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长得好看才叫红颜祸水
咸安宫官学中的打架事件,经众学子之口,很快便在京中传开了。
冯霁雯虽然没有直接牵扯到其中,但那彦成与福康安打架的缘由并不是个秘密,再与前几日里在茶楼中泼茶水一事联系在一起,一时间让冯霁雯在京中再一次‘名气大涨’。
又因此事起了效应,就连之前她为追求福康安而做下的种种举动,尤其是乞巧节跳护城河一事,都被再次翻了出来。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各种流言,再次传得沸沸扬扬。
冯霁雯得知这些之后,一阵目瞪口呆。
躺枪可以,但要不要来的这么紧凑?
“这些人真是爱嚼舌根,咱们姑娘以前再如何,却也不曾妨碍到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等,又哪里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的?”西施愤愤然说道。
小醒听罢也是皱了一阵眉,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底也真的为冯霁雯感到委屈了一回。
谁能没个不懂事的时候,何况小姐被娇养惯了。再者说,正如西施所言,冯霁雯往前纵然再如何荒唐可笑,出发点却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正常的爱慕之心罢了,虽是一厢情愿,却也只是她与福康安之间的事情,并不曾妨碍到其他人一星半点儿,至于时隔了那么久,还死死揪着不肯放吗?
可没法子,这就是京城、尤其是如今的八旗子女之间的现状。
“人言可畏,姑娘近来还是别出门了。”她只能这样劝道。
不料冯霁雯丝毫未放在心上一样,口气也是不羞不恼的,只道:“任由他们说去吧,尽他们去说,又能说上多久?”
话罢便道:“去备上些补品和药材,我要去一趟阿桂府。”
韶九这架是为她打的,不管对错,她理应要去看一看。
当然,她还是要谴责一下他这种类似于猪队友的耿直行径的。
这杀敌八百,自折一千的傻事儿,也真亏得他干的出来。
小醒一阵惊愕。
“这个时候,您还要去阿桂府?”她险些要失声喊道。
出门都够呛,还去阿桂府呢!
若让有心人得知,又不知该被讹传成什么样儿了。
却听冯霁雯讲道:“祖父今日不是休沐吗,我随他去阿桂府上做客,有何不妥?”
小醒一怔。
她愣神间,冯霁雯已带了西施去了内间更衣。
小醒却还在纳闷,她家小姐的脑袋是从何时起,竟也学会转弯儿思考了?
就这样,回京后好不容易被皇上恩准休沐两日的冯英廉,便以‘挡箭牌’的身份,陪着孙女儿去了阿桂府看望那彦成。
“韶九这孩子冲动惯了,跟你之前是一个性子,这回他虽做的不对……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待见着了,你可不能说什么不好听的话。”马车中,冯英廉这样跟冯霁雯交待道:“人家可是向来拿你当亲妹妹来对待的。”
冯霁雯觉得这生怕她伤害韶九的话怎么听怎么怪。
什么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合着自家祖父虽然面上表示不赞同,但私心里竟是觉得那彦成这事儿做的没错儿,只是方式不对吗?
看来还是前日里福康安上门的时候,没有把心里那口气真的出干净。
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护短狂魔。
但她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啊。
冯霁雯在心中笑着道。
……
阿桂如今正在云贵任总督之职,故冯霁雯并无缘得见这位史上留名的清朝名将。
阿桂共有两子两女,大儿子阿迪斯、也就是韶九的父亲,如今在京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幺子阿必达去年刚放了江南的外任,整个二房除了除了长子留在族中受学之外,举家都随阿必达去了杭州。
大女儿章佳氏嫁给了奉恩辅国公弘融为妻,长住京中,二女儿早年下嫁给了一位满人富商,举家移居去了广州。
故而如今的阿桂府里,只大房上上下下一家人,和年过五十的老夫人,及二房长子。
冯霁雯跟在祖父身后,被阿桂府的下人恭敬地请到了花厅中,刚坐下便有丫鬟奉上了沁香的热茶。
经下人通传后,府里的大爷阿迪斯有些匆忙地来到了花厅见客。
他显是没有料到英廉会带着冯霁雯忽然上门,一阵不算生疏的寒暄罢,不及英廉这个长辈开口,自己便频频地赔起了不是来:“是我家这兔崽子胡闹,不知轻重,真以为揍人两拳头就是出气了!做事一点儿也不肯过脑子,也不知我阿迪斯怎会生出这样的蠢儿子来!”
“贤侄这话说的太过了……”英廉忙摆手示意,摇着头道:“韶九这孩子自幼同月牙儿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此次举动虽有欠妥之处,却也尽显义气秉性,如今不过是年少冲动了些,待假以时日日渐沉稳下来,他日也必成大器。”
“梦堂公您未免太看得起这兔崽子了!”阿迪斯说到此处,看向了冯霁雯道:“月牙儿受的委屈,我也多少听说了些,可这京中之事,哪里是能靠着拳头解决得了的?若这拳头真那么好砸,不必等他动手,我这做伯父的也早帮月牙儿将这恶气出了!”
阿迪斯身形高大,又生了对粗犷浓密的长眉,眼下气呼呼地说出这番话,浑然一副粗人模样,比之太常寺少卿,倒更像是个武将。
然满人子弟自幼习武,文弱者倒真是并不常见。
只是他这般亲近的态度,让冯霁雯倍感意外。
韶九动手打架,虽不是受她挑唆,但根源却是在她,来时的路上她还在想,章佳一门会不会将她当成‘红颜祸水’来看待来着——
呃,眼下看来,长得好看的,有人帮着打架才能叫做红颜祸水。
长得不好看的,充其量只是个兄妹义气。
但由此可见,两家的关系,确是真的不错。
阿迪斯这一番直来直去的话,让英廉止不住一阵笑,边笑边摇头道:“贤侄啊,你还别说,要我看韶九这孩子这满身的冲动劲儿,可是像足了你小时候的样子——”
“我可没他这么混账。”约是想到了年轻时的荒唐事,阿迪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英廉这才问道:“不知道这孩子伤的重不重?”
“一丁点儿皮肉伤罢了,不足挂齿!我倒想他被人胖揍一顿才好,也好叫他长个记性。”说到这里,就对冯霁雯笑着道:“正巧今日他姑母家的表妹表弟都来看他了,此时跟府里的几个孩子都在他房里头说话呢,月牙儿想去看,便去看看那臭小子吧。”
紫云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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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韶九的亲事
冯霁雯起身,看向两个大人道:“那霁雯就先过去了。”
“去吧,我同你伯父说会儿话。”英廉摆了摆手。
“替伯父好好骂他两句,看他下回还敢不敢乱来了!”阿迪斯半开着玩笑道。
冯霁雯不置可否地笑了,朝着他微微一行礼,复才由丫鬟引路,带着西施去看了那彦成。
“月牙儿这丫头,瞅着比之前可懂事多了!哎,可我家这臭小子,却还跟三岁半似得……”
“盼着孩子长大,自己可就容易老的快咯……”英廉说到这里,面上笑意淡了淡,道:“只是这回在咸安宫学里打架一事,多少只怕还有些麻烦。”
阿迪斯也换了一脸正色:“可不是吗,昨日我已差人去了趟傅恒府,送了些药材过去……此事虽说可大可小,但先动手的总归是理亏的一方,也不知傅恒大人是什么个想法。我倒不怕什么,只是担心若是影响到了阿玛,怕就不妙了。”
缅甸的仗,定还是要打的,到时这差使十有八九还是会落在他阿玛阿桂和傅恒的头上。
若两家因此生了隔阂出来,只怕会有说不尽的麻烦。
“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此事。”英廉吃了口茶,说道:“春和公倒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此事还是由月牙儿而起,待明日我与你一同登门造访,将事情好生说开了便是。”
阿迪斯听得这话,顿时松了口气,道:“有梦堂公与晚辈一起,晚辈便可安心了。只是劳烦您为此事跟着操心了。”
“贤侄这话未免太过见外了,且不说此事是因我那丫头而起,单说我与你阿玛这些年来的交情,也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阿玛也常说在这京中,再没有比梦堂公更能说得到一块儿去的知己好友了。”
“只可惜我从江南任满回京后,他却常年奔波在外,难得回京一趟,相聚之时甚少了。”
“是啊……”
二人说了会儿家常话,英廉却注意到阿迪斯的面色有些犹疑不定,于是问道:“贤侄似有心事?”
“果然还是瞒不过梦堂公您这双眼睛。”阿迪斯叹了口气,方道:“说起来还是跟韶九这孩子有些牵扯——”
“难不成又惹什么祸了?”英廉笑着问道。
“这回倒不是他惹的祸……”阿迪斯看向英廉说道:“梦堂公应当也知道,早年我阿玛与山东袁氏一族有恩,又与袁氏家主颇算投缘,当时由乾隆帝特允,破了旗民不通婚的规矩,替韶九和袁守侗之女定下了一桩娃娃亲这件往事吧。”
此事并不算什么秘密,英廉点了头。
“如今那袁家小姐已年满十四,来年便要及笄,婚事也势必要开始提上日程了……这原本该是一桩喜事,然今年年初袁守侗调任到京城,任吏部侍郎之后,却与金家走的越发近了。”说到此处,阿迪斯满目忧色。
“此事我倒也有所耳闻……”英廉听出了他的顾虑来。
宫中太子之位未立,而最显眼的莫过于十一阿哥永瑆,其生母嘉贵妃乃工部尚书金简一母同胞的妹子,金简这些年来在朝中如鱼得水,暗下替十一阿哥培植党羽之事,在朝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党争历朝历代都有,有人想抢占先机,也有人不愿搅和进去,只求中立自保。
冯英廉是这样,阿桂也是如此。
“阿玛常对我耳提面命,道我们章佳一门历代只忠于皇上,从不涉及党争。再者十一阿哥虽受人拥护,但据我所知,并不算得皇上欢心……我私心想着既要同袁守侗做亲家了,日后以免在朝局上产生分歧,便找了机会隐晦地与他劝说了一番。”
阿迪斯说到此处,颇感哭笑不得:“可您猜怎么着?他不仅不听,还执意劝我也效力于十一阿哥!我瞧他那模样,当着是执迷不悟的紧了,便也没再多同他废话!”
“吏部侍郎虽算不上位高权重,然袁家为山东一富,十一阿哥笼络了袁守侗,可谓实力又增。”英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才向阿迪斯问道:“贤侄可是因此动摇了与袁家结亲一事?”
“这话我也只能同梦堂公您说了……也不怕您笑话,我现如今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阿迪斯直言道:“我那大儿子去年成家后便放了外任,在河南混了个同知,可他是个粗人,自幼便学不进东西。我这小儿子虽也偶尔顽劣,却胜在还算聪颖,实话说,我同阿玛都是对他寄予了厚望的……实在不愿见他还未踏上仕途,便与党争牵扯到一起啊。”
“这确实是件大事。”英廉点了点头,道:“可若因此悔婚,不仅名声有碍,更等同是与袁家撕破了脸皮,十一阿哥只怕也……中立之道,本是不偏不倚,如此一来反倒弄巧成拙了。”
“梦堂公所言极是,晚辈也正是因此故而倍感烦心啊。”
“此事你先别急着拿主意,去信问一问你阿玛的意思,这门亲事本是当年他与袁家所做的约定,让他来拿这个主意才更为妥当。”英廉建议着道。
阿迪斯想了想,点下头来。
……
另一边,冯霁雯已被领着来到了那彦成所住的胥英院。
冯霁雯一踏进院中,就听得自正堂中传出一阵阵说笑声。
“月牙儿?你怎么也来啦?”
