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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皓月蒹葭     两府相公txt下载     两府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筹备(一)

    还未来到桃花洞门口,那渺渺丝竹之音随着暖风便吹进了耳内。扎着大红绸子的欢门也隐隐约约的出没在了眼前,渐渐地,便可以看见从门楣上方斜挑而出的彩旗也随风招展着。

    时过境迁,这才不过一两月的光阴,此刻看着桃花洞仍然歌舞不休,李仙儿心中则是满满的庆幸。

    今日来此,自与往日不同,神采飞扬的李仙儿看着柳云卿与三郎渐渐远去,这才轻移莲步,款款走向了门口。

    “李娘子,你这是……”

    “多日不见,奴奴甚是想念妈妈,今日登门拜望拜望,怎底说,妈妈终归养育了奴奴身一场。”

    李仙儿说着就往门内走去,紧随其后的娟儿将十几枚大钱塞到那门子手中,回头扮了一个鬼脸“老万,将柳府上的牛车赶到后院,要用精料喂养我家老黄。”

    娟儿说着摔过脸来,小跑着往李仙儿那娉娉婷婷的身影而去。那门子小声骂道:“柳府!亏你说地出口。”

    骂了两句,门子赶着牛车便往后门而去,一边走,一边摇头,嘀咕道:“李娘子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就跟了那破落户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哩!”

    李仙儿昂头挺胸而行,那些曾经的姐妹,纷纷寒暄,李仙儿一边走,一边打着招呼,娟儿则忙着发传单,一边发一边说:“小店明日开业,各位娘子一定要抽空捧场啊!”

    “王三娘子,周四娘子,张小娘子。我家郎君做了一副上好的麻将,明日咱姊妹们可要打上三圈呐!”李仙儿满脸喜色,小声嘀咕道:“张小娘子,麻将你们还没听过吧。我告诉你们可好玩的啦。”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李仙儿兴高采烈的往李雁南住的那小轩而去,娟儿则一边小跑,一边言道:“奴奴告诉众位娘子,那麻将可好玩了,什么双陆象棋,都统统滚一边去了!”

    李仙儿还未走到小轩,便有丫鬟婆子告诉了李雁南,听闻李仙儿到来,正在数钱的李雁南急忙将金丝楠木的盒子放在了床底,又将绫罗床单往下扯了扯,这才满脸笑容的走了出去。

    看着一身布衣的李仙儿往这边而来,李雁南颇为激动的喊道“女儿,你这是过不下去,想回来了吧。妈妈早就说过,那柳小乙泼皮一个,难托终身。”

    “妈妈你怎生就不盼着女儿好哩?”李仙儿埋怨一句,又说道:“日子苦是苦了一些,这不今日就向妈妈讨饭来了。”言毕,又拉着李雁南的手说道:“妈妈,女儿寄存在你那里的钱物大概不下二三百贯吧。”

    李雁南听后大惊失色,透过珠帘,看了看那张梨木大床,言道:“小蹄子,你都出了门子。你的赎身费为甚底才四千多贯?还不是你的那些体己也算在里面了吗。另外妈妈为你置办的那些头面首饰哪里去了?”

    “什么头面,女儿出门子的时候,仅仅只有一身布衣呐。还是小乙哥哥花了二百枚大钱买来的。”李仙儿说道:“女儿非金非银,妈妈怎生要小乙哥哥忒多钱物?”

    “在妈妈眼中,女儿自然是纯金打造的。但在那柳泼皮眼中,一千多贯,他都呲牙咧嘴了。”

    “妈妈你……你这张嘴哦!”李先儿说着向娟儿使了使眼色,娟儿急忙将手中的“传单”递给了李雁南,又将一个兰花包袱递给了旁边的丫鬟手中。

    “妈妈毕竟养育了女儿一场,养育之恩无以报答。这是女儿亲自采的松茸,让厨房刘老娘煲个汤个给妈补一补吧!”

    “小乙哥哥与阿姊开了一个…一个店…还请……”

    李雁南没有理会一旁结结巴巴外代颤颤发抖的娟儿,看着手中的“传单”说道:“荒郊野外的开甚底店?”

    李仙儿起身坐在廊椅之上,掠了一下耳鬓的青丝,嘴角上扬,笑嘻嘻的道:“小乙哥哥说是农家乐,也算另辟蹊径,颇有心意。明日开业,还望妈妈携诸位娘子们前来游山玩水,也捧一捧场。都是自家人,奴奴给妈妈个大折扣。”

    “不去!桃花洞的生意还要不要了。”李雁南转而又说道:“荒郊野外的,也就柳小乙那厮敢开店了。那还有什么指望?”

    李仙儿听后,杏眼圆睁,说道:“那就请妈妈将妾身的八百贯体己拿出来吧!”

    李雁南大惊“怎生就八百贯了,方才不是说二三百贯吗”

    “八百贯!那是整整一千贯,仅三年前小乙哥哥送给奴奴的那串走盘珠就值二千贯了。”

    “打住,小蹄子你赶紧打住。”李雁南瞪了一眼李仙儿,想着虽非亲生女儿,也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怎会没有一丝情谊。

    李雁南这般想着,又看了看那包松茸一眼,说道:“罢了,罢了,只好让王三娘子,周四娘子,张小娘子她们几个跑一躺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再说柳云卿与三郎主仆二人,在桃花洞门口辞别了李仙儿二人,这就往那勾栏瓦肆之中一一而去,先是在东华门外发了几斤传单,这又杀向了天汉桥一带。

    此时虽然天色尚早,但州桥夜市不比别处,虽然才是申时初刻,但小贩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摆起了摊子,那些勾栏瓦肆也缓缓的打开了大门。

    主仆二人又是乱发一通“传单”,及至二人穿过州桥,沿着南门大街,又走过录事巷,来到红墙金瓦的大相国寺附近之时,那些“传单”已然告罄。

    大相国寺不但是佛家寺院,而且拥有万姓交易的大市场,每五日举办一次。说来也巧,今日正是大相国寺大开集市的黄道吉日。

    三郎眼见买宠物的,买头面首饰的,买果子的,买古玩字画的应有尽有。僧俗官员三教九流无不游走其中,人声鼎沸,直震得耳膜生疼。

    就在三郎流连忘返之际,柳云卿身轻如燕,敏捷地穿入一条小巷,瞬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三郎惊讶的揉了眼睛,这才看见,不远处正有一只手臂远远地招呼着自己,那长衫的袖口还打着补丁,正是昨日李仙儿的杰作无疑,于是三郎小跑着跟了上去。

第十六章 筹备(二)

    走入其中,三郎方知此处正是一处赌场,赌客们大呼小叫的吆喝,乌烟瘴气的,三郎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

    而柳云卿则恰似苍蝇见了臭蛋一般,嬉皮笑脸的与一众赌客寒暄起来。

    “柳小乙,好久不见。”

    “你这厮死而复生,尚衙内得知之后,早就气疯了。”

    “小底死了那厮才怕哩!”柳云卿与众人一一寒暄着,就见不远处一人头戴白玉发冠,插着一支玳瑁簪子。于是他脚下生风,两眼露出精光,笑嘻嘻的便走了上去。

    “曹衙内手气好背呐!”

    “去去去,怪不得本衙内这般好牌,还被庄家通杀了哩!”那人瞪了一眼柳云卿,又说道:“原来是你这厮站在本衙内身后哩。快滚,快滚,你家衙内今日手背,没有闲钱打发你的。”

    “我的好衙内,现在谁还玩着这种小把戏。麻将听说过吗?”柳云卿附在那曹衙内的耳边小声说道。

    “少聒噪,什么麻将!”

    “哎!”柳云卿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衙内真的不知哦。汴河下游有个柳家湾。明日小底在那里恭候衙内车驾哦。”

    “好,柳小乙你要是诓骗于本衙内的话,小心你的狗命。本衙内不比尚思忠那狗东西,手下之人干起活来也颇为利落!”

    这厮这般恐吓,柳云卿毫不在意,指着自己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不好玩的话,小底自己砍了这八斤半!”

    “这不是潘衙内吗?今日手气不错哦”柳云卿说着又向前面一人走去。

    那人一身上好丝绸长衫,腰系一根镶玉饰金的腰带,见柳云卿走了过来,骂道:“柳小乙,你这泼皮又来找打了不是?”

    “潘衙内你且听小底一言,再打也不迟!”柳云卿说着又凑到那潘衙内耳边,小声嘀咕起来。

    “哈哈哈哈!”潘衙内听后哈哈大笑,随手将一颗金豆子扔到了地上,说道:“拿去花吧,你这小崽子还算机灵。”

    捡起金豆子,擦了擦土,柳云卿又找了几人说了麻将之事,这才打着哈哈,在赌场上雇佣的几个泼皮闲汉愤怒的目光之中离开了赌场。

    出门之后,柳云卿朝着赌坊吐了几嘴来,骂道:“牛什么牛!姓曹的,姓潘的,姓慕容的,姓石的,总有一天老子要让你们像哈巴狗一样,整日围在老子身边舔鞋的!”

    离开了相国寺之后,主仆二人又去了祥符县县衙门,将那颗金豆子送给一个獐头鼠目的押司手中,在那押司笑眯眯的目光之中,柳云卿用双手捧着嘴巴喊了一声“押司留步,留步!”这才转身离开了祥符县县衙,往桃花洞而去。

    秋来白昼渐渐短了许多,在桃花洞门口接上李仙儿与娟儿二人,柳云卿不敢逗留,三郎赶着马车取路往郊外而行。

    已然是申时三刻,金乌已然西斜。牛车吱吱呀呀的行驶着,车上四人说起今日之事,纷纷大笑。那笑声在狂野之中任意传播,显得格外爽朗,引来行人们一束束惊讶的目光。

    恰在日落西山,红霞漫天之际回到“天天农家了。”七八个雇佣而来的服务人员已经将一切收拾停当,只等明日开业。就连晚饭也都做好,只等柳云卿四人享用。

    吃罢晚饭,西边天空之中的红霞煞是通红,又将众人身上映照的一片艳红,预示着明日将又是一个大晴天。这让柳云卿安心不少。

    就在漫天云霞当中,李仙儿跟着柳云卿又一次的来到汴河边上,看那半轮红日渐渐没入河底,又值玉兔东升。弯弯的月牙静静的挂在柳树枝头,又好似跟着人影缓缓而动。

    七月的晚风徐徐吹拂在身上,李仙儿感觉是那么的凉爽而舒服,但他看着踽踽而行的柳云卿那紧锁着的眉头之后,一颗心儿也就惴惴不安起立。

    是的,成败就在明日。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钱物都已经花了个干干净净,明日一旦门可罗雀,要想翻身,也就只剩下那三十亩地了。

    若是开业不顺,柳云卿在这大宋朝的幸福生活就会多上几分变数。他将一应事务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又觉得纯属杞人忧天,但做事滴水不漏的他还是想着再去看看。

    回过头来,见李仙儿也深锁着眉头,柳云卿宽慰道:“万事俱备,信风将至。仙儿何至于斯。且随哥哥前去亲身体验一番。”

    李仙儿见柳云卿又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那紧锁着的眉头再次舒展开了,花容月貌再次变得那么迷人,笑不露齿,白皙的柔荑掠一下耳鬓的青丝,顿时万种风情,千般甜蜜,融化了柳云卿略略不安的心。

    二人并排而行,诉说着种种柔情,来到小院之中,先是查看了古井之上的辘轳,又去了厨房看了看码的整整齐齐备下的菜,又借着月光,见前院之中的亭子打扫的干干静静。

    转而,互相依偎着来到了后院,在葡萄树下的廊椅之上坐了下去,抬头仰望漫天星斗,倾耳聆听远处传来的蛙声。偶尔对视一眼,觉得纵有万般困难,日子还是甜如蜜的。

    “小乙哥哥,小底又捉了一条十多斤的鲤鱼,明天招待客人就不愁了。”三郎说着,将几尾鲤鱼投到了葡萄架前的水池之中。

    见三郎到来,李仙儿腾地一下从柳云卿的怀中站起身来,又掠了掠云鬓,听柳云卿说道:“三郎辛苦了,去把娟儿叫来。哥哥今夜就让你们几人享受享受这农家乐的好处。”

    李仙儿深知这农家乐物资不多,有心劝慰,又见柳云卿兴致高昂,也就没有插嘴。

    说话间,柳云卿来到那铺满了鹅卵石的小池边上,与三郎一道提起了那条十多斤的大鱼,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换了一条五六斤的,这才带着三郎往后厨而去。

    大约两三刻钟的光景,李仙儿与颇为兴奋的娟儿就按照柳云卿这些日子的叮嘱,在那萤火虫翩翩飞舞的葡萄架下的长廊之中,摆上了桌椅,点上几盏灯笼,放了几盘新鲜果子。

    又按照柳云卿交代的方法,烹了一壶清茶。

    这时候,用葱姜蒜,花椒等物烹制,唯独少了辣椒的红烧鲤鱼就被柳云卿端了过来,远远地飘着香味,娟儿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饭后的麻将游戏更是让三郎激动不已,就连睡梦之中,还高声叫着“小乙哥哥,三郎终于扛上开花了!”

