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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全文阅读

作者:非10     金夫txt下载     金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95 告知(月票×240加

    金简疑惑地皱了皱眉。

    嘉贵妃有事多是命暗卫传话与他,亦或是借故请他前去景仁宫,今日怎会让月儿传话?

    且又言明须得单独告知他,可见是隐秘之事,不宜泄露。

    这就更加说不通了。

    尤氏与金亦禹也皆看向金溶月。

    金简却仍是站起了身道:“既是如此,你随我去书房说话。”

    金溶月随之起身。

    望着父女二人前后离去的身影,尤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笑了笑。

    金亦禹跟着笑了笑,问:“母亲笑什么?”

    “你姑母如今已让月儿帮着传信,看来是芥蒂全无了。”尤氏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如此一来,月儿在宫中,我也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金亦禹唇边的笑意却微微凝了凝。

    他认为虽不见得如此,但还是希望真如母亲所言吧。

    不管如何,他还是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妹妹能够过得好一些。

    “如今你大哥也要成亲了,虽然这个姑娘我同你父亲都不是太中意,但好歹你大哥也算是成了家了。”尤氏对长子的病情绝口不提,只是又看向二儿子说道:“可母亲最操心的还是你。”

    难得有跟母亲坐下话家常的机会,金亦禹脸上一直挂着笑:“母亲操心我什么?”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又得你父亲看重,从不给家里惹什么麻烦。可只有一样,你如今正值婚娶,母亲这两年来暗中替你相看了不少姑娘家,你却一个也看不中——再这么拖下去,哪里还有好姑娘肯等着你?”尤氏语重心长地说道。

    金亦禹闻言有些头痛。

    感情之事,他求得是一个顺其自然,两厢情愿,怎能勉强得了?

    可自己也清楚,倘若真想找一个自己中意,又应父母亲之愿门当户对的姑娘家,只怕是难如登天。

    论这一点,他倒是十分羡慕和珅。

    与冯家小姐本不是门当户对之人,却因入了英廉大人青眼,而撇开了门第之见——冯家小姐虽此前名声不济,或因此故才存有下嫁之意,但对和珅也从未存有过轻视之意。

    他偶然去过和宅数次,一座不大的院子四下皆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下人也个个恭敬懂礼,人虽不多,却贵在气氛十分和谐,由此便足以看得出家中女主人管家治家时的态度。

    他亦看得出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且有许多一致的地方。

    譬如二人都钟爱书法,且都写的一手好书法。

    感情建立在相互欣赏的基础之上,方能长久。

    门第与其它,不过是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伤大雅的非必要条件,他犹记得之前和珅与冯小姐成亲之时,外面议论诸多,可不管是和珅,还是和太太,都未曾受到过这些所谓的流言蜚语影响。

    日子本就是两个人过起来的,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许多时候,他当真羡慕和珅。

    ……

    “说吧,你找为父究竟何事?竟还要单独与我说。”

    书房中,金简在太师椅上坐下,张口便向女儿问道。

    金溶月闻言微微一怔之后,道:“父亲一眼便看出来了。”

    “你姑母若真有要事需要单独传到我的耳朵里,又岂会让你从中转达。”金简看向坐在下首的金溶月,一双因疲惫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一派平静。

    “父亲果然还是比我了解姑母的性子。”金溶月似笑非笑地道:“但我确有一则重要的消息要告知父亲。”

    见说着看金简,道:“与团河行宫一案有关——”

    金简闻言眼睛微微一眯。

    “什么消息?”

    “于父亲而言,这只怕是一则坏消息。”金溶月语气微凝,在金简的目光注视之下,缓声说道:“和珅已经查明团河行宫刺杀圣驾一案的幕后主使是何人了。”

    “查到了?”金简脸色肃然地问:“是何人主使?”

    为何又要道于他而言是坏消息?

    金简脑海中飞快思索之际,金溶月已道出了答案来。

    “此人不是生人,正是与父亲交好的刑部尚书,袁守侗。”

    “……什么!”金简瞳孔倏然紧缩,继而冷笑了一声,斩钉截铁地道:“袁守侗?绝无可能是他,他有什么理由刺杀皇上?”

    又看向女儿,目含探索地问道:“我尚未听说和珅查出了什么眉目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他查到了袁守侗的头上的?”

    “父亲不必管女儿是如何得知的,不妨先听我把话说完。”

    金简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自打从静央楼一事过后,他这个女儿似乎对他未出面替她挽回名声一事存下了记恨之意,与他疏远了许多不提,说话做事也让他这个当父亲的越发看不透了。

    尤其是入宫选秀之后更甚。

    “你往下说。”他说道。

    “听说父亲之前曾私自借过一万兵力给袁守侗用以调查京郊流匪一案。”

    金简眼神一变。

    这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但父亲可知,袁守侗并未将这一万兵力用到追剿流匪之上,而是借此在团河行宫内外做了手脚。”金溶月看着满眼意外的父亲,又问道:“难道父亲不曾怀疑过当初区区十余流匪,是如何接连数日躲开了刑部布下的天罗地网,且还能在郊外继续生事吗?”

    “实则这一切都是袁守侗的安排,从这些忽然出现的流匪,到追查多日没有结果,再到同父亲借兵,都是为了密谋行刺圣驾。”

    “……”金简震惊之余,却也在不停地思考着金溶月话中的真假。

    可金溶月所言每一句,似乎都极经得起推敲,并不像是空穴来风的猜测。

    其实他从团河行宫出事当日起便在猜测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这些刺客似乎十分清楚团河行宫当日的布防,和圣驾的具体所在。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出了内奸,但思来想去,皆没想到符合条件之人。

    而袁守侗……

    他只能说他太过于信任袁守侗了!

    加之当日袁守侗之子袁池也因乱失踪,寻了数日方才寻回,且还受了重伤的……如此他便更没可能去怀疑袁守侗了。

    而若此事当真是袁守侗所为,那他的心机未免也太深了!

    长久以来,他竟然毫无察觉。

296 ‘献计’

    但袁守侗身为山东士族嫡子,究竟有何理由要冒险刺杀圣驾?

    “月儿——”金简看着金溶月,再度问道:“你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并不重要,父亲纵然得知了,也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是,眼下的局势对父亲极为不利。”金溶月拿提醒的语气说道:“和珅已准备上疏朝廷了,届时事情传开,且先不论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从中中伤父亲,单说皇上,就凭父亲私自借兵给袁守侗一事,只怕也不会对父亲的动机毫无怀疑吧?”

    金简听得已是后颈发凉,冷汗直冒。

    他十分明白女儿这些话并非危言耸听,甚至还是往轻了说的。

    整个朝廷无人不知袁守侗入京之后乃是他一手提携。

    借兵一事若被捅了出来,更是触犯国律之举。

    更加别提是同刺杀皇上一案扯上瓜葛了……

    那可是足以令他与嘉贵妃前功尽弃的罪名!

    “我之所以同父亲说这些,便是担心父亲会无辜遭到此案牵连,要父亲早做准备。”

    早做准备?

    “依女儿拙见,袁守侗本无道理刺杀圣驾,也无人会怀疑到他身上来。”金溶月若有所指地说道:“就连父亲,不也是被蒙在鼓里吗?更遑论是其他人了。”

    “你的意思是让为父帮袁守侗开脱?”金简眼神微紧。

    “这对父亲而言,并非难事。算来算去,挡路的也只有一个和珅罢了。”金溶月看着金简的眼睛说道:“总好过被拖下水,再无翻身的机会来得好。”

    金简闻言眼底一片沉色。

    他在官场里摸打滚爬了半辈子,能有今日的地位,一些见不得光的阴私之事本就没少做过。

    除掉一个和珅,确非难事。

    但此事真假尚且有待调查,要如何处理干净,更要细细思忖衡量才行。

    金溶月见状便知自己的目的已达成了一半。

    父亲做事的风格,她已然见识过了。

    事事皆以自己的利益为先,连亲生女儿的名声都可以置之不顾的人,难不成还会对外人心慈手软吗?

    ……

    翌日早朝罢,金简火急火燎一般赶往了景仁宫求见嘉贵妃。

    即将要踏入前殿之时,恰遇了十一阿哥永瑆自耳殿行出,来至了廊下与一名样貌娇俏的宫女调笑。

    金简见状不满地皱了皱眉。

    这位主儿可真是让他没话说了,如今都要火烧眉毛了,他却还有心思在这儿调戏宫女!

    “哟,舅舅来了。”

    永瑆听到脚步声响,抬起了头来,得见金简,笑着走了过来。

    “十一爷。”金简草草一礼,看了一眼永瑆身后垂首避开的宫女,欲开口训饬两句,却又咽了回去。

    “十一爷这是要去何处?”金简问道。

    “刚给额娘请罢安,正要出宫去。”

    “十一爷此时出宫作何?”金简道:“臣有要事要禀与贵妃娘娘,十一爷不妨留下听完再走。”

    “有什么事儿舅舅只管跟额娘说罢,我就不听了,里头还有外人在呢——”永瑆半点不上心,一副懒散的模样笑着道:“我还有要事须得去办,就先走一步了。”

    话罢在金简肩头拍了拍,便负手自顾自地带着小太监悠然离去了。

    “……”金简重重叹了口气,唯有匆匆入得殿内求见嘉贵妃。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景仁宫中还有其他人——

    和珅竟然也在!

    方才十一阿哥所说的的‘外人’竟是和珅……

    他为何在此?

    “和珅见过金大人。”

    不知为何,对上这样一双微微含笑的眼睛,金简忽觉一阵不安。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远簪,送和大人出去吧。”嘉贵妃吩咐道,又看向和珅说道:“今日有劳和大人特意前来报信了。”

    “贵妃娘娘言重了,这本是和珅分内之事。”

    嘉贵妃目露满意地笑了笑,对远簪抬了抬手。

    和珅会意地行了退礼,随同宫女一同离开了殿内。

    “和珅怎么过来了?”金简自往事中抽回神来,心中打鼓地向嘉贵妃试探问道。

    嘉贵妃望向他,方才面对和珅之时的笑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似有若无的怒意。

    “兄长当真糊涂,竟私自将绿营拨去团河行宫驻防的兵力借与袁守侗!”嘉贵妃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地重。

    她上来便是这么一句,令得金简有着一瞬间的愣然。

    “团河行宫一案,幕后主使实则是袁守侗,兄长遭人利用了还不自知,若非是今日和珅前来相告,他日东窗事发,金家与景仁宫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金简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只紧紧皱着眉道:“此事臣也是昨晚才得知内情,连夜派人核实罢,一下早朝便往娘娘宫中来了——怎么?和珅竟先一步将此事主动告知了娘娘?”

    他竟敢来?

    他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金简心底疑窦丛生。

    “我还真当兄长要被袁守侗蒙蔽到底了。”嘉贵妃重重冷哼了一声,问道:“既然兄长已知事情真相,不知可想好要如何应对此事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责问之意,金简暗暗攥了攥手掌,压低了声音说道:“事到如今,只能先保住袁守侗,事后再与他算总账了。”

    “保住袁守侗?”嘉贵妃看向他,脸上神情不明。

    “若真由和珅将此案真相大白于天下,臣与娘娘及十一阿哥又将如何洗脱嫌疑?”金简面露懊悔焦急之色,“确实是我太过于轻信袁守侗了!借兵一事我起初也曾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一时鬼迷了心窍,认为反正只是借给袁守侗用上一两日,总归不会出什么问题……却不料他狼子野心,竟伺机谋划刺杀皇上!”

    而若非是他借兵与袁守侗,眼下的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牵制,即便想要一脚踢开袁守侗都不得!

    “事情已成定局,兄长现如今再说这些话还有何用?”嘉贵妃冷笑着道:“可即便如此,兄长还是要保他吗?”

    “除此之外,眼下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唯有暂时先将其保下,日后再作其它打算了……”

    “那兄长打算怎么做?”嘉贵妃眼中仍旧噙着冷笑。

    “事情既是和珅查出来的,为防泄露,自然要从他身上下手。”金简眼底一派阴鸷之色:“要么将其除掉,要么……拿他来顶罪。”

    嘉贵妃听罢却是问道:“兄长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至少现下大局还是由我们掌控着的,区区一个和珅,远远不足为患!”

    “和珅眼下确实不足为患,可他身后还有一个冯英廉,难不成兄长要将英廉府也一并除掉?”嘉贵妃眼底含着讽刺之意,道:“且不说能不能做的万无一失,纵然成了,难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他日若事情败露,岂不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可是……”

    “且和珅今日与我透露,他之所以得以确认袁守侗在流匪一案中做了手脚,实则已向福康安求证过诸多细节,换而言之,傅恒府如今也已得知了大概情形。”嘉贵妃打断了金简接下来的话,重声说道:“袁守侗之事和珅查得出,难保来日不会再被他人掀出,你难道把当今圣上当傻子来看待吗?回护乱臣贼子,诬陷朝廷重臣……届时你我头上的罪名便不止是私下借兵与袁守侗,遭其利用那么简单了!”

    丝毫远见也无,真不知这多年的官宦生涯他到底都学了些什么!

    同上辈子一样,根本不堪重用。

    “……此中风险臣自然也想过,亦知保住袁守侗乃是铤而走险之计,可关键在于倘若不这么做的话,定也会被其牵连进去。”金简听罢嘉贵妃之言也是冷汗淋漓,可利益权衡之下,他还是只能实事求是地道:“倘若没有借兵一事还好说,可偏生有此把柄被人攥在手中,已是落人口实,想要从中洗脱哪里是容易之事?”

    “但纵然此时动手,也为时已晚。”嘉贵妃凝声说道:“和珅可比你聪明得太多了,他早已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你真当除掉他之后,真相便无人得知了吗?”

    有时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似乎便是诡计多端,总能够将事事拿捏的刚刚好,让你纵然有力却也使不出。

    更何况,她留着和珅还有大用处。

    “照此说来,难道眼下我们只能等着被拖下水?”金简急得如何也坐不住,只能站在原处左右来回踱步。

    嘉贵妃闭目片刻,道:“若想不被拖下水也简单,自断一条臂膀便是了。”

    “娘娘此言何意?”

    “和珅今日前来,与我说明详具之后,又向我支了一招‘妙计’。”

    “妙计?”

    “由兄长亲自出面举发袁守侗。”

    “由我举发袁守侗?!”金简诧异地道:“我又不曾参与到此案当中,要如何举发他?”

    再者,他怎么可能去举发袁守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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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的日常更新,大家猜猜今天会有几章加更?

    我也不知道,反正写多少发多少~~

297 缉拿(月票×270加

    “兄长先递陈情折子给皇上,供认借兵与袁守侗之事,主动向皇上请罪——而后再由此作引,便称自己由此察觉袁守侗有异,便一直暗中调查此事,不料顺藤摸瓜发觉了袁守侗的罪行。”

    “这……”

    不光要他举发袁守侗,竟还须得主动向皇上坦诚借兵一事?

    这不是摆明了自己砸自己的脚吗?

    金简的脸色十分难看。

    “兄长借兵与袁守侗乃是确凿之事,自行请罪远好过被他人揭穿。如此一来,咱们便可彻底与袁守侗撇清了。”嘉贵妃暗暗咬了咬牙,道:“断一条胳膊,总比引火烧身来得好——成大事者,该退时则退。”

    但此事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并不记得袁守侗会行谋逆之举。

    大约是上一世未得到金简的扶持,故而一直未曾找到合适的机会出手——

    以致于此事令她防不胜防。

    金简听罢更是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这个和珅,一面暗中不动声色地查明真相,一面又佯装讨好传信于娘娘,还美名曰献计助我们脱身……说到底不过是想保住这条性命,再谁也不得罪地将案子办成罢了,还能省力不少!要不然就凭他这点能力,拿什么去详查?……真是好深的城府!”

