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初的记忆
安德尔·道格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在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初几年，是不会留下多少完整的记忆的。因为幼年时期的大脑，还没有将大量记忆保留下来的能力。即使是这样，安德尔仍然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记忆，就连一个片段也没有。
也就是说，安德尔是一名孤儿。在那个大陆战争刚刚结束十年，社会逐步向稳定阶段过渡的时期，并不算什么罕见的事情。
而安德尔最初的记忆，似乎是在某个研究所中。
由于当时只有三，四岁左右的样子，安德尔并没有相关的知识来帮助他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关于“那个地方是研究所”的信息，也只是长大之后，根据不完全的记忆推断出来的结果。
安德尔记得，那个研究所内，有十几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他们基本上每天在一起，被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大人传授着基础的语言和逻辑知识，然后接受各种各样的调查和实验，有的时候实验是集体进行，有的时候是被分隔开进行。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大人的行为大概是错误的吧。不过，从自己还算健康地生存下来这一点，那些实验应该没有对自己造成恶劣的影响。但是，安德尔经常察觉到，昨天还一起说笑的某些伙伴，第二天忽然不见了，然后，又遇到了新的伙伴，再然后，新的伙伴也不见了。
反反复复，不断循环。研究所的孩子们如此频繁地变换着，直接导致了安德尔对那些人都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但是，有一个人不同。
周围的人换来换去，只有一个人始终留在那里。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不想在意也会去在意，就算大脑还没有成熟到能够清晰地保留记忆，安德尔还是牢牢地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以及长相。
还有，他是个“优秀”的人——这个事实。
在一起学习，生活，接受各种实验的过程中，安德尔充分地体会到了这一点。那个人在体力，智力，耐力，以及从这些基本的能力中衍生出来的进阶能力，各方面，都是压倒性地优秀。
因此，安德尔和其他在他身边的孩子，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因为群体中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存在，不需刻意地对比，就能发现其他的个体多么平庸，无能——他身边的孩子们全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受到过直接的或者间接的伤害。
安德尔记得，在某个有着无数亮闪闪发光的盒子的房间里，听着四周杂乱的，人和机械发出的声音，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笨拙地往某个方向走去，但是，走了没有几步，就被一个比自己高很多的成年人拦下了。
“乱跑是不行的吧，A。”
“我……我……我……”
安德尔很难组织语言，就这么支支吾吾地说着。
“瞧你这幅样子，恶心死了。你究竟有没有记忆力？不知道现在外出活动的时间已经结束了吗？真是的，同样是小孩子，比起你来，〇〇〇从各个方面，都不知比你优秀几百倍。”
安德尔拼命地在脑中寻找着“〇〇〇”这个词的含义。
对了，自己之前听过，似乎是一个孩子的名字，在房间里面，还有周围的设施里面，见过几次的，金发的孩子。
那一头浓到刺眼的金发，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对了，何止是见过一次。自己在研究所后院里的赛跑中输给他，在他面前被那些大人们骂过无数次，测验的分数和他差了几十分，对了，还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个家伙用脚踩过头。
“好了，我们要去那边了，你自己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
门被关上了，安德尔还听到了门上某个铁块转动的声音。安德尔想去开门，不过，当然没有办法打开，因为当时的他的身高，连门把手都够不到。
安德尔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觉泪珠在眼中打转。
“瞧你这幅样子，恶心死了。”
“同样是小孩子。”
“要比你优秀几百倍。”
“…………”
安德尔当时只能猜测“优秀”这个词的含义，根据语境，应该是正面的评价吧，换句话说，自己和他比起来，是相当差劲的存在呢。
啊，是吗。我要是能够成为他那样的孩子，被大人们表扬该有多好。
安德尔幼小的心灵中，只是产生了这样单纯的想法。
但是他无论在这之前还是在这之后，都从来没有被表扬过。
然后，大概六岁的时候，他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孩子们一样，被送出了研究所，然后被带到了海文斯市，就读市内的一家公立小学。
安德尔觉得自己在那个研究所呆过两年，或者三年的时间，具体的情况，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了。而他当时只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一样，都是差劲的存在。
只因为，那个家伙而已。
因为有那个优秀的家伙在，自己和身边的，平凡的其他人，才会被嘲笑，被无视，被放弃，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因此，从小的时候开始，安德尔就从心中，讨厌优秀的人类。
讨厌因为过于优秀，而剥夺了他人一切的人类。
这就是安德尔·道格人生中最初的记忆之一，这份记忆，也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而现在——
看见站在他面前的那个身影，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不会认错那金色。
比自己更浓烈，更耀眼，更强大的金色。
这是安德尔·道格从没跨越过的障壁，不知道因为何种契机，存留于安德尔心中的，关于那个人最为不堪的记忆，形成了这道残影，然后在这个概念世界中，被具现化了出来。
那个人的形象得以具现化，出现在他的眼前。
为了面对这一切，已经不需要移开目光了。
战斗的准备已经做好。
和那片“残影”，厮杀到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的准备。
“——来的好啊，普罗德·埃克斯伦特！”
安德尔唤出对方的名字。
第十七章 强者的践踏
听见了，空气炸裂的声音。
安德尔反射性地举起了手中的射击者2号，想要瞄准，但是前方并没有目标。
“消失了吗？”
忽然之间感觉手腕一下子被扭向了上方，手中的枪也随之脱手。原因是，拥有压倒性速度的普罗德，一下子来到了安德尔的前方。安德尔忍住疼痛，迅速后退与其拉开距离，没想到，战斗还没开始，武器就失去了。
“安德尔，在处理脱出程序的时候，系统产生了一点延迟，大概还有十分钟才能完成脱离，你那边怎么回事？难道说这个时候还有碍事的防御程序吗？”
正上方的方向传来了卡洛琳娜焦急的声音，看上去她应该是无法观测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吧。
“啊，似乎是一点稍微麻烦的东西。不过，用十分钟来解决足够了。”
安德尔说着，右手手臂用力向后拉动，使得钳住自己右手腕的普罗德的手也随之移动，也就是说，借助自己被对方抓住腕部的现状，将对方的身体位置锁定。
然后，左手稳稳地接住了脱手之后飞上半空的枪，然后，向前方扣下扳机，五下。
五发概念弹呼啸而出。
和佛尔特那时的情况不同，这一次特化了发射速度和威力的概念弹没有偏离方向，直冲向对方的胸口。如此近距离击出，就算立刻采取回避姿势，也没有办法将全部躲开。
普罗德松开了抓住安德尔的手。
然而，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五发概念弹像是穿过空气一般穿过普罗德的身体，然后逐一爆裂。
“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不过都是徒劳的，这个对我无效。”
随着对方的回答，安德尔抬起头，凝视那张记忆中的脸。亮金色的头发，健壮的身体，泛着银白色的漂亮眼瞳。虽然只是根据自己幼年的记忆在脑中构建的形象，不过安德尔还是从这里清楚地认清了一个事实：
这张脸就是普罗德·埃克斯伦特。
然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也有一个。从他身体中穿过的概念弹对他没有作用，而且在这一次攻击之后，所有的概念弹都用完了，虽然只是卡洛琳娜在这个世界中模拟出来的武器，不过也是有着使用限制的吧。
“……你那边……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卡洛琳娜从上方传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而且像是掺杂了噪音一样有些不清楚。大概是由于整个系统的崩溃，信息的交换受到了阻隔的缘故，看来目前是没办法借助卡洛琳娜的力量了。
“没关系，你放心吧。”
安德尔大声响应之后，丢开已经没用了的射击者2号，向前方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呵呵。已经觉得自己毫无胜机了吗？”
普罗德笑着，伴随着剧烈地摩擦空气的声音，飞速地移动到了安德尔身体的右侧。
“槽糕！”
不是通常的攻击，是来自于整个身体的撞击。受到突然袭击的安德尔来不及防御，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飞出几米远，将不断崩裂的地面砸出了几个大坑。
好疼。有如烈火灼烧一般，痛感遍及身体各个角落，让人没法挪动一步，似乎全身的骨头都已经碎成齑粉。这是已经习惯了疼痛的安德尔，都难以忍受的感觉。不对，就算是被撞的话，地面不可能被砸成这副惨状。
而且，为什么，被打成这个样子，自己还没有昏迷过去？
普罗德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一路踢开地面上渐渐溶解消失的碎石，向倒地的安德尔猛冲过来。安德尔用一只手掌撑住地面，然后双脚踹向普罗德的腿部。明明都已经疼的无法动弹了，为什么此时还能够行动呢？安德尔不明白，只是身体反射性地做出了这个动作。
面对安德尔双腿的横扫，普罗德跃上半空，然后借助下坠的力量用右脚向安德尔的头部重重踩去，身体还未恢复平衡的安德尔，没有办法做出大幅度的回避动作。
“就算能偏开头的话，肩膀或者胸口也会被踩中，怎么办？”
看着身下坑坑洼洼的地面，安德尔想要在其中寻找一个能够减缓冲击的地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普罗德的脚已经快要踩中安德尔的头部。
这一次，要如何应对——
随着普罗德跳下产生的风压，身下的地面居然下陷了。
借助这个机会，安德尔向右侧翻滚身体，堪堪避过普罗德的踢击，然后双手抓住其右脚，用力向左右两方向扭动。
这是从帕里尔那里领教过多次的关节技。
握紧。扭转。粉碎。
但是，这一招并没能成功。
普罗德紧随其后落下的左脚，击中了安德尔的右肩。不得已，安德尔将双手放开，然后奋力扭转身躯，躲避飞溅出来的沙石，砖块状的物体。
不过，那些组成“地面”的物体，在破碎的一瞬间就已经消失，不会带来痛感。事先对这一点没有体会的安德尔，又看到刚刚落地的普罗德急速转身，奔向自己身前。
“如此之快的速度……简直不是人类……”
普罗德的速度，在安德尔的感官中已经超越了风，其运动的轨迹中，不时传来空气由于被高速运动摩擦到燃烧后发出的刺耳声响。
转过一个大弯，普罗德猛力将拳头挥出。
没有反应到的话，谈不上防御，更谈不上躲避。仅仅是那道影子在安德尔的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功夫，安德尔的前胸就已经被普罗德的铁拳正中，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冲击力，将他的身体抛上半空。
胸前的衣服被击出了一个破洞，拳击带来的那股能量在安德尔的身体中游走着，然后，在他的背后爆发了出来，身后的衣服，也像是被枪击穿一样破裂开。
感觉到从前胸到后背都被打穿了。
身体还浮在半空。
如此惨状，还能保持意识的清醒，恐怕也只有在这个概念世界里面才能做到了。
但是，还没有结束。
毫不留情的，来自下方的连续追击——普罗德从地面一跃而起，面对安德尔的胸口，做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连打动作，直拳，上勾拳，膝部撞击——安德尔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被击飞，直到普罗德的四肢触及不到的高度，打击才得以中止。
