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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非10     金夫txt下载     金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9 祖父英廉

    她更不知道的是,自己竟会睡过了头!

    “外头的天气阴沉沉,雾蒙蒙的,以为时辰还早呢,这才起晚了……”

    冯霁雯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况太妃房中请早安做规矩,因怕被骂,不待况太妃开口,便自行坦白了晚来的缘故。

    况太妃坐在堂屋里,净槐和往常一样卧在与她相隔了一方茶几的另一只圈椅里,姿态慵懒地埋头梳理着毛发,活像另外一个主子。

    见况太妃静静地吃着养颜的花茶,不像是要发难的样子,冯霁雯深深舒了口气,很有眼力界儿地扯开了话题,问道:“今日练什么规矩?”

    该学的头一个月都学完了,后头这一个月,便主要是重复练习了。

    “今日不练规矩了。”况太妃淡淡地道。

    不练了?

    摊上这种好事儿,冯霁雯实在是不敢多嘴去问为什么,生怕问了出去况太妃便要反悔,也不敢表现出太高兴的样子,于是乎环视了屋内一圈儿,信口问道:“怎么不见玉嬷嬷?”

    “她拿东西去了。”况太妃随口答了句,便对她说:“坐吧。”

    两个多月的相处下来,况太妃待她虽然谈不上亲近,但态度俨然已经缓和了许多。

    冯霁雯便听从地坐了下来。

    “你来静云庵,有两个月了吧?”况太妃开口,竟有些像是闲聊的意思。

    冯霁雯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妃今日之所以不让她练规矩了,是因为今日她便要回府了。

    思及此,冯霁雯忽然对这位严苛冷面,动辄便要罚她饿肚子跪经的太妃娘娘有了些不舍。

    是以极认真地答道:“两个月零七天了。”

    不料换来了况太妃的一声冷哼,口气凉凉地问道:“怎么,你在我这儿是度日如年么?至于让你掰着指头一天天的数着过?”

    冯霁雯对她的脾气已了如指掌,闻言也不生气,只嘿嘿笑着否认。

    “谁教你的这样傻笑?”况太妃竖了竖眉,斥道。

    “太妃不是教我说,规矩如衣裳吗,衣服是穿出去给外人瞧的,在自家人面前若还用这件衣裳包裹着,岂不是显得太生分了吗?”

    “谁同你是自家人?”况太妃冷笑了一声。

    “太妃您啊。”冯霁雯的脸皮厚起来,连她自己都怕。

    况太妃又是一记冷笑,却也没再说什么,反而是交代道:“日后少耍些贫嘴,省得让人觉得轻浮——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冯霁雯笑着“哦”了一声。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见她此刻坐姿虽然随意,但却也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只给人知书达理而不失自然之感,又想到她那句‘衣服是穿出去给外人瞧的’悖论,脸色却总算不再绷得那样紧了。

    冯霁雯听她不再说话,又心知她不喜欢别人主动说废话,于是便去抱了净槐玩儿。

    净槐刚梳理好的毛发被她挠乱,不甚高兴地喵喵叫了两声,本想要从冯霁雯怀中跳下去,挣脱了几下没成功,便放弃了,任由冯霁雯给它捋着毛。

    况太妃倒也没有制止。

    不多时,玉嬷嬷便回来了,手中捧了个雕梅花的朱漆匣子。

    冯霁雯喊了声“玉嬷嬷”,视线在她手上的匣子上落了一下,却没有多问。

    玉嬷嬷回了她一句“冯小姐”,便将匣子放到了况太妃肘边的小茶几上。

    太妃却未打开,只对冯霁雯讲道:“这是给你的,今日走的时候,带回府里去。”

    “给我的?”冯霁雯有些惊讶地走了过去,将净槐放下,便要去打开那匣子看。

    “之前不是教过你收人礼物之时,若非紧要,不可当着对方的面立即打开吗?”况太妃警告地看了她一眼,不满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沉得住气?”

    呃,这跟沉不沉得住气,真的有必然的联系吗?

    我觉得自己还挺能沉得住气的啊。

    冯霁雯在心底接了一句,面上却一脸惭愧地受教下来。

    “阳奉阴违。”眼光毒辣的况太妃冷冷瞥了她一眼。

    冯霁雯也不辩解,反而道:“您长得好看您说了算。”

    一旁的玉嬷嬷实在忍不住笑出了一声来,况太妃却仍然板着张脸,但眼底却也不如两月前对待冯霁雯时那般嫌恶冰冷。

    “回去准备准备吧。”将匣子给了冯霁雯,况太妃便开始赶人了。

    冯霁雯却道:“几个丫鬟在收拾了,我再陪太妃待会儿,说说话吧。”

    “我同你有什么好说的?”况太妃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再继续赶人。

    临近中午的时候,冯霁雯房中一大早被派去大门外等着的二等丫鬟小羽过来了。

    “姑娘,老太爷到了!”小丫头满面喜意地说道。

    “怎会这么快?”玉嬷嬷显得很意外。

    况太妃看了她一眼,她方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

    但按理来说,早上入城,进宫面圣之后才能回府,这次英廉是被外派出去巡视陕甘驻军事宜的,好像还跟当地**暴乱有些牵连,事关重大,想必需要详禀的事宜定然不少,怎么能那么快就过来接人了?

    冯霁雯也很意外。

    “英廉大人既然来了,便不好让他久等,你且随我出去吧。”况太妃对冯霁雯说道,已站起了身来整理仪容,一面又对西施和小羽说道:“回去将你们姑娘的东西收拾好了,直接送到马车上去,动作快一点。”

    英廉也算外男,是不方便直接进静云庵的。

    冯霁雯明白这一点,便跟在况太妃身后走了出去,怀中抱着那只朱漆匣子,心底很是忐忑。

    在静云庵前,她果然见到了冯家的这位老太爷,也就是她日后的祖父,冯英廉。

    这个老人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样。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褐色棉袍,五官偏向和蔼,却又不失久经官场的威严之气,身形高而瘦,如今不过五十出头,脑后的辫子已掺了几缕银白。

    他负手站在一辆蓝呢子车围,景泰蓝圆顶儿包头的马车前,见一行人走了出去,忙地走上了前去,先同况太妃施了一礼,又道了句:“有劳况太妃这些日子费心代为照看这顽劣的丫头了,冯某心里不胜感激。”

    “英廉大人不必言谢。”纵然是对待当朝二品大员,况太妃仍还是那副不冷不淡的神色,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同况太妃寒暄之后,英廉这才看向自己的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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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熟悉环境

    “月牙儿。”他叹了口气,喊道。

    “祖父。”冯霁雯也叹了口气,喊道。

    这纯属为了掩饰紧张。

    英廉到底也没有说什么,见几名丫鬟拿了东西出来,小厮冯九儿上前帮忙放进了马车里,便示意冯霁雯跟况太妃道别。

    冯霁雯上前作礼,轻声道:“太妃,我回去了。”

    况太妃看着她微一点头。

    “我会回来看您的,到时可不许嫌我烦。”

    况太妃不置可否地道:“哪儿来这么多话,快些走吧。”

    冯霁雯点点头,又跟她施了一礼。

    转身之际,忽听得况太妃在背后说道:“回去之后只做自己该的,不必过多理会旁人的看法。”

    冯霁雯眼眶有些发酸。

    太妃之所以将她留在静云庵这么久,会不会是为了让她避过流言最为汹涌的那段时间?

    “霁雯知道了。”

    “上车吧。”

    冯霁雯上了马车之后,英廉方又与况太妃说了几句话,大约是问了些有关桂嬷嬷貂蝉之事,末了又是一阵道谢。

    约是半盏茶的功夫过去,英廉方坐进了马车里。

    望着缓缓行远的马车,玉嬷嬷开口叹道:“本是跟厨房交待了晌午太妃跟冯小姐一同用午饭的……说起来,太妃这些年,还未曾让人陪着吃过一顿饭呢。”

    “也该回去了。”

    “看得出来,这孩子很舍不得您。”

    “进去吧——”

    玉嬷嬷应下,扶着况太妃回了庵内。

    将两扇木门缓缓合上。

    马车里只有英廉和冯霁雯祖孙二人,西施和几个二等丫鬟被授意坐在了后面装放行李的青布马车里。

    英廉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冯霁雯也不敢贸然开口。

    先前听西施说,英廉是很疼爱他这个孙女的,一直以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当成了掌上明珠一般爱护。

    眼下这般,应当是真的生气了吧?

    回去之后会不会罚自己一顿?

    现如今一想到罚这个字,冯霁雯已经要头皮发麻了。

    “瘦了这么些,这两个月没能吃好吧?”英廉终于开口,问罢叹了一口气。

    “瘦些好,之前太胖了。”冯霁雯有意缓和气氛,便笑了笑。

    英廉却是道:“乞巧节上的事情,祖父都已经听说了,你也不必强颜欢笑了。”

    强颜欢笑?

    她真的没有啊。

    “你年纪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你祖母她走的也早……家里连个能照看你的人都没有,我又公务缠身,能顾及到的地方极少,是家中对你疏于管教,更是祖父对不住你。”英廉面上浮现了一抹愧疚,道:“这件事情,祖父不怪你。但日后要切记,万不可再拿自己的名声和安危来胡闹了。”

    冯霁雯没料到英廉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

    便配合地道:“孙女记住了,孙女日后定不会再让祖父操心了。”

    英廉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自幼便是个固执的性子,别人的话从来听不进去。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那祖父便就依你吧……只是日后是好是坏,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冯霁雯听的半知半解,但大概就是……我算是拿你没办法了,你自己造的孽,日后只能靠自己收拾,祖父也帮不了你太多了?

    虽然真还不是她造的孽,可既然她顶了原主的身份,自然而然就要对这个身份负责任。

    告白被拒跳护城河的这个黑锅,也只能一背到底了。

    “祖父放心,我一定会痛改前非,不再做给冯家丢脸的糊涂事了。”

    英廉听罢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种冯霁雯看不懂的情绪。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兼以英廉时不时的叹气声。

    这可真是一个爱叹气的老爷子啊……

    ……

    冯霁雯回到英廉府的时候,已有下人备好了午饭。

    英廉却没有陪着她吃,他初回京,也有着一大堆不能耽搁的公务要忙着处理,将冯霁雯送到家,上下安排了一番,便换了衣裳赶去内务府了。

    此刻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饭厅里的冯霁雯,还有些不能回神。

    这与她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纵然早知道这家人口凋零,可她在外头住了两个月,回家的时候,竟连一个迎接她的人都没有。

    想到方才下马车的时候,那只有秋风掠过的空荡门庭,冯霁雯难以释怀。

    望着一大桌子菜,和前后左右空荡荡的座位,她屏退了守在一旁的两个丫鬟,只留了西施一个人。

    为什么没人出来迎接她,这种自取其辱的话她实在问不出来,只能迂回地问道:“不是说府里有个姨娘和庶弟吗?他们今日不在家?”

    “在的,奴婢方才还在前院见小少爷了呢。”

    冯霁雯茫然了,“那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吃饭?”

    “芜姨娘只是个妾室,是没有资格陪姑娘您吃饭的……至于小少爷,因为您向来不喜欢他,除了逢年过节,您从不许他来正厅用饭。”

    “这样啊……”冯霁雯这才算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家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西施不愿她在这上头多想,便错开了话题道:“桌上这些菜都是姑娘之前最爱吃的,想必是老太爷着意吩咐厨房给您烧的——姑娘快趁热吃吧,府里其它的事儿,奴婢回头再跟您慢慢讲。”

    来回这么一折腾,冯霁雯确实饿了。

    定睛往桌上一瞧,只见有清蒸鸡、红烧猪蹄儿、东坡肉、鹌鹑汤……摆满了形形色色的‘小动物’。

    她来到这里这些日子,一直呆在青云庵里,还不曾吃过一口肉。

    眼下见着,却并不是太有胃口。

    但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原主这一身肉,纯粹是吃出来的。

    挑着两道素菜吃了些,又喝了碗还算清淡的鹌鹑汤,约有了七八分饱意,冯霁雯便搁下了碗箸。

    连着吃了这么多日的素,忽然之间吃这么油腻的东西,怕是对胃口不好。

    纵然是要恢复到正常人的饮食,却还需一步步的来。

    饭后,西施便去了厨房,交待了下去日后姑娘的饭菜少些油腻的荤菜,多出几样儿新鲜的素菜,只道冯霁雯是在静云庵里陪着况太妃吃素,吃出了味道来,改了胃口。

    ……

    冯霁雯所住的棠院是府中内院里位置最好的独院,坐北朝南,宽敞明亮。

    西施领着她在院中四处逛了一圈,熟悉环境。

    这座古色古香的院落东西北三面儿都有屋舍,冯霁雯作为主子,自是住在朝南的那一排,正中间这一大间是三小间打通而成,正对着门儿的是堂屋,屋内木质结构颇多,堂屋左右各自隔着一道垂着珠帘的镂空雕花高拱门,帘后还设了一道内门,因是白日里,此刻便敞开着。

    隔着细碎的珠帘往里头瞧,不难发现左手边那间是女儿家的闺房,右手边却是一间明亮干净的书房。

    据冯霁雯所知,在这个时候,纵然是大户人家,似乎也很少会给府里的姑娘备下单独的书房吧?