    话罢又满心不甘地道:“此番与其说是被袁守侗利用了,我倒觉得更像是被这个和珅给耍了!”

    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儿给掐的死死地。

    “分明是你自己识人不清,做事欠妥,怎还怪得了他人?”嘉贵妃讥讽着道:“你倒应当感激和珅才对,若非是他将此事及早查出,又同你我通风报信的话,袁守侗这个隐患还不知要留到什么时候——”

    若再被一个毫无头脑之人撞破,就那么不管不顾地给捅了出来,他们只怕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

    她倒庆幸和珅此般有头脑,有心机。

    且此番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有此一事,和珅为制衡大局,主动与她‘献策’,她点头答应了,看似是一种暗中交易,实则亦是递进关系的一条捷径。

    先前她多番欲向和家施恩而不得,不料今日和珅为救胞弟性命,竟主动送上门来了。

    若他日和珅真能为她所用,那今日这番损兵折将,却也值了。

    嘉贵妃缓缓平复着心中怒意。

    ……

    翌日晨早,天色未亮之际,袁府里除了守夜的下人外,阖府上下百名家眷都尚在睡梦之中。

    “开门!”

    嘭嘭的敲门声力道极大,前来开门的仆人昏昏欲睡,刚将大门打开,却见一群身着兵服举着火把的官兵一贯而入,旁若无人地冲了进来!

    “你……你们干什么!”仆人被这情形惊的霎时间醒过神来,一面拦人一面叫嚷道:“大胆,这里可是袁府!谁让你们闯进来的!”

    “奉皇上之命缉拿逆臣袁守侗及其家眷,抗旨不尊者,格杀勿论!”

    官兵肃然的声音刚落,仆人便见门外忽又涌现出了无数火把来,几乎是顷刻间,已将袁府内外团团围起!

    一身官袍的和珅坐于马上,握着缰绳的手中持着一枚澄黄蟠龙令牌,火光跃动之下,一双极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袁府大门之上高高悬着的匾额。

    袁府——

    谁能够想得到,山东第一大世族出身,仕途一帆风顺的当今刑部尚书袁守侗,竟是团河行宫行刺一案背后的幕后主使——

    山东袁家百年兴盛,终将毁于一旦。

    东方第一缕白破出天际,天光渐亮。

    早朝之上,百官哗然。

    金简当朝跪递了陈情折,主动交待了此前私下借兵与袁守侗一事,只称当时一心想着尽早协助朝廷查破流匪一案,以免耽误圣驾团河行宫之行,故才私自做了决定,却未曾想袁守侗狼子野心,早有预谋——

    他自知罪不可恕,百般失察,恳请皇上赐罪重罚。

    还自愿请去兵部尚书一职。

    “不管是个什么名目,私下借兵总归是事实。”乾隆板起的面孔威严至极,语气微愠道:“按大清例律,此举有谋逆之嫌,当斩不赦。”

    金简闻言脊背一寒,冷汗顷刻间爬满了额头。

    昨日他听从嘉贵妃的意思,当即拟了请罪折子往御书房陈明借兵经过,又罗列出了几条有力的证据举发袁守侗。

    天威震怒之下,若非是皇上顾虑深远,深知袁守侗尚未被缉拿归案,案情未破之下单凭和珅一己之力要搜齐证据无异于痴人说梦,处处还须得他来协同查办,只怕昨日于御书房中他脑袋上的顶戴花翎早已被摘了去——

    果然和珅那边刚将袁守侗押入天牢,这边皇上便开始与他秋后算账了。

    金简心下打鼓,豆大的冷汗顺着腮边滑下,滴在金銮殿光滑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上。

    “皇上,臣有话要说!”昨日便得到授意,早知今日早朝之上会有此一幕的于敏中站了出来,撩袍跪道:“金大人之举虽有不妥之处,但究其目的却非为一己之利,而是出于朝廷及皇上安危着想,故而纵是有错,却也理当酌情处理,而不当以谋逆罪名论之——”

    他不光是为了与自己同属十一阿哥派别的金简,亦是为了自己。

    袁守侗是由金简一手扶持起来的无疑,可同样易受他人猜疑的还有他——他儿子于齐贤今年才刚娶了袁家二小姐过门。

    他当初真想瞎了眼才会觉得这门亲事对于家有助益!

    于敏中悔不当初。

    礼部尚书李怀志也忙站了出来为金简求情。

    “金大人不过是一腔忠心却反遭了奸人利用而已,还望圣上看在金大人多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的份儿上,多加体谅一二……”

    “袁守侗一案更是由金大人举发,加之由此查出了白莲|教余孽在京中藏身之处,可谓将功折罪,请皇上明察!”

    十一阿哥永瑆望着接连跪倒在地为金简说情的群臣,心中谨记着嘉贵妃的交待,并未出言附和。

    乾隆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他头顶停留了片刻。

    ====

    PS:白天有点头晕,不在状态,写的晚了点,这会儿倒是精神百倍,先滚去继续码字啦,大家早早睡,晚安~

298 牵连(月票×300加

    永瑆觉察到,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谁也没想到团河行宫一案竟是由袁守侗谋划而成。

    袁守侗他熟啊,半月前还私下给他送了几名江南歌姬来着……

    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忽然之间就成了同白莲教勾结的乱臣贼子了呢?

    这么一反不要紧,险些还要将他给牵扯进去……

    真是个坑货……

    乾隆将目光收回,转而望向以金简为首跪在殿中的大臣们。

    “好一个将功折罪。你们倒是跟朕说说,倘若没有借兵这一‘罪’,又何来的‘功’?”乾隆冷笑了一声。

    “这……”李怀志硬着头皮答道:“回圣上……袁守侗既存有谋逆之心,想必有所行动那定是早晚之事,若是今日不除,迟早也是一大隐患,金大人固然有错在先,却贵在及时觉察到袁守侗有异——”

    “得了,你们一个个的就别往他脸上贴金了。”乾隆似无意再听下去,径直打断了李怀志接下来的话,继而望向站在后首的和珅。

    “和珅听旨。”乾隆忽而道。

    和珅闻声出列,撩袍提袖下跪听旨。

    “朕命你继续担任办案钦差一衔,借袁守侗这条线深查白莲教余党,全力将其肃清,力求不留后患。”

    他平生最为痛恨的便是白莲教一党。

    他们打着什么反清复明的旗号,四处滋事不谈,更是企图煽动民心,手段多得很,多年来犹如野草一般烧尽又生,现如今竟还渗透到朝廷当中来了!

    当真是不可饶恕……!

    和珅听命下来。

    诸位大臣脸色却是各异。

    追剿白莲教不是一两日便能够了结之事,朝廷查了这么多年,也杀过几个白莲教徒,但一直也没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反而因他们通过在民间煽动民心,诋毁当今朝廷的手段,在不停地扩大着教众。

    可众人皆知,追剿白莲教的差事多年来一直都是由金简全力负责的。

    怎么眼下交给和珅了?

    和珅办案有功不假,可皇上又没确切地说到底罚是不罚金简,就这么把差事给夺了……

    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都说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然不假!”

    景仁宫中,一身朝服的十一阿哥永瑆倚在圈椅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舅舅甭管怎么说,这些年来也为皇阿玛出力不少,怎地如今就因为借兵不借兵这么点儿鸡毛蒜皮之事,竟还剥去舅舅追剿白莲教的职务了?”

    朝廷每年拨给专程用以追剿白莲教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其中的油水那可是深的很。

    “住口。”嘉贵妃轻声打断了他的话,道:“这些话也是你能说得了的吗?借兵兹事体大,又在天子脚下,关乎的是皇家安危,你懂什么叫**毛蒜皮之事?此事若非是你舅舅及时与皇上主动请罪,又在举发袁守侗之上有功,只怕此时也早与袁守侗一般被押入天牢了。”

    “竟有如此严重?”永瑆不可思议地道:“可今日也没听皇阿玛要如何重罚舅舅啊?”

    说什么按律当斩,就是吓唬吓唬两句罢了。

    “你懂什么。”嘉贵妃望向雕花窗棂外的金桂树,紧蹙着眉心道:“皇上这还是在疑心咱们是否同袁守侗私下另有勾结——眼下在皇上眼中,你舅舅的罪名只怕尚且未定,谈何处罚?”

    究竟要怎么个罚法儿,显是要等袁守侗一案审定下来之后才能分明。

    永瑆说话虽然不过脑子,但那句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却是道出了实情。

    皇上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纵然绞尽脑汁却也只能勉强猜出四五成。

    但和珅就不同了。

    他似乎总能将身边所有人的心思都揣摩的一清二楚,纵是皇上亦不例外——

    她如今十分庆幸自己昨日听取了和珅的建议,让兄长主动与皇上请罪并举发袁守侗。

    如此之下,皇上且还存有诸多疑心,可想而知若是选择一力隐瞒的话,后果只怕才是最为不堪设想的。

    纵然她如今掌管后|宫,兄长在前朝耳目众多,党羽遍布,可究其根本,皇上终究还是皇上,他们的生死仍被乾隆攥在手心当中。

    这种感觉是令她最为厌烦的。

    前世便是遭人摆布,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她太想结束这种身不由己,生死全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日子了!

    但眼下她还只能等。

    若不想再次重蹈覆辙,还须继续小心翼翼地筹谋为日后铺路。

    不能心急,更不可再如今次这般出错了。

    永瑆见她似在望着窗外走神,连唤了几声‘额娘’不得回应,干脆摸了摸鼻子站起了身来。

    “我瞧额娘似是累了,便先行告退了。”他与远簪吩咐道:“待会儿若是额娘问起来的话,你便说我回去办正事儿了,明日再来向她请安。”

    “是。”远簪应下,垂首矮身行礼:“奴婢恭送十一阿哥。”

    永瑆负手离开内殿之后,嘉贵妃适才转回了头来。

    她微微皱了皱眉。

    朽木不可雕也。

    有时当真懒得同他多费口舌。

    一个又一个的,别说是替她分忧了,竟连让她省心都做不到。

    ……

    英廉府。

    棠院之中,冯舒志坐在堂屋里,手里拿了本也不知能看懂几个字的《资治通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偶尔扭头瞅上一眼坐在旁边的冯霁雯。

    “祖父还没回来吗?”冯霁雯向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再去前院瞧一瞧。”

    算一算这个时辰,也该下朝了。

    “今日清早大爷才刚带人往袁府拿了人,今日早朝上指不定要如何商讨呢,老太爷回来的迟了些倒也正常,太太不必过于心急。”秦嫫在一旁出声安抚道:“人既然都已经抓着了,想必便不会再有什么岔子了。”

    冯霁雯闻言点了点头,眉间却仍有几分急色。

    与其说她是盼着冯英廉回来,倒不如说是急于想要得知和琳的解药如今有没有着落。

    袁守侗已经落网,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背后竟与白莲教有着莫大的牵连,如此一来,事情只怕就更为复杂了。

    倘若那三虫三草毒是由白莲教配制而成的话,那袁守侗手中究竟有没有解药还是未知。

299 神秘人(月票×330加

    如此又等了一个时辰有余,眼见午时将过,冯英廉方才迟迟地回到家中。

    冯霁雯去了外书房见他。

    “祖父,如何了?”冯霁雯刚一坐下便问道。

    冯英廉正坐于书案后整理着什么东西,听得孙女发问,暂时停下了手中动作,答道:“袁守侗被收押刑部大牢,由致斋审理此案——除此之外,皇上还将追剿白莲教余孽的差事也交到了致斋手中。”

    至于早朝上的那些细节,便未与冯霁雯多说。

    冯霁雯听罢点了点头,忙又问道:“那和琳的解药可有下落了?和珅可有什么话托祖父带与我?”

    “暂时还没有结果。”冯英廉摇了摇头,道:“但袁守侗既已落网,找到解药乃是迟早之事,有致斋在,你无需担心此事。”

    语毕又向孙女问道:“希斋眼下如何了?”

    “方才我与舒志刚去看过,还是同昨日一样,什么都吃不下去,纵是茶水也难喂得进去。”冯霁雯满脸担忧之色。

    昨日和珅决定借力打力,利用嘉贵妃与金简的顾虑来破袁守侗一案之后,便立即前往了景仁宫。但因怕袁守侗已有察觉,会暗中对和宅下手,以保万一,和珅便与冯英廉商定了先将冯霁雯接回英廉府暂避风头,仍在昏迷之中的和琳自然也被一道儿挪了过来。

    冯英廉听罢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吉人自有天相,熬过这一劫之后,希斋这孩子日后必然会有大出息的。”

    历史上和琳的人生确实远不止如此,但此处与正史发展出入颇多,而眼下其情况又十分危急,见不到解药之前,冯霁雯必然无法真正放心下来。

    “致斋此时想必已在刑部准备着手审理袁守侗一案,我奉了万岁爷之命另有差事要办,此时还需得立即赶往内务府。”老爷子自书案后站起了身来,语气和蔼地与孙女说道:“你且安心待在家中等候消息便可,外面的事情有我和致斋在,你一概不必操心。”

    这段日子不必去想,也可知他这个孙女必然是累坏了。

    冯霁雯表面点头应下,可如今已是最后关头,她要如何能够真正做到一概不去操心?

    “祖父今日何时回来?”

    与冯英廉一同步出外书房,冯霁雯问了一句。

    “尚不知晓事情何时能够办完。”冯英廉目光慈爱地说道:“不必等祖父回来用饭,尽早歇着吧。”

    “祖父也不可一味只顾公务,而置身体于不顾。纵是在内务府中办公,累了也当歇一歇,缓解一二。”

    冯英廉笑着点头应下。

    ……

    冯霁雯与冯舒志一同用罢午饭之后,直接回了棠院。

    然而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便听丫鬟来传话,说是芜姨娘过来了。

    冯霁雯每回回英廉府,芜姨娘都会过来一趟。

    最初多是请教一些管家或是账目上的问题,后来大约是练熟了手儿,便不怎么有问题问了,于是后来则成了单纯地坐一坐,跟冯霁雯说说话儿。

    虽然芜姨娘的话向来不多。

    “将人请进来吧。”冯霁雯与小茶吩咐道:“再沏壶热茶来。”

    小茶出去回话后,不过片刻的功夫芜姨娘便进来了。

    芜姨娘还是之前的模样,纵然如今管着英廉府的大半中馈,却还是穿着素净的不像话,发髻上插着的那支蝴蝶银钗,是冯霁雯之前偶然送她的,似是回回来见冯霁雯时,头上戴的都是它。

    “妾身给姑奶奶请安了。”声音也还是那般细言细语。

    冯霁雯点了点头:“姨娘坐吧。”

    不料芜姨娘轻声说道:“妾身便不坐了。”

    “妾身前来,实则是有一事须得告知姑奶奶您。”在冯霁雯疑惑的目光注视之下,芜姨娘上前了两步,来到了冯霁雯跟前,在一侧站定。

    “不知姨娘所说何事?”冯霁雯抬起头来看向她问道。

    芜姨娘却谨慎地环视了一番左右。

    “此处没有外人,姨娘有话但说无妨。”冯霁雯道。

    小醒留在了和宅,如今她身边除了下去沏茶的小茶之外,屋内只有秦嫫与小仙。

    听她如是说,芜姨娘这才放心地开口讲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妾身出了趟门儿,打算卖些料子回来给舒志做双冬鞋,可妾身从铺子里出来之时,却遇到了一个黑衣小厮,他同妾身说了一句什么他家主人寻我家姑奶奶有事,让姑奶奶今日天黑之前去一趟状元楼相见——还道……他家主人姓黄。”

    芜姨娘倒不卖关子,一口气儿讲话说完。

    冯霁雯听得一愣。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当中有姓黄的?