与佛尔特的攻击不同，虽然无论被击中多少次都不会流血受伤，但是痛感却无法消除。身体感受了如此之多的痛，却没有其他方面的感觉和体现，单纯是这种绵延的痛感长久地持续下去，很令人难受。
比起肉体打击更不如说是精神打击。
安德尔的身体在数米的高空中开始快速下坠，然后重重砸向地面。在现实中这会是全身骨折，甚至可能导致瘫痪或者内脏破裂的重伤，而安德尔所感受到的，只是胃里面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全身上下骨头遭到撞击的疼痛。
在长达数十秒的滞空之后，普罗德轻巧地落地。
“……看来没有休息的时间了啊。”
安德尔说着，猛然从地上爬起来。
第十八章 弱者的挣扎
根据之前的情况他很快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中自己仅仅是会产生痛感而已，而这种感觉不可思议地没有影响到大脑中运功神经的工作，难道对于人体活动的多方面程序模拟效果被分开了吗？总之，拜这个设计所赐，自己目前的“身体”不会出现受伤的情况，而且无论多么疼痛，都是可以自如地行动的。
明白了这一点，安德尔也就转变了思路。
没有任何防御的必要。只要进攻，不断地进攻，将对方打倒即可。
安德尔快步冲上前去，攥紧右拳，朝普罗德的面门上直直地打去。
普罗德将脖子向后方一扬，躲过了安德尔的拳头之后，立刻两手交迭伸出，握住安德尔的右小臂，扭转腰身，猛力一抬，将安德尔向后方摔了过去。
着地之后，安德尔立刻起身，飞腿攻向普罗德头部。普罗德向后方一闪再次避开，然后抓住安德尔的腿部，手腕一扭，再次将他摔倒在地。
“看来，那个家伙还是会做出回避动作的啊……不过即使是这样，我也……”
忍住已经逐渐变得麻木的痛感，安德尔大喊着再次冲了上来，伸出左拳攻打普罗德的前胸，普罗德交叉双手挡在胸前将其架开。但是，安德尔的右拳早已探出，在普罗德左拳的攻击防御之时，击中了他身体右侧肾脏附近的部位，普罗德顿时后退了两步。
“这样就……”
认为“只要击中普罗德”，就会像前两次一样获胜的安德尔，在短短的一瞬间放松了警惕。
然后——
数十下攻击，如同雨点，不，炮弹一般的铁拳便落在了安德尔身体前方的每一个角落。无法反应，无法回避，无法防御。察觉到这一事实的安德尔，已经随着爆破一般的声音，整个身体都被直挺挺地击飞，摔倒了几米之外的路面上。
“哼。”
普罗德冷笑着，慢悠悠地走上来。
现身之时所伴随的金光。
令空气摩擦致燃烧的速度。
惊人的近身战能力和反射神经。
能将人打飞到数米外的力量。
改变地面形状的风压。
几十秒的滞空时间。
连续作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法防御的攻击的爆发力。
这个概念世界中的普罗德，宛如一面无法逾越的高墙一般伫立在安德尔面前。
根据幼年时期的记忆，在安德尔心中，普罗德就是完美的，优秀的，超出自己几百倍，无数个层次的完美人类。就像野鸡仰视着飞翔在天空中的鹰一样，普罗德永远在安德尔之上，安德尔永远也没有办法赢过普罗德。
而在这个概念世界即将崩溃，安德尔的大脑即将得到解放的时候，这道无法跨越的心灵障壁，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在安德尔面前显现了出来。
没办法无视，没办法否定。
因为安德尔只会被这道“残影”彻底打败而已。
“我问你一个问题……”
用手捶了一下地面，灰头土脸，颤颤巍巍地，勉强抬起头来的安德尔，瞪视着上方普罗德高傲的脸。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哎呀，这可难回答了呢。因为我实际上并不是‘普罗德’本人，而是你心中的那个‘普罗德’而已，所以我只能猜一猜了呢。”
普罗德将脚放在安德尔刚刚抬起的头上，对着没办法做出反抗的安德尔，发出了如同极地中的寒冰一般冷酷的声音。
“我这个存在，大概就是为了践踏你这种低等生物而出现在这里的吧？”
然后，猛地踩了下去。
头部被人踩着，陷入地面。
应该说这不是每个人在人生中都能体会到的感受，不过对于安德尔来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抛开这个行为给人精神上带来的打击，身体上也绝对不会好受。
“怎么了，难道不想被我踩扁吗？”
受够了。
安德尔从小以来就受够了。
无论是被人欺负，还是被人踩住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声吼叫着的安德尔，并没有强行将头抬起来，因为他知道，对方脚上的力量是多么强大。他反而将头部向下钻去，像小型的工程钻头一样，不断向下创造空间。
普罗德的力量也因此被分散。
此时不断崩溃的地面已经没有现实世界那般坚硬了，安德尔的头部向下钻了几十厘米之后，又猛地将脖子向后拉去，然后，双手撑地，在头部从地面中出来的同时跃了起来，一口气拉开和普罗德的距离。
“哼，像是鼯鼠一般的逃生方式，真是了不起呢。”
“呼……呼……”
连续地喘气。安德尔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如果是在现实中被人踩住头部，因为头是不可能像钻头一样钻进地面下，像是这样的脱身方法是行不通的。而考虑到刚才的情况，普罗德做出的夸张动作，好像也有线索了。
——这个即将崩溃的概念世界，已经渐渐失去物理法则和自然规则的束缚了。因此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冲刺，跳的如此之高，受到重伤也不会晕倒，能够正常行动，连地面也能破坏到这个程度。
这样的话，虽然安德尔不是普罗德的对手，如果能够无视规则的话——
“怎么了？你是想要问，你距离脱出这个世界还剩多少时间吗？”
普罗德做出嘲弄的表情，仰头看向乌黑的天空。
“出现吧，倒计时！”
沉重的声响。安德尔头顶正上方的天空，乍现了几个浮在空中的巨大透明数字。
6：45：22
六分四十五秒二二。
这串数字，从右到左，以微秒的单位减小着。
也就是说，倒计时数字。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能做到这个？”
对于目前的光景，安德尔感到很令人难以置信。
“……这个概念世界已经处于毁灭过程中，也就是说，控制权正慢慢地由电子终端移交给你的大脑。而我作为与你相近的存在，当然也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这个世界。”
“那个倒计时，难道说距离我脱出还剩六分多钟吗？”
“是的，再有六分多钟，你就能完全地从这个世界里逃离了。因此，你没有必要打倒我，只要在接下来落荒而逃，把剩下的时间耗空就好了。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得救了呢，要不要立刻开始抱头鼠窜呢，哈哈哈哈哈！”
“不要。”
“什么？”
“就算不打败你我也能脱离这个世界，但我还是要将你碾成灰烬，不这样不行。”
“反正一切结束之后，这也仅仅相当于你的脑内妄想罢了。打倒我这个虚伪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听到这里，安德尔翘起嘴角，露出了笑容。
“为了将来——有一天能打败真正的你。”
第十九章 想象力的战斗
“为了将来——有一天能打败真正的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普罗德听到之后立刻发出了狂笑声。
“你是在做梦吧，看来你真的是在做梦呢，太可悲了，你简直是太可悲了啊！”
“给我住口。”
“没想到你已经扭曲到这种程度，居然认为在这里打败我就能改变现实，现实不会改变，一切都是你的妄想而已，而且现实中的你，已经——”
“消失吧，倒计时！”
随着安德尔的大吼，天空中的五个透明数字刹那间烟消云散。
“既然你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的话，我就更加有这样的权力了。”
安德尔闭上眼睛。
这是梦吧。一定是的。
充满了妄想的，无意义的梦，毫无意义。
但是，这已经是最高潮了。
就算是一文不值的肥皂剧，也是要有个令人满意的结局的。
就把这无意义的东西，撕破，砸碎，烧成灰烬给人看吧。
“中枢大楼，升起来！”
随着如同引发了地震一般震耳欲聋的剧烈声响，位于市中心的地上80层，地下5层的海文斯市最高建筑缓缓地，带着四溅的烟尘开始从地上，如同安德尔说的一般，升起来了。
这当然不是现实中的中枢大楼，但是，其质量，冲击力，在这个概念世界当中都是货真价实的。如此壮观的景象，安德尔本人看了也是心潮澎湃。腾空而起的数百米高的建筑物，他敢保证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识过这般景象。
对面的普罗德也沉默了，面对这种情况，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几秒钟之后，中枢大楼已经完全离开地面，如同气球一般浮在空中。安德尔再次确认了，自己的意识能够控制这个世界到这种程度。尽管只有不到六分钟的时间，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这里的主宰者这个事实。
然后，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没有花招，不需言语，直截了当。
“攻击”
仅仅是脑中出现了这个念头，中枢大楼顿时在空中调转了四十五度，然后从右上方向左下方，向自己面前的普罗德，以超越音速的速度砸去。
如同用橡皮擦去纸上的错字一般。
“什么？！”
普罗德见状，打算使用刚才的高速移动逃向自己的右前方。但是，大楼下坠的速度和冲击力，不是他的速度能够弥补的，这不是能够逃掉的攻击，就像地上的蚂蚁很难逃过人类的脚掌一样。
安德尔不紧不慢地向后退，拉开足够的距离。
随着卷飞四周房屋屋顶的风压，中枢大楼在普罗德的头顶上坠落了。
接触的一瞬间，大楼的外壳由于冲击力而破碎，碎片四散飞出的同时，在空中溶解消失。同样地，接受冲击力的一方，普罗德的头部位置，也相应地，受到撞击而出现了裂缝。
不，不仅仅是裂缝这种程度。
像是被砸开的椰子壳一样，破裂了。
安德尔在这个时候，确信了他的胜利。
中枢大楼的攻击没有停止，数百米的巨型建筑，以排山倒海之势覆盖住了普罗德的整个躯体，以他的头部为起点，整栋大楼一边崩裂成块状消失，一边全部砸在了普罗德的身上，这个过程中释放的能量，让整个地面不停地震动着，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停止。
“哈哈哈。”
安德尔笑了。此时的普罗德，想必连灰都不剩了吧，即使只是在自我满足，也终于将这个家伙彻彻底底地打败了呢。
安德尔静静地等待灰尘散去，被打败的那个家伙，会是怎样一副惨状呢。
眼前中枢大楼的残骸也慢慢地溶解消失，终于能看清前方了。
在前方站着的是，普罗德的身影。
脑袋没有破裂。身子没有被砸成烂泥。更不要提是否化为了灰烬。
普罗德毫发无损。
“为……为什么……”
安德尔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呵呵，真是没想到你能够做出这种大胆又荒谬无稽的妄想来。”
普罗德走上前去。
“用整栋中枢大楼来砸向对方吗，的确，不仅是人类，就算是怪物都没有任何可能在这一击之下存活吧。但是，这种攻击是根据你的意识而产生的，同样，在目前的这个世界里面，你的攻击所造成的结果也被你的意识所影响。你可曾想象出将我击败的模样吗？”
无法反驳，安德尔冷汗直流。
是的。就算是能够想象出用中枢大楼来砸向普罗德，即使将对方的脑袋砸裂，也因为没办法想象出下一步的景象，导致攻击半途而废。虽然从视觉上是整栋大楼都砸了上去，但最后的结果是，普罗德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这一切的原因，不是因为安德尔在精神上的松懈，而是源于他内心深处对于普罗德的自卑。
“就是因为这样……弱者只能一直……输下去吗？”
普罗德摊开双手，然后，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你的失败是命中注定的呢。作为你心中的残影，我还是了解你内心深处的部分感受的。说了要面对你是‘时代的遗物’的事实，但是，你真的有能力去面对这个吗？”
“这……”
直戳到了安德尔的痛处。
“突然崩坏的日常生活。充满了未知和危险的新世界。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每一天。这就是你对于你的未来的预判吧，在我看来意外地很合理。大概那些将你救走的人，会充分地利用你那不知道能起到多少作用的身体，来完成他们的目的吧。走上了这条道路你就没有选择了，不，既然身为‘时代的遗物’，一生下来就已经没有选择了呢。活到二十岁才得知这个事实，某种意义上真是幸运呢，哈哈哈哈哈！”
“你这家伙，想要说什么……”
“也就是说啊，虽然你嘴里说想要从这个世界里面出去，内心深处还是强烈地，想要抗拒和逃避因此而带来的一切危险和痛苦吧？”
“不……不是这样的……”
“不要再骗自己了，在你的心中，普罗德·埃克斯伦特是最强，是自己无法战胜的人，因此，才通过想象出他来阻止自己，对吧？”
安德尔听到这里，整个人顿时愣住。
