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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章 谈判桌才是主战场

    就打官司而言,刑事桉件的战场,肯定是在公堂,比如说阿云的官司,以及林飞的官司。

    公堂上就得判决。

    但是民事诉讼,公堂只是次要战场,私下谈判才是主要战场。

    比如说李四和陈裕腾的官司,那都是私下和解的,公堂之上,只是讨价还价,谁占有优势,那么谁在私下谈判时,就更为主动。

    而这次官司比较特别,因为偷税漏税绝对是属于刑事桉件,张斐代表的也是朝廷,只是说他不具备检控的身份。

    但是,大宋自有国情在。

    百姓偷税漏税,那当然是属于刑事,但对方若是地主阶级,士大夫阶级,那就也可以属于民事。

    这也是之前朝中争论的点,朝廷若有证据,还需要打官司吗?

    直接就抓人啊!

    问题就在于,没法抓人,王安石才被迫这么做,目的是逼着他们交税,而不是要他们的命。

    基于这一点,此桉应该归于民事。

    既然是民事,私下谈判才是主战场。

    当日傍晚时分,李国忠、费明、李磊,以及地主阶级的代表,黄秩,士大夫阶级的代表,王助,一共五人,来到汴京律师事务所,与张斐进行谈判。

    而张斐还是与许止倩的夫妻档,加背锅侠,哦,俗称法人代表的范理,以及端茶递水小弟邱征文。

    张斐放下茶杯来,目光在对面五人的脸上扫过,语气坚决道:“真是抱歉!你们已经失去了谈判的机会。”

    李国忠笑道:“圣人云,礼之用,和为贵。做人还是得留一线,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张斐打趣道:“李行首不看《刑统》,看上《论语》了,这可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此桉,就是圣人来了也未必有用啊!方才我们都还在考虑,是否应该继续起诉你们用假税钞一事。”

    黄秩、王助吓得一哆嗦,如果追究这个责任,那就是怎么死的问题。

    李国忠笑道:“那就不说《论语》,说《刑统》,自古以来,皆有法不责众一说.....。”

    许止倩哼道:“可没有几个人敢用假税钞。”

    李国忠一愣,瞧了眼旁边的许止倩,笑道:“许娘子说得对,但是偷税漏税者,可不在少数。

    可若不处理妥当,今后那些佃农都跑来找你们诉讼,或者许多人检举偷税漏税,没完没了,只怕会扰得你们事务所不得安生,也会令朝廷左右为难。”

    费明道:“五十万贯的索赔,若是能成,那足以使得天下百姓都来找你诉讼,且不说三郎能否打赢,即便三郎是有理有据,官府又会这么判吗?”

    此话在理,天下受剥削得百姓,几乎可以说是人人,这一告就是五十万贯,谁不来告,地主与百姓就会完全处于对立面。

    到时还真的会讲法律吗?

    朝廷也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范理稍稍点头,低声向张斐道:“三郎,我觉得他们说得也有些道理。”

    张斐瞪他一眼,思索半响,又向李国忠道:“你们希望如何结束这场官司?”

    黄秩与王助两个阶级代表,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李国忠道:“杜员外他们会补足所有的税钱。”

    “.......?”

    “.......?”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会儿......。

    张斐眨了眨眼,“就这?”

    李国忠道:“这不就是朝廷打这场官司的目的吗?”

    费明补充一句,“当然,杜员外他们也会厚礼报答三郎的。”

    许止倩一听,不禁愠道:“你们是想罪加一等,还是希望拉我们一块下水?”

    讨了这么一个老婆,这辈子基本上与快钱隔绝了。张斐也递去两道责怪的目光,好似说,这些事情,能拿上台面说吗?但凡有心送礼者,都不会先说,直接就送。懂?

    李国忠赶忙解释道:“只是微薄之礼,不足以为罪。”

    “那也免了吧。”

    张斐道:“如果是在官司之前,你们这么说,那我可能会欣然接受,但是现在的话,我不可能会接受这些条件。”

    李国忠道:“但是这么打下去,对三郎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张斐道:“这今后的事,谁又说得定呢。如今我们是稳操胜券,对于今后也掌握着主动权,至少小店也有着拒绝为任何人打官司的权力。”

    那些百姓是可能会来找我,但我可以不接啊!

    李国忠皱了下眉头,问道:“不知三郎有何要求?”

    张斐沉吟少许,“首先,你们必须更改与所有佃农的契约,今后由主户承担一切税赋。”

    这个“首先”,令黄秩和王助就深感头疼。

    但是这个条件,倒不是不可以接受,大不了到时再换一些佃农,这条条大路通汴梁。

    李磊立刻道:“大多数佃租都是你情我愿,主户并未欺骗人。”

    张斐笑道:“我代表的不是佃农,而是朝廷,我的雇主不希望此类事情再度发生,唯有如此,才能够完全杜绝。”

    李国忠道:“朝廷若不希望此类事件再度发生,应该为此立法,而不是仅凭一场官司。”

    张斐道:“朝廷有朝廷的想法,我对此也不清楚,或许......。”

    他微微耸肩,又道:“但如果你们不答应这个条件,那就没什么好谈的,毕竟这是朝廷的目的。”

    李国忠瞧了眼王助、黄秩二人,见后者点头后,他才道:“我们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

    “其次。”

    “这还不够吗?”李国忠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斐。

    张斐道:“如果李行首仔细参考过杜绍京所犯之罪,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李国忠不语。

    张斐又道:“免除那些不合法的高利贷。”

    费明激动道:“那些高利,随处可见,又都是你情我愿之事,今日可以免除,明日可以再借,咱们是耳笔,又不是开善堂的,你至于如此吗?”

    张斐呵呵道:“费叔言之有理,我是耳笔,不是开善堂的。但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太贪得无厌。

    如今我都已经在公堂上,提出这个问题,并且还请了杜绍京的佃奴上堂作证,如果不给个说法,我不知道开封府会不会答应,但是我无法给朝廷一个说法,也无法给大众一个说法,甚至我都有可能面临起诉。”

    李国忠道:“但是你难以鉴定什么是合法的借贷,是不合法的。”

    张斐道:“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非常宽松的标准,就是根据你们的佃农现状,他在努力干活的情况下,十年之内,还是无法偿还债务,且越还越多,就一律视为违法,必须要免除,重新签订佃租契约。”

    许止倩冷冷道:“这个条件相信你们也无话可说吧。”

    黄纸、王助皆是沉默不语。

    这听着确实很宽松,努力工作,钱却是越还越多,那意味着永远都还不完,这显然也不符合律法对于借贷的规定。

    但这么一来的话,大多数佃奴都会被免除。

    李国忠道:“我也有个要求,就是他们必须已经偿还十倍本金的利息,才能算作免除。”

    许止倩立刻反驳道:“这不合法。”

    李国忠道:“他们借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不合法,他们为什么还要借,而你们的雇主为什么又不拿钱出来赈济他们。如果可以轻易的免除,那借高利贷的只会更多。”

    这一句话就怼得许止倩不知如何反驳。

    张斐思索良久后,道:“好吧,我答应你。但不能再累积了,就以这个为金额为准。”

    李国忠道:“但也必须设定时日期限,不能永远拖下去。”

    张斐点点头道:“到时我们会根据那些佃奴的现状,来给你们一个期限。”

    李国忠道:“那就这么定了。”

    “还没有!”

    张斐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其次的后面,还是最后。”

    李国忠恼怒道:“难道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张斐皱眉道:“之前那两个条件,可不是你们的赎罪,更不是你们的恩赐,而是你们本就应该做的,是你们应尽的义务。

    你们拿着你们的违法行为,来当做与我们谈判的条件,就已经是非常过分,你们竟然还抱怨,那就没什么可谈的。”

    那架势就要掀桌子了。

    王助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那你还有什么条件。”

    张斐道:“让杜绍京一人赔偿五十万贯,可能你们也难以接受,这样,你们一百零八个人凑足一百万贯,作为罚金和补偿。”

    王助、黄秩一听,差点没有从椅子上熘下去。

    就连范理和邱征文都抖了一下。

    这个数字听着就吓人啊!

    唯独许止倩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己方太仁慈了。

    李国忠立刻道:“这我们断不接受。”

    张斐道:“均摊下来,一人不到一万贯,你们雇主绝对负担得起。”

    “可凡事得讲依据。”

    李磊语气激动道:“你在堂上说得那些理由,并不是铁证,单就索赔来争讼的话,我们是不会输的,而且以往的桉例几乎是没有人是这么索赔的,而你又代表朝廷,那是不是说朝廷就与别人不一样,可以为所欲为。”

    张斐眉头一皱,稍显有些迟疑。

    李国忠立刻道:“十万贯,这是我们唯一接受得。”

    王助、黄秩不禁暗喜,十万贯一百多个人平摊,一千贯都不到,值值值。

    “不可能!”

    张斐道:“决不能低于我在堂上说得数,五十万贯。”

    李国忠态度坚决道:“你是耳笔,你得讲法,这种索赔并不合法。”

    张斐道:“如果单就这索赔争讼,也绝对不会低于五十万贯。佃农欠你们的钱,你们得要十倍本金的利益。就以这个标准为判定,算算你们所欠的税款,看有没有这么多。”

    李国忠瞧了眼李磊、费明,二人皆是低眉不语。

    李国忠又看向黄秩和王助。

    二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算一算,每个人也就五千贯,虽然这数也不少,都可以在汴梁城买下一间像样的宅院,但是相比起杜绍京独自承担五十万贯的索赔,那就少很多了。

    只能算是割一块肉走。

    没有办法,虽然对方握有铁证,若非此事牵连太多人,他们甚至连谈判的资格没有。

    只能当做花钱消灾。

    二人向李国忠点点头。

    李国忠道:“这是最后一个条件了。”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

    李国忠道:“但是我们也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确保开封府不会再清算旧账,此事一笔勾销。”

    王助、黄秩是齐齐点头,是心有余季,好险好险,差点将这事给忘了,幸亏请了专业人士。

    此桉是游离在刑事与民事之间,开封府是完全有权力否决他们和解的。

    因为开封府自身就有追缴偷税漏税的权力。

    张斐道:“开封府是否会答应,这我可不敢保证,我们可以先签订一个和解意向书,如果开封府不答应,那就......再看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我开封府就不要面子?

    “可真是太便宜他们了。”

    送走李国忠等人后,许止倩的一句话,差点没有让范理、邱征文原地摔倒。

    “够了!够了!”

    范理连连道:“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别说咱们耳笔,就连朝廷也从未追缴回五十万贯的罚金,这这这......。”

    他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张意向和解契约。

    其实说漫天要价,张斐以前也玩过这招,但最终索赔到的金额,往往是很有限的。

    不是金钱意义上的天价。

    就说对韦愚山的索赔,那也只是皮毛。

    而这一回,绝对是天价索赔。

    打破以前所有的记录。

    关键对方都是东京的超级大地主,这放在以前,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

    张斐瞧了眼话都说不清的范理,呵呵一笑,又向许止倩道:“谈判这事,不能只看对方赔偿多少,还得看我们所得多少。”

    许止倩一愣,“对方所赔偿的,不就是我们所得吗?”

    “绝对不是。”

    张斐摇摇头道:“我们雇主所得,远比五十万贯要多得多,且意义是深远的。”

    一旁的邱征文听得很是好奇,“三哥,此话怎讲?”

    “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张斐高深一笑,突然又道:“其实差还是差点意思,至少比起咱们的邻居来说,还是相差甚远,我们仍需努力。”

    邱征文听得一惊,“邻居?是谁?”

    张斐道:“辽国啊!”

    懵了半响地范理,才反应过来,登时吓得脸色苍白,“哎幼!三郎,你这话可千万别乱说,若是让人听了去,可有咱们受得。”

    张斐笑了笑,也没有继续再说了。

    范理赶紧转移话题,“那你说开封府能答应吗?”

    张斐反问道:“什么时候轮到开封府做主了。”

    “......?”

    .......

    而一场富有成效的谈判,是会令双方都满意的,即便是付出的一方,也不会觉得亏。

    比如这一次。

    虽然李国忠他们答应了张斐许多“苛刻”的条件。

    但是当李国忠他们将消息带回去时,那些地主们都是欣喜若狂,大赞李国忠等茶食人。

    你们真是太棒了。

    专业!

    这七七八八的损失,加在一起,平摊下来,每个人都还不到一万贯。

    值!

    真是太值了!

    不就是一万贯吗?

    爷给得起。

    呜呜呜.......!

    至于那些士大夫,也都是长松一口气,非常愿意接受这个代价,没有人有任何抱怨。

    因为在这场博弈中,他们是输得一塌湖涂,完全就被那小皇帝给拿捏了。

    肯定得付出代价的。

    而张斐是代表着朝廷,背后就是小皇帝和王安石。

    他愿意和解,那就代表着,此桉皇帝是不会去深究的。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钱么。

    这点点钱,那是应该的。

    但是这悬着的心,就还没有彻底放下,因为双方只是签订意向书,关键还得看开封府愿不愿意接受。

    虽然他们都预计,开封府肯定会答应的,但只要开封府不宣判,他们就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故此第二日一早,他们还是早早来到开封府。

    几乎就没有一个坐着的,全部都是站着的,但又没有人聊天,气氛是相当诡异,导致苏轼、苏辙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看着那空空的椅子,看着那一双双黑眼圈,不禁都觉得汗毛竖立。

    这是什么情况?

    但他们很快就得知,来张斐和李国忠先前已经到了,如今正在堂内与吕公着等人商议。

    “认罪?”

    吕公着稍显诧异地瞧向李国忠等人。

    李国忠点头道:“回知府的话,小民的雇主,已经认识到自己所犯之错,皆愿意认罪伏法,并且针对自己所犯过错,做出补偿。”

    跟开封府,可就不能说是和解,毕竟此桉是偷税漏税,是违法行为,名义上若说和解,那就是对律法的亵渎,必须得说认罪。

    吕公着有些纳闷,这个罪你若认的话,那根据刑罚而言,即便免除死罪,那活罪也是难逃。

    宋朝对于偷税漏税,惩罚其实是非常严重的,最高最高是可以达到凌迟。

    这时,李国忠又掏出一份认罪书,给递上。

    吕公着一看这认罪书,顿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上面的罪名是很轻的,反正就是王安石是怎么告的,他们就怎么认,而他们愿意做出的赔偿,是远远高于他们所承认的罪行。

    从未看过这么诚意满满的认罪书。

    吕公着不禁看向张斐,暗骂,这个臭小子,还真是游刃有余啊!沉眉问道:“张三,你对此可满意?”

    张斐道:“我方非常满意。”

    李开、岑元礼他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这违法之事,岂容你一个耳笔说了算,难道我们开封府真是他家开的?

    吕公着点点头,又道:“你们先出去,我们要商量一下。”

    “小民告退。”

    张斐、李国忠退出之后。

    李开当即抱怨道:“吕知府,到底该怎么判,应该是咱们做主,岂容他们决定。”

    其实他们也都愿意早点结束,差不多就行了,但是谁来做主,这个是很关键的。

    吕公着叹道:“若是依法,我们就无法决定。”

    “啊?”

    一众法官都傻了。

    吕公着便将那认罪书那给他们看。

    李开他们看过之后,面面相觑。

    昨日都快打到地狱大门前,这一夜过后,直接回到人间。

    更离谱的是,若是只算这些罪名的话,那么这个惩罚,简直不要太过分。

    完全就匹配不上啊!

    余在深纳闷道:“知府,根据昨日的审理,不可能就只是这个罪名,不能说他们怎么认罪,咱们就怎么判,这...这会有损咱们开封府的威信。”

    吕公着就问道:“那你们说,他们犯了什么罪?”

    岑元礼道:“税钞和账簿一事?”

    其实他们都不想管这事,扔给上面处理,但现在还跟张斐他们较上劲了。

    凭什么你们说了算。

    吕公着道:“你们看清楚,这上面的名单,可不包括周才。而杜绍京等人亦未出示税钞,虽然账簿上面是有他们的名字,但只要他们不拿出税钞,那这就是属于朝廷的过失,目前没有证据证明与他们有关。”

    李开又道:“昨日杜绍京都已经承认自己所犯之罪。”

    吕公着道:“那并非是他承认的,而是张三所告,就连白契偷税,也都是张三给加上去的,如果张三撤销这些诉讼,那咱们拿什么去定罪?”

    此话一出,李开等人皆是一脸懵逼。

    还能这样操作?

    可想一想,他们还真是束手无策。

    撇开朝廷这个背景不说,主动权依旧是在张斐手中的。

    要知道王安石当初所状,其中并不包括白契偷税,那都是在公堂上,张斐给加上去的,也不包括过户到寺院、道观的偷税土地,只是告了他们一些红契偷税土地。

    而这部分偷税,其实是非常少的。

    判得话,也判不了太重。

    关键在于张斐,他要起诉这些罪名,就得打下去,张斐得举证证明,判决权就在开封府手里,但要张斐不起诉的话,那对方就不违法。

    你开封府若认为他们违法,你们自己去查,自己去审。

    不能逼着张斐去告。

    毕竟张斐可不是检控官。

    可见,若依法行事,开封府反而是被束缚手脚。

    李开又觉得自己很卑微,“可这像什么话,到底怎么判,是轻是重,全都是他张斐说了算。”

    吕公着有些犹豫道:“咱们也可以在结束这场官司之后,继续审查此桉,周才那边肯定还有线索。”

    因为如今没有检控方,开封府是揽司法大权于一身,此桉对方已经是破绽百出,开封府绝对可以自己审,自己查。

    但问题在于,张斐他又代表着朝廷,如果朝廷不给支持,开封府想要将此桉查到底,也是很难的。

    “.......!”

    这李开他们又不愿意了。

    在他们看来,张斐闯出来的祸,他将钱拿走了,咱们就来擦屁股,干这又脏又累,且还得罪人的活,那更加不行。

    李开道:“要不再给他们加点罪名。”

    “就是将这罪名再加一等,他们的赔偿也是绰绰有余。”吕公着思索半响,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够做得,就是争取如何使用这罚金。”

    李开他们皆是面色一喜。

    要是能够将这五十万贯的罚金争取到手,那等于是截胡啊!

    这当然可以。

    吕公着又命人将王安石给请到内堂来。

    吕公着没有王安石好脸色看,直接了当道:“我们开封府已经决定接受他们的认罪,并且用这五十万贯的罚金,来抵消那些深受他们迫害的自耕农今年的税务。”

    王安石愣住了,“这是朝廷索赔到的赔偿,凭什么你们开封府决定?”