    而且对方竟连几乎不出门儿的芜姨娘都认得,可见并未陌生人。

    还知道她如今不在家中,而是待在英廉府……

    此人究竟是谁?

    “妾身瞧那小厮打扮,似乎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芜姨娘又补了一句。

    冯霁雯便觉得更为蹊跷了。

    对方虽未隐藏姓氏,但她确实不认得什么姓黄的贵人。

    可对方却似乎对她知之甚详。

    “太太可要去见吗?”秦嫫在一旁问道。

    冯霁雯一时之间未有回答。

    隔了好一会儿,适才微一点头。

    她要见。

    倘若来者不善,不应当会将见面的地点选在人多眼杂的状元楼。

    二则她在猜测……此人会不会同上回隐瞒身份送冰茸上门之人有关?

    不管如何,见了再说。

    多带些人过去,仔细探明情况,小心谨慎些便是。

    冯霁雯心下打定了主意,遂也未行耽搁,带上了丫鬟与仆人便乘坐马车往状元楼去了。

    眼下并非饭点儿,可状元楼中出入的食客却仍络绎不绝。

    来此处之人非富则贵,多半并不是真的冲着吃饭来的,而是将此处当做了一个可供谈事的地点。

    冯霁雯身边跟着的是力大如牛的小茶,命一干家丁等在了酒楼外守着,以备不时之需。

    除此之外,自己还不忘贴身藏了一把匕首用以自保,警惕心不可谓不足……

    总而言之是绝对性地有备而来。

    ====

    PS:深夜第二更~~~~~~

    今天月末最后一天,小宇宙爆发一下^_^

300 字条(花花爱猪头和氏璧加

    可结果却让冯霁雯‘大失所望’——

    甭说对方是圆是扁了,她压根儿就没能见着人。

    更确切地说,对方应当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同她见面。

    通过芜姨娘传信称有要事,约她来此,最终却只是给她留下了一张字条。

    酒楼掌柜说道:“是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送过来的,说是今日天黑之前会有一位太太来取,交待了小店届时交由太太便是。”

    又是小厮?

    合着这位姓黄的主人根本就不曾露过面儿,全是假他人之手代办。

    不,照此看来,此人究竟姓黄还是姓红都是未知。

    神神叨叨地以见面为由将她诓到此处来,满嘴却没一句真话。

    冯霁雯与掌柜的道了句“有劳”,取走折起的字条之后,待回到了马车之中,复才展开了来看。

    “太太,这上头写的是什么东西啊?”小茶不比小醒小仙的少言,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冯霁雯微微皱起眉头。

    一眼扫过,字条之上仅有八个字——

    隔墙有耳,多加小心。

    竟是一句提醒之言。

    意料之中的,并无任何署名。

    冯霁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绕了这么一大圈儿,又是蹲点儿等芜姨娘好让她帮着传话,又是往状元楼来交字条儿的,结果到头来就是为了向她传达这区区八个字?

    这得是……多不方便暴露身份,才能为了这区区八字而如此费心费力?

    她本欲从字迹之上找出点线索来,可这犹如鸡爪子划拉一般一瞅就是找人代写的字体,让她看了第一眼便再无看第二眼的勇气。

    但她还是将这字条留了下来。

    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并非敌人。

    这一句并不会造成什么误导性的提醒之言,显然是出于好意提醒。

    隔墙有耳,多加小心……

    是在提醒她什么?

    冯霁雯在心底反复默念了几遍,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

    凝神深思间,忽听得一道惊叫声传入耳中。

    “有人偷钱袋了……快抓小偷儿!”男人大声喊道:“抓小偷儿!”

    马车外即刻便是一阵嘈杂声响。

    小茶最是爱凑这种热闹,闻言忍不住掀开了马车帘往外瞅,一双不甚大却总是精力充沛的眼睛在人群中一番搜寻,便见一名身形矮小的男子冲开人群正拔腿跑着。

    “就是他,快抓住他!”被偷了钱袋的人在后面紧紧追赶着。

    眼见那长得便是一副贼眉鼠目相的矮小男子直冲着她们马车的方向跑了过来,小茶恨不能跳下马车去将人给一把揪住——只是想到秦嫫成日对她的耳提命面,在外不可多管闲事,更加不可给主子招惹事非等诸如此类的规矩,唯有忍下了一腔热血。

    可谁知这小偷只顾着逃命了,一心留意着别被后头的人给追上来,竟是没顾得上看前面的路,待瞧清楚了之后,只见马车已要逼至眼前!

    车原本赶得好好地,车夫纪叔也没料到会有人不看路,眼见是要避不开了,只得抓紧了手中缰绳勒马!

    小茶却一把撩开了马车帘,探出了脑袋来,大声道:“纪叔,撞他!”

    撞他……

    好野的小姑娘啊。

    马车外听到这句话的路人们无不是如此想到。

    一下子遭这么多人看了过来,已经勒了马的纪叔忽然觉得压力好大。

    似乎他这下没能撞上去,是一种很怂、甚至是该得到大家谴责的行为……

    好在距离太短,他纵是勒住了马,却仍然产生了刮碰,那小贼躲避不及之下,被马蹄怼了一下。

    这让纪叔觉得多多少少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待……

    那小贼痛呼一声捂住前胸,本该继续仓皇而逃,可大约是见前后皆有人挡住了去路,他能够全身而退的机率十分渺茫,故竟是一咬牙,铤而走险地趁纪叔不备,一跃上前跳上了辕座,自纪叔手中抢过缰绳,将其推下了车去!

    纪叔跌下车来,惊呼道:“太太!”

    太太还在车里!

    “驾!”

    小贼朝着马匹便是狠狠一鞭抽了下去,马匹吃痛扬蹄冲向前方人群。

    速度之快使得马车中的冯霁雯身形一晃,脑袋重重磕在了马车壁上。

    马车外乱成一团,人人避之不及。

    “快躲开快躲开!”

    惊呼声与混乱声不断,马车似乎撞倒了不少摊位,还刮到了来不及躲避的行人。

    那小贼却不管不顾,仍然一鞭又一鞭落下来,继续赶马,只想要尽快离开此处。

    “太太……太太!”

    纪叔张皇失措地跟在马车后头追着。

    如今家中麻烦事不断,倘若太太再因此出点什么差池的话,他要如何与大爷交待?

    可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令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忽然发生了!

    那本该坐在辕座上的灰衣小贼,不知为何忽然直直地‘飞’了出去……!

    “啊!”

    小贼惊恐地尖叫着,头先着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如果没有弄错的话,他竟是被人给直接横着甩出来了!

    小贼蜷缩在地上一脸痛不欲生、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的表情。

    “绑了送官衙!”

    人群见状一拥而上,上前将其制服。

    “都快让让!那马车失控了!”有人大声喊道。

    “马车里还有人呢!”

    众人一边退散开来一边提心吊胆地看向那横冲直撞的马车。

    刚将那小贼一把扔了下去的小茶当既也慌了。

    论揍人论力气她自豪地很,可她当真不会制服马匹啊……!

    更遑论也来不及了!

    人群避散开来之后,迎面却见前方忽然来了一群骑马而行的队伍,双方相距已不过十步之遥!

    冯霁雯也是眼瞧见了这一幕,一时之间很想哭。

    不过出个门儿而已,遇到小贼便罢了,竟还能莫名遭小贼夺了马车,企图借此逃跑……

    然而这小贼图样图森破,根本不知道自己夺的究竟是一辆什么样的马车,更不知打从自己心下有了夺车的念头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了不会如愿。

    小茶是直接揪着人的衣领将人从辕座上给薅了起来,然后给凭空横着丢出去的,动作一气呵成,那股轻松劲儿就跟丢了只小猫崽似得……

    总而言之,整件事情的发生,所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只有两个字——荒唐……

    荒唐到让人不禁怀疑,世上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若非是危险近在咫尺,冯霁雯此刻只想闭目不言。

    “抓紧缰绳,不要松手——”眼见要与对方人马相撞,冯霁雯向半边身子探出了马车外的小茶说道。

    只要将缰绳给抓紧了,凭借小茶的力气,多半是不需要技巧也能够将马给控制住。

    可如此距离之下,马车速度又极快,稳住身形都是难事,更何况眼下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给小茶去抓马脖子上的缰绳——

    “快躲开!”

    对方其中一名大汉怒声着急地喊道。

    “你们怎么不躲!”如此关头小茶也反声呛道。

    她们倒是躲得开?

    冯霁雯听得哭笑不得。

    怪只怪方才人流太挤,乍然一下散开方才得以看清前方情形,此时再谈躲是不躲,双方都已来不及做出反应,故而要怪还是得怪她们的马车失了控——

    可她们亦是受害者,眼下也不具备控制马车躲开的条件。

    但怪谁不怪谁显然并不是眼下的重点。

    眼下的重点在于相撞之时,她们要如何才能够尽量地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尽量少受点伤,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最近她这浑身上下的霉运当真是让人没话讲了,出趟门儿就能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霉事,待回去之后一定抽个空去庙里拜一拜,驱一驱这缠身的霉运!

    冯霁雯咬紧了牙关双手紧紧扶着左右,准备好了要迎接这迎面一击之时,却忽听马车外传来一道极响亮的喊声——

    “公子使不得!”

    这还是方才那名大汉的声音。

    “公子当心!“

    随之而来的是两侧行人诧异的惊呼声。

    “嚯!”

    “好险……”

    “这是哪家的年轻人真是好身手啊!”

    隔着一道在小茶探出半个身子的支撑下半掩半开、不停晃动着的马车帘,冯霁雯无法判断此时此刻外面的情形,身体左摇右晃间,只隐约得见马车外忽有一道藏蓝色的身影闯入视线当中。

    小茶好不容易够到手中的缰绳忽然就被对方一把夺了过去。

    望着方才自对面马背之上一跃而起,直接腾空冒险跳上了她们马车上,顷刻间便把持住了缰绳,眼下因手下使了重力气而紧紧抿着唇,满脸严肃的少年人,小茶眼中一派愕然之色。

    她……她这是眼花认错人了吗?

    ====

    PS:这章是三千字加更,正式迈入三百大章行列的头一章用来给(花花爱猪头)之前打赏的和氏璧加更~~~~

    假前最后一天,大家假期都有啥安排没?

    TT大家放心,假期我也会好好码字的~

    只有一点,今天写多少发多少,明天请让我好好睡上一天养养精神,话说昨天晚上写到三点多,只睡了三个多小时(虽然现在还是谜之精力充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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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应当啊!

    小茶犹反应不及之际,只见少年人俯身向前,两只手各自抓紧了左右缰绳,身体重心后仰,双手绕紧缰绳陡然用力往后一拉——

    马匹受力道制住,仰头嘶叫了一声蹄下停止了向前冲的动作。

    少年人见状适时拉紧了右边缰绳,迫使马身调向左侧。

    由于时间紧迫,力道过大而致使动作过于猛烈,忽然调转方向之下,马车车厢剧烈晃动间,整个车厢都被甩了起来!

    原本车厢中紧紧扶着左右的冯霁雯直接便被甩了出来。

    “太太!”

    小茶大惊,不管不顾地跳下马车去。

    却见将马匹驯服了下来的少年人陡然自辕座之上直起身来,足下一点,径直跃过了她去——

    身体重心陡然失控,冯霁雯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坠落间,忽然被人稳稳地托住,跌下间,确非是想象中的坠地疼痛之感,而竟是足尖先落的地。

    冯霁雯意外至极。

    原是方才跌落的间隙,有人出手揽住了她的身形,免去了一场惊险。

    二人身形一同往后踉跄数步,脚下方才得以稳住。

    一股带着雨露潮气的男子气息钻入冯霁雯鼻间,她竟有几分莫名熟悉之感。

    “太太您没事儿吧!”小茶大步上了前来,满脸余惊未了。

    同小茶一同跑过来的还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厮,他问出来的话与小茶如出一辙,只是将“太太”换作了“公子”。

    冯霁雯摇摇头,下意识地欲侧开身形,却察觉到对方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迟迟未有挪开。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她语含提醒地抬起了头来看向略有些失礼的对方。

    这一眼看去,却是即刻怔住了。

    对方的错愕并不比她来得少,一张肤质略显粗糙、却打磨出了几分少年英气的脸庞之上,表情全都滞住了。

    “……”他张了张口,却印过于意外而未能说得出话来。

    确定并非自己眼花,冯霁雯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韶九?”

    他是何时回来的?

    ……

    英廉府,花厅中,那彦成一身风尘仆仆。

    “今日刚进的京。”他看来是渴了,连将一盏茶吃了个精光,方才将茶盏搁下,看向坐在对面的冯霁雯,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来,笑着道:“没想到竟在街上遇着了月牙儿你——”

    还发生了那样惊险的一幕。

    他救人之前,并不知马车里的人会是冯霁雯。

    若不然的话……必然也不会如此贸然地强行将马逼停了。

    想到此处,那彦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儿。

    见他同往昔没有太多区别的大男孩模样,不复之前辞别之时的消瘦颓唐,反而多了几分锤炼之后的英气勃勃,冯霁雯心下稍安,笑了说道:“看来你这半年多来在云南的生活,过得应是十分充实。”

    “每天跟着玛法在军营里呆着,日|日操练,能不充实吗?”那彦成说到这里,又着重说道:“不单如此,我还跟着玛法上了两回战场,虽然玛法不允许我冲到前面去,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冯舒志在一旁听得眼睛都在发光。

    “我也真想去见识见识。”他拿孩子特有的艳羡语气说道。

    那彦成闻言“哈哈”笑了两声,与他道:“你还小着呢,日后有的是机会长见识!”

    冯舒志闻言顿生希望之感,点头重重“嗯”了一声。

    冯霁雯看得想笑。

    没想到这小子不光成了个书呆子,如今竟还想着要上战场杀敌了。

    “对了,你怎么忽然回京了?”冯霁雯与那彦成问道。

    她并未听到阿桂和傅恒班师回朝的消息,故而想来那彦成是独自一人回的京。

    谈到此处,那彦成微微叹了口气,道:“是阿玛让人传信去的云南,说是额娘念我心切,常常夜不能寐,积久成疾,又加重了之前的病情——玛法得知后,便允我回京探望。”

    瓜尔佳氏向来不喜冯霁雯,故而冯霁雯近来同阿桂府亦无太多往来,倒是不曾听说过韶九口中的情况。

    但瓜尔佳氏体弱多病,却是众人皆知的。

    她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理应回来探望——你回云南到底也无要紧事要做,不若就先在家中多陪伯母些时日。”

    “祖父也是这么说的。”那彦成点头道:“总要等额娘身体转好之后,才能回云南去。”

    话音刚落,却忽而抬起了头来看向身侧的小厮。

    冯霁雯留意到他的动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是那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小厮正在扯那彦成的衣角,视线落在那彦成手边的茶盏之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仙见状觉得新奇,遂仔细将那小厮打量了一番。

    冯霁雯也不禁莞尔,笑着与小茶说道:“倒杯茶水来给这位小兄弟解一解渴。”

    “不、不用了……”那彦成满脸尴尬地摆手拒绝。

    那小厮听他此言,却瘪了瘪嘴,一副极委屈的表情。

    “我自清早上路以来,都没尝过一滴水。”小厮拿讪讪的语气说道:“我瞧你你方才是喝痛快了,可我都快要……渴死了。”

    冯霁雯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哪里找来的小厮,怎如此有趣?