    西施看出她的疑惑,便解释道:“这原先是一间给姑娘存放闲置的偏房,去年年底姑娘听说金家的姑娘文采斐然,在府中有自己的独立书房,于是让老太爷也给您设了一间,但到底也没进来过几回……之前这里的箱笼等物,便挪到旁边右边那间耳房里去了——对了,紧挨着姑娘卧房的那间耳房,是洗漱间。”

    “金家的姑娘?”冯霁雯随口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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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收拾烂摊子

    “是啊,嘉贵妃娘娘的兄长、当朝工部尚书金简金大人家嫡出的二小姐金溶月,可是名动京都的才女呢。”

    这前缀实在太长了,冯霁雯只大概记得了才女俩字。

    合着这书房是模仿别的姑娘家设下的。

    小姑娘之间的攀比心不难理解,但这书房也确实极好,她虽没有志向做个名动京城的大才女,但平日里练练字看看书,倒是有现成儿的场地了。

    冯霁雯在书房里走着,西施便跟在她身后继续做着解说:“西面的房间有两间存放杂物,一间是奴婢之前和……和貂蝉住着的,管事嬷嬷另住一间,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和粗使下人们住在后面的抱厦里,东面那排空着,留作客房。”

    冯霁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伸手推开书桌后支起的一扇窗,窗外竟还有三四株老梅树。

    冯霁雯越看越喜欢,有机会重活一世的她,对日后悠闲的宅女生活充满了憧憬。

    当然,在此之前,她得先收拾好原主留下来的这些烂摊子。

    将英廉府大致的环境摸熟了之后,冯霁雯坐在了堂屋里吃茶歇息,西施站在一旁伺候。

    冯霁雯想到在静云庵时,况太妃在教习她礼仪的同时,还顺带着教了些管家的常识和心得,便问西施:“府里没有个女主子,平日里都是谁管账?”

    据西施之前所言,英廉也有两房妾室,但年纪也都不小了,没个子嗣,平时深居简出,几乎见不着人。

    至于芜姨娘,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想必也是不能主持中馈的。

    西施言:“老太太过世之后,本是老太爷要交给姑娘来管的,可后来见姑娘实在管不了,府里人口又不多,便直接交给了老管家庆叔来主持,总账便月月由老太爷亲自过目。各院里的都是各院的主子们自己管着——姑娘不爱操这个心,便将咱们院里的月例银子和采买事宜等交给了桂嬷嬷。”

    棠院里的开销和月例是整个英廉府里最多的,又摊上了冯霁雯这个不肯长脑子的主儿,想必桂嬷嬷之前没少在这上头揩油水。

    又想到英廉一大把年纪,官场上的事情本就够他费心的了,回头还要操心府里的中馈,实在是够可怜的。

    而冯霁雯这个做孙女的,所做的却只是在后头添乱惹祸。

    难为这老爷子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过……

    “日后棠院里的帐我自己来管。”冯霁雯说道。

    至于府里的,还是暂时让老管家再费费心,她虽从况太妃那里学了不少,但实际性的经验却是零,所以暂时还是先管好自己院子里这份儿之后,再看能不能接手府里的中馈吧。

    虽然是穿越的,但也没有一口吃成个大胖子的本事。

    “是。”西施听她这么说,大约是觉得自家姑娘长进了,故显得很高兴,一面又道:“但院子里总还是得有个管事嬷嬷的,咱们府里虽然不比普通的官宦人家复杂,但还是要有个帮着姑娘留意操心大小事的老人儿才行。”

    嬷嬷们的年纪摆在那里,很多经验不是丫环们能比的。

    “这倒是个事儿。”冯霁雯点头,既然决心要适应古代的生活了,那便要顺着规矩来,可是管事嬷嬷怕是不好找吧?

    首先要信得过,其次还要有些手腕。

    所以一般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纵然不是姑娘的乳母,也至少是看着姑娘长大的婆子。

    总是不能从外头找生人的。

    “府里有合适的人吗?”冯霁雯问道。

    西施摇摇头,道:“……奴婢跟貂蝉都是去年被小姐从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对府里之前的情况也不算太了解,但据奴婢所知,府里能管事的婆子都是有主子的。可是,那个……”

    冯霁雯听她说到这里忽然犹豫起来,不免追问道:“那个什么?”

    “没,没什么。”西施笑了笑,“奴婢想说可是也不能随便找个人顶上,反正左右也不着急,不如先将院子里的丫鬟补上吧?”

    没了貂蝉,便等同缺了个一等丫鬟,冯霁雯现在身边少不了西施陪着,便要有一个来管房里琐事的丫头。

    西施够细心,却缺少了点儿管人的胆量,历练的太少,正如况太妃所言,守规矩却不够厉害。所以得找一个相对而言经验足,能镇得住底下人的来跟西施互补一下。

    冯霁雯想到自己晌午回到棠院时,原先留在府里的一个二等丫鬟,动作间倒还算是沉稳,便问道:“之前没跟去静云庵的那个丫鬟,叫什么?”

    “姑娘说的是她吗?”西施指向门外,坐在院中一棵柳树下做针线活儿的紫色身影。

    冯霁雯眯着眼睛定睛看了看,点点头,道:“今日我见她倒是挺稳重的,做事儿也利索,小羽她们几个,似乎也很惧她?”

    西施便表情复杂地说道:“是啊,那是小醒姐姐。莫说小羽她们了,就是之前貂蝉在的时候,也是不敢跟她面前摆脸子的……”

    “哦?”冯霁雯来了兴趣。

    “小醒姐姐是管家庆伯的闺女,算是跟姑娘您一起长大的呢……之前就是姑娘身边儿的一等丫鬟,管着半个院子。”说到这里,西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去年……奴婢跟貂蝉进了府,姑娘将奴婢二人直接抬了一等丫鬟,才将小醒姐姐贬为了二等,搬到了抱厦里住。”

    冯霁雯愕然。

    就因为新买的丫鬟长得好看,就将原先的得力丫鬟贬成了二等,这简直是颜控中的脑残啊。

    她服了。

    “姑娘住在静云庵里的这两个月,就是因为有小醒姐姐在家,棠院才能一直这么井井有条的。”西施说到这里,小心地看了眼冯霁雯的脸色。

    冯霁雯想了想,道:“你去喊她过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是。”

    西施应下,当即去院子里喊人去了。

    那个叫小醒的丫鬟见西施过来,便放下了手中的针线,待听到西施说冯霁雯要见她之时,极意外地往堂屋的方向看了一眼。

    将手中的小竹箩放到脚下,垂下头跟着西施走了过来。

    踩着三层矮石阶,跨过朱红色的堂屋门槛儿,来到门内站定,便不肯再往前了,朝着冯霁雯行了个礼,问道:“不知姑娘唤奴婢过来,有何事吩咐?”

    冯霁雯温声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小醒抬起头来,原本沉稳的脸上,此刻满都是意外。

    以至于愣了一会儿,才答道:“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你很会办事。”冯霁雯笑了一句,便也不再绕弯子,“我有意将你提为一等丫鬟,你可愿意吗?”

    小醒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表情,顿时崩塌,那错愕的模样活像是被雷劈了一遭。

    冯霁雯这才瞧清她的外貌。

    看样子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外貌普通,眼睛不甚大,却透着一股精明沉稳。

    不愧是做过大丫鬟的人。

    “姑娘不打算另找丫鬟了吗?”她没有立刻答应。

    “买来的哪有你这么熟悉棠院上下的,又这么会做事。舍近求远岂不是太费事了吗?”冯霁雯见她神色反复,便问道:“你不愿意吗?”

    “姑娘的意思,奴婢怎敢违背。”小醒整了整脸色,却是道:“只不过奴婢有两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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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太妃的礼物

    条件?

    冯霁雯笑了笑,好脾气地问道:“你且说说看。”

    她没有古人这些封建的阶级观念,若真是个人才,提两个条件倒不算过分。

    小醒原本已经做好了冯霁雯会怒吼出‘去你的条件,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小姐提条件,敬酒不吃吃罚酒,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之类的难听话,若冯霁雯当真如此,她便再不忍了,直接求父亲让自己调到别的院子里去。

    再不伺候这个任性的大小姐,随她被人坑骗成什么样儿。

    可冯霁雯竟然好声好气地让她提条件。

    怎么去了一趟静云庵,整个人都变了?

    见冯霁雯还在等着自己开口,小醒攥了攥手掌,挺了挺背,说道:“一,姑娘日后房里的丫鬟婆子都交给奴婢来管,院子里要来新人,姑娘也须得让奴婢把着关。”

    冯霁雯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心里却在暗笑,其实这小醒丫头,心里还是挺顾念主仆旧情的。

    这听着像是揽权,可这本就是大丫鬟的事情,她之所以特意提出这么一条儿,想来是因貂蝉桂嬷嬷这类的前车之鉴太多,觉得冯霁雯看人的眼光太差了罢?

    她是个只想做个闲人的懒人,有人愿意帮忙管这些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二个呢?”

    “第二个……就是,在奴婢没有做错事情的情况下,姑娘没有权力无缘无故降奴婢的等级。”小醒满脸的不卑不亢。

    冯霁雯听罢险些笑了出来。

    这丫头的脾气……正对她的胃口!

    没有点儿脾气和原则,怎么做大丫鬟?

    冯霁雯一挥手,十分干脆地道:“你说的我都答应了,今天就从抱厦里搬过来吧——”

    小醒去抱厦收拾东西的时候,还有些不能回神。

    姑娘上回对她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远的她都记不清楚了……

    小醒忽然有些想哭,但又立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自忍住了。

    没准儿又是一时兴起罢了,她才不信她会真的改好了呢!

    ……

    冯霁雯接手了之前由桂嬷嬷管着的几本账册之后,草草一看,便发现了许多纰漏。

    书房里的笔墨等物,她去静云庵的前一个月,据桂嬷嬷所记,竟然就花销了五十两银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原来半月不进一回书房的冯霁雯有多刻苦呢!

    制衣等除去府中每个季度从中馈里拨出银子置办的外,冯霁雯从自己的月例里就另花了四十两。

    穿的过来吗?

    最大的一项支出要数胭脂水粉,一个月竟然花去了足足三百两。

    脸虽然大了点儿,但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纵然是浣丽阁的胭脂水粉,却也没这么贵的啊!姑娘虽然爱打扮,但也不能耗费的这么快吧?”西施听冯霁雯念着,被狠吓了一大跳,脸色都气红了。

    又想到在桂嬷嬷原先住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几根金钗和飘花镯子,还有几个价钱不菲的摆件儿,都是之前姑娘房里丢失的,更是恼的咬牙切齿。

    这还是留在房里的,偷偷拿出府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若非是桂嬷嬷已经死了,西施怕是要找上门儿找她理论开撕去了。

    一旁的小醒听了却没有吱声。

    她之前便是跟冯霁雯说过桂嬷嬷不能重用的,可冯霁雯偏不放在心上。

    “照这么算,我每个月的月例都不够使吧?”冯霁雯看着那一笔笔触目惊心的开销,也觉得颇为肉疼。

    小醒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姑娘竟不知道自己的月例向来是不定数儿的吗,每个月放在棠院里的银子多是下人的月钱和日用,姑娘若是不够用,只管去管家那儿支,这是老太爷的意思。”

    反正就这么一个孙女儿,紧着她败就是了。

    冯霁雯这回是真的讶异了。

    放眼满京城,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冯老爷子这么无度溺爱孙女的祖父了吧?