冯霁雯刚来至堂前,下人还未来得及开口通传,眼尖的紫云便瞧见了她,满脸惊喜地自椅上站起了身,迎了上来。
“我正说下午去你那儿呢!”她亲昵地拉过冯霁雯一只胳膊,倒像个主人一样自在,同她介绍道:“这是我两个弟弟,永蕃,永萼,快喊冯姐姐——”她对两个半大的男孩说道,一个约有十一二岁,另一个同冯舒志差不多大小,只有八九岁的年纪。
据冯霁雯所知,紫云共有五个弟弟,是个实打实的长姐身份,但只有两个是嫡出,其它三位都是庶出。
如今能跟着紫云到阿桂家来的,想必是阿桂的亲外甥,紫云的两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了。
“冯姐姐。”
两个男孩站起身依言喊道,二人头上都罩着瓜皮小帽,大的斯文些,小的则爱笑,一咧开嘴便露出了空荡荡的大门牙来。
冯霁雯瞧着可爱,不由跟着他会心一笑,轻轻拍了拍小永萼的脑袋。
这时她才看清房中都有哪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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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语出不敬
除了紫云三姐弟之外,还有一位与那彦成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以及两位衣着鲜丽的小姑娘。
按照阿桂府里的情况来推断,这少年应是那彦成的二叔阿必达的长子那永成,这两位小姑娘,应就是那彦成的庶妹了。
来之前,她已同西施问罢了阿桂府中的人口情况,但只知韶九的这两个妹妹乃是两个不同的姨娘所出,因不曾见过,二人又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故并分不清她们谁是姐姐是谁妹妹。
为了谨慎起见,便只点头招呼示意,并未开口。
岂料这两位小姐连个点头都没回她一下,一副高岭之花的傲慢模样。
冯霁雯的目光却并未在二人身上多作停留,而是看向了自打从她进来,便一直没有吭声,还坐在椅子上将脸面朝椅背方向背对着她的那彦成。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没有脸见她了?
很好,看来已经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冯霁雯来不及过多地去感受欣慰,便听紫云道:“哈哈,月牙儿你还不知道吧,某人可都被揍成猪头了!那张脸可精彩着呢!”
那永成比那彦成小上半岁,也是十分开朗的性格,闻言便起哄道:“二哥,快转过头来瞧瞧——”
冯霁雯想着阿迪斯在花厅说的那句‘只是一丁点儿皮肉伤’,便当紫云是在开玩笑,只笑了问道:“韶九,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听得她开口,那彦成才动作迟缓地转回了头。
冯霁雯呼吸一窒。
乌青的眼眶,高高肿起的颧骨,淤血的嘴角……以及无奈的表情。
紫云方才口中的被揍成猪头,此刻放在他的身上甚至都显得过于含蓄了。
这叫一丁点儿皮肉伤?
是亲爹吗!
“怎会这么严重?”冯霁雯觉得自己的脸似乎都在跟着隐隐作痛。
这哪里是打架,这分明是拼命啊。
“唔、唔,他比我严重……”韶九含糊不清地说道。
冯霁雯满脸的不忍之色。
“这回唔,我替你出气了。”韶九似想对她笑,然刚一扯嘴角,便疼的龇起牙来,直吸冷气。
“你这不是犯傻吗?”冯霁雯叹了口气,从西施手中接过自己带来的药油,递到他面前道:“这是我在静云庵时,况太妃身边的玉嬷嬷调制的,涂上去便能消肿止疼,待会儿你让下人帮你涂在伤处——”
那彦成微微欠身接过药瓶,却再重新靠回椅中之时,陡然惨叫了一声,从椅上弹坐了起来。
冯霁雯被他好吓了一跳,直往后退了两三步。
“哈哈哈哈……”紫云好不留情地嘲笑起来。
其余等人也难掩面上笑意。
冯霁雯尚且一头雾水之际,见那彦成极尽小心地坐回椅上,且多是借用了腿上的力气,顿时明白了过来。
莫非……屁/股上也受伤了?
“你们打架……怎么还有这么个打法儿?”她面色复杂地问道。
好好的少年,怎么出手如此猥琐?
那彦成涨红着一张脸,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紫云忍俊不禁地又一阵发笑,道:“那可不是福康安打的,那是我大舅舅拿鞭子抽的。”
“唔……唔!”那彦成瞪向紫云,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她给丢光了。
合着还挨了两顿打?
冯霁雯这下当真是过意不去了。
“哼,我二哥弄成这副模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冯小姐吗。”其中一位小姐忽然冷冰冰地说道。
另一位也紧跟着说道:“但依我看冯小姐还不一定领情呢,方才不还说二哥犯傻呢么?可见二哥你往后还是少做这些傻事为好,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净给自己丢脸,平白地让外人笑话咱们章佳家。”
冯霁雯面容微微一凝。
这两位对她的敌意,方才一进来便感觉到了。
“胡说什么!”那彦成还是那副含糊不清的声音,然已带上了怒气。
那永成也变了脸色,皱眉低声呵斥道:“吉菱,吉毓,你们俩怎么说话呢?还不快给冯小姐赔不是——”
“我们说错什么了吗?哪一句不是实情?”小姑娘冷笑了一声,斜睨向冯霁雯,道:“冯小姐您说呢?”
“不敢全部苟同。”冯霁雯微微笑着,看向二人:“但这种傻事,确实不能再有下次了。”
两位小姑娘互看一眼,咬了咬牙。
她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
依照她的性格,不是该被气的跟她们破口大骂才是吗?
激怒了她才好,好让众人瞧瞧她是什么泼皮模样。
可她却这副貌似刻意在给她们留余地,且丝毫不将她们的话放在眼里的模样,真是让人生气!
倒也不是她们妄自菲薄,而是冯霁雯确实没将她们放在眼中。
她原身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会为这两位十一二岁的黄毛丫头随随便便的两句话就翻脸生气?
瞧着同小孩子闹脾气根本没有任何区分嘛。
要真想气着她,怕还得换个高明些的法子。
可她不生气,紫云却看不下去了,只觉得摊上这样的两个表妹也真够丢人的,又见她们不知顺着冯霁雯给的台阶下,甚至隐隐还有要再说难听话的样子,当即沉了口气喝道:“小小年纪什么不好学,偏偏学了一副阴阳怪气儿的做派,也不知是谁教的!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在这儿呆着!庶出就是庶出,果真是半点台面也上不得!”
她虽养在广州,尚且不适应京城的规矩,但宗女自幼养成的气势却是十足的,竖起眉来,眉目间浑然有种凌厉的贵气。
“你……”两位小姐何时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一时又气又羞,脸都红了。
越是庶出的,便越介意别人说她们是庶出。
“你算什么,你不过是外家人而已,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们!这里是阿桂府,你才不该在这儿呆着!”她们反驳道。
紫云冷笑了一记。
他大舅舅儿子养的不错,女儿怎么却养成了这种愚蠢模样?
“还不住口!”眼见情势要更坏,那永成脸色发白,口气里满含警告。
奉恩辅国公虽只算得上闲散宗室,却也是姓爱新觉罗的正统后人,她们倒真敢说!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那彦成似终于忍无可忍,豁然站起了身来。
越说越离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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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相信到这里大家已经看出来了,其实月牙儿最大的金手指是紫云格格,紫云才是这部书的男主,她对女主一见钟情,处处维护,第一次见面就送土豪金,身上还自带贵气光环,这完全就是男主的设定啊有妹有!
027 危言耸听
“哼……你们都护着她,向着她!迟早要被她连累闯出大祸来的,你们就等着后悔吧!吉菱,我们走!”
二人满面委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大堂。
那永成冲着冯霁雯和紫云一阵道歉后,叹着气追了出去。
“你这什么妹子,还不比我们府里那几个妾出的有教养呢。”紫云倒也不算生气,只是觉得丢人。
“都被各自的姨娘给宠坏了。”那彦成无奈皱着眉,看向冯霁雯之时,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月牙儿,你也素来是知道她们俩是什么性子的,不好听的话,就别放在心上,也莫要同她们一般计较了——回头我定让我额娘亲自教教她们规矩。”
不料冯霁雯却道:“她们的话虽然不好听,却也不是全然不对的,你这回为了我打架惹了祸,总是事实吧?”
那彦成嘿嘿笑了两声,扶着椅子小心地坐下身去,方才挠了一把后脑勺儿,道:“总归替你出气了,横竖算也不算吃亏……”
不算吃亏?
冯霁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跟着紫云一道儿坐了下去,看向他问道:“你的算术是骑射老师教的吧?”
“啊?”那彦成懵了一下,满面茫然道:“不是啊。”
紫云又忍不住哈哈一阵笑。
就连永蕃和永萼都有些忍俊不禁起来。
而见他们笑,那彦成的表情不由越发不解起来,并着一脸的伤肿,那模样看起来要多懵有多懵。
紫云笑的肚子都疼了,很没有形象地歪倒在椅子里,一只手按着肚子一边道:“她这是拐着弯儿的骂你呢!”
那彦成还是没听懂,冯霁雯也不再逗他,径直了道:“你被官学里勒令回家反省,是不知外头的情形如何,之前我便同你说过,你若同福康安明面上大起争执,定会影响到长辈们在朝堂上的关系——你动手之前,可是将这些都给忘了吗?”
“我……”那彦成似想辩解,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将脑袋耷拉了下去。
“就是,亏你还是个男子汉呢,竟不比月牙儿看的清楚。”紫云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讲道:“方才我过来的时候,见大舅舅愁眉苦脸的模样,定是在想法子给你善后呢,你倒好,不仅一点儿反省的意思都没有,还沾沾自得觉得自己是个为民除害的英雄似得?”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伤到了少年人的自尊,那彦成蔫了吧唧的说道:“我倒也不是没想过会让阿玛难做,可他那样欺负月牙儿,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冯霁雯听着此言有些想笑,又有些感动,“那你就非得出此下策,抡起拳头来泄愤不可?且我那日也不算是受了什么委屈,再者说他回头不是也给我赔过不是了吗?”
“说白了就是缺心眼儿呗。”紫云瞥了他一眼,又讲道:“你以为你这回真是帮月牙儿出气了?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跟福康安打了这一架的缘故,现如今外头沸沸扬扬地都在谈论月牙儿呢,好些之前的事情又被掀了出来,说什么的都有。”
说到这里,又觉得说漏了嘴,恐冯霁雯听了难受,忙地转头看过去,却见她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面上虽然没有笑,却也跟憋屈不悦等情绪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那彦成则不由大吃了一惊,也看向冯霁雯道:“月牙儿,这……真的假的?”
见冯霁雯没回答自己,那彦成顿时知道答案了。
可他想过自己会被罚,也想过多少会给阿玛造成麻烦,却如何也没想到会给冯霁雯带来这样的影响。
此刻陡然反应过来,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欠考虑。
“月牙儿,我可真是蠢。”少年满脸的自责。
“能意识到自己蠢,倒还没那么蠢嘛。”紫云笑道。
那彦成瞪了她一眼,却已没什么气势可言。
“紫云说的没错。”冯霁雯看着他说道:“但这回你影响到的却不单单是我,更有你们阿桂府。外面如何谈论我,你不必过多自责了,他们再如何,也只能在嘴上说说,我权当听不见便罢。但你可有想过你打这一架打的痛快了,却留下了多大一个烂摊子给伯父和桂中堂?”
“应当……没那么严重吧?”那彦成悻悻然地说道。
他之前也不是没跟人打过架。
大家都不是市井人家,会为了这么一星半点儿的小事撕破脸皮,伤及彼此颜面。
“面上或许勉勉强强能过得去,可暗下呢?这回又是你先动的手,让福康安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为人父母者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傅恒大人真能一丝芥蒂也没有吗?”冯霁雯连连反问道。
紫云也道:“你想的倒是简单,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还是一个大活人——且纵然我身在广州,也是对这位福三爷的名气略有耳闻的,说是甚得皇上宠爱,傅恒府那边且不提了,万一因此惹怒了皇上,那外公和舅舅们岂不是要跟着倒霉了?”
听着二人这番话,那彦成已忍不住要冒了冷汗。
他动手之前,哪里有往这么深处想过?
若能想到这些,也不会这么干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祸的那彦成,不觉心虚起来。
“可打都打了,还能怎么办?”他满面愁苦地问。
“好好反思,舅舅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别再跟他对着来了,你当他在外面给你收拾烂摊子很轻松吗?”
