞧见孙女那模样,老爷子魂儿都快吓掉了。
哎,前不久才在城外遭了一顿险,后背的伤都还没好全呢,又出了这样要命的事情。
冯英廉越想越心疼,眉头不禁就皱了起来。
“就伤了个肩膀,上了药也不觉得疼了。”冯霁雯答了一句,坐下来问道:“您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听丫鬟说昨夜您被几位大人请了过去连夜商议,又得是一夜没睡吧?”
“睡了的,在内务府。”冯英廉道:“不来看看哪里放心得下?致斋往后只怕是有的忙,你独自在家中不可过于操劳了,养好身体为上。”
冯霁雯点头应下来。
“致斋还未回来?”
“应也快了。”冯霁雯估摸着。
“他也受累了,还有伤在身,实在不易。”冯英廉微微叹了口气。
他能帮衬着的自然会全力帮衬,但这桩案子究竟能不能办成,还是得靠和珅自己。
……
送走了来都来了也没去瞧孙子一眼的冯英廉后,冯霁雯回到椿院将药喝下,便宽衣躺到了床上。
“什么时辰了?”
“回太太,刚进亥时。”
亥时了竟还没回来。
此时得见小茶从外间快步走进来,行了一礼便道:“太太,刘全儿回来了!”
什么叫刘全儿回来了?
难道和珅没回来么?
冯霁雯刚在心底疑问了一句,便听得小茶说道:“刘全儿说大爷今晚不回来睡了,要太太早些歇着,不必等了。”
不回来睡了。
这人该不是头一晚便要打通宵吧?
身体吃得消吗?
冯霁雯一副忧愁的样子无声叹气。
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夜她睡得也不是太安稳,稍有一点动静便要醒来。
翌日一早,朦朦胧胧间,更是被隐隐约约的说话声给扰醒过来的。
“……太好了!”小茶说道。
“哪里好了?外面传的不知有多难听呢……”这叹息的语气像是小仙的。
275 “投井”
“可是人好歹救回来了,人命关天才是大事啊。”小茶道:“至于其它的,我觉得都不是太紧要……”
“你说的倒是轻松。”小仙无奈笑着摇头:“倘若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想的话,倒真是好了。”
“都无事可做吗?”小醒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悦的语气低声训道:“太太还未起身,大清早的你们在这里叽叽喳喳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小茶怯怯应了声是。
四下这便忽然安静了下来。
神思还不甚清晰的冯霁雯微微皱了皱眉。
两个丫鬟的对话她虽听得不甚清楚,但结合当下的情况,却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小仙——”
她张口唤道,要坐起身来。
正如冯霁雯所预料中的一样,小仙与小茶所讨论之事,乃同紫云有关。
紫云被救回来了。
刘鐶之也被救回来了。
据传二人是被和珅给找回来的。
说是和珅昨晚连夜去了团河行宫带人搜找有关刺客留下来的线索之时,在行宫外永定河河岸旁发现了溺水昏迷的两个人——
人能被救回来自然是一件好事。
可之前人未被寻回之时便在暗下涌动着的形形色色的传言,此时也犹如乍然得到释放的洪水猛兽一般,竟有不可挡之势。
官宦人家的格格公子本就比寻常出身的子女更加受人瞩目。
更遑论二人的身份处境都颇为特殊。
刘鐶之为金科状元,年少有成,美名在外,其光芒不必多言。
紫云贵为宗女,与于敏青之子定有亲事,按着原先的约定,本该于昨日下聘——
原本在外人眼中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在团河行宫一劫中忽然有了这样的牵连。
已有婚约在身的紫云格格冒死救下刘家公子,二人又在行宫外共度了两天两夜。
这样的事情不管放在哪朝哪代都足以引起不小的波澜来。
甚至还因此衍生出了许许多多的臆测来。
譬如有人言紫云格格早对刘家公子存有情意,若不然岂会不顾自身安危,冒死相救刘鐶之?要知道,当日团河行宫中,于家公子于齐林也在当场,且还在混乱中受了伤。
虽伤势不重,但放着未婚夫不管,却去救一个不相干的男子,这是何道理?
甚至有人猜测之前静央楼中据传和珅写给刘鐶之的那首‘情诗’,实则便是出自紫云格格之手。
正所谓人多脑洞大,只有做不到的,没有猜不着的。
反正瞎猜呗,甭管真假,就图一乐,说的人那么多,就算是猜错了,也不用背什么责任。
口口相传,也不知源头从何而起。
如此情形持续不下半日,正午刚过,便有消息传出说是于家找人上门退亲去了!
明眼人一眼便瞧得出这门亲事本就是辅国公府高攀了于家,如今又出了这等‘丑事’,于家要退亲,辅国公府自也没有颜面死缠着不放。
辅国公府没说话归没说话,但于家此举在当下的境况之上无异于火上浇油。
于家更觉得这面子折的可气至极。
不过短短数日间,原本即将要结为亲家的两家人忽然翻脸成了仇家。
四下对紫云的议论一时之间更甚,其中不乏许许多多不堪入耳之辞。
世人对女子的行为规范,要求上本就要比来男子来的苛刻许多,这虽病态,却为常态。
“真是丢人。”
景仁宫中,刚用罢午饭回房歇息的章佳吉毓坐于外堂之中的玫瑰椅中,一面接过丫鬟剥好的橘子,一面语含鄙夷地讽刺道:“亏得还是宗女出身呢,竟能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荒唐事来,外头养大的果真还是外头养大的,同咱们京城的闺秀到底还是差得太远了。”
“是啊……这事儿做的真是太难看了。”自阿桂府里跟着章佳吉毓进宫的贴身丫鬟也在一旁附和着。
“不管怎么说紫云表姐也是姑母的女儿,同咱们是表姐妹。”章佳吉菱皱着眉。
“正因为是表姐妹,我才觉得更是丢人。”章佳吉毓冷笑了一声说道:“如此一来,咱们阿桂府的名声指不定都要受她牵连呢。”
章佳吉菱这回没吭声。
紫云此番不管对与错,可确确实实是闯了大祸的。
她皱眉叹了口气。
正作想间,却忽觉身侧的章佳吉毓拿手肘轻轻捅了捅她。
章佳吉菱疑惑地抬起头来,恰见堂外廊下走过金溶月的身影。
她们因被嘉贵妃选来了景仁宫的缘故,并不与其它秀女同住在储秀宫中,而是在景仁宫后殿的一座十分雅致的独院中。
富察佳芙被赐为十一福晋的旨意下来之后便回了傅恒府为大婚做准备,如今这座院中只剩下了她们与金溶月三人。
“怎么了?”章佳吉菱看向章佳吉毓。
“她怎么又出去?”章佳吉毓一直伸着脑袋紧盯着金溶月带着婢女离去的背影,直到再瞧不见,方才收回视线来,满面狐疑地说道:“不是出宫回家探亲就是不见人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她们来景仁宫并非是真的做宫女伺候嘉贵妃来的,但像金溶月这样频频外出,却总归少见。
章佳吉菱没有说话。
自打那日章佳吉毓与她说过那番有关侧福晋之位的话之后,在她面前便越发不掩饰对金溶月的排斥与防备了。
“春雨。”章佳吉毓低声吩咐道:“跟过去瞧瞧她到底去了何处。”
“大姐……”章佳吉菱阻止道:“这是在宫里,你这么做未免太过了。”
“怕什么,我就是让春雨去瞧瞧而已,又不是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章佳吉毓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又对丫鬟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丫鬟小声应下来。
“我倒要瞧瞧她成日到底在暗下忙活些什么东西。”章佳吉毓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吃下,斜睨着章佳吉菱道:“你成日这么缩手缩脚的怎么能成事?”