    听口音也不像是京城里的人。

    “你……”韶九一时之间更为尴尬,脸都窘迫红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又都咽了回去,只拿不赞同的眼神看着这名小厮。

    那小厮状似妥协地将脑袋耷拉了下来,遂也配合地不再多言。

    直到小茶捧了盏茶送到他跟前,他也未有抬起头来。

    那彦成斜眼瞅了瞅他,见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道:“既都给你端来了,你便吃了吧。”

    小厮这才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将茶盏双手接过,与小茶道了句谢,便一手端茶,一手掩面地半侧着身子将茶饮尽。

    见他如此动作,冯霁雯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

    PS:这还是月票加更,看来大家都没想到是韶九弟弟回京了,哈哈~

302 命悬一线(月票×390加

    小厮双手将茶盏递还给小茶。

    “我今早在城外隐约听说了一则消息,说是袁守侗与白莲教勾结,于团河行宫狩猎之时伺机刺杀圣驾,不知是真是假?”那彦成问道。

    他近来都在赶路,一路上听说了许多参差不一的消息,都是有关圣驾遭刺的。

    只今日方又得知此事乃是由袁守侗于幕后策划所为。

    冯霁雯点头“嗯”了一声,道:“今早袁家上下刚被押入了天牢候审。”

    “我还听说……和珅是此案的主审?”那彦成又问。

    冯霁雯点头。

    “这可是一记大功劳。”那彦成笑着说道:“我自崇文门入京之时才得知如今的崇文门税关监督已换作和珅担任了,如今又立下如此大功,想必又要被皇上擢升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离京不过半年之久,之前不过才刚从咸安宫官学中肄业的和珅,如今竟已摇身成了崇文门税关监督,另一头管着内务府广储司,现下又办成了这么一桩大案子。

    说是年少有成似乎已不足以形容其轨迹。

    实则之前在官学中,他便觉得和珅与他们不是一路人,并非是因为出身,而是他与任何人似乎都不是一路人。

    现如今方才明白他们与和珅的差距究竟是在哪里。

    和珅的一言一行,似乎都是他们十年二十年之后才能有的模样,甚至要更久。

    却听冯霁雯叹了口气。

    “立不立功,擢升与否都非要紧之事。”她道:“眼下当务之急,还是从袁守侗口中找出可解和琳身上之毒的解药下落来。”

    这才是和珅与她,乃至整个和宅最关心之事。

    “……”那彦成闻言一愣,继而问道:“和琳中毒了?”

    那小厮听得中毒二字,也悄悄侧目看向了冯霁雯。

    冯霁雯点头道:“团河行宫出事当日,和琳为救圣驾身中毒箭,至今都是在靠药材吊着一条性命。”

    “我倒是没听说过此事……”那彦成表情复杂地道。

    他对和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耿直善良,十分钟爱舞刀弄棒的爽朗少年上面。

    同在官学之中,他多多少少也与和琳接触过,深知他心思单纯,同其令人半点都琢磨不透的兄长乃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可如今半年未见,如今却是身中剧毒,性命堪忧。

    “外头皆在传袁守侗谋逆之事,只怕记得和琳为护圣驾而身染剧毒之人已是寥寥无几了。”冯霁雯道。

    那彦成闻言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之时,却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厅内之人皆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前来之人是刘全。

    今日和珅先是去袁府拿人,退朝之后又径直去了刑部办案,故而刘全便没跟着,而是留在了英廉府中伺候在和琳身侧。

    冯霁雯一瞧他慌张的表情便不由跟着紧张起来,不待他开口她人已站起了身,问道:“出什么事了?”

    “太太……玉嬷嬷让太太尽快去南院一趟!”刘全急急地道。

    况太妃昨日还是应了冯霁雯的请求,同意了玉嬷嬷暂时离开静云庵数日。

    而和琳如今就被安置在英廉府的南院之中。

    玉嬷嬷请冯霁雯去南院,刘全又如此着急,几乎不必去想,也可知定是和琳又出事了。

    “二爷又呕血了?”冯霁雯边要往外走,边向刘全问明情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刘全竟倏地哽咽了起来,红着眼睛道:“玉嬷嬷说……二爷恐怕是不行了……”

    玉嬷嬷说话向来不懂何为委婉,但也从不会危言耸听。

    陡然听得此言,冯霁雯脑海中一阵轰隆作响,脚下却好似忽然被胶住了一般,一时之间竟迈不动哪怕半步。

    “你说什么?希斋哥他……”冯舒志失声惊道:“……怎么可能!”

    他要去看看!

    “小少爷!”小野子见冯舒志奔出了花厅,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如此大事,那彦成也跟着站起了身来。

    冯霁雯攥了攥手掌,强自稳定下心神,向刘全吩咐道:“速去刑部告知大爷……”

    玉嬷嬷既有此言,必然不会是凭空推测。

    若和琳……若和琳当真难熬过今日的话,那必然是不能瞒着和珅的。

    “奴才这便去!”刘全沙哑着声音应下来,当即匆匆离去了。

    冯霁雯与那彦成一行人即刻朝着南院赶了过去。

    和琳的情形并无两日前吐血之时来的看似惊险,但呼吸与脉搏虚弱的程度俱是令人心惊不已,脸上更是一丝活人该有的血色都无,整个人恍若是在风中摇曳不定的微弱烛芯,随时都有可能就此涅灭。

    安静地令人心生惧怕。

    “希斋哥……”冯舒志站在床边抓着和琳的手臂不停唤着,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屋子里的下人丫鬟个个神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玉嬷嬷侧立在床头一旁,一侧的条案上还摆放着一排排银针,显是才刚为和琳施过针。

    可她依旧下了那样的断言。

    “玉嬷嬷……”冯霁雯看向她,眼神波动的厉害。

    看出她眼中的印证之意,玉嬷嬷缓缓摇了摇头。

    她已经尽力了。

    冯霁雯当即冒了一身的冷汗出来,手指攥了又松,一时之间大有不知该何去何从,还能够做些什么的无措之感。

    这段时日来能拖的都拖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什么珍稀的药材都没惜着,只要和琳能够用得上的全都给拿出来用了——可到头来,竟还是到了如此地步。

    和珅耗尽心力地将案子给破了,现下只待从袁守侗口中问出解药的下落来,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可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

    只能如此了吗?

    “嬷嬷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她望向玉嬷嬷问道。

    对上她格外执着的一双眼睛,玉嬷嬷心下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解药她也试着配过,但次次皆以失败告终。

    但救治和琳的方法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因条件局限根本没可能做得到,故而说是也等同是白说,又何必再说出来让人平添失望。

    玉嬷嬷终是道:“凭我的医术,只能保和二爷到今日了。”

    话罢付之一叹。

    ……

    ====

    PS:下一章是日常更新,四千大章~现在去码\(≧▽≦)/

303 吊命之法

    刑部天牢。

    光线昏暗的重犯牢房中,袁守侗一身白色囚衣,手脚之上皆锁着沉重的铁链,与往日里人前风光无限的模样可谓天壤之别。

    他靠墙而立,紧紧攥着锁着手镣的双手,握成了拳。

    一双眼窝略显深陷的眼睛里满带着不甘之意,紧紧盯着负手走了进来的年轻人。

    和珅着一身深蓝色官袍,周身的气势在阴暗的牢房中更显出了几分逼人的冷意来。

    袁守侗咬牙切齿地道:“当日在团河行宫之中,若非是你使计救下乾隆,我何愁大计不成!……在刑部之中,你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避开我的耳目查到了当初郊外流匪一案之上,后又利用金简从中掣肘于我……好你一个和珅,我可当真是低估你了!”

    他做梦也不曾想到,自己辛辛苦苦隐藏多年,有朝一日竟会败露在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儿手中。

    真的天大的讽刺!

    这要他如何能够甘心?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和珅同在望着他,一派平静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波澜来:“若非是你心存谋逆之意,行以下犯上之举,又岂会落得如此收场?时至今日皆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我咎由自取?我心存谋逆?”袁守侗仰头冷笑了两声,道:“谋逆……就因当今天下是满贼在当家做主,我等举动便成了大逆不道吗!”

    和珅听他言语间对满清多有不满,不由动了动眉头。

    “你既不满清廷统治,又何故入京为官。袁氏一族在山东财大势大,甚至有人私下将袁氏称之为山东土皇帝,袁氏一门本可延续兴旺,子孙后代百年无忧,可却毁在了你一人手中,你当真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处吗?”

    “我有什么错处!”袁守侗拿蔑视的眼神看着和珅,依旧冷笑着说道:“我们袁氏一门在前朝曾官居宰相,深得太宗倚重,可清兵入关之后又都干了些什么?他们借着战事在山东城烧杀抢掠,将山东城搅的民不聊生!当年我袁氏一族族长不愿行剃辫之举,当场便被爱新觉罗家的走狗斩首示众!人头在山东城门前挂了三天三夜,受尽屈辱——士族风骨,岂容亵渎!而这些又岂是你这等满清走狗能够懂得的!”

    他愈说愈觉得恨意滔滔,身形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手腕上的铐链都被震的哐当作响。

    和珅听得皱眉。

    “历代更替,不光是弱肉强食的后果,更与上位者的作为息息相关,明朝气数已尽,纵然没有满人,也会被取而代之。这些前尘往事,离你我都远之又远,你又何苦非要执着于此?”

    “你懂什么!”袁守侗狞笑着道:“没能杀掉乾隆,我死不瞑目!但我袁守侗死得其所,无愧于列祖列宗!”

    和珅看着他脸上神情,语气平淡如水,却字字直指当下要害:“你认为自己死得其所,可你的家眷又当如何作想?山东袁氏一族当中,难道人人都如你这般为证所谓‘士族风骨’,而甘愿就此被株连吗?”

    说得冠冕堂皇而大义凛然,实则却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置无数无辜族人于不顾。

    连族人都保全不了,何谈大义。

    “我们袁氏一门从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不瞒袁大人,方才我一路走来,途经关押贵公子的牢房前之时,几位公子许我重利,欲让我暗中周旋,助替逃离京城。”和珅仔细观察着袁守侗的脸色变化,继续说道:“关押女眷之处更是哭声不断,凄凉至极——贪生怕死乃是人之常情,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应当对袁大人暗中所为一无所知,本可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安顺遂。袁大人不怕死,可又怎能强求他们亦无惧生死?”

    袁守侗闻言攥紧了拳头,眼中神色明灭不定,铁青的唇紧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过是想劝袁大人不要做无谓的坚持,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这一干追随袁大人的家眷着想一二。”和珅看着袁守侗,说道:“为了不让他们再在这牢狱之中受无谓之苦,我劝袁大人如实供出与白莲教之间的种种联系,及其在京城及山东藏身之处——”

    末了,又拿微带着冷意的声音说道:“还有,交出三虫三草毒的解药来。”

    “哈哈哈……”

    袁守侗闻言忽而仰面大笑起来。

    “笑话!你凭什么认为我即便是死,却也要帮你一把!”

    “袁大人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他们。”和珅说话间,微微侧过身去,看向关押袁池等人的牢房方向:“袁大人身为刑部尚书,对这天牢中的酷刑,应当比我更加了解吧?”

    “卑鄙无耻……!”袁守侗咬牙骂道。

    末了又怪笑数声,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和珅说道:“说这么久,你不过还是想救你那一母同胞的弟弟性命罢了,我不妨实话告诉你,解药我有,但是——绝对不会交给你。”

    和珅也笑了笑,并未被其激怒。

    “袁大人何苦非要玉石俱焚?”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要让你一辈子良心难安。”袁守侗眼底一片狰狞之色,将和珅眼底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尽收眼中。

    他在试探在和珅心目当中,究竟是有多么看重和琳这个弟弟。

    “袁大人执意如此吗?”和珅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便要看和大人究竟有没有诚意了——”袁守侗话锋一转,眼睛里噙着算计的意味。

    和珅早料到会有此情形一般,丝毫不觉意外,只是问道:“不知袁大人口中所说的诚意为何?”

    “很简单。”袁守侗压低了声音说道:“放我出去——只要你将我放出去,我必然将解药双手奉上。”

    放他出去?

    和珅闻言俊朗至极的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来,“袁大人是在说笑么?我和珅不过一个小小的广储司郎中罢了,何来的能耐能助得袁大人脱困?”

    “你怎么没有。”袁守侗也笑了笑,看着和珅说道:“旁人兴许没有这个能耐,但我知道,你若想做,有的是法子——只是这就要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救你的那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和琳了。”

    “救固然想救,可若因救他一人而冒此大险,将全部的身家性命都赔了进去的话,那岂不是太过于得不偿失了吗?

    “……”袁守侗冷哼了一声。

    如此无情冷血的话,也亏得他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口来。

    望着面前年轻人脸上并无太多起伏的表情,袁守侗忽觉自己并未真正将其看透。

    “交易可不是这么做的。袁大人若真想与我做买卖的话,不妨再权衡一二,提一个相当的条件出来。”和珅微微笑了笑,道:“我不着急,袁大人不妨再细想想,但明日堂审之前若还未下决定的话,那就别怪下官未曾给过袁大人开口的机会了。”

    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袁守侗眼底情绪翻覆不止。

    行至牢房门外的和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了脚步。

    “这么一大间牢房,空荡荡的,袁大人自己住着难免孤单,不如将几位公子请过来陪袁大人说说话,最后向袁大人表一表孝意罢。”和珅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

    袁守侗气得青筋暴起。

    “告辞。”

    和珅已抬脚离开此处。

    他深知袁守侗即便表面表现的再如何无所畏惧,可到底不过也只是凡人一个罢了。

    他犯下这等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最怕的兴许真不是死,但他一定不敢面对被其牵连的一干家眷。

    袁守侗的儿子们可没他这般硬气。

    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平日里最大的能耐就是在戏楼花楼里仗势欺人,待会儿见着了父亲,必然个个儿哭着求着要让父亲救他们出去。

    而袁守侗又当是何心境?

    只要是个人,便总是会心软的。

    “和大人,外头有一位名唤刘全儿,自称是和大人府中小厮的人在外求见和大人。”一名狱头前来通传道。

    和珅眼底神色微聚。

    刘全儿怎么来了?

    ……

    英廉府,南院中,玉嬷嬷欲开口请辞。

    解药至今未找到,和琳如今已是回天乏术,她虽在宫中见惯了生死冷暖,但仍不忍心再在此继续逗留下去。

    “冒昧一问——”忽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好奇之意,问道:“躺在床上的这位公子,他身上中的是什么毒?”

    屋内众人皆循声望去。

    却见开口之人是那彦成身侧站着的那位白净小厮。

    他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没准儿还要更小些。

    兴许都是觉得他有此一问不过是出于好奇心使然,故而一时之间并无人开口回答他。

    那彦成则是将他往身后扯了扯,皱眉低声交待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少说两句……”

    就数他话最多。

    小厮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不过是觉得看他的症状有些像是三虫三草毒,随口一问罢了,又没什么恶意——你总不让我说话究竟是为何?”

    他声音虽小,可房内本就格外安静,众人虽未将他的话听得完整,但却隐约听着了‘三虫三草’几个字。

    “你听说过此毒?”玉嬷嬷压下心头的惊异看向他。

    光看表面症状便知和珅身中何毒,这个小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当然。”听得玉嬷嬷发问,小厮忍不住出声回道:“这又非是什么罕见之毒,并不难辨认。”

    不是什么罕见之毒?