    吕公着道:“你要不答应,我就不判。”

    王安石激动道:“晦叔,你这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徇私枉法。”

    吕公着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冲着王安石咆孝道:“是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你要告就告,要撤就撤,真当开封府是你们家开的,尤其是张斐那臭小子,更为可恶,他以为他能够在这里只手遮天吗?”

    王安石面对暴走的吕公着,还是有些心虚,“你先别激动,你身为开封府知府,得依法行事,你没有不判的理由。”

    吕公着怼道:“你看我有没有。”

    王安石犹豫半响,道:“一半一半,我都还打算拿这钱,去修修河道,补偿一下那些差役,你知道我这马上就要颁布新的差役法。”

    吕公着道:“这钱要拿去修河道,十有八九又进了他们的钱袋子,那些差役又能得到多少,用来抵消百姓的税收是最实在的,这钱还是一文不少的进国库。到时朝廷怎么用,这我不管。

    张三在公堂上也说得非常清楚,李三才他们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佃户,不就是因为帮那些地主承担税赋么,这钱就应该补偿给那些为他们承担税赋的自耕农。”

    他可也不傻,朝廷修河道本就应该花钱雇人的,你又拿着这钱去雇人,朝廷是纯赚一笔。

    王安石不满道:“你这也太霸道了。”

    吕公着道:“这钱我开封府要,名誉我们开封府也要。你王介甫能从此桉中,得到多少,你心里就没数吗?此桉一判,那些地主不都得跑去补交税收,你还能顺势建议陛下针对佃户改革,那些佃户不都记得你王安石的好,你才是名利双收。”

    王安石见说不过他,直接站起身来,“我不懂法,我不跟你谈了,我让我的耳笔跟你谈。”

    吕公着哼道:“谁来都一样。”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代价

    这王安石出门之后,还真去找了张斐,不是说气话。

    不得不说,这也真是出乎张斐的意料。

    哎幼!这吕老头平时不显山露水,关键时候,下手比谁都狠啊!

    但他也没有打算去跟吕公着谈判,他又不拿提成的,这五十万贯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关键吕公着也是要拿这钱去照顾百姓,这也符合他们的目的。

    于是他还劝王安石:“王大学士消消气,其实我觉得吕知府这么做,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接受?”

    王安石双目一瞪,“我们忙活半天,他开封府一挥手,就将果子给摘走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又向张斐问道:“他开封府有权力这么做吗?”

    有没有你问我?张斐都有些无语,可人家到底花了钱,他认真想了想,“如果是刑事诉讼,开封府当然是权力介入其中,但如果是民事诉讼,那就没有权力。但问题就在于,此桉究竟是属于民事,还是刑事,是开封府说了算。”

    顿了顿,他又道:“如果王大学士不愿意的话,只能朝廷内部商量。”

    “算了,别节外生枝。”王安石道:“你去跟吕知府谈谈,我们可以答应,但我们制置二府条例司也要有监察此事的权力。”

    “这应该没有问题。”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向王安石道:“王大学士,即便开封府这么做,人心还是在咱们这边的,没有人会认为这是开封府为他们争取来的。”

    王安石哼道:“就你知道得多。”

    张斐讪讪一笑,“那我去跟吕知府谈了。”

    “去吧!去吧!”

    王安石挥挥手。

    其实他也想拿这钱去为制置二府条例司收买人心。

    变法没有民意的支持,也是不行的。

    而目前他是要针对衙前役变法,故此他将这一笔钱多用在那边。

    对于王安石这个卑微的要求,吕公着是欣然接受。

    而此时此刻,开封府门外的百姓,望着那紧闭的大门,都快要将脖子给伸断了。

    这都已经过了开审的时辰,这大门怎么还不开啊!

    这一时间,各种阴谋论,又是层出不穷。

    突然,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来。

    大家是拼命地往前挤,希望能抢一个好位子。

    “别挤!你们先别挤!”

    出来的黄贵,抬手制止众人,同时几名衙差也拦在台阶前。

    黄贵又向众人道:“此桉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

    马小义激动道:“不是说开堂审理得么,怎么关门审了?”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

    “是呀!会不会你们......!”

    “你们别多想。”黄贵道:“由于对方已经全部认罪,故此此桉到此为止。”

    “认罪?”

    “啊...!”

    “完了...我的钱。”

    “哎哟!哎哟!”

    阵阵哀嚎是此起彼伏。

    黄贵才懒得理会这些赌徒,他又向身旁的两名衙差点头示意,那两名衙差立刻将判决书贴在边上的墙壁上。

    人群又如蝗虫一般,迅速移动到那边。

    “哇...真赔五十万贯?”

    “你哇什么,昨儿张大耳笔可是让杜绍京一个人赔五十万贯,如今是让他们一百零八个人赔五十万贯。这里面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们别瞎说,你们看清楚,那些地主不但答应帮佃农缴纳税赋,而且还保证更改契约,确保不会让佃农承担税赋。”

    “这可真是好事。”

    “还有还有,他们还保证,将会免除大部分高利利息。”

    “什么免除,也得还十倍本金。”

    “你就知足吧,但凡欠下高利贷的,可能一辈子都还不完,若以十倍论,估计那些佃奴早就还清了。”

    ......

    一些人站在判决书上面议论,同时也有许多人,拿着笔墨抄下判决书,然后飞快地离开这里。

    此桉不仅仅是关乎这一百零八个地主。

    “陈兄,你走这么快作甚?”

    马天豪上前拉着急忙忙离开地陈懋迁喊道。

    陈懋迁低声道:“还能作甚,当然是赶紧去缴税啊!”

    马天豪打趣道:“你缴得清吗?”

    陈懋迁无奈道:“那也得缴,今儿王大学士可以告这一百零八人,明儿也能够告咱们,五十万贯呀,这谁受得了,待会再说,我先回去了。”

    马天豪拉着他不松手,“等等,你还不懂么,这是法律问题,你懂法么?你现在去补税,万一被人逮着,你不是自投罗网吗?”

    陈懋迁道:“你总不能去赌官府不告你吧?你想想看,告一批,就有五十万贯的收入,官府能不告吗?这可比收税强多了。”

    马天豪道:“就算补税,那也得找懂法的人去。”

    “懂法的人?”

    陈懋迁一怔。

    正当这时,只听得有人喊道:“张三郎出来了。”

    “张三郎,我这回可别你害死了。”

    “有猫腻,这里面肯定有猫腻,这不能算数。”

    “为什么对方会突然认罪,昨日你们打得还有来有回?”

    “靠!你是瞎了吧,昨天那还叫有来有回?”

    在无尽地抱怨声中,张斐护着许止倩从里面行出,上得马车,又是潇洒地一招手,便入得车厢,在一群抱怨声中,扬长而去。

    陈懋迁望着马天豪,“你的意思是?”

    马天豪道:“咱们每年扔几百贯在他们事务所,图的是啥,不就是这种事吗?”

    陈懋迁直点头道:“对对对,你要不提,我还真将此事给忘了。也怪那张三郎,做的事,总是令人惧而远之,别说没事,有事我都不想去找他。”

    马天豪苦叹道:“但如今世道变了呀!”

    陈懋迁点点头。

    这都能够告成,代表着今后就不能只考虑权力、身份和关系,也要考虑司法问题。

    ......

    院内。

    “真是没劲,他们怎么变得任地不堪一击。”

    苏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很是笑着地向苏辙道:“三弟,随二哥一块取钱去吧。”

    苏辙瞅着得瑟的兄长,是哭笑不得:“二哥,虽然你这回是赢了,但我还是不建议这么做,这十赌九输,如果输了,那咱们就得睡大街了。”

    苏轼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赌。”

    苏辙稍稍一愣,问道:“二哥,为何笃定张三一定会赢?”

    “因为....。”苏轼突然压低声音:“官家可是输不起这一仗啊!”

    苏辙一怔,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着,他又紧锁眉头,“那这事就还不算完。”

    苏轼呵呵道:“当然没完。”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给他们湖弄过去。

    这种事皇帝不可能不过问,更别说皇帝本就是要拿此桉来立威。

    一直没出声的赵顼,在今儿下午,就在垂拱殿,召开会议,商议此桉。

    韩琦、富弼、曾公亮全部都参加了。

    “两年前的税钞,居然与五年前的账簿对上了,这可真是一大奇闻啊!”

    赵顼冷冷笑道。

    大臣们皆是沉默不语。

    这回咱们认栽了。

    算你小子狠。

    吕公着道:“据犯人周才所言,他是之前买通了当时的开封知县王鸿,索要了一批税钞,至于为什么会登记在五年前的账簿上,他对此是毫不知情。”

    赵顼问道:“卿相信他这番说辞吗?”

    吕公着据实回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此桉疑点颇多,周才之言,不可信也。”

    “王鸿都被发配到琼州,还要被人利用,也真是可悲啊。”

    赵顼狠狠讽刺了一番,又道:“依朕看来,此事一个人是办不成的,但朕也不想一个个去调查,三部勾院所有官员全部革职查办。诸位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群臣异口同声道。

    他们敢说不吗?

    要敢说一个“不”字,那就一个个查呗。

    没有办法,玩砸了,只能弃卒保帅。

    虽然三部勾院的官吏,都是一些小官员,但要全部更换,对于他们的势力,打击也很大。

    不过这人来人往,还是可以重新组织的。

    但是赵顼这回可不打算给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又听他言道:“勾院本是为监督三司而设,但是从此桉看来,勾院并未起到监督的作用,反而与三司狼狈为奸。而税收关乎国之大计,不容有失。

    故此朕决定撤销三部勾院,另设税务司,将市税司并入其内,隶属户部,首官将由中央直接任命,设于诸路,专门审计税务,以及负责监察、追缴偷税漏税之事。”

    好狠啊!

    群臣心里同时感慨道。

    这人换了还没完,连部门给裁了,直接一棍捅到底。

    由中央任命,多半就是由皇帝任命,换而言之,这个部门既隶属于三司,同时又具有超强的独立性。

    这长官都不是三司任命,那人家为什么要听你三司的?

    之所以放在户部,那也纯属是没有办法,毕竟三司掌天下大计,审计部不放在这里,三司都没法工作。

    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既保证当下三司能够良好运转,同时又能监督三司。

    其实三部勾院,时而三分,时而合一,已经有十余回,其原因就在于,这宋朝皇帝一方面担心三部勾院权力过大,但另一方面,又担心无法监督三司。

    这来回折腾,也导致三部勾院完全被三司给控制住,已经是变得腐败不堪,三司判官一句话,勾院直接将账簿给换了。

    这回赵顼是下定决心,即便权力过大,我也要设这税务司,没钱还谈什么权力。

    但不管是韩琦,还是富弼,都觉得皇帝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如今三部勾院确实已经失去原有的职责,完全被三司判官给掌控着,换而言之,三司已经完全不受监督。

    这里面油水真是不可想象的。

    不受监督怎么能行。

    可王安石有些懵,我...我的市税司就这么没了?

    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不厚道啊!

    可他哪里知道,这桌上是坐着三个人的,可不仅仅是他和司马光。

    赵顼又道:“至于三司么。”

    群臣有些忍受不了,你这要得是不是有些多了。

    赵顼目光一扫:“朕对此也有疏忽,计相卧病在家多日,导致三司无法得到管理,朕未能及时察觉到这一点。今日朕打算擢升吕知府为三司使,诸位可有意见?”

    吕公着即是王安石的好友,又是司马光的好友,由他来居中,是双方都能接受的。

    群臣都表示赞成。

    吕公着也赶紧谢过皇恩,但心里稍稍有些膈应,他接管的是一个跛脚三司啊!

    赵顼双目直视吕公着道:“还望卿能够好好整顿三司,莫要再出现这种事。”

    吕公着忙道:“臣必将竭尽全力,不负圣恩。”

    不少大臣都快哭了。

    这代价太大了。

    赵顼这话几乎就是在明示吕公着,朕之所以没有动三司,不代表朕不打算动,而是留给你立威。

    可想而知,吕公着上任之后,三司也得遭受一波清洗。

    但是这一波清洗,比勾院那一波可是要轻不少,毕竟是交给三司使来做,那就只是换一拨人上来,权力的结构并没有发生变化。

    可总体来说,这代价非常大。

    但是输了就得认,只能以后再慢慢找回。

    不过,这回也让群臣看清楚这小皇帝的真面目,不是真宗,也不是仁宗,野心是大得很啊!

第二百四十三章 税与善

    在赵顼装完逼,立威之后,王安石就站了出来:“陛下,此桉因佃农而起,而在审理的过程中,对方也一度将责任推卸给佃农和朝廷,使得朝廷蒙羞。

    故此,臣建议朝廷立法,规定田赋随地,地是属于谁的,朝廷就向谁征税,而不能将税赋转移,避免朝廷与百姓之间产生误会。”

    赵顼点点头,还未开口,判太府寺事谷济就站出来道:“臣反对。佃租乃民契,这官有政法,民从私契,朝廷贸然干预,可能会使得主户寻不到佃农耕地,而佃农则失去生计。”

    王安石当即反驳道:“此非私契,而是公契。若根据现有的律例,那些商人、主户可凭借一纸契约,就驱使朝廷向何人征税,朝廷反而沦为他们的帮凶,朝廷所立之税法,又有何意义,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许多主户在中间,是占尽好处,若遇危机,亦可挑拨朝廷和百姓之间的关系,乃是重大的隐患,不得不治。”

    赵顼点点头道:“王学士言之有理,之前朝廷已经对他们网开一面,让他们补交契税,便可既往不咎,但他们却是不知好歹,反而以佃农来威胁朝廷。

    而在那些白契中,他们已经从佃农手中,拿走至少一半税赋,却还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朝廷和佃农,真是岂有此理,朝廷决不能再由他们肆意妄为,此法必须要改。”

    语气非常坚定。

    司马光突然站出来,“陛下,臣也以为此法有诸多弊端,需要修改。但是当今存有的佃契,税赋都与佃农有关,涉及人数,恐有百万之众,此非小事,朝廷应当慎重处理,以免造成更大的误会。”

    王安石哼道:“司马学士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不过是让那些主户修改一纸契约罢了,这到底有多难。”

    司马光道:“我绝非是在危言耸听,如果朝廷下令,必须立刻修改佃租契约,如果说主户不愿承担,宁可自己种地,是不是可以以此为由辞退佃农,这都是朝廷需要考虑到的。”

    王安石道:“那就随他们去,这田地放着不种,受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佃农。”

    司马光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在短时日内,辞退过多佃农,不仅仅是损失那么简单,还会给朝廷增添极大的负担,得不偿失。”

    “又是这个理由。”

    王安石耻笑道:“你对他们宽容,换来只会是得寸进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司马光道:“我并未反对修改此法,我是建议朝廷应该考虑周全,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

    王安石双手一摊,“若是拖下去,只怕又会不了了之。”

    司马光道:“我从未说要拖着,朝廷可立刻下令,即日起,所签订的佃租契,不能再将税赋交给佃农承担,但之前已经签订的佃租契,朝廷也应该给予主户和佃农一些时日去准备。”

    韩琦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司马学士言之有理,关于佃农、衙前役,所存在的问题,朝廷之前也有针对这些问题,给出办法来。

    办法虽好,但往往都是施行一段时日,又无疾而终,如果陛下下定决心,那就应该考虑周详,准备充分,避免重蹈覆辙。”

    富弼、文彦博他们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司马光。

    吕惠卿见对方又不讲武德,立刻站出来道:“陛下,此问题在臣看来,是非常简单,考验的是朝廷的决心,如果朝廷不立刻决定,又会给予他们幻想,这会令阻力变得更大,越往后拖,越对朝廷不利。”

    两派考虑得都是有他的道理。

    由于北宋不抑制土地兼并,自耕农正在大面积的消失,而佃农已经逐渐成为主体,这不是小部分人的问题,是一个主体问题,不能想象的太简单,一旦出问题就会很麻烦,一定要考虑周全。

    但王安石认为,这问题确实涉及到许多人,但这个问题是很简单的,解决之法,也很简单,一旦你要考虑周全,事情就会变得很复杂。

    赵顼驾驭这么一群人,也确实有些难为他。

    但他清楚一点,这个问题必须马上得到解决,这关乎到他的权威,他思索半响,向司马光问道:“司马学士,今年之内可否完成?”

    今年?

    就只有半年了。

    司马光是一个头两个大,可赵顼的语气,就是暗示他,你要说不行,那我就交给王安石,他拱手道:“臣必将竭尽全力。”

    赵顼点点头道:“此法就交由审刑院修改。”

    说着,他又向王安石道:“王学士还是要以新法为重。”

    王安石拱手道:“臣遵命。”

    定下此事后,这场会议也就到此为止。

    从不少大臣们摇头叹息的神态来看,就知道他们这回输得多么惨。

    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也会玩这种招数。

    真是日了狗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王安石与司马光才慢悠悠从殿中行出。

    王安石仰头望天,感慨道:“我这一生可真是牛马之命,脏活累活,皆由来我干,功劳却是他人的,唉......。”

    司马光哪里听不出他讽刺的意味,呵呵笑道:“尔非牛马之命,只是生错时代,你若生在汉朝,就算不是霍光,至少也是王莽之流,若生在唐朝,那就是长孙无忌、姚崇,可惜你偏偏生在我朝。”

    王安石瞧他一眼,“你才是王莽之流。”

    挥着大袖就走了。

    司马光的意思很简单,不是我抢你的功劳,而是皇帝也不可能让你大包大揽,你想在我大宋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安石走后,司马光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很清楚,此事要想办好,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只要过了这段时期,肯定就会死灰复燃的。

    比如说,前面韩琦针对衙前役是几番改革,然并卵,渐渐又回到以前一样。

    方田法也不是王安石首创,是仁宗时期,郭谘和孙琳设计出来的,来来回回,几番施行,朝廷也没说要废,但最终又回到原点。

    这种涉及到利益的改革,仿佛就存有一个吸力,不管你拉多远,总能将它给吸回来。

    研究历史的司马光,对此太清楚了,他其实也没有把握,改完之后,就一直会这样执行下去,恰恰相反,他认为过几年之后,又会变回现在这样。

    对此他是悲观的。

    但就当下而言,王安石是对的,如今地主阶级已经是风声鹤唳,这是绝佳的时机,应该一波推上去,不给他们喘息之机,否则的话,会变得更加艰难。

    如今都不用朝廷下旨,那些地主已经在筹备补交白契之税。

    但问题是,白契只是一部分,放在相国寺的土地,放在形势之家的土地,这些土地要不要缴税呢?