那彦成闻言微微叹了一口气。
冯霁雯语重心长地道:“你可要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才好。”
“我真知道了……”那彦成一副有苦说不出的可怜模样。
冯霁雯低下头来吃茶,借着动作的掩饰转头与紫云对视了一眼,二人相视一笑,颇有种奸计得逞的意味。
永蕃和永萼已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看着起初还志得意满的二表哥一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无二的模样,不有深感他们的长姐和这位冯姐姐训起人来,简直比家里的先生还要厉害。
怪不得阿玛总说,女人最可怕了。
这话果然不假。
……
冯霁雯和紫云姐弟从那彦成处出来后,阿迪斯和英廉已经谈完了正事,正吃茶闲聊。
阿迪斯留了英廉和冯霁雯在府上用完午饭再走,被英廉笑着婉拒了。
阿迪斯知道他公务繁忙,饶是休沐只怕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便没再多劝,毕竟两家之间向来用不着那套虚的。只是没能留住冯家祖孙二人的阿迪斯,将目标转移到了外甥和外甥女身上,不管紫云如何地推脱,都不让人走。
紫云无奈,唯有带着两个弟弟留在了阿桂府,又与冯霁雯约定,待下午再去英廉府找她玩儿。
冯霁雯应了下来,跟在英廉身后,被阿迪斯亲自送出了阿桂府去。
马车上,冯霁雯没有再多问有关那彦成打架一事的后续处理,这事儿轮不到她来管,她也相信长辈们能妥善解决。
在那彦成处她与紫云说的那番话,危言耸听占了一大半,只是为了吓唬住那彦成罢了。
事情虽然有些麻烦,却还没有棘手到那种程度。
既然正事她管不着,那便说一说家事吧。
“祖父,您为什么不给舒志请一个教骑射的先生?”冯霁雯问出了一个近来一直想说,却没找到机会的问题。
或是这话过于突然,冯英廉闻言颇感意外地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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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大力丫鬟
毫不夸张的说,这还是这些年来,他头一回听孙女儿主动提起她这位弟弟来。
当年冯霁雯的生母佟氏迟迟未能怀上儿子,不得已之下才将陪嫁丫鬟阿芜抬为了小妾,这位小妾的肚皮倒是争气,不久便有了身孕,冯霁雯那时还小,只觉得即将有人抢走自己的宠爱,心下便对这位未出世的孩子有了敌意。
又因这个孩子还没能落地之时,她的父母便双双去了世,她不知是从哪个居心叵测的下人口中听到了不该听的话,竟越发将冯舒志视作了煞星仇敌。
于是这九年以来,这个弟弟可谓不曾看过她一回好脸色。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冯英廉意外了一瞬后,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她。
“他今年已有九岁了吧?我看别的府上的小公子们,在这个年纪大多已经开始学骑射功夫了。”
“不是我不给他请,也是他太不争气了。”英廉例行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你们姐弟不合,祖父也看在眼中。你素来不喜欢我待他亲近,但他到底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我扪心自问,也不曾如何亏待过他。可他小小年纪便有一副冷热不进的脾性,又不爱读书学习,实在叫人失望。”
说白了就是已经不打算管这糟心孩子了,任由他破罐子破摔得了?
祖父,这可不是乐观的做法啊。
“学东西多是讲求天赋的,他不爱习文,没准儿就能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呢?总不能眼见他文不成武不就的,被同龄人落下那么多吧?”
见英廉露出深思的表情来,冯霁雯又道:“力争上游可能是来不及了,但亡羊补牢总归是好的。”
话说完,又觉得亡羊补牢一词用的似乎有些不恰当。
冯英廉终于点了头:“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儿。但虽然只是教骑射的先生,却也不能马虎了,不仅要骑射功夫好,人品还需端正才行。一两日只怕定不下来,还需好生留意挑选。”
冯霁雯点头表示附和,“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主要还得选一位可靠些的。”
做出决定之后,老爷子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实在不行,只能从旁支过继一个来养了。
冯霁雯:“……”
相比之下,她忽然觉得自己那句亡羊补牢还挺含蓄的?
……
回到府里用罢午饭后,冯霁雯见午后的太阳极好,便带着西施去了冯府后花园里散步消食。
园子里并没有太多奇花异草,因眼下已是初冬,除了一些常青丛和桂菊之外,大多都已枯败,被负责侍弄的下人拿蒲草绑了花茎防冻。
横过花园正中央的一条小溪上的石桥边,倒有一溜儿排开的十余株梅树长势不错,只是还未到开花的时候。
逛了大半圈下来,实在没什么景色好赏。
只是胜在日头很好,晒得人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什么时候回去看一看太妃。”冯霁雯忽然说道。
“姑娘在静云庵里住了两个月,倒是愿意同太妃亲近了。”西施笑着说道:“可是姑娘,咱们才回来几日啊?您就开始这么念叨着太妃娘娘了。”
冯霁雯算了算,似乎确实也才五六日的时间而已。
可她真的有些想念太妃了。
“明日应当没什么事情,若是天气好的话,便去一趟静云庵吧。”她说道。
西施想了想小醒之前交代给她的那句,让她看好姑娘,近期最好不要让她出门儿抛头露面的话,一时不由地有些犹豫要不要劝一劝冯霁雯,让她避开这段风头再去看望况太妃。
只是不待她开口,冯霁雯已被前面传来的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力。
“瘦丫儿,你慢些搬……仔细别给弄打了。”
“放心吧,这点子力气我还是有的!”
前方隐隐是一群着粗布衣裳的下人,在搬运着大大小小的盆栽。
一群人中,多是男家丁的打扮,唯独一位着青衣的、高高瘦瘦的赫然是位小姑娘的模样,在一群人中间分外地显眼。
一眼望去,冯霁雯顿时呆住了。
西施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是一副不能再平常的面色。
这让冯霁雯不禁对自己所见产生了怀疑,于是口气诧异地问道:“那是……府里的丫头?”
原来那一群人怀里抱着的盆栽,多是已经凋零的花株,或是两人合抬着一盆修剪得当的小松柏,然只有那个青衣小姑娘……竟是一个人独自抱起了一棵栽种在一方青花瓷半人高厚壁大坛子里的景观树!
这场面……简直称得上惊骇啊!
“是啊,那是……瘦丫儿。”说到她名字之时,西施的口气稍稍停顿了一下。
冯霁雯却没有察觉,因为她只顾得上惊叹了。
瞧着那高瘦的小丫头健步如飞的模样,她面上的震惊逐渐为惊喜所取代。
“这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她问道。
“算不上什么丫鬟,她就是在这花园里照看照看花草,做做杂活儿。”
冯霁雯一听,更觉得满意,当即便道:“那你回头去问一问她,愿不愿意去棠院里伺候?若她答应的话,你便找庆叔从中安排安排。”
西施闻言顿时目瞪口呆,望着自家姑娘那捡到了宝似得惊喜模样,长长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
“姑娘,您是说,你想要瘦丫儿去咱们院子里伺候?”西施满脸的惊愕之色。
“怎么?”冯霁雯的目光还在一直追随着那个力大无穷的小姑娘。
她一直想找个有把子好力气的丫鬟来着,眼下遇着了现成儿的,自然是高兴。
“姑娘,瘦丫儿她做惯了粗活儿,只怕不适合待在咱们院子里。”西施低声劝道。
这是什么话?
冯霁雯看向她,道:“做惯了粗活儿怎么了,各人有各人的长处,她不见得就只能待在花园子里做粗活儿吧?”
西施闻言面色复杂了一瞬,到底没有再多说。
毕竟这件事情,确实轮不到她来插手。
“那奴婢现在就去问吗?”她犹犹豫豫地说道。
029 不情之请
冯霁雯见她这幅模样,好笑道:“不然的话,你还想等到明年不成?”
西施沉默了一瞬,点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说罢,便要去找那位瘦丫儿。
然却忽然听冯霁雯在身后道:“等一等——”
西施以为她变了主意,连忙回过头去。
“先问一问小醒的意思吧。”她没忘记之前答应过小醒的话,棠院要进新的下人,必须要由她把关。
咳,方才是她一时高兴,忘了这茬儿了。
再者她看人的眼光不如小醒,等她确定没问题了,再招进院子里,也能更放心一些。
“你莫忘了跟她说,我是看中了这丫头的力气啊——”冯霁雯交待道。
西施闻言绝倒。
姑娘,请问您这种生怕别人不知道瘦丫儿的优点的迫切感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
西施找到小醒之后,跟她说明了大致的情况。
小醒听罢,皱了皱眉。
“姑娘是不是没认出她是谁来。”
西施嗯嗯啊啊了一阵儿,替冯霁雯圆场道:“都那么些年了,兴许姑娘早忘了吧……”
不是早忘了,是全忘了。
小醒想了想,最后道:“这丫头也是在府里长大的,确实不错,没什么心眼儿,虽然性子过直了些,但做个二等丫鬟还是可以的。既然姑娘主动提了,又是知晓根底儿的可靠人,那便让她来伺候吧。”
当家的丫鬟都没了意见,西施也不好再过多置词。
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之前的姑娘忌讳她们,可如今的姑娘什么都记不得了,想来也没什么值得忌讳的了吧?
……
冯霁雯回到棠院后,在书房里练了会儿字,约到了申时时牌左右,听得家里来了人,说是奉恩辅国公府里的下人过来传话:府中临时有事召了紫云回府,今日赶不过来了,于是约定明日一早再过来英廉府。
冯霁雯得知后看了一眼摆在书桌上的锦盒,里头装着的是给紫云备好的礼物。
那就明天再给她吧。
“紫云格格明个儿要过来的话,那姑娘就不能去静云庵了。”西施在一旁讲道。
“那便改日再去好了。好在也没有派人去告知太妃,倒省了她白准备一场,我却临时去不了。”
西施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在想,纵然况太妃知道姑娘明日要过去,只怕依照这位太妃娘娘的性子,也不会有丝毫准备的。
只是这话要说出来,姑娘又得拿无奈的眼神看着她了。
冯霁雯不知她这小丫头的腹诽,想着反正紫云也不过来了,便干脆重新铺了纸继续练字儿。
……
而另一边有小醒在,瘦丫儿来棠院的事情很快便办妥了。
当天晚上,瘦丫儿便被领来了棠院,算是先见一见主子,在棠院里安置下来,明日一早再正式上岗。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白日里搬东西时的那身衣裳,虽十分干净,但也是粗布的料子,且不大合身,袖口处还有些短,露出了大半截手腕来。
她站在离冯霁雯五步开外的距离,低着头略有些局促,眉目间一片怯生生的神色。
“你叫瘦丫儿?”坐在椅上的冯霁雯开口问道。
“是。”
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单眼皮儿塌鼻梁,长得不算十分漂亮,却胜在看起来干净利落,且神采奕奕。
“身子看着确实过瘦了些,但我下午在花园里瞧见你搬东西,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冯霁雯笑着说道。
不料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瘦丫儿,她抬起头来,虽仍怯视冯霁雯,却提高了声音道:“是啊,奴婢的力气是很大呢!奴婢自幼就跟着爹爹学打拳,跟府里一起长大的丫鬟和小厮掰手腕儿,奴婢可从来都没有输过!”
说着,便抬起了一只胳膊来,攥紧了拳头做了个屈伸的动作,道:“您别看奴婢单薄,可奴婢身上的肉结实着呢!跟砖头块儿似得!”
西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这这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她虽出身贫苦,却也没见过这么……这么糙的女孩子。
怎么跟个男孩子似得?
冯霁雯也忍不住笑了,却是觉得这丫头率真可爱,于是问道:“棠院里虽然没什么重活儿需要你做,但规矩是不少的,你在后花园里呆了这些年,一时可能会难以习惯,可真的想好了要留下来吗?”
她话音刚落,便见原本还在炫耀肌肉的瘦丫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奴婢愿意伺候姑娘,求姑娘给奴婢赐名儿!”她再没了起初的拘谨,一双圆圆的眼睛满含激动地看着冯霁雯。
从没有过给人取名字的经验的冯霁雯一时有些犹豫,目光在手肘侧的茶具上落了落,道:“棠院里的丫头多是小字起头的,你不如就叫……小茶吧?”
原谅她是个取名无能星人。
好在瘦丫儿很捧场,十分干脆地“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高高兴兴地道:“谢姑娘赐名儿!”