是吗？是这样的吗？我在潜意识中难道是畏惧从这里出去，因此才创造了普罗德的残影来阻挡我吗？安德尔这样想着，绝望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不自觉的，安德尔的脚又向后退了半步。
糟糕。现在的自己，连否定普罗德的话都没有。
“接受自己软弱无能，面对一切未知都只会说‘不’的内心吧，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你。再逞能下去的话，身心都会支离破碎的。”
普罗德一步一步地逼近安德尔。
安德尔想通过意识，再次让天空上出现距离脱出的时间，但是那个倒计时并没有出现。
“不可能……难道是我自己的意识，真的在抗拒这一点吗？卡洛琳娜小姐？卡洛琳娜！你在什么地方？还有多少时间？”
安德尔无助地大喊。
“没有用的。因为你内心的抗拒，你那位协力者的声音早就传达不到你那里，你的声音也不会传达给她。你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只要潜意识中对于脱离这个世界有所抗拒，就没有办法出去吗。
——没有任何办法了。
这是理解了一切的安德尔的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也决定了你的命运。”
普罗德的手掌处，放出了金色的光芒。
耀眼的，强大的，破坏之光。
“现在，就根据你潜意识中的决定，破坏你的大脑。从此之后，你就会成为你内心中向往的存在——没有风险也没有希望的活死人。”
不，不应该是这样，自己才没有向往这种东西。
安德尔想要否定。
但是，不知道用什么来否定。
眼前的世界中，似乎有数千个自己，数万个自己，双眼无神地，默默地点着头。
“不想出去，即使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不想面对任何风险。”
他们这样说着。
安德尔甚至连反抗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世界上的一切全部如同静止了一般，慢慢变作灰白色，呼吸和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不对，自己并没有认同这种事。
但是，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到了。
已经——
肉眼无法辨识的金光闪过。
安德尔·道格的命运再次被决定了。
第二十章 驱散阴影的光
眼前一片模糊。
究竟是什么东西，令自己的双眼看不清前方？
是不是，一切已经结束了呢？
用两只手揉了揉眼眶附近，原来是泪水。
那粘稠的，令人不快的东西，是自己涌出的泪水。
究竟是什么，让自己流泪了呢？
很快便感受到了，来自身体下方的痛楚，自己跌倒在地上，膝盖擦破了，一个人哭着。
“帮帮我……谁来帮帮我……”
不经意间，已经叫出了声。
因为，幼小的身体和更加幼小的心灵，没有办法承受这些痛楚。
感受到了视线。
大人们的，孩子们的。各种各样包含着冷漠，淡然，无所谓，仅仅是注视着哭泣的自己的视线。
是不是从这一刻起，自己就察觉到了和他人有所不同呢？
害怕，恐惧，受够了，想要远远地逃开这一切。
泪水不断地流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或许永远也停不下吧。
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世界上呢？不禁产生了这种荒谬的疑问。
但是，没有办法回答。
内心在畏惧消极的答案。
连站起来都没有办法做到。
虽然说着“帮帮我”这样的，刚刚学会不久的，极为平常的语句，不过，完全不会觉得，仅仅是说出了这样的话之后，状况能够产生什么改变。
或者说，完全不会改变吧。
那么，其意义又是什么呢？求救的话，真的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这是不可能的吧，不会有人来救自己的，这是现实世界，又不是童话故事。
所以，还是放弃好了。
如果不抱希望，不去挣扎，就能让心里感觉更轻松的话，那就放弃一切好了。
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
自己已经注定，没有办法得救了——
“喂。”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然后，在视线的斜上方，有一只小手，伸了过来。
慢慢抬起头，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黑发孩子。
那孩子要干什么，把手伸过来究竟有什么意义？
“喂，你愣着干什么。站不起来了吗？”
“…………”
“站不起来了吗？”
“……嗯。”
“那么就抓住我的手站起来吧。”
迟疑片刻，轻轻地握住了那只手。
借助着比想象中更大的力量，站起来了。
痛楚没有消失，当然没有，因为只是站了起来而已。
但是，明确地感觉到，有人帮助了自己。
受到帮助之后，应该说些什么呢？
“谢……”
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还低着头，这样是不行的。
“和人说话的时候，要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才行”——记得自己之前听过这样的话。
于是，安德尔勉勉强强地抬起了头。
“谢……谢……谢谢……”
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几个字。
自己用惧怕的眼神看着对方，他一定生气了吧。
但是，那个黑发孩子的眼神，却像是池塘中的水面一般，极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自然，从中也读取不到任何愤怒的情绪。
“膝盖擦破了，我领你去保健室，走吧。”
于是，那只手就拉着自己，向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心中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呢？
那个孩子，为何要帮助素不相识的自己呢？
在这些问题都得不到解答的情况下，环绕在心中的，只是单纯的温暖而已。
对了，想起来了，这个人是——
心目中的最强。
绝对不会仗势欺人，他人遇到困难时也绝对会伸出援助之手的人。
在记忆中，第一次帮助自己的人。
对绝望中的自己，伸出了小小的手。
他的名字是——
“达克·赫利莱兹。”
默念出这个名字的同时，安德尔睁开双眼。
处于自己正前方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发青年。
背向自己，侧着身子。
伸出右拳，重重地击向了普罗德的身体。
仅仅是这一击，普罗德就如同被球棒打飞的球一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向后方，其造成的冲击力，将他身后的街道，大楼，各种公共设施，或者说位于这个空间里的整条轴线上的一切物体都抹去了。
安德尔努力睁大眼睛，但是看不到普罗德的身影。
即使无法想象出自己的强，安德尔也能轻而易举地想象出达克的强——这十多年来一直被自己见证着的，货真价实的强大。
“你心目中的困境只是这种程度吗，真是贫乏的想象力啊。”
达克转过了头。
安德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要说的话太多了。他清楚地明白，这个达克也只是自己想象中的存在，但他还是拯救了自己。
再一次拯救了自己。
“达克……”
“因为对未知的世界恐惧，所以就以这种形式自己做内心斗争，然后还差一点自己输给了自己，是这样吗？”
“这……嗯……”
“别开玩笑了啊，安德尔。人只能输给别人，而绝对不能输的对象只有自己。”
“但是……我……”
“我这个存在可是因为你的意识而出现的啊。那么现在我代表着什么，这个结果又代表着什么呢？”
安德尔看向达克身前的世界。整片区域以普罗德被打飞的那条线为基准，如同被分成了两块的蛋糕。而经受了这样的一击的普罗德，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代表着——
“你内心中虽然有恐惧，但还是选择了勇敢地面对这一切啊。在最后关头，觉得无计可施，只有放弃一条路的时候，你的内心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因此你心目中最强的我才会出现。所以说拯救了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啊。”
“什……什么啊……这……这……原来是这样的吗……”
安德尔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达克，又看着自己的手。
达克走到安德尔身前，轻轻地抚摸了他的头。
“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这么觉得了，你绝对不是会输给自己内心的弱者，你不适合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面，你是可以挺胸抬头，来到阳光下面的。”
达克的话还没说完，安德尔已经泪流满面。
即使是这样的我，内心也是渴望着光芒的吗——
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不会再摇着头，逃避困难，退缩不前，能够站起来了。
“是……是吗，呵呵……真是奇怪呢，之前的那些想法，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的呢，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一样……”
“这样啊。看来我也稍微起到些作用了嘛。”
“嗯……是啊，达克，如果那家伙是残影的话，你就是驱散阴影的光了。”
“真会说呢。”
“呵呵。”
哭泣过后的安德尔，心中已经没有了像之前那样的恐惧。就算未来没有办法预测，还有达克在，阿露卡在，小彼得和帕里尔，克拉丽莎他们也能稍微指望一下，还有卡洛琳娜，虽然在现实世界中还没见过面，但她一定是非常可靠的人吧。
周围渐渐暗了下来。之前卡洛琳娜说过的，距离脱逃还有十分钟左右，应该已经超过了吧。但是，目前的自己，已经是从内心中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那么说——
这么想着的时候，面前一道身影乍现。
并不是普罗德的“残影”刚刚登场时那种刺眼的光，而是能用眼睛辨识的，人的身影。
“那家伙，回来了吗？”
“看起来是这样，毕竟是你心中的‘残影’，想要回到你的身体里吧？”
安德尔站稳了身子，将力量集中在拳头上。
以撕裂空气的高速朝安德尔再次袭来的普罗德，失去了之前那种平静冷淡的语调，而是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除了妄想之外一无是处的丧家犬，你以为这样就能战胜我了吗！我的本体，现实中的普罗德·埃克斯伦特，可是比你要强上一万倍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一头猛兽般的普罗德，整个人冲着安德尔扑了上来。
安德尔明白的。
这，就是自己那份软弱心情的，最后挣扎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会变强一百万倍的，等着瞧吧。”
没有任何的偏差，安德尔全力击出的右拳，直接命中了普罗德的脸部。紧接着的是如同炮弹爆炸一般的巨大声响，普罗德的身体变成了无数小小的金色碎片，然后像之前的概念之蛇，佛尔特，还有这个崩坏的世界中不断消散的一切物体一样，消失了。
“残影”完全没有回到安德尔的身体之内，然后，眼前的世界，也像是烈日之下的一滩水一样，蒸发了。
街道，建筑，天空，全部都化作了一片白色，一切都结束了。
转头一看，身后的世界也变得无影无踪。应该是自己的意识已经统一，加上“门锁”已经解开了的缘故吧。
“干得漂亮，你终于能从这里出去了呢，安德尔。”
“嗯……是啊。”
身后只有渐渐溶解消失的达克的身体，这份意识，想必在这个已经结束的世界里面，也无法维持下去了吧。
“要走了吗？”
“嗯……没必要留在这里了呢。”
“出去之后，要干什么呢？”
“睡觉。大脑中一直在做这种古怪的梦，肯定是积累了不少疲劳吧。”
“呵呵，真像你的回答呢。”
“这才是我啊。”
“是吗……祝你好运，安德尔，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明明知道没办法返回学院，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还被关在中枢大楼的地下，明明知道接下来什么麻烦的事都可能发生，安德尔仍然是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将手臂绕到达克的背后，拍着他的肩膀，做了告别的拥抱。
明明知道这个人只是自己意识中的产物，并不是真正的达克，安德尔还是说出了那句，能够令人安心的话：
“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松开手臂，然后转过身去。
是时候离开了。
“再见了，安德尔。”
“嗯，再见，还有——”
安德尔向前迈出步子。
“谢谢。”
眼前一道光闪过，安德尔感到整个人都溶解在了这片耀眼的纯白中。
安德尔的心中，此时充满了希望。
在他不知道未来将会变得多么残酷之前。