    只怕正是这种溺爱,才让冯霁雯养就了那样的性子吧。

    可除此之外,冯英廉却又不知该如何弥补内心的缺憾。

    冯霁雯叹了口气,合上了账本儿,道:“从今日开始,帐目我自己来理。小醒,我不在的这两个月,除了下人的月钱之外,院子里还有其它的开支吗?”

    小醒起初见她翻账本儿就已经够吃惊了,眼下听她说自己管账,还问她开支,更是大跌眼镜。

    却还是立即答道:“棠院里就姑娘一个主子,姑娘不在,日用的一些洒扫和养花的东西等都是从管家那领来的,并无其它开支。”

    冯霁雯点了头,往门外看了一眼,道:“天都要黑了,去前院看看祖父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便吩咐厨房一声儿,晚饭我想同祖父一起用。”

    身边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老爷子,她想多亲近亲近。

    小醒应下,便去门外吩咐二等丫鬟去了。看了眼天色,又让人开始掌了灯。

    “姑娘看账本儿看累了罢?奴婢给您捏捏肩。”西施走到椅后,笑着给冯霁雯按肩。

    冯霁雯眯了眯眼睛歇了会儿,任由她按着。

    “对了,太妃送我的那个匣子呢?可给我拿回房里来了?”冯霁雯忽然想到了它。

    西施点头:“就在姑娘房里呢,姑娘现在要看吗?”

    “取过来吧。”

    西施应下,转身去了冯霁雯的卧房内,将那放在梳妆台上的朱漆匣子抱了出去。

    冯霁雯接过放在肘边的黄花梨小圆桌上,迫不及待地将匣子打开了来。

    瞧见里头的东西之后,不由越发好奇了。

    “这都是什么呀?”西施满眼新奇地看着那几只瓶瓶罐罐。

    匣子里塞了湖蓝色的软棉布,里头放着两只细颈儿的青花瓷瓶,还有一个圆而扁的朱砂点梅小瓷罐。

    冯霁雯先是拿起了一只青花瓷瓶,只见上头贴着一道细细的红笺,写着一排小字——睡前涂于面、手,可玉容美白。

    将那绑着红布条的小木塞拔出,往手心里倒了些,竟是浅粉色的半透明液体,冯霁雯放到鼻间嗅了一嗅,只觉得是某种不知名的花香气。

    况太妃最大的爱好就是折腾美容养颜的各种方子,加之有玉嬷嬷这个医女在一旁做得力帮手,这么些年可谓是战功赫赫,据说她有一间屋子,便是专门儿用来研制这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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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庶弟被揍了

    可太妃为什么要送她这个。

    是觉得她太黑了吗?

    冯霁雯摸了摸自己的脸。

    刚来的时候是有几颗痘痘,但在静云庵里每日早睡早起,又顿顿吃素,早就消下去了。

    但爱美之心人人有之,既然已经收下了,那便试试看吧。

    冯霁雯又拿起了另一只瓷瓶来,亦写了行小字:沐浴时取两滴溶于水,可紧肤。

    这个倒是很适用。

    在减肥的情况下,很容易因消瘦而出现皮肤松弛和橘皮组织现象,她本还想着能不能找些橄榄油呢,若这个真有用的话,可省事多了。

    冯霁雯高兴地将东西放下,最后取出了那只小罐子来看。

    上头只写着俩字儿,赫然是——

    “姑娘,这个又是什么用处?”

    冯霁雯石化了一刻,迎上西施单纯的目光,道:“也是涂抹的东西……”

    紧接着,也不给西施再细问的机会,飞快地将东西丢回了匣子里,一只拿起一只瓷瓶,与西施交待道:“这一瓶涂脸的放到梳妆台,这一瓶泡澡用的拿在耳房里去,小心些不要打了啊。”

    “是,奴婢知道了。”西施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应下去了。

    冯霁雯将盛放着那罐东西的匣子“啪”的一声合上,抱在怀中,往四处看了看,实在不知道放哪儿合适,最后灵机一动,起身去了书房,踩着凳子将东西搁在了最上层的书架上。

    太妃也太能开玩笑了,竟然让她丰/胸!

    要知道,她这具身体可才十五岁啊,还没发育好呢!

    虽说做人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可这未免也太早了吧?

    ……

    次日早,冯霁雯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跟西施道:“快去给我打水净脸,我要给祖父请安。”

    西施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道:“老太爷这会子已经上早朝去了,您是不必日日请安的,时辰还早,姑娘要不要再睡会儿?”

    “这样啊……不睡了。”

    冯霁雯坐起身来,发了会儿臆症,才起床穿衣,准备去运动。

    从在静云庵开始,她就有着晨跑晨练的习惯,减肥之余还能让自己有个好的精神面貌。

    在静云庵时她是绕着禅院和池塘整圈儿的跑,十分畅快,英廉府比静云庵宽敞些,她本觉得施展的空间更大了些,打算日日绕着院子跑上两圈。但西施却对此郑重地提出了反对,她认为在静云庵里没什么人,跑便跑了,可英廉府不一样,虽然也没几个主子,但仆人还是不少的,让人撞见了,怕是会觉得姑娘‘行为有异’。

    作为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应该是静若处子的,而不是一大清早便挥汗如雨,穿梭在府中各个角落。

    简而言之便是:晨跑虽好,还需避人耳目。

    对于古人这些想法,冯霁雯深感无奈,但入乡随俗,她也不想展现的太特立独行,于是便和西施有商有量地制定了一个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晨跑路线,好尽量避开清晨洒扫的下人。

    冯霁雯换了一身较为简便的衣裙,将头发扎了马尾用丝带盘在头顶,在院中压了压腿,做了会儿热身运动,便沿着路线出发了。

    小醒望着她跑出门外,方一脸怪异地向西施问道:“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晨跑,说是能变瘦。”

    小醒皱皱眉,低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奇怪说法……”

    但瞧着,确实比两月前瘦了一圈儿。

    之前的衣裳穿起来都有些空荡荡的了。

    想到此处,小醒便说道:“眼看要入冬了,该给姑娘置办冬天的衣物了,回头你去北锣鼓巷里找冯婆子,让她这两日得空上府上来一趟吧。”

    西施点头记了下来。

    冯霁雯沿着后罩房跑去了后花园。

    约两个刻钟过去,便已经大汗淋漓。

    这具身体体质极差,起初在静云庵的时候,跑上半盏茶的功夫便喘不过气了,次日两条腿酸疼的甚至不能走路,经过这整整两个月的锻炼,才算是逐渐适应了各种运动。

    但体重摆在这里,跑起来膝盖压力大,隔断时间还是要用快走的方式歇一歇。

    冯霁雯拿帕子抹了把脸,觉得差不多了,便打算沿路返回。

    路过花园西北一角的小径之时,却见右手边一片桂花树林中,隐隐有一道宝蓝色的身影。

    冯霁雯又往前跑了几步,便将林中的情形尽收了眼底。

    竟是一个男童在练习射箭。

    蒲草编成的简陋箭靶被绑在一棵桂树树干上,很明显是临时设在那里的。

    “咻!”

    男童向后曲起的手臂忽然一松,搭在弦上的箭便飞了出去。

    冯霁雯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支竹箭。

    岂料不仅没能射中靶心,就连靶子的边缘都没能碰着——

    冯霁雯下意识地笑了一声。

    这笑声却惊动了男童,他受惊般的倏然转过身来,待看清了对方是冯霁雯之后,小小的脸上一阵红白交加。

    冯霁雯盯着他瞧了片刻,试探地唤道:“舒志?”

    看这年纪和打扮,可不像是小厮。

    全府上下,唯一符合条件的应就是她那位庶弟冯舒志了。

    不料对方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拔腿便跑。

    “诶?”

    冯霁雯往前追了几步,他却跑的更快了,慌的连手中的弓都丢在了路上。

    见他跑的飞快,冯霁雯便不再追,只上前弯身将弓捡了起来。

    这是一把十分简陋、甚至称得上是寒酸的木弓。

    像是小孩子自己做来玩儿的。

    她又往冯舒志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已经没有了人影。

    冯霁雯回到院子里之后,将弓交给了西施,让她找个小丫鬟送还给冯舒志。

    小丫鬟没敢耽搁,立即去了芜姨娘那里。

    可早饭还没吃完,冯霁雯便听见了一个不太让人愉快的消息。

    据去送还木弓的小丫鬟小亭说,小少爷被芜姨娘狠揍了一顿。

    原因竟是因为那把木弓。

    揍完之后还不许吃早饭,让他跪在了院子里,说是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并且让小亭代她跟冯霁雯道歉,让她别生气,回头她一定带冯舒志过来亲自跟她赔礼。

    冯霁雯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反省、道歉、还赔礼?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旦遇到费解的问题,冯霁雯便下意识地看向西施。

    只是这回西施却也是满脸不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亭只是复述,其它的更是不清楚。

    冯霁雯不禁皱眉。

    虽然弄不清情况,但很明显的是,芜姨娘是因为她让人送还回去的那把木弓,所以才揍了冯舒志的。

    想到此处,冯霁雯放下了手中的调羹和半碗银耳莲子红枣粥。

    “姑娘您这就不吃了?”

    “去芜姨娘那里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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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家有神马意见都可以在书评区留言,一来可以增加经验值,二还还能活跃活跃书评区的气氛~

014 我们都是熊孩子

    芜姨娘住在冯府内院最西面的西跨院里,这座院子甚至连宽敞都算不上,却胜在收拾的很是干净利落。

    冯霁雯刚一跨过院门,头一眼便瞧见了跪在院中走道左侧一棵槐树下的小男孩。

    他虽是跪着,但那副小身板儿却挺的直直地,远远地看,只让人觉得透着一股执拗。

    纵然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他却也未有回头,应是将冯霁雯一行人当成了在院中走动的丫鬟,故只是直直地望着眼前槐树树干上偶尔翘起的一块块老树皮。

    直到那脚步声在他面前的槐树下停了下来,视线当中忽然多了一抹庄红色的衣料,上头还拿亮金线绣了细碎的花朵枝蔓——

    这样招摇的颜色……阖府上下也只有她一个人会穿!

    冯舒志忽然抬起了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死死瞪着一双眼睛。

    由于来时已有了心理准备,故而冯霁雯对他的态度并不算太过吃惊,也不恼火,而是尽量温和地一笑,道:“我听说你被姨娘罚了,特意过来看一看。”

    家里只有冯舒志这一个男丁,虽是庶出,但好歹是亲生的,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关系处的好些,总归不是坏事。

    维持家庭和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冯舒志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却险些气哭了。

    毕竟还只是个小男孩,被罚本就觉得冤枉,眼下又遭到冯霁雯这个罪魁祸首的‘耻笑’,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凌辱,当即既愤怒又委屈地大声道:“你害我还不够,竟还专程来看我笑话!你走!”

    冯霁雯险些被他这么一嗓子吼给吼懵了。

    但她岂会这么轻易的走?

    这时,芜姨娘跟着刚才进去通传的丫鬟从里屋出来了。

    见着冯霁雯,她好吃了一惊,行礼后忙就小心翼翼地问:“姑娘…姑娘怎么来了妾身这里?”

    这是一个三十二三岁的年轻妇人,身材娇小偏瘦,但因穿衣颜色沉着,肤色微黄的缘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显老一些。

    且那一脸见着了瘟神般、又怕又慌的小表情,让冯霁雯看了不禁有些同情。

    见冯霁雯没说话,她又慌忙道:“姑娘可还是为了志哥儿今早偷学射箭的事情?姑娘您瞧,妾身当真是罚了这孩子了,是万万不敢蒙骗姑娘您的……”又道:“那把什么破弓箭,也让下人给烧干净了——”

    冯舒志听到这里,拳头都攥了起来。

    冯霁雯也总算抓到了重点。

    原来是因为学射箭的缘故,才被罚的。

    可射箭怎么了?

    射箭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不许学射箭?

    射箭表示很委屈。

    这该不会又是自己定下的破规矩吧?