    他怎能说得如此轻松……

    这下连冯霁雯也忍不住看向了他。

    “你不懂别乱说。”那彦成拿制止的眼神看向他。

    “我怎么就是乱说了?”小厮上前两步,往床边走近了些,歪着头将和琳上下打量了一遍,道:“他中的分明就是三虫三草毒嘛,而且看此情形,中毒至少已有十来日之久了。”

    冯霁雯闻言诧异地问道:“这位小兄弟知道此毒?”

    “多少知道些。”小厮不解地问:“你们怎么拖了这么久也未找人给他解毒?”

    找人解毒?

    哪里有这么容易?

    冯霁雯摇了摇头,道:“此毒无人可解,这十来日还是全靠得药材一力压制着,方才不至于让毒性扩散至五脏六腑——”

    “那你们何时能找到解药?”小厮又问,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天真懵懂。

    “尚且不知……”冯霁雯蹙眉摇头。

    小厮闻言犹豫了一下,小声咕哝道:“我倒是有法子能帮他吊上一口气,等解药过来,可这法子会使人十分痛苦,且最多只能撑得过十二个时辰,若是你们不确信何时才能找得到解药的话,那还是不要让他遭这个罪了……”

    “十二个时辰?”冯霁雯精神为之一振:“此话当真?”

    玉嬷嬷皱眉看向小厮,将他上下打量着。

    “阿九。”

    那彦成亦跟着皱起了眉头来,上了前来道:“此事非同小可,决不可胡闹。”

    “……”小厮抬头看了他一眼,本想说自己没有胡闹,但转念一想此法本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除非是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能找到续命之法。

    冯霁雯却追问起来:“这位小兄弟方才所言,当真使得?”

    “确实有这种吊命之法。”代为回答的是玉嬷嬷,她看着那小厮说道:“可据我所知,这种十二时辰吊命法乃是江南洛家百年来从不外传的独门绝技。冒昧地问上一句,不知这位小兄弟与江南洛家是何关系?”

    那彦成闻言惊讶地看向玉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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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今天后续还有加更,还是写多少发多少这样子一章章来,大家没事儿就可以来刷刷看,也可以攒到明天放假一起看~~

    么么哒。

    话说从昨天半夜开始,舅姥爷就在为我今天的爆发做准备了,又是干家务又是遛狗又是做饭的,把家里的事儿全包了,我这才得以顺利写到现在,感谢舅姥爷的大恩大德。

304 可知我表字? (月票×420加

    “你怎么知道的江南洛家?”小厮向玉嬷嬷反问道。

    “曾经偶然之下听说过。”

    小厮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继而睁着双圆眼睛看向冯霁雯问道:“这位太太是想为这位公子用此法吊命吗?”

    “我有此意。”冯霁雯犹豫了一下,道:“但还需得他兄长来拿主意,不知这位小兄弟可否再等上片刻?想必人应当很快便能够回来了。”

    小厮一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扭头看向那彦成,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那彦成则看向冯霁雯。

    得见冯霁雯神情,便也就点了头。

    如此又等了近半个时辰之久,总算是将和珅给等回来了。

    和珅来至南院之后,冯霁雯当即将和琳的情况与之说明,并将那小厮提出的所谓‘吊命之法’与他一并说了,征求他的意见。

    “……”和珅闻罢沉默了片刻。

    “敢问这位小兄弟能有几成把握?”他问道。

    小厮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道:“十成吧。”

    十成……

    这么大的口气。

    “他说十成应当便是十成。”那彦成有意打消和珅与冯霁雯的疑虑一般,出言解释道:“他家中世代行医,此番随我入京,实则便是玛法请来为额娘看病的。”

    原来是阿桂大人请来给长儿媳治病的人。

    冯霁雯这才恍然。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小厮不像是小厮,行为举止间又很懂得礼仪分寸,一瞧便不是普通的下人能有的。

    “既是如此,那便有劳了。”

    和珅下了决定,伸手向小厮抱拳一礼,满眼感激之色。

    小厮却侧开身子避开了他这一礼,只是道:“家中医术不宜外传,还请诸位移步外间。”

    ……

    “大爷当真有把握一日之内找到解药吗?”

    棠院中,天色临暗,冯霁雯与和珅相伴在竹林中缓步走着。

    和珅点头。

    “只是时间越短,便越难办罢了。”

    他本打算拖一拖袁守侗,可如今看来,和琳的身体已是拖不起了。

    只能……冒一冒险了。

    冯霁雯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

    夕阳的余晖昏黄而温暖,透过竹叶间隙洒在他眉眼间。

    “有得必有失,待熬过这段时日,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道。

    和珅闻言微微弯了弯好看的嘴角,半垂下眼睛凝望着冯霁雯。

    冯霁雯只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可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

    片刻后,终于开口说了话,却是一句——“夫人今日是如何与那彦成少爷碰的面?”和珅如是问道。

    冯霁雯闻言一愣。

    她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奇怪呢?

    无缘无故地,忽然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作何?

    京城统共就这么大点地儿,她跟那彦成碰面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见她表情,和珅似也意识到了自己此问不妥,于是轻咳了一声。

    改口道:“我是见那彦成公子满身风尘仆仆之意,似是入京后并未回阿桂府,而是直接来了此处,觉着有些奇怪,故而随口一问罢了。”

    末了也不知是为了掩饰些什么,又状似随意地笑了两声。

    冯霁雯这才将自己今日在街上遇到那彦成之时的情形与他详细地说了。

    “原来如此。”和珅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听罢那彦成出手救下了冯霁雯这么一句话之后。

    “多亏遇到了韶九。”冯霁雯自顾自地说道:“若不然还不知希斋如今会是怎么个情况。”

    当时和琳的情况几乎已是弥留之际了。

    幸好有那位小兄弟及时出手,暂时稳了下来。

    和珅没接话,也未如冯霁雯一般露出庆幸的神情来,只是在心底反复默念着俩字——韶九,韶九。

    夫人喊那彦成韶九。

    怎么就不曾喊过他的字?

    和大人觉得有点不开心。

    “夫人。”他忽然出声唤道。

    冯霁雯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夫人可知我表字唤何?”和珅问道。

    冯霁雯:“……不是叫做致斋吗?”

    怎么忽然问她如此明显的问题?

    她等着和珅的下文。

    却见他只是笑了笑,并没说话。

    冯霁雯一脑袋都是问号儿,实在没忍住问道:“所以呢?”

    “日后无人之时,夫人便如此唤我吧。”

    冯霁雯听得一怔,倏忽间自他眉间得见一抹一闪而过的笑意,一直舒展到眼角眉梢里。

    他笑什么呢?

    冯霁雯觉得莫名其妙之余,却忍不住与他一同笑了笑。

    这种感觉可真奇妙。

    二人又在竹林中走了一段路,晚风习习中,冯霁雯体会到了久违的放松。

    虽然诸事未平,眼下这种放松还只是暂时的,但已让她十分满足且愉悦了。

    和珅也是同样的感受。

    “对了——”

    “嗯?”听得冯霁雯出声,和珅低下头看着她,语气温柔。

    “今日有人通过芜姨娘与我传话,约我前往状元楼一见,还称自己姓黄——可待我前往状元楼赴约之时,对方却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冯霁雯说话间,自袖中取出了那张被折成数道的字条来。

    “哦?”和珅问:“上面都写了什么?”

    “只有八个字。”冯霁雯已将字条递到和珅面前:“爷自个儿看吧。”

    和珅接过来,展开了来看。

    “字迹显然是并非本人所写。”冯霁雯推测道:“欲提醒咱们,却又不肯透露身份,故我猜想,此人应是熟人。”

    只是可能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或是不愿意透露真实身份罢了。

    和珅点了点头,道:“没准儿与之前送冰茸者是同一个人。”

    冯霁雯也觉得极有可能,点头过后,说道:“可他这八个字中所指的隔墙有耳,不知指的是什么?”

    和珅望向前方密密的竹林,徐徐问道:“夫人近来可觉得似是遭人监视了?”

    遭人监视?

    冯霁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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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 刮目相看(月票×450+480

    “自从上回夫人差人去药堂买冰茸,却被人先一步买走之时,我心下便存了一份疑虑。”和珅边缓步往前走着,一边说道:“那张药方是玉嬷嬷所开,所知之人少之又少。且药堂中的冰茸一月一供,绝非是一钱两钱,而是成批量的,纵然有人需要,却也不该一次买入如此之多,且时间掐得这样紧。”

    甚至连宫中的存余也给取走了。

    冯霁雯闻言点头。

    她之前也怀疑过此事,故而当时便与和珅说过,待忙完这段时日之后应当着手查一查,看看是否有人在背后捣鬼。

    “还有芳芳之死,也格外蹊跷。”和珅又道。

    这一点是最显而易见的。

    性格憨厚老实的芳芳放着马嫂交待的事情不去做,反而一个人冒雨去了后院,这实在是一大疑点。

    “再有前日之事,亦十分奇怪。”和珅继续讲道:“前日我回到家中之时,与夫人和太岳父说起查到了袁守侗身上一事之时,分明没有任何外人在,可消息还是传进了金简的耳朵里。”

    “什么?”冯霁雯颇感意外:“嘉贵妃跟金大人不是昨日从大爷口中得知的此事真相吗?”

    “不,我因之前便存有疑心,故而前晚便着人于暗中留意了一番。结果金简当晚果然命人去查了袁守侗——可见是出于求证。”和珅目光笃定地说道。

    冯霁雯从不知还有这等事,此刻听和珅提起,心下不免十分意外,忙问道:“爷的意思是金家派了人于暗中监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不一定是金家。”和珅道:“倘若是金家的话,必然是出于景仁宫的授意,可我昨日前往景仁宫之时,嘉贵妃却半点也不像是提早得知了此事——由此可见,监视咱们的多半是另有其人,只是此人将自认为对金家有用的消息传到了金简耳中而已。”

    听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冯霁雯感觉自己只有听着的份儿。

    这人脑子反应太灵敏了,她单靠自己思考的话,有些不大能够跟得上……

    “今日又有人传信与夫人——”和珅看了看手中字条,道:“可见咱们当真是被人给盯上了。”

    冯霁雯便问:“所以爷让我与希斋这几日来英廉府暂住,不光是为了躲避袁家暗下的手段,实则还是想避开这些暗中布下的耳目?”

    和珅微一颔首。

    冯霁雯望着他浸在余晖中的侧脸,虽然刚刚得知自己被人给监视上了,但此时站在他身边,却仍觉得十分安心。

    他总能在她所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将一切都安排的如此周全详细,常人想到与想不到的,他皆能够顾全的万无一失。

    这人生,这头脑,简直就是……开挂一般的存在啊。

    “夫人这段时日就暂时先住在英廉府上,待我忙完袁守侗一案,抽出手来好将此事查明,清除后患之后,再来接夫人回家。”和珅含笑说道,“夫人若是想见我了,便让刘全儿去刑部寻我。”

    冯霁雯听到前面几句的时候还觉得挺靠谱儿的,可待听到最后之时,却又莫名觉得他眼中的笑意有几分促狭。

    什么叫……若是想见他了?

    是她会错意了吗?

    冯霁雯不自在地转头望向前方,佯装平静地“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和珅闻言扬起唇角。

    ……

    翌日,袁守侗一案正式开堂审理。

    刑部大堂中,出乎众人意料,袁守侗竟对谋划刺杀圣驾罪行供认不讳,并供出了白莲教在京城以及山东等地的藏身联络的几处地点,有问则答,认罪态度十分诚恳。

    同昨日在刑部大牢中对待和珅之时那副宁死不屈的态度可谓判若两人。

    和珅当晚将折子拟好,次日早朝之上连同袁守侗的供词一并递呈。

    乾隆看罢龙颜大悦。

    和珅不仅将袁守侗策划行刺一案里里外外挖了个清清楚楚,将其罪名罗列完整,更令乾隆称心的还当是那几条有关白莲教的供述线索——

    乾隆连做梦都在想着要如何剿灭白莲教这枚眼中钉,肉中刺。

    “怪不得白莲教多年以来能在山东附近一带如此活跃,原来背后竟是得了袁家供给。”乾隆放下和珅所书奏折,冷笑着说道。

    这下袁家彻底垮台,于白莲教而言无疑是一大重击。

    故而此次于团河行宫之中虽有惊险,但能借此剜掉如此一大毒瘤,无疑还是十分值得的。

    大快人心!

    乾隆当朝大为称赞了办差得力的和珅一番。

    “依众位爱卿之见,袁氏一门该当作何处置?”乾隆发问道。

    金简站了出来。

    “回皇上,自古以来以下犯上,企图谋逆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加之袁家又同前朝余孽白莲教有着诸般勾结,依臣之见,袁守侗一案理应重惩不怠,以儆效尤!”

    其身后的王杰闻言无声冷笑。

    往前金简在朝中与袁守侗关系最近,二人向来是一唱一和,互圆其说,这才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金简先是举发袁守侗,眼下又带头进言要严惩袁氏一族,这脸翻得,可比翻书快多了。

    他若真是出于公正之心还且罢了,可任谁也看得出,这只不过是他企图再次与袁守侗撇清关系的一种手段罢了。

    紧随金简其后的,还有十余人。

    十余人中,皆是赞同重惩此案者,一致认为袁氏满门理应受到株连。

    “和珅呢?”乾隆抬起眼睛看向站在后首的和珅,问道:“这案子是你一手办成的,你有什么看法?”

    和珅站了出来,微微躬身垂首。

    “奴才以为袁守侗带头策划刺杀圣驾,实为罪不可恕,按律当斩首示众。”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地温润平和,说到此处略微一顿过后,却是道:“但袁家身为山东百年世族,多年来在山东一带深重百姓倚重,倘若此番处置过重,只怕稍有不慎便会再遭白莲教利用,借故挑起民愤——”

    此言一出,以金简为首扬言要重惩袁氏一门的一干大臣们,当即就欲出言反驳。

    “启禀皇上,臣认为……”

    “先让和珅把话说完。”乾隆出言打断了李怀志的话,示意和珅继续说下去。

    李怀志讪讪应是,被憋得满脸通红。

    “再者道,祸不及妻儿,法理亦不外乎人情,袁守侗纵有滔天过错,但经查实,除了其手下的几名亲信及山东族人之外,其大部分家眷都对袁守侗存有谋逆之心毫不知情,实属无辜。”和珅道:“故而依奴才之见,此案该严惩者理应严惩不怠,但无辜遭受牵连者,亦不宜赶尽杀绝,以免适得其反。”

    末了又道:“白莲教最常用的伎俩便是煽动民心,借故诋毁朝廷,倘若万岁爷此番对袁氏一门从宽处理的话,当让白莲教无空可钻,更能显示朝廷仁慈,龙恩浩荡。”

    乾隆闻言暗自思忖了片刻之后,颔首道:“和珅之言不无道理。”

    这让金简等人还未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尽数都憋在了肚子里。

    什么事儿啊这叫……

    合着他们这么多大臣一同进言,还不比一个区区和珅说的话有分量?

    金简有点想闹,但转瞬一想自己的罪名还未落实下来,尚且不知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何种惩罚,一时之间也只能偃旗息鼓地忍下来了。

    “这样——”乾隆边思索边道:“和珅你回去写一道折子递上来,就将你方才所言转换成实例,袁守侗一案之中,袁氏一门哪些人参与进来了,哪些人不知情,皆按照轻重一一划分开来,再列出相应的处置。写好之后呈给朕看罢再议。”

    和珅应了声“嗻”。

    于敏中等人面面相觑。

    皇上这摆明了就是打算要听取和珅的意见了。

    “……”

    退朝之后,众大臣们各自离去,许多人对和珅已存下了刮目相看之意。

    “我听说老五叔今日进宫来了,怎么没见着他人?”