冯霁雯见状忙地示意小醒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这一起身冯霁雯才瞧见,好家伙,这丫头把额头都给磕红了,还一副嘿嘿傻乐儿的模样。
真是个实在的孩子啊。
冯霁雯由衷感叹道。
她看向小醒说道:“时辰不早了,小醒你带小茶去后头安置吧,同她讲一讲二等丫鬟素日里需要做哪些事情和一些简单的规矩。”
“奴婢省得。”小醒对着冯霁雯行了一礼,便对瘦丫儿讲道:“跟我走吧。”
小茶照搬着方才小醒行礼的动作,将双手放在腰侧矮下身子福了一福,看起来僵硬又笨拙。
冯霁雯被她逗笑,摆着手道:“快去吧。”
小茶这才笑着跟小醒去了。
“姑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西施忽然说道。
心情正好的冯霁雯端起了茶盏来,笑着问道:“什么不情之请?”
“奴婢、奴婢也想改名儿……”西施满脸殷切地看着她,小声说道。
冯霁雯闻言当即点头允了,道:“你这名儿,确实也该改一改了。”
虽然长得好看没错儿,但这么招摇确实不太好。
030 宅女必备
“是啊,奴婢回回跟着姑娘出去,亮出这个名儿来,都觉得别人在笑话奴婢……”西施说罢又觉得自己失言,忙地补救道:“奴婢并非是嫌弃姑娘给取得名儿不好听,奴婢只是,只是……想有个正常些的名字。”
冯霁雯点头道:“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尽管嫌弃吧,反正又不是她取的。
“那姑娘是答应奴婢了?”西施满脸惊喜的模样,活像是一个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终于看到了出狱希望的重犯。
被这样一个绝色小美人儿拿这种眼神一盯,冯霁雯不由自主地便问道:“那你想改什么名儿?”
诶,这个不是应该她这个做主子的人来定吗?
罢了,长得好看理应有特权。
西施低下了头去,不好意思地绞着帕子,微微笑着说道:“奴婢想要叫……小仙儿。”
冯霁雯石化了一瞬。
“你怎么不干脆叫小凤仙儿呢?”她忍不住问道。
“姑娘觉得不好?奴婢还另外想了几个不带小字儿的呢,冰蝶、紫陌、泪韵……”
“就叫小仙儿吧,挺好的!”冯霁雯开口打断,阻止了她再继续说下去。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上了玛丽苏这条不归路的……!
她竟然都没有及时察觉。
“那奴婢就改这个名儿了?”
“改吧改吧。”
“多谢姑娘成全!”西施,不,小仙笑的一派明媚。
冯霁雯无力地叹了口气,脸上赫然写着一句话——你开心就好。
……
改了名儿的小仙,一晚上都兴奋的不行。
就连站在浴桶后伺候冯霁雯沐浴时,还时不时地吃吃地笑着。
冯霁雯被她笑的有些发毛,干脆打发了她去屏风外守着,待自己洗好之后,方唤了她进来。
她站在浴桶前的脚垫上,擦干身子后,穿上了宽松舒适的丁香紫细绸中衣。
小仙取了鞋子过来。
冯霁雯瞅了一眼,问道:“府里一年四季,连双拖鞋也没有吗?”
“拖鞋?”小仙费力地理解了片刻后,折身出去了。
片刻后,便将她理解中的拖鞋取了过来。
冯霁雯又瞅了一眼,不由沉默了。
这分明是一双厚厚的木屐。
“这呱嗒板儿是姑娘夏日里冲凉时穿的,现如今这个时节,怕有些冷吧?”
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问吗?
“没有其它的吗?譬如那种穿上去不露脚面儿的?”冯霁雯尽量正常地描述道。
在乾隆时期,竟然还没有出现软拖鞋吗?
“不露脚面儿的……姑娘您说的是茅草编成的吧?”
可那是穷人家穿的啊,他们府里怎么会有。
冯霁雯听到这里大致确定了。
这个时空里,是真的还没有出现柔软舒适的拖鞋。
试问作为一个宅女,怎么能没有一双冬日居家必备的棉绒拖鞋呢?
大冬天里洗完澡还踩着过于合脚的绣鞋,可是一件很降低幸福度的事情。
为此耿耿于怀的冯霁雯,决定要自己动手做上一双。
起初,她是打算把绣鞋的后根儿直接拿剪子铰了,再让小仙把豁口处拿针线给缅好,先做个‘概念版’出来来着。
只是她这个简单粗暴的打算还未来得及实施,便被小醒给拦住了。
她认定冯霁雯是胡闹,冯霁雯费力地同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小醒还是皱眉,看样子应当是没有听懂。
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没有体会过穿上宽松绵软的拖鞋是一种怎样的享受,她对冯霁雯的想法无法理解,冯霁雯并不介意。
只是她还是拿起了剪刀来,打算把想法贯彻落实。
看着自家姑娘一意孤行的模样,小醒深感无奈,再次拦下了冯霁雯之后,妥了协道:“明日冯婆子会过来给姑娘量做新衣新鞋,她的手艺是出了名儿的好,姑娘想要做什么,不如让她试试看吧——也好过您什么都不会,在这瞎费功夫了。”
冯霁雯听罢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省功夫的好法子。
穿越女并不一定就是万能的,她虽然有想法有概念,但终究没有亲手做过,请专业人士帮忙,确实明智的多。
于是当即搁下了剪刀,让小仙去书房取了纸笔过来。
她打算画个大概的图纸出来,以免明日仅凭着口头上的描述,说不到点子上去。
这回小醒倒没拦着,任由她趴在桌子旁拿笔描画着。
……
次日早,冯霁雯刚用罢早饭,冯婆子便上门了。
昨晚她画图纸的时候,听小仙说,这位冯婆子同他们冯家并非是上门做生意的关系,而是东家和掌柜的关系。
原来冯英廉也和大部分官员一样,虽然表面上遵循着官员不经商的原则,但却也暗下由一位姓刘的心腹出面开了几间铺子在打理着。京官难捞油水,光凭着他一个人的俸禄要养活一大家人,尤其还有个花钱如流水的孙女儿,确实不大容易。
但生意做的也不大,只有两间成衣坊;还有一家纺棉作坊;另有两家书斋,卖些纸墨笔砚,书画等物。
这些都不是什么利润大的店铺,生意也一直不温不火的,除了要支付伙计们的工钱外,一年到头的盈利也剩不下多少。
而这位冯婆子便是开在北锣鼓巷子里那家成衣坊的负责人,据说之前是伺候在已故的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当年在府里,那双手便是出了名儿的巧。
与她齐名的还有一位姓刘的婆子,在跟着丈夫打理着另外一家成衣坊。
“两身袄子的样式都按今年京中最时兴的来做,上回新到的几匹好料子我看着给您留了些,颜色都在这儿,姑娘您看着挑一挑吧。”冯婆子为冯霁雯量完了身量儿之后,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匣子打开,冯霁雯一瞧,只见是几块巴掌大小颜色不同的碎布。
有嫣红的,有玫红的,还有橙黄的。
冯霁雯翻了翻,好不容易翻到了一块儿还算不那么扎眼的颜色,鹅黄。
另外又挑了一块天青。
“就这两个颜色吧。”她说道。
冯婆子起初没在意她的动作,听她挑好了,才转头去看,一眼望过去那被她挑出来放在小几上的两块碎布,不由愣了一下。
“姑娘今年不做红色的袄子了吗?”
年年都做,今年怎么不做了?
031 御寒工作
冯霁雯本以为她是欣慰于自己的品味得到了改善,刚要找了借口,却听冯婆子笑着说道:“新年穿的喜庆些才好,姑娘挑的这两个颜色也好,但镇不住场子啊。”
她一个小姑娘,镇什么场子啊?
冯霁雯有些哭笑不得,继而却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指的是她作为冯家嫡出大小姐的气场。
可一个人的气场,哪里是仅凭衣裳的颜色能够决定得了的?
“今年都及笄了,不好再穿那样招眼的颜色了。”
红色是最挑人的,真不是她目前这幅尊容能够驾驭得了的,人固然要有追求,但也不能总是去追求不适合自己的东西。
“那给姑娘做个坎肩儿吧,铺子里还有点儿红色的花缎,虽然不多,但做个坎肩儿是够的,到时再给您镶上一圈儿白色的狐狸毛,怎么瞧怎么喜庆,配着件颜色清淡些的旗服穿,还不会显得太花哨。“
这到底是有多想让她添件儿大红色的衣裳啊?
冯霁雯瞧着她满心的热情,又想到自己还有事要她帮忙,便也应了下来。
接下来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也不知道添了多少件衣裳,最后终于说到了鞋子上头。
冯霁雯这时才发现,这个时空里不仅没有出现棉拖鞋,甚至连棉鞋都没有。
这时的鞋子面料大致分为三种,草葛、皮革和布帛。
冬天男人们御寒,也多是穿皮革制成的靴子。
这时的棉纺品已经相当普及,可似乎并没有人想到要在鞋子的两层料子中间夹上一层棉花来御寒。
冯霁雯觉得这甚至说不通。
难道又是因为她所在的大清,被太多人穿越来穿越去,以至于历史出现了扭曲吗?
历史上的乾隆朝究竟有没有出现过棉鞋她完全没有印象,但她很清楚自己冬天没有棉鞋会活不下去。
她是个连雪都没见过的南方人,她很担心自己会因为御寒工作做得不好,而折腰在这大北京城的第一股寒流当中。
“冬天还穿这缎面儿鞋,不会把脚给冻坏吗?”冯霁雯问冯婆子。
“姑娘这说的什么傻话?”冯婆子被她给逗笑了,道:“冬天的鞋子多放些尺寸出来,里头多了层厚棉布衬子,到时再穿上羊毛织的袜子,还能冷到哪儿去?另外再做双新的鹿皮翻毛靴,雪天穿,绝不会冻着姑娘的。”
冯霁雯这才明白过来。
果然是她无知了。
古代虽然远远不如现代发达,但人最起码的本能还是健全的,没有棉花,却也总能想到其它御寒的法子。要不然几千年下来,广大北方人民还不得冻绝迹了?
可什么棉布衬子,翻毛靴子等,保暖的功效想当然是不能同棉花比的。
“为什不能再塞一层棉花进去呢?”她用一种极为无知的表情跟冯婆子问道。
在冯婆子眼中,她这个只知在闺阁中享福的富贵姑娘确实是相当无知的。
“棉花塞到鞋子里,可还怎么穿?”冯婆子啼笑皆非道:“就是拿它当鞋垫儿,也不好固形啊。”
“就像被子那样啊。”冯霁雯继续‘无知’着。
“鞋子和被子哪儿能一样……”冯婆子说到这里,声音戛然一止,脸上原本和冯霁雯逗趣儿的笑容也凝固住了。
瞧着她那双越来越亮的眼睛,冯霁雯便知自己的提醒到位了。
“姑娘这么一说,我可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棉花是不能直接塞到鞋子里,但可以纺成形儿来缝进里子里,做出夹棉的鞋子来呀……”冯婆子显得很激动:“就跟做棉坎肩儿一个理儿。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冯霁雯咳了一声,笑道:“我也是胡诌的,你不妨就按你想的回去试试,若真能成的话……”
她话没说完,就被兴奋中的冯婆子给打断了:“好姑娘啊,若这个法子真能成,那咱们的铺子今年可就有赚头儿了!”
欸?
冯霁雯怔了一下。
她想说的其实真的只是‘若真能成的话,就给她做两双出来穿穿’?
怎么到了冯婆子这儿,就成了一个商机了?
“姑娘,我立马儿去一趟咱们家的纺棉作坊里,好好儿地研究研究……我就先不陪您继续闲唠了!”冯婆子说话间,已风一般地将自己带来的样子给收了起来。
“欸!”
见她作势要行礼告退,冯霁雯忙地将她喊住。
谁闲唠了,她一直都是有预谋地在说正事儿成吗?