第十七章 开业(一)

    “喔喔喔喔。”

    鸡叫头遍,柳云卿便从大炕上爬了起来。

    光着身子,借着麻纸窗户上熹微的晨光,先是将那柳絮被子收拾的整整齐齐,这才穿裤套衣。虽是小心翼翼,但还是惊起了睡熟之中的李仙儿。

    “哦,天亮了,小乙哥哥。”李仙儿梦魇一般的迷迷糊糊地说道:“奴奴睡过头了,真该死。”

    “还早哩。”柳云卿微笑着跳下炕了,蹬上布鞋,一边走,一边说着:“哥哥睡不着了,起来走走。仙儿你再小寐一会儿。”

    “东方动了哩,不早了。小乙哥哥且宽坐一会儿,待奴奴服你洗漱。”

    “哥哥自己有手有脚的,怎能劳累仙儿。”说着便拿起葫芦劈开而成的瓢子,往那脸盆之中倒上了清水。

    洗完脸,李仙儿又要为柳云卿梳头,执拗不过,只得遵命。琐事完毕,李仙儿又折下一枝月季花来,柳云卿苦笑一下,自己插在了耳鬓。

    出了大门,就见东方红霞漫天,汴河之上笼罩着薄薄的雾气。农人牵着老牛在田边缓缓而行,几只紫燕穿梭在满河烟柳之中。太阳还未露脸,那天空已然湛蓝一片。

    柳云卿心下大定,脚下生风。先是将三郎放着的地笼缓缓拉起,就见水浪扑腾,那笼中分明已经有大鱼进的了陷阱。

    将四尾鲤鱼用芦苇串起,丢在后院池塘当中,这又赶着一群鸭子往河边而去。俄而又见汴河之上遥遥的现出了那片片风帆。柳云卿大喜过望,匆匆跑回院子,敦促众人起床更衣。

    扯着三郎的耳朵来到码头,见那从下游而来的船舶已然近在眼前,柳云卿便与三郎一道喊着:“船家,打尖吗?”

    “有上好的酒水,新鲜的汴河鲤鱼!”

    不知是那帆船太远,听不清楚柳云卿与三郎的吆喝,还是马上就要抵达汴梁,船家急着交差还是急着进城的原因。总之千帆过尽,并无一艘停泊下来。

    斜晖脉脉水悠悠,三郎已经有些泄气,柳云卿还在呼喊,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响起,惊得一群一群野鸭从芦苇荡之中扑腾扑腾的飞起,早起的鸟儿也不敢觅食,挥舞着翅膀,向远处的一片松林逃命而去。

    少时,一众服务员便前来点卯,男男女女的,穿着整齐划一。虽非绫罗绸缎,但也整洁干净。

    那些少女戴着有帷幕的斗笠,把面目遮盖的严严实实,透过那薄纱,看着一脸严肃的柳云卿。

    柳云卿见李仙儿,娟儿主仆二人,也是与那些少女一般的装束,也就没有强求,只好如此。

    早饭过后,已经是辰时光景,也无半个客人。

    日上三竿,暑气上来,众人纷纷往那树荫之中乘凉。柳云卿则在门外来回渡着步子,偶尔踮起脚尖,望着那延伸向了汴梁城的官道。

    大约未牌时分,日头将要挂在头顶之际,这才从官道上出现了几辆牛车。待那牛车走上前来,又摇摇晃晃继续往前而去。众人难免大失所望。

    就在李仙儿安抚着焦躁的柳云卿之间,那汴河上游缓缓行来了一艘画舫,扎着纱幔,隐隐传来渺渺清越的腔调:

    “奴,奴,奴,奴只管把金樽,

    怎,怎,怎,怎说的不醉方休,开怀痛饮?

    早,早,早,早已是醉醺醺,

    强,强,强,强陪那众宾客,

    苦,苦,苦,苦到夜来没精神……”

    歌声渐渐清晰,那娟儿便大叫一声“小乙哥哥,阿姊,是张小娘子她们来了。”

    看着雕花绘漆的画舫渐渐近来,李仙儿满脸喜悦的说道:“是了,是了。小乙哥哥快看,站在船头的那便是张小娘子无疑了。”

    柳云卿手搭凉棚,往那画舫远瞧,果然就看见一人御风而立,满河清风吹的她衣袂飘飘,浅绿色的衫儿,高高的髻儿,正是那张小娘子。

    柳云卿一面吩咐众人准备接待客人,一面与李仙儿,并娟儿,后面还跟着喜上眉梢的三郎,四人疾行过去,来到码头之上,等那画舫停泊。

    “妈妈聒噪不休,让大伙久等了。”

    “不迟的,娘子们舟车劳顿,快快下船。”李仙儿说着,搀着张小娘子那戴着翠玉镯子的一段藕胳膊将她拉上岸来。

    后面的王三娘子,周四娘子也从船篷之中挑帘而出,笑着正要寒暄几句,就见那泼皮柳小乙躬身长揖,言道:“三位娘子远道而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快快随小生前来,舍下略被水酒以酬谢盛情。”

    “柳秀才客气了。奴家几人久在樊笼,几日难得闲暇,还要感谢贤伉俪玉成之高义哩。”

    说说笑笑的,将三名女伎接到后院,安排进了名为“湖光秋月”的小茅屋之中。自有娟儿奉茶斟酒,李仙儿则笑容满面的介绍起那麻将玩法。

    见贵客已然到了,柳云卿这就连说失陪,告罪一声,这就撸起袖子,往厨房而去。

    待那梳着双丫髻,头上插着几支野花的娟儿将菜肴一一端来之际,“湖光山色”小茅屋之中,已经是巧笑连连。

    此时便有那三五佳客一一到来,原本宁静的小院也渐渐喧哗起来,柳云卿更是忙的不可开交。纵然是满头大汗,而神情之兴奋,并不比将李仙儿从桃花洞接出来那日逊色几分。

    大约午时末,未时初,这“天天农家乐”的门外已然是车水马龙的一番景象。

    柳云卿少不得从厨房出出进进,一一寒暄。三郎自是应接不暇,一会吩咐众伙计前去喂马饮牛,一会又着人泊那舟楫。

    “柳小乙那厮何在?”头戴金冠,足蹬金丝皂鞋,身穿锦袍,浓眉大眼,颌下三屡短须的曹衙内走进院来,这就开始叫嚷:“柳小乙,柳泼皮,你家衙内爷爷给你赏脸来了,你这鸟人还不快快滚来伺候。”

    柳小乙闻声之后,“呸”的吐了三嘴,这就从厨房小跑着走上前去,那脸上分明挂上了灿烂的笑容,眉眼都挤在了一起。

    又见曹衙内身侧站立的正是那同样鲜衣怒马的潘衙内,石衙内,慕容衙内三人,后面又跟着三名穿丝披纱的少女,正是三人相好的东京上厅行首。

第十八章 开业(二)

    柳云卿见几位赌棍应约而来,连忙笑着作揖说道:“怪不得昨夜结了大大的灯花,今日喜鹊也前来报晓。却原来兆示着几位衙内与众行首到了,小底这厢有礼了。”

    “你这鸟人,倒是嘴甜。”一手搂着美貌女子的潘衙内,另外一只手扶着腰,笑着说道“这大老远的,本衙内的腰都快断了。你那鸟麻将不好玩的话,就休怪你家衙内不客气了……”

    “对!快把你那鸟麻将拿来伺候。你家衙内高兴了,赏你一座前后五进的大院,一水的青砖大瓦房。”性子急切的慕容衙内吼着说道。

    那石衙内在茅草亭子周围瞧了瞧,又见院中花木蓊郁青翠,屋后榆柳成荫,笑着说道:“不错!你这鸟人,也不枉参加过朝廷贡举的。这小院倒似渊明诗中一般无二的紧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果然好景致。”

    听石衙内这番言语,柳云卿正要谦虚几句,见慕容衙内几人则是满满的鄙视。又听潘衙内身后丽人,唤作陈娇娇的说道:“此地有鸡鸣狗吠之声,又有鸟语花香,一派的天然风光。正是农家模样,颇具一番风趣,唤作农家乐最贴切不过了。”

    柳云卿记得这女子乃是曲院街那一带的行首,又跟着潘衙内而来,自然不敢怠慢,连忙说道:“娘子端的是好眼光。”

    “休得聒噪,快走快走。”曹衙内搂着一佳人不过盈盈一握的小腰,吼道道:“前面带路!”

    “衙内,这边请。今日保证叫衙内尽兴。”

    柳云卿带着曹衙内等人刚刚来到后院之际,那唤作陈娇娇的女子,眼见那郁郁青青的葡萄架子上结着一颗颗晶莹剔透,仿佛珠玉一般的葡萄,这就欢欢喜喜的,对那石衙内娇嗔道:“想不到在这农家小院,也有此番精致。衙内也算不虚此行了。”

    “那杏子也还黄橙橙的,煞是可爱。柳秀才,奴家可否上前采摘一番?”另一个女子满是祈求的说道。

    “姑娘如此美貌,前去采摘。为小院凭添一道靓丽风景,小底正求之不得哩。”

    “啊,好大的桃!”另外一女子尖叫一声,这就向那结满了硕大的桃子,矮矮低低,倒垂下枝桠的的桃树丛中。

    “哎,这里有秋千架子哩。”另外一女子也挣脱了曹衙内的搂在腰间的手,欢欢喜喜的向那秋千而去。

    几位女子皆贯行风月之人,又兼得貌美且衣饰艳丽,这番尖叫下来,引得其他客人纷纷推门而观,又被几个衙内好一通臭骂,这才急急忙忙的紧闭柴门而口呼二五八万了。

    招呼着几人来到专门留着的最好,最大,唤作“杏帘在望”的茅屋之中,柳云卿又亲自赔笑着,讲解那麻将之法。

    众衙内皆是豪赌之人,在这博戏之上,自然也是一点即通。那几位厅院行首也皆秀外而慧中,少时便摆了两桌。嬉笑着,喧嚷着,将那麻将就此玩耍了起来。而柳云卿自然下厨而去。

    今日开业,柳云卿拿出浑身解数,煎炸烹炒的一通忙碌,那大盘子,小碟子的便在娟儿与三郎等人忙碌的身影之中,一一摆在了一座座茅屋之中,大大小小的凉亭之内。

    就连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曹衙内等人,也对柳云卿的厨艺赞不绝口,再遑论他人。待那红日西斜,汴梁城门不久就要关闭之际,一种食客及赌棍这才一一而去,自有那驾车的驾车,行船的行船。

    客人四散而去,清点完账目的柳云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日赚大发了。”

    “小乙哥哥真有淘朱之才,管仲之能哩。”李仙儿也不无喜悦的说道:“可谓日进斗金,都快有那桃花洞一半的进项了。”

    “这真的有五百贯吗?”三郎尖叫道。

    “何止这些。”娟儿喜悦的说道:“那几个衙内赏赐的金银珠宝,还被阿姊收了起来呢。”

    “就你多嘴。”李仙儿瞪了一眼娟儿,转而又看着柳云卿小声嘀咕道:“财不外露,城外不比城中,小心为好。”

    李仙儿说的在理,柳云卿自然赞同,但又自信满满的说道:“如此下去不出三五日,就要回本了。”

    “依妾身看来,未必如此。”李仙儿不无担心的说道:“这农家乐本小利薄,必然有人模仿的。那麻将更是如此。”

    “阿姊说的对。”三郎又颇为懊恼的说“那几个衙内也真是贪心,临走还每人带走了一副麻将。”

    见三人一副落寞的样子,柳云卿拉着李仙儿往那葡萄架下的廊椅上坐下,满是神秘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掠过,笑道:“咱们十二副麻将才区区二十贯而已。但今日就向四位衙内卖了四副,得银整整一百二十两了。远远高出了咱们其余的收入,这是好事呐!”