    永瑆前脚刚离了金銮殿,便跟管事太监问道。

    “回十一哥,和亲王往阿哥所去了。”

    “阿哥所?”永瑆闻言一挑眉,怪笑了一声道:“阿哥所里难不成是出什么好东西了么,竟把五叔都给招过去了,我也瞧瞧去——”

    永瑆一路未让太监通传,径直来到了阿哥所内,朝着十五阿哥永琰平日最长呆的东所阔步行去。

    “我说五叔,您今个儿进宫怎么没往皇阿玛那里去,反倒跑十五弟这儿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永瑆一只脚还没踏过门槛儿,声音便传进了弘昼和永琰的耳朵里。

    正教着永琰作画的弘昼闻言头也不抬地笑着说道:“你皇阿玛近来为了袁守侗一案忙得焦头烂额的,这会儿没准儿正烦着呢,我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五叔这就有所不知了吧?今个儿皇阿玛在早朝之上可是龙颜大悦。”永瑆来到书桌前,定睛瞧了瞧,笑道:“五叔顶好的兴致,竟是教十五弟作画来了,我可记得幼时我若缠着五叔教我画画儿,五叔不是推说没工夫,便说没兴致,如今对十五弟却这般上心,您这心未免也太偏了吧?”

    “龙颜大悦?怎么着?案子办成了?”弘昼径直忽略了永瑆后半句话,语气随意地问道。

    “可不是么。”永瑆在一旁的椅上落座下来,翘起了二郎腿道:“袁守侗不仅供认不讳,且还主动招认了许多白莲教平日用以联络的暗号跟窝点,我本以为这袁守侗如此大逆不道,该是个硬骨头呢,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招了——倒是让这个和珅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今日早朝在上,皇阿玛可没少夸他。”

    查破袁守侗一案,他舅舅也是出了力的,可也没听皇阿玛夸上一字半句。

    功劳全落在这个和珅头上了。

    永琰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

    弘昼则笑了笑。

    “捡便宜?这便宜倘若当真这么好捡的话,何愁人人当不上大官儿?案子办的顺风顺水,便说明有人在暗地里下苦功,找法子了。”

    永瑆闻言不以为然。

    “五叔你是没见着那个和珅成日一副逢迎讨好的模样,如今可是讨皇阿玛欢心的很,今日在朝上那么多大臣站出来进言,可皇阿玛偏偏听取了他一人的。”说到此处,永瑆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过是个时运好些的溜须拍马之辈而已。”

    “好话谁都爱听,这话不假。”弘昼边示意永琰蘸墨,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可若他当真只会溜须拍马,你皇阿玛此番又岂会将这么大的案子交到他手里?别怪五叔没提醒你,这个和珅,可是个能人。”

    皇上没听取别人的意见,而只听取了他的,那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他设身处地地为皇上着想了,且还恰好说到了皇上心坎儿里。

    “得了吧,我还真没瞧出来。”永瑆扭头往画儿上瞅了瞅,岔开了话题道:“我说五叔,上回你答应给我找的吕纪的《梅茶雉雀图轴》呢?这都多久了,该不会又没影儿了吧?”

    “你再等等,正给你找着呢……”

    ……

    当日,宫中给予金简的处罚下达到了金家。

    前来传旨的太监是一名眼生的小太监,而非是以往前来的高云从。

    光是这一点便让金家满门觉得受到了轻视。

    虽然只是个严饬的旨意,而非嘉奖,也不知究竟还有什么面子好去追究的,但金简还是觉得无比憋闷。

    再加上圣旨内容——

    夺去兵部尚书之位,官降两级留任。

    就他所犯之错而言,官降两级已算得上是从宽处理了。

    可自打从入仕以来,这还是他头一遭被如此重罚。

    虽说他还兼着内阁大学士的职位,可如今兵部尚书的官服脱了下来,追剿白莲教等事务也落到了和珅手中,陡然之间,他可握在手中的实权可谓陡然被抽走了一半之多!

    嘉贵妃当日所言的‘自断一条臂膀’,放在当下来看,当真半点也不为过。

    这可不就等同是断了一只胳膊吗?

    金简心下烦躁十分,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大半日也未露面。

    出了这等事,府中上下也没人露出好脸儿来,下人们个个也是噤若寒蝉,端看此情形,哪里有三日之后还要操办亲事的模样?

    金溶月的心情同样低至谷底。

    没想到她左算右算,最终还是给算错了。

    ====

    PS:4100多字,算是两章月票加更~

306 解毒 (月票×510加

    当时和珅查到袁守侗一案之时的处境分明是极为不利的,可他不知是使了什么本领,竟然说服了姑母,让父亲放过了和珅,且还主动与皇上请罪——

    如今更是被重罚,官降两级,留任家中。

    父亲被罚,她这个做女儿的在宫中选秀必然多多少少也会受到影响。

    姑母的意思本就算不得明朗,之前又因冰茸一事那般落她面子,如今家中又出了这等事,真是让人烦透了!

    景仁宫中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

    阿桂府里出来的那两个小姐,尤其是章佳吉毓,虽然蠢了些,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平日在姑母面前会装乖卖巧的很,没准儿这几日趁着她不在,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

    还有十一阿哥,也有一段时日不曾找过她了。

    想到此处,金溶月越发坐不住,干脆让丫鬟收拾衣物,即刻回宫去。

    “大公子三日之后大婚,贵妃娘娘不是说让小主等大公子成亲之后再行回宫的吗?”阿碧提醒着道。

    “三日之后再回来便是了。”金溶月冷声说道,人已行至內间去。

    阿碧唯有应是。

    相比于金家,英廉府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氛。

    和琳服下解药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按理来说也该醒了啊……”那彦成身边跟着的那位‘小厮’今日又过来了,他将和珅一早取回来的解药亲自给和琳碾碎喂服了下去之后,便一直守在床边儿等着和琳睁眼。

    一双大圆眼睛里盛满了等待。

    “你们别见怪,他一直都是如此……”那彦成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于是解释道:“他是个医痴,平日里对上一株药草都能发上半天呆。”

    虽然这好像也并不是把病人的兄嫂都挤到一旁去,自个儿一个生人坚持守在床边的理由……

    “无妨。”和珅话罢与冯霁雯相视一笑,皆是觉得这小厮十分有趣。

    加之昨日又是他帮着吊住了和琳一条命,才得以使其坚持到解药送来,故而夫妻二人是存了感激之心在先的。

    二人相视而笑的一幕恰巧落在了那彦成眼中。

    那彦成微垂下眼睛,强忍住内心的苦涩之意。

    “欸——醒了,醒了!”小厮忽然拍手叫道,一脸喜悦之色。

    和琳缓缓睁开双眼,五官感知都还十分薄弱。

    视线中只见一张白净的小脸之上满都是兴奋,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跟两颗黑葡萄似得,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

    和琳觉得自己睡了太久,眼下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眼前的人他也不认得,但似乎很为他的醒来感到高兴。

    他也想咧开嘴冲面前之人笑上一笑,但他却没有半点力气。

    想说话更是不得。

    紧接着,床边又多了许多人。

    有他最想见到的大哥和大嫂,还有舒志那小子。

    竟然还有阿桂府上的公子那彦成。

    每个人脸上都笑盈盈的。

    好多人啊。

    和琳的眼睛转动的十分迟缓,眼神在每一个人脸上定格片刻过后,又沉沉地重新闭上。

    “希斋哥?”冯舒志惊道:“怎么又昏过去了?”

    “刚解完毒,身体还十分虚弱,前几日应当都会是这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状态,不必惊慌。”小厮适时地出声说道:“待养个十天半个月,应当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当真是多谢了。”冯霁雯微一躬身,诚意十足地道。

    “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责,不必言谢。”小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再者道,她是打从心眼儿里就喜欢做这种事情,也没觉得如何帮到了别人。

    不过方才那小子想要冲他笑呢。

    看起来傻乎乎的。

    小厮忍不住咧嘴笑了笑。

    ……

    接下来的两日,冯霁雯仍住在英廉府中,而和琳刚解完毒不宜移动,便也暂时继续住在南院。

    这一日,天气晴的格外好。

    冯霁雯却听到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有关紫云——

    坊间传言,奉恩辅国公府拒绝了与刘家结亲。

    拒绝了……

    之前奉恩辅国公府里的紫云格格为了救刘家公子刘鐶之险些丧命,还因此遭了于家退亲,颜面尽扫。

    后来刘家主动上前提亲,让京中百姓大为唏嘘。

    奉恩辅国公府未有立即点头答应,在外人眼中一准儿是在拿乔,迟早还是要答应的——

    可谁能想得着,隔了这么久,竟是给拒绝了!

    刘家这么好的台阶送到了跟前都不肯下,还要怎么着啊?

    京城内外为此议论纷纷。

    冯霁雯不由想到了那日紫云去和宅寻伊江阿,大哭了一场过后说出的那些话。

    这丫头还真挺倔的……

    但没准儿是件好事。

    冯霁雯笑了笑。

    “长姐——”

    刚上完课的冯舒志找来了棠院,不知今日学了些什么东西,两只袖子上都沾了墨渍。

    “长姐要去南院看希斋哥吗?”他问道。

    冯霁雯想着左右无事,便点了头道:“容我先换身衣服,你让丫鬟打盆水来,赶紧净一净手。”

    冯舒志闻言瞧了瞧自己掌心里的墨渍,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

    姐弟二人一路说着话来到了南院。

    “希斋暂时还不能下床,他又是爱热闹的性子,清醒时躺在床上一个人必然十分着急,你若无事便多来陪他说一说话。”来至南院中,冯霁雯向冯舒志如此交待道。

    却不料冯舒志抬起脑袋来,看着她道:“谁说的?”

    冯霁雯皱了皱鼻子,不解地问:“什么谁说的?”

    “谁说希斋哥一个人躺在床上着急了……”冯舒志道:“韶九表哥请来的那位懂医术的小厮,每日都要过来。”

    且一呆就是大半日。

    说话间,姐弟二人已迈入正堂。

    “那你后脑勺还疼吗?”

    一道清清亮亮的声音自內间传了出来。

    “看吧,又来了……”冯舒志一脸无语。

    ====

    PS:这章写完就传上来了,所以可能有错别字,我等回头再修,争取再写一张肥的出来~

    终于在十月来临前把六月份的月票债给还光了,现在开始还七月份的_(:зゝ∠)_

307 厚封

    ===7月月票30张+60张加更,两章合一===

    ~

    冯霁雯被他的反应逗笑,扬起手在他脑袋上落下一巴掌。

    “怎么说话呢?”这臭小子。

    冯舒志冷哼了一声。

    冯霁雯与冯舒志行至內间之时,只见那小厮坐在高高的凳子上,双腿高高曲起,托着腮帮子的手拄在膝盖上,面朝着床上和琳的方向,正一句句跟和琳询问着。

    “那咳嗽的时候,胸口可还疼得厉害吗?”

    “不怎么咳嗽了,但猛地一咳嗽,还是疼的……”和琳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窘迫感,声音听起来莫名还带着些紧张之意。

    小厮却浑然不觉,一脸思索地点着头,暗暗将和琳所说的状况都一一记了下来。

    “对了……”他刚还想要问些什么,却见和琳将视线投到了他身后的位置上,笑着唤了一句“嫂子,舒志——”

    和琳下意识地便要坐起身来。

    “你现在还不能动作这么大。”小厮轻声说道,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

    见他伸手按住了自己的手臂,虽还隔着层被子,却仍让和琳莫名觉得不自在的慌。

    若是对方是个女子的话,他此刻只怕脸都要红了。

    小厮则从凳子上起身,与冯霁雯不好意思地说道:“和太太,我今日又来叨扰了。”

    “你懂得多,能多来瞧瞧希斋的情况,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哪里能说得上是叨扰。”冯霁雯笑着说道:“只是我那日听那彦成说,你入京是为章佳太太治病来了,如今这病治的如何了?”

    “章佳太太的身子骨本就弱,加上多思多虑,心中郁结,故才每况愈下。”小厮说起这方面的东西来,声音柔和,言语却是十分地直来直去:“这种病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能否治得好主要还得看她是否能够放宽心了,若是她还是这般,长此以往,我也没办法救她的命。”

    冯霁雯点了点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多问其它。

    “嫂子坐。”和琳躺在床上还不忘‘招呼’冯霁雯。

    冯霁雯笑着点头,在一侧临窗的椅上坐了下来。

    冯舒志则走向了床边,与和琳说话。

    小厮左右瞧了瞧,最终却是坐到了冯霁雯身边。

    “和太太,我有一事想请您帮忙。”他小声与冯霁雯说道。

    他如此直接,连个弯儿都不拐的态度,让冯霁雯忍不住笑了问道:“你且说来听听,看看我帮不帮得上。”

    他对和琳有恩,倘若是她能帮得上的忙,她必然相帮。

    也算是还人情了。

    “那日|我第一次来到此处之时,屋子里不是站着一位嬷嬷吗?我想见一见她,跟她请教些东西。”小厮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就这么瞧着冯霁雯。

    他想见玉嬷嬷。

    还要请教些东西。

    冯霁雯有心答应,却又知不可贸然答应。

    因为决定权不是在她手中,而是须得经过玉嬷嬷点头同意方可——

    是以她道:“这位嬷嬷平素不爱与人来往,故而我倒不确定她肯是不肯见你。但我可从中替你传句话儿,倘若她同意的话,我再带你见她,你看这样可好?”

    小厮连忙点头道谢。

    末了还不忘道:“和太太您真是个好人。”

    他语气真诚,没有半分阿谀奉承之意,带笑的眼睛里神情干净与纯粹,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单纯美好之感。

    冯霁雯忍不住笑了笑,刚要开口与他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了小茶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太太,太太!”

    小茶高高的声音穿门入室,带着浓浓的喜悦之情,无比亢奋地道:“宫里封赏大爷的旨意下来了!万岁爷赏了大爷好些东西呢,说是大爷护驾有功,又办了桩大案子,还给大爷升了官儿!”

    小茶的话向来直白的不能再直白,却也让人听了便忍不住跟着高兴起来。

    和琳的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

    冯霁雯则笑着向小茶问道:“你倒说说,宫里头这回是给大爷升了个什么官儿?”

    头一回是个五品的广储司郎中。

    上回又给了个崇文门税关监督的职位,只是没有品级。

    这回不知是怎么个赏赐。

    小茶仔细回想了自己听来的话,兴高采烈地道:“奴婢听说是个尚书,刑部的!”

    “刑部尚书?!”冯霁雯惊得脸上笑意都凝固住。

    “你没听岔吧?”冯舒志斜眼瞅着小茶问道。

    她知道刑部尚书是个几品官儿吗?

    那可是从一品。

    要比他家祖父还要高上一级呢。

    被众人这么一瞧,小茶也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讪笑着道:“奴婢也是听来的,想来应当不会听岔吧……?”

    “祖父可回来了?”冯霁雯问。

    小茶点头道:“老太爷刚从宫里头回来,奴婢就是从老太爷身边儿的仆人口中听来的。”

    冯霁雯便自椅上起了身来,嘱咐了和琳好好休息,径直离了南院而去。

    待寻到了冯英廉,方才得知小茶之言竟是实情,而非听错。

    和珅竟当真被封了刑部尚书!

    说是皇上命高云从在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宣读的封赏圣旨。

    除了刑部尚书一职之外,还赏了白银五千两,黄金一千两,外加良田百顷。

    同前两回不同,这回是实打实的厚封。

    可这封赏实在太过于丰厚了,以至于今日早朝之上,不少人提出了意见来。

    有说自大清开国以来没有这么个封法儿的,也有说和珅虽然功高,但年纪尚轻,远远不足以担任尚书一职——

    可诸多反对之言,最终全都折在了那句‘既然没有这个规矩,那便由朕来开这个先例’之下。

    “怎么如此厚封?”冯霁雯一副我书读的少,你别骗我的表情,向冯英廉问道:“单凭和珅此番功劳,当真当得起如此厚赏吗?”