第二十一章 安德尔·道格逃脱之谜
9月19日，晚8点。
某间没有窗户，没有灯光，只靠电子终端屏幕作为光源的狭小屋子内。
“十分抱歉，法拉小姐。”
“怎么了？”
一位褐色短发，身穿室内便装，大概十六七岁，在电子终端之前不断敲打着键盘的娇小少女，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西装男说道。
“由，由于管理不力，让安德尔·道格逃脱，不，正确来说，是被，被人劫走了。”
西装男结结巴巴地向那名被叫作法拉的少女汇报。
“哎~~~被人劫走了啊~~~其实我刚才已经知道了。”
法拉打了个哈欠，用她甜美的嗓音慵懒地说着。
西装男顿时打了个冷战。
“所以说……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呢……”
法拉一遍翘着键盘，一边从桌子上的一个小纸盒里面拿出一根巧克力棒叼在嘴里。
“你是说那个安德尔·道格的事情吗？”
“对……有人破解了您的系统，解除了对于他大脑的控制，然后不知道怎么骗过了警卫员，将安德尔运出去……也就是说……”
“啊~仅仅是最近这两天稍微松懈了一下，立刻就被人转了空子吗。没办法，毕竟连续监控这个过于庞大，只有我才能读懂的系统十几天以至于不出现任何差错，以正常人的体力来说根本做不到呢，更别说是还处于发育期的花季少女了。”
话说到后半段突然将音调降低的法拉，用力地将口中的巧克力棒咬断。
“所以说……请您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法拉将头仰到后面，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
“嗯……这样啊，你去自杀吧。”
西装男的脸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他扶着头部，晃了几下，差点晕过去。几秒钟之后，他深深地低下头说：
“是的，法拉小姐。我这就去办。”
然后西装男就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五秒钟，法拉眨了眨她的大眼睛，将转椅转了一圈朝向后方，然后起身走上前去。
“喂，给我停下。你连玩笑都听不懂吗？”
西装男顿时抹着眼泪转过身来。
“让人破解了我设计的系统，本身就是我的疏忽，你又没有什么责任。不过突然之间就被攻破，还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呢。”
“嗯……所以我问您下一步的安排……”
“先把这件事报告给NO1吧，接下来再根据指示行动。真是的，那个安德尔·道格，不过是个备用轮胎而已，为什么NO1对他这么重视……好了，你可以走了。”
又鞠了好几次躬之后，西装男一溜小跑地离开了房间。
正当法拉慢悠悠地走回座位前准备再吃一根巧克力棒时，桌子上50寸的大型电子终端屏幕上面显示了一条信息：
关于安德尔·道格脱逃的事件，请在今天晚上完成一份全面的事件报告，我们明天要严肃讨论此事。——NO1
“啊~真烦人~NO1这老头，我还没告诉他，他就已经知道了啊……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吧。”
法拉做到转椅上面转了半圈，将手指放到键盘上。
“比起某些人是怎么破解系统然后救出安德尔·道格的，我更关心他们怎么从这守备严密的城堡——中枢大楼里面逃出来的呢。”
狡猾地眨了眨眼睛，结束了自言自语的法拉再一次将头埋进工作台上，山一样的电子终端之间。
“来了吗？NO6。”
在高达80层，就连赫利莱兹塔也要被其尽收眼底的，海文斯市的最高建筑——中枢大楼的最高一层中，某间悬挂着卡帕瑞联邦国旗，有着大型办公桌和显示器的办公室内，大约五十岁，身穿黑色正装，英俊高大，表情严肃的男人莱昂·克里夫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此时的他，正面对着一扇单向透光的窗户，俯视着下方城市的夜景。
而刚刚打开门走进来，被莱昂称作“NO6”的，身高看上去160cm，十五岁左右，眼神中透着狡诈的黑发少年，一进门就在沙发上十分悠闲地坐了下来。
“晚安，克里夫先生，‘实验体’的状态怎么样了？”
克里夫走到桌子上的电子终端前面，看着屏幕确认着一名金发青年的信息。
普罗德·埃克斯伦特。
在9月8日那天作为“转校生”进入联邦第一军事学院的青年。
时代的遗物——引导者计划的关键。
“他进入学院已经有11天了，根据目前的评测结果来看，对于知识的理解接受能力很快，实战训练成绩方面也是一直高居首位，基本上除了一个人之外，所有的学生都被他远远地甩在身后了呢。”
“哦？学院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家伙吗？”
“大概是三年A组的达克·赫利莱兹吧，他可是个逸材啊。”克里夫说完之后，又站起身来走到少年面前：“先不提这个，‘备用品’——安德尔·道格被人救走的事情你怎么看？”
“我只说一点哦，克里夫先生。”黑发少年将头部横了过来：“就算将NO4的那个虚拟世界的系统给破解了，要进出那间研究室的话，没有我们‘引导者’的身份卡是没有办法办到的。”
“据我得知那间研究室的门被破坏了。”
“是啊。虽然不排除那些人用了什么奇怪的概念武装将门破坏的可能，但是在耐冲击力实验中，地下5层的电子门可是连战车的彻甲弹都轰不开的啊，克里夫先生。”
“就是说，在我们‘引导者’中，有人用了自己的身份卡，将门打开，然后又将门整个破坏了吗？”
“嗯，虽然不是唯一的可能性，但却是最大的可能性。门被打开之后，原本位于中间那一层特殊合金会被抽走，这样的话就可以将门和门锁一起破坏掉，销毁证据了呢。至于为什么监控系统没有报警，是因为系统被人入侵的缘故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办到这么多事，不像是没有内部的人在协作的样子。”
“那您觉得，如果是‘引导者’的成员干的话，那么谁最有嫌疑呢？”
黑发少年侧过头来，坏笑着说道。
“是你吧。一直以来都没告诉我们真名的你，难道不是最为可疑的吗？”
“嗯嗯，不愧是总统的推理，果然是不一般。”黑发少年又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但是我可没有无聊到劫走一个价值如同自动铅笔替换芯的家伙，然后还跑到您面前炫耀的程度。”
“开玩笑的。虽然我目前有些怀疑NO4和NO5，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掌握那帮人的动向而已。”
听到这里，黑发少年兴奋地站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天之眼
“想快掌握那帮人的动向的话……要用了吗？克里夫先生。能源的储备还足够吧？”
“嗯，仅仅是一会的话，不调用‘那个’也可以做到。”
“哈哈哈，也是呢，大晚上的把那东西弄上来，可是会吓死人的啊。”
莱昂说完之后，走到办公桌上，然后拿起了一个仅有手掌大小的小盒子，将其打开，然后按下了里面一个金属按钮。
黑发少年望向窗外。
不多时，窗外的广阔空间的上方，像是有什么东西凭空产生了一般，放出了电火花。
不是仅仅一处。
十处。百处。千处。万处。十万处。百万处。千万处。
还有更多。
整个庞大的海文斯市的上空，仅仅几秒钟之内，便出现了无数银白色的电火花。
“哦，哦，哦哦！要开始了吗！我好兴奋哦！”
“安静点。”
黑发少年一脸兴奋地凑到了窗前，看着这一般人绝对无法想象的奇妙场景。
在墙壁上的大型显示器中可以看到，遍布整个城市数百米上空的无数电火花当中，一个个细小的球状物体从中乍现。而办公室内的电子终端的屏幕上，顿时出现了无数的数据和影像。这正是那些细小的球状物体，在数秒钟之内采集到的，整个海文斯市的实况影像。
“——‘天之眼’。散布整个海文斯上空大气中的，能够自由变换大小和形状的细小信息采集设备，像是千万只眼睛一样，能够将这个城市，所有暴露在空气当中的事物一览无余，并且将情报呈现出来。这样一来，掌握那些人的动向就不成问题了。”
“不愧是总统大人兼NO1，这‘天之眼’简直就是无上统治力的象征。”
“别拍马屁了，NO6。”
莱昂再一次按下了掌中小盒子的按钮。数秒钟后，那些浮在空气中的小型球体，顿时又伴随着电火花，迅速地被压缩，最后恢复到了肉眼不可见的大小，然后海文斯市的上空，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嗯，使用时间是20秒，情报应该采集完毕了。”
“呵呵，要是市民们知道，他们被这样的‘眼睛’看着的话，一定会引发骚动吧。”
黑发少年笑着，转向了墙上的电子终端屏幕。
“克里夫先生，似乎结果已经出来了。真是的，您这台概念分析仪也不是简单的玩意啊。”
用控制器筛选着信息的莱昂，立刻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看的影像。
一辆漆黑色的巴士车，从海文斯市东南的关口驶出，透过车窗，能隐约地看到安德尔·道格的脸部图像。
“他们是坐巴士逃出海文斯的？”
“似乎是这样呢。应该是一开始用轿车将安德尔运出来，然后为了误导追踪者，中途某处换了辆巴士吧。实话说，如果没有‘天之眼’无孔不入的图像采集能力，恐怕就这么被他们给蒙过去了，嘻嘻嘻。”
“原来如此。这个方向的话，是打算前往威尔希，帕尔提，菲南，还是东部的某个小城镇呢？”
“不清楚啊。等到巴士开远的话，可就不容易追踪相关的情报了。克里夫先生，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发射飞弹的话，一发就能将整辆车炸的连灰也不剩下。”
黑发少年以轻松的表情，向克里夫建议着如此可怕的事，而克里夫皱着眉，摇了摇头。
“不能这样。就算不考虑安德尔·道格的剩余价值，如果在这里将他们全灭的话，不惜费这么大的力量也要把安德尔·道格劫走的那个组织，也没办法顺藤摸瓜去调查了。”
“……哦，也对呢，这个理由很合理啊，不愧是大总统。算了吧，那就不发射导弹好了。因此，要进一步观察他们的动向吗？”
“是的。而且，如果那个安德尔·道格将来与我们对立的话，一定会促进普罗德的成长吧。”
“如果安德尔·道格超越了普罗德怎么办？”
“这个时候，就该是时候更换‘实验体’了。作为道具，当然是性能越强的越好。不过，你真的觉得普罗德会被人超越吗？”
“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
“呵呵。”
作为卡帕瑞联邦的大总统，同时也是秘密组织“引导者”中的领袖——NO1的莱昂·克里夫笑着，关闭了电子终端的屏幕。
咚，咚，咚。
安德尔听见了这样的声音。
感觉周围似乎在小幅度地摇动着。
已经和现实世界隔绝了将近二十天的安德尔，勉强地睁开眼睛。
看见了涂着红色油漆的顶棚。
“这是那里？”
安德尔努力地转动略显僵硬的脖子，扭头看去，右边是昏暗的车厢内部，左边也是。耳边隐隐约约有风声，再加上周围小幅度的震荡，如果自己已经从那个世界中回来了的话，难道这是在火车上吗？还是在大型汽车上？从没有听到与铁轨摩擦的声音这一点来判断，应该是汽车上吧。
卡洛琳娜将自己救出来后，把自己抬到车上然后逃离海文斯市了吗？
目前安德尔能做出的猜测也只有这个了。
“现在的状态，我应该是躺在床上……不，根据背部的触感来说，应该是躺在一块钢板上吗，离地的距离有多少？”
安德尔努力想要起身，但发现自己做不到。
只是能把头抬起五厘米左右而已。
为什么？躺太久身体僵硬了吗？这样的话，用手撑着床板坐起来的话——
做不到。
安德尔此时才感觉到，自己没有办法移动双手。双脚也没办法移动。
并不是被斩掉或是不能动了。
而是，被铐住了。
通过想要移动双手而获得的，被钢制刑具牢牢束缚住的感觉，安德尔做出了这个判断。
“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德尔奋力地挣扎四肢，但是，除了增加手腕和脚踝的疼痛之外，没有为情况带来任何改变。
如果是能被普通人挣脱的刑具，就不会被叫做刑具了，那是玩具。
这个场景，在安德尔二十年的人生中未免太过于非现实。
如果这是梦的话，应该可以醒来吧？
但是，无论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卡洛琳娜……是那家伙干的吗？说是要救我出去，然后就把我像犯人一样锁了起来吗？！”
比起对于情况的担忧来说，更早出现在安德尔脑中的感情是由于怀疑而造成的愤怒。
满满的愤怒之情。
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这个凄惨的逆境，让安德尔彻底地明白了——
这才是现实世界。
现在，安德尔正躺在一辆改装过的巴士车内部，被人铐住四肢，固定在一张钢板床上。
位于安德尔正前方的暗处，突然地，传来了脚步声，有三个人走了进来。
左边的，是身穿灰色紧身衣的，小眼睛的消瘦男人。
右边的，是一身黑色袍子的，眼神魅惑的丰满女人。
中间的，是披着一件破旧白大衣的，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
杀手。
魔术师。
医生。
给人这般第一印象的，三人组合。
当然，没有一个是卡洛琳娜·艾迪欧。
“呀，安德尔·道格先生，早上好……不，应该说是晚上好吧。”
穿白大衣的男人走近躺着的安德尔，笑眯眯地说着。
听到这句不怀好意的问候，安德尔扭过了头，嘴里嘟囔道：
“哦，晚上好。你们这些混蛋，把我铐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巴士快速地行进着，将安德尔带往他从来未曾想过的方向。