“姑娘还有其它事儿?”冯婆子脸上一个大写的急着回去做棉鞋。
这种忽然有了好主意,生怕别人抢了先的心情冯霁雯可以理解,但她真正的重点还没说呢,大婶。
她取出了自己昨夜画好的图纸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冯婆子瞅一眼,只觉得不伦不类的。
“我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也是鞋子的一种,你拿回去琢磨琢磨能做不能做。”冯霁雯指着上面的图,准备给她解释解释,然冯婆子却直接接过了图纸,卷起来塞进了袖筒里。
“得嘞,我记下来了,回头得空定给姑娘好好琢磨琢磨。”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冯霁雯觉得自己似乎被敷衍了。
毕竟冯婆子表现的很明显。
这能给她琢磨出来吗?
她隐隐有些担忧。
……
冯婆子风风火火地走了没多会儿,紫云便登门了。
冯府花厅。
“怎么来的这么早?”冯霁雯踏进花厅中,张口问道。
清朝八旗旗民居住的区域划分的很清楚,英廉府坐落于镶黄旗辖地内,而紫云要从镶红旗的辖地过来,中间隔着太液池和什纳海,乘坐马车要绕上好大一圈儿。
能这么早就赶到,想必是极早便动了身的。
“别提了。”
紫云满脸无奈,待冯霁雯走近了,她方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昨个儿下午在外祖家被阿玛叫回家,便听他同我额娘在给我张罗物色着婆家呢,还找了画师给我画像……啧,我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啊。今早生怕他们又把我拦在家里,这才天刚亮就跑出来了,也好躲个半日清静。”
冯霁雯一听便笑了:“这话你竟也说得。”
“换做别人我哪里会说?还不是只能同你发发牢骚罢了。”紫云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地道:“罢了罢了,不提这糟心事了。”
她是个典型的乐观派,说不提便不提,一眨眼换了副笑脸,伸出手对冯霁雯道:“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呢?可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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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 闺中礼物
“在我房里呢,我让丫鬟取来。”冯霁雯说着便要示意小仙去拿。
然而却听紫云说道:“甭麻烦了,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咱们干脆回你房里头说话去吧。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你住的院子长什么样儿呢。”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冯霁雯大大方方地应允下来。
紫云便高兴地站起来,带着丫鬟跟着冯霁雯往棠院而去。
“你这院子瞧着可我的还要宽敞些呢。”
一进棠院,紫云环视了一番,便不停地道:“采光也好,景致造的也不错。”
小醒见有客人来,便放下了手中的绣活儿,召来了在院子各处做活的丫鬟们上前同紫云行礼。
紫云便又笑着称赞道:“丫头们调/教的也都极懂规矩嘛。”
“都是我这大丫鬟够厉害。”冯霁雯看向小醒笑着说道。
小醒嘴角微微一抽。
姑娘,一般有人在称赞您的时候,您最该做的是谦虚,而不是一副王婆卖瓜的姿态好吗?
紫云闻言便多看了小醒一眼,才随着冯霁雯往北排房的方向走去。
冯霁雯直接带着她去了书房。
“呀,你还有自个儿单独的书房呢?”
紫云一进来,瞧见这间宽敞明亮,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的书房,忍不住又是一阵惊叹。
来到书桌前,瞧着书桌上摞着的几本厚厚的书籍,不由地道:“月牙儿,我之前听你的那些传闻,真是没想到你竟还是个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我就不行了,除了最先几年跟着姨母家的几个表姊妹一起学了几年后,近年来都没怎么翻过这些东西了。诗词歌赋、地理风茂……你看的书还挺广的?”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而已。”
冯霁雯一点儿都没有在谦虚。
她之所以看这些,单纯地是为了多了解了解这个时空与她认知中的那个大清朝,究竟有着哪些出入。
若不然有这个功夫,她宁可多睡会儿觉。
冯霁雯将装着礼物的匣子捧到了紫云面前来,却见她正歪着脑袋打量着镇纸西下压着的那几张宋纸。
那是她昨日练字用的。
“这是你写的字儿?”
“练着玩儿的。”
“真是你写的啊?”紫云叹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姑娘家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呢——”
冯霁雯笑道:“这字体是宋徽宗的,可不是我自创的。”
“那也写的极好啊!”紫云将最上面那张纸抽了出来,忍不住细看道:“我也练过几年的字,知道能写成这样定是没少下苦功夫的。”说到此处,忽然转头看向冯霁雯,叹了口气,满面失望地道:“月牙儿,我起初以为咱俩是一样的人,可没想到你竟是撇了我这么远。”
冯霁雯一愣之后,旋即笑了,“各人有各人的长处,我不过是会写几个大字罢了,怎么就把你撇远了?”
“我哪有什么长处啊,不过是吃喝玩儿罢了。”紫云又将目光放回了纸上,读了读上头的那首诗,又瘪了瘪嘴酸道:“你何止会写大字,你还能作好诗呢。”
“这不是我作的,这是我在一本杂记上抄来的。”冯霁雯解释道。
不管这个朝代是不是被崩坏了,她都没想过要冒用‘后人’的诗词来为自己扬名,没有真才实学,不可能永远不露馅儿的。
重来一世,没必要还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真的?”
“当然真的,我哪里能作出这么好的诗来,你可别太抬举我了。”
“那我就放心了……”紫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望着这位备受打击的少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冯霁雯肩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那你这幅字能不能送给我?”紫云拿着这张宋纸,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难得有人崇拜自己,冯霁雯连忙道:“那是我昨日随手写的,你真想要,我回头认真写一副送给你。”
“不用了,我主要是觉得这首诗写的好,字不字的,没那么要紧。”
冯霁雯觉得自己受到了一记重击。
“送不送我?”
“拿去吧。”冯霁雯无力地挥了挥手。
“嘿嘿,这回我可赚了,送出一块儿怀表,得了两份礼物。这小匣子里的东西便是给我的吧?”紫云将那首诗交给了身边的丫鬟卷起来收好,得了冯霁雯点头后,自己便动手打开了那只小匣子。
棕木小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对儿花簪。
簪子本身是银制的,簪头处是深粉色半透明绢纱做成的一朵玉兰花。
紫云拿出其中一只来,轻轻摸了摸那‘玉兰花’簪头,很是识货地问道:“这是水晶纱吧?”
寻常的轻纱根本没有这样的透亮度,且容易定型。
水晶纱不属于纱布,本质为棉布,只是外形为半透明,似彩纱一般,十分漂亮。
冯霁雯点头道:“之前从一个外国商人手里买来的,一直没有拿出来戴过。”
这当然是小仙告诉她的。
那日她愁着不知道送紫云什么好,便让小仙把她没有动用过的新首饰找了出来,金银太俗气,这簪花是她挨个儿地选出来最满意的。
“这可是洋人那边传过来的东西,稀罕着呢,之前我在广州的时候便想让我姨夫帮我找一对儿水晶纱做的珠花,可这东西不是正经的珠宝货物,只能碰着运气找,可他一直也没能碰上这个运气——月牙儿,你太会送东西了!”
见她着实喜欢,冯霁雯便也高兴。
紫云却又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你就这么送了我——”
她虽然自来熟,但也不想夺人所爱。
冯霁雯笑了道:“我当初买了两对儿的,还有一对儿颜色不一样,我留着自己戴呢。”
紫云听罢十分高兴,这才心安理得地将这份礼物收了下来。
“戴上瞧瞧好看不好看。”冯霁雯见她要放回匣子里,笑着问道。
紫云一听当即点头,在椅上坐下来,便让丫鬟将自己头上原本的流苏钗摘了下来。
小仙变戏法儿似得掏出了一把小镜子来。
咳,这是作为自家姑娘的贴身丫鬟随身必备的法宝之一。
紫云对着镜子扭了扭头打量着,越瞧越喜欢。
……
033 骑射行头
紫云中午留在了英廉府用饭。
吃完饭两个小姑娘又去后花园里散了步。
紫云看起来一直都十分高兴。
她在广州长大,姨夫家又是行商人家,家里的规矩远不似京城这般森严,她又很得姨母姨夫宠爱,经年累月的,便养成了这么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
在广州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回了京城,便觉得与四处格格不入了。
她起初与冯霁雯相交,是觉得她看待自己的眼神里没有那些贵女们的虚伪甚至是隐含的嘲笑,二人甚合眼缘。而这几次接触下来,她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仅不似传言中那般刁蛮任性,只看重别人的外表,反而很和气。
但这种和气,又非软弱,譬如那日她在茶楼中面对福康安的质疑和羞辱不肯吃亏的情形。
一举一动,分明又不比那些贵女们粗俗。
她在广州也有几个一起玩儿的好友,但她从来没有跟她们真正交过心,一是觉得她们待自己也不是完全真诚,二便是觉得还没投缘到那种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
这回兴许能交上一个合心意的知己吧?
小姑娘打从心底这样期盼着。
“月牙儿,你看什么呢?”见冯霁雯频频回头,紫云也跟着她的视线转头往身后看去。
小径上,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没什么。”冯霁雯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多疑了。
她方才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尾随自己。
可这大白天的,又是在自己家里,谁会做出这么变/态的行径来?
“这个季节园子里也没什么花儿了。真要赏景的话,那还得去城外看枫叶。”紫云说道。
冯霁雯赞同地点点头,“再有一个来月,枫叶就该红透了。”
“是啊,刚巧下个月香山别院不是有赏枫会吗?到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紫云兴致勃勃地说道。
赏枫会?
冯霁雯表示自己的知识面还没有覆盖到这么广的地步,点头应付了过去,思忖着回头问问小仙这是个什么来头。
“那咱们可说好了,到时你可不能不去。”
呃,点个头就算说好了?
罢了,反正听着也是挺文艺挺正经的聚会,去便去吧。
况且她到底还是要试着慢慢融入这个世界的。
……
送走紫云后,冯霁雯刚回到棠院里,便听小醒问道:“今日是府里采买公中物资的日子,管家方才传了话过来,让奴婢问问姑娘咱们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东西要补的。”
府里各个院子的日用之物每月都是定量发放的,不够用便自己拿月银让下人单独出府去买。
但棠院的冯霁雯却是个例外。
庆叔问的这个有没有什么东西要补的,并非是日用之物,而是冯霁雯有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要他代买的。
这在英廉府早已成了一项不成文的规矩。
庆叔除了包揽各种杂活之外,同时还担任着自己的私人代购师这一点冯霁雯已经了解了。
她听罢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要采买的。
“你去回庆叔一声儿,告诉他我没什么东西要买。”
她这多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不提要求,让小醒觉得自己近来因为自家姑娘而吃惊的次数似乎过于频繁了。
她刚要吩咐小茶去传话,却听冯霁雯忽然道:“等一等。”
小醒回过头来,麻木的表情里似乎没有太多意外。
就知道。
“买一把好弓回来。”
“什么?”小醒认为要么是自己听错了,要么是自家姑娘疯了。
“一把弓。”冯霁雯重复道。
“您买这个做什么?”小醒一脸忧心忡忡的表情看着她,似乎觉得她脑子又搭错弦儿了。
虽说旗人女子也有学骑射的,但她们冯家可是书香世家,女孩子从来不碰这些粗糙之物。
“给舒志的,我同祖父商议了一下,祖父答应给他物色个师傅教他学骑射。”冯霁雯与她解释了一句后,又喃喃道:“可学骑射的话,需要的东西似乎还不少,单单一把弓只怕不够吧?”