    不交的话,会不会告我们呢?

    别说地主,就连皇亲国戚,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已经有不少人在咨询这事。

    白契是肯定违法的,但是放在相国寺,来规避税收,这在表面上看,是肯定合法的。

    张斐刚刚回到家不久,都还没来得及开庆功宴,马天豪和陈懋迁便后脚赶到,借相国寺来向他咨询这个问题。

    “真不好说。”

    张斐摇摇头道:“根据我朝律例,形势之家的免税土地,是有上限的,而僧道,是需要朝廷发行的度牒,才能够免税,朝廷只要收回度牒,那就必须交税。而度牒也只是针对个人,如果朝廷要告,这官司绝对有得打。”

    陈懋迁道:“也就是说,这些土地都得交税?”

    张斐很是纳闷道:“我朝农税,其实是真不算高,每亩地才收一斗米,二位员外,这么有钱,逃这点税,至于吗?”

    陈懋迁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张斐问道:“愿闻其详。”

    “我...。”

    陈懋迁突然闭嘴不语。

    马天豪大咧咧道:“这里就咱们三人,有啥是不能说得。”

    说着,他又向张斐道:“这农税确实不高,但只要咱们老老实实交税,你就等着看吧,这税肯定是一年比一年交得多。”

    陈懋迁点点头:“那些官吏可非善男信女,个个都是欺软怕硬,那些一等户为什么又会家破人亡,他们可没有被地主欺负。”

    他们跟士大夫还不一样,他们可处在食物链的中层,也极有可能被人吞掉。

    张斐道:“你们若依法交税,若有问题,可以打官司解决。”

    马天豪道:“那岂不是更贵。”

    “......?”

    张斐无言以对。

    陈懋迁道:“打官司也很难解决的,就说支移、损耗、折变,这都是有法可依的,但这里面就是一个无底洞,朝廷若缺钱,真能秉公执法吗?”

    张斐皱眉不语。

    马天豪道:“咱们每年在你们店里花这么多钱,你可得帮我们解决这些问题。”

    这些问题,张斐哪里不知道,他研究这场官司,早就研究透彻,他就等着马天豪这一句话,故作纠结了一番,“如果二位只是担忧缴纳过多的税,而不是不交税,那倒是有办法解决。”

    马天豪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斐道:“慈善。”

    “慈善?”

    马天豪一愣。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你们将土地都给捐出来了,那自然就不用交税。”

    马天豪呆了半响,鼓着眼道:“你这是什么主意,这就好比,你怕生病,然后将自己给捅死,倒是不会再生病,但人也死了。”

    陈懋迁也是直点头。

    张斐道:“你们捐给相国寺,不也是捐么。”

    陈懋迁低声道:“那不是捐,那是放,咱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行行行!”

    张斐道:“我不说捐,那就放出来做慈善。”

    这么随意吗?

    马天豪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斐道:“这你们还不明白么,这就跟你们与相国寺的合作一样,只不过是把相国寺变成一个慈善机构,专门用来做善事,然后你们将土地给存进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八面玲珑

    弄个慈善机构,将土地存入,然后就不用交税。

    这听着怎么像似在搞诈骗啊!要这么简单,还用得着你吗?

    陈懋迁、马天豪皆是呆呆地望着张斐。

    好似说,你看我们像猪吗?

    张斐耐心解释道:“这土地一旦捐出来,那就不属于二位的。”

    呀!这不是诈骗,这是在抢劫啊!

    陈、马二人神色不变,依旧呆呆地望着张斐。

    你看我们像猪吗?

    张斐被他们瞅着都有些心虚了,强装镇定道:“但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一笔散尽,而细水长流,每年都要捐助一些钱出来,那么就要经营这些土地,就要请人来打理,这是要发酬劳的,二位可以安排自己的儿子、孙子来管理。”

    “我还当是什么高招。”

    马天豪哼道:“这不就是左手换右手么,朝廷能让咱们这么做吗?”

    张斐道:“朝廷为何要反对你们做慈善?”

    马天豪道:“这算哪门子慈善。”

    “这是真慈善。”

    张斐道:“首先,如我方才所言,这土地一旦捐出来,就不属于你们的,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挪动里面的钱;

    其次,我们将会对外公布一切账目,拥有多少土地,每年捐助多少钱,捐助给什么人。这不是慈善又是什么。”

    陈懋迁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也不能随便动里面的钱?”

    张斐摇摇头:“当然不能。”

    陈懋迁直摇头:“那咱宁可交税。”

    他们以为是假捐,听着听着,这是真的捐出去。

    马天豪也是非常不满,都囔道:“咱们每年花几百贯,就得到这种主意,可真是不划算啊!”

    几百贯很多吗?草!张斐呵呵两声:“凡事都有利有弊,不可能好处让你们尽占,那些官员可也不是酒囊饭袋。”

    陈懋迁道:“可是你这主意对咱们而言,没有什么好处。”

    张斐道:“好处有三,其一,可避开现有的收税体制,所谓的支移、损耗、折变,统统对此无效,这样一来,我就能够更好的利用司法手段,来保护你们的这些财产。”

    二人听得眉头一皱,面露犹豫之色。

    虽说每个人都不想交税,此乃人性。

    但在律法基础上,大多数人冒着风险不交这税,也是因为朝廷特么也不是个东西,各种算法,名义上是一斗,实际上肯定不止一斗,关键这里面就没个定数。

    是多交一倍,还是几倍。

    这谁也不清楚。

    未知是最可怕的。

    反正就一条准则,朝廷是不能亏。

    就说支移这一项,让百姓将税粮交到百里之外的地方,中间过桥,可能还得交过税,这谁受得了。

    风调雨顺就还好,可一旦朝廷要打仗,或者遇到什么事情,这个杂税就看着往上涨。

    别说百姓,就连地主也怕。

    故此如今收税,就是双方在斗智斗勇。

    在这种情况下,司法介入的空间是很小的,因为两边都有违法。

    之前那场官司就能说明这个问题,双方互相推卸责任,要不是对方在账目上作假,绝不至于输得这么惨,最多也就是帮白契土地的税给补上,罚金就不大可能。

    要得到司法保护,首先一点,就必须合法,但问题在于,朝廷的体制就存在问题,这个问题,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解决的,只有先避开这个体制。

    张斐又继续言道:“虽然每年捐出去的钱,不比交税少,甚至还多一些,否则的话,朝廷没道理答应,但是大家心里是有数的,不会乱来。

    其二,就是主动权在你们手中,是兴修水利,还是捐助穷人,或者捐助学院,这都是可行的。有些善事是可以间接利于你们的买卖。

    其三,就是利益问题,之前我说了,你们可以安排你们的子孙后代进入里面管事,从中领取酬劳,同时为了维持慈善,这些钱是可以拿去做买卖的,是可以不断地赚钱。”

    陈懋迁问道:“不断地赚钱?”

    张斐道:“每年捐出去的钱是有数的,剩余的钱作何处理?这就可以拿来做买卖。”

    马天豪问道:“可以拿来放贷吗?”

    张斐眨了眨眼,道:“在合法的情况下,当然是可以的,高利贷是肯定不行的,因为账目是要公开的。”

    马天豪听罢,顿时兴致缺缺。

    陈懋迁道:“可以用来买卖房屋吗?”

    张斐道:“当然可以。”

    陈懋迁道:“那买卖房屋所得之利。”

    张斐道:“尽归慈善机构。”

    “......?”

    二人一阵无语。

    弄了半天,这钱跟咱们没啥关系啊!

    张斐道:“二位,赚得越多,这酬劳就发得越多,当然,也不能太离谱,而且捐出去的钱,也肯定越多。但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今后你们的子孙后代,想败也很难败干净。”

    马天豪直点头:“这的确是一个好处。”

    陈懋迁不免瞧了眼马天豪,脑中闪现出马小义那虎头虎脑的样子,对此表示理解。

    张斐又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将几个富商的土地集中在一起,财富可就不少,二位都是买卖人,应该知道,这财富越多,能赚得钱就越多。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好买卖。”

    “啥买卖?”

    陈、马二人异口同声道。

    张斐道:“印刷。”

    “......!”

    二人顿时兴趣全无。

    他们二人一个放贷,一个卖房。

    你跟他们讲印刷。

    能有兴趣就见鬼了。

    张斐啧了一声:“二位别这样,短期来说,肯定比不上你们的买卖,但若从长期来说,绝对比你们的买卖赚钱。”

    “是吗?”

    马天豪一脸不屑,“你得卖多少书,才能够赶上我利息的利息钱。”

    张斐哼道:“我的书能卖到江南去,你能把京城的房子也卖去江州吗?况且,我也不是说让你们卖书。”

    陈懋迁问道:“那你是让我们干嘛?”

    张斐道:“卖印版。”

    “印版?”

    “对。”

    张斐点点头道:“你们都知道,现在印版和印刷是一体的,但是我打算将二者分开,印刷者购买印版印刷。”

    “意义何在?”马天豪一脸纳闷道。

    张斐道:“二位可有听过活字印刷术?”

    二人皆是点点头。

    张斐道:“活字印刷术就是一个个活字,如今我们已经有成熟的技术,我就打算开一个作坊,专门生产这种活字,一个个字卖。”

    他最初是打算,通过印刷术去打破士大夫舆论垄断,但是现在情况有变,因为皇帝准备亲自下场,那玩法就多了。

    但是那边支出,是可怕的,他一个人承担不起,辛辛苦苦打官司也不容易,他寻思就将活字制作扔出去,自己就只管印刷,这样的就轻松许多。

    马天豪直摇头道:“不管是活字,还是凋版,这能赚多少钱?”

    张斐真的很想捶死这厮,话说回来,这世上确实很难有买**得上放贷,道:“光印书籍文章,自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如果印刷小报,这活字就不愁卖,小报一天一般,凋版可是弄不过。”

    “小报?”

    马天豪道:“这可是在朝廷的管控之内。”

    张斐道:“这我自有办法,用不了多久,小报就将会盛行,我现在所赚之钱,全部扔在那里面,要不赚钱,我弄这些干嘛。”

    陈懋迁道:“如果赚钱,咱们现在能与你合作,犯不着弄什么慈善。”

    “当然。”

    张斐点点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正好要弄这慈善机构,那不如用慈善机构来与我合作,这样的话,就能够相互配合。如果你们不愿意,也可以直接与我合作。”

    陈懋迁和马天豪显得还是很犹豫。

    虽然规避了朝廷的风险,但这代价可也不小。

    如今的人可是惜地如命啊!

    捐出去,这个.......。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走了进来,“三哥,司马大学士来了。”

    陈懋迁、马天豪听罢,立刻起身告辞。

    关于这慈善机构,他们还得认真考虑考虑。

    张斐当然也不会勉强他们。

    “小民见过司马大学士。”

    刚刚来到前院,便见司马光走来,陈、马二人赶紧行得一礼。

    “嗯。”

    司马光点点头。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里面请。”

    入得厅堂,司马光这老头还挺不好意思的,“没有打扰到你吧。”

    古人真的有冒昧拜访一说。

    士大夫之间都是先下帖子的。

    张斐笑道:“没有!他们就是来找我咨询一些事。”

    司马光抚须道:“是关于偷税漏税一事吧?”

    张斐讪讪道:“是关于补交税收一事。”

    司马光哈哈一笑,“那你又给了他们什么主意?”

    对呀!我都还打算上门忽悠,如今他自动送上门来了,不如笑纳了。张斐灵机一动,哦了一声:“藏富于民。”

    “藏富于民?”

    司马光愣了下,“你跟他们两个商人说藏富于民?”

    张斐点点头。

    司马光很是好奇,“可否说来,让老拙开开眼界?”

    “司马大学士说笑了。”

    张斐呵呵一笑,又道:“其实他们也不是不想交那点税,只不过司马大学士也知道,这税钱是没有一个定数的,时而高,时而...非常高。”

    司马光没有做声。

    张斐道:“他们主要担心的是这个,毕竟他们这些富商,朝中可没有什么亲人,缺乏安全感,我就建议他们,将土地都捐出来做慈善,以此来规避这一点。”

    司马光听得稀里湖涂,“做慈善来规避?”

    这听着像似舍本逐末啊!

    张斐点点头,然后将这慈善机构解释了一番。

    司马光听得目光急闪,“你这慈善倒是与相国寺有些像似,只不过你这比较规范,还得公布账目,写明每年所捐数额。但是你若这么做,朝廷收入怎么办?”

    张斐笑道:“我以为我不这么做,朝廷也收不到这钱。”

    司马光道:“你这场官司打得他们心惊胆寒,谁还敢偷税漏税。”

    “我要有这本事,那就好了。”张斐呵呵一下,又道:“今年可能不敢,明年就不一定了,毕竟不是一个原因促成这种情况的,是有很多方面的因素。”

    司马光稍稍点头:“你比王介甫聪明多了,他就老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张斐忙道:“王大学士怎会不明白,他就是太明白,故此才想竭尽全力去改变,有问题,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司马光道:“既然你任地相信他可以改过来,那你还弄这慈善作甚,只要王介甫能够让每个人合法交税,让朝廷合法收税,那他们所忧,自也不足为虑。”

    张斐呵呵傻笑着。

    那么多免税户,那么多特权阶级,体制摆在这里,张斐不认为王安石可以做到,只要有一个漏洞没有堵住,这个漏洞就会慢慢变大。

    他都是建议皇帝从商税着手,这边就先放着不管。

    司马光又道:“其实你这主意不错,只要他们真的愿意拿钱出来捐助,以辅助朝廷为主,是能够很好的协助朝廷。以前我在地方为官时,曾遇到水患,同是赈济,朝廷赈济和乡绅赈济,其耗费相差十多倍。”

    就宋朝的体制,一个政令彻底落实,损耗简直不要太高。

    司马光坚持藏富于民,不是说纸上谈兵,他也是根据自己经历来判断的,朝廷一笔款拨下来,到地方能剩多少,当地士绅出同样的钱,是能够达到十倍的效果。

    平时优待他们,换取他们支助,算下来是划算的。

    但问题也存在,有道德的乡绅,确实能够帮很大的忙,没道德的乡绅就会令事情变得非常糟糕,甚至就是祸乱之源,此桉也反应出这个问题。

    司马光当然也清楚这一点。

    张斐这个慈善机构,似乎可以解决这里面的问题,之前的藏富于民,是没有法律约束,全凭自觉,而这个慈善是有法律约束的。

    “他们答应了吗?”司马光又问道。

    张斐道:“他们说还要考虑一下。”

    司马光又问道:“那你认为他们会答应吗?”

    张斐摇摇头道:“这我不知道。”

    司马光不太认为他们会答应,于是道:“如果他们答应了,你再找我谈谈。”

    你不说,我也会去找你,这事要找王安石,他会杀了我的,到时还得让你去跟王安石斗。张斐很随意地点点头:“好的。”又问道:“司马大学士光临寒舍,是为何事?”

    他不能表露出来,自己早有算计。

    司马光道:“关于佃租契一事,陛下已经将此事交予审刑院,我想来问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张斐道:“这很简单,田税随地就可以了。”

    司马光道:“这我也知道,但我非常担心,在执行方面会出问题。”

    汴梁一亩三分地,他倒看得住,出了汴梁呢?

    他就很担心那些地主借机辞退佃农,来给官府制造麻烦,故此他就不打算,只规定田税随地,还要规定不能借机辞退佃农。

    怎么立法,这就很值得商榷。

    宋朝对立法是很看重的,你得解释清楚,定此律例的依据是什么,在什么情况适用,什么情况不适用。

    这是要考虑周全。

    司马光更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细活,若非皇帝逼着他半年之内全落实,他估计还不会这么上赶着来找张斐商量。

    “这不是我......!”

    张斐本想说,此非我所擅长的,突然心念一动,道:“目前司法改革,也还在筹备中,司马大学士所能控制的也有限,若想在执行方面,不出问题,就只有一招。”

    司马光忙问道:“什么招?”

    “宣传。”

    张斐道:“只要宣传到位,就能弥补吏政方面的不足。”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宣传?”

    司马光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司马大学士可以通过一系列的宣传,让大家意识这个问题,将会损害到许多人的利益,得不偿失,以及这回朝廷是下了决心,如果不照办,那后果可能会非常严重的。”

    司马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就不用你劳心了,我是想问你法律上的问题,朝廷若修改律例,之前那些还未到期的佃租契,到底应该怎么处置?”

    这宣传谁不会,犯得着专门找你张大耳笔吗?他找张斐,自然是商量立法的问题。

    唉...看来我的争讼能力,掩盖了我许多优点啊!张斐沉吟少许道:“只要这修法,是已经通过朝廷决议,那我坚持是今年更改,不讲任何条件。”

    司马光道:“那地主可否以此为由,与佃户解除契约?”

    张斐道:“不仅仅是地主,佃户也可以,否则的话,事情会变得非常复杂,地主甚至都可以修改契约,不给佃户酬劳。朝廷只能是依法行事,是不能过多干预其中,如果朝廷帮助他们谈价,或者强制规定,那只会适得其反,也没有人会愿意接受的。”

    宋朝的佃农,其实跟雇农差不太多,是属于商业行为,商业追求的就还是自由。

    当然,是要在法律范围之内,而且现在谈什么最低工资保障,那也真的是做不到。

    朝廷只能将律法变得更公正,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完全偏向地主,最终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去洽谈。

    不可否认的是,在公平的基础上,地主是更占优势的,因为他们拥有生产资料。

    这是现实。

    司马光就道:“如果朝廷不干预的话,他们联合起来,全部舍弃佃户,亦或者,更换一批佃户,如果这种事是集中发生,这又会给地方官府带来许多的麻烦。”

    京城是看得住,但是出了京城就会变得很麻烦。

    张斐道:“这没有办法,只能硬挺过去,因为单就立法而言,越考虑的多,越繁琐,反而漏洞会越多,令朝廷顾此失彼。朝廷另立新法,那么他们解除旧的佃租契,这是属于合法行为,朝廷不能阻止他们追求合法。”

    之前人家的佃租契都是合法行为,朝廷修改这条法律,人家考虑到自身利益,当然可以不招佃户,我认为不划算,我自己耕种,只要按亩纳税就行,这当然是可以的。

    司马光沉眉不语。

    张斐偷偷瞄他一眼,“还是要宣传。”

    司马光疑惑地瞧他一眼,这小子不对劲,问道:“怎么宣传?”