章佳吉菱依旧没说话。
下午姐妹二人在嘉贵妃面前陪着说了会儿话,又在前殿待了一个时辰有余。
临近昏晓时分回的后殿。
“春晴,过来给我按按腿。”章佳吉毓一回到房中坐进榻中,便唤了丫鬟来伺候。
唤作春晴的丫鬟忙迎了上来,在章佳吉毓面前蹲下身来,替她将旗鞋脱下。
“春雨呢?”章佳吉毓随口问道。
“小主,春雨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半下午的时候便在前殿见着金溶月了。
金溶月都回来了,春雨怎会没回来?
“这死丫头,八成又跑出去寻宫女们说话去了。”章佳吉毓皱眉不悦道,“越发没规矩了。”
“小主今日回来的较往日早了些,春雨想必待会儿也该回来了。”丫鬟笑着说道。
春雨一贯是贪玩的。
“回来且看我怎么罚她。”章佳吉毓拧眉道。
可这一等直至天黑,晚饭用罢,也不见春雨回来。
章佳吉毓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不对劲。
“春雨平日里虽然贪玩了些,但从未这么晚还没回来过。”章佳吉菱猜测着道:“会不会是……今日出去的时候,遇到什么麻烦了?”
“肯定是金溶月!”章佳吉毓陡然坐了起来,面带怒意地道:“我要找她去问个清楚。”
话罢便要往门外走。
“大姐!”
章佳吉菱连忙上前将她拉住。
“你去了要怎么说?”她无奈问道:“难道要问金二小姐今日你派去跟踪她的春雨为何至今不曾回来过吗?”
“……”
已行至门外的章佳吉毓闻言不由顿下了脚步。
她看了一眼对面灯火通亮的房间,狠狠皱了下眉头。
“今日劝你还不听,如今知道着急了。”章佳吉菱拉着她往回走,“再等等看吧,说不定是被人为难了……晚些便回来了。”
还是那句话,这是在宫里,到底不比家中。
章佳吉毓咬了咬牙,转身回了房内。
可令姐妹二人没想到的是,直至次日清早,春雨都未能回来。
“两位小主可起了?”
外间忽然传来宫女的问话声。
章佳吉菱与章佳吉毓互看了一眼,见丫鬟进来传话,竟道来人是景仁宫中的掌事大宫女远簪。
这位大宫女在景仁宫中的地位无需多言,素日里她们见着了还要客气地问候上一句,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亲自来此?
姐妹二人无不是心中打鼓地行了出去。
“二位小主吉祥。”远簪微一躬身,面色一如既然的平和。
“远簪姑姑不必多礼。”章佳吉毓来到景仁宫之后最擅长的便是和颜悦色,面对嘉贵妃面前的得力宫女态度更是堪称谦和,笑盈盈地问:“不知是有什么事竟劳得远簪姑姑亲自跑这一趟?”
“乃是得了娘娘吩咐,前来给二位小主传句话。”远簪神色依旧缓和,语气亦平静如常,然而接下来自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令得章佳吉毓脸色大变——
“方才御花园中的管事太监来报,说是在御花园东亭假山后的一口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宫女打扮的浮尸。看衣着规制,应是咱们景仁宫里出去的,几个殿里查了查,未见缺人,后派小太监去认了认,说是有些像章佳小主身边伺候着的丫鬟。不知小主房中昨晚可有丫鬟彻夜未归?”
章佳吉毓自听到“浮尸”二字便大惊失色,听到最后更是整张脸都白的吓人。
章佳吉菱也登时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春雨死了……
春雨竟然死了!
本以为没见人回来,多半是遇到了刻意刁难,哪怕真的跟踪时被发现,最多不过是给个教训长长记性罢了,怎么会连性命都丢掉了!
章佳吉毓手指都在颤抖。
既是惊,更是怒。
她刚要有动作之时,却被章佳吉菱暗中抓住了手腕。
章佳吉毓吸了口气,兀自平复着翻涌着的情绪。
“宫中下人投井自尽诸如此类之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远簪依旧平静自若,目光在章佳吉毓脸上定了片刻,道:“出于小主的名声着想,娘娘的意思是此事不宜声张。”
出于她的名声着想不宜声张?
与其说是建议,此言听起来更像是警告。
警告她不要将此事闹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章佳吉毓费了极大的忍耐力才未有当场发作出来。
直到远簪离去,她复才怒道:“投井自尽?春雨好端端地岂会想不开去投井自尽……且还跑去了御花园里!这简直荒唐至极……定是她!”
她话没说完人便冲了出去。
这回章佳吉菱纵是想拦也来不及去拦。
“嘭!”
房门被忽然推开,重重撞向两侧。
“金溶月!”
章佳吉毓跨过门槛便往內间大步走去,一把撩开珠帘。
金溶月正坐在梳妆台前由阿碧梳发。
阿碧被吓了一跳,金溶月却毫无反应,仿佛什么动静都不曾听见过一般。
“章佳小姐来此何事?”阿碧警惕地问道。
“你对春雨做了什么!”
章佳吉毓眼睛发红地诘问道。
金溶月透过面前的铜镜淡淡看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许是心知眼下的对话不会被传出去,章佳吉毓口无遮拦地道:“春雨跟着你出去之后便没回来过,如今她的尸体在御花园的井水中被发现,你敢说此事与你没有干系吗!”
“你的丫鬟,为何会跟着我出去?”
“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金溶月只是勾了勾嘴角,眼神中含着一丝浅浅的讽刺之意。
章佳吉毓见状被激怒:“你信不信我这便将此事真相禀给贵妃娘娘听!”
“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好了,与我何干。”金溶月不以为意地道:“只是,若是不拿证据说话,到头来反会害了自己也未可知。”
“你……”
章佳吉毓脸色涨红,气的身体都在打颤。
“大姐——”
章佳吉菱赶了过来,将二人对峙的情形看在眼底,抓了章佳吉毓的胳膊,投以了制止的眼神。
章佳吉毓将下唇都生生咬破。
“咱们走着瞧!”