    “小乙哥哥,你怎生这般糊涂?”三郎面红耳赤的插嘴说道:“那几个并非什么好鸟。这麻将到了他们几人手中。不须数日,那汴梁城内大大小小的赌坊之中,就全都是麻将了。”

    眉头紧锁的李仙儿也说道:“是的了,到时候,咱们这里就要冷清了。”

    “仙儿妹妹,你们所说不无道理。但是那麻将就是不卖,自今日之后,便也会流传出去。”柳云卿说着站起身来,摊开双手言道:“但哥哥这炒菜的手艺,岂能是他们一时掌握的。”

    “可是,汴梁城中的那些正店之中,可也有烹饪高手哩,妾身也曾见过那些菜肴,虽然没有小乙哥哥这般花样百出,但也是色香味俱全哩。”

    “仙儿妹妹,三郎,娟儿还请宽心,咱们是物美价廉。还怕无人问津,门可罗雀么。”

    “对,对,酒香不怕巷子深。天天农家乐虽然在郊外,但好在菜肴可口,客人必然不会少的哩。”娟儿好似明白过来。

    “什么巷子深不深的,咱们打的就是农家乐的招牌么。这里有青山绿水,一派田园风光,正是咱们的亮点哩。”

    听柳云卿此言,李仙儿三人略略思索,片刻之后,也就明白过来。个个脸上全是喜色,再也没有半分的不快。

第十九章 横祸(一)

    真是时转运来,转了一圈又一圈。

    天天农家乐自开业赚的好大一笔之后,生意竟然一日好过一日。不到十日之后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柳家湾农人都说,柳小乙千金散尽又复来,真是浪子回头,大福报还在后面哩。

    转眼之间,已然是腰缠万贯,柳云卿四人自然锦衣玉食起来。那布衣布裙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白日绫罗绸缎的穿在身上;夜间睡的大炕也是焕然一新,装了柳絮、芦花的被褥不翼而飞,全用锦被狐裘代替。

    秋收过后,三叔又归还了田地,真是雪中送碳,雨中打伞。那三十多亩农田,又恰在小院后面。柳云卿就准备将农家乐的规模扩大一番,又想着要在距离原本的小院不远处,盖上一座三进三出的青砖大院。

    七月既望,这日清晨先是下起了绵绵秋雨,午牌时分方才雨过天晴。秋日渐渐地昼短夜长,但也抵挡不了前来农家乐游玩饕餮之人,自那码头而至官道上人来人往,尘土漫天。原本宁静的村庄变得如同闹市一般。

    天一放晴,就连那汴河岸边,绿柳丛中,也都摆满了桌椅,坐满了打麻将,吃酒品茗之人。

    丝绦一般的柳枝低矮的垂在其中一张桌子上方。那桌子上面放一把茶壶,一个青釉小盏,一盘糖醋鲤鱼,上面撒着绿绿的葱花。旁边放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松纹古剑。

    那柏木方桌红色的纹路十分清晰,并不刷漆绘画,显得古朴大方,尽得天然之趣味。

    长凳之上坐着一个身材瘦削,剑眉星目的少年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头上是白玉发冠,插着碧玉发簪,并不插花。穿一身黑色锦袍,腰系红色丝绦,反而映衬的那张脸蛋白里透红,俨然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那公子貌比潘安,自然引的女人们阵阵留恋的目光,胆大一些的则笑的花枝招展,卖弄着风骚,意图调笑一二。而那少年则并不回头瞧上一眼,只是举目四望,好似看戏一般聚精会神的看着远处小院之内的光景,并不动筷,只是偶尔举起茶盏浅咂一嘴。

    俄而一艘画舫缓缓靠岸,从里面传出如同老猫叫春一般的歌唱:“怕,怕,怕,怕那众芳卿,忒是缠人。

    想,想,想,想罗帷寂寥,怎消受忍?

    还,还,还,还将这猫尿,举杯销魂。

    喝,喝,喝,喝个六亲不认……”

    岸边众食客听后哄堂大笑,里面骂道:“那个在笑?哪敢敢笑!”

    话音未落,从画舫涌出四个络腮胡须,一身黑色短打的汉子。

    目露凶光,那杀气腾腾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于是场面上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接着从船篷走出一个头戴折耳幞头,身穿红色锦袍,腰细玉带,摇着一把玉骨折扇的病怏怏的男子,酒气冲天地看着众人骂道:“一群没卵子的东西!”。

    众人听后敢怒不敢言,那黑衣少年,手握龙泉,将要起身,看着小院之中走来一青衫平巾的男子,这就松开了长剑,反而转过头去,背对着身子,看那清波之中的风帆。

    一贼眉鼠眼,儒袍皂鞋,书生装束的男子搀扶着那病色男子弃舟登岸,径直往天天乐农家乐小院而去。

    那病怏怏的男子看着眼前风光,及至看到恰好走出农家乐小院的柳云卿时,则满脸奸笑“柳泼皮,你家衙内裤裆一松,倒溜出了你这鸟厮。还不过来谢过当日饶命之恩!”

    柳云卿听后只感觉胸口要炸,头发都恨不得根根竖起。拳头也下意识的紧握起来,额头上青筋一根根也清晰起来。不由得骂道:“尚思忠小儿,无能的杂种,怎么以为你家阿翁我驾鹤仙去了。特意披麻吊孝来了。”

    “找死哦!”尚思忠大喊一声,冲到了柳云卿身前,一把攥着柳云卿胸前的衣衫,咆哮道:“他娘的,你这厮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怎底?”

    “咔嚓!”

    那黑衣少年回头一瞧,就见柳云卿一拳打去,却被尚思忠那厮伸出去的折扇挡住,瞬间那折扇已经粉碎一地。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尚思忠嘴角竟然冒出了一丝笑意,向着场上众人躬身作揖,言道:“诸位见证,本衙内一把上好的玉骨折扇就被这鸟人击的粉碎。”

    尚思忠言毕,那四个恶奴这就迅速的将尚思忠围了起来。眼前情景,让柳云卿如坠云里雾里,一时之间,莫名其妙,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那里不对。

    “陪你就是!”李仙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李仙儿虽然带着薄纱斗笠,但她那娉娉婷婷的身段,还是暴露了自己,再加上那清越的声音,听在尚思忠耳中,那厮淫笑道:“呸!贱人你说的倒简单。可知本衙内这折扇的来历。”

    “原来是碰瓷呐!”柳云卿吐口而出,此时这才明白过来,骂道:“尚小儿,你也算的上富豪之人,怎底这般下作?就不脸红吗?”

    “碰瓷!”尚思忠听后一愣,叫嚷道:“碰个鸟。”

    自有那贼眉鼠眼的书生过来帮腔,满脸奸笑道:“我家衙内这折扇乃是前朝之物。谪仙李太白的折扇,上面画作出自画圣吴道子之手。你赔得起吗?”

    李仙儿听后一愣,而柳云卿则哈哈大笑:“李白的扇子,吴道子的画作,亏你说的口来!这般信口雌黄,要讹诈不成。”

    “本衙内说是就是。”尚思忠狡黠的说道:“此扇乃是本衙内从潘楼街博雅轩中,花费三万贯买来的。货真价实,你想抵赖怎地?”

    “三万贯!”李仙儿听后大惊失色,就连众食客也是唏嘘不已。

    这厮分明在敲诈勒索,而柳云卿心下明白,但却也无法反驳,好不懊恼,骂道:“好不要脸的狗东西。你这厮从爷爷胯下爬过的话,爷爷赏你三万贯又有何妨?”

    “哈哈哈哈”尚思忠笑着说道:“说大话不怕闪了腰。”接着又道:“罢了,罢了!谅你这厮赤贫乍福,也拿不出这忒多钱物。就把这小小的天天农家乐作价抵与本衙内如何?”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柳云卿大骂道:“你这鸟人,不知廉耻的东西。想要这农家乐,给你阿翁我磕头便是,何必这般费尽心机。”

第二十章 横祸(二)

    前文说到怒不可遏的柳云卿将那尚死忠破口大骂,但那尚思忠尚衙内听后反而毫不在意,又笑着说道:“你这小儿赤贫乍福,肯定将这天天农家乐视作心头之肉。本衙内从不夺人之所好,要不让李娘子陪本衙内三天,则折扇之事,也就一笔勾销了。”

    闻听此言,柳云卿只感觉热血上涌,这就猛地向那厮扑了过去。

    李仙儿大惊失色,一时之间,气的浑身颤抖,喏喏不能成言。而三郎则带着一众小厮冲了过去。

    柳云卿这边虽然人多势众,但无奈那四个恶奴身手了得,而又力大如牛。所以天天农家乐这边占不上什么便宜,众人拿着木棒,与四个手拿利刃的恶奴乒乒乓乓的厮打在一起。

    尚思忠被四个恶奴围在中央,毫不畏惧,反而叫嚷道:“柳泼皮,你是要这天天农家乐呢?还是让这贱人伺候本衙内三日哩!”言毕又哈哈大起来。

    柳云卿听得此言,骂道:“我的儿,你要这农家乐何不明言?今日当着诸位宾客的面,给你阿翁磕上响头三个,便饶恕了前些日子我儿犯下的那弑父忤逆之举。待你阿翁我百年之后,就将这农家乐继承于你。”

    “休得胡说。柳泼皮,今日这天天农家乐不姓尚来,决不罢休。”

    “我的儿,真是图穷匕首见。奔着农家乐来的就明说,何必找忒多幌子。”

    尚思忠并不巧取,一味豪夺,一众食客无不侧目。或者畏惧尚思忠身边的四个恶奴而不敢言,或者是畏惧于尚思忠在宫中的势力,或者抱有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明哲保身之意,自然是敢怒不敢言。

    渐渐地,天天农家乐这边小厮们体力不支,那边四个恶奴又手持利刃,眼看着尚思忠那边已然占了上风。

    “咔嚓”

    柳云卿眼看着手中的短棍已然被那恶奴当中斩为两端,而那利刃力道不减,直往那柳云卿面门而来,柳云卿只感觉刀光闪闪,先是一道风吹得耳鬓发丝飞舞,刹那间吓得呆了下来。

    “叮铛!”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柳云卿左侧伸出一柄尚未出鞘的松纹古剑,愣是将那恶奴手中的朴刀挡了开来。

    众人大惊,一时之间,就连激烈的打斗也慢慢停了下来,众人纷纷打量起了这持剑之人。

    柳云卿回头一看,就见一玉面公子,身材瘦削而高挑,蜂腰长腿,颇为面熟,但又记不起在那里见过。投过去了感激的目光,感激的说道:“公子大恩,小生感激不计,必有厚报。”

    尚思忠见此人横插进来,顿时怒目而视那公子,骂道:“王十三娘,你这男儿装束,别人认不得。本衙内却清楚不过了。”

    原来这玉面公子乃是女子化妆的,众人听后又是一片唏嘘。

    柳云卿听尚思忠此言,这才记得,来人正是潘楼街上博雅轩之中,自己典屋之际见过的那丽人了。

    又见她身手了得,心中甚是感佩,说道:“十三娘拔刀相助,古道热肠。小生感佩莫名。”

    十三娘听后,并不理会,只用古剑指着那尚思忠,剑眉冷对,怒目而视,冷笑道:“姓尚的,吃相太难看了些吧?”

    尚思忠听后,眼中露出凶光,脸上又猥琐的露出三分笑意“怎生十三娘也馋这天天农家乐不成?不过不要紧,要是你给本衙内做房小妾的话,倒也分得与你!”

    “你这厮找死!”十三娘听后杏眼圆睁,宝剑出鞘,已然与四恶奴厮杀在一起。

    柳云卿眼见刀光剑影来回挥舞。十三娘身轻如燕,腰间大红丝绦如光圈在滚动,恰似那黑色翅膀,红色花纹的蝴蝶在舞动一般。那四个恶露犹如夜叉鬼怪,面目狰狞,越战越勇。

    有道是乱拳打死狗。柳云卿大喊一声“三郎,还不动手!”这就与一众小厮伙计,拿着棍棒再次厮打起来。

    尚思忠眼见四恶奴已是渐渐不敌,又恐吓道“贱人,今日之事与你何干?还不快快退去,否则本衙内一定让你家那王枢密使刺配沙门岛!”