第二十三章 凄惨的回归
——失败了。
虽然安德尔·道格的救出顺利完成，但在攻破系统的一刻，却被同时潜入中枢大楼的另一个组织抢先将安德尔运走。
自己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所有的努力却在最后一刻成为了泡影的感觉，没有人可以接受。被后悔和自责的情绪包围的卡洛琳娜深深地将头低下。
“被摆了一道呢，卡洛琳娜小姐。”
身后的黑衣男人罗迪克·格林无奈地摊开双手说道。作为艾迪欧研究所的情报专员，他也深感自己的失职，但所有的事情，在他察觉过来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也没有用了呢。但是现在我们还有机会，如果我们接下来将安德尔·道格抢回来的话，不就能反败为胜了吗？”
这时，一名将黑发盘在脑后的高挑女性——克莉丝·舒特走进房门说道。
“以目前的人员配置，我认为是很困难的啊，毕竟，对方的实力深不见底，而且，卡洛琳娜小姐的‘虹光者’在夜晚又无法使用……”
“不去抢回来的话，难道就坐视失败的结果吗，你这蠢货！”
听到克莉丝的大声呵斥，罗迪克颤抖着双腿，用纤细的双手挡住脸，不敢回话。
“……抢回来吗。”
本次行动的任务，就是将安德尔救出然后将他带离海文斯市。如今，虽然安德尔已经被救了出来，但却落到了其他人手中，这个结果无论怎么看也不能说是成功的。
卡洛琳娜苦笑着，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当然是立刻展开行动了。博士交给我们的任务不能失败，对吧，二位？”
罗迪克无奈地点了点头，而克莉丝则用信赖的眼神回答了卡洛琳娜。
三人收拾好行装，然后走向停在路边的白色越野轿车。
如果人有擅长于交流和不擅长于交流两种类型的话，安德尔毫无疑问是属于第二种。如果对方是熟人还可以说说话，对于陌生人，尤其是一帮将自己绑架的可疑人士，安德尔的确不擅长用得体的语言和对方交流。但是在目前这种身体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必须向他们获取足够的信息才行。
因此，安德尔将头部转向坐在自己右边的那位丰满的黑衣女性。
“喂，女人。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黑衣女性做出了稍稍惊讶的反应。
“哎呀，要问我，而不是问那位像是头目一般的眼镜先生吗？真是意外呢。可以吗，格雷森先生？”
“啊，可以啊。无论是我告诉他，还是你告诉他，情况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被称为格雷森先生的白大褂男子笑着说道，不知为何，听着他的话，令安德尔从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厌恶——那种完全掌握着对方命运之人说出来的，平静而又高傲的语言。
“嗯，好的，既然格雷森先生同意了，那你就向我提问吧。只是，不能询问三围的数值哦？”
黑衣女性露出一个成熟的微笑，将手指点在下唇上，用舌尖轻轻舔着指头说道。
“谁要问你那种东西啊？！还有，你这种举动，对我，完全，没有，一点的杀伤力！”
事实情况是，黑衣女性的这个举动，对安德尔的杀伤力已经相当大了。感到被愚弄了的安德尔拼命大喊着，借此来否定自己的内心，看到安德尔这幅样子，黑衣女性捂住嘴笑了。
努力将心情平静下来，安德尔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现在在哪里？你们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
“呵呵，真的是相当有针对性的，直截了当的问题呢。那我就告诉你吧：你现在在海文斯市外的公路上，而我们是秘社‘利斯提克’，要将你这一‘时代的遗物’据为己有。怎么样？这个回答是否满意呢？”
黑衣女性用毫不掩饰的，自信的语调回答着。
凭借直觉，安德尔认为她很有可能说的是真话。这样的话——
自己应该是被人从中枢大楼中救出，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是，面前的人并不是协助自己逃出概念世界的卡洛琳娜，而是某个从未听说过的组织——秘社‘利斯提克’的人。
这个名字安德尔完全没有听过。
“好了，该告诉的信息我们都告诉你了，你有什么感受吗？道格先生。”
穿着白大褂，像是医生打扮的格雷森推了推眼镜，俯下身子对安德尔说着。
“是吗，要说感受啊……我现在的感受很奇妙啊。因为据我掌握的有限情报，来营救我的人应该并不是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哈哈哈哈哈！”
对面的三人都发出了笑声，就连左边那位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人都笑了。
“不要笑了，嘲笑一个被绑住四肢的人很好笑吗？”
大概过了半分钟，格雷森才带着嘴角的笑意对安德尔说：
“没有没有，整个救出过程在我们看来是相当完美的。某些人负责破解那个程序，某些人负责打开被锁上的门，然后我们坐收渔翁之利，轻松地将目标运出去，真是太完美了啊。”
说完之后，格雷森不禁陷入了轻微的自我陶醉当中，安德尔厌恶地视线移开。
这下子总算是获得一点头绪了。秘社“利斯提克”，作为和卡洛琳娜口中的艾迪欧研究所完全不同的组织，也看中了自己作为“时代的遗物”的价值，因此利斯提克抢先一步将自己据为己有。目前自己的悲惨处境，只是两个组织之间丑陋的争夺战的结果而已，究竟哪一方是正义的，判断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对于自己的争夺，只不过面前这三人——利斯提克一方，使用了更加肮脏的手段，然后占得了先机，成为了胜利者。
现在应该怎么办？要是向面前的眼镜男说一句“放了我”就能被他解开束缚的话，这种轻松的场景只能出现在梦中。
在这三个人面前，靠蛮力挣脱手铐脚链简直是天方夜谭。
通过口才来向对方进行威逼利诱也只会惹人发笑。
这里也不是自己的脑中，就算求救，达克或者其他人也不会赶过来。
——也就是说，现在安德尔没有任何办法靠自己来打破这一局面。
第二十四章 秘社利斯提克
认识到了这一点后，安德尔重重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
见到安德尔此时的反应，格雷森向左右两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二人就转过身子去了车的前段坐下。然后格雷森绕到安德尔的左侧，低声说道：
“别的事情先不提，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在你眼中看起来都相当荒唐？”
“当然了。”
被人绑架，在概念世界里发生的那些事，还有现在的处境，无一不是荒唐至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到这种事情。
时代的遗物——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安上这个头衔。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你，以及你的真正价值啊。”
“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已经从其他人那里听说了吧，‘时代的遗物’就是外界的影响能力比一般人大很多的人。那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
“意味着这些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根据自己的意志来引发自然现象，创造奇迹改变世界。这就意味着，这些人相比起一般人来说，更加有战略性的价值。”
“战略性的价值……”
“是的，在大陆战争之后才开始被发现的‘时代的遗物’，不仅独特，而且稀少。在整个人口约为5000万人的大陆上，其数量，根据理论推算也不足50人。也就是说，像你这样的稀有人类，100万人当中也产生不了一个。因此我们才将你们命名为‘时代的遗物’，也就是在人类千年以来漫长的发展过程中，被这个时代遗留下来的珍宝啊。”
“啊，是吗。”
安德尔就算听了这些，也产生不了什么感想，因为他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概念。
“既然是这么有价值的存在，我劝你好好关注一下目前这个大陆的形势吧。”
“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吗？”
说到这里，格雷森凑到安德尔耳边，用更细小的声音说道：
“因为，这个大陆上——即将燃起战火。”
战火？
虽然没怎么读过历史，但安德尔还是知道近些年来的战事的。
比如30年前的大陆战争。
比如8年前的合众国旧众叛乱。
而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家伙，说现在又将爆发战争？
“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呵呵，可不是开玩笑哦，战争的火种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播下了啊。如今整个大陆的形势，就像是锅中即将沸腾的水一般，在深处已经开始冒出气泡了呢。这一次，和历史上的所有战争都完全不同，‘时代的遗物’将被投入使用，他们远超人类的战斗力和战术价值，毫无疑问将成为战场的主宰吧。而这场即将爆发的战争的赢家，必将是最为强大的我们——利斯提克。”
“你们的脑子出毛病了吗？”
毫不理会安德尔的发言，格雷森继续说着：
“怎么样，安德尔·道格，你不想白白地丢掉性命吧，也不想亲眼看着重要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吧？我觉得你目前唯一的选择，就是加入到我们利斯提克中来，我会充分地让你作为物品的价值得以发挥的。”
伴随着高傲的语气，格雷森劝诱，或者是胁迫着安德尔。
安德尔已经完全看出了这个男人的本质——认为拥有力量就拥有一切，丝毫不尊重人类的尊严，在内心中，已经把自己当做一样物品，或者说武器来看待。如果现在四肢没有像这样被束缚着的话，安德尔一定会冲上去，把他的眼镜打个粉碎，然后用脚将他那骄傲的脸踩得稀烂。
但是，已然是瓮中之鳖的安德尔没有这样的选项。如果在这里说不的话，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一定是一段不好受的旅程吧。“既然是物品，不好用的话，修理一下不就能用了吗”安德尔可以预料到格雷森将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你们如此自信，那个利斯提克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
并没有直接回答，安德尔选择继续提问。而面对安德尔的问题，格雷森并没有回避，而是笑着做出了回答：
“事到如今，给你一个提示吧。你觉得将你关押的，中枢大楼地下五层研究室的门锁，究竟谁能打开呢？”
不清楚自己是在怎样的条件下被救出的安德尔，陷入了思考之中。
“不仅仅是打开那道门锁，还能保证让我们顺利逃出海文斯，你觉得，在这所城市中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有几个呢？”
格雷森说着，用手指了指正上方。
“我们利斯提克，是拥有位于这个国家顶端的人的协助的。托那位大人物的福，我们也知道了不少机密的情报呢，比如联邦秘密培养的王牌，‘时代的遗物’——普罗德·埃克斯伦特等等。”
“什么？！”
说到这里，安德尔才真正感到震惊了。
为什么在这里会听到这个名字？而且，还是“时代的遗物”？
安德尔的脑袋一下子从钢板床上抬起来，然后又因为铐住四肢的刑具带来的反作用力而头部重重砸回钢板床上。
“呜……”
比起疼痛来，安德尔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为什么他们知道这些信息？
为什么那个普罗德偏偏是“时代的遗物”？
那么说来，幼年时期曾经呆过的那个研究所是什么地方？
“哦，看来这个名字你也有印象呢。是否准备加入我们，要不要彻底考虑一下——”
“格雷森先生，后方左车道有一辆白色越野轿车急速接近中。在这种时候……”
正当格雷森将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前方的黑衣女性走过来做出报告。格雷森耸了耸肩直起身子，透过窗户朝后方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看来有几只老鼠跟上来了呢。沙克。”
位于巴士前段的，身穿紧身衣的男人点了点头。
“到你出场的时候了，用你的概念武装，将那辆车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弄成碎片。”
“好的。”
说出出场以来的第一句话的利斯提克杀手沙克·沃思，毫不犹豫地撞开玻璃跳了出去。
“好了，我们也该布置一下舞台了。”
格雷森说着，首先从口袋里掏出麻醉剂，将其注射进了安德尔的手臂中。
第二十五章 旋风与枪口
卡洛琳娜坐在白色越野轿车的驾驶席后面，克莉丝坐在她的身边，开车的是罗迪克。通过电子终端追踪，从而锁定了安德尔的方位之后，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驾车追逐，终于发现了前方那辆黑色巴士车。