她重重握了握手指,豁然转身离去。
金溶月对镜扶了扶髻边的玉兰珠花,眼中闪过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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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是不是特别长?哈哈今天是四千字,等于平常的两章啦,昨天想跟大家预报来着,但怕写不到就没敢夸口,如果可以的话,接下来我努力恢复到日更四千的状态,因为最近该办的大事都办了,就差一些零碎的小东西要买,所以尽量挤一挤时间~~
大家晚安。
276 越演越像了
“今日大爷若还不回来的话,就派虎子去瞧瞧。”
用罢早饭的冯霁雯坐在堂中,犹豫了一下之后终还是对小仙吩咐道。
小仙点头答应下来。
大爷前日晚上没回来,昨日紫云格格和刘公子被寻回,她们跟太太也只是从外面听来的种种相关消息,仍不见大爷回来过。
都是派刘全儿回来传的话。
换而言之,大爷已经整整两日两夜不曾归家了。
冯霁雯轻抚着净雪毛茸茸的脑袋,半垂着眼睛里尽是担忧之色。
伤那么重,刑部大理寺宫里宫外的跑,也不知他这两日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那吃饭歇息不必去想,也必然可知是个什么情况。
可偏生他如此拼命为的不是功与名,而是焦心于和琳身上所中之毒——这让她纵是想劝想拦,却也找不到理由。
“太太,家里来客人了。”
小茶从外头走进来禀道。
“客人?”冯霁雯闻声抬起头来看向她,问是何人。
“是刘大人跟刘夫人。”
刘大人?
“哪个刘大人?”冯霁雯一时想不着。
“就是跟老太爷在内务府共事的那位刘墉刘大人——”
刘墉……
冯霁雯愣了愣。
刘墉刘中堂怎么过来了?
据她所知,和珅与刘墉如今在朝堂上尚且并无交集。
但正所谓来者是客,刘家三代又都是留名青史令人敬佩的清官,刘墉本人更是写的一手好字,前世她还曾临摹过——
是以冯霁雯不待耽搁地便去往了前厅见客。
和珅不在家中,按理来说她一个没有身份可言的妇道人家本不宜单独会见外客,但因刘家夫人也一道来了,便也无需过多避讳了。
只是令冯霁雯未曾想到的是,刘墉与其夫人今日亲自到访竟是登门道谢来了。
还备了厚礼——
他们谢的是和珅于永定河畔寻回了的九死一生的刘鐶之。
“刘大人刘夫人言重了。”冯霁雯连道愧不敢接受两位长辈的谢意,“这乃是我家大人分内之事,职责所在,实在不必言谢。”
“欸——”一身姜黄色绣秋菊细绸褙子的刘夫人摇头不赞同。
刘墉也在一旁说道:“公事归公事,但和大人救了犬子一条性命乃是事实,此恩莫说是寥寥几句谢意了,纵是涌泉只怕也无法相报。”
他越说冯霁雯越是觉得‘受宠若惊’。
但刘家家风向来清正,她亦从祖父那里听到过一些有关刘家的美谈,这样的门第,向来是有恩必记,为人处事十分讲究的。
呃,除了几年前刘统勋以长辈的口气善意调侃冯霁雯体胖这茬儿之外……
“是啊。”刘夫人紧跟着说道:“若说职责所在的话,负责搜救的禁军侍卫们怕是脸都要红到天边儿去了,也不知他们是如何找的人,当真是白拿了手中那份俸禄,白穿了那身儿兵服。”
刘墉闻言咳了一声,以示制止之意。
他这夫人向来心直口快,也算是京城官宦妇人圈里的一股‘清流’了。
“你咳什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刘夫人又道:“好在咱们鐶之得幸为和大人所救,若不然在那冰凉的河水里泡上一日半日的,岂还有命在?也不知朝廷究竟是怎么办事的,不说别的,就说那袁家的公子不还是至今也未能找回来么?”
“这哪里能怪朝廷……”刘墉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道:“一码归一码,你别说远了。”
小仙得见此状在一旁忍不住掩嘴无声笑了笑。
冯霁雯也轻轻弯了弯嘴角。
送走了刘家夫妇二人之后,冯霁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趟奉恩辅国公府看一看紫云。
昨日她本就想过去的,只是思及昨日于家刚退亲,国公府内必然不会太平静,她彼时过去怕是不合适。
“那奴婢替太太更衣?”
冯霁雯点头“嗯”了一声,刚欲同小仙往內间走,却听得和珅回来了——
进来传话的丫鬟是小亭,小茶听罢便紧跟了一句:“大爷可算是回来了!”
可算是……
秦嫫瞪了她一眼,小茶却是压根儿没瞧见。
冯霁雯也觉得小茶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但要命的是,她方才在听到和珅回来的消息之时,脑海里陡然蹦出来的一道声音所说的话竟奇妙地与小茶的话重叠了……她想的也是‘可算回来了’。
“大爷。”
门外传来丫头们行礼的声音。
冯霁雯也顾不得再去更衣,折回身便迎了出去。
入目仍是那道颀长的身形,挺直的脊背看起来精神如常,与往日无异。
见他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虚弱倦怠,冯霁雯心下不由略松了一口气,却又在下一瞬忽然改了心境——
精神劲儿兴许可以勉强打的起来,但脸色却做不得假。
他脸上的数道刮痕仍未褪去,薄唇也有几分苍白,甚至还生出了一层青色的胡渣来。
乍然一看,整个人似乎老了四五岁。
这还是冯霁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
不知是何缘故,见他如此模样却还在冲自己笑着的情形,冯霁雯鼻头陡然有几分酸涩感。
“爷换身衣裳回房歇一歇吧。”她张口没有旁的话,既未问他案子的进展,也没有怨责他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如今只想让他歇一歇。
又忙地跟丫鬟吩咐道:“去厨房让马嫂熬一盅清淡些的补汤——”
“夫人不必忙活了。”和珅笑着道:“刑部还有事情没办完,我换身官服便要回去。”
冯霁雯一愣,有心想留他在家中稍作歇息,话到嘴边却又成了:“……那便喝一碗粥吧?”
补汤熬起来需要时辰,如此是来不及了。
这回和珅倒笑着点了头,道了个“好”字。
待他更衣后出来坐下,冯霁雯便与他说起了今日刘家上门道谢之事。
许是理解大爷回家一趟不易,秦嫫有意将时间留给夫妻二人独处,便带着丫鬟们退去了门外候着。
左右无人,无需顾忌,和珅便摇了头笑道:“实则这回我是白捡了刘家这个恩情。”
“我也觉得爷救回刘家公子实属凑巧,说是救命之恩,有些愧不敢受。”冯霁雯也笑着道:“但刘大人与刘夫人执意相谢,我纵是百般推拒,却也没能推得掉。”
最终刘家还是把谢礼给留下来了。
刘家夫人瞅着瘦弱,但那把子力气却令人不得不服,一顿塞还,只因小茶未跟去前厅,几个丫鬟都不是刘夫人的对手。
“不。”和珅又是摇头。
“刘家公子被救回并非凑巧。”迎上冯霁雯略带不解的目光,他说道:“紫云格格与刘家公子能被寻回,实是伊江阿的功劳。”
“……伊江阿?”