    枢密使乃是朝廷西府相公,尚思忠大言不惭,但看客不知底细,纷纷唏嘘。

    十三娘冷哼一声道:“那就看看尚美人的道行!”她边战边骂道:“博雅轩虽然有着商鼎周尊,两汉古玉,二王书贴。但偏偏就无太白玉扇,你这厮今日大放厥词,乃是诋毁于博雅轩,今日之事,奴管的光明正大。”

    听十三娘此言,李仙儿这才放下心来,心道一声“原来这厮竟然真的在讹诈了。”一双美目紧紧盯着柳云卿的身影,生怕出了闪失。

    娟儿听后气的嘴巴鼓鼓的,三郎则起哄道:“诸位客官,这厮见我家买卖好了,便前来这般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也不知他羞也不羞?”

    一众宾客终于有了所动,不知是谁躲在人群之中叫了一声“要不要脸啊?”

    此人言毕,众人纷纷叫嚷“要不要脸啊!”

    “羞也不羞!”

    “丢不丢人!”

    “羞煞先人哩!”

    群情汹涌,那四个恶奴心下生怯,手上便失了分寸,脚下的步子也生疏起来。转眼之间就被十三娘及柳云卿等人打的节节败退。

    尚思忠眼见不敌,急的抓耳挠腮,而那贼眉鼠眼的书生竟然急中生智,高声叫道:“天天农家乐生意兴隆。就单单只有衙内垂涎三尺怎底?你王家还不是如此吗?难道十三娘今日前来,就单单只是游玩戏耍来的?”

    那厮连着三问,柳云卿听后惊骇不已,而那十三娘听后,竟然慢慢的面红耳赤起来,原本白里微微透红的脸儿,刹那间变得如同红苹果一般。

    十三娘好似被揭过了遮羞布,一时间其情绪变化让尚思忠看在眼中,喜在心底。于是那厮不断的怒骂不已。

    在众目葵葵之下,十三娘脸上发烧,手上就没有了力道,招式也由进攻变成防守之势。

    尚思忠见诡计已然奏效,催促着四位恶奴,并那贼眉鼠眼的书生夺路而逃。柳云卿带着众人拼命追击,又在松林边缘厮杀一回,无奈那几人虽然负有轻伤,但却往那松林之中远遁而去,不一会儿便没有了踪迹。

第二十一章 横祸(三)

    却说柳云卿带着一众小厮伙计,追击那尚思忠不得,直气的五内如焚,讪讪而归。此时又值红日西斜,眼看着汴河之上百舸争流,往那远处的汴梁城而去。

    官道上车粼粼马萧萧,从天天农家乐返程之人络绎不绝,柳云卿少不得与众人打着招呼。柳树上的知了聒噪不休,吵得柳云卿心乱如麻。

    不知不觉之间,尚思忠身边的那贼眉鼠眼的书生那连连三问,又涌上了心头,在大脑中嗡嗡作响“天天农家乐生意兴隆。就单单只有衙内垂涎三尺怎底?你王家还不是如此吗?难道十三娘今日前来,就单单只是游玩戏耍来的?”

    “是的呀!”柳云卿嘀咕一声,心道:“自己无权无势,如今生意这般红火,说是日进斗金虽然过了,但也有不少。想那些有权有势之人岂能放过。今日是尚思忠前来豪夺,明日又不知何人来巧取?”

    想到此处,柳云卿一时之间这就嫣儿下来,垂头丧气的低头踽踽而行。那些归程而去的食客虽遥遥的作揖拱手,但无奈柳云卿心事连连,众宾客只是暗骂一声便扬长而去。

    三郎等人见柳云卿如此模样,还以为是让那尚思忠逃跑了缘故,故而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紧紧的跟着,心下懊悔,嘴上并不言语。

    李仙儿站在小院门前的官道上,双目紧紧的盯着那官道,生怕出了什么意外,见柳云卿等人遥遥的出现在了那官道之上,这才破涕为笑,远远的招着手。

    少时,柳云卿等走到小院门口,李仙儿急切的问道:“小乙哥哥,你把那厮怎底了?”

    闻听此言,柳云卿这才回过神来,轻轻的牵着李仙儿的手,向正屋走去,边走边说道:“让那厮逃脱了!”

    柳仙儿长舒一口气,“小乙哥哥还是算了吧,那厮那般可恶,但无奈又是咱们招惹不起的。”

    柳云卿听后并不作答,一面与剩下不多的,也即将离去的客人打着招呼,一面进入了正屋之中。

    前些日子还家徒四壁的屋子,此刻已经摆上了崭新的家具。东侧的一角,摆满了经史子集的书架下面,不但有长案交椅,还有一盆开的正艳的花儿。挂着一副龙蛇游走一般的字。

    西侧一角,大炕上也有小柜子,上面叠放着锦被狐裘,另有满是铜质拉手的柜子屹立在墙角。中间正堂上挂着山水巨画,两侧又有楹联曰“买尽青山作花屏,汲来江水烹新茗。”

    那巨画乃是李仙儿亲自画来,曰“汴河秋色”,意境高远,仿佛从云中鸟瞰一般。巨画下面摆着方桌,两侧放了红木椅子。柳云卿挑起珠帘而走进屋内,坐在了那椅子之上。

    见柳云卿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李仙儿揭下了斗笠,露出了一张笑的甜甜的脸儿,伸出一端藕臂儿,倒了凉茶一盏。酡颜素手捧着那绿玉一般的瓷杯,笑着说道:“小乙哥哥休要气恼。那厮不过畜生一个,何必与他计较哩。”

    柳云卿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又倒下两盏,说道:“不只是恼那厮。还为咱们这……”

    柳云卿正要说这农家乐引起了不少人的眼红,多少衙内公子谋划着夺取一事,又怕李仙儿担心,突然闭嘴不言。

    无奈李仙儿冰雪聪明,此中厉害心下已然明白。笑着说道:“小乙哥哥不如将这农家乐转卖于他人。此刻不同从前,反正不缺财物花销,小乙哥哥不妨静下心来,闭门读书,也好早日金榜题名,阿翁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这金榜题名当然是好,无奈柳云卿对此并无信心。见李仙儿已然明了农家乐即将不保之事,又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想那姓尚的,仗着阿姊在宫中而胡作非为。多次调戏仙儿,此刻想来仍然叫人义愤填膺。胸口就要爆炸一般。”

    “小乙哥哥不必生气。只要哥哥金榜题名,几年之后,待那尚美人年老色衰之际,再去收拾不迟。”

    “仙儿妹妹,此言谬矣。那厮今日丧气而逃,他日必来滋扰。就是哥哥闭门读书,那厮也要前来寻衅滋事的。倒时候玷污了仙儿的闺阁清名,让哥哥如何是好哩?

    李仙儿听后满脸愁容,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哩?”说着不安的站起身来,又说道:“要不小乙哥哥将这农家乐献于那曹衙内。以求曹家庇护可好。”

    听李仙儿此言,柳云卿也觉的颇为有理,微微点头不语。李仙儿又坐下身来说道:“曹家世代将门,乃是开国元勋曹公之后,而今也有人手握大军。那尚家不过新进小人,如何敢对曹家不敬哩。”

    “啪!”

    柳云卿听后拍案而起,顿时茶水四溅,吓了李仙儿一跳,又听他说道:“就是投靠曹衙内,哥哥也难出胸中一口恶气。而又白白便宜了曹衙内。不若乘那尚贼手下恶奴今日负了轻伤,今夜悄悄要了那厮狗命,以绝后患而报前仇,将来东窗事发,再去向曹衙内献上农家乐,不怕他不周全于我。”

    李仙儿听后大惊失色,又见柳云卿满脸果决,急忙哭着劝慰道:“小乙哥哥万万不可!常言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尚贼手下恶奴贯会杀人放火,全是刀口舔血之辈。而小乙哥哥及三郎等人全是良家子弟,岂敢与那厮火并!”

    “今日酣战,我等皆手持不过棍棒而已。再说那恶奴已然负伤,今日追击之后,那厮等仓皇而去,又留下朴刀两把。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小乙哥哥”李仙儿说着已经潸然泪下,“曹衙内未必可靠,杀了尚贼,一旦走漏风声,曹衙内也不好出手相救的。”

    “仙儿妹妹暂且放下心来。今日若留得那厮性命,他日必然祸及全家。眼下就要天黑,少时客人四散,柳家湾又归平静。那厮弃舟而行,我料定他天黑前进不了汴梁。今日悄悄取了那厮狗头,正是天赐良机。”

    “此计…此计…此计终归不是万全之策。小乙哥哥万万不敢冲动……”李仙儿说着声泪俱下,哽咽不能成言。

第二十二章 夜色(一)

    晚饭过后,柳云卿又将李仙儿好生安抚一番,出了屋门。已经是戌牌时分,红日早已沉入汴河之中,又见那圆月从柳树枝头渐渐升起。

    看一眼又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小院,走向后院而去。

    清风吹起,榆柳摇曳。

    这些日子以来,后院又多了几座茅屋,紧靠着东侧厕所的地方,远远的又是一排屋子。

    七八个心腹小厮正在新建的小厮宿舍当中戏耍,柳云卿推门而入,原本吵吵闹闹的宿舍当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柳云卿一边吩咐小厮们关紧了门窗,一边又命三郎站在门外望风。

    柳云卿先是打量起宿舍之中的情景,见里面摆着四架高高的木床,上上下下,总共八个床位,铺着芦花、柳絮做成的被褥。墙边摆着一道柏木大柜。墙上挂着些鱼竿并渔网等物。

    然后在一木质高低床的下铺坐了下去,看着颇为紧张的八人言道:“尚思忠要夺取小院,届时各位每月一贯的工钱自然不保。今日让他遁入松林之中,自然是放虎归山,日后定然前来滋扰。”

    “哎!让那厮这般逃脱,好不令人懊恼。”被柳云卿起名为柳赐七的小厮吼道。

    “错过今日,再想抓着就难了。”柳赐一说道

    柳云卿听后,笑着说道:“那松林之中,灌木丛生,又兼得荆棘遍地,就是迷路也有可能。四个恶奴又皆负伤,今夜我等前去寻找,或有踪迹也亦未可知?”

    柳赐二言道:“对,小乙哥哥说的对。我等此刻前往,擒住那厮,定要让其身首异处,人不知鬼不觉。谅那尚美人能耐我何?”

    柳云卿见时机已到,便小声说道:“那厮不知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今日我等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事情一旦泄露,将来对簿公堂,自有哥哥一身承担那杀头大罪,尔等也会落的个刺配流放。大家敢不敢与你家哥哥一同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这些住在小院宿舍中的小厮,绝无柳家湾的村民,全是前些日子从汴梁城中收养的孤儿。对柳云卿夫妇感恩戴德,又听其每月的工钱就要不翼而飞,纷纷气愤不已,又听杀人之后,最坏的结果不过刺配而已,与继续在汴京流浪差不到那里,于是嚷着说道:“杀了那厮!杀了那厮!”

    柳赐一吼道:“砍下那厮狗头!”

    柳赐二喊了一句:“将那厮沉入河中喂鱼!”

    …

    柳赐八叫嚷道“给他来个三刀六洞,看他能怎底!”