    冯霁雯心中有疑,但当着芜姨娘的面儿生怕露馅,故而暂时只压在了心底。

    可木弓确是自己让人送还回来的,虽然她先前不知道这样做会使冯舒志受罚,但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故与芜姨娘道:“又非什么大事,犯不上罚跪,赶紧将人扶起来,吃早饭去罢。”

    待她弄明白原因,再说其它。

    芜姨娘愣住了,竟一时没反应。

    冯舒志却反应不慢,只是他的反应仍旧不太友好:“别在这儿假惺惺了!没人会信你!”

    嘿,这孩子脾气还挺臭!

    冯霁雯见一时竟无人敢上前扶他,干脆自己弯下身一把将人给拽了起来。

    “你干什么!”冯舒志一把甩开她的手,仿佛以为冯霁雯要揍他。

    毕竟她之前没少干这种事。

    “志哥儿!不许对你长姐如此无礼!”芜姨娘白着一张脸呵斥道。

    “我没有这样的长姐!”冯舒志狠狠咬了一口牙,便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芜姨娘傻了。

    这孩子虽然向来不喜欢冯霁雯,但平日里的反应也没这么大啊。

    这下完了。

    她怯怯地看向冯霁雯,一时间连求情的话都忘了。

    她本是这后宅中一朵柔弱的小白花,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傻白甜,若不是当年身为冯霁雯生母佟氏的陪嫁丫鬟,主仆情深,由佟氏罩着,她怕是活不下来的。

    芜姨娘甚至做好了被冯霁雯甩耳光教训的准备。

    “姨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欸?

    冯霁雯说完这句话,当真带着丫鬟走了。

    芜姨娘更是整个人傻掉在了瑟瑟秋风中。

    望着冯霁雯离去的背影,她只有一个想法——她此行,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

    冯霁雯自然是寻找冯舒志挨揍的原因来了。

    故在回去的路上,她小声地交待了西施,去好好打探打探冯舒志为什么会因为偷学射箭而被罚。

    西施办事的效率很高,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回了棠院。

    冯霁雯示意两个二等丫鬟去了门外守着,自己则和西施去了内间说话。

    “奴婢旁敲侧击地问了伺候小少爷的婆子……此事倒不算是姑娘您授意的。”

    西施这么一开口,冯霁雯的压力便减轻了不少,毕竟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扼杀他们的爱好,是很缺乏人道主义精神的行为。

    “原来是芜姨娘觉得咱们老太爷是科举出身,老爷在世的时候也是文采非凡,冯家书香世家的门风不能让小少爷给败坏了,不愿小少爷玩物丧志,才只让他专心读书的。但因为姑娘往前也常拿小少爷没出息,丢冯家的人这样的话……来打击小少爷,芜姨娘一来二去的,便更不敢让他做除了读书以外的事情了。”西施一口气说完,看向冯霁雯。

    “芜姨娘这法子也太过苛刻了,孩子有爱好是很正常的,两者适当的均衡一下,怎就会玩物丧志呢?”冯霁雯对芜姨娘的听风即是雨感到无奈。

    “其实这也不能怪芜姨娘啊……”

    “也怪我。”冯霁雯非常自觉,毕竟是她‘恐吓’在先,芜姨娘才会将问题放大。

    西施却道:“也不怪您……要怪就怪小少爷他自个儿。”

    “呃……?”冯霁雯面颊一抽。

    西施解释道:“您是不知道啊,家中请的先生都是大有才学的,可整整五六年下来,小少爷大字都没能识得几个。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太爷考他,他竟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写错了……您说,这还没玩物呢,就已经丧志了,芜姨娘还敢让他学其它的吗?”

    冯霁雯的心情复杂了起来。

    看来因自幼备受压迫而奋起向学,终成一番大器的故事,在生活中并不常见。

    怪不得老爷子那么爱叹气呢。

    试问家中有这样一双不争气的熊孩子,搁谁谁能受得了?

    亏得冯老爷子能坚持到现在,竟然没有表现出要崩溃的迹象。

    冯霁雯正想再跟西施多问些有关这个家里的情况之时,却见小醒自外间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她行礼之际,冯霁雯不由问道:“怎么了?”

    小醒说话向来直接明了,不绕弯子。

    “姑娘,官府那边来了人,说是貂蝉她逃了——”她压低了声音,却略微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

    ====

    PS:今早看到一则书评,好像是老书过来的读者留下的,说是第一次尝试看清穿文,以前觉得清穿文很复杂,但觉得小非的文风轻松,很喜欢之类的话,小非当时满心欢喜的去加精啊,然后!手抖!误删了!我再去哭会儿……

015 看看谁来了

    “逃了?!”西施大惊,她远不及小醒来的淡定。

    小醒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西施明白是自己失态,面上不由一窘,却还是连忙地问道:“怎么能逃了呢?”

    冯霁雯也颇为意外。

    事情隔了已有两月之久,她已经逐渐地要将貂蝉这个人给忘了。

    “有人劫狱不成?”冯霁雯蹙起眉头问。

    “……自然不是,谁会为了她去冒这样大的风险。”小醒也紧紧皱着一对月牙形的圆弧眉,“她在衙门画押认罪后,是被判的发配边疆的下场,早在一个月前便和其它犯人一同被押送离京了。就是在这途中,夜里趁乱意外被她给逃了。”

    冯霁雯将信将疑地问:“消息可准确吗?”

    被判了发配罪的犯人,不堪路途艰辛,在半路上死去的比比皆是,听说确定人没气儿了之后许多都是直接丢了喂野兽的。可一旦犯人在中途逃走,不光是本人被抓回来之后要处以凌迟之刑,纵是看守押送者,也是要负极大的责任的。

    所以,区区一个普通的犯人逃走,又不是什么重要犯人,押送官是怎么会让这种消息传回京城衙门的?

    冯霁雯觉得自己的注意点似乎有点奇怪。

    “据说此次负责押送犯人的是钱沣钱大人。他乃是御史官衔,听说之前正是因为不满如今押送犯人的条例,在朝堂上公然顶撞了皇上,皇上这才罚他押送犯人前往边疆,令他反思己过的。”小醒说到这里,又加了一句:“钱大人是出了名的宁折不弯,就连老太爷也常说他过于耿直了些。”

    犟头钱沣?

    这位御史言官的名号,冯霁雯倒是隐约听说过的,只是没想到竟真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

    “那想来是真的被她给逃了,官府应是派人在追捕了吧?”

    小醒点头,道:“消息从几百里外传回来本就需要时间,没准儿已经抓回来了。”

    西施生怕冯霁雯担心一般,强行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她定是逃不了的,纵然真给她逃了,她也绝不敢再回京城,躲都躲不及呢。再也没可能威胁得了姑娘了。”

    冯霁雯哂笑了一声,点点头。

    她倒是不担心这个的。

    既然是官府的事情,她便也不自个儿给自个儿找麻烦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是巳时中了。”

    冯霁雯估计换算起来也是有十点钟左右了,于是问道:“祖父早朝还没回来吗?”

    “往常这个时候早该回来了的。”小醒说道:“大概是因为老太爷刚回京,手头上需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的缘故,这才回来迟了。”

    老爷子辛辛苦苦支撑着这个家,也真是够辛苦的。

    想是早饭都没赶得及吃吧。

    冯霁雯想了想,便道:“去厨房吩咐一声,晌午给祖父熬一道猪蹄汤,记得放些山药和红枣进去,既补气又补脾胃。要提早熬,多熬些时辰。”

    小醒微微怔了片刻,才应下来。

    汤确实是提早熬好了,可中午的时候,英廉并未回府。

    反而有小厮回来传话,说是老太爷留在了傅恒府里做客,不回来吃饭了。

    冯霁雯深深觉得要跟这老爷子一起吃顿饭也真是够难的。

    西施却赫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向她。

    冯霁雯被她看得一阵发毛,不明所以。

    “姑娘……您是没听着吗?老太爷他去了傅恒府做客啊——”

    冯霁雯刚想问怎么了,却陡然反应了过来。

    傅恒府!

    那不是福康安家吗?

    唔,怪不得西施这么敏/感了。

    可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被富察家的福三公子迷得七荤八素的豆蔻少女了。

    “同朝为官,有些来往不是正常之事吗?去便去了,不必大惊小怪。你这副模样让人瞧见了,才更要惹人误会。”

    西施觉得自家姑娘这话说的在理。

    可她总莫名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之前也没听说过老太爷跟那位傅恒大人有什么来往啊,更别提是刚一回京,头一位上门拜访的便是这位大人了。

    可有冯霁雯方才那句话在,她便没敢再多说。

    而正是她这个没敢多说,让蒙在鼓里的冯霁雯险遭了一场‘横祸’——

    ……

    午饭后,英廉府里来了客人。

    彼时冯霁雯正在书房里铺纸,准备练一练字,却忽听丫鬟来禀,说是那彦成过来了。

    这时的乾隆朝,男女大防早已不似从前,尤其是旗人子女之间,来往非常方便,尤其是这种沾着亲带着故的,更是无需着意避嫌。

    但纵然如此,那彦成也只能在会客厅等着她过去相见,最基本的礼数是不能坏的。

    来了清朝这么久,那彦成算是冯霁雯唯一的朋友了,当时在静云庵的时候,也是他常常给自己带去些解闷的小玩意儿,以及外面的消息。

    一来二去,倒是真的跟这个大男孩混熟了。

    故此刻冯霁雯听了他来,将自己收拾了一番,确定没有失礼的地方之后,便面上挂着笑,带着西施去了客厅相见。

    但今日那彦成却不是独自一人过来的,而是带来了一位与冯霁雯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身鲜亮的果绿色旗装,头发梳的极简单,只是用带着小铃铛的红色丝带绑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儿垂在胸前,在高背椅上大大咧咧地坐着,还翘着二郎腿,翘高的那只脚一晃一晃的,绣鞋里的白绫袜也若隐若现。

    跟着况太妃学了这么久规矩的冯霁雯,一眼瞧去不禁觉得十分新奇。

    真该让太妃瞧瞧——原先在这京中,她可不是仪态最差劲的小姐,可有人比她还浮夸呢。

    但这姑娘,是哪一家的?

    冯霁雯忽然止步,看向随身携带的记忆库丫鬟西施。

    西施的表情,却是一个大写的‘奴婢也不认得’。

    站在客厅门前,冯霁雯忽感进退两难。

    而就在这时,那彦成却先一步瞧见了她,热情地道:“月牙儿,快,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噗,这么说竟然还是认识的?!

    冯霁雯忽然很想就地昏厥过去。

    她只想安安静静做个失忆者,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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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谢谢各位的打赏还有推荐收藏,谢谢谢谢……

016 脸盲患者的福音

    好在事实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糟糕。

    “月牙儿妹妹,你不记得我了?”那小姑娘举目看过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灵动可爱,她口气带笑地道:“我们小时候还一起玩儿呢,我四岁那年去了广州姨母家养病,前些日子才刚回京——”

    四岁那年?

    这谁记得!

    冯霁雯大松一口气,这才放了心踏进了厅内,看向那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约莫还有些零散的记忆,却是不大记得起来了……”

    不料那姑娘郝然一笑,讲道:“没事没事,别说你那时才三岁多了,就是我自个儿也都没什么印象了。”

    呃?

    这下倒是省心了。

    “还是我二表哥告诉我的,说了些咱们小时候的事情,我才隐约想起来了那么一点儿。”那姑娘看向那彦成,笑着说道。

    二表哥?