和珅颔首。
“是他带人去往了团河行宫,不辞艰险方才将人寻回。”
“原来他真去了团河行宫……”
她前日便因舒志的一句话想到了这上头,疑心伊江阿是寻紫云去了。
只是未敢与人明言罢了。
“那怎会传成了是爷在永定河畔找着了紫云与刘公子?”冯霁雯问道。
“这是伊江阿自己的意思。”和珅道:“紫云格格与刘家公子此番已是纠葛不清,里里外外众说纷纭,而伊江阿本该被禁足在家,如此冒险前往行宫外寻人未免有些解释不通——如此也是为了避免再乱上加乱。”
冯霁雯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那紫云可知晓此事吗?”
和珅略一摇头:“紫云格格与刘公子被寻到之时皆处于昏迷当中。”
那便是不知情了。
冯霁雯若有所思。
和珅见状,适时含笑说道:“刘家的谢礼收既收了,再退回去未免有些闹笑话——看来这个人情上的便宜,咱们是不占也得占了。”
冯霁雯看向他。
怎么忽然又说到这上头来了?
和珅亦看向她,一双因劳累而有些发红的眼睛看起来较平日更显出了几分惑人之感,他眼中笑意似有若无,透着一股子精于算计的意味。
冯霁雯一瞧见他如此眼神便觉得有鬼。
果然,就听他道:“但诸如此类的误会自还是越少越好——无论如何,奉恩辅国公府的这份谢礼,夫人可不能再收了。”
冯霁雯听了这话笑道:“可不是人人都如刘大人刘夫人这般记恩。”
旁的不清楚,但辅国公弘融与奉恩福晋这对夫妻,在京城的风评可从来没好过。
就凭奉恩福晋对她那股看不上眼的劲儿,真送了谢礼来,她只怕还要大吃一惊呢。
和珅佯装不懂冯霁雯的心思一般,径直摇头道:“我倒觉得紫云格格并非不懂记恩之人。”
紫云?
冯霁雯微微顿了片刻之后,旋即明白了过来。
绕了半天,他原是这个意思!
她说呢,他岂会没事搁这儿跟她废这些话……
也对。
如今紫云的情况不比当初了。
虽被退亲并非是值得高兴的光彩之事,但既然已成事实,那么理应要往好的方面打算。
甭管成不成,如今是不必再瞒着了。
冯霁雯莫名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和珅见媳妇想明白了过来,遂也不再多言,静静地吃完了半盏茶,与冯霁雯问了些家中之事,听得她道一切皆好,便点头道:“我去看一看希斋,便回刑部了。”
前前后后才呆了不到半个时辰。
“……粥还没喝呢。”冯霁雯‘提醒’道。
和珅已起了身来。
“夫人且给我留着,待我晚上回来再喝。”他拿修长好看的手指将箭袖抚平。
晚上回来?
冯霁雯捕捉到了这几个重要的字眼。
“今晚便不在刑部过夜了。”和珅生怕媳妇没听懂似得,拿起顶戴的同时,又着意补充了一句。
这回冯霁雯是彻底反应过来了。
“好啊!”她忙点头道。
呃……
她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地……激烈?
怎么活像是个盼着相公回家的小媳妇似得……
她怎么觉得自己‘越演越像’了?
冯霁雯望着和珅跨出门槛去的背影,忽而露出一种极度茫然的表情来。
而踏出房门的和珅连后脑勺儿都透着一股高兴劲儿。
她说‘好啊’。
嗯,好啊……
他将顶戴戴上,双手负在背后,眼角眉梢蓄着笑意,神清气爽。
……
冯霁雯赶在晌午前来到了奉恩辅国公府。
同前几次一样,她被直接请去了紫云的院子里。
不同的是,她被请进房中之时,紫云并未同往常一般从內间出来迎她。
她过来之时,紫云正倚在床头由阿欢伺候着吃药。
“月牙儿你来了。”
一身白色立领中衣,头发披在脑后的紫云冲着冯霁雯虚弱而勉强地笑了笑。
阿欢搬了椅子来床边,冯霁雯坐下便握住了紫云的手。
“觉得如何?身子可好些?”
“本就没受什么伤,只是又累又饿的,虚脱昏迷了。”紫云说话间,悄悄将内侧的右手手臂往被子下藏了藏。
冯霁雯隐约瞧见了她的动作,却未拆穿。
她已经听说过了,紫云冒险救刘鐶之之时,被刀重伤到了手臂。
但她既不想提,她便也不多问了。
“和琳如何了?”紫云生怕冯霁雯追问一般,岔开了话题问。
冯霁雯便将和琳的大致情况与她说了一遍。
“这些该死的刺客,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紫云骂道,继而问:“我听闻是和珅在办理此案,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还未查明。”冯霁雯道:“这些你便不要操心了,先将身体养好为好,其余的,暂时都不要多想。”
紫云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她表情复杂地点下头来。
“月牙儿,其实我……”
紫云话到一半未说完,便被忽然行进来的丫鬟阿屏给打断了——
“格格,章佳大夫人过来了,您看要不要请过来?”阿屏询问道。
紫云随口道:“有额娘陪着她说话不就成了么?还请过来作甚。”
反正瓜尔佳氏也不会是出于真心前来探望她。
走走过场罢了,她如今实是没有精力应付这些人。
阿屏却道:“福晋不在家中,故此奴婢才来询问格格您的意思。”
“额娘去哪儿了?”
“……福晋往刘府拜访刘夫人去了。”
“什么!”
紫云脸色大变。
额娘去刘家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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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真是一个大写的‘真·紧赶慢赶’,手腕已断_(:зゝ∠)_
现在蚊子的感情表现越来越清晰了,就差一个导火索,然后“嘭”的一声彻底炸开~
咱们先等和大人忙完琐事,然后火速进入正题吧~
277 冰茸
“不行……我要去找额娘回来!”