    看着众小厮群情激昂,柳云卿又言道:“如若事情不秘,则难免牵连大伙。故而我等还须歃血为盟,如若私下告密,人神共愤,天诛地灭。”

    柳云卿言毕,三郎这就抱来大公鸡一只,又有酒盏十个。柳云卿则搬来一坛老酒,一手拎起来那大公鸡,一刀砍了鸡头,让那鸡血往那酒坛之中流了下去。

    喝了鸡血酒,又发下了毒誓。柳云卿带头将那酒盏“啪”的摔了个粉碎。

    这些半大小子,那里见过这等情形,个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纷纷摔碎了酒盏。这就拿起了棍棒,铁锨并锄头。跟着手中提溜着朴刀的柳云卿并三郎二人,气势汹汹而去。

    走出小院大门,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倾斜满地。柳云卿眼见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汴河清波冲刷河岸的轻声,李仙儿低低的抽泣,之外再无任何声音。

    官道上没有任何身影,汴河之上也无风帆过境。柳云卿大喜过望,这就带着一众小厮,一路侧听徐行,往那片松林而去。

    月华满地,远处的松林黑漆漆的一大片,与周围景致泾渭分明。静静的,恰似天地之间展开了一块巨大的黑布。四野全是田地,柳云卿等人出了村庄,便沿着那收割了麦子的土地狂奔起来。

    少时,便钻入丛林之中,摸着黑,悄悄而行。又不敢分散开来,一行十人簇拥着,惊得夜枭扑腾腾的乱飞。一路并无所获,直至深入松林深处,才见得有隐隐火光闪烁,又隐隐约约听得一女子尖叫怒骂不已。

    “怎底有女子的声音?”柳云卿嘀咕道。

    “想是那厮又撸来村妇行那苟且之事哩。”

    闻听三郎此言,众人并不迟疑,弓着身子,慢慢地往那火光之处靠近,小厮们只感觉心跳的厉害,双腿也如灌了铅一般,马上就沉重起来。

    那火光闪烁之处,正是尚思忠一行。

    此刻尚思忠正撕扯着一位被绑缚着腿脚的女子衣衫,而那四个恶奴则围着火堆,不时的往那女子尖叫之处瞭望。

    那贼眉鼠眼的书生则烤着一只野兔,边烤边嘀咕道:“你们都排在前面,轮到小生之时那娘子性命还在吗?”

    此时,柳云卿一行还未摸到火光之处,颇为警觉的一恶奴便听到了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声说道:“有人!”

    闻听此言,其余恶奴并那贼眉鼠眼的书生纷纷侧耳静听。

    那贼眉鼠眼的书生听后骂道:“不就是几只耗子在觅食吗?有甚底大惊…”

    不等那贼眉鼠眼之人说完,四恶奴一瘸一拐的爬了起来。未等那四个恶奴前去禀报尚思忠,那贼眉鼠眼的书生便叫嚷道:“衙内!贱人家中来人了。”

    闻听此言,尚思忠大惊失色,四下张望,眼见见前边人影疾奔而来,乱纷纷的,兼得树影晃动,好似有数十人上前而。

    于是那厮不敢停留,在那女子身上吐了一口,这就在恶奴的簇拥下,往那松林更为密集之中而去。

    再说柳云卿一行,见人影晃动,大约是往正西而去。知道其要逃窜,纷纷拼命追赶。此时那些小厮见敌人逃窜,于是那三分怯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叫嚷着往那边飞奔而去。

    丛林密集,人流自然散开。

    柳云卿脚下一滑,竟然顺着一矮矮的斜坡跌落下去。浑身被那荆棘所划伤,刺痛万分,却只能抱着头部,以免跌着重伤。待身体停住之后,却听到一声尖叫“呀……”

第二十三章 夜色(二)

    女高音陡然响起,柳云卿着实被吓了一跳。刹那间又感觉身下温暖,却并不似跌在了地上,急忙忙的爬了起来。

    此处树木稀疏,月光从松树枝头倾泄下斑驳的光影,柳云卿眼见一人衣衫已经破烂不堪,在月光下雪白雪白的,腰肢间更是几无片布,唯有一根红色丝绦松松垮垮的系着……

    “啊,原来是…是十三娘在此,小生……”

    十三娘此刻满脸红云,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将脸儿埋进泥土之中,见柳云卿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骂道:“不要脸的登徒子,你还看。”

    “哦,小生…小生这就走开。”柳云卿说着小跑开来。

    “回来!”

    “十三娘有何…有何吩咐。”柳云卿回过头来,又凑上去问道。

    又见柳云卿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十三娘咬着牙,从嘴角溜出了几个字“闭上眼睛,把奴身上…身上的绳子解了。”

    “小生…小生遵命!”

    柳云卿眯着眼睛,用朴刀割断绳索,十三娘一翻身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衣服变成碎布,哗啦啦的似破旗挂着。便一把撕下了柳云卿的青衫,穿在自己身上,理了理凌乱的青丝,这就迈开一双长腿,捡起不远处的松纹古剑,追赶尚思忠那厮而去。

    柳云卿楞了一会儿,马上奔跑着跟上前去。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方才的情景挥之不去,于匆忙之中又跌倒在地,那丛生的荆棘把他弄得遍体鳞伤,浑身刺痛不已。

    柳云卿这边并那十三娘共一十一人要取尚思忠小命,而那尚思忠几人不敢乱窜,全都爬到了松树之上,又借着月光打量众人。

    想到四个儿郎随从胳膊上、大腿上都多多少少的负了轻伤,自己肩头又渗着鲜血。尚思忠生怕暴露藏身之地,招来杀身之祸,紧咬着牙关,恶狠狠的看着柳云卿与十三娘的举动。

    今日眼看那天天农家乐就要到手,却偏偏半路杀出了个王十三娘。这让尚思忠恰似啃着骨头的恶犬被人夺了骨头,到嘴的肥肉就这般丢掉,怎不气的露出满嘴獠牙,浑身发颤?故而尚思忠这厮对十三娘之恨,又远远超过了柳云卿七分。

    看着树下十三娘婀娜的身姿,尚思忠又对方才自己得手,也将其一刀击毙而懊悔。

    “这贱人着实可恨”尚思忠暗骂一声,又想到今日自己仓皇逃窜,疲于奔命。好不容易逃出柳云卿的追击,刚刚进入这松林之中休息的情景。

    那时候,四个儿郎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尚思忠自己也是累的大口大口呼吸,口内干咳,身上汗水淋漓。而那贱人却突然而至,从灌木丛中一跃而来,手持长剑直至自己咽喉!

    突生变故,又值千钧一发之际,四恶奴也一时无法周旋,只是呆呆的看着杏眼圆睁的十三娘。

    惊骇万分,面如金箔的尚思忠只见十三娘咬着满嘴碎玉“不要脸的东西,纳命来!”

    “十三娘,本衙内今日…今日出言无状。十三娘大人大量……”尚思忠说着,双腿颤抖着跪了下去。

    “你这泼皮是什么东西。竟然出言不逊,侮辱于奴,令人好不气恼。”

    “十三娘大人大量,今日若放过小底。那天天农家乐就送于博雅轩了。”

    “大言不惭,不知羞耻的东西。那天天农家乐是你的?”十三娘说着,将那长剑轻轻一挑。

    “啊”尚思忠抱着已经是血流如注的肩膀,疼的在地上打滚。

    也是尚思忠这厮机灵,就地一滚,竟然将十三娘撞到在地。眼前情景愈加凶险,眼看十三娘大怒之下,尚思忠小命必然不保,四恶奴恰似旋风一般的扑了上去。

    大怒之下的十三娘一个鹞子翻身,而当那健美的身姿还优雅的横在空中之际,突然感觉身上一沉,好似有重物压了下来,将她撞在地上,接着那重物越来越重。

    美目一瞧,这才见那四恶奴已然压在了自己身上,而肩头流血的尚思忠则大笑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满脸奸笑道:“哈哈,把这贱人绑了手脚。填饱了肚子,咱们轮番着来,也破一破今日的晦气。”

    ……

    尚思忠从回忆之中醒过神来,看着柳云卿一行还未走远,又见那十三娘如同疯狗一般的寻找,拿着长剑不停的四处乱砍。不由得懊悔起来,轻声骂道:“合该本衙内倒霉,要不是这贱人有这一等姿色,本衙内早就将她乱棍打死了。”

    俄而风雨大作,乌云遮月,已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四野漆黑一片,尚思忠几人又了无踪迹。突然一道闪电将锅底一般漆黑的夜空撕裂开来,一闪而过。

    柳云卿这才看见十三娘那张俏脸上满是怒意,白的吓人。却原来自己鬼使神差一般,一直紧紧尾随在她的后面。

    接着沉闷的雷声响彻天地,好似怪兽咆哮似得。

    接着那暴雨便倾盆而下,少时众人便成了落汤鸡。

    柳云卿觉得见在这漆黑的雨夜,追击尚四忠几人已然几无可能。

    柳云卿呼喊着三郎等人,慢慢往自己身边靠拢,而十三娘怒意不减,还要拼命追赶。

    在这漆黑的雨夜之中,不辨东西,她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了一会儿,又不见柳云卿等人跟上前来,周围四野全是暴雨“刷刷”而下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夜枭骇人的叫声,让十三娘汗毛竖起,心底生出寒意。

    十三娘又怕自己孤身前往,再次中了尚思忠的算计,只得往柳云卿这边而来。

    “人齐了么。”

    “小乙哥哥,都齐了。”三郎说道:“就差那十三娘还未应声哩。”

    “十三娘,十三娘!”柳云卿朝着黑隆隆的四周乱喊着。

    “叫魂哩,奴在!”

    “哦,十三娘今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小生感激不尽。”柳云卿说道:“目下夜又黑,雨势又大,城门早已关闭。如若…如若…”

    “借宿一晚,奴有后报。”

    “小生正有此意,十三娘快人快语,省得了许多麻烦。”

    “尔等可还记得来时的路”十三娘担心的说道:“这松林白日尚且不见天日,又逢夜雨,天黑路滑…”

    “十三娘且宽心,横竖林子不是很大,以小生之见,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走就好了。”

第二十四章 入股

    七月中旬之后,暑气已消,正是秋雨连绵不绝的时节。

    瓢泼大雨下了半夜,第二天又飘起了蒙蒙细雨,笼罩着满河烟柳。雾气腾腾,雨势蒙蒙。

    柳云卿几人昨夜淋了大雨,故而李仙儿于那卯时初刻,便起得床来。先是熬了一大锅姜汤,这才准备着三四个小菜。娟儿卧听厨房有了动静之后,也急着窸窸窣窣的穿衣打扮。

    晨曦之中,屋子之中颇为昏暗,十三娘客居在此,见娟儿起身,急忙点上了油灯。

    见她睡眼惺忪,俏脸儿上尽是酡红。娟儿笑着说道:“天亮还早哩!姊姊再睡片刻,也是无妨的,横竖无事。”

    “鸡叫三遍,不早哩。”

    她说着起得的身来,穿上李仙儿的水粉色湘绣襦裙,套上了艳红色绫罗褙子。身材袅袅,秀眉星目,唇不点而红,莞尔一笑,露出了洁白亮丽碎玉,说道:“李娘子这衣服也忒短了一些。”

    “噗嗤!”

    娟儿看十三娘那袖口上露出了一段葱白的小臂,下身又露着白嫩嫩的小腿,腰肢那边还凑合,再往上就紧巴巴的,笑着说道:“姊姊这般身子,美则美矣,衣服倒难找了。小乙哥哥的青衫穿上有些肥大了,仙儿姊姊的褙子又显得瘦小了。”

    “都怪奴长得怪了,不怪衣服。”

    娟儿见她并不在意,又被她爽朗的性格所感染,笑着又为十三娘梳了发髻,插上一些绢花。再看她时,只觉得美而不艳,恍若神仙妃子,与仙儿姊姊不相上下,各自一番风情。

    大约卯时末,辰时初,李仙儿将饭菜刚刚收拾整齐的时候,柳云卿也起的炕来。洗漱之后,打开了屋门,就见蒙蒙细雨当中,李仙儿与十三娘说说笑笑的,端着盘子往这边而来。

    她二人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一张脸儿温婉娴静,仿佛杜鹃花儿,又似高山之姣月;另一张脸儿颇具英气,恰似那牡丹盛开,正像水中芙蓉;一个出尘脱俗,好比空谷幽兰自有那王者之香;一个神采飞扬,正似宫苑琼花散发出俊逸潇洒之气。

    柳云卿青衫平巾,颇为儒雅而文质彬彬,十三娘抬头一看,那脸上莫名地布满了红霞,迅速的低下头去,再也不敢看了,心儿又不知怎底跳的厉害,好不尴尬。

    李仙儿则关切的问道:“小乙哥哥,脸上的伤口还未好哩,不敢出来的。”

    “阿嚏!”