此时的卡洛琳娜，当然没有穿潜入概念世界中的那件洋装，而穿了一件有艾迪欧研究室标识的，便于行动的工作服，驾车的罗迪克是黑色西装打扮，而身边的克莉丝则是一身轻便的夹克衫，在里面穿了防弹衣，腰间左右插着两把手枪。
“哎，卡洛琳娜小姐，这么快的速度，恐怕明天一早要接到五六次的罚款通知吧。”
虽然是这么抱怨着，但是罗迪克仍旧进一步加快速度。
“别担心，罗迪克……要去交罚金的也不是你。”
想象到了残酷的现实的卡洛琳娜低下了头，克莉丝摸了摸她的头，然后问道：
“怎么样，能确认前面那辆车就是吗？”
“嗯……应该就是那辆了。开到左边去，罗迪克。”
听到这句话后，罗迪克将车换到了左车道，准备将车绕到前面那辆巴士的左侧，然后再突然插到巴士的前方逼其停车。
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一点一点地接近。
“距离前车还有不足五十米，卡洛琳娜小姐。”
“好的，可以加速了。我和克莉丝已经做好准备了。”
“倒是罗迪克你，不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被甩开吧？”
“不会的，你以为我是谁。我的驾车技术可是比谈判技术还要高明呢。”
罗迪克说着，竖起了右手大拇指，然后再一次将车加速，向前方猛冲过去。
然而——
就当越野轿车的车身与黑色巴士基本平行的时候，卡洛琳娜所乘坐的轿车的副驾驶窗一下子碎成了粉末。
罗迪克只是做出了将身体微微地往左方偏去这个动作，就被一团旋风般的东西击中了。
卡洛琳娜紧接着就听到了挡风玻璃以及各种仪表盘破碎的声音，还有，罗迪克整个人连同着驾驶席，被灰色的旋风一同削去，变成了齑粉的，令人绝望的尖锐响声。
整个过程大概只有两三秒钟。
整台轿车的前半部分如同被一把电钻钻开的墙面一般，前前后后惨不忍睹。当轿车还因为惯性向前滑行的时候，卡洛琳娜抓起放在脚下的一个东西，和克莉丝撞开车门跳了出去。
克莉丝听着发动机的破裂声音，判断车恐怕还剩下不到十秒钟就要爆炸了，于是对车身左侧的卡洛琳娜大喊道：
“卡洛琳娜，我来缠住那个家伙，你赶快登上前方的巴士！”
“好！”
前方的巴士仍然高速前行着，眼看就要从眼前逝去。
这时，卡洛琳娜向前抛出了刚才拿出来的钩索一般的物体，其一段吸附在了巴士后窗户的窗棱上，然后卡洛琳娜的身体顺着一根绳索向巴士后窗的方向滑了过去。
这并不是普通的钩索，而是概念武装“牵引者”——是一个圆柱型的物体，中间是可以伸缩的强化纤维制成的线，两端是两个吸盘状的底座。只要启动之后，就能实现吸盘一端到另一端的牵引，最多可以将持有者从吸盘的一端送到五十米之外的另一端去，这也是艾迪欧研究所研制的概念武装之一。
看着卡洛琳娜凭借牵引者追上去之后，克莉丝松了口气，然后高度向后方奔跑，数秒钟后，果然，越野轿车化作一团火球爆裂了，这也成为了身体碎的不成人形的罗迪克的墓场。
克莉丝凝神屏气直视前方。
如果她的判断没有错误的话，刚才袭击他们，将整辆车的前半部分和罗迪克一起碾成粉末的怪物，是不会死于这么一次汽车爆炸的。
果然，从橙红色的火光和烟雾中，钻出来一道灰色的旋风，慢慢地，其形态固定为一个瘦长的，穿着紧身衣的男子的身体。衣服上还带着血迹和些许烧焦痕迹，但本人却安然无恙的杀手走上前去，微微鞠了一躬。
“真是遗憾，看来目标之一已经失去踪影了呢。我是‘流体碎片’——沙克·沃思。美丽的小姐，今夜能否与我共舞呢？”
明明是彬彬有礼的声音和言辞，在克莉丝听起来只有荒谬的感觉。
“抱歉了呢。今夜庆功宴上的舞蹈，我早就和卡洛琳娜有约了呢。”
当然是说笑。
今夜并没有什么庆功宴，也没有什么舞蹈。
有的只是，争夺和厮杀而已。
“哦，是吗，真遗憾呢。其实我不善言辞，刚才只是说笑的而已，请不必在意。”
沙克这样面无表情地说着，同时慢慢向前走去。
克莉丝将左手向腰间伸去。
“没关系，是我无礼了，请您也不要介意。”
“看来您不喜欢开玩笑呢。”
“看来您很喜欢开玩笑呢。”
“这样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漫长的问候已经结束。
下一秒，旋风与枪口遭遇了。
用牵引者转移到车厢右侧的窗户附近，卡洛琳娜成功地钻入了黑色巴士车的后端。通过快速地观察，她发现这辆车很明显地被改造过，车的内壁被刷了一层红色油漆，车上除了一些栏杆和扶手还在之外，座椅几乎都被卸掉，检票机也被拆掉了，只有车头那一端保留了几个椅子，有几个箱子放在那些座位的下方还有旁边的地方。
然后，最为直观的是，长12米左右的巴士车的中央，有一张被固定了的钢板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安德尔·道格了吧。
“哎呀，这位小姐，这么晚了请问有何贵干呢？”
随着中年男子的声音传过来，车头方向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身穿白大褂的四十多岁男人，一个是身穿黑袍的二十多岁女人。
借着夜光，卡洛琳娜看清了二人的面容。虽然说那个女人自己没有印象，但是，身穿白大褂的男人的话——
“多年不见了，迪斯特·格雷森先生，您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精神呢。”
努力抑制住震惊之情，卡洛琳娜对这个曾经见过的男人做出问候。
第二十六章 人类分解
“嗯，确实是多年不见了，大概有五，六年了吧。女孩子的成长真的是很快啊，在我的记忆中你还是个小丫头，没想到现在长这么大了，各方面的发育都还不错嘛。”
“多谢您的关心，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控制一下自己的发言比较好，我可是会记仇的。话说回来，您在六年前盗取了博士的研究资料后就人间蒸发，可曾研究出什么能够让人类脱胎换骨，或者推动时代发展的成果了吗？”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躺着的那个人，卡洛琳娜一边对格雷森说出讽刺的话，试图让他产生动摇。但结果是，格雷森非但没有动摇，还向右边跨了一步，将卡洛琳娜的视线挡住。
“……怎么会。艾迪欧博士是百年一见的奇才，我仅仅是一个庸才而已，就算有博士的资料，我也没有能力让人类脱胎换骨或者推动时代的发展。只不过，在对于‘时代的遗物’这方面的研究，取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经验而已，就连成果都算不上啊。”
“格雷森先生过于谦虚了。话说回来，您对于‘时代的遗物’的研究，也包括现在躺在这辆车上的这位吗？”
绕了个圈子后，卡洛琳娜用手指着躺在床上的安德尔，直接对格雷森发出质问。
“哦，卡洛琳娜小姐，您说的是——躺在我身后那张钢板床上的人吗？”
“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只是我的一个病人而已，并不是什么‘时代的遗物’啊。”
格雷森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向后面退了两步，绕到钢板床后面说道。
“他难道不是安德尔·道格吗？”
“安德尔·道格？嗯……在哪里……是我曾经的病人吗？不，不行，老了，脑子不好用了，想不起来那个安德尔是什么人。”
“那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没找到他的证件，所以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应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吧。如果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过来检查一下。”
说完，格雷森和钢板床另一侧的黑衣女子又向后退了几步，示意让卡洛琳娜走到钢板床前面来。卡洛琳娜抱着怀疑的态度，想要上前确认而迈开了步子。
刚才由于视线被阻挡，而且车里面没有灯所以看不清楚，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安德尔？
或者说这是他们的——
突然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卡洛琳娜立即向身后退去。
伴随着轻微的疼痛，只见刘海上的一撮银发在她眼前坠下。卡洛琳娜没敢用手去接，而那撮银发在半空中再次从中间断开，然后每一根发丝的中间又各自断开，最终，变为不到一厘米长的细小碎末，落在车厢的底面上。
被切断了。
被切开了。
被切碎了。
卡洛琳娜很清楚地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以及差点将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及时地向后退去，被切断的就不只是一小撮头发这么简单了。毫无疑问，那个白大褂的眼镜男人，在这辆车内部布下了，以切断自己身体为目的的机关。
而自己刚才，居然在谈话中被格雷森的戏言所蒙骗，轻而易举地就走了上去。
虽然没有死掉，但在气势上面已经输掉一大半了。
“我用这概念武装‘纺织者’布下的陷阱，亏你能够躲开呢。”
“格雷森先生，人们都说头发是女孩子的生命，你刚才可是把我生命的一部分给切掉了哦，我能够要求赔偿吗？”
格雷森听了之后高兴地拍了拍手。
“要说赔偿的话，我把身边的这位小姐的头发割下来一部分赔给你怎么样？”
“……发色不同啊，先生。”
“哈哈哈哈哈！真是有幽默感呢。虽然有些莽撞，但却十分聪明，有很强的判断力和反应能力，再加上这凛然的气质，应该说大部分人都会被这种透着强者气息的魅力所折服吧。”
“先生，您称赞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的，这个我能保证。”
卡洛琳娜微微偏过头，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格里森。
“哎呀哎呀，这个时代的女孩子真是越可爱越傲气呢。我还真的想要把你好好地分解，然后仔细研究一下——作为‘人类分解’的专家来说。”
“‘人类分解’？”
“嗯，是我在这边的外号，因为我们秘社‘利斯提克’向来都是隐秘行动，你没有听说过也是自然的。这个外号，很好地说明了我将人类切开，然后分解的特长呢。”
听到这些话，卡洛琳娜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拜访格雷森的实验室的时候，他常常使用细长的手术刀和各种纤细的工具，一脸陶醉地切割着实验标本。原来如此，刚刚切断自己头发的，就是格雷森使用的概念武装“纺织者”吗？那极为纤细的钢丝即使在白天也很难用肉眼观察到，而且现在车内还没有灯光，如果说自己的身体被其切中的话，恐怕真的要被分解开吧。
就像之前罗迪克说的那样，利用光线攻击的‘虹光者’是不能在夜晚发动的。卡洛琳娜认清自己此时不能轻举妄动的事实，谨慎地追问道：
“话说回来，您还提到了一个有趣的词汇，叫什么‘利斯提克’的。”
“是啊，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向世人隐藏我们的存在了。为了准备接下来将在这片大陆上爆发的战争，我们‘利斯提克’正在募集‘时代的遗物’中，而你面前躺着的这位，就是我们的人选之一。哦，刚才说他不是安德尔·道格我是开玩笑的，请不要介意。”
格雷森指向安德尔的身体，露出阴险的笑容。
“你这差劲透顶的变态。”
“哼哼，比起‘时代的遗物’对于我们的价值来说，我才不在乎这点小事呢。总之这家伙已经是我们的东西了，你若想要带他走的话，就尽管来抢夺试试。”
格雷森摊开双手，像是欢迎卡洛琳娜走上前来一般。
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卡洛琳娜所面临的选择只有一种。而处在这个狭窄的，如同蛛网一样的钢丝陷阱中，她不敢轻举妄动。
突破这个困境的方法，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七章 流体碎片
在白色越野轿车的残骸之前，杀手和佣兵之间的战斗开始了。
号称“流体碎片”，使用迷一般手段袭击卡洛琳娜一行人的杀手——沙克·沃思。
作为佣兵效力于艾迪欧研究所的年轻女性——克莉丝·舒特。
双方都是久经沙场的战斗专家。沙克的目标是杀死卡洛琳娜等三人，而克莉丝的目标是将沙克拖在这里，从而保护卡洛琳娜。但是在一开始，卡洛琳娜就通过使用“牵引者”而登上了黑色巴士，目前已经处在距离这里数十公里的地方，克莉丝的目标其实已经完成了，但是，克莉丝自己也在沙克要杀死的三人之内。
即使只能完成部分目标，也依然要尽自己的全力来完成，这就是沙克的信条。
因此，他向克莉丝笔直地冲了上来。
并没有使用什么武器——因为他使用着自己的整个身体作为武器。
预判到了沙克的攻击方位而提前做出回避的克莉丝，扣动了左手上10毫米大口径手枪“猎鹰10号”的扳机。作为联邦军的主要装备之一，在佣兵部队中也被广泛地使用，也是克莉丝最擅长使用的型号。
连续击出的三发子弹，全部在沙克的身体范围之内，而沙克的身体只是高速旋转着，并没有做出任何的防御和回避动作。
子弹与沙克的紧身衣接触了。
但是这时，令克莉丝惊讶的事情发生了。
子弹并没有穿透紧身衣而将沙克的身体洞穿，而是在紧身衣的表面与其产生了激烈的摩擦，然后随着沙克身体的旋转而全部被弹飞。
“槽糕。”