紫云当即掀被下了床。
她动作突然至极,冯霁雯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同阿欢一起拦住她。
“使不得啊格格。”阿欢急声劝道:“您这个时候如何能出门呢……”
阿屏也未料到紫云会有此反应,一时颇为慌张地道:“格格若是过去的话,且不说福晋回头得知是奴婢将此言传到了格格耳中,奴婢只怕是没命活了……单从格格的名声上来说,格格实在也不宜前往啊……”
外面的传言已经足够难听了。
“那也决不能让额娘就这么去刘家闹。”紫云沉着一张脸说道。
她口中所说的‘闹’字,从冯霁雯到几个丫鬟都心知肚明所指为何。
奉恩福晋好歹身份摆在那里,自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如何去刘家闹,因为此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刘家并没有什么错处。
可奉恩福晋既是去了,也断不可能坐下吃杯闲茶便回来那么简单。
如今外面风波不断,奉恩福晋此时过去本非明智之举,但鉴于她本就不是什么明智之人,紫云未免担心她去了刘家之后难保会说出什么无理取闹的荒唐话来。
“可是格格……”
阿欢还待再劝,却听得冯霁雯开了口。
“你先别着急,据我所知今日刘大人与刘夫人皆不在家中,奉恩福晋此行前去,怕是见不着刘家人。”她与紫云说道:“今日一早刘大人与刘夫人因刘公子得和珅所救一事过来了一趟,临走前我听得刘夫人道其与王杰夫人约好了前往广济寺祈福,晌午是要留在广济寺中用斋的。”
似乎是王杰夫妻二人自老家韩城过继而来的男孩子自打从来到京城之后,身体一直不大好,请了几位大夫也未见好转,想来王杰夫人此行便是为这个孩子祈福消灾去了。
而至于刘大人则直接便乘轿往内务府去了,如今正是诸事繁忙之际,何来的闲功夫回府招待奉恩福晋这个不速之客。
“当真?”紫云看向冯霁雯。
冯霁雯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奉恩福晋想必也快该回来了。”
奉恩福晋可不像是能耐得住性子等刘夫人回来的人。
八成还会觉得此行扑了空,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得了冯霁雯的准话儿,紫云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床上。
继而又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道:“我当真不想再因此事生出别的什么麻烦来了……哪怕一星半点儿也不想。”
冯霁雯也重新在椅上坐了回去,看着她道:“这些都是在所难免的,只能等这段风波过去,一切慢慢沉淀下来。”
她没办法盲目地一味拿好听的言语去安慰紫云,只能鼓励她尽量坚强一些。
紫云听罢沉默了良久。
再开口,却是望向冯霁雯,语气复杂地问道:“月牙儿,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冯霁雯一时未有作答。
她不敢妄言紫云是对是错,只能道:“对错无法评断,只看你如何衡量个中得失了。”
“我觉得自己没错。”紫云有些低落又有些执拗地说道:“救人不该是好事吗?难道只因我是未出阁有亲事在身的姑娘家,而他是刘家的公子刘鐶之,原本的好事就成了遭人议论甚至抨击的错事了吗?”
倘若她为男儿身,此番救了刘鐶之一命,眼下的情形必定是截然相反吧。
“……”冯霁雯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紫云所言并没有什么错处。
但世间诸事便是如此,礼教束缚,加之人心难测,故而并非事事都有道理可讲。
“罢了……”紫云动了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来,“我为什么救他,我比谁都清楚。坊间传言,也没如何冤枉我。”
顿了片刻之后,又低声道了一句:“但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这么做。”
她哪里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此凶险。
冯霁雯悄然无声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有自己的权衡与判断,那便不必过于去理会他人的看法了。”她对紫云说道。
“嗯。”紫云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着她道:“不说这些了——”,顺势转开了话题,笑着说道:“我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家和珅呢,若不是他带人寻到永定河,我只怕要冲进大河里喂鱼了。”
冯霁雯听她有了心思说玩笑话,显是想开了不少,也跟着笑了笑。
只是,她道:“救你一命是真,但救你的人,却并非和珅。”
紫云不解地看着她。
“救你之人,实则是伊江阿。”
什么?
紫云愣愣地道:“……伊江阿?”
此事是如何与他扯上干系的?
……
同往常一样,冯霁雯陪着紫云说完话便离了奉恩辅国公府,虽已时值正午,但也未留下用饭。
她走之前,好巧不巧地在辅国公府大门前遇到了乘轿而归的奉恩福晋。
冯霁雯欠身一礼。
奉恩福晋待她的态度却更冷过从前,只扫了冯霁雯一眼,便径直带着丫鬟婆子进了辅国公府的大门儿。
看这情形,十成是被冯霁雯给猜准了——她压根儿没能见着刘家人。
至于她的态度,冯霁雯既不疼也不痒地选择了无视,扶着小仙的手上了马车离去。
回到驴肉胡同之时,午时已过。
冯霁雯一路上都饿的不行,虽在马车里吃了几块儿点心垫了垫,但一进家门儿还是让丫鬟立刻吩咐了厨房下上一碗面——不必等太久,又管饱。
“还有小舅爷呢。”秦嫫笑着提醒道:“小舅爷一直等着您,也还没用饭呢。”
冯霁雯听了便道:“那就下两碗吧。”
于是便有了姐弟二人在饭厅中相对而坐,一人捧着一碗阳春面低头吃的正香的情形。
“我成日不回家在这儿陪你,你就拿这个来招待我。”冯舒志不满地道。
冯霁雯瞅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这口是心非的小家伙,继续低头吃面。
“可是小舅爷您把面汤都给喝光了。”小茶一如既然地口直心快,又问道:“您看要不要让厨房再给您下一碗?”
冯舒志闻言看了看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碗底儿,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好在此时刚巧有丫鬟走了进来打破了他的尴尬。
但这丫鬟竟是哭着进来的。
这丫鬟不是旁人,而是红桃。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红桃一进来,小醒便低声训斥道。
成日就数她戏多。
红桃闻言吸了吸鼻子,拿衣袖将眼泪擦去,却仍是哽咽着道:“太太,不好了……”
冯霁雯觉得自己最近最常听到的便是这个句式。
不是这个不好了,便是那个不好了。
她就纳了闷儿了,成日怎么就这么多‘不好了’了。
“说吧,出什么事了?”她放下手中竹筷,看着红桃问道。
“奴婢今日听从小醒姐姐的吩咐去了庆芝堂给二爷抓药,抓的便是那味不好找的‘冰茸’——”
前日刚拿到药方之时,冯霁雯便听了玉嬷嬷的嘱咐让小仙立即抓药去了,只是这味药正同玉嬷嬷所言那般,不好找,更不常见,庆芝堂的存余也不多,只剩下了寥寥几钱,小仙虽全部抓了回来,但也只够煎两副药的量。
好在庆芝堂里的伙计当日言一月一补货的冰茸后日一早便会到货,让她们到时再过来多抓些回去。
于是今日上午小醒便让红桃往庆芝堂去了。
一听跟和琳的药有关,冯霁雯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药没抓着?”她紧紧看着红桃问。
“奴婢去的时候药已经被人给抓走了,一丁点儿也没剩。”红桃似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似得,一副既是自责又是不安的口气讲道。
“全被人给抓走了……!”小仙惊道:“可那日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伙计分明说这味药不常用,有时一年半载都不见有人抓的,我还特意嘱咐了他这是救命的药,切记要给我们留着,那伙计当时还答应了来着!”
这味药只有庆芝堂有,别的地方还抓不着。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药堂里的人说药材刚到,便被人全部给抓走了……”红桃小声啜泣着道。
“分明答应了给咱们留着的,这不是言而无信么!”小茶怒道,又看向红桃道:“事关二爷的性命,你就这么空着两只手回来了?”
红桃闻言一时之间眼泪流的更凶了,委屈道:“药已经没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冯霁雯被她哭的有些心烦,蹙紧了一双眉:“可问清楚这些药材都是被何人买走了?”
一到便全部买走,且还是这么大量,这事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
她并未听说京城还有谁中了跟和琳一样的毒。
纵是其它的病症恰好需要冰茸,但也无须一次抓这么多吧?
“奴婢不知……”红桃摇了头。
这竟也没问?