    冯霁雯也下意识地看向那彦成。

    那彦成权当做了中间人,算是让二人重新认识了一回。

    原来这姑娘是那彦成的姑姑章佳氏与奉恩辅国公弘融的嫡长女紫云格格,也就是阿桂的外孙女,因自幼体弱多病,在大夫的建议下,四岁那年跟随经商的姨母一家移居去了气候温暖的广州养病。如今身体愈发见好,又因到了婚配的年纪,这才被接回了京来。

    紫云是个很爱说话的姑娘,跟冯霁雯说了许多自己回京后所遇到的无法适应的事情,又说在广州时如何如何。

    而冯霁雯自打从来到这里之后,还没能有个可以说话聊天的小伙伴儿,紫云一副带着浓浓广州味的京话,莫名的有趣。她所言又多是京中现下的一些常见之事,并非是冯霁雯平日里能从西施那里得知来的,故她倒是很愿意多听一听,时不时地还会问上两句。

    说来也巧,紫云刚从南方回来,对京城甚为不适应,而在这一点上,冯霁雯的不适应甚至要比她来的还要深刻,故二人在许多方面,倒是很有共鸣。

    “我最不习惯的就是每逢见到一个长辈,便要招呼行礼,那么多的人,我连他们的脸都记不住,又焉能辨的出该喊他们什么?我跟着额娘认了半个月,竟连一小半都没能认得过来,害得我现在都不敢随意见人了,生怕喊错了称呼让人笑话。”紫云十分苦恼地说道。

    像她们这种大家族,各种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忽然融入进来,确实是件难事。

    冯霁雯不由道:“这一点,我也是深受其害的。”

    这些日子,她也是在不停地跟着西施打听家中的人物关系,虽然英廉府里人少,但京中有关的亲戚却是不少的。

    她还专门将西施收集来的信息,记了个小本子呢——

    “深受其害?”那彦成捕捉到了一个很怪异的成语。

    “咳,深有体会。”冯霁雯改口。

    “可我确实是深受其害啊。”紫云苦着张脸,哀呼道:“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性还算好的,可唯独记不住人脸,见过一面转脸就忘,回头一想只觉得统统是一个模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冯霁雯看向她。

    看来这小姑娘患有一定程度的脸盲症。

    见紫云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冯霁雯想了想,道:“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法子——你可以将他们的某一个特征拿笔记下来,时不时地翻看一遍,虽然也费些时间,但却比认脸来的简单多了。至于名字和其它,日后相熟了,便自然而然地会记住了。眼下你最紧要的,应是要先记住同他们之间的关系。”

    紫云一听便来了精神,忙追问道:“什么特征?”

    “比方说韶九,你便可以记为:大舅家二表哥,肤色微黑,下颌有痣。”

    那彦成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颌处的那颗小黑痣,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黑吗?”

    他在家里,还算白的呢。

    冯霁雯不置可否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那彦成这才稍稍释怀了一些。

    紫云忍不住哈哈笑了一阵,过后便眼睛亮亮地说道:“我明白这个法子怎么用了,回头我就让丫鬟帮着记下来,我虽记不得人脸,但背书还是擅长的,到时若全能背得下来,只管照着特征认人就成了,也用不着再去头疼了!妹妹这个法子当真是好!”

    这简直是脸盲患者的福音啊。

    越说越起劲的二人,竟隐隐有了些千金易得,知己难求的惺惺相惜之意。

    一来二去,倒是将那彦成这个中间人给晾在了一旁。

    他却乐见其成,也不插话,只在一旁面带笑意地静静吃着茶,只末了总结了一句:“打小儿你们俩就喜欢凑在一起玩儿,我就知道,这些年过去也是隔不断的。”

    “那还用你说!”紫云已将冯霁雯视作了久别重逢的好友,说话时,笑着看向冯霁雯。

    那彦成刚要开口打趣二人两句,却听得冯府的下人来报,说是阿桂大人府中来了人,称是大老爷、也就是那彦成的父亲阿迪斯,让那彦成即刻回府一趟。

    “家里有事?”冯霁雯见那彦成脸上的笑瞬间已没了踪影,不由问道。

    紫云也看向他。

    只见那彦成皱了皱眉,似有些烦恼,却也只是道:“一件小事罢了……不打紧的。”

    “大舅舅既然专程让人来喊你回去,怎会是小事?二表哥,你还是赶紧回去一趟吧。”紫云说道。

    “嗯。”那彦成站起身来,又对冯霁雯道:“月牙儿,那我下回再来看你。”说到这里,又隐隐笑了笑,加了一句:“再有两个月宫学里就开始休年假了,到时咱们便有的是时间在一起玩儿了——还和往年一样,带你到京郊骑马去!”

    紫云却赶人道:“你快走吧,别耽误我跟妹妹说话谈心了!”

    那彦成这才看向她,道:“什么叫我快走吧?怎么,你不跟我一道儿回去吗?”

    “现下时辰还早着,我跟月牙儿妹妹有许多话要讲呢——”回京这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到一块儿去的,哪里舍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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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怒气汹汹的来人

    那彦成满脸的不赞同:“可今日是我将你带出来的,若让姑母姑父知道我让你一个人回去的话,回头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

    “我说你这脑筋怎么总那么死啊,到时我跟阿玛额娘说一声儿,不就成了?”对于自己这个丝毫不懂变通的表哥,紫云深感无奈,也不及他再多言,便起身将人推搡了出去。

    那彦成别无他法,只有一个人先回去了,只是又再三交代了紫云,让她天黑之前一定要回家。

    “这些年,你是怎么跟他玩儿到一起的?”望着那彦成的背影,紫云满脸的嫌弃。

    冯霁雯笑着道:“你表哥虽然性子直来直去的,但人还是很好的。”

    这一点紫云倒是不否认,只挽起了冯霁雯的胳膊,冲她眨了眨眼睛,说道:“咱们出去玩玩儿吧?”

    “去哪儿?”

    “你是不知道,我跟京中这些姑娘小姐们,压根儿都说不到一块儿去,自己又懒得走动,是自打回了京城,还没怎么出去过呢!你对京城熟,应知道些好去处的吧?”

    冯霁雯心想,大姐,我还没你熟呢好不好?

    只能仗着紫云对从前的冯霁雯不了解,藉口道:“可我平日也不常出门。”

    紫云“啊”了一声,似有些失望。

    就当冯霁雯以为她要歇了出去玩儿的心思之际,却又听她拿一种‘死灰复燃’的口气说道:“那咱们便随意逛逛吧。好玩儿的去处我是不知道,但前日里二表哥带我去过一家茶楼,那里的书说的很好听,茶点也十分地别致美味,咱们全当是出去解解闷儿吧?”

    “是啊姑娘,您不如就陪紫云格格出去走走吧。”一直守在旁边的西施忽然也开了口劝道。

    是想着姑娘自打从乞巧节那日起,一直被禁在静云庵里,回府后也不曾出过门,生怕她被闷出个好歹来。

    冯霁雯想了想,总算点了头。

    回房挑了件还算素净些的衣裳换上,便跟紫云同乘一顶轿子,出了来到这大清朝之后的第一趟门儿。

    可这一趟门儿出的,她回过头来只有一个感想。

    那就是外面的世界太特么的危险了!

    ……

    “除去小时候的交情不说,咱们算是头一回见面,我真心觉得与妹妹十分投缘,我也没带什么好东西来,这个镯子,便先当做是见面礼送给妹妹了吧!”轿中,紫云随手将手腕上的镯子褪了下来,塞到了冯霁雯的手中。

    这是一只分量十足的赤金镯子,握在手里头沉甸甸的。

    在京城能佩戴这种首饰出门儿的年轻姑娘,不是暴发户,就是品味太实在。

    “这见面礼也太贵重了,格格还是收回去吧。”冯霁雯将这名副其实的土豪金塞了回去。

    “这还算贵重啊?我家里头还有几个比这只更粗的呢,这个算轻的了,你可是嫌弃它被我戴过了?”紫云满脸的认真。

    比这只更粗的?

    冯霁雯目瞪口呆。

    紫云便当她是默认了,却也不介意,反而道:“那我回头再从新打的那几只里挑个粗一些的送来给你。”并问道:“你是喜欢上头雕猴子的,还是喜欢雕蝴蝶儿的?”

    冯霁雯哭笑不得地道:“我素来不爱佩戴这些东西,你真不必送我了。”

    “那怎么行呢?”紫云一脸坚持。

    “你若真要送,便随意送些小东西吧。”

    紫云想了想,遂也不再跟金镯子死杠,而是摸起了挂在脖子上的怀表,道:“这是我从广州带回来的,是十三行里的玩意儿,走时倒是很准的,我也是头一回拿出来戴,还是新的呢,你既觉得金镯子太贵重,那便将它送给你吧?”

    见她铁了心要送自己东西,冯霁雯也不好再推辞,便任由她将那只怀表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拿在手中瞧了瞧,表链是银制的,表身则是常见的青铜,圆圆的表盖上雕着镂空的兰花,将表盖掀开,便是光滑的玻璃表面,里头指针指向的是十二时辰表。

    虽然材质一般,但却十分精致,冯霁雯瞧了倒也喜欢,便跟紫云道谢,又道她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待下回见面,再送紫云一份。

    紫云不以为然地摆手,并道:“什么格格不格格的,听着生分,你便干脆喊我紫云姐姐吧。”

    姐姐?

    她搁现代,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好吗?

    冯霁雯顿了一下,却是道:“咱俩年岁也差不多少,姐姐妹妹的听着也有些生分,不如便以名字相称吧?”

    紫云愣了愣,笑道:“你这丫头,可是觉得喊我姐姐是吃亏了不成?”却还是道:“那便依你吧,你喊我紫云就是,我是喊你霁雯还是月牙儿?”

    “都可。”

    “嗯……霁雯好听,但月牙儿亲近些,还是喊月牙儿吧。”紫云自顾自地说着。

    冯霁雯笑着点头,只说随她喜欢。

    二人说说笑笑着,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紫云说的那家茶楼前。

    二人被各自的丫鬟从轿中一前一后扶了出来,紫云倒算轻车熟路,直接让小二带着他们去了二楼雅座,还另加了银子,让伙计给特意找了个位置好的。

    冯霁雯起初不解,可待上了二楼坐下之后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位置好,便是靠近着围栏,好方便看到楼下堂中说书台的所在。

    二人要了壶龙井,并着几样儿糕点果品,伙计临走前,紫云又让他加了一碟炒瓜子儿。

    冯霁雯忽然想,若是叫太妃知道她在外头嗑瓜子儿的话,指不定又要罚她将规矩练上多少遍。

    待茶点被端上来的时候,楼下堂中的说书人也开了腔。

    紫云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儿,听的津津有味。

    冯霁雯刚要笑着提醒她一句,此处不比广州,还是稍微注意些来的好之时,面容却忽地僵住了。

    楼下这书说的……怎么这么熟悉?

    再一细听,冯霁雯顿时觉得被雷到了。

    这不是天龙八部吗!

    可天龙八部怎么会出现在乾隆年间?

    似乎只有一个答案。

    在她之前,已有穿越者光顾过了。

    真不愧是筛子王朝啊。

    由此看来,这个时空里许多地方怕是都已经被改变过了,她所知道的那点儿为数不多的历史,也不知还能不能用得上。

    回头还是多找些书看一看,多了解了解这个时空与她所知道的那个纯正的大清朝有了哪些出入为好,免得因为自己的错误认知而引起麻烦和误会。

    冯霁雯正作想间,不防备之下,忽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着脚步声的靠近,还带有一道怒气十足的喝声。

    “冯霁雯!”

    被这极高的一嗓子吼的,整个二楼都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

    PS:大家猜猜来人是谁?

018 福康安

    在这谜一样的寂静中,冯霁雯抬起了头来,望向了来人。

    来人身姿挺拔,宝蓝色的袍子外套着件镶小羊毛皮的月白色巴图鲁背心,斧凿般轮廓分明的脸庞上,一双英气逼人的眉目间满含着怒气。

    这又是哪一路的仇家?

    冯霁雯懵的不行,紫云也是满面茫然,此际只听立在一侧的西施忐忑不安地低声说道:“这是福康安福三爷……他、他怎么来了?”

    竟然是福康安。

    冯霁雯还来不及多想,那英姿非凡的少年郎已大步来至了她面前。

    而后不待冯霁雯反应,眼前一晃,一盏茶水便被泼到了脸上。

    茶水还算热的,冯霁雯不做防备被他泼了个正着,一时间整个人都傻了。

    这种狗血的情形到底为什么会以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而且她竟还是被泼的那一个,她竟然被一个男人泼了!

    就算告白你不答应,那也是你情我愿之事,且那都是两月前的事情了,犯得着特意来这一出儿当众羞辱她的戏码吗?

    这下不光是冯霁雯感到愤怒,更是替之前的冯小姐觉得不值。

    这是什么玩意儿!