攻击不起效果，面对沙克扑上来的身体，克莉丝没有余裕去进行第二次攻击，而是以左脚为轴转了半圈避开沙克的冲击。但沙克的身体冲到克莉丝原本的位置时突然转弯，继续向克莉丝扑来。面对这预料不到的情况，克莉丝只得向后跳去来躲避撞击，而仅仅是与沙克身体的轻微接触，就让克莉丝手中的枪被切断了。
克莉丝果断地放弃左手的枪然后拉开距离。沙克并没有立刻追上来，而是让身体的旋转慢慢停下来，藉以调整身体的平衡。克莉丝瞄了一眼地上，沙克经过的地面，如同被锋利的刀片切开一般。
“不能够连续地进行方向变换吗……话说这个，难道是……”
像是看穿了克莉丝所想一般，沙克用沉静的声音回答了她：
“我身上穿的衣服，是概念武装‘流体碎片’，我的外号也因此而来。这身紧身衣能够自动对身体周围的空气或是水流进行操控，使其聚集和环绕在紧身衣表面，因此就形成了最为强大的矛与最为强大的盾。”
“哼，还真是便利的道具。”
“这样一来就清楚了吧。仅凭血肉之躯加上几颗子弹，是没有办法战胜我的。”
“啊~是吗。但是你要知道，在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并不只有这些。”
克莉丝说着，潇洒地甩了下头。
“——还有绝对不服输的意志。”
几乎是话音刚落，枪声便已响起。
极为迅速地，没有一丝多余动作，克莉丝用右手拔出腰间的另一把暗红色的手枪，然后在将手臂抬起的同时扣下了扳机。
“射击者1号”——与在概念世界中卡洛琳娜为安德尔模拟的2号不同，1号作为射击者系列最初的产品，由于威力过大而没有被普及使用，后来，设计者将2号的射击威力调整为1号的三分之一之后，才变得适合一般军事任务，而且也将装弹数从7发提升到了32发。否则，射击者1号威力过大的概念弹，会连同目标背后的人和物体也一并射穿的。因此“射击者1号”是以威力换取装弹数，易操控性以及安全性的概念武装。
伴随着压缩空气一般的闷音，一发概念弹冲了出去。威力达到了9毫米子弹4.5倍的这一枪，从下至上，飞向了沙克没有紧身衣保护的脸部。
“真是的……你认为这样就会有作用吗？”
一道由空气形成的保护膜自动出现并挡在了沙克的面门之前，能量块聚集而成的概念弹与保护膜剧烈碰撞，最后，还是被弹向了其他的方向。
“怎么会……即使威力强化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办法击穿吗？”
“即使你的意志再强大，但我的胜利并不是能被这些所扭曲的东西，到此为止了。”
沙克右脚猛地蹬地，旋转着身体，如同刚才的灰色旋风一般，向克莉丝袭来。
“只要变换移动方向的话……你就不能跟上了吧……”
克莉丝说着向左后方逃去，沙克立刻改变了行进方向，在这时，克莉丝又向右方转去，沙克随之追到右方，然后，看准时机，克莉丝向再次变换方向，向左前方跑去，打算绕到沙克身后。
这时，沙克再次进行了转身，整个身体向克莉丝的方向碾压过去。
“啊啊啊啊啊！！！”
无法回避的克莉丝，胸口被沙克“流体碎片”的前端切到，虽然由于穿了防弹衣避免了致命伤，但鲜血还是飞溅而出，将前方沙克的紧身衣染红。
“你难道以为我不能在行动中连续变换方向吗？真是天真啊。这是故意想让你看到，然后使你产生这样的错觉的。”
沙克说着，打算继续推进，将面前的女人一切两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即使胸口被切开，克莉丝仍然大笑着。
“死到临头，脑子也不正常了吗，小姐？”
“天真的是你吧。如果你说你是故意让我看到你‘不能连续转弯’的话，我就是故意让你觉得我已经上了这个当的。”
“什么？”
听到克莉丝的话，沙克的动作产生了一丝迟疑，就在这时——
克莉丝抖动衣襟，一把手掌般大小的手枪从她上衣的内袋中飞了出来。
第三把手枪。
沙克确实对于目前的状况感到有些惊讶，不过，他的自信仍然没有受到任何动摇。
“仅仅是一把手枪而已，在这种状态下你能够发射吗——”
“能发射。”
克莉丝的左手指，在半空中钩住了手枪的扳机，然后，用力向后压了下去——
呯。
在前一刻还在下坠中的小手枪，枪口中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啊！！！”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惊叫的人居然是沙克。
他的胸口，原来染上克莉丝鲜血的位置，突然地炸开了。
然后，紧身衣“流体碎片”也在胸口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沙克停止了前进，用手捂住胸口，但血还是不断地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防御……没有……”
“之前我看见罗迪克的血沾到了你的衣服上时，就已经想好对策了。既然是操纵衣服周围的流体来进行防御和攻击的话，那么血液一定也会附着在紧身衣表面的。所以，这个东西就能起到效果了。”
说着，克莉丝将那把小手枪握在手中。
“‘DNA破坏者’——恐怕你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概念武装的存在吧。只要击出的概念弹与任何含有DNA序列的物质相接触，都会在局部产生极强的爆炸。你身上罗迪克的血位置过于分散，因此，将我自己的血洒在你胸口上，也是作战的一环罢了。”
“是吗……就算这样……你……怎么能……怎么能够做到……”
“虽然有防弹衣保护没有被切到内脏，但还是疼的受不了呢，人家可是个女孩子。”
“怪……怪物……”
“是等级的差距啊。你虽然看上去年纪比我大几岁，但所经历过的地狱，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都和我差远了啊。”
说完，克莉丝右手举起枪，射击者1号的子弹准确地射穿了沙克的身体，仅仅是发出一声呻吟后，沙克便默默地倒下了，并不是多么悲壮地，而是仅仅像一个普通的，失败了的杀手一样，倒在地上死去了。
“‘流体碎片’吗？看上去是很实用的概念武装，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打坏了，没法进行回收啊。”
克莉丝看向远方，卡洛琳娜登上的那辆巴士，应该还在向前开吧。没有交通工具的自己，短时间之内应该是没有办法再去支持她了，在掏出通信器向艾迪欧研究所的人报告了目前的情况并请求支持之后，克莉丝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卡洛琳娜一切顺利。
接下来，就是处理伤口的时间了。
第二十八章 利斯提克的魔术
目前卡洛琳娜所搭乘的，载着安德尔的黑色巴士仍然在前行着。卡洛琳娜很清楚，如果不早一点将安德尔抢回来的话，等到这辆车驶入对方的地盘之时，自己就束手无策了，因此，想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就应该是现在。
迪斯特·格雷森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像是将卡洛琳娜的心理完全掌握了一般，仅仅与他对视，卡洛琳娜就不禁将目光移开。
“格雷森先生，现在是晚上9点了。”
“嗯，还要多长时间进入威尔希附近的据点呢？麦琪？”
“还要一个小时，先生。”
“通知司机加快速度。”
被格雷森唤作麦琪的，从刚才起便一直站在格雷森身边的黑袍女性，立刻转身向驾驶席的方向走去。
“怎么样，卡洛琳娜小姐，想出对策了吗？这辆车距离驶入我的领地，只就剩下不到一小时了哦？”
卡洛琳娜知道，目前自己所面对第一个困境，就是前方由“纺织者”——那看不见的强化钢丝所布成的陷阱，想要救走安德尔，就一定要面对，并且攻破那个才行。但此时她的心中又浮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安德尔本人没有任何反应，仅仅是躺在那里不动？格雷森既然说要用他，那么是不可能杀掉他的，于是——
“你是想要询问安德尔·道格的目前的情况吧？好啊，我告诉你。他在你来之前，被我打了一针安眠剂，现在睡着了。起初在将他从那个实验间里搬出来时，由于不确定他是否能恢复意识，因此也没有用药。而在他恢复了意识之后，我认为最好还是让他老实一点为好。”
格雷森在卡洛琳娜提问之前，就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所以他在刚才那段时间内才没有任何反应？”
“没错。顺便一提，给他打安眠剂之前我还和他谈过，虽然一开始有点犹豫，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呢。”
“答应什么？”
“当然是加入我们利斯提克，成为我们的兵器，协助我们夺取世界了。”
“这种愚蠢的玩笑谁会相信？”
“嗯？”
“你刚才还说‘恢复了意识之后，最好还是让他老实一点’，如果他都答应了加入你们，你还用特意让他‘老实一点’吗？”
“哈哈哈哈哈！！！”
看着卡洛琳娜愤怒的脸，格雷森又一次笑了出来。
“无论是小的时候还是现在，对你开玩笑都是令人愉悦无比啊。”
“你这恶趣味的家伙……想要把安德尔当作兵器来使用吗？”
“当然。恐怕不只我们‘利斯提克’，你们的艾迪欧研究所也有所察觉了吧？目前这片大陆上的局势已经由于‘时代的遗物’这种存在，而逐渐地产生变化了。像是联邦在三十多年前的大陆战争中初次使用的灭绝者导弹一般，现在拥有越多的‘时代的遗物’，对于一个势力来说就越占优势啊，因此，利斯提克将联邦，乃至全世界都收入囊中，已经是时间问题了吧。”
“……这就是你的构想吗？你认为艾迪欧研究所都会对这种行为坐视不管吗？”
“关于这些事情，我们利斯提克自有对策。好了，现在你只有三种选择了。第一种是直接冲上来然后被我分解成美丽的残骸；第二种是跟着我们的车一起坐到我的据点，然后乖乖地成为人质；第三种是放弃安德尔·道格，现在就逃跑。怎么看你都只有逃跑一条路可走了呢，就我个人而言，还是希望你选择第二种呢。”
卡洛琳娜看着躺在钢板床上的安德尔，对面的格雷森，行进中的巴士，还有面前那片被夜色笼罩的车内的空间，然后将放在衣袋中的牵引者拿了出来。
“怎么了，要用这个攻击我吗，真是令人紧张。”
从格雷森那读不出一丝紧张的语气中可以得知，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手中那个圆柱状物体的具体用途。
这样的话，就有可乘之机。
卡洛琳娜将牵引者的一端吸盘吸附在脚下的车厢底面，然后将另一端，对准了安德尔的方向，按下开关，将其启动了。
“天真。”
看见格雷森的右手稍微动了一下，卡洛琳娜的手上感到了一丝阻力。果然是格雷森操纵钢丝，来阻挡牵引者的行进路线。从牵引者前端吸盘看起来停在了半空中就能知道，钢丝阻挡住了吸盘。
“你大概就是靠这个东西爬上车来的吧？可惜啊，凭借这个就想要把安德尔·道格带走，简直是在做梦。”
自信地操纵着“纺织者”的格雷森露出充满余裕的笑容，而卡洛琳娜看到这个笑容，更加确信了自己目标的达成。
“抱歉呢，格雷森先生。我这么做的目的不是将安德尔拉走——”
钢丝阻挡住了吸盘，这也就相当于，吸盘的一端吸附住了钢丝。
概念武装“牵引者”的作用是：实现吸盘一端到另一端的牵引。
“——而是让这辆车停下来。”
卡洛琳娜操作“牵引者”，让其上端的吸盘，拉住格雷森刚才移过去的一根钢丝，然后强行地将钢丝拉到另一端的吸盘——车厢底面的位置。
由上至下的牵引。
随着哧的一声，还有车厢两边玻璃依次破裂的刺耳声音，巴士中间的某处，在车厢两侧的内壁，还有车厢底的位置，出现了显著的裂痕。钢丝从上被拉到下，切开了途中一切可以切开的物体。巴士顿时一个颠簸，产生了明显的减速。
“怎么了？”
“车……车厢被什么东西给切开了？”
感觉到异常的麦琪跑回来，只看见巴士内壁那一道长长的，深深的裂痕。
“如果还不停的话，那我也只有切到它停下为止了。”
卡洛琳娜拿起牵引者的后端，然后向面前甩了过去。由于吸盘的前端吸附在了钢丝上面，此时的卡洛琳娜相当于将“纺织者”握在手中，她转动手腕，底面上又是一条裂痕。
“怎……怎么了……油……油量在持续下降！”
司机急匆匆地报告着。
“哼，切到油箱了吗。还真是有一手啊，这样一来就算车子不爆炸也没法坚持到目的地了。不愧是博士的好徒弟，这份胆识和智慧，真是令我想要拍手称赞啊。”
“格雷森先生，现在怎么办？”
麦琪担忧地向格雷森询问道。
“联系后援部队的人吧。车被切坏就没办法了，只能使用‘那个’了。”
“是。”
虽然达成了自己预想的目的，但卡洛琳娜此时的心还是咚咚地跳个不停。这么冒险的举动，如果刚才切到了安德尔或者自己，亦或是格雷森突然对自己发动什么攻击的话，就会直接出局了。
是运气吗？大概吧。因为自己利用格雷森的钢丝对车厢进行攻击这一点，对方应该是很难想到的。但是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是慢慢等待车停下来，还是利用手中的钢丝再次进行切割？总之无论如何，要开始考虑下一步，如何救出安德尔，然后逃跑的事情了。
等等……他们说使用“那个”？
“那个”又是什么？
“虽然你做得很好，让我忍不住想要夸奖你，卡洛琳娜小姐。但是，虽然我的外号是‘人类分解’，分割和解体人类的专家，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擅长将人类组合的方法。”
“而我，‘意识漂移’——麦琪·米斯里德，则是以欺骗人眼，欺骗人心为专长的，魔术师。”
“让我们开始吧——利斯提克的魔术。”
“在这个人形和人性，彻底崩落的舞台上。”
卡洛琳娜全身颤抖着，反射性地看向四周。
红色的，并不常见的，车内涂漆。
还有车座下方的几个箱子。
欺骗人眼，欺骗人心。
人类的组合。
明明是不可能会想到的事情，此时卡洛琳娜居然发现了端倪。
即使这样还是不想要相信，也不敢去相信，从内心的深处对这个可怕的现实予以拒绝。
“你们这些家伙，即使这样也算是人类吗？！”
无法抑制地，脱口而出的大喊。