冯霁雯对她无话可说,唯有对小仙吩咐道:“现在立即去一趟庆芝堂,务必问清楚是何人买走了全部的冰茸,若是问到了的话,纵是花双倍的价钱也要从对方手中买些回来,对方愿意卖出多少,咱们便买多少。”
以免再发生今日之事,能多备些便多备些。
小仙应下来。
“小茶往静云庵去找玉嬷嬷,问一问她静云庵里可有冰茸,若是有的话,暂借些回来。”
小茶也忙不迭点头。
两个丫鬟相继退下奉命办事去了,冯霁雯却仍觉得无法安心下来。
三虫三草毒毒性极强,最怕的便是毒性渗入五脏六腑当中,若是失去了压制,哪怕只是一日两日,后果都无法设想。
她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极危险。
接下来半下午的时间冯霁雯都是在不安中度过。
偏生小仙带回来的消息是最坏的消息。
小仙并未打听到自庆芝堂中买走冰茸之人的身份姓名,说是庆芝堂中的伙计只道来买药之人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衣着相貌普通,并未给药堂中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衣着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往京城一抓一大把,这要从何找起?
这条线索甚至可以直接放弃了。
冯霁雯唯有将希望暂时寄托在了玉嬷嬷那里。
如此又等了半个时辰有余。
小茶是一路小跑着回到椿院的。
她一走进正堂中,冯霁雯便瞧见了她手里头的包袱。
小仙也跟着眼睛一亮,喜道:“冰茸拿回来了?”
对上从自家太太再到自家娘亲那一双双期待从她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的眼睛,小茶一时竟无法开口说话。
“……”
她……
小茶抓紧了挎在手臂上的包袱,露出了十分艰难的表情来。
“这是太妃娘娘让奴婢带回来给太太的香露……”小茶有些结巴地说完,不大敢去看冯霁雯听完之后的表情。
冯霁雯失语了片刻。
香露……
太妃这究竟是怎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在如此关头还不忘让丫鬟给她捎带香露回来?
“太妃娘娘还说了,这是和静公主最爱的牡丹花露。”小茶硬着头皮又道。
迎上自家娘亲不悦的眼神,她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也知道说这些不合时宜,但太妃娘娘特意嘱咐过要将这话传达给太太听,太妃娘娘那等威严,她岂敢违背?
冯霁雯起初便觉得太妃让小茶带香露回来有些荒谬,如今听到这里更是觉得异常。
太妃久居宫外,出宫时和静公主都还没出生呢,她如何会得知和静公主喜欢什么香露的?
纵然从旁人口中得知,可她与和静公主素来没有交集,好端端地,提她作何?
冯霁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忽而问道:“太妃与你说这些话之时,身边除了玉嬷嬷之外可还有其他人?”
小茶愣了一下之后,连忙点头。
“还有一位眼生的嬷嬷,看穿着应是宫里来的。”
可太太是如何猜到当时有其他人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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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不必担心,以上纯属唠叨,明天会照常更新哒~
278 ‘逼问’
冯霁雯目光微闪。
果然。
太妃此言并非是不合时宜的随口一提,而是避人耳目的隐晦暗示——
“将香露拿过来。”她对小茶说道。
小茶闻言不疑有它地将包袱解开,双手将盛放着香露的宝蓝色方形包缎锦盒递到了冯霁雯面前。
冯霁雯接过打开。
锦盒内镶着一层软绒蓝布,其间安静地躺放着一只天青色的圆形小瓷瓶。
当真就是一瓶香露。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冯霁雯微微皱眉,思索着太妃的层层用意。
她在太妃面前向来没有太多秘密,譬如与和静和恪两位公主之间的‘纠葛’,再譬如嘉贵妃的多番示好,她皆与太妃提及过。
一来是她将太妃视作长辈,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依赖与信任,二来太妃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总能给出她许多言语严苛却令人十分受用的意见。
所以,知道她于和恪公主有救命之恩的太妃,有此举动,只怕是在暗示她或可向宫中之人求助。
冰茸这种药材不常见,但不代表宫中也没有。
“小醒。”冯霁雯忽然抬起头来与吩咐道:“立即去一趟宫中,求见和静公主,与她说明二爷如今的情况,请她从中帮一帮忙寻些冰茸急用,来日我必亲自往毓秀宫道谢。”
倘若宫中药局中存有冰茸的话,那此事于和静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或许真的能帮忙上也不一定。
而几个丫鬟中,数小醒见识最广,最为稳重,让她进宫来办此事再合适不过。
“和静公主?”小醒等人对冯霁雯的突然决定感到意外之极。
冯霁雯点头“嗯”了一声,正色道:“立即进宫一趟。”
“可太太并非朝廷命妇,若无宫中宣召,是无法进宫求见的。”秦嫫在一旁提醒道。
冯霁雯这才陡然记起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长久以来她入宫多是受嘉贵妃召见,此时倒忘了像她这种无品级在身的普通妇人,确实是无法像命妇一般递牌子求见。
她皱起眉,一时之间不免犯了难。
“太太不如另想办法吧。”小仙在一旁轻声说道,“这味药虽不常见,但京城这么多家药堂,也未必真的就只有庆芝堂才有,不若奴婢几个四处打听一番,兴许能在别的地方找来一些也未可知。”
冯霁雯一面点头一面道:“找必然还是要找的。但玉嬷嬷所言也非虚,如此渺茫的机率摆在眼前,我们不能拿二爷的性命来冒险——若能多一条出路来,自然都要试一试看。”
这些道理小仙等人自然也懂,可她们要如何才能见到和静公主?
“可要派人将此事告诉大爷一声儿吗?”小仙问道。
兴许大爷能想到办法见到和静公主。
冯霁雯却摇了摇头。
“暂时不要告诉大爷。”
她不是分不清轻重独自硬撑之人,只是眼下的情况不比平时,和珅忙的正值不可开交之际,在一切办法用尽,确定再无半点可能找到解决之法之前,她暂时不打算再让他费心分心。
待实在没有了旁的路可走,再告知他吧。
“……小仙先带着阿芳在城中药堂中多问一问。”冯霁雯交待道:“另外让虎子去一趟谢郎中那里,与他打听打听可有什么办法找到这味药。”
小仙应是,片刻不敢耽搁便退下照办去了。
“太太别着急。”秦嫫见冯霁雯眉头紧拧,在一旁问道:“前几日过来为二爷诊脉的两名御医不知姓甚名谁?若是能找到这两位御医的话,兴许能在这上头帮上忙——”
“自从二爷有了药压制毒性之后,他们便未再来过了。”小醒摇头道:“想是在找出解毒之法之前,应是不会过来了。至于姓名,并未留意问起过。”
他们每次过来都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模样,对二爷根本称不上如何上心。
纵然二爷是为护驾而身中剧毒,可到底是身份使然,他们所求似乎只是敷衍了事罢了。
秦嫫听罢一时也唯有沉默着。
而跟着冯霁雯一同皱眉想了半晌的小茶却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如让小舅爷去吧——”
几人闻言颇感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上回小舅爷还进宫跟和恪公主玩儿去了呢!”小茶进一步说道:“就是十来日前那回。”
“……”冯霁雯无声叹了一口气。
“那日是和恪公主生辰,小舅爷是同奉恩辅国公府的小世子一同持的请柬入宫参宴。”小醒横了小茶一眼,示意她闭嘴不要再继续添乱。
“是么……”小茶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耳朵。
那日|她随太太回英廉府,听太太调侃了小舅爷几句,说是小世子永蕃同紫云格格讲了小舅爷跟和恪公主一起逗猫儿玩,后来小舅爷还挨了猫儿一顿挠,险些受伤这茬儿——她只听到这些,并不知小舅爷是因何进的宫,便当是小舅爷可以随时见到和恪公主来着……
她这脑子是不是真的不太好使啊?