顾不得理会小醒的惊讶,她下了决定道:“罢了,我随庆叔一同出趟府瞧瞧去。”
小醒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打算劝一劝冯霁雯,大可将这件事情交给下人去做。
可一瞬间,她想到了一处关键来。
姑娘与小少爷的关系一直很僵硬,虽然不知姑娘发了什么疯,竟然要主动给小少爷置办骑射的行头,可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说不定便是关系缓和的开始。
可怜的她并不知道冯霁雯所抱有的心态只是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转转熟悉熟悉北京城的环境。
小醒这么想着,便没再拦着冯霁雯,而是除了冯霁雯出门必带的小仙之外,又让第一天上岗的小茶也跟着一同去了。
这正合冯霁雯心意。
有个大力丫鬟跟着,她很有安全感。
庆叔知道冯霁雯要给冯舒志买骑射行头之后,直接将她带到了安定门大街旁的打鼓巷。他告诉冯霁雯说这条街巷上有几家不错的骑射用品铺,让她可以随便看看,因他自己还另有许多东西要置办,便让两个小厮陪着冯霁雯一起。
此次出府给冯舒志置办骑射行头是请示过了冯英廉的,故庆叔不顾冯霁雯推说自己身上带了银子,又径直塞给了小茶一只钱袋子,只说万一不够用便麻烦了。
他可不信自家姑娘那手笔还能存下多少私房钱来。
小茶掂了掂重量,露出一抹谜之傻笑来。
“姑娘,比咱自个儿带出来的多了两三倍呢。”她乐呵呵地道。
小仙见她那模样,略有些嫌弃地说道:“再多还不是咱们府里拨出来的,又不是平白捡来的,瞧把你乐的……”
“嘿嘿,我打小儿就特别喜欢银子……也不说不上来是怎么个喜欢法儿,反正攥在手里头就控制不住的高兴,想笑、想跳。”小茶毫无掩饰自己对金钱的欲/望,说罢还一脸恳求地看向冯霁雯:“姑娘以后出门儿能不能把银子都交给奴婢管着?奴婢保证不会出差错儿。”
冯霁雯望着她两眼直发光的样子,不由吸了口冷气。
没想到憨厚的小茶竟然如此贪财。
很好,不愧是她亲自选的丫鬟。
得了冯霁雯的点头,小茶高兴的不行,把钱袋子揣在怀里,乐颠颠儿的跟着冯霁雯往一家铺子走去。
如今大清朝的骑射之风已远不如从前来的普遍,骑射用品也非日常必备之物可比,加之此时时辰已经不早,故当冯霁雯踏进这间铺子里之时,一位客人也没瞧见。
铺子不算大,两侧朱红色的高架子上被一张张样式长短不同的弓和长鞭林林总总挂的满满的。
一个着红褐色粗布袍的年轻身影正背对着她们弯腰将一支支箭支按照材料的不同分入各个箭筒中。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回了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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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热心少年
这看起来只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皮肤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浓眉大眼精气神儿十足,深秋的季节也只着一件单薄的旧袍子,袖子还高高地挽起到手肘处。
“几位客官,要买些什么?”他迎上前来,口气爽朗地问道。
冯霁雯说明了意向后,他便十分热情地介绍了起来。
“客官想买好弓,可是来对地儿了。”他从架子上取了一把长形角弓下来,拉了个空弦儿,冯霁雯等人只听得“嘣——”的一阵清脆的余响。
冯霁雯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重量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再试着拉了拉,可任她使了最大的劲儿却竟没能拉开半分!
少年人见状忍不住笑了,哈哈道:“姑娘,这可是一石的弓力,您指定是拉不开的,您只要瞧瞧这作用和材料合不合意便是了。反正您也不是自个儿用。”
冯霁雯想到冯舒志那小身板儿,只怕力气还没有日日运动的她来的大吧?
“我说的好弓,指的是质量上乘些的。而不是这么大的弓力。”冯霁雯解释道:“是买给初学的孩子用,今年才九岁,你这张弓虽好,可他怕是拉不动的。”
“嗨,那您怎么不早说呢?”
冯霁雯笑了道:“我也不懂这些,以为弓只分好坏长短,哪里知道还分弓力大小。”
少年人闻言多打量了她两眼。
他见过的富家小姐多了去了,可遇事如此坦白地说自己不懂,一点儿也不藏拙,且一点儿也不觉得扭捏的样子,却还是头一回见着。
不由就对面前这微胖的小姑娘生出了几分平和的好感来,耐心地笑着讲道:“那我给姑娘挑个合用的,你稍站站。”他将冯霁雯手中的弓接了回来,转身在架子前挑了挑,没多会儿便重新挑了一张。
“这张是清弓,您别瞧它弓梢长,可拉力不大,这张不过两斗的弓力。虽然射程跟方才那张没得比,可胜在出箭稳,最适宜刚入门的来练手了。”他笑着介绍道:“材质也是顶好儿的,牛角鹿筋,骨制的弦垫。”
冯霁雯点点头,接过来拉了拉,虽有些费力,却好歹能拉开了。
“姑娘可还中意吗?”
冯霁雯抬起头来笑着点点头,见他做事很走心,便也没往其它铺子跑,干脆让他帮着挑了一整套骑射行头下来。
二人边挑边讲的,约得有小半个时辰下来,才算上上下下的给置办全了。
再三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冯霁雯方问起了详细的价钱来。
少年人笑了笑道:“这价钱的话,我做不了主,还得让掌柜的出来跟您谈,可是……”
“可是什么?”
少年往身后隔开里外间的竹帘门儿看了一眼,方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掌柜的喜欢看人抬价儿,黑着呢,待会儿他若要的多,你尽管跟他砍,这些东西我粗略地算了算,最多能给他二十五两银子……”
冯霁雯愣愣地看着他。
只听他又重申道:“二十五两,不能再多了。”
冯霁雯这才没忍住笑了起来。
还有这样做生意的伙计?
“记住了啊……”少年转身去后头请掌柜过来,临走还不忘再三交待她,生怕她被宰了似得。
没多时,胖墩墩的掌柜从后头出来,上下不着痕迹地打量罢冯霁雯一行人几眼,端出一脸笑来,果然张口便漫天要价。
“姑娘眼光好,挑的都是好东西。”他边哗啦啦地拨着算盘边道:“合计合计该是一百零三角银,瞧姑娘买的多,指望您下回给我这小店儿带几个客人来,便将零头给您抹去了,算您一百两整,如何啊?”
站在他身后的少年人撇了撇嘴,又翻了个白眼。
冯霁雯得见险些要笑出声来。
“最多给你二十五两!”小茶喊道,怀揣着钱袋一副绝不多给的模样。
老板呆住了。
冯霁雯也被这直接到突兀的讲价方式惊了一瞬,她甚至害怕小茶下一句就会把方才透价给她们的少年人出卖了……
少年人的嘴唇确实抖了抖,有些惊骇地看向小茶。
“二十五两,这么低的价钱往哪儿买去?”一下子被砍到最低价,老板脸上的笑顿时维持不下去了。
“就是……”少年在后头默默跟了句,给自己打掩护。
冯霁雯看了一眼还欲再言的小茶,示意她别说话,小茶立即有些惶恐地闭上了嘴巴。
冯霁雯对那掌柜道:“我愿意出三十两,掌柜的如果觉得这价钱可以,我便让下人们把东西装上马车。”
少年闻言一愣,看向她。
“这……您要诚心想买的话,就把价儿再往上抬抬,咱们各让一步,也好做个下回生意……”老板又捧起了笑脸儿,一双细缝眼里满是商人的精诈。
冯霁雯见状,唯有使出了砍价的必杀技来——
“既然掌柜的对这价钱还不满意,那我们只有另择别家了。”
话罢,便要带着两个丫鬟和两个仆从往外走。
“欸!姑娘等等!”
“成交成交!”
掌柜的忙地追了上来,连连喊道。
冯霁雯让小茶给了银子,少年人便帮着两个小厮把东西送上了马车。
“多谢了。”冯霁雯站在马车旁,笑着说道。
少年不以为然地笑笑摇头,道:“谢什么,举口之劳。”话罢仰头看了一眼有些阴沉的天色,又顺口提醒道:“我瞧这天色八成要下雨,姑娘若无其它东西要买,就尽早回去吧,挺冷的天儿万一淋着就不好了。”
冯霁雯应下来,又道了句谢。
冯霁雯上了马车,不用她来开口,小仙便教育了小茶一番。
“人家好意给咱们透价,你倒好,险些把人家给卖了,若不是咱们姑娘反应快,愿意吃这五两银子的亏,那做生意的人精儿指不定要瞧出什么来呢。”小仙板着一张脸说道。
小茶似还没有听得太懂,长长地“啊——”了一声。
“小仙说的没错儿,买不买东西事小,若因这个连累到了人家丢了活计,便不好了。”
小茶这才回过味儿来一般,低了低头,惭愧地道:“奴婢方才就想着不能便宜了那黑心掌柜,没想到这个……”又分外懊恼地道:“还让姑娘平白多花了五两银子。”
主要是银子。
“五两银子没什么打紧的,若是没有他的提醒,我只怕真要应了那一百两的高价儿了。”冯霁雯只道:“就当给你买个记性了。”
小茶听了这话,脸色更苦了些。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
她的记性哪里值这么多钱?
小茶感到一阵心痛。
冯霁雯就是吃准了她心疼银子,才故意有此一说,她想这个教训,小茶应当十分深刻了。
小仙听冯霁雯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当着主子的面僭越再去说小茶的不是,只想着回头要帮着小醒一起好好地教教她做丫鬟的规矩。
好歹也才头一天,日后要学的规矩还很多呢。
望着低头忏悔的小茶,小仙忽然有一种媳妇熬成婆的优越感……
而冯霁雯不知道的是,她们走后,回到了铺中的少年人,还是因此遇到了麻烦。
035 捡了个妹子
“你别以为我没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她们一瞧就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平日不常出门儿的小丫头,怎么能把价钱摸得那么门清儿?定是你从中作鬼,拿了她们的好处,断了我的财路——”
老板将方才赚来的银子收好,一眨眼就变了脸色,冲着少年人一阵斥责,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开始张口赶人:“你给我滚,从明个儿起不要再过来了!”
少年人闻言大吃了一惊,连忙就道:“一个月期限还差三天,你现在要赶我走,那你把那张弓给我!”
“呸!你一个月都没做满,还敢跟我要东西?”老板吹胡子瞪眼睛地道:“废话少说,现在就给我滚的远远儿的,不然我让人收拾你!”
“什么断了你的财路,你根本就是想借机赶我走罢了!”
“没错儿,我从起初就没打算付你报酬,空口无凭的,你还想怎么着?”老板冷笑着道。
说实在的,这样一脸挑衅的贱相,实在让人不好消化。
“你……”少年本就是血气方刚的性子,怒从中来地就挥起了拳头来。
老板眼中闪过一丝怯懦,往后退了一步强作镇定地威胁道:“还想打人呐?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难不成想吃官司?”
少年闻言动作僵在半空中,脸色一阵变幻。
他不怕吃官司,打了泄气,吃官司也值!
可他不能连累大哥……
“二爷,二爷!怎么了这是?”
一道惊讶的声音自铺门外传来,一名小厮打扮模样,个子矮矮的削瘦男子走了进来,他上前来笑着把少年人高高举起的胳膊掰了下来,又朝那老板和气地笑了笑,问道:“掌柜的,不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问你们家这位‘爷’吧,成天在我这儿不干活不说,还净是坏我的生意。这样的伙计,我可请不进起。去去去,快滚快滚——”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又一次赶人道。
“你胡说八道!你在这条街上做生意是出了名儿的黑心货,若非有我在你那些积压了大半年的东西能卖的出去吗?你分明从起初就算计着我,想使白工!”
“嘿!你还敢说——”老板听他骂自己黑心,登时沉了脸。
见他似要发怒,小厮忙拉着少年人往外走。
老板见状“嘭”地一声将铺门狠狠摔上。
少年人望着紧闭的两扇门,气的红了眼睛。
“二爷,好了……您赶紧消消气。”小厮颇有些哭笑不得地道:“起初就跟您说这法子使不得,您还偏要瞒着大爷来这儿做活儿跟人换弓——瞧瞧,当时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当时都说好了的,他简直欺人太甚!”
“是是是,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小厮拉着自家单纯的二爷转身往前走,叹了口气,“大爷不是说了么,凡事不能硬碰硬,尤其是不能跟这种小人计较。对付这种小人,要么是将他一棍子打死,要么就只能暂时忍一忍,留作日后清算,赌一时之气那是万万使不得的,只会吃更大的亏。”
“大哥说什么都对,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少年甩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阔步走了几步。
小厮嘿嘿笑了两声,道:“咽不下去那就喝口水再咽,总咽得下的。”
少年到底没忍住被他给逗笑了,只是又忍不住一阵垂头丧气:“可我没拿到弓,怎么上骑射课?”
“大爷让我来就是跟您说个好消息的,他给您找了一把好弓回来——”
“真的?哪里来的?”