    “你别忘了,除了袁守侗一案之外,和珅当日在团河行宫中救驾有功。”冯英廉与孙女说道:“连皇上都说了,若非当日和珅机敏,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救驾这种事情,已不可用功劳二字来形容。

    “再者,袁守侗一案,你可知皇上最为看重的是什么吗?”

    “自然是袁守侗背后的白莲教了。”冯霁雯答道。

    “不光如此。”冯英廉笑着说道:“从致斋觉察力敏锐地察觉到袁守侗有异,到他与嘉贵妃和金简之间来回周旋,借力打力地查找证据,将袁守侗缉拿归案。再到他表面不费吹灰之力地让袁守侗就范认罪,并自愿供出白莲教诸多线索——再到最后的处置,该严则严,该宽则宽,既给朝廷树立了威严,起到了杀一儆百之效,又保全了袁氏一门不至于被株连,以显皇恩浩荡。”

    袁守侗一案最终的处置结果是以袁守侗为首之人判处秋后问斩,而袁氏族人则发配往宁古塔。

    这在谋逆刺杀圣驾这等滔天罪行当中,已算得上最为仁厚的处置。

    “这一桩桩,一件件,皇上皆看得清清楚楚,纵然是致斋往景仁宫一行,皇上亦看在眼中——可他看重的便是致斋这种远远异于常人的办事能力。”冯英廉端起手边茶盏,一面说道:“这整件案子办下来,无一细节不是正合皇上心意,单单是只此一点,不管厚封与否,致斋被重用已是必然之事。只是恰逢袁守侗犯事,刑部尚书一职空缺着,而皇上不放心用其他人,便提前将致斋放了上去而已。”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朝中也见过不少为官者。

    有公正清廉者如刘统勋父子。

    有刚直不阿者如王杰与钱沣。

    再有忠心不二如傅恒与阿桂。

    或者说是如他这般,不温不火,只办好自己该办的差事,不偏不倚者。

    但真正猜得透帝王心思者,和珅还是第一个。

    故而纵然皇上明知和珅暗下使了些手段伎俩,只要不算出格,皆不会加以怪罪。

    冯霁雯听罢祖父这段长篇大论,为和珅得到赏识而感到欣喜之余,却又不免感到一阵不安。

    她做梦也不曾想到,此次和珅竟会被如此厚赏。

    她知道他日后必当平步青云,却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甚至比历史上还要快上许多。

    如此她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咱们大清立国以来,还未出过如此年轻的刑部尚书——我的孙女儿,如今也是尚书夫人咯。”

    冯英廉笑吟吟地说道。

    ……尚书夫人?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一时之间,冯霁雯并不是太能接受这个头衔的变化。

    瞧着孙女一副怔怔犹在梦中的神情,冯英廉摸了把胡子,笑着说道:“你家中有此大喜,你还不赶紧收拾一番回家庆贺去?”

    “祖父也去吗?”冯霁雯有些没头没脑地问。

    “我去作何?”冯英廉笑道:“按照规矩,我纵要上门,也需得等到次日,再备上贺礼前去。”

    冯霁雯倒不懂这些所谓规矩。

    可竟有人比她还要‘不懂’。

    她这厢还没来得及动身回驴肉胡同,那边便听说和珅上门儿来了,还带了东西来。

    若问是什么东西,竟是两坛陈酒……

    冯霁雯见着他时,他身上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灰色长衫,却将身形衬得格外颀长,眉间携着笑意,一身的书生气,又哪里像是刚办完了一桩谋逆大案,官拜刑部尚书之人?

    “夫人——”

    他手中拎着两坛陈酒,笑着朝冯霁雯走近。

    冯霁雯已记不得有多久未见他穿过常服了。

    这段时日见他总是那身官服,忙里忙外,常常好几日都记不得要换身衣服。

    也不知是何缘故,冯霁雯连日以来紧紧绷起的神经,直至此时此刻,才算真正得以纾解放松。

    “大爷。”她望着和珅,倏地笑了笑。

    “今日提了酒来,要与太岳父不醉不归。”

    日光明媚,院中四下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

    三日之后,和琳差不多已可下床走动。

    经过和珅与冯英廉商议之后,今日一早,和珅便亲自往英廉府来接媳妇儿跟弟弟回家了。

    当然,主要还是接媳妇。

    如若单单只是接弟弟什么的,直接差刘全儿过来便成了。

    “不必送了,回去吧。”

    英廉府大门前,冯霁雯上了马车之后,撩开马车帘对冯舒志说道。

    “谁送你了?”冯舒志拿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道:“我也要去和宅的。”

    冯霁雯脸色一凝,皱眉道:“你怎么还去?”

    这孩子,怎么死皮赖脸的?

    要赖在她家里了吗?

    “希斋哥还未彻底痊愈,我答应了他要再去和宅小住上一段时日。”冯舒志一副‘我懒得’与你解释的神情,带着小野子径直上了后面和琳所乘坐的那辆马车。

    “你……”冯霁雯气得一阵瞪眼。

    还答应了和琳要再去和宅小住上一段时日?

    这话她怎么不信呢?

    “好了,他既想去,便让他去吧。家里多个人也能热闹一些。”和珅笑着说道。

    冯霁雯只有放下马车帘重新坐好。

    见她神情,和珅便一直望着她笑。

    直到马车缓缓驶动,冯霁雯才开口问他:“事情可查明了?”

    之前他说,让她在英廉府再住上几日,待他查明究竟是谁在暗中监视和宅之后,再来接她回家来着。

    “是十一阿哥的人。”和珅与冯霁雯直言道。

    “十一阿哥?”

    那不等同就是嘉贵妃的授意吗?

    和珅似是猜出了她的意思一般,解释道:“但却并非是嘉贵妃指使,甚至也不像是受了十一阿哥直接指派——”

    这是什么意思?

    “人是十一阿哥的人,但是谁在用,尚且不可知。”和珅道:“但至少眼下能够肯定对方只是想探听些消息,并不会有什么具有威胁性的举动,所以夫人大可放心。只是我欲将其底细摸清,故而暂时先不宜打草惊蛇。”

    冯霁雯会意地点头,道:“日后在家中说话,稍微留意一些便是。”

    弄明白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才是重点。

    回到和宅之后,冯霁雯向小仙问道:“咱们多久没回来了?”

    “回太太,应当有五六日了。”小仙算着道。

    是啊,也才五六日而已。

    所以,谁能来告诉她,她院子里这个孩子是谁的?

    ======

    ps:~~~~~~~~~~~~~~~~~~~~~~~~~~

    当当当当!!!!

    写完啦~

    刚好赶在了十二点前,大家十一快乐~~

308 上门来

    “……”小仙也在看着被小醒抱在怀中的孩子。

    见得冯霁雯回来,抱着孩子的小醒躬身行礼。

    那孩子“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声,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冯霁雯瞧。

    “这是打哪儿来的孩子?”秦嫫问道。

    “……”抱着孩子的小醒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大约是对自己抱了几天的孩子这一经历有些无言,道:“前几日有一位妇人前来投奔,自称是大爷远房表舅家的仆人,据说是福建那边逃荒过来的,而这孩子便是大爷那位表舅家的孩子——”

    远房表舅家的孩子?

    且还是远在福建?

    这其中的关系光是想一想便令人觉得远得不能再远了。

    但旋即想到和珅的阿玛生前便是在福建做副都统,想来应是还有些来往的,便问道:“那这孩子的家人呢?”

    “本不是什么富裕的人家,都在逃荒的过程中或得病而亡或饿死了。”小醒道:“只剩下这孩子的乳娘得了其父母临终托付,将这孩子送了过来。”

    听起来还真是怪可怜的。

    冯霁雯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乳母人呢?”

    “她将孩子送来之后,大爷见了一面,听其说明了其中原委,便同意将这孩子暂时养在家中。而孩子的乳娘家人健在,得大爷赠了些盘缠之后,次日便动身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

    “这孩子看起来也不过才刚在学走路而已。”秦嫫将孩子自小醒怀中接过来,有些心疼地道:“如今自幼便没了父母,可怜见的。”

    冯霁雯走上前来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小手,问道:“这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瞧着浓眉大眼的,应当是个男孩儿。”秦嫫猜测道。

    这孩子的眉毛搁大人眼中其实并不算浓,只是在孩子里算是偏浓的了,又是从眉头到眉尾,颜色虽偏黄了些,但眉形十分完整。

    “是个女孩儿。”小醒答道。

    “呀……”秦嫫讶然失笑,“还真没瞧出来。”

    冯霁雯也没看出来竟是个女孩儿,对上面前孩子这双跟黑桃仁儿似地、清澈见底的圆眼睛,她心底微微一软,笑着道:“这孩子不认生,倒是挺好的。”

    被秦嫫这个生人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只是一副好奇的模样。

    “可孩子还太小,倘若当真要在府里养上一段时日的话,恐怕还得专程请个有经验的婆子来照看为好。”秦嫫道。

    冯霁雯点头“嗯”了一声,道:“等待会儿大爷回来,我与他问一问此事。”

    方才马车走到半路之时,被找去的刘全儿给拦下了,说是刑部有人来禀,似是追查白莲教一党行踪之上有了线索,于是和珅连官服也未来得及换,穿着身常服便随刘全儿赶往刑部去了。

    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眼下离晌午还有会儿功夫,太太坐了一路的马车也该累了,不如先回房歇一歇。”秦嫫道:“奴婢带着几个丫头将带回来的东西给归置归置。”

    冯霁雯点头道“好”,刚抬脚要往堂中行去,却又忽然听那孩子咿呀了两声,她转回头去看,正见她朝自己挥着一双小胳膊,上半身也在朝她的方向倾着。

    见冯霁雯不解,秦嫫笑着说道:“她这是想要让太太抱呢。”

    想让她抱?

    冯霁雯觉得很奇妙,正下意识地要伸手却接,却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兼以丫鬟行礼的声音:“奴婢给太太请安。”

    冯霁雯转头去瞧,只见是小亭。

    “何事?”冯霁雯问。

    “有两位太太前来拜访。”小亭垂首道:“一位是汪家太太,另一位自称是江太太。”

    “汪家太太?”冯霁雯问:“汪士英府上的?”

    汪黎隽的母亲、她那位已经许久不曾有过来往的‘表姑’孙氏吗?

    “回太太,正是。”

    冯霁雯略一皱眉。

    因着汪黎隽与汪黎珠几次三番在背后捣鬼坑害于她的缘故,祖父之前便对汪家存下了不满,再后来又有舒志被打,又是汪黎隽的缘故,故而自那时起,在祖父的授意之下,英廉府便再未与汪家有过任何来往了。

    她还记得不过十来日之前,大病初愈的孙氏与汪黎珠在首饰铺中同她偶遇,也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还与同行的一位妇人阴阳怪气儿地指桑骂槐,大意是在嘲讽她出身高又有何用,名声不济也只能嫁个不中用的穷书生。

    那位妇人便在一旁附和着拍孙氏的马屁,夸汪黎珠天大的好福气,得以嫁进金家这样的门第。

    冯霁雯当时未有言语,对方未有指名道姓,她也全当作未曾听着。

    此事说来还没半个月,怎么眼下孙氏竟突然登门造访了?

    “太太可要见吗?”秦嫫询问道。

    “既是来了,便听一听她的来意吧。”冯霁雯末了又道:“汪家这些时日不该忙着女儿出嫁的事宜吗,她怎还有空闲来此。”

    身后的小仙闻言问道:“太太您是说汪家四姑娘出嫁?”

    “汪家还有其他姑娘要出阁?”冯霁雯不解地反问。

    却见小仙露出了一个苦笑来,道:“汪家四姑娘两日前不是已经嫁到金家去了么?怎么,太太您不知道吗?”

    冯霁雯一愣。

    “我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听着?”也没听人说起。

    “从提亲到出阁,统共才半个月的功夫,哪里来得及准备大肆操办。”秦嫫说道:“金家显然也并不重视这门儿亲事,一切从简,外头不少人都在背后说,比抬个妾进门儿光彩都不到哪里去。”

    亏得汪家跟傍上了一座金山似得,不管那金家大公子的身子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管金家看不看得起自个儿的闺女,空有一副攀权附贵的嘴脸,谁在背后不耻笑三分?

    冯霁雯听罢未有置词,并不觉得如何意外。

    只回房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番有些松掉的发髻,便带着丫鬟直接往前院去了。

    “霁雯来了……”

    冯霁雯前脚刚跨进厅内,就见孙氏忙起了身迎来,满脸笑的模样热络又亲近,直叫冯霁雯有着一瞬的怔愣。

    这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孙氏吗?

    另一位妇人也起身迎了上来,表情与孙氏如出一辙,嘴里恭敬地喊着:“和太太。”

    听方才小亭来禀称这位妇人夫家姓江,虽不知是什么身份来头,冯霁雯却也点头回了句:“江太太。”

    她如此客气之下,倒叫这位江太太眼底略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神情来。

    孙氏却在一旁不赞同地“欸”了一声,对这位妇人嗔道:“喊什么江太太,如今霁雯可是堂堂一品尚书夫人了,该喊和夫人才是——”

    “对对对,瞧我这张嘴……”妇人忙笑着道:“该喊和夫人!”

    冯霁雯一面不露痕迹地避开了孙氏要上前来挽住她胳膊的手,一面微微笑道:“不敢当,如今尚未请封,称不得夫人,二位太太还是照旧称呼我为和太太吧。”

    孙氏脸上表情一滞,不知是因冯霁雯避开了她的手,还是因为冯霁雯之言,即是问道:“我那侄女婿升任刑部尚书已有好几日了,你怎地还未请封呢?”

    除非是皇上钦封的命妇,一般官员之妻都须得按照夫君的官位等级前去请封,再由内务府拟定敕封命妇圣旨。

    冯霁雯未有回答孙氏之言,只坐了下来,又示意二人也入座。

    来即是客,没有让人站着说话的道理。

    虽然孙氏判若两人的态度委实让人舒畅不起来。

    冯霁雯这才开口问道:“不知汪太太同江太太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位江太太闻言便瞧瞧睨了孙氏一眼。

    孙氏张口便与冯霁雯笑道:“说了这么些,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是刑部司务厅郎中江大人家的太太——”

    刑部司务厅郎中?

    也是个五品的官儿。

    冯霁雯一听着刑部二字,余光又瞥到那位江太太身后的丫鬟手里头提着的几沓礼盒,心下已是明了了七八分。

    果然,紧接着便听这位江太太笑着开了口。

    “说来真是巧得很,我家老爷之前便是在内务府与和大人一块儿共事的同僚,只是和大人在广储司,我家老爷在武备院,上月才升任了司务厅郎中一职,这一晃眼,和大人竟被擢升为了刑部尚书——”

    冯霁雯知道这些话不过只是铺垫,故而也不往下接,只是笑了笑。

    再开口时,江太太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相比于和大人屡立奇功,得皇上百般赏识,我家老爷近来的时运便十分不济了,这才刚进刑部没多久,就遭下属诬陷上了什么假公济私,滥用私权这等莫须有的罪名,竟还要闹到都察院去,真是让人平白窝火地紧。”

    孙氏适时地出声附和道:“江大人那样清廉的人,分明是遭了小心刻意构陷。”

    “我家老爷近来为此十分忧心,我这后宅妇人也跟着提心吊胆的,觉也睡不安稳。”江太太看向冯霁雯,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说道:“说来惭愧地很,往前与和太太素无来往,本是无意前来叨扰的,只是如今我家老爷的处境着实不妙,故而才斗胆厚颜前来想请和大人从中帮着周旋一二……”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冯霁雯拿余光看了一眼孙氏的表情。

    今日从中引见,又百般赔着笑脸儿,想必她也没少收这位江太太给的好处吧?