“呵呵，当然了。除了人类以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格雷森仰起脖子，笑着——与此同时，整辆巴士解体了。
第二十九章 非人之物
“喂，安德尔，你长大之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安德尔曾经记得，从小学开始，和达克几乎同一时间认识的，青梅竹马的女孩子阿露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当时的自己大概9岁，不，好像是10岁吧，也就是说，是十年之前的遥远的事情了。对于10岁的孩子来说，年龄增长10，就等于增长了一倍，在那个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都极为不成熟的时期，说出的话也只能当做儿戏吧。
而当时的安德尔，是怎么回答的呢？
“我不知道。”
就这么回答着。是预料到了就算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一定能实现，或者单纯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还是不想要长大呢，安德尔不太清楚。
总之，安德尔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
但是——不管说的话会不会实现，有没有想法，由于自然规律，人都会长成大人。
然后，无可避免地，成为“某种样子的人类”。
这种命中注定的事情，安德尔完全无法想象。
“哎，怎么不知道啊？”
“我就是不知道。对了，阿露卡你呢？”
“我啊，想要成为英雄哦~”
阿露卡用娇嫩的声音，高兴地举起双臂欢呼道。安德尔敢保证，如果十年后的阿露卡回想起这幅场景的时候，一定会羞得将头钻进地底下吧。
“你这家伙漫画看太多了吧。”
“但是真的很帅气啊！当好人受到坏人欺负的时候，就会有英雄登场来教训坏人什么的！真的真的很帅气呢！”
阿露卡瞪大眼睛兴奋地说着。安德尔还敢保证，比起十年后的阿露卡，应该还是这个比较可爱一些。
“是啊，很帅气啊，还有呢？”
“英雄变身的时候非常令人激动！这简直是……我长大之后绝对要成为那样的男人！”
“哦……虽然不好意思泼你冷水，不过你是女人吧。”
“呃……好像是诶。”
不要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还露出遗憾的表情啊，真是的。安德尔本来想加上一句“虽然说一点胸部也没有”，不过还是咽了回去，当时的阿露卡，似乎已经觉醒了她在揍人方面的才能。
“对了，阿露卡，虽然说有些坏人也会变身，但是却没有人想成为坏人呢。”
“是啊是啊。因为坏人变身之后都会成为大怪物，超——难看的。”
“嗯，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是那样难看的怪物我是绝对不想成为的。”
“没错没错！”
还有，一些强大的，优秀的，然后用自己的力量排挤，攻击弱者的人，安德尔脑中闪过了一个金色的影子——那样的人，绝对不想成为。
“对了对了，安德尔，你也来成为英雄怎么样，然后我们就可以组建莱曼战队了！”
“真土……话说为什么非得用你的姓氏来命名啊？！”
“再把达克也拉进来吧！”
“那家伙说过了，他将来想要成为政治家。”
“哎~真的吗？真无聊~”
“是吧？”
到这里，记忆渐渐模糊了。
如果说长大之后的梦想能和幼年时期保持不变的话，也许达克就是一个罕见的例子吧。在安德尔看来，达克真的为自己的理想在一直付出努力，相反，自己不但心中没有像达克那样的远大理想，而且还讨厌思考以及做出选择，因此对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逆来顺受，和达克，阿露卡一样选择联邦第一军事学院，也是因为自己对于未来没有任何想法，单纯为了依赖他们而已，一切只是顺势而行罢了。
然而，无论是英雄还是坏蛋，无论是政治家还是无业游民，都不是自然而然地成为的。每条人生道路中的每一步，都是由无数个，人们意识到，或者没有意识到的选择所构成的。
选择——也就是说，有意识地肯定什么，或者否定什么，从中确定人生道路的走向。
然后，安德尔在毫无目的地度过了二十年零十个月的人生之后，此时对他来说，终于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刻。
因为他，即将面对人生当中，不得不否定的东西。
夜晚的公路上，散落着碎成一片一片的巴士车的残骸。即使是这样，这辆巴士也没有像是卡洛琳娜那辆越野轿车一样爆炸，因为，在爆炸发生之前，构成车身以及各种机械的每一个部件，都被完美地，分解开了。
“人类分解”——迪斯特·格雷森。在亲眼见证之后才能明白，利用无坚不摧的强化钢丝“纺织者”，这个男人不仅是人类，连机械也是可以完美地分解的。还有站在他身边的黑袍女性，“意识漂移”——麦琪·米斯里德，作为魔术师，也是格雷森的助手，完美地配合了格雷森的行动。
安德尔的意识渐渐地恢复了。他想起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时候被那个穿白衣服的家伙扎了一针的样子，难道效果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安德尔看到了空旷的公路，巴士的碎片，以及察觉到自己目前并不在行驶的巴士之上这一事实。
眼前的浓雾开始散去了，然后，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安德尔的眼前。
然后，他愣住了。
如同大脑内部被整个切开般，停止了思考。
眼前的景象，太过于令人惊愕。
身高足有两米多的，高大的男人。双眼无神，没有头发，身上有无数条像是缝合起来的伤口，还粘着几块被切开的整齐钢板。整个身体都是赤红色，血不断地从他身上滴下。
刚才自己并没有在车上发现这个人啊？是那个穿紧身衣的男人吗？不，根本不像。是开车的司机吗？更不可能。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看来这次组合算是成功了，说实话我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呢。”
“格雷森先生，虽然说我们出了点力，但是最主要的组合部分，还是由那家伙的身体来自动完成的吧。”
“也是呢。”
高大男人的身后传来了格雷森和麦琪的声音。
“你这家伙……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安德尔又听到了身后那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难道是卡洛琳娜吗？她好像在发怒？
“我只是把之前分解掉的物体的一部分放进纸箱中，一部分作为涂料藏在车的内壁上，然后在需要的时候组合起来而已。当你携带大型设备长途旅行的时候，为了不弄坏，难道不要将其一部分分解吗？”
他在说什么啊？难道说这个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将这一切实现的，但你这家伙，做出这样的事，内心中就没有一丝自责吗？你觉得这种非人道的事情，能说是正确的吗？”
“什么正确不正确的，小姐，你的前提就错误了哦，本来这东西，就不算是人类啊。”
麦琪替代格雷森回答了卡洛琳娜的质问。
第三十章 怪物·赛格门特
“不算是……人类？”
面对卡洛琳娜的疑惑，麦琪用手指着前方那个一动不动的沉默男人。
“赛格门特——这东西虽然有名字，但我们并不称为人类呢，我们称这东西为——‘时代的遗物’。”
时代的遗物？
听着格雷森的声音，安德尔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他与高大的男人——赛格门特的眼神对上了。
赛格门特无神的双眼，顿时如同被点燃的蜡烛一般，发出了白色的光。他高高的举起双手，猛力敲击地面。
然后，安德尔感觉身下的钢板床整个碎裂了。连同手铐脚链一并，完全地破碎，仅仅是敲击地面发出的震荡波，就将钢摧毁了。安德尔顿时倒在一地的碎钢片中，顿时体会到了让他几乎要再次晕过去的疼痛，全身上下都被钢片划破了，伤口恐怕不下十处。这份疼痛，让他连从钢片之中爬起来都做不到，只能勉强地保持着意识。
“就……就这样吗……”
安德尔看看自己流着血的手与脚。之前无论怎么想要挣脱都无济于事，现在居然以这种形式获得了自由，真是讽刺。
“安德尔！”
后方的卡洛琳娜大喊着。
安德尔勉强将头转过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没有穿着洋装而是穿着一身白色工作服的身影，额头前的流海不知为什么从中间剪去了一小块，那张第一次见就觉得可爱度满分的脸，此时只有慌乱的表情。看着由于震惊而花容失色的卡洛琳娜，安德尔不禁露出了苦笑。
“呵呵，怎么了，你这发型……而且，似乎不再用全名叫我了啊，虽然说之前也有那么几次……”
“安德尔，你没事吧？！”
卡洛琳娜跑上前去，看着安德尔此时的模样，她的眼角流下了泪水。
“啊，好像还活着呢。对了，向你确认一点，这里是现实世界吧？”
“嗯……你已经从那里出来了。”
“是吗，这就好。”
本来对人疑心重重的安德尔，在这个时候还是相信了卡洛琳娜的话。
“话说回来，你不是什么研究员吗，怎么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是……”
安德尔话没有说完，卡洛琳娜就绕到了埋着安德尔的钢片堆前面，离赛格门特的巨大身躯只有几米的距离。
面对前方跑过来的银发少女，赛格门特有了反应。
“噢噢噢噢噢！！！！！”
赛格门特仰着头，如同一头猛兽般大吼着，听见这声音，周围的所有人都反射性地将耳朵堵住。
此时，站在格雷森和麦琪后方数米处的，利斯提克的雇工——那辆改造巴士的司机发出了悲鸣，他的脸由于看到这副景象而严重地扭曲，大叫一声之后向后逃去。
赛格门特听到了司机的悲鸣之后，微微转过身子，然后，将手掌向司机奔跑的方向推了出去。
安德尔和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个不能被称作现实的现实。
赛格门特的手臂，一下子伸长到了数米，击穿了巴士司机的后背。然后，赛格门特的胳膊一甩，将司机的尸体抛到了几十米之外的，公路护栏外的荒地上，最后，将伸长的手臂缩回来，其长度又回复了原状。
“呜……”
卡洛琳娜低鸣一声，用双手挡住了脸。
就算是军校生出身的安德尔，理性在瞬间也被压倒性的恐惧所击碎。
安德尔明白，这里不是那个概念世界，却有人可以做到人类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话，还能够称之为人类吗？
时代的遗物——安德尔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刚才格雷森也说过的，那个被称作赛格门特的男人，是“时代的遗物”。
也就是说，和自己一样的，同类吗？
“怎么样，卡洛琳娜小姐？这就是能够将身体自由分解，扭曲，组合，发挥出远超人类力量的‘时代的遗物’，就连古代传说中的怪兽都没有这样的破坏力呢。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明白我们将他分解的理由吗？你现在还要谴责我没有人性，质问我是否还算是人类吗？比起这东西来说，我们，毫无疑问地，是人类吧？”
格雷森摊开双手，双眼透出兴奋的光芒对卡洛琳娜说道。
“所以呢？你们不择手段做到这一步到底想要干什么？”
卡洛琳娜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看刚才巴士司机被抛出去那个方向，稳定住精神之后向格雷森发问。
“当然是作为谈判的筹码了。卡洛琳娜小姐，由于现在特殊的情况，我们目前不打算和你继续产生冲突，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在这里放弃安德尔·道格逃走，恐怕你也不想要再看这个怪物哪怕一眼吧。比起什么‘时代的遗物’，就算是价值千金，也不会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吧？”
听到这句话，卡洛琳娜向右方垮了一步，然后张开双手。
“抱歉呢，我作为艾迪欧研究所的代表，可不能做出任何让步。”
“无论如何也不行吗？”
“无论如何也不行。”
“哈哈哈哈哈！”格雷森大笑，指着卡洛琳娜身后的安德尔说，“你就这么不想活了吗？还是说喜欢上他了？”
“啊，比起你来，我对安德尔的好感要高出一万倍吧。而且——”
卡洛琳娜不假思索地说着，拧了拧右手上的手镯。
“看到面前那家伙的这副模样，我更是不能把安德尔交到你手里了。”
“看来谈判已经破裂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谈判的余地了呢，格雷森先生。”
麦琪抱起了双臂扭头对格雷森说道，格雷森皱着眉头，然后摇了摇头。
“是啊，真是遗憾呢。虽然由于职业精神作祟，我还是很想将你的身体研究一下的，不过，你和‘时代的遗物’到底孰轻孰重，简直是一目了然啊。所以说，你现在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卡洛琳娜默不作声。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遗言要说了啊。——出手吧，赛格门特。”
格雷森冷酷地下达了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