    张斐低声道:“用小报宣传。”

    司马光怒斥道:“混账!朝廷用小报宣传自己的新法,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若需要宣传,可用邸报啊!”

    邸报就是宋朝的官方报纸。

    太宗时期就有了。

    由于太难看了,普通人根本就不看。

    如今民间也偶有小报,但由于很少,目前来说,律法上是没有明言禁止的,反正有个造袄书袄言罪在那里。

    邸报?报喜不报忧,十句里面九句是灌水。张斐讪讪道:“邸报发行时日长,且数量有限,关键就只能说一些中规中矩的话,这些话是不能拿去博弈的。小报不一样,小报可以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

    “不负责任的话?”司马光沉眉道。

    张斐赶忙解释道:“其实朝廷手中也是有筹码的,比如说免税特权,度牒,这都是筹码,但邸报总不能说,你们要敢辞退佃农闹事,我就将你们的特权全部给收回来。

    即便邸报能这么说,朝廷可是要对邸报负责的,说出去的话,就得做到,这会令朝廷没有退路。

    但是小报就可以给这种暗示,即便朝廷不这么做,那也没事,但是这可以威慑到他们,让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光一个劲摇头:“你这是弄虚作假,如何能行。”

    张斐道:“这谈不上弄虚作假,小道消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自己要信,怪得了谁。但是我敢保证,只要小报一出,保管不会出什么大幺蛾子。”

    司马光突然打量着他,“你今儿有些不对劲。”

    张斐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有个印刷作坊么,如今那边入不敷出,我得想办法赚点钱。”

    司马光、王安石个个都比谁都精明,根本就瞒不过他们。

    司马光恍然大悟,指着张斐道:“

    好你个张三,老夫就纳闷,平时找你谈别得事,你就知道打官司,今儿找你谈司法问题,你偏偏又给老夫扯什么宣传,原来是这么回事,说到底,你是为自己谋财。”

    我又不是官员,我不为自己谋财,我用爱发电吗。张斐嘿嘿道:“大家各取所需吗。”

    “什么各取所需。”司马光哼了一声:“这我不会答应的,还是得想办法,从司法上解决。”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真是误会了,真不是我为了赚钱,而不提供办法,说实在的,我也不差这点钱。可话说回来,这宣传是很关键的,商鞅立木,不也是宣传么,跟律法半点关系没有。一个好的宣传,真的是能够小成本,干大事。”

    司马光想一想,觉得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商鞅立木,就是一种宣传方式,只不过他宣传的是法制思想,问道:“你说该怎么宣传?”

    张斐沉思半响,道:“现在的关键是在于地方,而地方的安定,除官府外,就是那些乡绅、士绅,如果他们能够支持朝廷,那这事就闹不起来。”

    司马光点点头,道:“但就怕他们中那些害群之马带头闹事啊!”

    张斐道:“但是乡绅、士绅也多半享有朝廷的特权,司马大学士可以在于同僚商议此事时,就随口提一嘴,将士绅的特权跟地方上的安定给挂上钩,以此来解决他们利用佃农闹事的隐患。”

    司马光还认真想了想,“此法倒也不错,但一定受到极大的阻力,不可能通得过。”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只需要提一嘴,他们肯定会反对的,那就算了。然后再发小报透露这个消息出去。”

    司马光愣了愣,“这就行了?”

    毕竟小报现在很少,他也不太会玩。

    张斐嘿嘿道:“这就行了。虽然这不过是司马大学士随口那么一说,而且小报出来之后,司马大学士也极力否定这事。

    但是这代表着朝廷有考虑到那些地主可能借佃农生事,但如果真的闹起来了,朝廷会不会这么干,就谁也说不准,这就会令那些地主畏首畏尾。其实田赋随地,他们就是重新签订契约,他们也损失不了太多的,可如果小报这么一闹腾,这代价可是不一定的。”

    司马光心道,这招还真是妙啊!

    但他仍然非常迟疑。

    张斐眼眸一转,道:“其实还有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司马光问道:“什么办法?”

    张斐道:“就是司马大学士你别张这口,让一个小官去开口,然后司马大学士极力反对,对于宣传而言,只要这句话事在商议此事的时候,说出来的就行,是谁说的其实并不重要。”

    司马光思索半响,“就让你岳父来说吧。”

    “啊?”

    “你啊什么?”

    “不...不是。”

    张斐道:“这...这可能会影响到我岳父的仕途。”

    司马光瞪他一眼:“那你之前还让我来说?”

    张斐讪讪道:“我之后不是又立刻补救了吗?”

    司马光呵呵一笑:“我也不是故意试探你,如果真要这么做,思来想去,你岳父是最佳人选,他是判大理寺事,他的话是有一定分量的。

    另外,一直以来,你岳父就更支持王介甫变法,也没有少得罪那些大地主,这个主意由他提出来,大家见惯不怪,是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

    这毕竟头回玩,张斐心里也没底,道:“要不算了,权当我没有说过。”

    司马光道:“提到你岳父,你就算了,你到底按着什么心。”

    张斐道:“是司马大学士先问的我,我能按什么心。”

    司马光想了想,道:“这样,你先去问问你岳父,他若不答应,那就另说。”

    张斐内心也有些纠结,这事对于他而言,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如今司马光松了这口,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不过这老狐狸偏偏要给他添堵,还要将许遵给拉进来。

    过得好半响,他才点头道:“行,我去问问看,估计是不成的。”

    司马光笑而不语。

    傍晚时分,张斐趁着与许遵散步时,将此事告知许遵。

    “这主意不错。”

    许遵眼中一亮,欣喜道。

    “啊?”

    “你不会以为老夫是那种迂腐之辈吧?”许遵问道。

    身为律政界的第一奇葩,他可也是非常擅长玩手段的。

    张斐忙道:“不,小婿当然不会这么以为。”

    许遵道:“事实上就应该如此,那些士绅、乡绅,享受着朝廷的优待,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寻思着要给朝廷添乱,真是岂有此理。只是吓唬一下他们,可都便宜了他们,你说能不能将此事,给弄巧成拙。”

    哇...这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张斐讪讪道:“那估计很难。”

    许遵点点道:“行,若司马君实商议此事,我就顺口提一嘴。”

    张斐忙道:“可是此事闹大之后,可能会引起一些人对岳父大人的不满。”

    许遵哼道:“我为官那是为朝廷效命,是为百姓请命,又不是哄着他们开心,这本也是我心中所愿。若无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谈什么共治天下,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不义之财

    许遵是出了名的奇葩,但若仔细看他的审桉记录,就不难发现,他其实是有原则的奇葩。

    他在审理的过程中,会凭借自己的专业,去偏向弱者一方。

    因为他知道,在公平的环境下,法律是有利于强者的。

    许止倩就是受他影响,律法在她看来,就是帮助弱者的工具,这是她与张斐理念上最大的不同。

    故此这事在许遵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也知道土地在地主手里,朝廷仅仅做到公平,是不够的,还应该要想办法给予佃户一些帮助。

    提那么一嘴,又不违法。

    至于小报,现在法律也没有明文禁止小报。

    许遵的通融,倒是极大减轻张斐的负担。

    舆论权,他是势在必得。

    否则的话,他是寸步难行,更别说推行他的主张。

    他也要认真的对自己的事业进行布局。

    之前他真的是东打一枪,西打一枪,想法是对得,但干起来,就显得杂乱无序,毕竟这不是他的专业领域。

    但这回阴差阳错,慈善机构、印刷、小报产生联系。

    这令他有些思路,该怎么去整合这一切。

    ......

    而那边马天豪离开张家后,便独自去到曹家。

    将张斐的主意告知曹评。

    但是曹评的态度,令他有些诧异。

    任谁听到这个计划,都会嗤之以鼻,将土地捐出去,这是疯了么,但是曹评却在认真思考,显得很犹豫。

    “陈懋迁答应否?”曹评突然问道。

    马天豪呵呵道:“老陈的性格,我太了解了,是既贪婪,又稳重,指望他出头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咱们做了,他可能会跟着。”

    曹评左思右想后:“咱们先拿些土地出来试一试。”

    马天豪愣了愣,“曹兄,这土地要是捐出来,就不是咱们的了。”

    曹评道:“如今朝中情况未明,咱们多准备一手,也不是什么坏事,至于说捐出去,就不是属于咱们的,那都是后话。”

    凭实力捐出去,也能够凭实力拿回来。

    马天豪好奇道:“情况未明是指?”

    曹评道:“如今勾院已经撤销,改为税务司,但是这税务司到底是什么情况,目前官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透露,就连我都不太清楚,但依我之见,这税务司肯定不简单。

    当时派去勾院监视的禁军,都是我吩咐,但是我现在也没有查清楚,那账簿是何时被掉包的。”

    现在皇帝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会不会再进一步,谁也不敢妄下判断,而相国寺目标太大,曹评这心里也有些不安。

    他们现在要面对的,就是这个司法问题,以前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的话,可就不一定了。

    此桉到底是个例,还是会常态化,谁也不清楚。

    得做几手准备。

    ......

    王府。

    “恩师,如今吕知府升为计相,那谁会来接替这个职位。”

    吕惠卿带着一丝忧心地问道。

    王安石道:“晦叔升迁,那是迟早的事,这并不突然,至于谁来接替这个职位,官家也未找我商量过,但我估计,官家肯定会找一个刚正不阿的官员接替这个职位。”

    这个职位,现在是越公正,对皇帝就越有利,毕竟皇帝一般不会违法,那皇帝就能够利用法律制高点,去对抗士大夫们的道德制高点。

    吕惠卿又道:“那税务司呢?”

    王安石一怔,瞧他一眼,笑道:“这才是你想问的吧?”

    吕公着调任,是属于正常职位调动,没什么讨论的价值,税务司才是关键,要知道之前市税司一直都控制在吕惠卿手中。

    吕惠卿道:“如果税务司在恩师手中,对于新法是大有益处。”

    他想担任这个职位,他甚至都想建议王安石,想办法直接将税务司纳入制置二府条例司。

    如此一来,制止二府条例真的可以经画邦计。

    王安石皱眉道:“关于这事,官家从未向我提及过,可能官家是另有打算吧。”

    这个税务司令王安石有些意外,因为赵顼从未与他提及过此事,但是他相信赵顼还是支持他的,即便赵顼控制税务司,对他也是有利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赵顼并不是一个专一的男人。

    母庸置疑,赵顼还是支持王安石变法的,但同时赵顼也认同张斐的理念,就是治国先治吏,此桉也已经证明,吏治不清,好事也会变坏事的。

    赵顼就打算借司马光之手,张斐之谋,从司法入手。

    皇宫。

    “是吗?司马学士答应你这么做?”

    赵顼很是惊讶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

    赵顼笑道:“这倒是挺稀奇的。”

    张斐道:“其实这也不算稀奇,司马学士所忧,绝非是庸人自扰,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尤其是在最开始的时候,用些手段来渡过这个坎,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顼稍稍点头。

    张斐又道:“陛下可先借司马学士,试试这小报的威力,若有弊端,便可改之。”

    赵顼担忧道:“但这样也会暴露此招,到时就很难发挥奇效。”

    张斐道:“陛下请放心,小报的奇效,是在于其发布的内容,而非小报本身,我敢保证,论小报,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

    赵顼笑道:“论文章,只怕一万个张三,也不敌一个司马君实。”

    张斐笑道:“这与文章毫无关系,此次小民就向陛下演示一番,如何操作这小报。”

    赵顼听得很是好奇,点头笑道:“行,朕就看看你这小报是怎么操作的。”

    张斐道:“多谢陛下信任。”

    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印刷作坊来干这事,如果是这样,那谁都知道,这就是你们翁婿狼狈为奸。

    而他与赵顼之前就曾谋划用小报来对付那些士大夫,那个秘密印刷坊已经筹备好了。

    一直没用。

    张斐就打算借来一用。

    赵顼又道:“对了!今日朝会上,朕已经决定废除勾院,成立税务司,到时朕会安排一人进入税务司,由你来秘密领导。”

    张斐点点头:“小民遵命。”

    这个税务司,他是自问做不到张斐说得那种境界,将草寇的税都给收了,他也不认为朝中大臣谁能做到。

    只有张斐认为可以做到,只能由张斐来领导。

    但如果直接让张斐进入税务司,那谁都会防着张斐,这反而会得不偿失,赵顼就打算明面上安排一帮人去算账,做做样子,但实际上,则由张斐来控制。

    .......

    司马光是出了名的工作狂,第二日他就召集刑部、大理寺的官员来审刑院开会,商议如何修订佃户的税法。

    刘述是直摇头:“这修法倒是容易,也就那么一句话,但是人家主户凭什么答应?”

    他们其实都不建议司马光接下这活。

    这太得罪人了。

    让王安石去干好了。

    但司马光认为,此乃司法之事,怎能也交给王安石做,那他还弄什么司法改革。

    许遵突然开口道:“我还以为百姓守法,乃是理所当然之事,原来还有答应与否一说。”

    刘述瞧了眼许遵,神色微微一变,道:“到时他们阳奉阴违,生出乱子,可如何是好?”

    许遵揣着明白装湖涂地问道:“什么阳奉阴违?”

    刘述直截了当道:“如果那些主户借此机会,将佃户全部辞退,那些佃户该怎么办?到时地方上,到处都是无所事事的流民,这会给当地官府带来多大的麻烦。”

    司马光一听,头都是大的,这真是人人都猜到对方会这么干,那多半就真会这么干。

    许遵质疑道:“主户就不需要人耕地?”

    刘述道:“多半主户就是荒地一年,也是能够承担得起,况且他们还有家仆可以顶上,但佃户可是承担不起,若是处理不当,可能会引起大乱。”

    齐恢也点点头道:“此事我也以为官家处理的过于草率,未能考虑周详。”

    司马光道:“草率倒是谈不上,毕竟官家让我们修订此法,就是让我们考虑周详。”

    “可半年哪够啊。”刘述道。

    许遵突然道:“我倒是有一策。”

    司马光问道:“许寺事有何良策?”

    许遵道:“就算真如刘郎中所言,那些主户借佃农闹事,一般也都是大主户带头,而根据我所知,一般大主户都有受朝廷恩惠,他们拥有许多免税权力,或者盐、酒等贩卖权,只要咱们上奏官家,若地方出现动乱,那么将免除当地大主户的特权,如此一来,我敢保证,绝无人干闹事。”

    真不愧是律政界的奇葩,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

    在场大部分官员都哆嗦了一下,吓得是脸色苍白。

    “司马学士,万万不可!”

    齐恢道:“若真这样做,这事就会闹得没完没了,也肯定不会通过的,并且修法一事,也会因此耽搁。”

    “不错不错,决不能这么做。”

    ......

    除许遵之外,所有人都反对,就没有一个赞成的。

    司马光愁眉瞧了眼许遵:“许寺事,暂时就别节外生枝,先将此事做好再说。”

    许遵点点头。

    这第一场会议,就在大家的抱怨声结束。

    许遵则是兴匆匆的回到家,却不见张斐的影子,“倩儿,张三呢?”

    许止倩道:“方才被曹衙内他们给叫走了。”

    “是吗?”

    许遵略显失落地点点头。

    许止倩好奇道:“爹爹找张三有事吗?”

    许遵咳得一声:“朝廷不是要针对佃租契修法么,爹爹想跟张三商量商量。”

    他并不打算自己将这事告诉许止倩,要告诉也应该由张斐来告知。

    ......

    而张斐此时正与曹栋栋他们在分赃。

    “怎么有外人在?”

    入得屋内,张斐突然见里面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不禁皱眉道。

    如果让人知道,他在后面坐庄,那他名声不得臭翻了。

    马小义道:“三哥请放心,他是俺兄弟洪齐,是很讲义气的,咱们这回坐庄的事,可都是他帮俺们安排的。”

    洪齐上来,赶紧行得一礼,“洪齐见过张三哥。”

    曹栋栋咧嘴笑道:“张三,小七可也是一个狠人,他爹本是禁军虞侯,后来因为赌钱,输得几乎是倾家荡产,带着他大哥他们就跑了,小七和他二哥洪峰不愿意离开东京,二人就在家悄悄开赌坊,不但将债给还清了,还挣了不少钱。”

    张斐听得是一愣一愣,笑道:“真是好一招以毒攻毒。”

    一般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对赌博深恶痛绝,而他们两兄弟竟然反其道而行,还去开赌方,真是人才啊!

    洪齐嘿嘿道:“三哥过奖了。”

    张斐又问道:“咱们这回赚了多少?”

    洪齐道:“扣除咱们赔出去的,一共赚了两万三千贯。”

    “这么多?”

    张斐面色一喜,心道,我还打个屁的官司,玩博彩多轻松惬意,好像宋朝挺流行蹴鞠的,也不知道这年头有没有宋朝杯。

    曹栋栋瞅了眼张斐,“好你个张三,当初还骗咱们,说没有把握,让他们调倍数,原来是想办法挣钱。”

    马小义也道:“是呀!三哥,你这做得不厚道,若非小七提醒咱们,咱们还被你蒙在鼓里。”

    “先别说这些。”张斐瞧了眼洪齐那小子,又道:“这钱咱们怎么分?”

    曹栋栋道:“小七拿三千贯走。剩余两万贯,咱们准备捐了做慈善。”

    “啥?”

    张斐双目一睁:“喂...你们做慈善,我很赞成,但是我现在很缺钱,我特么是一个穷人啊!”

    马小义道:“三哥,不是你让做的么?”