    “我那侄女婿如今可是刑部尚书,颠来倒去也不过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孙氏一脸殷切地看着冯霁雯道:“霁雯,你回头便找个时间将此事同侄女婿说一说——我同江太太也是十余年的好友了。”

    冯霁雯听得莫名其妙。

    她与江太太交好十年还是二十年,同她有半文钱的关系吗?

    还有,她究竟凭什么认为她会答应帮她的?

    碍于情面吗?

    还是出于显摆她家大爷如今的办事能力,想要借此来给她自个儿挣个面儿?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十分不巧了。

    她一来不觉得她与孙氏之间有什么情面可言,二来亦不打算自找麻烦。

    “有劳二位太太专程来此了,只是我家大爷如今刚到刑部,怕还不甚熟悉一些人情交际,加之最近正奉旨忙着追剿白莲教的差事,也不见就得能腾出手儿来。”冯霁雯显得不太委婉。

    孙氏与江太太听得此言,面上神情皆是一滞。

    二人显然没料到冯霁雯会二话不说便直接拒绝,甚至言语间连个像样儿的借口都懒得找。

    可你说她倨傲看不起人吧,她偏又一副客客气气的神情,平和似水的语气,半点也看不出那些身居高位的妇人一贯带有的疏冷与生硬。

    “霁雯,这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费不了多大功夫的……”孙氏强笑着说道,“再者说,江太太今个儿也是带着诚意过来的。退一万步讲,算是给姑母个面子,你回头就跟侄女婿提一嘴——”

    听她张口一句姑母,闭口一句侄女婿的,冯霁雯有些郁闷这世上究竟为何会有如此厚颜之人。

    见冯霁雯未语,孙氏以为她犯了犹豫,忙地又拿暗示的眼神看向江太太。

    只是江太太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冯霁雯道:“今日我刚从英廉府回来,尚有诸多事宜须得处理,怕是不能陪二位太太久坐了,二位太太若是不急着走,不妨坐着吃会儿茶歇歇脚——我便先失陪了。”

    话罢缓缓起了身来,微一低头示意。

    “霁雯……”

    孙氏见状还欲再言,却被那位江太太皱眉阻止了。

    “看不出来她什么意思吗?压根儿就不愿意帮这个忙……”见冯霁雯步出了正厅,江太太适才沉下脸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不是夸口一准儿能成的么?瞧瞧眼下,不光事儿没办成,还没得让我在一个丫头片子跟前丢这么大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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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9 又是青争

    “我……”孙氏也跟着皱眉,忍怒道:“我又何曾能料到和珅这才刚升做刑部尚书,她就这般不将人放在眼里了?真是个……”

    刚想说什么难听之言,大约是想到这还是在和家,只能咽了回去,见江太太起了身离去,遂也忙地跟了上去。

    “你先别着急,听我说……此路不通,难不成咱们就不能再想别的法子了?”孙氏追上去说道。

    “别的法子?”江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半点不复方才在冯霁雯面前恭敬和气的态度,眼神颇有几分凌厉的味道,“此事可是你夸下口的,若是办不成,也别怪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没法子兑现了。”

    “自然自然……”孙氏快步追着她,二人带着各自的丫鬟不做停留地离开了和宅前院。

    临跨出大门之时,孙氏回过头来盯着和宅院内狠狠瞪了一眼。

    这个冯霁雯真是不识好歹,她如今不管怎么说也是金府大公子的岳母,她竟敢如此扫她的面子!

    呸,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一块儿香饽饽了!

    孙氏在心底骂骂咧咧地离去,待跨出门槛儿之时,只见同样满心不悦的江太太已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去,理也未再理她,径直就将马车帘甩了下来。

    “欸……”孙氏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见车夫已调转了马头离去。

    孙氏更是气得牙根儿都在发痒。

    倘若不是她尚且得靠着江太太给她家隽儿说合与江大人兄弟家的嫡女的亲事,她又何必犯得上如此奔波忙活,到头来还得不来一个好脸色。

    不就是个五品官太太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的亲女儿如今可是金府的大少奶奶!

    日后有着金家的扶持,她家老爷还怕落不到好差事吗?

    想到如此种种,孙氏的心情复才得以缓缓平静下来,想着回去之后还有得忙活,她亦不在此多做耽搁,即刻便由丫鬟扶上了车去。

    然而尚未行出多远的距离,坐在马车中的孙氏忽觉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丫鬟撩开马车帘问道。

    “对面儿来了辆马车,须得让一让才行。”车夫放低了声音答道:“劳太太先等上片刻。”

    心情本就烦躁的孙氏闻得此言当即便恼了。

    “让什么让!”她沉声道:“出门在外,都如你这般,汪家的脸真可谓被你给丢尽了!做奴才的在外头都不争气,外人又如何能看得起咱们汪家的主子!不必等让,给我继续赶车!他们算哪一棵儿葱!”

    丫鬟听得讪讪。

    她又何尝看不出来太太这是因方才在和宅里吃了那位和太太一顿暗憋,觉得遭人轻视了,这才有此言,但还是只能附和着道:“太太说得没错儿,这路又不是他们铺的,凭什么要咱们让?”

    车夫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胡同里的路本就算不得多宽,而对方的马车又较寻常马车宽敞上许多,如此迎面而来,他只能靠边儿暂时停了下来,让对方先行。

    而至于凭什么对方不让,要他们让,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难回答……

    随着对方马车的驶近,那丫鬟也瞧见了关键所在。

    丫鬟脸色一变,立即放下了马车帘,压低声音与孙氏禀道:“太太,那似乎是公府上的马车……!”

    公府?

    什么公府?

    这驴肉胡同里哪有这等身份的贵人?

    正是肯定没有,所以方才她才敢说出那番不敬之言来。

    孙氏满带着怀疑的心态将帘子撩开一半,将视线投放到了已要来至眼前的油壁大马车之上。

    这一看,即刻也是愣住了。

    她看到了镶黄旗的旗围子,又清楚地瞧见了傅恒府的府徽。

    竟然是傅恒府里的主子……

    孙氏惊得起了一身冷汗,一心盼着她方才那咋咋忽忽的一番言语,并未传到对方马车中。

    若不然这场还真不是她能够收得了的!

    提心吊胆中,对方的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而过,并未有任何停留。

    孙氏大为松了一口气。

    傅恒府的马车中,丫鬟却正与傅恒夫人道:“方才那马车中的无知妇人出言冒犯夫人,夫人怎不让奴婢们下车教训教训她?”虽然最后瞧着显然也是怂了。

    可这些人出门在外难道从来都不带眼睛的吗?

    简直无知至极。

    傅恒夫人闻言不以为意地看了丫鬟一眼。

    “何必同这些人一般见识。”

    只是那妇人的声音她听起来倒有几分熟悉。

    似是前些时日在胭脂铺里曾见过一面,当时这妇人一副病弱的模样,然张口与人骂起架来却也分毫不让,言语间可谓市井泼妇也。

    过后她偶然听那胭脂铺中的掌柜道,这是灵台郎府上的太太,在京城一带名声向来差极。

    似乎也就是前几日女儿才刚嫁进金家的那个。

    可她来驴肉胡同作何?

    想着汪家与英廉府似还有些亲带关系,待到了和宅之后,傅恒夫人便与冯霁雯提了一句。

    这才知那孙氏就是寻冯霁雯来了。

    才刚回到椿院,听闻了傅恒夫人登门,便又折了回来的冯霁雯大致解释道:“有事前来,我未答应,便惹恼了她。”

    “和珅升任刑部尚书,此事近几日来在京城内外传的可谓沸沸扬扬,消息一经传出,四下就跟炸开了锅似得。甭说是旁人了,纵是我在内,也觉得出乎意料。”傅恒夫人笑着说道:“如此年少有成,天纵奇才,纵是放眼大清开国百年以来都是罕见之极,这才不过刚开始而已,往后你身旁像孙氏这类人,必然是有增无减。”

    冯霁雯闻言点头,略有一些发愁。

    她向来是不爱应付这些麻烦事的,故而比起大富大贵,她更喜欢清静安逸的生活。

    傅恒夫人似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适时地出声说道:“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你无法选择的,但在此基础之上,却又有许多东西是你可以自己做主选择的——譬如这些人为了各自的目的凑上前来,你固然无法阻拦,可你要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这些人,在不扰乱大局的前提之下,其实也并无太多的条条框框。归根结底,所谓规矩亦是人定,有时随心一切也无不可。”

    自傅恒夫人口中说出这些话来,冯霁雯倍感意外之余,却又觉得醍醐灌顶。

    是啊。

    如今的身份她无法选择,但以何种心态来看待这重身份,却是她的自由。

    她根本无需为日后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而感到无所适从。

    自孙氏走后便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的冯霁雯忽而顿悟了。

    说的没错儿,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

    “夫人字字珠玑,霁雯皆记下了。”

    傅恒夫人笑着点头。

    她正是知道冯霁雯的性格,必然不适合官宦人家后宅之中的那一套生存方式,故而才特意跑了这么一趟,便是为了同她说这些——既不能很好地融合进去,那倒不如安心做自己,总好过学什么也学不像,到头来再将自己的长处给磨没了。

    她在京城官宦夫人这个圈子里便不是太合群的那类人,相交之人不过三两位,于是总有人认为她是自持身份高贵,看别人不起,可真正与她熟识之人却深知她性格,在未封诰命之前便是如此了。

    她亦是觉得自己不是那块儿料,是以干脆不去理会那些繁琐的人际来往,也省得越忙活越乱。

    现如今过得不也还说得过去吗?

    这也是她与冯霁雯这个晚辈如此合得来的原因之一。

    二人虽皆懂礼守礼,却并不过于拘泥于此,懂世俗却不世俗,彼此之间亦无太多条条框框,故而相处起来格外轻松。

    她也知冯霁雯聪慧,必然一点就通。

    “对了,日前我去城外进香,途经静云庵之时,一时未能按捺住心中好奇,贸然前去拜访了太妃娘娘。”傅恒夫人有些郝然、又有些无奈地道:“未得见太妃娘娘真容事小,可若因此令太妃娘娘觉得被冒犯到了却是不妙,故而冯丫头你若何时再去静云庵,还得劳你从中代我与太妃娘娘赔句不是才行。”

    冯霁雯听得此言,略有些意外。

    “您去了静云庵?”冯霁雯讶然失笑。

    且听这意思是没能见着太妃?被拒之门外了?

    “可不是么。”傅恒夫人想一想也觉得想笑,笑叹了一口气道:“怪我当时脑子一热。”

    “也怪我没来得及提醒夫人。”冯霁雯也有几分郝然。

    之前太妃曾与她直言过,无意与傅恒夫人相见,言辞间颇为直白。

    但这些直白之言她自然无法完全转述给傅恒夫人听,因为傅恒夫人不管再如何通透,却并不真正了解太妃为人处事的性格,听了多多少少只怕要有些不舒服。

    而她一句‘没来得及提醒夫人’,傅恒夫人已是差不多听明白了。

    “无妨。”傅恒夫人也不显得如何意外,只是一笑而过道:“只是还得劳你从中捎句话儿,望太妃娘娘勿要介怀我贸然叨扰之举。”

    “夫人言重了,太妃向来也不是小气之人,只是性情一贯冷清惯了,不大爱与人来往而已。”冯霁雯道:“夫人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傅恒夫人笑着点头。

    “太妃娘娘这性情实则也不算奇怪,我尚在闺中之时,一同长大的手帕之交亦是如此,也是自幼便不爱与人接近亲近,可待真的熟识了,却发现她只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一旦遇着了事儿,比谁来得都有情有义。”傅恒夫人勾起了往昔回忆来,语气有几分幽远:“……往前我犯了错,她没少替我背黑锅。”

    不爱与人接近亲近。

    刀子嘴豆腐心。

    遇着了事情,比谁来得都有情有义。

    冯霁雯听得倒真觉得这跟太妃像了个十成。

    于是便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这是哪一位太太?”

    “……她姓秦,名唤青争。”傅恒夫人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道:“但已过世许多年了。”

    冯霁雯听得前半句时,脸色陡然凝了一下。

    姓秦,名唤青争……?

    她记得祖父曾与她说过,祖母在世之时私下便称太妃闺名为青争来着!

    可太妃姓况,并非姓秦啊……

    加之这位太太又已过世多年。

    应只是个巧合而已。

    可这当真有些太巧了。

    同在京城,同样的性格作风,竟连闺名也重了。

    尤其是‘青争’一名,又非是小芳小晴这等通俗易见之名,有此巧合,实属罕见。

    她本欲同傅恒夫人说一说这个巧合,但见她提起往昔好友似有些伤怀,亦不忍再不合时宜地提起这些。

    只是脑海中又莫名浮现了上次在听得祖父提起青争二字之时的疑惑之感。

    总还觉得在另外一人口中也听到过此名。

    可一时之间,竟是如何也记不起来……

    ……

    和珅自刑部回来之时,天色都已大暗。

    见他回来,冯霁雯即刻吩咐了厨房准备晚饭。

    和珅并未提起今日在刑部都在忙些什么,只是同冯霁雯随口问了些家中之事。

    饭后,冯霁雯适才与他问起有关那个女娃娃之事。

    “我听小醒称,这孩子是大爷表舅家的小孙女儿,被其乳母抱来寻到京中,托给大爷代为照料的。”

    “之前未同夫人商量,夫人切勿生气。”和珅道:“实是事发突然,阿玛在福建任上之时与这孩子一家又颇算亲近,而彼时夫人又在英廉府中,故而我便自己拿了主意。”

    “既然有此渊源,这孩子身世又如此可怜,大爷将其收留下来乃是理所应当之事,无需与我事先商量。”再者这往细了说,是他的家事,他们本非真正夫妻,他要如何拿主意,本就无需经她点头同意。

    如今和珅官拜一品,家中多养一个孩子又确实不算个事儿。

    只是有一事她须得一问:“就是不知大爷打算如何安置这孩子?”

    “暂时需得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怕是多少要扰到夫人的清静。”

    “这倒无妨。只是如此一来的话,应给孩子请个婆子专程照看着来的比较妥当,爷的意思呢?”

    “这些琐事我到底不及夫人懂得多,夫人来拿主意便可。”和珅眼中噙着笑意说道:“有夫人在,倒是不怕委屈了这孩子。”

    “……”被他拿这种眼神看着,冯霁雯莫名有几分尴尬:“这些我也都是听秦嫫说的,我也是个门外汉而已。”

    和珅闻言笑了两声,声音清润好听。

    “将孩子抱过来。”他笑罢与小仙吩咐道。

    “这么晚了,抱孩子来作何?”冯霁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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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更新时间又好险TT建议大家以后都改成早上看好了,我罪大恶极/(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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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夫介绍:
同样是清穿,冯霁雯面临的不是险恶宫斗,也不是伤神的宅斗,而是要嫁给满清第一美男,乾隆第一宠臣,史上留名的大贪官——和珅!
这时的和大人,还只是个一穷二白,在咸安宫求学的清贫美少年。
被祖父以死相逼送上了花轿的冯霁雯狠一咬牙,满脸决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君,你继续发愤图强,我负责把嘉庆帝架空掉!
……
其实这只是一个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夫妇有爱(蛇精病)日常。
金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