    “怎生还着凉了哩?那姜汤没喝吧。”

    “喝了。”柳云卿笑着说道:“打了一个喷嚏而已,并无不适。仙儿不必在意。”

    李仙儿与十三娘此时恰来到门口,低头疾走的十三娘又撞在了柳云卿身上。

    “十三娘小心。”柳云卿急着将双手搀扶在十三娘的胳膊上,而十三娘则眼看着端在手里的那盘子,被柳云卿这一搀扶,脸儿愈加酡红,就连雪白的脖子也满是红晕,叫道:“放开!登徒子!”

    柳云卿听后,迅速的抽回双手,看向李仙儿满脸尴尬,李仙儿则“噗嗤”一笑,并不言语。

    李仙儿笑着将那菜肴放在桌子上面,拉着满脸红晕的十三娘坐在了自己对面,柳云卿自然打横。

    少时,娟儿也坐在桌前,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了几句闲话,十三娘这才面色稍霁。

    与李仙儿,十三娘同席,如对名花,柳云卿心情舒畅,将昨日的不快都丢到了九霄云外。而那十三娘原本对李仙儿这样的门户女子抱有成见,但通过一番接触,竟然暗暗产生了好感,反而在心中将李仙儿看做姐妹一般了。

    十三娘看了一眼柳云卿,好似要开口,转而又看着笑语盈盈的李仙儿说道:“天天农家乐开业时日尚短,转眼之间已然是声名鹊起,阿姊端的是好手段哩。”

    李仙儿听后,莞尔一笑,“此皆小乙哥哥运筹,妾身并无寸功。”转而又不无担心的说道:“目下才方有名气,就被他人所垂涎。小乙哥哥经营这农家乐,仿佛小儿抱着金疙瘩在闹市行走,好不叫人担心哩。”

    十三娘听后爽朗的说道:“阿姊所言极是。先不说尚贼之流生生豪取。就是那曹家,潘家也都暗暗计议。另有不知多少官宦人家也都计划在这柳家湾买地哩。”

    十三娘所言,柳云卿自是明白,但听在李仙儿与娟儿耳中,不免得二人愁容满面,纷纷望着那柳云卿,丹唇诺诺不知要说些什么。

    十三娘见如此情景,那美目之中,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清澈如水的目光一亮,说道:“奴倒有一个好注意,至少让那尚贼不敢垂涎。”

    “怎生注意?李仙儿与娟儿二人异口同声的言道。

    十三娘听后,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滑过,略略尴尬的说道:“阿姊自有淘朱公的手段,但奈何并无根基。不若由奴入股于此。如此一来,那尚贼之流自有奴去周旋,阿姊只专心打理生意便可。”

    听十三娘此言,李仙儿与娟儿以为她巧取农家乐,心道一声“才出财狼爪下,又到狐狸嘴中。”那看着十三娘的眼神也就满是防备。

    柳云卿倒觉得这是个办法,于是他说道:“不知十三娘怎生入股?”

    “奴投三万贯,盈利三七分成。”

    “二八可好?”柳云卿笑呵呵的说道。

    “三七就好,二八就对不住阿姊这番盛情了。”

    “啊!”柳云卿大惊道:“你七我三,不行,不行!”

    见柳云卿连连摆手,李仙儿与娟儿一时还楞在那里,又听十三娘言道:“你三奴七?做你的美梦去吧,登徒子!”

    “十三娘不敢这般称呼的”柳云卿笑眯眯的说道:“传出去,让小生怎生见人哩。昨晚之事,事出有因,并非小生刻意为之。”心里嘀咕道“不就是看了你的身子么,也不怪我,登徒子,登徒子的叫着,比色狼还难听呢。”嘴上又说道:“十三娘既然是好意,那就小生占六成,十三娘四成可好。”

    “奴六你四!”

    十三娘言毕,低下头去专心吃饭,并不再言语。柳云卿心想到,以后与这小辣椒一般的美人儿做生意,也是人生快事,于是便笑眯眯的说道:“不如由小生占股百分之五十一,十三娘百分之四十九可好?”

第二十五章 仪桥街(一)

    十三娘听柳云卿此言,莫名其妙的她言道:“何不五五分成。就那一点股子也要争,忒小家子气了。”

    “十三娘有所不知,占股百分之五十一,看似比百分之四十九几无差异。但却是最大股东,以后农家乐经营的一应事务皆出自小生,十三娘只有知情权,建议权,但却无法独自裁定一应事务哩。”

    十三娘听后美目眨了又眨,“坊间还有此等道理?”

    “自是有的”柳云卿说道:“十三娘可同意。”

    “既然坊间有这等道理,奴也同意。”十三娘停顿片刻,又极为认真的说道:“不过要想奴入股农家乐来,登徒子还要做一件事才好。”

    如此提议,十三娘竟然同意,大出柳云卿意外,又听她还有条件,不免惊觉起来“什么条件?”

    “你去开封府状告那脚底生疮,头顶流脓,坏透了的尚贼。”

    “小生倒真想告他,但又无证据。小生的诉状估计那祥符县都不接,遑论开封府?”

    十三娘见他有意上告,嘴角上杨,脸上绽放开花儿般的笑容“尚贼往往借尚美人之名,向开封府多次索要土地、酒醋茶盐的引子。无理取闹之极,开封府庞相公恼他多日了。就是推官韩琦也恨他贪心,正准备敲打敲打哩!”

    听十三娘之言,李仙儿与娟儿喜上眉梢。娟儿嚷道:“对,先告尚贼毒打小乙哥哥之恨,再告他抢夺天天农家乐之仇。”

    “可是抢夺农家乐那厮尚未得手,毒打小乙哥哥时日已久。开封府定罪吗?”李仙儿转而略略不安的说道:“听闻那尚美人为官家所宠,就是郭皇后也只是恼恨而手足无措哩。开封府敢开罪于她?”

    十三娘微微一笑,“这深宫之事,不料阿姊竟然深知。正如阿姊所言,自三月章献明肃太后山崩以来,尚美人愈加放肆,郭皇后越发不得圣恩。

    但如今昭文馆大学士,中书门下平章事张士逊张相公加封山陵使,又兼园陵使,此刻身在山陵。尚美人就是吹得枕头风,也到不了开封府。再者,开封府庞籍庞相公为人贤良方正,为官大公无私,尚美人已不足惧之。”

    见十三娘将朝中之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一般,柳云卿马上觉得此事可行,也是满脸喜色,问道:“听十三娘之言,小生犹如醍醐灌顶,但上告一事,还请赐教一二才好。”

    “固所愿不敢请耳!”十三娘听后便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吩咐一通。

    柳云卿,李仙儿,娟儿听后更是大喜过望,于是待那王十三娘便如同贵宾一般。

    李仙儿更是拉着十三娘的手不放,妹妹长妹妹短的说个不停,又夸王家数代将门,乃诗书簪缨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又说王十三娘貌美如花云云。

    那十三娘听后连连谦虚,忙着赞美李仙儿秀外慧中等等。

    柳云卿一面见她如此天生丽质,心生亲近之感,一面又觉得以后的生意还要多多仰仗,故而又将十三娘赞美一番,却迎来十三娘横眉冷对,骂了几句登徒子这才罢休。

    十三娘一夜未归,王枢密王老相公使对小女自然是十分溺爱,愣是担心了一夜。打发仆人城门一开,就向柳家湾而来。

    未及巳牌时分,就有一艘乌蓬大舟停在了码头之上,正是王家来人到了。

    柳云卿与李仙儿等人恋恋不舍的将十三娘送上船去,又挥手作别。十三娘站在船尾,自有丫鬟撑着花伞。十三娘颇为留恋的看了一眼岸边的小院,又偷偷瞧了瞧柳云卿的神色。

    眼见柳云卿也是满脸不舍的看着自己,十三娘心中莫名的生出一股暖意,心儿暖暖的,脸儿红红的,转而走进了船篷之中。

    少时,那船舶消失在了蒙蒙烟雨当中,只留下一河秋水。

    柳云卿还在看着那船影,李仙儿见她如此,心儿不由的刺痛了一下,俄而又莞尔一笑,搀着柳云卿回了屋子。

    且不说柳云卿在十三娘离开之后,如何神魂不定。就说那十三娘回城之后,先是沐浴了小半天,愣是费了几挑热水。之后又稍稍装扮一番,俨然又是翩翩公子,也将那贴身丫鬟唤作丽儿的作了男装。主仆二人就往那仪桥街而去。

    满城烟雨蒙蒙,十三娘与丽儿主仆来到仪桥街前,就走进一座位于御史台与开封府对面的酒楼。贵客临门,茶博士自然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客官里面请!本店仿得那天天农家乐的红烧茄子如假包换。”

    听得茶博士谈及天天农家乐,十三娘愣了一下,丽儿言道:“楼上可有雅间?”

    “有哩,小店的雅间文雅清新,坐在里面吃酒,远眺皇都,别有一番风趣。”

    “前面带路。”十三娘言毕,已经从那一众食客的目光之中迈开步子,向那楼梯而去。茶博士高声应诺,跟了上去。

    上了二楼,十三娘凭栏往下远眺,则见仪桥街上的景致尽收眼底,又远远的看着那开封府的兽头大门,满意的微笑起来。

    丽儿见十三娘心下满意,便对那茶博士说道:“就这间了,好酒好菜的伺候。”

    茶博士应声而去,丽儿言道:“眼看就到申牌初刻,想是开封府放衙在即。姊姊且少坐,待奴前去将那韩推官邀上楼来。”

    “不急,闻听那韩推官勇于任事,想是不比别人。放衙自然就迟。待他露身之后,再去相邀不迟。”

    丽儿听后也就随她坐了下来,少时那茶博士端来了牛肉一盘,红烧茄子一盆,卤煮羊蹄两只,并一壶烫好的酒水。

    十三娘用一只白皙修长的柔荑,拿起竹筷,夹起一片茄子,轻轻张开红艳艳的嘴唇,那茄子一入嘴,她便“噗”的吐了出去,骂道:“这与柳家湾的红烧茄子相去甚远,简直是云泥之别。竟称仿得好了!”

    茶博士听后,急忙说道:“汴京城七十多家正店,无数的脚点哪家不仿?小店这手艺不敢说一流,但这色泽之上,也算得上乘了。”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得其形未得其神。”十三娘见仿的这红烧茄子不地道,脸上却挂满了笑容,没有丝毫的不满,笑着说道:“下去吧!”

    茶博士见这玉面公子方才满脸不快,此刻有无丝毫的不爽。心头暗喜,也就高兴着应诺而去。

第二十六章 仪桥街(二)

    大约片刻之后,仪桥街上果然是行人如织,那官桥,骏马也多了起来。开封府,御史台中走出了无数身穿官袍,腰系玉带,头戴平翅幞头的官员.

    猩红的长袍,青色的官衣在烟柳之中,白墙黛瓦之间格外醒目。

    丽儿放眼望去,真的没有那韩琦韩推官的身影。又耐着性子,坐在十三娘的对面。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十三娘这才言道:“丽儿此刻前往,定然在开封府门口截得到他。”

    “娘子小坐,奴奴去去就来。”

    丽儿出了酒楼,快步疾走,来到开府府门口,一众官员小吏已经打道回府而去,只有一顶小轿,四个轿夫,一个书童模样的小童等在门口。

    这韩琦前些日子作太常丞之际,曾与众官员一道拜会过王德用,因此丽儿也认得那轿子,又见书童似曾相识,遂放下心来,静静等待韩琦那厮。

    果不其然,又过了片刻光阴。果然从那开府府的角门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人,大约二十多岁,穿着五品红色袍服,带着平翅乌纱帽,浓眉大眼,四平八稳的迈着八字步。

    那书童见自家官人放衙出来,急急忙忙的凑上前去。丽儿确定那人正是韩琦无疑,也小跑着走上前去,作揖行礼道:“韩官人案牍劳累,家主人已经在前面酒楼备下薄酒,还望官人赏脸则个。”

    韩琦眼见这人,戴着逍遥巾,身穿湖绿直裰,眉清目秀,好似在那里见过一般,急忙拱手道:“阁下府上是?”

    “官人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小底也曾为官人奉茶哩。”

    韩琦听后,这就糊涂了起来,原来这奉茶的勾当,乃是府中丫鬟做来,眼前之人又是须眉女儿,怎底曾奉茶与自己。又说道:“阁下见谅,实在想不起在尊府上是?”