怪不得娘常常说,别人能轻而易举想通的事情,一旦到了她这儿,就莫名其妙地歪掉了。
“我想起来了……”
冯霁雯却忽然有些怔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秦嫫看向她之际,只见她已站起了身来,疾步朝着內间走了进去。
小醒小茶跟了进去。
却见冯霁雯正站在梳妆台前,双手在妆奁盒中翻找着。
“太太要找什么?”小醒上了前问道。
“找着了。”
冯霁雯转过了身来。
小醒朝她手中望去,只见是一块儿拿红绳穿过的翡翠如意锁——
“此物乃和恪公主所赠,你拿它入宫,必然能够见到和静公主。”冯霁雯将如意锁交到小醒手中。
小醒接过来,思忖了片刻后,点头道:“奴婢这便下去准备。”
“等等。”冯霁雯却不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向小茶道:“将香露取来,一并带进宫去,给和静公主。”
给和静公主?
小醒看向冯霁雯。
只听她又交待道:“大大方方地赠予和静公主,不必特意避人耳目,便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她笑纳。”
小醒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应了下来。
又从头至尾捋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之后,冯霁雯方才让小醒即刻准备入宫。
望着小醒离去的背影,冯霁雯略略松了一口气。
她真是要好好谢一谢太妃给她提的这个醒儿。
太妃果然还是太妃,虑起事来当真是滴水不漏。
就连香露都给她‘备好了’——
太妃着意拿香露说事并非顺嘴一提,而是有意暗示她将此作为‘谢礼’送与和静公主。
平白无故的答应帮忙总归有些异常,她与和静公主的关系在外人眼中实在不该好到如此地步——而投人所好地送些东西再去求人办事,才是常态。
此举看似明目张胆,实则却是为了避人耳目。
而后|宫之中的风吹草动皆在嘉贵妃的掌控之中,这么做,无疑是十分有必要的。
冯霁雯一面期盼着万不要再出任何差池,一面又不得不感慨,无论何事,但凡与宫中扯上了干系,总要变得复杂到让人如履薄冰。
但有些事,却是不管如何麻烦,如何冒险,都是非做不可的。
……
而正如冯霁雯所想一般,小醒前脚刚回到和宅,后脚便有风声传入了嘉贵妃的耳朵中。
只是嘉贵妃最先听闻的是有关永琰之事。
有小太监来禀,说是十五阿哥派人去了御医院打听一味药材。
“他去打听这个作何?”嘉贵妃倚在亮紫色绣百鸟图的织缎迎枕上,阖着眼睛漫不经心地问道。
“娘娘,冰茸草乃是一味极稀少的药材。”远簪在一旁正色说道:“据奴婢所知,和家二爷所中之毒便须得此药来压制——药方是静云庵里的玉嬷嬷所开。”
这是两日前嘉贵妃命她特意打听过的,故而她记得十分清楚。
嘉贵妃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
“和家二爷?”她眸中噙着一抹警惕之色。
难道十五阿哥与和家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牵连不成?
“奴才正要说呢。”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忙地又道:“十五阿哥乃是得了和静公主的授意,才派人去打听了此药——奴才还听说,今日和家有丫鬟进了宫来,特意给和静公主送了一瓶儿上好的牡丹花露。”
“给和静公主送花露?”嘉贵妃有些意外地动了动眉角。
又是丫鬟来送的。
无需多想,必然是冯霁雯的意思了。
可她怎么找到和静那里帮忙去了?
嘉贵妃眯了眯眸,问道:“十五阿哥可找着药材了?”
“回娘娘,药局中也没了此味药材。”那小太监细心说道:“奴才问了御医院总管几句方才得知此药之前是有不少存余的,只是今日一早便被十一阿哥手下的人给全部取走了,说是有急用……”
“永瑆?”嘉贵妃露出思索的神情来。
永瑆这几日奉了皇上之命在行宫中查找线索,已接连三天未有回宫了,如何会派人来取什么药材?
“去查一查药材送去了何处。”
“嗻——”
小太监退行了出去。
“让月儿过来一趟。”嘉贵妃动作缓慢优雅地端起茶盏,一面吩咐道。
远簪若有所思地垂首应下,行至殿外向小宫女交待了下去。
不多时,金溶月便被请了过来。
“月儿给姑母请安。”她面色平静地行礼,心中却略有疑惑。
“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议。”嘉贵妃微微含笑说道。
“姑母折煞月儿了。”金溶月将头又低了低,道:“姑母有话只管吩咐便是。”
“你可听说过一味叫做冰茸的药材?”嘉贵妃径直问道,语气仍然温和。
金溶月身形一僵。
“……”出于谨慎,她一时未有贸然作答。
嘉贵妃也不管她答是不答,又接着道:“今次奉了万岁爷之命彻查团河行宫遇刺一案的和珅你可识得?他家中唯一的胞弟和琳此前为救驾身中剧毒,如今正需此药来压制体内毒性——你若不着急用这冰茸的话,不妨拿出来救急吧。”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直截了当。
仿佛已是笃定了金溶月手中握有此药一般。
金溶月脑海中一时炸开了来,种种思绪一同上涌,令她倍感猝不及防。
姑母为何忽然同她说这些?
甚至丝毫委婉的提醒或是铺垫都没有,竟张口便是让她拿药出来给和家……
这种感觉令她脊背都在发寒。
她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否认自己手中有这味名为冰茸的药材。
可又担心弄巧成拙,届时错上加错,更加难以收场。
“娘娘,小林子回来了。”宫女禀道。
“宣他进来。”
嘉贵妃看了一眼强作镇定,实则已经乱了阵脚的金溶月,拿若无其事的口气说道。
方才被差去打听药材去处的小太监躬身行了进来行礼。
“娘娘,据奴才所查,今日通过御医院从药局中取出的冰茸,直接被送去了金大人府上。”
“是月儿的意思吗?”嘉贵妃状似不确定地看向金溶月问道。
金溶月脸色微变,袖中手指紧紧绞起。
嘉贵妃看似和气,却如此不委婉的逼问方式,让她不习惯之余,甚至感到慌乱。
既已到了这个地步,嘉贵妃必然已经得知今日是‘十一阿哥’手下之人去支取的药材——
可她偏偏张口闭口将此事往她身上推……
仿佛早已看穿她所有的伎俩。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并未给她留有任何余地。
她一时摸不透嘉贵妃的全部用意,但眼下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姑母是为了冯霁雯,在逼她交出冰茸来。
金溶月忍不住咬紧了后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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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每天的更新时间都特别悬,非得赶在最后这么几分钟,好在不辱使命~~~~~~~~!