    在福康安这个动作后,原本寂静的二楼顿时沸腾了起来,此刻虽是下午,但来听书的人却是最多的时候,甚至因今日咸安宫学休沐的缘故,这二楼之中,还有不少聚集而来逛茶楼的八旗子弟,皆是认得福康安的。

    而冯霁雯的身份,显然也早在福康安最先的那声怒吼中暴露了。

    冯霁雯对福康安的爱慕之心,往前可是无人不晓的,眼下得见如此一幕,怎能不激发起众人的好奇心?

    纷纷挤着抢着好位置往冯霁雯那边看,连堂下说的正为精彩的天龙八部也不去听了。

    这才是现成儿的好戏啊!

    隔着环绕的围栏遥遥地看着,只见那边的两个姑娘似乎也开了腔,脸色都不好看。

    而就在这时,忽见福康安转过了身来,面朝众人冷声说道:“今日我福康安在此有些私事想要解决,还望诸位能赏面避嫌一二——”

    话虽还算客气,但口气已是极不友善。

    众人互视一番,虽是不愿,但也纷纷下了楼去。

    这位爷在京中,那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一行锦衣华服的少年人是最后下楼的,待刚下了楼梯,便有人嬉笑着问道:“欸,黎隽,我说这冯小姐不是你表妹么,你见她挨欺负,怎么也不上前帮一把呀?”

    被点名的少年冷哼了一声,道:“……我与她素来是不合的,再者说了,是她纠缠福三爷在先,眼下这般也是自作自受,我能帮她什么?”

    “哟,说的真跟大义灭亲一样!”

    “你是怕福三爷回头记恨上你吧?怂包!”

    “你说谁怂包呢!”

    “好了好了别吵了,咱们在楼下就地儿坐一会,再瞧会儿热闹再走——”

    “要瞧热闹你们慢慢瞧吧,我先回去了!”黎隽黑着一张脸,带着小厮大步离了茶楼而去。

    “嘿!我不就开个玩笑吗?真是不识抬举,本少爷跟他开玩笑那是看得起他!”

    ……

    “你果真是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卑鄙阴险!”福康安将那茶盏就地摔碎,咬牙切齿地对冯霁雯呵斥道。

    “真没看出来,你还想象我呢。”冯霁雯轻描淡写的一句,又道:“可卑鄙一词,眼下看来或是用福三公子身上才更为妥当吧——”

    她一把抓过西施帮她擦脸的手帕,在脸上抹了两把,将那帕子摔在了桌上。

    “你……!”福康安被她先前那句话气的一时语塞。

    想象过她?

    鬼才想象过她!

    “冯霁雯,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不管你使什么阴损的法子,想嫁到我富察家,只能是做梦!”他的声音不如起初那般高,却也沉的令人心惊。

    冯霁雯只觉得这人八成有病。

    家里头都没人管管吗?

    “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说话怎么如此难听!”紫云气不过,起身便要上前去,却被坐在外侧的冯霁雯伸手拦住了。

    她看向福康安,问道:“我知道了,你还有其它的话要说吗?”

    “其它的?”福康安冷笑了一声,重重地一握拳,道:“你只需记住,不要再自找其辱!”

    “既然如此,那我想问你一句,自乞巧节后,我便再未见过你,纵然是因从前之事,可我对你百般纠缠,甚至跳进护城河中,到头来遭人耻笑的也只是我自己而已——”冯霁雯面带嘲讽地道:“可方才福三爷往我脸上泼茶水之前,却不见你喝退众人,这般摆明了想让我当众出丑,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福康安只觉得眼前之人这副分明生气,却恰到好处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的举动,与从前大为不同,可当你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纵是沉着,落在他眼中却只有虚伪做作。

    “所为何事?你做过什么无耻之事,你自己会不知道吗?”

    “明人不说暗话,别在这儿绕弯子了。”冯霁雯有些不耐烦了。

    她倒还不耐烦了!

    福康安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让你祖父英廉去我府上,与我父亲提出要你嫁到我富察家之事,你当真以为我会妥协吗!”他总算说出了根源所在。

    什么?!

    冯霁雯石化了。

    “这、这怎么可能!我家姑娘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西施为主子感到委屈,她家姑娘压根儿都不记得他是谁了,又怎会让老太爷去商议什么亲事呢?

    她原以为自家姑娘在跳入护城河,未得福三爷理会那晚,已是将人都丢尽了,可此刻她才知道,竟还有更为丢人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家姑娘身上。

    可这回却是被冤枉的!

    “此事在此之前我并不知晓。但若事实果真如此,我便代祖父向福三公子赔礼道歉。”冯霁雯已大致想通了内里的曲折,迎着福康安那厌恶至极的目光,她强忍着因躺枪而积攒的满腔怒气,道:“此事我自会与祖父言明。但我亦无意嫁进你们富察家,还请福公子不要杞人忧天,白日做梦了。”

    杞人忧天?

    白日做梦!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白日做梦……!

    ====

    PS:上章在书评区猜来人是王二麻子的那位朋友请你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019 加倍奉还

    福康安冷笑连连,只觉得冯霁雯的一字一言,都带着侮辱他的意思。

    她从前可断不敢这样!

    “你最好说到做到!”

    “我既说了,必会兑现。”冯霁雯话音初落,便信手提起了茶壶。

    福康安尚且不曾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想着这人去了一趟静云庵,瘦了那么一圈儿,竟是了不得了,口齿都跟着尖利了——

    说他想象她,说他白日做梦,她脸皮这么厚,怎么不上天呢!

    然而片刻后,忽觉兜头袭来一阵温凉。

    凉意顺着头顶而下,直往下钻。

    将大半壶茶水倒了个精光,冯霁雯望着福康安气的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总算解了些气。

    “冯霁雯!”少年一字一顿,将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

    “你赐我无妄之灾,我自要加倍奉还。福公子反倒该感谢我,没让方才那些人在一侧观望取笑,若不然也好让福公子尝一尝我方才的心境如何。”冯霁雯再没看他一眼,提步便要离开。

    福康安到底还算是有些自制力,纵然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泼茶水而气的发抖,却也总不能真的对冯霁雯一个女子动手,只在她经过自己身侧之时,声音沉沉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应当清楚——”

    冯霁雯只脚下一顿,并未回头,口气平淡地道:“没错,我做过或是没做过,我心底自是比你清楚的。可你眼中的偏见,不知你自己可曾看得清楚。”

    因着之前对她的百般成见,才会一句话都不问,在尚且没有真的弄清事实真相之前,便将过错尽数推到她的身上。

    耳后是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渐渐行远。

    福康安站在原处,拳头松开了又攥紧,反复如此,一如眼底的颜色。

    ……

    “姑娘,您没事儿吧?方才可真是吓坏奴婢了,福三爷他也太过分了!”一出了茶楼大门,西施便红了眼睛。

    “我没事,就当洗了把脸。”冯霁雯不以为意。

    福康安怕是不一样了,方才她那壶茶是掀开了茶壶盖直接倒下去的,顺着脑袋怕都淌进衣襟里去了,这深秋时节的一走出来,北风一吹,那酸爽应当不太好形容。

    西施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替她觉得委屈,又有些怨自己不如小醒姐姐那么有用,遇到事情半点忙也帮不上姑娘。

    故将冯霁雯扶进了轿中之后,临走前还不忘朝着茶楼二楼处狠狠瞪了一眼。

    “月牙儿——”

    轿中,已被这一系列的变故震惊的傻了眼的紫云,仿佛才堪堪回过神来。

    冯霁雯向她看过去,笑道:“头一回出来吃茶,便连累着你跟我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哪里丢人啦?”紫云的眼睛睁的圆圆的,满脸夸张地道:“我觉得你方才可威风了,一丁点儿也没落下乘!”

    冯霁雯被她神色逗笑,心中的阴霾也随之一扫而光。

    “但是……他说的都是真的吗?”紫云有些好奇,又有些小心地问,似怕戳了冯霁雯的痛处。

    “之前的事情是真的,但往后不会有了。”冯霁雯一言概括道。

    紫云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

    其实之前她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冯霁雯的传言,京城虽大,但每个圈子却是很小的。

    “月牙儿,你真跟别人说的不一样。”她笑着道。

    ……

    冯霁雯回到英廉府,收拾了一番过后,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催促了紫云早些回家。

    紫云原先是有些不放心她的,但一路下来,见她确实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受辱亦或是痛哭流涕的模样,而是真的未有放在心上,便也跟着放了心。

    并于临走前约定了两日后再来看她,还玩笑着说让冯霁雯备好礼物等她,冯霁雯一一应下了,她才带着丫鬟回国公府去了。

    天色将暗之际,冯霁雯方听她派去前院的下人回了棠院禀报——英廉总算回来了。

    冯霁雯正准备去见他,却有仆人先一步来了棠院通传,说是英廉请她去一趟前院外书房。

    府中各处已经掌灯,西施行在侧前方,不着痕迹地给冯霁雯带着路。

    来到外书房,冯霁雯止步于门前,待下人进去通报过后,方行了进去。

    “霁雯给祖父请安。”

    英廉正坐在书案后,见冯霁雯进来,便合上了手中的书册,抬起头来道:“坐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显是因近来没有休息好所致。

    冯霁雯在一侧的椅上落座下来。

    一直看着孙女儿的英廉,见她动作十分得体,竟是跟往前换了人似得,不由道了句:“看来况太妃教给你的那些,你这回是真学进去了——回头是真要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才行。”

    冯霁雯本是打算直接问一问他今日之事,何以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去了傅恒府‘说亲’,可眼下见他满脸慈爱的模样,这有些质问性质的话,便就问不出口了。

    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她好。

    虽然莫名坑了她一把,但也是因为没弄清楚原因所致。

    由此看来,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不光是信任,还有沟通。

    “太妃的好,霁雯都记在了心里。”她接了一句,又道:“祖父对霁雯的疼爱,霁雯也都明白。”

    英廉忽地一怔。

    望着面前这个在昏黄的灯光下,显是与从前有了太多不同的孙女儿,以及方才她那句往前从未说过的话,英廉竟觉一阵恍惚。

    仿佛自己已经很久不曾认真地看待过这个孙女了一样。

    也不知她是于何时起,竟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外人眼中所谓的疼爱,他从不觉得那是真正的疼爱,因为在他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所给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孙女儿真正需要的,他却亏欠良多。

    “哎……”老爷子不是个擅于表达的人,到底只是笑着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才说道:“你懂事了许多,祖父很是宽慰。可惜的是,祖父不能将你留在身边太久了。”

    冯霁雯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今日我去了傅恒府一趟,同春和公说了一席话。”

    春和是傅恒的字,春和公便是英廉对傅恒的敬称了。

    傅恒为官清正,位高权重又是皇亲国戚,如今在朝中最是受人倚重。

020 路子挺野

    “说了些你与他家中那位三儿子的事情。”英廉似在想着要怎么措辞,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道:“祖父知道你一门心思都在他的身上,近年来更是没少因为他闹笑话。乞巧节一事后,祖父心中便也有了定论……罢了,既是你想要的,祖父便自当尽力满足你。”

    望着灯光下,头发花白的老人说说停停的模样,冯霁雯内心忽然涌现了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温暖。

    是以她虽然知道这位老爷子此刻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没有急着解释,而是生了些孩子气出来,想要听听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她前世的祖父过世的早,都没来得及见过一面,她还不知道被这样一位老人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如今这样,可真好。

    “我与春和公还算有些浅薄的交情,他又向来是个明事理,肯为别人考虑的人,我看得出来,他虽然也不大满意这门亲事,但碍于种种,却也没有出言拒绝。”英廉边说边轻轻扣着书桌,“所以你尽管放心,这门亲事是板板钉钉的事情了。”

    冯霁雯故作认真地问道:“祖父,那福康安呢?他断不会答应娶我的。”

    英廉眉头一提,竟有些十分硬气的模样,满面正色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那小子性格虽然张扬了些,但富察家治家向来是出了名的严谨,他纵有不愿,却也不敢悖逆父母之命的。”

    哟呵?

    没想到她家老爷子给自己强行定亲的路子还挺野的啊?