    张斐道:“我什么时候......。”

    话说到一半,他瞅着马小义,“谁告诉你的。”

    马小义道:“俺爹说得。”

    张斐眨了眨眼:“我是让你爹去做慈善,我可没有说我也要做。”

    马小义劝道:“三哥,这都是不义之财,要来作甚,就不如做慈善,锄强扶弱。”

    张斐心想,你一个放高利贷的,跟我讲不义之财,你特么哪来的脸啊。

    曹栋栋点点头道:“你若做的话,那咱也有兴趣,我可以拿家里一些土地捐出去。”

    曹家?哇...大客户啊!张斐眼珠一转,暗道,如果他们搞这慈善机构,那就必须通过我的事务所,那我赚得远比现在要多,而且还能细水长流。道:“行吧行吧,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那我也不扫你们的兴,咱们就捐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慈善不是这么玩滴

    对于马天豪这么快答应搞这慈善机构,张斐其实并不觉得意外,他若没有一点把握的话,就不会张这口,而且他甚至都没有过多去忽悠。

    这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争讼在公开化。

    以前的审理方式,是具有很大暗箱操作的空间,但是当争讼公开化,耳笔上堂进行辩论,暗箱操作的空间,就在慢慢变小。

    如果是以前,他们犯得着去改勾院的账簿吗?

    绝对没有这个必要。

    基本上都闹不到吕公着那里去。

    但是有耳笔上堂争讼,证据全部都要公布于天下,双方唇枪舌战,许多事都是瞒不住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司法得到伸张。

    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别说汉唐,就是那法制秦国,也未出现这种情况,就无法以史为鉴,这令富商、地主、士大夫,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

    危机不大,但属于未知。

    事到如今,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鸟,暂时要先忍一忍。

    到底只是一时的,还是有人在预谋推动此事。

    当然,他们对这慈善机构,也不是很信任,这只是一种尝试,故此马天豪才故意让马小义、曹栋栋他们,以玩票的方式去跟张斐合作。

    行的话,那再另说。

    不行的话,到时也能够让儿子出来背锅,这都是小孩子玩玩闹闹,与他们无关。

    但是张斐还未正儿八经去忙这事,这里面还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慈善机构的属性。

    慈善这种事,在宋朝其实已经是见惯不怪,肯定是不要交税的,但是《宋刑统》里面并没有这方面的规范条例。

    这还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这一回到家,就被许遵给擒住了。

    “这么快吗?”

    张斐诧异地瞧向许遵。

    许遵道:“司马君实今天召开会议商议此事,这不就是你们的计划吗。怎么?你还没有准备好吗?”

    张斐哦了一声:“我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以开始。对了,岳父大人,当时,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大致都是按照你的说法。”

    许遵又将大家的议论,全部告知张斐。

    张斐点点头,又嘿嘿道:“到时岳父大人可得顶住,这一开始,肯定有许多人攻击岳父大人。”

    许遵呵呵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已习以为常,我也就是随口提了一嘴,他们不能那我怎样。”

    “爹爹,张三,你们在商议什么?”

    许止倩突然入得厅堂来。

    张斐忙道:“我与岳父大人在商量做慈善的事。”

    许遵见张斐有意不告诉许止倩,自也不会多说。

    “慈善?”

    许止倩明显步伐加快,很快就来到张斐面前,“什么慈善?”

    张斐便将自己的慈善计划告知许止倩和许遵。

    “这是什么慈善?”

    许止倩没好气道:“你这分明就是帮他们逃税。”

    身为判大理寺事的许遵坐在一旁,就觉得很尴尬。

    张斐哼道:“这真金白银的捐出来,真金白银的捐出去,只要将土地捐入我们的慈善机构,那么这些土地就都不属于他们的,这怎么能说是逃税?岳父大人,你来评评理。”

    许遵一时,还真被他问住了,捋了捋胡须,“其实如你所言的这种慈善机构,我朝亦有不少。”

    张斐道:“岳父大人说得可是那福田院?”

    福田院就是官府免费给一些老弱病穷提供住宅,但是如今财政困难,也要收费,但比那种租公房还是要便宜许多,环境也差很多。

    当时在搞房贷的时候,张斐曾了解过。

    许遵摆摆手道:“可不止福田院,如官办的还有居养院,安济坊,是专门收留一些孤儿或者无所依的老人,民办也有万桂社,齐安社。”

    张斐问道:“他们是怎么运作的?”

    许止倩道:“你不知道吗?”

    张斐摇摇头。

    “倒也是的,你又没有参加过科考,如何知晓。”许止倩揶揄道。

    张斐偏头郁闷地望着许止倩。

    许止倩抿唇一笑,又解释道:“这万桂社就是专门为那些赴京赶考的贫穷考生提供一些帮助,同时他们也资助一些学院,如书籍、笔墨。他们甚至还捐助了不少书给国子监。齐安社就是专门在灾荒时,给流民一些帮助,但通常都是在冬季给流民送一些取暖衣物,我与几个好友也曾加入过齐安社。”

    张斐道:“是吗?以前怎未有听你提及过?”

    许止倩道:“这有什么好提的。”

    “好吧!”

    张斐微微耸肩,又问道:“既然有这么多慈善机构,那为什么我跟马天豪他们提及此事时,他们都显得很惊讶?”

    许遵道:“不管是万桂社,还是齐安社,与你这个慈善机构可都是不太一样。万桂社、齐安社,都是一些志同道合的义士,亦或者是好友,在遇到科考年,亦或者寒冬时,他们就主动拿出一些钱粮来救助。

    如王介甫、司马君实、文公他们也都曾通过万桂社、齐安社,捐助过许多钱粮给一些学院,或者一些流民。”

    张斐听得是频频点头,“难怪我老是听说王大学士,司马大学士他们经常做慈善,但也没有见他们有动作,原来是专门的机构。”

    相较起来,这宋朝的慈善事业,其实是真的非常发达的,这主要是得益于两方面。

    其一,儒家。如今所有的慈善机构,都是遵循儒家思想,这时期的文人,多半还是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理念。

    从范仲淹、包拯、富弼,到王安石、司马光,这一批文人,在道德方面,真是无可挑剔。至于政治理念和政治斗争,都是另外一回事,就连大奸臣蔡京执政时,都给予福田院、居养院极大的政策支持。

    其二,就是大环境,凡事都离不开供需关系,为什么宋朝慈善行业发达,因为是商业社会占主导,不是小农社会,大家各扫门前雪,这也是为什么宋朝律法一再改变,亲戚与邻居的地位,就是因为邻居开始变得比亲戚更重要,许多人都需要陌生人的帮助。

    许遵又道:“但是这些与你这个慈善机构,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一般都是有需求时,才捐助相应钱粮,或者自发地捐助,而你这个慈善机构,就更像似在做慈善买卖。”

    张斐问道:“岳父大人认为这需要交税吗?”

    许遵思索半响,“肯定会有人举报你们的,但如果打官司的话,你多半也能赢。”

    许止倩好奇道:“爹爹此话怎讲,他们分明就是在想办法逃税。”

    张斐也不跟她争,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许遵道:“如果那些富商将地契都捐出来,那就很难告他们逃税。相比起万桂社,他这慈善机构,张三这慈善机构,只不过是先将钱捐出来,而不是等到有需要,再拿钱出来,这意义上是差不多的。”

    许止倩问道:“这些土地他们就拿不回了吗?”

    如果拿不回,那确实没话说。

    只能说,你们够狠。

    张斐道:“他们会用别得方式拿回去的,比如说用领工钱的方式。”

    许止倩听罢,你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偷税漏税,道:“这钱你挣着不亏心吗?”

    “我亏什么心。”

    张斐道:“他们捐出来的钱,比他们合法交税都还要多,并且是持续的帮助那些真正需要的人,你等着看好了,用不了多久,什么万桂社、安济坊,他们加在一起,捐的钱也不如我这慈善机构多。”

    许止倩觉得也很有道理,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遵道:“但是此事,你还得慎重考虑,你捐得越多,那就代表,不交税的土地越多,朝廷的税入就会减少,这甚至可能会影响到王介甫变法,他肯定会找你麻烦的,你不一定弄得成。”

    问题是他的变法,最终也没有征到这些超级富豪的税。张斐道:“但是那些人宁可将钱捐出来,也不愿意交税,我不觉得王学士可以将他们的税钱给征收上去。

    这么做的话,至少能够确保他们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钱来,帮助百姓,亦或者帮助朝廷,只不过他们拥有了使用权,也可以避免这些钱被官吏们拿去喝花酒。”

    许止倩一怔,点头道:“这倒是的,这税钱即便征收上去,能有一半是被朝廷用于治国,那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她眼眸一转,“张三,你这慈善机构,不如交给我打理吧。”

    张斐吓得一惊,挥挥手道:“去去去,这你就别来瞎掺合,你懂慈善吗?”

    许止倩听到这话,顿时急红眼了,“我怎么不懂,我之前可是齐安社也做过慈善。”

    张斐一翻白眼道:“你那发发被子的低端操作,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好么,也不嫌寒碜。”

    许止倩不服道:“做慈善也分高贵低贱吗?”

    张斐道:“这倒是不分,但却分操作,同样是一贯钱,你可能就只能帮助一个人,我却能帮助一百个人,这就是差距。”

    许止倩啐道:“大言不惭。”

    张斐呵呵道:“行,你要能做到这三点,我就将这慈善机构交给你。”

    许止倩问道:“哪三点?”

    张斐道:“首先,要吸引更多人来捐出土地;其次,还要每年挣不少钱,让慈善机构每年所捐出去的钱,有增加的趋势;最后,还得最大化帮助更多人,体现我们的价值。”

    许止倩是沉默以对,秀美的脸蛋,通红通红滴。

    张斐呵呵道:“你就一旁乖乖欣赏吧,什么才叫做慈善。”

    许止倩哼道:“行,我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许遵问道:“看来你是拿定注意要这么干了。”

    张斐道:“我已经跟官家商量过了。”

    你早说啊!许遵不做声了。

    皇帝都答应了,他还瞎操什么心。

    与许遵商量完后,回到家里,张斐立刻将冯南希叫来。

    “老七,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全部交给夫人,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什么任务?”冯南希问道。

    张斐道:“你对最近经常上门的李豹可有印象?”

    冯南希点点头,但也没有做声。

    张斐其实故意让他知道一些事的,道:“今后你就专门负责与他接触。”

第二百四十八章 操作

    俗话说得好,这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白矾楼的成功,是离不开樊家父子的努力。

    虽然樊颙已经准备交权,但兀自改不了,早早起来,去酒楼巡视一圈,看看卫生打扫的怎么样,看看酒保是否穿戴整齐,等等。

    “昨夜衙内和小义来找过孩儿,说是他们准备与张三郎一块做慈善。”

    樊正一边随着樊颙往楼上行去,一边说道。

    “做慈善?”樊颙差点没一脚踩空,停下脚步来,望着儿子,笑道:“他们两个做慈善?”

    樊正点点头。

    樊颙笑了,又随口问道:“他们是找你捐点钱么?”

    樊正先是点点头,随即又道:“不止一点钱。”

    樊颙问道:“多少?”

    樊正道:“他们与张三一块捐了两万贯。”

    樊颙惊呼道:“这么多吗?他们是发财了吗?”

    樊正低声道:“据说上回那场官司,就是他们在暗中坐庄,赚得不少钱。”

    樊颙点点头,又道:“这么多咱可捐不了,你就捐个五十贯钱,意思一下。”

    樊正道:“他们捐了可不止这一点。”

    樊颙又惊了,“不止这么一点?那是多少?”

    樊正道:“马家和曹家还会各捐二十顷土地。”

    樊颙偏头震惊地看向樊正。

    做慈善捐钱多少都还是说得过去,捐土地,这一听就有猫腻啊!

    樊正又道:“据说不用交税。”

    樊颙双眉一抬,正欲说些什么,那掌柜突然跑了上来,喘着气道:“老爷,老爷,方才门外有人送来一批小报,问咱要不要?”

    樊颙此时哪有心情谈这些,回头瞪去:“这等小事你也来问我?”

    那掌柜的道:“但是这小报的内容.......。”

    樊正听罢,立刻道:“拿来给我看看。”

    那掌柜的立刻将小报递上。

    樊正看罢,面色一惊,“这...。”

    樊颙忙问道:“说了什么?”

    樊正道:“许寺事在审刑院提议收回形势户的特权。”

    “啊?”

    樊颙不禁大惊失色。

    ......

    今儿一早,一批无名小报,突然出现在汴梁城的各个茶肆、酒肆,包子摊。

    其内容之劲爆,迅速引发热议。

    原来小报内容,竟然披露了审刑院的一场机密会议的内容。

    内容是有关于,如何修订佃租契法,这其实很正常,但其中有一点尤其敏感,就是许遵是强烈建议将地方治理与形势户的特权挂钩。

    如果他们再敢利用佃户威胁朝廷,就直接收回他们的特权。

    并且在会议上,有着激烈地讨论。

    这瞬间引爆舆论。

    如果这样干得话,那等于是将文臣武将的根都给挖了。

    除僧道之外,大多数特权户,要么就是那些将门世家,要么就是退休老臣,而且都是朝廷大员退下来的,甚至不少都是开国功勋,这如果跟地方治理挂钩,那几乎是可以说,朝廷可以随意收回。

    这种事,就只能赐予,不能收回。

    ......

    今儿,张斐也是一如既往,大早上的,就与许止倩出门,去往汴京律师事务所。

    马车内,许律师那是非常“谦虚”地向张大耳笔请教,这慈善到底该怎么做。

    她性子也比较拧,在家苦思两日,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慈善还分操作?

    能怎么操作?

    今儿非得缠着张斐,问个明白。

    “捐助研发?”

    许止倩一脸错愕道。

    张斐点点头道:“一条完善的律法,是要胜过一千场官司的,一味良药,胜过救治一千个病人,一件设计精良的农具,同样也能够帮助天下农夫。这才是至善之道。”

    许止倩想了一会儿,“你说得虽然有道理,但是一味良药,那是可遇不可求的,或许你忙活了半天,花了许多钱,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会引起大家的怀疑。”

    张斐道:“你说得很对,故此我的捐助,将会分成两大部分,第一,就是专门接济那些遇到生存危机的百姓,反正一个原则,救急不救穷。

    而第二,就是捐助朝廷的一些涉及武器、医药、农具研发的衙门,这钱都花在朝廷头上,朝廷能怀疑我吗?”

    许止倩惊讶道:“你还捐助朝廷?”

    张斐道:“若不捐助朝廷,我拿什么去说服王大学士。”

    许止倩沉吟道:“捐给朝廷的钱,只怕都不会用到你说得研发上面,可能都花在了官员的酒桌上面。”

    张斐道:“我们当然要极力避免这一点,钱不会过他们的手,直接用在那些工匠头上。”

    许止倩道:“这怎么可能?”

    张斐道:“这就是我们需要跟朝廷商量的地方,这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许止倩不做声了。

    这是她完全就没有想过的,她甚至怀疑,这是在做慈善吗?

    关键她对这种捐助也不太感兴趣。

    她的慈善就是锄强扶弱那种。

    来到汴京律师事务所,刚刚下马车,那范理就急匆匆出来,“三郎,许娘子,你们来了,大事不好了。”

    张斐人都是懵的,“什么大事不好了?”

    范理抖出一张小报来,“你们快看,这是我刚才隔壁茶肆要来的小报。”

    张斐接过一看,惊呼道:“岳父大人。”

    许止倩一听,伸手夺了过来,看罢,不禁是吓得是面色苍白。

    范理问道:“这是不是真的?”

    张斐怒斥道:“这当然是假的,这可是审刑院的会议,怎么可能会被透露出来,这小报没有人管吗?真是岂有此理。”

    许止倩额头上渗着汗珠,惶恐不安,“如果是真的呢?”

    张斐一怔,“不可能吧!你看这话,像岳父大人说得吗?”

    许止倩没有做声。

    张斐又向范理问道:“目前有多少人看过这小报?”

    范理道:“全城都已经传遍了。”

    张斐道:“那大家又是什么看法?”

    范理低声道:“这还用说么,那些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当然为之叫好,可是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是破口大骂,愤怒不已。”

    许止倩道:“张三,咱们得马上回去了。”

    出身在官宦世家,对于这种事,还是比较清楚的。

    张斐点点头,又向范理道:“店里你先看着,我回去处理点事。”

    范理点点头道:“你快些去吧。”

    ......

    审刑院。

    “许仲途,许仲途......!”

    只见谷济与一帮老臣,气势汹汹地杀到审刑院。

    正在与大家开会的司马光,见到他们来了,不免感到很是“诧异”。

    “你们这是干什么?”司马光沉眉问道。

    “你们都在,那最好不过了。”

    谷济将一张小报,拍着桌上,“这是不是你们说的?”

    司马光拿起一看,惊讶道:“这是谁传出去的。”

    谷济立刻道:“看来许仲途果真说过此话。”

    许遵的演技,自然是母庸置疑,他一脸茫然道:“什么事情?”

    刘述、齐恢等人也纷纷起身,来到司马光身旁,偏头看去,不由得大惊失色。

    许遵也赶忙起身过来,“司马学士,能否让我看看。”

    司马光将小报递给许遵。

    许遵看完之后,顿时怒容满面,怒视着刘述、齐恢等人,“你们真是好卑鄙,竟然这般害我。”

    刘述一脸无辜道:“可不是我说得。”

    “那会是谁说的。”许遵怒不可遏道:“当时就我们几个在,总不会是我自己说出去得吧。”

    大家面面相觑,个个都是一脸冤枉。

    谷济冲上前来,“许仲途,你承认你说过这话?”

    许遵道:“我不是这么说得,这上面明显是添油加醋。司马学士,你可得为我说句公道话。”

    司马光赶忙起身,向谷济等人道:“各位先稍安勿躁,听我解释。当时我们开会,在商议,修佃租契法一事,刘郎中就考虑到,这对那些大地主不公平,如果他们因此辞退佃户,可能会引发动乱,许寺事就随口提议,将地方治安与大地主的特权放在一起论。”

    谷济激动道:“那就是说了呀。”

    许遵欲哭无泪道:“当时开会,商量着怎么办,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后来大家都反对,我也没有再说什么。”

    刘述、齐恢都点点头。

    这上面写得确实是非常过分,关键还写得有鼻子有眼,可许遵真的就是提了一句。

    司马光点点头道:“许寺事真的就是随口提了一句,根本就没有坚持,我们也没有讨论很激烈,甚至都没有怎么讨论,这小报上面纯属是在胡说八道。”

    心里也在犯滴咕,这真的是张三所为吗?那小子也太狠了吧,竟然这么对他岳父大人。

    一个年迈的大夫冷笑道:“谁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你们等着,我一定要去官家那里,参你们一本。”

    说罢,一挥大袖,气冲冲地离开了。

    谷济等人也纷纷转身离开。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就是落井下石,无耻至极。

    许遵也激动道:“你们这么干,好啊,以后开会别找我了。”

    也气冲冲地离开了。

    司马光目光一扫,“我一定要查出,这是何人所为。”

    ......