题外话系列:今天舅姥爷家正式来下聘了,忙活了大半天,晚上那会儿又上了街,早上又起的非常早,这会儿实则已经困的睁不开眼睛了,洗洗就睡了,大家晚安吧么么哒~~~~~~~~~~~~~
爱你们!
(最近的打赏和月票名单等两天一起整理^_^~~~~~~)
279 暗助
为什么姑母次次都这么帮冯霁雯?
说到底冯霁雯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罢了,姑母究竟为何要如此帮她?
甚至姑母此番堪称直截了当的态度,是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
这种感觉令得金溶月既是愤怒又是慌乱。
她强做镇定地看向表达完自己的意思便未再开口的嘉贵妃。
嘉贵妃仍是微微笑着,只是笑意远不达眼底。
对上这双眼睛,金溶月几乎是一瞬间便放弃了否认到底的想法。
她知道她没有办法再在嘉贵妃面前隐藏自己此番在暗下的所做作为了。
唯一的选择只是是不是要顺着嘉贵妃所给的这个‘台阶’而下——
“……姑母有所不知。”金溶月在心底组织了一番说辞,尽量平静而自然地说道:“姑母所提及的这味名叫冰茸的药材,乃是大哥自落水之后,大夫所开出的新药方中必不可少的一味药引。而因此药平日里不甚好找,可遇而不可求,月儿听母亲提起过一次之后,便对此药上了心,故才命人在城中药堂中多加留意了些。”
嘉贵妃闻言了然颔首:“原来如此。倒亏你有此心思,这般缜密,你母亲若得知你如此挂心亦风的病情,必然十分欣慰。”
金溶月微微垂首,似并未听出嘉贵妃的言外之意。
“但说来也巧。”嘉贵妃笑了笑,道:“你派人在宫外药堂里如此留意着,永瑆这孩子却在宫里头上起心来了,人在团河行宫里忙活,却还不忘派人去御医院打听,竟将药局里所有的冰茸都命人送回了金府去,你说巧是不巧?”
金溶月微微抓紧了手指,也拿有几分意外的口气说道:“……之前在十一阿哥面前恰巧也提及过一两句,却不知十一阿哥竟是给记下来了。”
“永瑆这孩子平日里是最难管束的,虽不忤逆,却过于闲散马虎。我说十句话,他能真正听进去两句就实属不易了。”嘉贵妃玩笑般,看着金溶月缓声说道:“这回能这么上心,还办得如此利落,乍一听还真不大像是他的作风。”
她的每一句话看似随意轻松,然而落在金溶月耳中,却令她如芒在背,站立不安。
十一阿哥曾对嘉贵妃明言过要赐她做福晋,故而嘉贵妃必然知晓十一阿哥对她的心思——
可在她面前如此隐晦的提及,却让人过于猜不透其用意何在。
她总觉得嘉贵妃在说这些话时,并不如表面看起来如此平静愉悦。
她只能僵硬地回以一笑。
因为这话她根本接不得,说什么都显得极不合适。
嘉贵妃似也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今日和家太太也命人去药堂找了冰茸,似是没能找着,才问到了宫里来。想来那药堂中的冰茸连同宫中药局里的存余,如今都在金府里了。”嘉贵妃拿随意却笃定的语气说道。
这回不待她再开口,金溶月便道:“既然和家也急需此药,那月儿即刻便让丫鬟出宫回府一趟,让家中下人送些去和家应眼下之急。”
嘉贵妃点了点头,道:“和家兄弟二人皆在此次救驾中有功,和琳若是出了事,朝廷脸上也无光。”
金溶月垂头道“是”,便道这便下去吩咐丫鬟。
却听嘉贵妃道:“你身边少不得人伺候,就让远簪去一趟金府传话儿吧。”
金溶月本准备退下的动作一僵,却也只能再应上一声“是”。
望着远簪奉命而去的身影,金溶月心底是说不出的愤懑与不甘。
说什么她身边少不得人伺候,分明是打着让远簪亲去,借此来向和家施恩罢了!
她里里外外费心忙活了这么一大圈,最后不仅没能如愿,竟还反过来遭了姑母利用,成就了她在和家人面前的好意相助——真是恶心透了!
金溶月压制着内心翻腾的怒气,又听嘉贵妃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退下之时脸上已有些不大能够挂得住。
“还是孩子心性。”见金溶月的身影消失在帘栊后,嘉贵妃微微动了动嘴角。
既沉不住气,又拉不下面子——
如今竟还动用了她早年给永瑆培植的暗卫。
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这孩子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也太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如此一来,还真让她这个做姑母的有些为难。
嘉贵妃望着自茶几上搁放着的双兽鎏金掐丝镂空香炉中升起的袅袅轻烟,微微眯起了眼睛。
只是出乎金溶月与嘉贵妃意料的是,此番未能如愿的不仅仅是金溶月——
从出宫到金府,再到和家,如此一来一回,临近傍晚时分远簪方才得以回到景仁宫。
“娘娘。”远簪面容谨慎地躬身禀道:“……和太太并未收下奴婢自金家取来送去的冰茸,称已解燃眉之急,多谢娘娘好意,她……心领了。”
说到最后已有些迟疑。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这半年以来,甚至更久,不管娘娘如何费心费力地向和家示好,或是在和家遇到麻烦之时及时将解决之法送到面前,皆被和太太态度委婉地拒绝了——
一次又一次竹篮打水,换作是谁,只怕都没有这么好的耐性。
嘉贵妃果然变了脸色。
“已解燃眉之急?”她皱紧了眉头问。
“是。”远簪答道:“和太太说是冰茸已经找到。”
……
“太太,药已经伺候二爷服下了。”
小仙回到椿院中正与冯霁雯禀道。
冯霁雯这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来,点了头道:“那就好。”
她直是提心吊胆了大半日。
“今日将冰茸送来之人除了自称是二爷的好友之外,可还有其它的话留下?”冯霁雯问道。
小仙摇了摇头。
“来送药的只是个小厮打扮模样,说是受了主人吩咐前来。奴婢问及了其主人姓名,道来日好上门答谢,他却未答话,只道先解眼下之急为先,待二爷好转之后,他家主人再上门探望。”
只是这后半句话眼下怎么想怎么觉得像是搪塞之言。
有说这些话的时间,早可将主人身份言明了。
而连姓名都不愿透露,岂会再亲自上门探望。
冯霁雯眼中闪过思索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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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是今天一半的更新,另一半正在写,大家可以等明早看_(:зゝ∠)_
和大人就粗来啦,摸摸头别着急(这才几章没出来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