    冯霁雯这才明白今日福康安为何会对自己发那样大的火,原是拗不过家里,只能从她这边寻求解决之法。

    听到这里,冯霁雯也不再装傻,看向英廉,微微笑着说道:“祖父,可我如今不想嫁给他了。”

    英廉闻言,可谓是大吃了一惊。

    “在静云庵里的这些日子,我已经想通了。福康安纵然再好,可他对我无意,甚至称得上厌恨,若我如此嫁入富察家,日后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英廉越听越觉得意外。

    “月牙儿,你这番话,可当真吗?”老人满脸的犹疑之色。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冯霁雯觉得自己此刻,自带了一种老干部的气息。

    英廉却霎时间高兴坏了。

    他是真没料到有生之年,竟还能有机会看到自己这唯一的孙女有幡然醒悟的一日啊。

    “祖父也不瞒你说,福康安这孩子虽是长得一表人才,又深得皇上宠爱,可性格终归是太过欠缺沉稳,不是个良配。”

    冯霁雯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了,看着他道:“那您怎么早不同我讲?您还特意登门去傅恒府,这不是亲手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祖父这也是被你逼的没了法子啊……”老爷子的口气里隐隐透露着些许的委屈。

    冯霁雯立即投降,认错道:“往前确是我不懂事,这才惹了祖父您为我瞎操心了。”

    “瞎操心?”英廉面色复杂地看向她。

    冯霁雯立即摇头否认。

    一不小心总说实话的毛病该怎么改?

    “真不嫁了?”英廉问道。

    “真不嫁了。”

    “日后可不许后悔——”老爷子一脸严肃。

    冯霁雯也跟着严肃起来,断然摇头道:“不后悔。”

    傻子才后悔呢。

    谁后悔谁孙子。

    英廉脸上的神情却忽然变得微妙起来,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明日早朝后岂不还得往傅恒府走一趟?我这张老脸,可都在傅恒府丢尽了。你这孩子也真是没法儿说,你既是对富察家那小子死了心,为何不同我讲明白呢?”

    “您不也没问么?”

    英廉便又是叹气。

    “您别叹气了,晌午给您熬的山药猪蹄汤,您也没顾得回来吃,待会儿我让厨房热一热,给您端一碗过来吧?”冯霁雯借机表了一把孝心。

    这招对英廉倒是很有用,一听孙女还让厨房给自己煮了补汤,顿时也就觉得这脸丢的也值了。

    待冯霁雯离去之后,不久厨房真的将汤送了过来的时候,老爷子拿勺子舀了一口,眼睛都红了。

    “老太爷,可是呛住了?”来送账本的管家庆叔见老爷子表情似有些扭曲,连忙问道。

    英廉摇摇头。

    “我等这碗汤,可是等了十多年了……”

    庆叔不太配合地提醒道:“老爷,这又不是姑娘亲手熬得,就是咱们厨房里普通的补汤而已,您不是常常喝的吗?”

    年轻的时候,便是个出了名耿直男孩。

    英廉面带愁色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道:“跟你说你也不懂,你还是先回去吧,这账本儿我看完之后,会让人给你送回去的。”

    庆叔笑了笑,退下去了。

    难为他还能笑得出来,在这样伤害打击过一位孤独的老人之后。

    好在这位老人比较坚定,认为能吃到孙女儿让人熬的汤,已是件天大的高兴事。而至于让这宝贝孙女儿亲自下厨,他是不敢奢望了。

    他家月牙儿那双手,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能做那样的粗活儿?

    就是她肯,他这做爷爷的,也舍不得啊。

    ……

    晚间,冯霁雯洗漱后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姑娘,您还不睡吗?”今日是小醒守夜。

    “我睡不着。”冯霁雯翻了个身儿,面向床外看着她,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说这亲,会不会退不掉?”

    她今日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是湿的,小醒问及原因,她想着要消除小醒之前对她的芥蒂,便没有刻意瞒她。

    而今日同福康安这么一见,遭了场横祸,她算是怕了这冲动的少年了。

    万一真嫁给这样的人,她岂不是要狗带了?

    小醒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姑娘您就别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无缘无故的好事呢?时辰已晚,您还是趁早睡了吧,奴婢去外间守着。”

    冯霁雯:“……”

    你别走,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这话是什么意思!

    ……

    PS:哈哈小醒毕竟是庆叔亲生的,说话都是一个路子。再PS:大家肿么就这么不爱在书评区留言呢,写的好是不好,泥萌倒是吱一声儿啊?

    ……

021 赔礼道歉

    而事实证明,此番顾虑确实是冯霁雯想多了。

    次日早朝罢,英廉回到府中,不光是扼杀掉了昨日口头上约定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的这门亲事,且还带来了傅恒及其三子福康安。

    傅恒称是带他这逆子来给冯霁雯赔不是的。

    原是昨日茶楼之事,已在京中传开。

    可冯霁雯总觉得他们是来道谢的,感谢她松了口不嫁福康安,没再坚持去祸祸他们富察家,毕竟对他们而言,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情。

    英廉府花厅中,丫鬟看了茶便退了出去。

    英廉与傅恒坐于上首,冯霁雯紧挨着英廉坐在下首。

    至于福康安这个前来赔罪的‘戴罪之身’,自然是没有资格同坐的,他站在那里,腰杆儿挺得倍儿直,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似得。

    “昨日茶楼之事,确实是犬子年轻气盛,行为冲动欠妥,无端委屈了冯小姐——”如今的傅恒四十多岁,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很有一番一品大员的气派,却并不会给人压迫之感,此际他微微皱着眉,看向他那糟心的儿子,训斥道:“逆子,还不快快给冯小姐赔不是。”

    福康安听从地走上了前来。

    “昨日是我冒犯了冯小姐,在此给冯小姐赔不是了。”他拱手揖了一礼,痛痛快快儿的,倒是没有太多扭捏,很有一派少年人的爽快利落之感,只是一点儿诚意也让人看不出来。

    冯霁雯何尝看不出他的应付,却也没有借机为难,只淡淡道了句:“福三公子言重了,昨日之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有气当场出,事后不记仇。

    这样才能活的轻松。

    福康安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惺惺作态。”

    “看来我的大度倒是让福三公子颇有微词啊。”

    她的大度?

    福康安越发觉得此人脸皮厚度不凡了。

    可忍怒低头看她,却见一身橄榄绿衣裙的小姑娘坐在那里,一手端着景泰蓝的茶盏,一手拿茶盖儿轻轻刮着茶沫,垂着一双没有起伏的眸子,动作优雅的竟是堪称赏心悦目。

    福康安下意识地就想骂她一句装模作样,但想到她好歹是算是松了口不再纠缠于他,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他还是暂且忍下种种情绪,以免再出乱子为好。

    “那在下便多谢冯小姐江海肚量了。”

    冯霁雯头也不抬:“哦。”

    哦?

    哦什么哦!

    福康安忍着怒转了身,回到了傅恒身边。

    他注意到了,自打从他进来这花厅之后,她从始至终都未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这不是摆明了在侮辱他吗?

    这个认知让少年心性的福康安又是一阵气闷。

    而一直注意着这边冯霁雯的反应的傅恒瞧见这一幕,眼底却多了一抹疑惑。

    毕竟他要仔细观察观察这小姑娘是不是真的歇了嫁入富察家的心思,还是只是以退为进的小把戏。

    眼下看来,似乎是他想多了。

    只是这端庄娴静的气质,比之宫中的几位公主都是分毫不差的,又哪里像是外头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傅恒压下心头的疑惑,看向迟迟未语的冯英廉,正色道:“犬子昨日之举实在唐突冒昧,虽是小辈之间的矛盾,但也怪我傅恒教子无方,才让他做出了如此出格之事——回府之后,我必定好生管教。至于此番给贵府小姐造成的影响,只能厚颜请英廉大人多加海涵了。”

    按理来说,冯霁雯既然已经表达出了不再计较的意思,那此事便算终了了,可奈何京中上下人人皆知,这位英廉大人可是出了名儿的爱孙女儿如命。

    傅恒犹记得,这位在朝政上尽心尽力,对待公事向来公正不阿的英廉大人,去年春节罢上朝头一道折子便是弹劾了东阁大学士刘统勋。

    折子中他直言刘统勋官位虽高,却为老不尊,原因竟是刘统勋在年节赏花宴上当众出言侮辱了他的孙女儿,说什么‘可大声喊出皆真话,可甚远认出皆真胖’——一时间让他那孙女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但凡出门儿便会遭人拿此话来取笑,害得小姑娘险些动了轻生的念头,刘统勋实在有失大臣操守,败坏朝中风气云云。

    此事本可当做玩笑揭过,可却被他闹上了朝堂,令乾隆帝都一番哭笑不得,但碍于英廉不肯松口,也只得做做意思罚了刘统勋半年俸禄。刘统勋真叫一个有苦说不出,大半辈子好好的官声,竟因玩笑小姑娘体胖而蒙上了污点,这叫什么事儿啊?

    至此后,冯英廉护短的名声也算是越传越开了。

    这也算是傅恒如此自觉,亲自带着儿子上门道歉的一部分原因所在……

    此时英廉先是转头瞧了一眼冯霁雯,得她轻轻点头之后,而后才看向傅恒,似笑非笑道:“傅恒大人言重了,年轻人脾气坏些也是常事。”

    傅恒闻言干笑了两声称是。

    英廉才又道:“既然我这孙女儿此般大度不愿计较,那我这个做祖父的也无意再追究。春和公庭训之风严谨,素来让冯某敬佩。”

    傅恒:“呃……呵呵,英廉大人谬赞了。”

    先是说他儿子脾气坏,后又顺带着夸了自家孙女儿一句也就算了,可这后半句真的不是‘富察家治家严谨,令郎犯下如此过错,想来自该有所处罚’的意思吗?

    完全没有听出来英廉这一重意思的福康安,余光蓦地瞥见垂首吃茶的冯霁雯原本平静的面容陡然泄露出一丝极明显的笑意来,这笑容来的太突然,消失的也快,仿佛一朵夜里忽然绽放的昙花,转瞬即逝,狡黠惊艳。

    这个认知让福康安一阵羞恼交加。

    他方才是眼瞎了才会觉得她笑的好看吧?

    嫌恶地看了冯霁雯一眼,移开了目光去。

    这时,同英廉最后寒暄了几句的傅恒已起身告辞。

    英廉客气地留他用午饭,他笑着婉拒,英廉便亲自将人送出了花厅大门儿,再让贴身的仆人将人送出府,双方笑着拱手道别,看起来倒真是一派和睦,既往不咎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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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您的祖父【护短狂魔】已上线。

    ……

    PS:谢谢大家的支持,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真的好开心好开心!哈哈~有了你们的肯定,我才有信心写下去!另外,谢谢【倩QZ】打赏的两枚平安符,还有大家的推荐票!

022 多年隐情

    “你这孩子,昨日在外头受了那样的委屈,回来之后怎也不同我讲?若非是今日早朝时听人谈论起,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英廉折回厅中,张口便是这么一句。

    若不然,只怕连夜也要写道折子的……

    “他是泼了我一碗茶水,可我也倒了一壶在他脑袋上——您放心吧,孙女儿没吃亏。”

    英廉叹了口气,道:“这是没吃亏,可你的名声可是吃大亏了!”

    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被人泼了一脸茶水,面子往哪儿搁?

    冯霁雯看向他道:“祖父这不是替我把面子给找回来了吗?”

    她昨日在茶楼被泼茶水能传得开,那今日傅恒亲自带儿子上门赔礼定也很快便能传开,多大的面子还能找不回来?

    “你倒是心宽。”英廉又叹一口气,似还有些不放心一样,道:“你可要真不觉得委屈了那才行。”

    他最怕的可就是让这个宝贝孙女儿受委屈了。

    ……

    另一边,福康安跟在傅恒身后,头也不回地出了英廉府。

    这噩梦般的亲事虽然作了罢,但少年的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待出了英廉府的大门,送客的仆人折了回去,福康安方开了口,皱着眉道:“阿玛,您究竟为何非要让我对她们冯家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

    他自幼养在宫里,连阿哥们都不敢欺负他,昨日被人倒了一脑袋茶水的气还没处撒,今日又被押来道歉,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你做错了事情还不知悔改?”