“大爷今个儿跟伊江阿少爷打赌先生会布置什么策论,大爷赌赢了,就要了伊江阿少爷一把好弓。”
少年闻言脸上阴霾顿扫,两只眼睛里装满了神采。
“刘全儿,快,咱们快些回去——”
他脚下步子匆匆。
小厮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啧,好像落雨了,二爷您腿长走慢些,奴才带了伞出来的!”
……
紫云回到国公府时,没往前院去,而是静悄悄地领着丫鬟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可算回来了,我当你在外头玩儿的野了,不记得回府的路了呢。”
紫云正要踏进房间里,却听得一道妇人的声音传了出去。
她猛地一止步,隔着纱幔瞧了瞧,看清了坐在自己闺房中的正是她那成日念叨着给她找婆家的额娘,头皮一阵发麻。
“还不进来——”章佳氏拉长了尾音,有些威胁的味道。
丫鬟只得打起纱幔来,紫云怏怏不乐地走了进去。
“额娘...”
“你说你,家里正给你议着亲呢,你还成日出去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子。我还听说你是去了英廉府?你净是跟你二表哥学吧,围着冯家那不懂事的丫头转——”章佳氏站起身来,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女儿的脑袋,训斥道:“若让人知道了你同她走的近,亲事只怕都要受影响的!”
“额娘,你怎么能这样讲?”紫云抬起头来看着她,紧紧皱了眉。
“你懂什么呀……”章佳氏叹气道:“她在全京城那是出了名儿的胡搅蛮缠,没一丝女儿家的矜持,你初回京城,哪里有额娘我知道的清楚?”
“敢爱敢恨,这才是痛快的好姑娘呢。比那些装模作样的女孩子家,不知道强多少倍。我就是喜欢跟她玩儿。”紫云执拗地道。
“跟你好好说还说不通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额娘可警告你,往后……”
章佳氏正教训着女儿,却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吃醉了酒,被淇奶奶扶着去西跨院了。”穿着翠绿色对襟窄袖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小声地对章佳氏禀道。
章佳氏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咬牙骂了句不要脸的狐媚子,便急匆匆地带着丫鬟走了。
紫云估摸着她这一去,必定又是一场恶战。
这府里天天唱大戏,她都看腻味了。
女人多了就是麻烦。
小姑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接过贴身丫鬟捧来的热茶,轻轻啜了一口。
“月牙儿送我的字儿呢,快拿出来,下雨天儿潮,可别再把墨迹给捂洇开了。”
丫鬟阿欢应了一声,便要去外间取。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紫云半盏子茶水都吃光了,却还不见她回来。
听到她的声音,阿欢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格格,那幅字儿……好像找不着了。”她低着头怯怯地道。
“找不着了?不是让你收好的吗?”紫云脸色一沉。
“奴婢、奴婢明明收好了的……应当是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下车,给格格去百味斋买海棠酥的时候不慎给弄丢了……”
紫云气的翻了个白眼,“这点小事也做不成,你还能干什么?”
“格格别动怒,奴婢这就去给格格找!”阿欢忙就要出去。
“还找什么找,外头雨下这么大,就是找着了,必定也不能要了。罢了罢了……”紫云心情烦闷地望着窗外渐大的雨水。
雨势渐大。
冯霁雯在回冯府的半路上,顺手捡了个浑身湿透的妹子。
据小仙说,这妹子叫汪黎芸,是她表姑父家庶出的三女儿。
看着这位被她从大街上捡回来,到上了她的马车再到被带回冯府后换了她的衣裳,却始终未发一语的表姐,冯霁雯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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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因为最近忙着结局老书,所以更新不定时,还请大家见谅~小非即将完结的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呆萌吃货用美食计追汉子的故事,也是欢脱风,大家有兴趣的可以看一看
另外,谢谢无辛妹子和【夏天的莉】的打赏,还有新面孔妹子【悠悠小迷糊】打赏的588香囊,谢谢大家的收藏和推荐,谢谢,谢谢。
036 汪家兄妹
妹砸,外头天都要黑了,你回不回家倒是说句话?
我这还有事儿呢。
见她坐在榻上,迟迟不肯开口说话的模样,冯霁雯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英廉被一个官场外的好友请去了做客还没回来,是也没办法过问他的意见。
冯霁雯则对这位表姑娘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街上,任由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并没有太大兴趣,毕竟十五六岁的年纪,值得生气和难过的理由实在太多了。
她觉得最好的法子还是让家长出面解决比较稳妥。
想到此处,冯霁雯对小醒说道:“让小虎去一趟汪府吧,告诉他们府上的人一声儿,他们三小姐在我这里。”
小虎是小醒的弟弟,冯府新晋的跑腿小厮,最近还是试炼期,很热衷于各种跑腿。
小醒应下来,正要向外走。
“等一等——”一道清丽的少女声音自背后传来。
坐在榻上的汪黎芸终于开了口。
“可否让我在府上借宿一晚?”她看向冯霁雯。
冯霁雯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
她又道:“你放心,只这一晚,我明日一早便回去。”
冯霁雯想了想,点下了头。
都是知根知底的亲戚,住一晚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又道:“可你若彻夜不归的话,你家人定会担心,被有心之人传出去只怕还有损名声。还是让人回汪府传句话吧。”
汪黎芸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神色中有些淡淡的嘲讽。
这表情,一瞅就是有故事的人啊。
但冯霁雯并没有多问。
当然,就算她问了,这妹子八成也不会说。
冯霁雯仍旧吩咐了小醒让小虎去传话,只是传话的内容稍作了改变,让汪府次日一早过来接人。
但她还是认为自家姑娘冒雨独自一个人出府,若真有什么原因的话,家里人听着了消息之后,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看一看,确保孩子没事才能放心。
可汪府并没有来人,哪怕是个下人。
只是回了一句‘叨扰贵府了’——
正握着本地理杂记看的入神的冯霁雯听完有一刻的诧异。
雨水已停,她透过半支开的窗子往院子东面那间亮着灯火的客房看去。
小醒顺着她的视线瞧了一眼,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说道:“在这京中,并非是每一位小姐都能像姑娘这般,得尽家人宠爱的。更何况,嫡庶之分大于天。尤其是像汪府那样叫不上什么名号的小官后院之中,庶出的小姐还不比大户人家的丫鬟。”
汪黎芸的父亲汪士英,也是汉军旗出身,但在朝中一直不得志,至今仍然只是个七品的钦天监灵台郎。
冯霁雯听罢心境略有些复杂。
“所以姑娘您就惜福吧。”小醒给予了最后的总结。
“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我头上?”冯霁雯抬头看了她一眼。
再说了,她现如今惜福着呢。
能重活一回,她不知道有多感恩。
“祖父去做客必然要吃酒,厨房里醒酒汤可备好了?”
“都备好了。”
冯霁雯便点头,将目光重新放到了手上的书本上。
“姑娘,晚上看书伤眼,您还是早早歇了,明日再看吧。”小仙劝道。
冯霁雯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急,祖父还没回来呢,我闲着也是闲着。”
小仙分外惊讶。
往常不管老太爷去哪儿,姑娘问都甚少会过问的,更别说是熬着夜等老太爷回来了。
外头天气不好路又滑,冯英廉又是去吃酒,没确定人回来,冯霁雯自然不能安心。
好在只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便听前院的丫鬟过来禀告说是老太爷回来了。
果然醉了七八分的模样。
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嚷嚷着“袁枚,你这游历回来一趟,酒量见长啊——”
冯霁雯听了有些惊讶。
袁枚?
是那个后来会与纪昀合称为‘南袁北纪’的才子诗人?
毕竟是一个朝代的人,袁枚又入过仕途,有些来往也不值得奇怪,冯霁雯没有多想,只吩咐丫鬟端来醒酒汤让冯英廉喝下,又让仆人给他泡了热水脚驱寒气,见他被扶着躺到床上,才放心下回了棠院。
早前用罢晚饭便已洗漱过,又对灯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冯霁雯多少有些倦了,去了外袍躺到床上,问了句东面客房里汪黎芸的情况,得知她已经歇下,便未再多问。
不多时,小醒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在房中响起,放轻了脚步上前将暖藕色的床幔缓缓放下。
瞧着冯霁雯半埋在被中安睡的脸庞,小醒眼中显现出了一抹别样的欣慰来。
若姑娘真因为受了福康安的打击而改了性子的话,那她真想要给这位福三爷磕几个响头,以代冯家上上下下好好地谢谢他的大恩大德……
……
次日早,天气放晴。
冯霁雯和往常一样早早起了身锻炼。
雨后初霁的空气干净清新,冯霁雯跑了一圈儿回来将身上的汗水洗去,换上熏过清幽的寒兰香的干净衣裙,坐在梳妆镜前,通身上下端是无比的神清气爽。
小仙帮她将跑步时挽起的头发放下来,细致地梳通。
“东厢房里的表姑娘可起身了?”冯霁雯向一侧立着的小醒问道。
“已经起了,早早地让小羽去等在门前去伺候洗漱了。”小醒答完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听小羽说,昨晚送去的饭菜还在桌子上,一筷子也不曾动过。”
冯霁雯听罢一怔,而后道:“咱们送去就是了,她吃不吃便管不了了。”
把人从街上捡回来,上下收拾了一通,管吃管住,又让人跑前跑后地去给家里人传话儿,她这个做表妹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早饭还照样送过去。”冯霁雯又交代了一句。
小醒应了句是。
虽然送去之后汪黎芸仍然没吃一口。
早饭后,汪家来了人。
不是冯霁雯的表姑汪夫人,也不是汪黎芸的姨娘,更不是汪士英,而是一对锦衣华服少年少女,小仙及时地提醒冯霁雯,这少年叫汪黎隽,是汪家嫡长子,比冯霁雯小半岁的女孩子叫汪黎珠,也是汪夫人亲生的嫡女。
看着这对兄妹身上的衣着,冯霁雯再想想昨日汪黎芸身上换下来的那件料子虽不错,样式却老套,且大小不合身的那套裙裳,心中才真正明白了小醒昨晚所说的那句‘嫡庶之分大于天’是什么意思。
“你还挺有骨气的么,一声不吭地跑出来了?我不就是说了你两句,脾气怎恁地大。”汪黎珠一跨进厅内便沉着脸,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汪黎芸道:“玩儿这套你吓唬谁呢?”
害得她被父亲责骂了一顿,还让她亲自来跟她道歉,接她回去。
哼。
汪黎隽找了张椅子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兄妹俩一个德行,进来后一句招呼也没跟冯霁雯打,倒像是在自家一般。
冯霁雯在一旁静静地吃着茶,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有了计较。
看来汪家的家教实在不怎么样。
可真正让她开眼的还在后头——
那边汪黎珠一张嘴跟连珠炮似得不停地数落着她庶姐的不是,汪黎隽则一双眼珠子盯着小仙上下打量来打量去,目光轻佻。
小仙察觉到,脸都羞的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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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特意用了半章内容来说这位庶出的汪小姐,是因为后面会成为一位挺重要的人物~
037 这熊孩子
可偏生又不能发作。
冯霁雯将手中茶盏放下,语气平和地说道:“小仙,去后院看看刚买回来的那条又黑又黄的大花狗有没有栓好,以免它流着哈喇子乱窜,恶心到了客人。”
小仙轻轻“啊”了一声,虽然完全没有明白冯霁雯的意思,却也知定是在给她解围,当即依言退了下去。
“怎么走了?”
汪黎隽见小美人儿走了出去,有些不高兴了。
他这才看向冯霁雯,说了头一句话,却是问道:“表妹,之前你身边那另一个小丫鬟呢?”
说的是貂蝉吧?
冯霁雯抬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答非所问地道:“时辰不早了,贵府的事情不如还是回自家慢慢解决吧。”
这便是在赶人了。
汪黎隽见她此般无视自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时辰不早了?
这才刚吃完早饭吧!
汪黎珠也朝着冯霁雯看了过去,刚要开口说什么,那边汪黎芸却倏地站起了身来,面色冷冷地道:“我同你们回去。”
别在此处丢人了。
“你不回去又能到哪里去?”汪黎珠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心底却略略松了一口气。
昨日她在外人面前当众出言羞辱了汪黎芸,父亲得知后训斥了她,她虽觉得委屈,但心中也清楚父亲之所以生气并非是心疼这个庶女,而是觉得有损了汪家脸面。
可若汪黎芸一味地坚持不肯回家,父亲少不得还要责骂她的。
汪黎芸不曾理会她的话,径直往厅外走去。
汪黎隽虽略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有强留的道理,只是临走前又满含厌恶地看了冯霁雯一眼,并道:“那日在凤西茶楼中,我当你得了福三爷的那顿教训该老实了下来呢,今日一见,竟还是这般无礼!”