    丽儿此刻也警觉到了方才失言之处,低着头,生怕韩琦认得自己,粗着嗓子说道:“鄙主人乃是王枢密使,今日我家十三衙内设宴在此,命小底前来相邀于韩官人。”

    “哦!”韩琦沉吟一会儿,想到那王家乃是国朝勋贵,虽然是武人,但也还算满腹锦绣,其子弟也多读圣贤之书。自己又与王德用有过几面之缘,也曾登门拜会。这王家十三郎虽未见其亲面,但他设宴而邀,岂能拂其高义。故而言道:“十三郎盛名在外,下官神交已久,不料今日有缘,盛情高义,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还请小哥带路。”

    丽儿低着头,硬着头皮听完这韩琦文绉绉的一番言论,心下大喜,这就跟在这厮身侧,身手示意,“韩官人,这边请!”

    韩琦听后微微颔首,又吩咐那书童道:“十三郎高义,你家官人不敢推辞。你等先回府而去,官人我酒后自归。”

    那书童应诺一声,便与四位轿夫抬着空轿子往南而行。韩琦则与丽儿登上了酒楼。进了雅间,见坐着一位玉冠黑衣,白脸丰神的公子,虽未谋面,但韩琦还是作拱手道:“公务繁忙,案牍伤神,下官姗姗而来,让衙内久等了。”

    正在沉思的十三娘连忙起身,拱手回礼,牛头不对马嘴的道:“自寒舍一别,数月光阴匆匆而过,不想我兄已经高升。弟略备水酒,为我兄贺。”

    韩琦对其胡乱应答,并不生气,又听得这“王衙内”以兄呼己,喜不自禁忙说道:“愚兄不过小迁而已,却要贤弟这般盛情相邀。承蒙高义,琦当铭记于心。”

    “我兄少年及第,弱冠之年已然五品大员,天下谁人不知我兄怀有经天纬地之才。家翁也多次言说稚圭(韩琦字)博学多才,要让小弟见贤思齐哩。我兄何必谦逊若斯,快快落座!”

    十三娘与那韩琦互相推让着坐了下去,丽儿又前去吩咐茶博士添菜加酒。而“十三郎”则天南海北,云里雾里的说着闲话。韩琦竟然又跟着长城内外,大河上下的配合着十三娘。

    二人将那闲话说的翻来覆去,又谈起了近日新闻,韩琦听十三娘说道:“我兄可闻那柳家湾之事?”

    “这也算奇闻了。想那柳小乙也少有才气,只是省试不中,便万念俱灰,几年光阴沦落为街头泼皮。不想近日浪子回头,竟然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那厮竟过了解试?”十三娘倒是第一次听说,柳云卿还中过解试,一时之间又愣在了那里。

    韩琦见“十三郎”沉思起来,微微提高了声音“纵使前番中举,省试不中,已然作废。下届又要考举,中了这才发解,又应那省试。”

    十三娘听后,心下明白,这是韩琦通过说进士难得,暗暗在标榜他自己,于是笑着说道:“那厮中举,想是底下用公所致,已然属于侥幸。而兄长竟夺得榜眼,真是天造之才,岂是苦读能来。”

    了了数语,韩琦听在耳内,自然十分受用,又说道:“不过那柳小乙也是难得,农家乐的勾当如有神助,颇为传奇。”

    “不过蝇营狗苟之举。这不昨日就惹下了那宫中有靠山的那位?”

    “哦!”韩琦颇为激动的说道:“那尚思忠朝农家乐下手了,怎生就这般快哩?”

    “那尚贼如何为人,我兄不知吗?听闻前些日子,尚贼就将那泼皮前后暴打两次,柳泼皮险些丧命哩。”

    “此事愚兄也有耳闻。如此来看,尚贼与柳小乙倒有了前仇旧恨。”

    “怎底不是?这不那柳泼皮不日就要状告尚贼了。”

    “哎!”韩琦叹道“尚贼作恶多端,多有人前来状告。而那厮又借宫中贵人之名,向庞相公索取土地美宅,庞相公也早已恼他多时了。”

    韩琦已露出对尚思忠的不满,只是在自己面前不好吐露,只借着庞相公说事。十三娘已然听到那弦外之音,便小声说道:“那尚贼着实可恼,也曾前来博雅轩索要字画。小弟气他不过,想着发难于他,又苦无把柄,奈何!奈何!”

    韩琦听闻此言,看着“十三郎”,神神秘秘地说道:“贤弟毋忧,待那柳小乙诉状一递,庞相公必然出手。”

第二十七章 开封府

    “如此最好不过!”十三娘说道:“此乃天赐良机,小弟定然怂恿那柳泼皮,让他越过祥府县,直接将那诉状递到我兄手中。不过届时还请我兄出手襄助,让那尚贼吃一吃杀威棒,以消小弟心头之恨!”

    “愚兄也恼那厮多时了,敢不从命!”

    十三娘听后喜上眉梢,又拿处一沓子酒醋盐茶的交引,大约三千贯之多的面值,递到韩琦眼前,说道:“些许钱财,还请我兄代送那行刑之人手中,让彼等公人吃些酒肉。打棍子之际也就有了力气。”

    见“十三郎”谈及尚思忠之际,满脸的怒色。韩琦心下明白,那尚思忠吃醉于此人,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索要字画了。眼下又拿出这份巨款,分明是要取那厮性命。那尚贼开罪于众人,韩琦略略思索之后,也就顺水推舟,顺势而为了。

    拿起那沓子交引,韩琦微微一笑,言道:“一定代为传递,还请贤弟放心则个。”

    ……

    翌日清晨,天刚刚放晴。柳云卿这就带着三郎往汴梁而去。一路景色空濛,空气清晰。

    主仆二人已然骑得高头大马,马蹄飞奔,不多时,那崔巍高大的城墙已经历历在望。

    骏马飞奔,耳畔秋风呼啸而过。两骑人马绕过东水门,又从南薰门而入,转而又到崇明门外,入了内城,又在启圣院大街飞奔过去。在袄庙左近,下马而行,穿过果子街,来到仪桥街街头。

    眼见开封府衙门口耸立着小楼一般的大门。下设众门,上有谯楼,庄重典雅,气势雄伟。

    红墙朱门,谯楼上更是屋脊高挑,飞檐斗拱,彩绘栩栩如生。又见仪门紧闭,角门大开,站着一排大汉武士,戴着范阳毡帽,手持丈八长矛。

    柳云卿主仆二人在栓马柱上将骏马栓好,三郎又拿起褡裢搭在肩头。二人正要凑上前去,便有一人从角门后面走了出来。那人身着青衫,头戴无翅黑纱帽,正是衙门公人的装扮。

    柳云卿还未曾开口,就听那人喝道:“兀那汉子,开封府重地,不敢逗留,还不快快走开。”

    “节级在上,小生这厢有礼了。”

    节级乃宋时狱吏,并非寻常小吏。柳云卿只是在那《水浒》上学来的,怎料这般称呼,那小吏听后先是微微一喜,说道:“秀才可有甚的勾当?”

    柳云卿顺手将二两银子递到那厮手中,说道:“因开封府韩官人相邀,小生不敢不来。还请节级禀报则个!”

    此人正是韩琦专门吩咐等候柳云卿的,故而听柳云卿之言后,又见他这般客气,已然是眉开眼笑,将那银子迅速的笼进袖口,说道:“柳秀才快随小底前去,那官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柳云卿心下大喜,主仆二人跟着那人从角门而入,见里面古柏森然,楼宇崔巍,走过那正厅、议事堂,又见梅花堂、明礼院。最后才至左右厅、使院一带。

    小吏前去禀报,柳云卿稍等片刻。

    进入庭中,见好多小吏整理文案,竟然与后世上班仿佛。

    又走入一隔间之中,正瞧的满墙卷宗出神,又恍惚看见靠墙坐着一红袍官员,想是韩琦无疑,急忙长揖而言道:“祥符县秀才柳云卿见过官人。”

    韩琦听后这才起身,并不回礼。

    “哈哈哈哈,小乙在柳家湾做得好大勾当,本官闻听之后,甚是好奇。今日一见,小乙儒雅风流,竟是我辈同道中人。”

    “官人龙章凤姿,小底岂敢岂敢。”

    “休要胡言。”听到“龙章凤姿”四字之后,韩琦大惊失色,骂道“枉你也曾中举,就连忌讳都不知。”

    柳云卿听后懊恼失言,赔礼之后,那韩琦才说道:“诉状已然由孙孔目代写,他久在公门,精于此道。你只需画押便是。”

    柳云卿听后,果然见那大案上有一纸诉状,其内容不过状告尚思忠将其殴打的几欲致死,而后豪夺家财云云。但看那诉状,便让柳云卿义愤填膺,如鲠在喉。至于其中机关却并看不出来,颇为兴奋的言道:“果然如椽巨笔!”

    韩琦见他这般模样,“公门小吏滴水不漏,行文看似平常,却暗藏凶险。”

    听韩琦之言,柳云卿心下大喜,匆匆画上了“柳小乙”常用的梅花押。又听韩琦道:“此事知府相公已然知晓,今早便已发签,都头王二已带着三班衙役前去捉拿那厮。小乙略等片刻,这就开堂审理。”

    “官人高义,小底铭记在心。”

    韩琦吩咐之后,又有小吏带着柳云卿主仆往大堂而去,而韩琦并不送出,满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柳云卿边走边嘀咕“这就是名臣,也一般般嘛,竟然只看十三娘的面子,偏偏看不上我这样的异人。”

    大堂空旷,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摆着巨案,后面正是云海日出的图案。此时空无一人,柳云卿主仆不敢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瞭望而已。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耳内听得怒骂连连,遥遥就见三班衙役押着尚思忠那厮而来。那厮头发四散,那还有昔日鲜衣玉带的模样。

    少时,庞籍升堂问案,推官韩琦也坐在其下手。

    尚思忠又对着庞籍破口大骂,庞相公大怒之下,命衙役先是掌嘴三十,之后又判下了杖责八十的结果。

    庞籍一甩大袖,这就从后门而去,韩琦笑呵呵的与他边走边说着闲话。大堂之中只留下孙孔目监刑。

    众衙役收了些许钱财,又听了韩琦吩咐。又着实恼尚思忠那厮,咬着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打的尚思忠乱叫:“阿姊,阿姊,你为何还不派中贵人前来。”

    二十棍下去,那厮已然是皮开肉绽,大口大口的吐着猩红的鲜血,不敢怒骂,一味求饶。打到三十棍之时,那厮已经了无声息,而衙役虽大汗淋漓,力道却并不稍减一二。

    场面及其惨烈,柳云卿原本对尚思忠有着前仇旧恨,但此刻看来也是心下不忍,竟然起了恻隐之心。向那孙孔目道别之后,大步流星地,急匆匆的走出了开封府的角门。

第二十八章 大宅院

    秋风送爽,艳阳高照,瓦蓝瓦蓝的天空远远的飘着几朵白云,天高云远,四野空旷。

    满河烟柳仍然郁郁青青,而那葡萄树却飘下了一片黄叶,正是初秋光景,秋高气爽,紫燕南飞。

    十三娘入股让农家乐凭添八分繁华。先不说那前来送酒送菜蔬的牛车络绎不绝,就是那些手脚勤快的小厮也让农家乐增色不少。

    后面的三十亩农田俨然成了大工地。

    农家乐生意愈加火爆,沿着汴河,就在那垂柳绿杨之间,摆着长宴。众食客打麻将,品美茗。

    近处听来热闹喧哗,远远地看着又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光景。人与河景融为一色,并那河中彩幔朱漆的画舫,一道为柳家湾增添靓丽风景。

    官道上一匹白马飞奔而来,扬起烟尘滚滚。

    白马额前扎着红花起伏而动,脖子上又挂了金铃玲玲作响。马上一人粉面桃腮,头戴逍遥津,身披墨色直裰,腰系红绦,又悬长剑,正是那男儿装备的十三娘催马而来。

    “吁吁吁吁!”

    宝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丽人衣袂飘飘,露出一角红色里衣。十三娘一扯缰绳,骏马会意,又沿着一条乡间小路缓缓而行。

    风吹脸颊,青丝飘舞。

    汴河两岸片片农田映在美目当中,菜畦碧绿如毯,一望无际,十三娘心头好不雀跃;回头又见不远处新有了几片工地。就连汴河对岸,那低洼之处,也堆满了砖石巨木,不由得神情愤懑而骂道:“曹,潘两家眼看开业在即,该死的石家、慕容家也来凑热闹!”