    “分明是他们冯家理亏在先!儿子承认昨日当众给冯霁雯难堪有失妥当,可若非我这样大闹,只怕我真的要娶她过门了!”谈到此处,福康安有些埋怨、却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放低了声音说道:“儿子真不明白阿玛为何会应下这门亲事……”

    真让他娶了冯霁雯这种女子过门,他这辈子可算完了。

    那日子指定不是人过的。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现在想一想自己险些就要过上那种非人的生活,仍旧觉得后怕的紧。

    “你懂什么。”傅恒道:“冯家小姐钟情于你,此事早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她行为张扬不知避讳,若不嫁你,此后只怕再难嫁良人了。”

    “……”福康安默然了片刻后,方道:“可这与我何干,那些丢人的蠢事又不是我逼着她去做的。”

    作为全京城最耀眼的八旗子弟,仰慕他的姑娘都能绕护城河一圈儿了,他总不能看谁表现的最为激烈,便要将谁娶回家吧?

    “阿玛您待人待物总是这样心软,要当好人没错儿,却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不光是儿子下半辈子的幸福,更有关咱们富察家的名声,那冯霁雯您也瞧见了吧,这样的女子能娶回家做媳妇吗?”福康安跟着傅恒往前走,一边说道。

    “我瞧着这冯小姐倒是极好,举止得体,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扭捏做作之气。今日这门亲事算是断的干净了,日后你莫要后悔才是。”

    “我后悔?”福康安冷笑连连。

    他疯了才会后悔。

    “……其实,为父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还有另一部分的原因。”傅恒走在前方,望着不远处停着的轿子,缓缓慢下了步子。

    福康安也随他慢下了脚步,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傅恒负手站在原地,转头朝着英廉府大门前悬着的匾额看去,忽然道:“九年前,冯家长子冯令格奉旨与阿桂一同前往陕西视察洪涝,冯夫人本也是陕西人氏,故随夫同行回陕地探亲——可谁料在视察途中,突遇了山体滑坡,一行人被泥石流冲走,许多人连尸身都没找到,其中便包括冯令格。冯夫人闻讯不顾阻拦前去寻人,最终却也不幸遇险。”

    “父亲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福康安皱了皱眉。

    是想说冯霁雯自幼丧父丧母,十分可怜吗?

    傅恒却道:“那一次,你大哥也在。”

    福康安不由一愣。

    这个他倒不知道。

    他与冯霁雯同龄,九年前,他还太小。

    “当时前去山中视察的官员共有九人,随行的官兵仆从也有数十。可最后侥幸保命之人却寥寥无几,官员中平安无事者,更是只有三人。”

    “奉命前往的阿桂,驻守当地的海兰察,还有一人便是你大哥。”

    福康安听到此处,只能道:“冯家子孙本就不兴旺,英廉大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确是一桩悲事。”

    “可你大哥回京数月之后方告诉我,当时他们被冲散,他之所以能保住一命,全靠得冯令格拼死相护……二人当时侥幸抓住了一支树干,可泥石滚滚,树干难以承受两个人的重量,最后是冯令格主动放了手,将生还的机会让给了你大哥……”

    福康安闻言大为震惊。

    “这么大的事情,儿子怎从未听人提起过?”

    “因为你大哥将此事告知我之后,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傅恒眸中颜色晦暗不定,道:“人情最是难还,更遑论是人命。”

    福康安心中五味陈杂,看向他的阿玛,问道:“英廉大人也不知道此事吗?”

    傅恒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隐约听说……大哥似乎曾经还弹劾过冯令格贪墨之事?”福康安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皱着眉低声道:“我一直认为,他不过是一名贪官罢了,当年是仗着英廉大人的蒙荫才没有被重处。”

    可他竟然能舍命救了曾经弹劾自己之人。

    “水至清则无鱼,这朝中又有谁是完全清白的。纵是你阿玛我,也不敢说无心无愧。当年你大哥初入仕途,自然是莽撞了些……可这世上人心黑白,向来不是绝对的。”

    福康安看着他,只觉得有满腔的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他是不赞同父亲这种做法的。

    有仇报仇,有恩偿恩,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堂堂富察家,怎么能这么没有担当呢?

    “这些年来,为父也在后悔。可当年既是没说,如今便更不能说了。”

    “所以父亲才想要我娶冯霁雯过门?想借此还他们家一个恩情?”福康安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心境一时颇为复杂。

    ====

    PS:下章梗概:别人打架,和大人打酱油。

023 大打出手

    “我当时并没有真的答应英廉大人……说到底,为父还是存了一份私心的。”傅恒缓缓叹了一口气,道:“为父今日之所以跟你说明此事,便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我们明面上承认与否,我们富察家确是欠了冯家一个大恩的。”

    福康安握了握拳,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回去吧。”傅恒最后又往身后英廉府的方向看了一眼,方才按下了这个话题,边提了步往前走,边道:“无论如何,昨日之事乃是你的过错。待回府之后,便罚你禁足三个月——除却去咸安宫学上课之外,其余时辰皆不得出门。”

    福康安脸色顿变。

    “阿玛……!”

    “休得多言。”

    ……

    咸安宫官学坐落于西华门内,隶属内务府,曾是康熙年间废太子的住处,雍正六年被设立为官学,学子皆为八旗子弟中的佼佼者,若非家中背景强固,必是学子本身素质出类拔萃。

    福康安十岁之前一直在宫中阿哥所里同阿哥们一起读书认字,十岁后方才回了傅恒府,前年年初满十三岁,便被送进了咸安宫学同八旗子弟一同受教。

    福康安被禁足的次日一早,压着满腔气闷来到了咸安宫官学上课。

    眼见一连阔三间儿的读书房就在眼前,福康安却忽然顿下了脚步,见左右无人,方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你去金尚书府帮我给金二小姐传个信儿,跟她说一个月后的香山赏枫会,我定会按时前往,要她不必担心我被禁足的事情。”

    “三爷……这恐怕不妥吧?”小厮面色为难。

    他一个小厮,怎么可能能见得着金二小姐?

    只怕刚说出口,就要被轰出金家大门了。

    福康安说出口之后也觉得不好办,站在原处思忖了片刻之后,忽有些失落地说道:“罢了,不必去了。”

    香山赏枫会邀了那么多人,他去是不去,她根本不会在意的,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平白给她添麻烦呢。

    一阵秋风拂过,读书房前两侧的金桂树被吹的沙沙作响。

    福康安怀揣着一腔失落感踏进了书房内。

    书房内已来了不少学子,之乎者也的背书声和谈笑声混成一片。

    这时却忽有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带着一股浓浓的怒气,刚跨过门槛儿的福康安抬起头来,还来不及看清这风风火火的来人是哪个,就遭人迎面重重地一拳头砸在了脸上!

    “你这个卑劣小人!”对方破口大骂道。

    原本说笑嘈杂的书房内,陡然寂静了片刻之后,又立即骚动了起来。

    “嘿!你谁啊你!怎么动手打人呐!”福康安身后的小厮回过神来,连忙嚷嚷了开。

    跑上前一看,竟是阿桂家的孙子,那彦成!

    福康安正压着一肚火没处撒,眼下不明不白地被人揍了一拳头,连原因也不必问,半句废话没有,便还了一拳头过去。

    之前因为冯霁雯落水之事,那彦成便一直想揍福康安了,眼下逮着机会,新仇旧恨一起算,半点也不示弱。

    二人你一拳我一脚,又都是习武之人,不过两个来回,就挂了彩,众人见不是闹着玩儿的,热心者忙地上前劝架,然而却根本拦不住。

    “你们统统给我挨壁靠墙儿,闪远些!都别掺和!”福康安狠狠踹了一名伸手拉架的学子一脚,登时再没人敢拦。

    这位爷的脾气,那可是出了名儿的臭!

    “哐!”

    一声巨响,扭打在一起的那彦成与福康安撞倒了身侧的一张书桌,那彦成一脚踹在了福康安的膝盖处,福康安身形一矮,猛然用力一扯那彦成的衣领,二人便齐齐摔倒在地,那彦成趁机将福康安按在地上,又是一拳头直冲面门!

    福康安咬着牙一使力,掰着那彦成的肩将人反压向一侧,攒足了力气的拳头挥出去,那彦成及时一闪,落在了肩头上,却也疼的他一阵龇牙咧嘴。

    原本打翻的书桌上砚台中洒了一地的墨汁,一来二去的倒被二人攒了个干净,上好的绸缎袍子上被染的一块儿又一块,好不精彩。

    “堂堂男子汉,当众欺负羞辱月牙儿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领!我今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卑鄙小人!”

    “哼!”

    “爷!您快住手啊!快别打了!”

    “老爷回去指定又要罚您了……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少爷!”

    两家的小厮急的团团转。

    书房的八旗子弟们也不敢再上前阻拦,甚至有不少人已从最开始的惊乱变成了看好戏,虽不敢拍掌叫好,但一双双眼睛都也睁的贼亮。

    自然也有人偷偷溜了出去请教习先生过来处理。

    不同年入学的学子进度不同,自然不会被分到同一间书房里,但此时正是赶着去上课的时辰,其它书房中的学长学弟们或是路过,或是闻讯赶来,不大会儿便结结实实地在书房门前拦起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吵吵嚷嚷地探着脑袋往里瞧。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官学里动手打架!这可是会被取消年底考核资格的!”

    回家会挨揍不说,家中背景不济的还会影响日后的仕途。

    “是三爷和那彦成那小子!”

    “哦……我说谁的胆儿那么肥呢!”

    一个是傅相之子,一个是桂中堂的嫡孙,这样的人家,就是不来咸安宫学日后也不担心进不了官场,还怕什么年底考核不考核啊!

    “家世好就是任性啊……”

    “快说说,这是为什么打架?”

    “还不是为了英廉大人府上的冯小姐……不是前日里福三爷在茶楼里泼了冯小姐茶水么?那彦成素来跟她走得近,这不为她出气来了!嘿,这小子真敢,连皇上跟前儿看重的人都敢打!”

    “不是说傅相爷带福三爷去英廉府赔不是了?怎么这事儿还没完呐!”

    “快让让,让我瞧瞧!”

    “让开让开!陈先生来了!”

    一声疾呼声传来,看热闹的子弟们纷纷回头看去,果见是一身深蓝长衫,蓄着一把长须的陈陆铭陈先生带着两名护卫快步走了过来,左边咯吱窝里夹着一本蓝皮儿书,右手里持着一把长长的黄杨木戒尺,威严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浓的怒气,瞧着便令人害怕。

    “成何体统!还不快快停手——”陈先生怒斥道。

    两名护卫忙上前将人拉开,二人一番打斗,已经没了什么力气,被强行拉开后,却是个个喘着粗气的同时,还不忘拿赤红红的眼神继续厮杀着。

    “简直是胡闹!可还有半分读书人该有的模样!”

    ……

    “爷,您瞧那边围了好些人,听说是傅相家的公子和桂中堂家的打起来了……咱们要不要也去瞅瞅?”一个脑袋溜儿尖的小厮探着脑袋往书房前瞧,对自家主子说道。

    “这种热闹有甚么可瞧的。”

    少年声音清润好听,微微带着笑意。

    “誒,爷您等等我啊!”

    行在前头的少年一身朴素的深蓝夹袍,身姿欣长,随意负在身后的右手中握着一则半新不旧的书卷,修长好看的手指间蕴藏着一股清朗温和的书卷气。

    ……

    ====

    PS:小剧场——

    A:和大人,请问你对自己的首次出镜还满意吗?

    和大人:虽然是打酱油,但我希望下次,可以给个正脸。

    B:和大人,对于韶九少爷为您未来的媳妇出气这一点,您打算怎么感谢他?

    和大人:劳烦剧透,我未来的媳妇是谁?(挑眉

    那彦成:唔唔唔唔唔唔!

    C:怎么了这是?

    作者:脸被打肿了,说不清楚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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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介绍:
同样是清穿,冯霁雯面临的不是险恶宫斗,也不是伤神的宅斗,而是要嫁给满清第一美男,乾隆第一宠臣,史上留名的大贪官——和珅!
这时的和大人,还只是个一穷二白,在咸安宫求学的清贫美少年。
被祖父以死相逼送上了花轿的冯霁雯狠一咬牙,满脸决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你继续发愤图强,我负责把嘉庆帝架空掉!
……
其实这只是一个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夫妇有爱(蛇精病)日常。
金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