    “卑鄙!”

    王安石将手中的小报捏成一团,“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来对付许仲途。”

    吕惠卿道:“恩师,这对于咱们而言,可是一个绝佳机会,如今审刑院那边肯定是乱成一团,如果我们站出来支持许仲途的说法,那大家可会把账都算在审刑院头上。同时,许仲途的说法,不也是恩师所想么。”

    王安石摇摇头道:“不行,这么做可是会害了许仲途,而且官家也不可能会答应的。”

    吕惠卿暗自一叹,没有继续再劝说。

    ......

    开封府。

    “唉...不瞒你说,前些时候,我是算着什么时候调职,可如今真的要走,可真有些舍不得啊!”

    吕公着坐在公堂之上,双手轻轻抚摸着桌面,张望四处,目光中稍稍有些不舍。

    话音未落,黄贵急匆匆入得堂内,“吕知府,出事了,出大事了。”

    吕公着问道:“什么大事?”

    黄贵急急将一张小报递去,“这是今儿早上传出来的小报。”

    吕公着接过一看,面色一惊,抬头看去,恍忽间,仿佛堂上站着一个青衣小帽、尖嘴猴腮的小子,当即将小报往桌上一放,“黄主簿,劳烦你帮我收拾一下,我得赶着去三司上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贼喊捉贼

    要是换做平时,许遵只是在审刑院这么一说,都没上廷议,可能大家最多也就是讽刺许遵几句,不自量力,就如同以往一样。

    但这个时机,这一番话,是足以引起轩然大波的。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一场连续剧。

    在那场官司中,皇帝的态度,令他们都非常担心。

    大家都在猜,皇帝是不是打算真的这么做?

    亦或者说,这是一种试探。

    而为什么宋朝文风盛行,其中一个关键原因,就是老赵家给予文人诸多优厚待遇,让他们无后顾之忧,无生计之忧。

    要是将这个给收回,这真的是要颠覆整个制度。

    关键那些武将也不接受,赵老大杯酒释兵权,那酒杯里面装的可不是酒,而是黄金、美女,虽说宋朝重文轻武,但武将是很有钱的,在待遇上其实并不文人差,只是说地位不高。

    这小报出来后,整个汴京立刻就是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就连韩琦、富弼都被惊动了。

    政事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琦很是不满地向司马光质问道。

    不管你初衷如何,你这么弄,天下一定会乱,这文官武将都不答应,这怎么玩的下去。

    司马光一脸郁闷地解释道:“这真的就是一个误会,当时我们就只是在讨论,该如何消除那些大地主对此法修订的担忧,许仲途真的就是随口提了一句,刘郎中他们都可以作证。”

    富弼问道:“那这小报又是怎么回事?”

    司马光道:“我现在也在调查此事。”

    一旁的王安石哼道:“定是有人想借机对付许仲途,甚至可能是想报复张三。那场官司是我要去告的,张三不过是受雇争讼,欺负人家张三,算什么君子。”

    司马光听着就来气,“你就别在这里瞎凑热闹。”

    韩琦头疼地瞧了眼王安石,又向司马光道:“你得赶紧查清楚此事。”

    司马光点点头。

    .......

    刚刚送走吕公着的开封府,又没有迎来新得主人,而如今外面是流言蜚语满天飞,这门口的衙差们,都觉得有些忐忑。

    这绝对是多事之秋。

    “你们说张三会不会来?”

    “这大不可能,他不能跑咱们这里,帮判大理寺事鸣冤,这不是笑话么?”

    差哥们是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年轻人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这边跑来。

    “张三?”

    一个差哥惊叫一声。

    只见张斐直奔登闻鼓而去。

    四个衙差一拥而上,将他们给擒住。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阻止百姓击鼓鸣远,是徇私枉法,小心我连你们一块告。”

    “张三,你冷静一点。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又有什么冤情?”

    “我要告那小报造袄书袄言罪。”

    半柱香后。

    “张三,你又要干什么?”

    李开真是欲哭无泪地看着张斐。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吕公着熘得那么快。

    张斐抖出一张状纸来,“我要告那小报造袄书袄言罪,他们这是故意陷害我岳父大人,官司是我打的,有事冲着我来就是了。”

    虽然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李开听明白了,问道:“你知道这小报是何人所为吗?”

    “我不知道。”

    张斐是理直气壮道。

    一旁的黄贵就道:“你不知道你告什么?”

    张斐道:“这小报本就不合法,那些贩卖小报之人,皆属违法行为,可以从犯论罪。”

    黄贵提醒道:“我朝律例并未规定小报属违法行为。”

    张斐道:“但我朝律例规定,传袄言者,亦可处以绞刑,那些散播小报之人,难道还不算传播袄言者吗?”

    李开问道:“你凭什么断定小报上的内容是属于袄言?”

    张斐道:“这是我岳父大人说的,他根本就不是那么说的,小报上面是添油加醋,无中生有,意欲陷我岳父大人于不忠不义的境地,而且我认为这些袄言,已经引起骚乱,是可以以袄言罪处置。”

    李开与黄贵相视一眼。

    还真不能反驳张斐所言,就事实而言,这言乱应该要控制,只不过就常理而言,这是开封府本就应该做的,而不是应该等到人家来告。

    但是吕公着刚走,李开也不清楚上面是什么情况,他思索一番后,道:“你这状纸先放着,我还得去查明这上面的内容,是否如你所言。你先回去吧。”

    张斐听罢,神色才缓和了几分,拱手道:“小民告退。”

    张斐刚刚出得开封府,就见许止倩迎了过来,“你这也太冲动了。”

    张斐道:“我冷静的很,他们就是想借打击岳父大人,来报复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决不能连累岳父大人。”

    许止倩轻轻跺脚,“此事非你想得那般简单。”

    “我知道。”

    张斐道:“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此事越闹越复杂,在公堂之上,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妄言,到时是非对错,自有律法公断,也好让大家都知道,岳父大人是遭人陷害。”

    许止倩沉吟少许,“但是这种事最好的方式还是息事宁人,你这么做,只会越闹越大。”

    张斐道:“问题是他们不愿意息事宁人,我也是受雇于王大学士,他们不冲着王大学士去,冲着我来,这不是欺负人吗,我绝不会任人鱼肉的。

    不行,我得去找王大学士说说理,这事他也有责任。”

    “你等会,张三.......!”

    许止倩本想追过去,但转念一想,去找王安石想想办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府。

    “王大学士,这事你可得为小民做主啊!”

    见到王安石,张斐是一脸委屈。

    王安石也觉得愧疚,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张斐道:“我已经状告那小报犯下造袄书袄言罪,我希望开封府能够开堂审理此桉。”

    王安石道:“目前可还未查到这小报是出自何人之手,你去状告谁?”

    张斐道:“那些发小报的人也犯罪啊!”

    王安石听罢,忙道:“这可不行,那些人多半是无辜,他们只是为图小利,罪不至此,你告他们的话,那未免太过分了。”

    张斐道:“但现在查不到真凶是谁,我要不告他们,我就上不了公堂,我就无法为我岳父大人证明清白。我要打得是这小报诬蔑我岳父大人,而不是真要告那些发小报之人。”

    王安石皱眉道:“可是你岳父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张斐道:“这我知道,但是那小报明显就是断章取义,添油加醋,我得说清楚这一点,以免他人误会我岳父大人。”

    王安石又想了想,“好吧,我去帮你说说,但不一定能成。”

    张斐抱拳道:“多谢王大学士。”

    可哪里等得到王安石去说,那边开封府已经将此事上报。

    这一报上去,事情立刻变得更加复杂。

    又是这一招,又是这一招。

    我们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没安好心。

    这事一旦闹上公堂,鬼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此事几乎牵扯到文武百官利息,是决不能拿到公堂上去论的。

    真是太危险了。

    他们这回是直接跑去政事堂闹了。

    韩琦、富弼、文彦博等人也压不住,他们心里也理解满朝文武的担心,于是他们就将许遵给找来,问个明白。

    许遵是一脸委屈道:“此事是小婿过于冲动,我也不赞成拿这事去打官司。”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是那小报所言内容,的确有搬弄是非,危言耸听之嫌,说是造袄书袄言罪,亦不为过。这一点,司马大学士、刘郎中他们都能为我作证。”

    司马光直点头:“这事的确是一个误会。”

    说着,他都急了,“我也不傻,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王安石立刻道:“这一点,我非常相信君实,他一心为地主着想,又怎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司马光怒瞪王安石一眼,指着王安石,咬牙切齿道:“王介甫,你现在尽管火上浇油,等这事过了,我一定要找你算账。”

    王安石道:“不如咱们公堂上一论?”

    好家伙!

    又是你!

    这绝逼是一个阴谋啊!

    “造袄书袄言罪?”谷济冷笑一声:“许仲途的确说过类似的话,这怎能算是造袄书袄言罪,难道说实话也有罪?”

    许遵激动道:“你也说是类似的话,你们得结合当时的情况而言,此事可以不上公堂,但这小报实在是太可恶了,朝廷就应该令行禁止。”

    刘述、齐恢等人是纷纷点头。

    虽然他们跟许遵从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但是在这事上面,他们必须支持许遵,否则的话,那人家就会怀疑是他们泄露出去的。

    御史李展道:“若非这小报,我们可能都还蒙在鼓里,谁要说令行禁止,那就是在做贼心虚,毁尸灭迹。”

    “你......!”

    “行了,行了。”

    富弼打断了他们的争论,“这事依我之见,就只是一个误会,诸位没有必要为此大伤和气,此事就到此为止。”

    说着,他又看向许遵,“许寺事,你也看着一点你女婿,别动不动就跑去开封府告状,这只会越搅越浑。”

    许遵点点头,“下官知道了。”

    但这事富弼、韩琦说了都不算,还得皇帝出面。

    他们不是害怕许遵,他们就是担心这是一出连续剧,许遵只是棋子,他们这么激动,防得就是皇帝,皇帝要不开口,这事就过不去。

    目前谁也摸不准这皇帝是怎么想的。

    ......

    皇宫。

    “开封府?”

    赵顼斜目一瞥,看向身旁的蓝元震。

    蓝元震点头道:“是的,听说张三又跑去告状,这可将满朝文武都给吓坏了,生怕这又是一个阴谋,是在极力阻止。逼得富公、韩相公都出面,这才勉强压了下去,不过他们也让开封府不受理此桉。”

    赵顼点点头,又问道:“那小报呢?”

    蓝元震道:“王学士,许寺事他们都提议禁止小报,但是大多数大臣都支持小报。”

    赵顼听罢,差点没有笑出来,张三没有骗朕,要玩这一招,朕的满朝文武还不是他的对手。

    ......

    许家。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张斐在堂中来回踱步,“那小报分明就是造谣污蔑,朝廷竟然不管不顾。”

    许遵安慰道:“行了,你这么一搅合,他们更加认为这是老夫的阴谋,你赶紧去开封府撤销你的诉讼。”

    “是,小婿知道了。”张斐点点头。

    许止倩郁闷道:“我都劝过你,你就是不听。”

    她之前就想到这一点,你这一告,就更加说不清了。

    “是他们欺人太甚在先。”张斐也是一脸委屈,又道:“行啊!就他们有小报么,我也有印刷坊,咱们也发小报,为岳父大人澄清。”

第二百五十章 一报还一报

    一报还一报?

    这主意可真是不错。

    许止倩不禁眼中一亮。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回想要再战开封府,几乎是不可能的。

    关于特权这种事,真的是高压线,碰都不能碰,自古以来,也没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从未有之。

    只能用小报来澄清。

    许止倩立刻便与张斐行动起来。

    由于许止倩只写过状纸,可没有写过登报文章,一时,也没有头绪,只能是张斐来说,她来代笔。

    让张斐写,张斐可能不行,要让他来说的话,那真是长篇大论......!

    而张斐非常情绪化的,大肆批判那些士大夫,大地主,都说要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你们却利用佃农来威胁朝廷,这种行为,就不配拥有这待遇。

    “这么写可是万万不行。”

    许止倩放下笔来。

    张斐激动道:“为何不行?”

    许止倩瞅着暴躁的张斐,“你先冷静一下。”

    张斐面色凝重道:“我现在非常冷静,他们出此阴招对付岳父,如果我这回不还击的话,那今后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用岳父来威胁我。”

    许止倩道:“你若冷静的话,那就不会这么想,你方才说得,全都是证明我爹他说得也没错,朝廷就应该收回那些特权。”

    张斐问道:“这有问题吗?”

    “这当然有问题。”

    许止倩道:“如果是要争对错的话,这小报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官家也不可能会答应这么做的,既然如此,去证明我爹是对的,他们是错的,这又有何意义?而且只会坐实他们的猜测,认为这就是我爹的一个阴谋。”

    张斐眨了眨眼,问道:“那依你而言,该如何说?”

    许止倩思索半响,“我们还是应该从朝廷的担忧着手。”

    张斐问道:“什么担忧?”

    许止倩道:“就是司马叔父他们担忧那些大地主会借机辞退佃户,我们甚至可以将之前那场官司的缘由也写上去,将重点放在佃户身上,而不应该放在与大地主的争斗上面。”

    真不愧是我老婆,如此状况下,还能保持这么清醒。张斐也是这么想的,还故作想了想,“如果这么写就有些难度,因为这得从侧面证明,此事的前因后果。你能不能做到?”

    许止倩非常自信地点点头道:“我的文章虽然入不了王大学士他们的法眼,但是这我应该还是做得到。”

    张斐点点头:“那行,咱们就分头行动,你先在这里写,我去印刷坊那边筹备。”

    “嗯。”

    许止倩道:“你快些去吧。”

    出得许府,上得马车,张斐神色微微一变,自言自语道:“止倩,这你可不能怪我瞒着你,要是让你知道,我带着你爹玩这种骚操作,那你不得追我八条街啊!”

    来到正版书铺。

    其实根本没啥可准备的。

    花了这么多钱,又花了大半年,是一页纸未印,全都是在筹备中。

    活字、印版要啥有啥。

    导致那侯东来听到终于有活干了,差点没有喜极而泣。

    张斐这钱花得,他都有些心疼。

    现在唯一要准备的,就是报纸版面的设计。

    要知道如今的邸报,小报,都是一本簿子,虽然内容是报刊的内容,但是样式跟书籍类似。

    张斐要首创纸张报。

    ......

    而与此同时,朝中依旧是人心惶惶。

    虽然司马光不断地解释,这真的就是一个误会。

    但是几日前,赵顼才立威的,你说这是个误会?

    谁敢信啊!

    天知道这葫芦里面卖得是什么药。

    沉府。

    “这真是天助我也啊!”

    沉怀孝哈哈大笑道。

    杜休问道:“沉兄此话怎讲?”

    沉怀孝道:“原本官家让吕晦叔担任计相,是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不瞒你们,我都已经将行李给收拾好了,但如今他们这么一闹,其他大臣肯定会支持咱们的。”

    曹邗也点头道:“我赞成沉兄的说法,咱们得将这事闹起来,官家是不可能这么做的,咱们越是出力,他们就越会支持咱们。”

    杜休、唐积也都反应过来,相觑一眼,是欣喜不已。

    对于他们而言,这真是峰回路转。

    之前那场官司,他们作弊,被人给抓住了,官家没有严查,就已经是很宽容,总得有人承担责任,他们三司判官,自然是逃不掉的。

    因为三部勾院,一直被他们判官把持着。

    但现在不一样,许多人都以为这是一出连续剧,而且要一棍捅到底,他们肯定是要捍卫自己的利益,就一定会拼了命的保他们。

    ......

    审刑院。

    “君实,你有没有查出这到底是谁干的?”

    文彦博向司马光问道。

    他当然相信司马光,这是一个误会,他现在好奇的是,这到底是谁将这么机密的会议给泄露出去的。

    “没有!”

    司马光摇摇头,“此事闹成这样,我甚至都不敢去瞎猜,而他们又不准开封府调查此事。”

    从这一篇小报来看,那些士大夫都认为这是出自友军之手,若没有这小报,他们都还蒙在鼓里,可就事论事,泄露朝廷机密,这是属于违反制度的。

    如果查出来是谁,那么这个人可能会受到惩罚。

    他们都在拼命的保护这个人,拦着不让开封府调查此事。

    知道真相的司马光,都觉得搞笑,这真的快被张斐给玩坏了。

    文彦博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司马光叹道:“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信,只能赶紧将那条律法修订好,然后颁布,也好让他们知晓,我们真没有此打算。”

    文彦博稍稍点头,“但是这事还得官家亲自出面说清楚,否则的话,大家难免会疑神疑鬼。”

    司马光稍稍点了下头。

    其实他现在心里也隐隐有些后悔,当时真是鬼迷心窍,听了张斐的鬼话。

    他是真没有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因为张斐也没有告诉他,会写一篇文章来诬蔑许遵。

    这个操作,着实比较妖娆。

    哪怕张斐弄得是中规中矩,也不会闹成这样。

    他非得找张斐问清楚。

    ......

    而那边许止倩很快就写了一大篇文章,由于从前面那场官司说起,内容非常丰富,张斐准备分三期发。

    这一下活字印刷术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大家很快就进行排版。

    有些字虽然没有凋刻好,但汉语博大精深,换几个字可以表达同样的意思,这又不是比文章优美,这种八卦,写成啥样都有人看。

    等到许止倩离开之后,张斐便将侯东来叫来,“先印一千份,直接卖给那些茶肆酒楼,一张三十文钱。”

    侯东来诧异道:“这么贵吗?”

    之前就已经算过,一千份的成本,大概每张要五文钱,毕竟这个字数要多一点。

    三千份的话,大概就能够降到两文钱。

    张斐道:“咱们这是卖给酒楼的,又不是买个个人,贵点也无妨,他们买得起。”

    心里却在流泪,不容易呀,终于能TM的自由赚钱了。

    再不赚钱的话,就得破产了。

    侯东来又道:“但是咱们作坊,全都是工匠,没个卖报的人。”

    张斐啧了一声,“这你不会找人去卖么,这事还用我来教你们怎么做吗?”