    这乡间小路铺着小石子,骏马往北而来,发出滴答滴答的蹄声。

    右侧长着满地茄子,磊磊坠坠,又开紫色小花,边上起了高高的垄堆,结了长长的豆角,又开满了红艳艳的碎花,蜜蜂儿嗡嗡飞着。

    西侧正是那天天农家乐,也有丝竹之音,夹杂着清唱从土墙之上飘了过来。清风任意东西,那声音时而清晰好似附耳唱来,时而又渺渺飘飘,几不可闻。

    正北的工地上挖着池塘,又将那挖出的土堆为假山模样。

    穿过工地,正是柳云卿新起的青砖大院,屋角高高翘着,从高高的院墙露出几杆翠竹,墙角盛开着丛生的野花,门口摆着青石狮子,敞开着朱漆铜环的大门。

    十三娘看这院落颇为齐整,冷冷地的说道:“泼皮还真是发迹了。”这就翻身下了马儿,将它栓在了栓马柱上。跨过门槛,往里面而来。

    进门立着照壁,雕刻着螺祖缫丝织绢的图案。穿过照壁又是二门。进了二门,眼见左右各有厢房三间,正北又是大厅,两侧各设月亮门一个。从东侧月亮门进入其中,就见此处光景与前院仿佛,院中并无人影。

    又从一小门而入,则见此处郁郁青青,半亩方塘之中开着红荷,伞盖一般的荷叶下面藏着红鱼数尾。周围新栽得垂柳三五棵,又植得腊梅几支。

    也立得太湖石几块,后面又是千杆翠竹,掩映着彩楼一座,于那一片碧绿之中,露出朱漆门,绿纱窗,黛瓦白墙。

    西侧起了假山一座,遍植花木,顶上又建了八角亭子一座,有人浅唱道:“榄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声音清越,歌喉如同黄莺一般,又似乳燕轻啼。琵琶仿佛山泉石上泠泠成声,又有箫声呜呜咽咽的合着。

    十三娘少不得停下脚步,待那声毕,这才遥遥的笑道:“仙儿姊姊又在伤春悲秋了。”

    李仙儿下穿六幅湖绿轻罗襦裙,外罩白色绢纱褙子,敞开胸脯,露出粉红色素抹胸,如名花玉树一般,闻听十三娘之言,笑道“妹妹休要取笑,还不是小乙哥哥要听晏学士这两阙新词,奴哪有此番闲情哩?”

    十三娘说着已然拾级而上,来到这假山顶上的八角凉亭。

    眼见小亭之中,摆着楠木雕花圆桌,周围摆着三五绣蹲,桌上素色茶壶一把,茶盏几个。

    又摆着各色果子,旁边又是奇奇怪怪的长方形炉子,里面烧着红螺木炭。

    那泼皮正在炉子边上坐着,拿着一把铁签子,上面穿着肉串,见到自己,露出了一排白牙,嬉皮笑脸的说道:“十三娘来的正是时候,待会儿咱们撸其串来,再远眺这汴梁城郊秋色,好不惬意哩。”

    “仙儿姊姊怀抱琵琶轻拢慢捻,娟儿长萧宫商角徵羽这般风趣,你这厮却做着伙夫的勾当,白白糟践了这番阳春白雪。”

    柳云卿听后毫不生气,“小生还想看十三娘舞剑哩。”

    “想的倒美。”十三娘娇嗔一声,就将那松纹古剑放在了圆桌之上,伸出玉指尖尖的手儿,扇一扇屡屡青烟,俯身坐在李仙儿旁边,说道:“目下情形颇为凶险。先不说曹家、潘家也要做这农家乐的勾当,如今就连慕容家、石家也都眼红而来。

    开封府但凡有些实力的,也都在城郊四处买地建房。这般闹哄哄的,奴不知如何是好?你这泼皮倒有闲心,让奴等为你舞者,唱着,好不自在。”

    “面对仙儿这般如花美眷,如对名花。又遇十三娘天生丽质,长腿蜂腰,别有风趣。时逢凉爽金秋,岂不享受一番而弄得满身铜臭哩?”

    柳云卿这般赞美,李仙儿掩口而笑,娟儿偷眼打量十三娘,只见她脸上已然满是红云,转而剑眉上挑,那长长的剑眉下面,一双美目也瞪了起来。

    十三娘听柳云卿此言,心儿猛跳起来,慌忙站起身来,手持龙泉,急忙掩饰着窘迫而骂道:“登徒子,找打!”

    “噗嗤!”

    “十三娘丽质天成,小生嘴快,一时将那心底话儿秃噜出来,还请勿怪哦。”

    “登徒子!”十三娘大骂一声,又看着偷笑的李仙儿娇嗔道:“姊姊,这泼皮当着你亲面,便这般调戏良人,你也不管管。”

    “小乙哥哥就是这般性子,妹妹勿怪。”李仙儿听后,美目流转,顾盼之际,又言道:“妹妹舞剑,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奴奴也想再看一回哩。”

第二十九 又见传单

    光阴荏苒,忙忙碌碌之中,已经是八月中旬的光景。

    清晨薄雾笼罩,少时一番狂风,将那雾气吹得四散而去。又见那树枝摇曳不止,池塘之中起了层层涟漪,半开的房门“啪”的一声,被狂风吹得大开起来。

    二层木楼之上,摆着雕花大床,四周扎着丝幔。

    李仙儿刚刚睁开睡眼,就见柳云卿已然临窗远眺,大风吹得墙上字画摆动不已,博古架上的周樽秦爵也是摇摇欲坠,八仙桌上青铜香炉飘着香烟,那烟气乱舞而不能成行。

    “山雨欲来风满楼,小乙哥哥还是将那窗户关上吧。”

    “我见一应工程业已竣工,看得出神了,却让风雨扰了仙儿清梦。”柳云卿笑着关上窗子,回头朝着满头青丝四散着的李仙儿笑了笑,又言道:“新建的园子开业在即,还得烦劳仙儿写些传单哩。”

    李仙儿下得床来,踩着金边绣鞋,一边从那楠木衣架上取下衣服,一边说道:“奴奴见新园子皆青砖黛瓦的整齐院落,与农家乐那边不同。想必两边勾当也不尽然相同,是也不是?”

    “仙儿真是兰质蕙心,那十三娘就没有看穿,徒自着急哩。”

    李仙儿听后莞尔一笑,坐在铜镜之前,开始整理云鬓,浅浅的笑着,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柳云卿,映在铜镜之上的脸,“十三娘冰雪聪明,只是她关心则乱。小乙哥哥又不透露丝毫,又兼得曹家,潘家等也将开业,她怎不着急哩。”

    双手按捏着李仙儿的肩膀,柳云卿言道:“眼下柳家湾人来人往,不知比年初热闹多少。三叔开着的脚店生意也是好的出奇哩。”

    “你不会眼红了吗?小乙哥哥,那脚店虽然是阿翁一手草创,可是早就卖与三叔的。”

    “怎生会眼红哩。柳家湾繁华以后,乡亲们做工的做工,卖地的卖的。也都富裕不少,纷纷开起了脚店,让柳家湾愈加的繁华起来,小乙哥哥我高兴还来不及哩。”

    “嗯,就该这样,造福桑梓,也是一番佳话,也图个好的声名。小乙哥哥以后是要做相公的,提前养望才是正理。”

    “仙儿怎底就觉得哥哥一定是要做相公的哩?”

    “奴奴原本就觉得小乙哥哥是做相公的哩。”

    彩楼之中二人交颈呢喃,彩楼之外霎时间已经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

    十三娘正从官道骑马而来,大风呼啸而过,吹得十三娘几欲坠马,好在她骑术了得,抱着宝马脖子,俯下矫健婀娜的身子。那狂风吹得她长袍呼啦啦飘舞着。

    俄而闪电撕裂天幕,沉闷的雷声响彻天地。

    骏马受惊,将十三娘跌倒在地,骏马狂奔而去,只留下十三娘孤孤单单的身影。接着大雨恰似倒豆子一般,霹雳啪啦的下了起来。

    天地一片昏暗,雨幕遮住了视野,眯着眼睛小跑着的十三娘少时便似落汤鸡一般狼狈模样。

    雨水从脸颊上哗啦啦的流着,长长的睫毛上布满了水珠儿,美目无法睁开,衣服紧紧贴着肌肤,就连呼吸都颇为困难。

    霎时间,地面上已经是雨水横流,低洼一些的地方,都能没过脚面。

    自天天农家乐西侧的小路口而至柳云卿的三进大院,不过四五十丈之遥,此刻走来,十三娘觉得是那么的遥远。

    “咯吱!”

    彩楼之中,柳云卿与李仙儿正说着闲话,十三娘却破门而入。站在屋中,衣服上流下了雨水儿,不一会儿地面上已然一片水迹。

    柳云卿举目过来,见她冻的牙关打颤,脸儿白的吓人,被湿衣服紧紧包裹的身子也轻轻颤抖着,便打趣道:“男装今日竟掩饰不住十三娘女儿家的身姿了。”

    “登徒子,看够了吗?”十三娘破口大骂。

    “妹妹怎生弄成了这副模样,快快随我而来。”李仙儿说着拉起了十三娘的一只柔荑,二人攀着楼梯往二楼而去,只牵着柳云卿的目光,好似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拉扯着那眼珠一般。

    “咕嘟!”

    柳云卿吞下好大一口口水,这才转身关住了敞开着的门儿,又怅然若失的坐在了书岸之上,提笔写到“八月既望,中秋良辰,柳家湾度假村隆重开业,有小词两阙,《水调歌头》为度假村贺云云。”

    大约两三刻钟,李仙儿与满脸红霞的十三娘下楼而来,柳云卿眼见十三娘羞答答的,好不惹人喜欢。

    窄窄短短的衫儿,露出一片粉白白的肚儿;宽宽的袖口儿,现了白嫰嫰的臂儿;长长的脖颈儿,深深的锁骨窝儿,细细的腿儿,红红的唇儿……

    “仙儿姐姐,你看那泼皮的目光。也不……管管……”

    “看看何妨!”柳云卿调侃一声,见十三娘十分羞涩,扭扭捏捏的一副小女儿姿态,那还有昔日飒爽英姿。心头暗暗偷笑,“十三娘,这是小生写的传单,你过来瞧瞧。”

    “奴……奴就不过去了。”十三娘远远站着,又对李仙儿言道:“怎底传单?姊姊读来,小妹听听!”

    “小乙哥哥你就不要打趣十三娘了。”李仙儿娇嗔着,缓缓而来,看到了传单美目一亮,喜不自禁的“水调歌头,好词,好词。小乙哥哥这……这……”

    “这泼皮还能赋词!”十三娘骂着,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从李仙儿手中拿过那传单,“明月几时有?把酒问晴天……一般般啊。”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嗯,中上之作。”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啊!这……这真是泼皮作的。”

    柳云卿还未言语,情绪变幻不已的十三娘又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呐!……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十三娘读完之后,惊讶的合不拢嘴巴,呆呆的愣在哪里。

    李仙儿又从他手上夺了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着,眉开眼笑,激动的手儿颤抖,胸口起伏不定的说道:“小乙哥哥大才,奴奴一直就觉得小乙哥哥才高八斗,果然直追李杜,与那晏学士不遑多让哩。”

    柳云卿见二人如此模样,尴尬的挠着头发“一时戏作,戏作而已。”说着脸皮便发烫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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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536/ 第一时间欣赏两府相公最新章节! 作者:皓月蒹葭所写的《两府相公》为转载作品,两府相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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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府相公介绍:
柳公讳云卿,字远山 ……
     初为州县,兴利实边。教蛮化民,聚之为城,阡陌相通,河海相连。百废具兴,引天竺棉,一兴经纬,成九州衣被……
     后擢中枢,怀柔天下,不抑兼并,不堵天下悠悠之口。兴商旅,励海贸。鬻契丹之畜毛,再兴经纬,以充国用。罢盐法而收党项,兴茶马而纳北国……
    公尝言:“半丝半缕,一经一纬,经之纬之,纺织之术耳!富民强国,莫若此!”功成而身退,三兴经纬,造蒸汽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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