话罢冷哼一声,大步离去了。
冯霁雯忍不住笑了一声。
耍流/氓未得逞,竟还恼羞成怒了?
她刚朝着即将要跨出厅门的汪黎隽看去,便听立在一侧的小醒冷冷地开了口。
“汪大少爷说话如此唐突冒昧,竟还反指我家姑娘无礼?且凤西茶楼一事,傅恒大人是亲自带了福三爷来赔礼道歉的,这便说明错的是福三爷,而非我家小姐,汪少爷却将此称之为教训,不知是何等见解?难不成汪大人时时教导汪少爷见到本家表妹受到外人欺负之时,要做的不仅是冷眼旁观,且还要反过来落井下石吗?”
原本已要离去的汪家兄妹三人闻言齐齐止步,回过了头来,望着这位语出惊人的丫鬟。
小醒微微侧过脸,迎着他们的目光,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冯霁雯呆了一下,并不光是因为小醒妙语连珠,字字戳到要害,而是她没想到这丫头如何会忽然改了行事作风,对她百般维护起来。
“区区贱婢,也敢这么跟本少爷说话!”汪黎隽惊怒道。
“堂堂的英廉府,怎会教出如此以下犯上的恶奴来?”汪黎珠冷笑了一声,小小的年纪却已经将尖酸刻薄的口气诠释的十分到位:“看来只怕是随了她的主子吧!”
小醒还欲再开口,却听冯霁雯讲道:“我英廉府的下人做派如何,还论不到二位来指手画脚。这里是英廉府,我的丫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二位不乐意听,那就请吧——”
“你……”汪黎珠被她这嚣张的态度气的不轻,刚要还口,却又听冯霁雯讲道:“二位方才在我府上的一言一行,我也会一字不漏地命人禀给汪大人,也好让他瞧瞧汪家的家训之风严谨到了何种地步。二位若还想添上几句让我一同转告的话,那便尽管讲吧,我听着呢。”
大清早地恶心了她一把,还想舒舒服服的离开这儿?
真当她冯霁雯是吃屎长大的啊。
汪黎隽与汪黎珠闻言当即变了脸色。
他们的父亲汪士英虽也是个京官,但同冯英廉堂堂二品大员如何比得?方才的话若真传到父亲耳中,只怕他不管对错,势必都要重重教训他们一番了。
这没脑子的东西,什么时候也学会玩儿阴的了!
“告状算什么本领!”汪黎隽满面不齿,却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心虚。
冯霁雯是个一旦目的达到,就不愿多费口舌的人,闻言只是依旧坐在那里,淡淡地对小醒说了一句:“送客吧。”
兄妹二人羞恼难当,然鉴于有冯霁雯那句威胁性十足的话在先,根本不敢再说什么难听话,又见小醒真的面无表情地出来做出送客的姿态,汪黎珠觉得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只得狠狠瞪了冯霁雯一眼过后,转了身道:“大哥,我们走!”
“你若真敢让人到我父亲面前去告状……我不介意陪你玩玩儿!只是到时你可别后悔才好!”汪黎隽丢下了一句狠话。
“……”冯霁雯满头黑线。
这货是大清版叶良辰吧?
小醒将兄妹三人送出了冯霁雯的视线之外,便折了回来。
“汪大少爷走到一半,看清自己衣裳的颜色,才反应过来咱们府里没有大花狗。”她说道,还是那副没有太多表情的模样。
冯霁雯却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又道:“可你方才的反应也太大了些,不管怎么说,他们到底也是客人。”
“奴婢知错了。”小醒配合地道。
她知道冯霁雯并不是在真的指责她,而是在提醒。
可不需冯霁雯来提醒,她心中也是自有分寸的。
但她真没想到,自家姑娘的脑子还真是一日日的变得好使了。
往前总爱去逞不该逞的强,到头来闹笑话不说,还常常吃别人的暗亏,可如今……却能反过来提醒她做事说话要注意分寸了。
看来除了福三爷之外,她还要再谢谢静云庵里的那位况太妃。
谁说的榆木就不可雕了?
看看她家姑娘,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吗?
小醒正暗自在心底膜拜况太妃之际,却见小茶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她带来的才真是一个让人深觉‘榆木不可雕也’的消息。
“小少爷把姑娘今早让人送去的骑射行头,都一口气儿给丢到他院子门外去了……”小茶是个实心眼,说出来的话基本都不带过滤美化的:“还让人传了话来,说要让姑娘派人将东西捡回来,别放那儿碍他的眼,挡他的路。”
冯霁雯听罢皱了皱眉。
这熊孩子的性子还真挺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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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 无妄之灾
“姑娘,派谁去捡?”小茶询问道。
“谁都不许去捡,就搁那儿。”
“啊?”小茶一脸心疼地道:“三十两银子啊,就搁那儿任由风吹日晒吗?”
“晒不了几日。”冯霁雯道:“他指不定比你更心疼呢。”
小茶不解地抿了抿嘴。
小少爷要真心疼,哪儿还舍得扔啊?
可冯霁雯的话她不敢反驳。
唯有问道:“那要如何给小少爷回话?”
冯霁雯想了想,道:“就同他说,送出去的东西我不会收回来,他若嫌丢在院门前碍眼,便干脆让人丢远些吧。”
小茶瞠目结舌。
她怀着极为忐忑的心情,去了冯舒志所在的竹院回话。
冯舒志虽然熊,但非常自立,早在七岁那年便从芜姨娘那里搬了出来自己住,除却一日三餐在芜姨娘那里用之外,其余的闲暇时间多数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故小茶来回话之时,冯霁雯交待的这番话便由小茶原原本本地亲自传达到了他的耳朵里。
冯舒志听罢,脸都气白了。
“就给她丢府外头去!”小小的孩子满脸赌气。
“少爷,这……还真扔啊?”贴身小厮阿团面露犹豫。
那可都是好东西。
“都是大小姐亲自给您买回来的……奴才方才还听说,大小姐求了老太爷给您请了教骑射的师傅呢,到时师傅上了门,您连套行头都没有可怎么上课?”阿团劝说道。
冯舒志闻言神色一动,但片刻后又被羞恼淹没,他暗暗咬了咬牙,道:“你连这话也信?她是什么人,我岂会不知道!”
“万一是真的呢……少爷,那些东西要不咱们还是暂时先留着吧?”
“哪里来的万一,谁知道她又耍的什么把戏!”
往前被她耍弄嘲笑的还少吗?
嘴上这么说,却扭头回了次间抱了几本书出来,对阿团说道:“到上课的时辰了,此事回头再说。”话罢又十分别扭地补了一句:“但也不许让人捡回来……就搁那儿。”
再有一会儿,教习他的先生就该来了。
阿团闻言略松了一口气,跟在他后头去了外书房。
路上见冯舒志一直闷闷不乐的,便转开了话题说道:“少爷,新来的先生学问怎么样啊?比不比得之前的曲先生?奴才瞧着他也就二十出头左右,比奴才的大哥都长不了几岁,能有那么深的学问吗?”阿团也才比冯舒志长一岁,今年刚满十岁,却生了副很机灵的脑瓜子。
“你懂什么。”冯舒志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但提到这位新来的先生,口气中还是充满了敬佩:“丁先生博学多识,且为人清正,十八岁便中了举人,只等着明年会试一举拔得头筹呢。袁先生亲自举荐的,如何会差?”
他原先的先生曲之林在京中文人圈中名气尤甚,是因同冯英廉有着私交才愿意教冯舒志启蒙,但前些日子因为赶上了起复,被朝廷重新任用,得了个外任。冯英廉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先生接手冯舒志的学业之时,与之交好的袁枚便向他推荐了丁子昱。
对这个名不经传且年纪过轻的年轻人能不能用,冯英廉起初有些犹豫,可经袁枚从中引荐丁子昱上门见了一面之后,却是意料之外地十分满意。
名声大不大,也没那么要紧,曲之林名声挺大的,可也耐不过自己的孙子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有学问有见地,人品又周正,便不挑拣了。
而这位年轻人此时却在英廉府门外遇到了麻烦。
丁子昱来到英廉府前,正礼貌地同门丁问候着,却被迎面从府中大步行出,气势汹汹的汪黎隽狠撞了一把,怀中捧着的书卷砸了一地。
“哪里来的穷酸秀才挡本少爷的路!”草草打量了一遍丁子昱的汪黎隽恶人先告状地训斥道。
丁子昱微微一皱眉,往一侧退了两步,拱手作了个揖,道:“是在下避让不及,惊扰了公子。”
他此般退让,却更助长了汪黎隽的气焰,方才在冯霁雯那里压了一肚子的怒火正愁着没处撒,眼下得见有个现成的可以欺负,当即竟是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凑过来的?”
这是将丁子昱当成了上门自荐幕僚的穷酸文人了。
丁子昱没有丝毫准备,又被他这一脚踹在了膝盖处,身形当即不稳,幸得门丁及时伸出了手搀扶住,才避免了摔倒在地。
丁子昱白了脸色,想要开口,却只是抿紧了唇。
汪黎隽锦衣华服,一看定是英廉府中的贵客,他若得罪了他,只怕要将这极不容易才谋到手的教习先生一职给丢了。
“丁先生没事吧?”门丁纵看不过,却也不敢得罪汪黎隽,唯有看向丁子昱紧张地问道。
丁子昱勉强一笑,微一摇头。
见他全然不敢发作的模样,汪黎隽心中优越感顿生,怒气总算是消散了些,仰起下巴冷笑一声便跨下了门前台阶而去。
跟在后面的汪黎珠也只是在擦肩而过之时不屑地看了一眼丁子昱。
最后面的汪黎芸却停下了脚步。
“家兄无礼,深以为歉,勿怪。”她低声而简要地说道。
或是处境相同,极能理解自尊遭人践踏却不得不忍的心境纠折之感,才有此一言。
她身上还穿着冯霁雯那件桃红色撒花缎料儿旗服,富贵之气外露。而丁子昱万万没料想到这样一位富家小姐会低头与他致歉,一时愣在原处,竟是忘了回应。
直到汪黎芸走的远了,他才回过神来。
“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他向门丁问道。
“钦天监处灵台郎汪大人家的公子小姐……”门丁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现如今的八旗子弟多数骄横……令先生无端受委屈了。”
“无妨,京城现状罢了。”丁子昱扯了扯嘴角,弯下身去捡书。
门丁连忙帮他去捡。
丁子昱在府门前遭到汪黎隽无礼羞辱一事,很快在冯府里传开了。
冯舒志得知后,一阵气结。
读书人多数心气高,受不得辱,这种举动实在太过分了。
“待祖父下朝回来,我必将此事告知祖父为先生讨还一个公道!”
丁子昱望着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气愤之色,不由摇头笑了道:“小事罢了,英廉大人公事繁忙,不可给他添麻烦。”
“可是先生……”
丁子昱笑着打断他:“此事不必再提。昨日留给你的生字,可抄写过了?”
冯舒志将头别向一侧:“未来得及抄。”
丁子昱这才皱起了眉头,正欲询问之时,却听得有人虚叩了两下房门。
是一名年约八九岁脸蛋儿胖乎乎的小厮。
“小虎?你来这里做什么?”冯舒志问道。
小虎边走进来边笑嘻嘻地同冯舒志说道:“大小姐听说先生遭了汪少爷为难,特地让我送了这个过来给先生——”
说到这里才看向丁子昱,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是一小瓶跌打酒。
丁子昱一怔之后,从容地接过,感激道:“还请代在下谢过冯小姐。”
他与冯霁雯素未谋面,但冯霁雯差人送来药酒,全的乃是一份主家的心意,和基于对他的尊重,他理所当然要受下来。
冯舒志却一直拧着眉头。
……她最近该不会是真是闲出毛病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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