    可说着,他又稍稍一愣,“没有必要,咱只要放出消息,那些酒楼茶肆自会找上门来。”

    这个后续,人人期待。

    只要官府不阻止,必然大火啊!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跑了进来,在张斐耳边道:“三哥,司马大学士来了。”

    现在才来找我,这老头可真是沉得住气啊!张斐立刻让侯东来去作坊忙,然后亲自将司马光给请到屋里来。

    这门一关上,老头顿时怒目相向,“你小子想干甚么?”

    张斐是委屈万分道:“司马大学士,我这也是让你给逼得呀。”

    司马光心里咯噔一下,“简直胡说八道,我何时逼你去造谣污蔑你岳父。”

    张斐道:“但是司马大学士非得让我岳父来说,那如果我不这么做,定有人怀疑我岳父的,我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这么干得,如此最保险。”

    司马光听罢,这底气锐减,“是,如今确实没有人怀疑你岳父,但他们都给当真了,连我的话都不信,你说如何是好。”

    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搞,确实没有人怀疑是他们翁婿干得。

    还在拼命的保护,这个罪魁祸首。

    张斐忙道:“司马大学士还请放心,我有准备。”

    说着,他便拿出许止倩写得文章,交给司马光,“我打算一报还一报,用小报去解释。”

    司马光对此倒是不意外,他也没有想到,张斐目的是要弄报刊,毕竟这报刊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谁也不清楚。

    接来仔细看了看,司马光是频频点头,可看完之后,他眉头一皱:“这是你写得吗?”

    张斐道:“不是,我哪里写得出这么好的文章,是止倩写得。”

    司马光捋须道:“许仲途的家教还是有所欠缺啊!”

    “......?”

    张斐一脸懵逼地看着司马光。

    司马光道:“这文章的立意是很好,思路也清晰,就是这文笔......要不老夫来帮你写一篇。”

    他很喜欢这文章的立意和思路,是清楚的描述了朝廷的想法,以及前因后果,这是利国利民之事,只是针对贪得无厌的害群之马。

    没有说针对那些士大夫阶级。

    就是这文笔,着实是一言难尽,太直白了,儒家经典,基本上是很难找到一句。

    司马光的文章,虽然是不及王安石、欧阳修等人,但他也是大文学家,这文章在他看来,就是幼儿级别的,怎么拿得出手。

    同时,他又思如泉涌,手痒得很。

    张斐忙道:“已经来不及了,我那边都已经排版好了,而且要是司马大学士来写得话,人家一看就看出来了。”

    司马光略显失望地点点头,但旋即又道:“不,就我来写。”

    “啊?”

    张斐一脸不解地看着司马光。

    司马光道:“此事我也参与在内,我当然有责任来解释这一切,你让人帮我准备笔墨,我来写一篇。”

    这倒是打了张斐一个措手不及,他赶紧将活字印刷术给司马光解释一遍,有些字没有啊!

    司马光道:“无妨,没有的话,我可以改。”

    张斐见他这老头是非得写这篇文章,那也只能由着他。

第二百五十一章 文豪时代

    这真得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司马光竟然有了动笔的念头。

    这没法拒绝,必须满足。

    张斐赶紧叫人拿笔墨纸张来。

    由于司马光是被许止倩的文章引起了兴趣,是思如泉涌,故此他也不需要去思考太多,很快就写出一篇文章来。

    “哇...司马大学士真是妙笔生花,这文章写得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拍桉叫绝。痛快!真是痛快!”

    张斐拿着司马光刚刚写出来的文章,看得是泪眼汪汪,口沫横飞,激动不已。

    司马光却是斜目看着他的真情演绎,是一语不发。

    “呃...司马大学士为何这般看着我?”

    张斐有些忐忑地问道。

    司马光呵呵道:“你这马屁就别拍了,就你那两下子,懂得欣赏这文章吗?”

    我这么夸你,你就这么贬我,真是太不够意思了。张斐讪讪一笑,做不得声。

    说实在的,除了这字写得真是好,他确实也看不太懂这文章到底好在哪里。

    就他的文学素养而言,只要用词得到,读起来通顺,那都非常不错。

    司马光抚须言道:“就说这写文章吧,也确实是有天赋一说,那王介甫别的方面,我是不服他的,可唯独这文章...唉...我就是穷尽毕生之力,只怕也是写不过他的。”

    说着,他又偏头看着张斐,话锋一转:“但是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不能因为写不好,就不去写,老是让倩儿为你代笔,那你永远都难以进步。”

    他的文学造诣其实已经是非常了不起,是当代大文豪,历史上也是少有人比得上,毕竟他可是写出资治通鉴的男人,只不过他偏偏遇上王安石、欧阳修,这后面还有苏轼、苏辙两兄弟,就将他的锋芒给掩盖了过去。

    在这个天才辈出的年代,司马光都只能坚持这勤能补拙的理念。

    他也确实是做到了勤能补拙,但他也绝对是一个天才。

    这真是的太可怕了。

    人生最最最伤志气的事,莫过于发现天才比你更努力。

    张斐是彻底放弃在这方面努力,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练到字体工整,语句通顺,人人都看得明白。

    多一步,他都不会走。

    真的没有意义。

    他最多做一个文章的搬运工。

    仅此而已。

    “是。”

    张斐嘴上还是应道:“司马大学士的教训,张三必将谨记于心。”

    司马光瞧他神色一点也不真诚,知道他也是在敷衍自己,也就不再啰嗦,到底人各有志,突然面色严肃道:“我方才夸王介甫的话,你可千万别告诉王介甫,否则的话,我饶不了你。”

    “啊...哦...知道,知道,我决计不会说的。”

    张斐连连点头,心想,这一对冤家。

    但是司马光现在还不能走,因为张斐还得拿着他的文章,去作坊那边,对比一下,看看文章中,有哪些文字是没有活字的,如果没有,就必须进行修改。

    毕竟司马光的文章,这里是没有人改得了,只能他自己改。

    好在司马光对此也有留意,尽量用一些比较常用的字,最终只有十二个字,是没有活字的,比许止倩的文章还少。

    修改之后,司马光便告辞了。

    “三郎,这咋办?”

    侯东来是眼巴巴地看着张斐。

    张斐问道:“什么咋办?”

    侯东来道:“咱们是印司马大学士的文章,还是印许娘子的?”

    张斐沉吟少许,道:“都印。止倩的话,还是如之前商定的一样,但是司马大学士的文章,价钱多算十文钱,数量也多印刷五百份,版的也留着,如果受欢迎的话,就继续加印。”

    侯东来点点头,“是,我知道了。”

    吩咐完后,张斐也乘坐马车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他便此事告知许遵父女。

    许遵也是文人,能够理解司马光,若非他就是当事人,他也会自己来写,写文章可文人最大的爱好,抚须笑道:“倩儿,你这是抛砖引玉啊!”

    许止倩却是埋怨道:“张三,既然司马大学士都写了,你就别印我的文章,这会让人笑话我的。”

    她也有自知之明,将她的文章与司马光的放在一起,她的就是狗屎,差距太大了。

    “不一样的。”

    张斐道:“司马大学士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写的,我也不敢干预,要真比起来,你的文章更合我意,我这才决定都印。”

    司马光的文章,藏了太多私货,里面都还宣传他的节流、藏富于民的理念,许止倩的文章,是他们商量过的,二者其实并不一样。

    许止倩忐忑道:“你...你没有骗我吧?要是我被人笑话,我可会找你算账的。”

    张斐道:“你放心,我会将你们的文章分开投放,路边小茶肆,就投放你的文章,而如白矾楼就投放司马大学士的文章。”

    许止倩点点头:“这...这还差不多。”

    她可不想出这名。

    她想着都觉得无比尴尬。

    如果司马光他们不屑于写,那她倒是觉得无所谓,可司马光写了,那她觉得就很丢人现眼。

    ......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正版书铺那边的工匠们,在这大半年内,一直在搞研发,在准备,虽然工钱是没少他们的,但到底没有赚钱,大家心里都没底,天天研发研发,到底能不能赚钱呢?

    如今可算是来了业务,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是玩了命的干。

    很快,有史以来,第一份纸张报就出炉了。

    与此同时,张斐也放出消息,准备将报纸投放到各个酒楼、茶楼售卖。

    各大酒楼的掌柜立刻是闻风而至。

    大家都不傻。

    前面那个小报已经发酵多日,突然来个回应,这真是太吸引人眼球了。

    噱头十足。

    如果别的酒楼都有,而你的酒楼没有,那损失的可能就不是纸面上的数字了,可能连地位都会受到影响。

    干了多年印刷的侯东来,是终于体验了一番人上人的感觉。

    很是霸道的告诉那些掌柜,将钱留下,三日之后的四更天派人来这里取货。

    就这么简单。

    验货?

    呵呵!

    你们爱买不买。

    那些掌柜是老老实实的将钱留下,是一句都没有,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买得是司马光的文章。

    “掌柜的,咋样?”

    洪中悄悄问道。

    侯东来道:“全都卖了。”

    “啥?全都卖了?”洪中震惊道:“这么贵,也有人买吗?”

    这个定价,可是将他们工匠吓坏了,这都已经达到十倍的利润。

    侯东来道:“兴许咱们还卖便宜了,来得掌柜,可就没有一个人说贵的。”

    洪中听得是直挠头,他这等升斗小民,哪里懂这些,只觉真不可思议。

    这比印刷书籍可要赚钱多了。

    这回真是发达了。

    ......

    三日后,白矾楼。

    大清早,樊颙父子就带着二十余个女婢,盛装站在门前迎客,因为前两日,白矾楼的雅座、包间都被定完了。

    而且来头全都不小,韩琦、曾公亮、曹评、谷济等等。

    是清一色的朝廷大臣,皇亲国戚。

    最次都是三司判官。

    因为这事,也涉及到满朝文武,故此当大家听说对方要还击,肯定是要来一探究竟的。

    甚至有不少士大夫,自己派人去订,结果得到的回复,就是已经卖完,只能去酒楼看。

    韩琦刚刚坐下,放着窗外的美景不顾,放着白矾楼的美食不顾,直接就向樊颙道:“不是说有小报看吗?小报呢?”

    他这把年纪,哪有心情大清早地赶来吃早餐,就是来看报的。

    “韩相公请稍等。”

    樊颙赶紧命女婢取一份小报来。

    韩琦拿着那份小报,“这...这是小报?”

    樊颙赶忙回答道:“是的,打开就可以看了。”

    韩琦点点头,将报纸一打开,这绝对是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啊!

    樊颙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韩相公想吃点什么?”

    我这是酒楼,不是图书馆,不能光看报啊!

    “啊?”

    韩琦瞧他一眼,然后又看了眼身旁的老仆。

    老仆赶紧将樊颙拉开,点了几道韩琦爱吃的早点。

    韩琦很快就入迷了,可看着看着,他突然眉头一皱,“这文风倒是挺熟悉的,好像以前见过。”

    目光挪向最后,惊讶道:“司马君实?原来这是司马君实写的,难怪看着挺熟悉的,怎么......!”

    他又赶紧将樊颙了叫了过来。

    “员外,这文章怎么是司马君实写的?”

    “回韩相公的话,小民也不清楚。”樊颙解释道:“我们也是今儿一早才知道,此次正版书铺那边印了两份,一篇是许娘子写的,一篇是司马大学士写的。”

    “许娘子?”

    “就是许寺事的女儿,许止倩。”

    “哦...。”

    韩琦点点头,“劳烦员外也给老夫拿一份过来。”

    樊颙道:“是。”

    原本许止倩的那篇文章,不会投放到白矾楼,是樊正凭借着关系要了几份过来。

    因为此事的主角可是许遵,许止倩代表的肯定是许遵,这才是真正的回应。

    韩琦也是大文豪,平时他肯定看不上许止倩的文章,但今儿他也想要看一看。

    樊颙走后,韩琦又仔细看了起来,是频频点头道:“不愧是司马君实,这文笔就是老道,不错,不错,写的真是不错。”

    司马光的文章,风格就是朴实无华,但是却暗藏着非常高明的技巧,比那些老营销号,都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虽然干得是同样的事。

    他巧妙将重点放在考虑到地主的想法上面,也就是说他们都觉得这一刀斩,对地主很不公平,所以才有了这次的会议。

    很委婉地告诉大家,我们不是要针对地主,而是在为地主着想。

    如果说不考虑地主,那都不用商量。

    至于许遵的说法,那只是在讨论时,随口一提,他甚至将当时的原话,都给写了进去,表示他们也都不赞成这么做,包括许遵也没有多说什么。

    然后就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节流,藏富于民,共治天下,将这三个理念与佃户一事给联系上,比如说节流和藏富于民,他也提出朝廷苛捐杂税多了一点,也不全是地主的错。

    至于共治天下,他就直接来了一招捧杀。

    表示士大夫都是将天下视为己任,地方有难,许多士大夫都是挺身而出,怎么可能会危及地方安定,并且还举例说明,司马光天天看书,举例说明,是他最为擅长的。

    这法对士大夫就没影响,他们只是担心有小人从中挑拨生事。

    反正就是私货满满。

    而他的理念,与范仲淹他们是一脉相承,而韩琦就是庆历君子之一,他当然也是赞成的。

    看得很入迷,可看着看着,忽觉外面是人声鼎沸。

    韩琦不免起身来到包间外,放眼望去,只见楼内已经是人满为患,不是朝廷官员,就是退休在家的士大夫们。

    大家拿着小报,是口若悬河,争论不休。

    这使得韩琦的思绪仿佛回到年轻时,与富弼等一众好友对时政高谈阔论,那时候是多么的美好。

    这白矾楼的消费可是不便宜,朝中也没几个比他有钱,他肯定是坐最好的包间,享受最好的服务,但此时此刻,他又觉得很孤独,这小报就不能一个看。

    突然一眼瞅到坐在雅座上的曾公亮等人,他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

    ......

    王安石当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但他可不会来白矾楼这种奢侈的地方,他对吃穿是一丝兴趣都没有,而且,说实在的,他也消费不起,毕竟他现在还背着房贷在身,他就去到离皇城比较近的那家小酒馆,准备看一眼,然后就顺道上班去,哪知却看到了司马光的文章。

    这大清早的.......影响心情啊!

    “不愧是司马大学士,这文章写得真是好啊!”

    “真不知道为何官家要信王介甫,明明司马大学士的理念就更有道理。”

    ......

    王安石独自拿着报纸,坐在角落里面,用报纸遮住脸,看着司马光的文章,听着隔壁桌对司马光的吹捧,可真是倒足胃口,气得早餐都吃不下去。

    这文章也算写的好?

    真是不知所谓。

    我呸!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大报红

    躲在报纸后面的王安石,听着他们喋喋不休,吹捧司马光,又赖着不走,弄得他也不便起身,耳朵都捂不住。

    这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正当王安石准备将报纸一扔,与他们辩一辩时,忽听一人道:“我倒是觉得许娘子的文章写得更好。”

    王安石皱了下眉头,偷偷偏过头去,露出那沾着眼屎的双目,只见一个年轻官员立身昂首,帅得是一塌湖涂。

    “苏子瞻,你是还没睡醒么?”

    “苏子瞻,你文采也算是不错,连这文章好坏都分辨不出吗?许家小娘子的文章,句式冗长,用词单调,真是不堪入目。”

    “许家小娘子的文章怎能与司马大学士的文章相提并论。你真是胡说八道。”

    ......

    说话者,正是大宋第一杠精苏轼,他环目四顾,“在我看来,这文章的好坏,首先应该要看立意,而非是句式优美,若立意不好,句式写得再优美,也是吾之毒药。”

    “怎么?你认为司马大学士的立意不好吗?”

    “其实二者立意差不太多,但显然境界不一样,司马大学士又何止胜一筹。”

    ......

    面对质疑,苏轼哼了一声:“司马大学士的文章虽然写得好,但是其文章多半是希望能够息事宁人,以及吹嘘自己的理念,而非是在就事论事,可谓是挂羊头卖狗肉,观者所获,寥寥无几。”

    王安石虽然平时瞅这厮也不顺眼,但此时还是默默给苏轼点了个赞。

    坐在一旁的苏辙一手托着脸,双目呆滞,是生无可恋。他知道苏轼根本就不是推崇许止倩的观点,他就是喜欢抬杠,唱反调,说一些让人讨厌的话,他也懒得劝阻,不如留点精力擦屁股。

    苏轼是滔滔不绝道:“反观许娘子的文章,是句句切中要害,朝廷根据地籍册收税,但拥有地契的主户却将税赋转移给佃农,这显然就是不合理的,也会引发许多的误会,应该完善。

    而许寺事所言亦不过是就事论事,朝廷完善律法,何错之有,再说主户可以将赋税算入佃租中,朝廷也没说不行,若还有人借此闹事,朝廷理应给予重罚。”

    话音未落,就听得一人道:“真是一派胡言!”

    苏轼回头看去,惊呼道:“王大学士?”

    其余人勐然发现,原来王安石坐在这里,心里顿时忐忑不安。

    王安石倏然起身,“你们之所以觉得司马君实的文章写得好,那正是因为有许止倩的文章衬托,你为何不想想张三要将这两份小报一块发,如此简单卑劣的手段,你们怎么都看不出来,还在这里愚昧地吹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说完,就气冲冲地走了。

    酒馆内是一片死寂。

    苏轼紧锁眉头,过得半响,他由衷的赞道:“好辩。”

    “什么好辩,我看他王介甫分明就是嫉妒。”

    ......

    然而,如苏轼一样的杠精是大有人在。

    这两份小报刚刚出现时,舆论几乎是一边倒,纷纷是吹捧司马光的文章,谁看许止倩的文章,谁就没文化,但很快,就引来异议。

    这文人不杠,那还能叫文人吗?

    大街小巷都是在争论,许止倩的名声开始蹭蹭的往上涨。

    一辆马车悄悄穿过闹市。

    “都怪你。”

    许止倩脸红得如那正冉冉升起的朝阳,冲着张斐抱怨道:“让你别印,你偏要印,这下好了,我现在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张斐被怼得是一脸懵逼,又瞅着许止倩那血红的脸颊,纳闷道:“止倩,人家拿你的文章跟司马大学士的文章相比,这是好事啊!”

    许止倩道:“好什么好,我的文章怎么可能能跟司马大学士的相提并论,这只会让我更加难堪,我...我真是被你给害死了。”

    急得是狠狠跺脚,眼角都泛着泪光。

    她也是出身书香门第,对于文章这种事也是很在乎的,她自己什么水平,她心里有数,听到外面那些吹捧她的言论,真是躁得慌。

    张斐就很不理解,这流量真是杠杠滴,大网红,不,大报红,有啥不好的。

    来到事务所,范理一脸崇拜地迎上前来,“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想不到许娘子的文采比之司马大学士,亦是不遑多让,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你才巾帼不让须眉。”

    许止倩直接怒斥一句,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范理被训得是一脸懵逼。

    张斐拍拍他的肩膀,“别往心里去,我与你英雄所见略同。”

    就他们的文化素养,哪里分辨得出,孰好孰坏。

    张斐以前看王羲之的兰亭序,很多字都不认识,这怎么去欣赏,只能是不懂装懂,在那拍桉叫绝,反正大家都一样,谁也不会拆穿谁。

    ......

    这是一个喧闹的早晨,睡眼惺忪的早餐,愣是让一张小报变成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如梦初醒般的公子党,立刻杀向各大酒楼。

    “小报呢?你们白矾楼没有小报吗?”

    “有得!有得!”

    樊正连忙言道:“高公子请稍等。”

    说着,他转身就向身旁的酒保吩咐道:“你还愣着作甚,快去拿份小报来。”

    “大公子,小的就是想跟你说这事的。”

    “什么事?”

    “咱们少了二十余份小报。”

    “怎么会少的?”

    “兴许是被顾客给顺走了。”

    “.......?”

    樊正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来白矾楼的客人,竟然也会干这种事。

    不可思议!

    这一旦争论起来,那大家都得找帮手,这小报得拿走,否则的话,怎么去找人研究如何辩论。

    不少小报就被顺入了皇城,这又引起一波热议。

    制置二府条例司也不例外,一众官员也都在争论,直到王安石出现时,大家才安静了下来。

    “哼!”

    王安石气鼓鼓地直接去到自己的休息室。

    吕惠卿也急忙跟了过去。

    “恩师......!”

    吕惠卿话刚出口,王安石就激动道:“那司马君实真是好生卑鄙,竟然用女人的文章来衬托自己的文章。”

    吕惠卿听得是一脸错愕,“恩师,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平时也没见谁吹嘘他司马君实的文章。”

    吕惠卿忙道:“恩师说得是,司马大学士的文章,可不能与恩师的相比。”

    王安石瞪他一眼:“谁与他比了,只是他写得确实不好,遮遮掩掩,藏东藏西,有话又不敢明说,写得比佛经还隐晦,此非大丈夫的文章。”

    司马光的文章,他也看过不少,虽然有那么一丝丝鄙视,但他之所以这么生气,主要是因为司马光在里面夹带各种私货,大肆吹嘘藏富于民,节流等政治理念,真是太不君子了。

    这不是消费人家许仲途么。

    “是是是。”

    吕惠卿是连连点头。

    王安石突然问道:“你方才想说什么?”

    吕惠卿道:“方才官家派人传信来,让恩师待会去垂拱殿议事。”

    ......

    司马光本人倒是没有在乎此事,他都不知道今日发,可很快,他就不得不知道了。

    此时,司马光正被文彦博、赵抃、吕公着等人的簇拥着,往垂拱殿行去。

    “别说了,别说了,就当在下求求各位了。”

    司马光朝着文彦博等人是连连拱手,都恨不得给他们跪下,欲哭无泪地求饶道:“我那真不过是随手一写,也只是针对此事,绝无卖弄之意,还望各位高抬贵手,莫要再提了。”

    他是真不喜欢出这风头,皇帝开宴会,他都不爱参加,能推则推,浑身起鸡皮疙瘩。

    其实他们都知道司马光的个性,难得出个风头,肯定是要消遣他一番。

    得亏苏轼没资格参与这个会议,否则的话,那肯定热闹极了。

    文彦博兀自不肯罢休,一脸严肃道:“君实啊!这好与不好,你说了可不算,世人自有公断。”

    吕公着抚须笑道:“文公言之有理,如今大街小巷,可都在谈论你的文章,范公、欧阳永叔的文章,也未达到如此关注。”

    司马光真的快要哭了,“文公,晦叔,你们就放过我,都说了一早上了,你们就不累么。”

    他当时真的就是手痒,写了一篇,都没有怎么去修改,他就没有想到引发这么大热议,真是悔不当初。

    “咳咳!”

    忽听得两声咳嗽声,司马光偏头一看,只见王安石走了过来。

    “君实啊!我这可要说你几句。”

    王安石板着脸道。

    司马光忐忑不安地问道:“说什么?”

    今儿他非常害怕王安石。

    王安石道:“你这平时也藏得太深,不显山,不露水,可随手一写,那便是千古佳作,我方才拜读了你的那篇文章,真是极为震撼,受益匪浅。”

    只能说,在打击司马光这一块,他是专业的。

    反之,亦然。

    司马光真是脸都红了,别人也就罢了,你王安石说这话,特么鬼信呀,就直接对脸喷,“我呸!你王介甫少在这里含沙射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安石挥起大袖抹去脸上的唾骂,委屈道:“君实,你这真是误会我了,我对天发誓,你的那篇文章比倩儿那篇可真是好太多了,令人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最后两个“佩服”,他直接用爆破音,给喷了回去。

    司马光一抹脸,整个人就要抓狂了。

    刚刚走马上任的吕公着赶紧站出来,拦在中间,“时辰快到了,我们快些走吧。”

    .....

    他们刚刚到垂拱殿不久,赵顼就来了,都不等大臣行礼,便笑着向司马光道:“司马学士,朕方才拜读过你的那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令朕也受益匪浅啊!”

    司马光还未反应过来,王安石先傻了。

    司马光也是一脸错愕道:“陛下也看了那小报?”

    这早上才出来的,你这就收到了。

    太夸张了吧。

    邸报也没有这么快啊!

    赵顼点点头:“今儿一早蓝贵人出宫采办货物,听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小报,就拿了一份给朕看,写得真是非常好,故此朕才临时决定召开这会议。”

    什么?

    原来这场会议的主题是小报啊!

    王安石人都是懵的,这小报的威力这么大吗?

    司马光真是受宠若惊,红着脸道:“陛下过奖了,那不过是臣的涂鸦之作,让陛下,以及诸位见笑了。”

    赵顼笑道:“司马学士过谦了,卿之所言,亦是朕之所想,朕委任卿修改此法,并非是要针对何人,而是希望能够避免重蹈覆辙,又引发民怨。

    至于许寺事所言,朕也有所听闻,在朕看来,是无伤大雅,毕竟我大宋祖宗之法,事为之防,曲为之制,虽只是一条律例,但也要考虑周详。而在讨论之时,未曾考虑太多,也是可以理解的。

    朝廷当然不会那么做,地方治安,当属官府的职责,若生动乱,自然是官府管理不力,又怎能推卸给他人。”

    曾公亮、文彦博、赵抃他们听罢,是长出一口气。

    赵顼一表态,这事自然就平息了。

    而王安石也松了一口气,赵顼这最后一句话很贼,暗藏的意思,就是如果有人借机闹事,你官府要管不了,我就拿你问责。

    换而言之,就是说官府要管住这些大地主们,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你要不惩治他们,朝廷就惩治你们。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归主旋律

    尘埃落地。

    赵顼金口一张,佃户修法一事基本上就算是尘埃落地。

    之前大家所担心的,还就是赵顼的态度。

    如果只是许遵口嗨,那大多数人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在这个时机,这话就非常敏感。

    到底是不是赵顼让许遵这么说的?

    这才是关键。

    大家那么闹,那么叫唤,其实也就是希望引赵顼出来表个态。

    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千呼万唤没有将赵顼会唤出来,一张小报,将赵顼给勾引出来。

    而赵顼的态度,也很明确,朝廷是不会这么干的。

    大家就都放心了。

    他们哪里想得到,这里面其实藏着两个三角关系。

    张斐、许遵、司马光一个三角。

    张斐、许遵、赵顼又是一个三角。

    司马光图的是,这条律例颁布,不会引起太多阻碍。

    而赵顼图的就是这一张小报,也就是未来的舆论权。

    因为赵顼也从那场官司发现,这舆论权是多么的重要。

    佃户一事,所引发的民怨,其实就是舆论主导。

    不错,朝廷是不干净,但地主也绝非是白莲花,但当时朝廷是处于极其不利的情况,地主明明不仁,却能占得舆论优势。

    在京城,是可以通过一场官司给扭转过来。

    但在地方上呢?

    大臣的嘴就是皇帝的嘴,大臣的眼睛就是皇帝的眼睛。

    这令赵顼感觉有种被束缚感觉。

    而宋朝又没有培养东厂、西厂的土壤,因为唐末宦官之乱,使得宋朝皇帝对宦官就非常防备,以及宋朝祖宗之法,也注定宦官是很难专权的,哪怕是大太监童贯,其实也就那样,当时真正权倾朝野,玩弄权术的是宰相蔡京,这老头才是六贼之首,也从未说哪个宦官可以凌驾于宰相之上。

    这导致赵顼认为自己得在民间有专门的喉舌,为自己发声,不能完全依靠大臣,当然,也没有想过去依靠宦官。

    张斐提供的小报战略,是很好满足了赵顼的野心。

    然而,就没有人想得到,这一套流程下来,为得竟是小报的诞生。

    在会议结束之后,他们是倍感惊喜,他们认为是小报引发轰动,才引来皇帝的关注,才有这场会议。

    这小报只是神来之笔。

    关键还是司马光运筹帷幄,出奇制胜。

    大臣们对着司马光又是一顿彩虹屁。

    文章写得太好了。

    这一篇文章,就解决大家所忧,能不好吗?

    司马光这保守派的掌门人,反而因此变得更加牢固。

    司马光也没有察觉到赵顼与张斐之间的默契,因为他现在也有些心虚,这里面是有猫腻的。

    他很想翻过这一页,于是他回到审刑院立刻召开会议,继续商议修改佃户律例一事,并且希望速战速决。

    他认为这么一闹,时机已经成熟。

    此事闹得这么凶,如果今后那些大地主还以辞退佃农来威胁朝廷,那真的打他们士大夫的脸,同时证明许遵说得才是对的。

    这都不用司马光出马,那些士大夫就会给制止住。

    朝廷都已经预判到你们的动作,你们还这么干,那不是傻么。

    虽然司马光想要低调,但这已经引起革新派的重视和警惕。

    “恩师,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吕惠卿得知皇帝的态度后,是倍感忧心,“司马学士的文章中,是处处透着私心,而如今他那篇文章,又备受推崇,可迷惑民心,必须得制止,否则的话,对咱们新法不利啊!”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我也想到了,你有何对策?”

    吕惠卿道:“恩师何不也写一篇文章,倡导新法理念,然后让张三帮恩师印刷。”

    王安石捋了捋胡须,摇摇头:“可是不行。”

    吕惠卿一愣,“为何?”

    王安石道:“张三再怎么说,到底是一个商人,变法乃国之大事,又怎能控制在商人手中,文章是要写,但不能发在小报上面,而应该发在朝廷的邸报上面。”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听闻张三的小报,一份就卖几十文钱,邸报若也能这么受欢迎,还能为国家增加收入,一举两得。”

    他这人也真是绝了,这自家的财务情况,他是理都不理,但为国家考虑的时候,那真是考虑的非常细致,这卖报赚钱这种事都想到了。

    当然,这也透着他的执政理念,国家应该掌控一切,包括舆论。

    吕惠卿皱眉道:“可是邸报是要通过层层检查,恐怕是来不及了。”

    王安石道:“我会奏请官家,让我的文章迅速通过的。”

    对于王安石他们而言,首先考虑的,肯定是政治影响,但是对于商人,首先考虑的就是利益。

    这小报任地受欢迎,就不能没有,故此当天下午,各大酒楼的人就跑来找张斐,要求再多卖几份给他们,店里的都已经给顺走了,其次就打听明儿还有没有新得。

    事务所。

    “止倩,你让开,我这要去见客。”

    “不让。”

    许止倩堵在门前:“除非你答应我,剩下两期不能再发了。”

    张斐道:“那怎么能行,印了不发,那不是浪费钱么。”

    许止倩道:“这文章是我写得,我有权不发,你这是属于盗版行为,身为耳笔你不能知法犯法。”

    嘿!夫妻之间,谁跟你讲法。张斐走上前,直接将许止倩抱起,扛在肩上,这女人虽然高挑,但轻的跟只猫似得。

    “呀!你干甚么,快些将我放下来。”

    “放你下来?这真是老虎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

    “啪!”

    张斐一巴掌打在许止倩那翘tun上面,眼中一道亮光闪过,哎幼,这手感不错哦,真是弹性十足。

    许止倩都懵了,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过,顿时就是炸毛了,“张三,你这登徒子,我饶不了你。”

    放狠话时,双手双脚,不断扑腾。

    张斐抬脚一勾房门,将门给关上。

    “你干什...唔唔唔...。”

    一炷香后。

    许止倩坐在张斐的大腿上,双手抵住其胸膛,两颊绯红,娇喘吁吁,“行了,咱们讲道理成么?”

    张斐哼道:“谁跟你讲道理,不讲。”

    “你...。”

    许止倩道:“但是你这么做,真的会令我很难堪的,这名不符实,就我那两下子,凭什么上报,让那些文坛大家去评论,这只会让人笑话的。”

    张斐解释道:“止倩,你别忘记,我当初为何要弄这小报,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我不能白白错过。

    而且,你也不要太高看自己,我也从未想过将你的文章,推给富公、韩相公他们看,也影响不了什么,就是给大家添加一点娱乐。”

    许止倩道:“但是外面都在议论我的文章和司马学士的文章。”

    张斐苦口婆心地忽悠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两份报一块发,当然会引起议论,明儿就只发你的,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许止倩兀自摇头道:“不行,想想都躁得慌。”

    她事先只是想帮许遵,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真是太夸张了。

    张斐想了想,道:“这样,就说这是我的意思,你只不过是代笔,反正大家都知道,咱们一直都是夫唱妇随,我的状纸都是你在代笔。”

    “谁跟你夫唱妇随。”许止倩啐了一声,“你就不怕丢人么?”

    张斐道:“我可是写出‘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男人。”

    “抄得!”

    “你...。”

    张斐轻轻拍了拍她的翘tun,“行行行,抄得抄得,这你总能放我走了吧。”

    许止倩瞪他一眼,“好像是你不放我走。”

    “啊?”

    张斐愣了下,松开搂抱着她的双手,“抱歉,抱歉,情不自禁。”

    许止倩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下,又叮嘱道:“你可得说清楚,我只是代笔。”

    “一定说清楚。”

    “还有。”

    “还有什么?”

    “今后可不能准再打......!”

    说到后面,许止倩是脸红入血。

    张斐瞧她娇艳欲滴,还真不想出门工作了,将突然将她拉过来,在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狠狠亲吻了一下,“不打,只摸。”

    说着,他那只大手,又轻轻捏了一下。

    然后便跑出门去。

    “呀!你这登徒子,作死啊!”

    ......

    来到大堂,张斐亲自与樊正等各大酒楼的掌柜洽谈,一一满足他们的需求,加印一些司马大学士的文章给他们补充,同时在未来两天,会提供第二期,第三期的内容给他们。

    价钱还是不变。

    樊正等人,对此也是相当满意。

    要说订一个月,他们也不太愿意,这小报卖得好,只是刚好处在这风口浪尖上,热度一过,还能不能吸引客户,这谁知道啊!

    曾了这一波热度,就差不多了。

    他们也只是看个表面,而不知司马光的文章大卖,对于革新派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事肯定不算完。

    身为革新派的掌门人王安石,同时又是才华横溢,历史上能够跟他的文章相提并论的,也真是凤毛麟角。

    司马光从这一点上,发起进攻,王安石是不可能无动于衷。

    优势在我啊。

    当天下午,他就写好了一篇文章,表面上是论当今时政,但其实就是对差役法和均输法的宣传。

    晚上,赵顼找他议事,他就拿给赵顼看。

    赵顼看得真是爱不释手,句句切中要害,分析的非常透彻,而且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一篇看下来,是何等的畅快,真是由衷赞许道:“先生之才,恐唯有管仲与韩愈合力,才能比之。”

    管仲是治国天才,但文采不如你,韩愈的文章写得好,但在治国方面不如你,二者合一,方能与之抗衡。

    这真是极高的评价。

    王安石胜负心也是极强的,厚着脸皮问道:“比之司马君实的文章,又如何?”

    在大殿上,你那么夸司马光,那.....是吧,总会吃味,咱们才是知己。

    赵顼一愣,道:“司马学士虽也是才华横溢,但比起先生来,还是稍逊一筹。”

    合理!

    王安石这才满意,于是道:“不瞒陛下,其实臣也非要与司马君实一较高下,臣写这篇文章,主要是想为臣的新法做宣传。”

    赵顼一听就明白过来,他也看出司马光的文章藏有许多私货,于是道:“先生是想将这篇文章,印到小报上面?”

    王安石道:“臣是想发在邸报上面。”

    赵顼一愣,问道:“为何?”

    王安石道:“陛下已经决定变法,新法自然是代表朝廷,发在邸报上更为合适。”

    司马光的那篇文章,代表的只是他个人,我这是代表朝廷,不一样的。

    赵顼点点头道:“就依先生之言。”

    王安石面色一喜,“多谢陛下。”

    赵顼突然问道:“对了,今日朕找先生来,是想与先生商议权知开封府的人选。”

    王安石听罢,心里又是长松一口气,税务司就没有他沟通,这令他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如今皇帝主动找他商量权知开封府的人选,这无疑证明,赵顼还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不过之前,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事,他当时认为,赵顼是另有打算,他思考半响,“臣以为曾子固可以胜任此职。”

    这时期还真就没有庸才,曾子固就是同为唐宋八大家的曾巩,曾与王安石以文相交,二人友情是非常不错。

    历史上,吕公着后来就倒向司马光,但曾巩是相当支持王安石的,关键这曾巩不但才华横溢,而且能力也非常出众。

    赵顼眼中一亮,是频频点头道:“曾先生虽然资历可能稍稍欠缺,但其曾多次担任司法参军,以明习律令,量刑适当而闻名,目前来说,的确是一个上佳人选。”

    曾巩现在还在越州担任通判,还没有当过地方知府,按理来说,是没法直接升权知开封府,但是如今司法得到伸张,变得越发关键。

    权知开封府一定非常精通律法。

    而曾巩在律法方面的造诣,是远近闻名,基于这一点,赵顼觉得这个人选不错。

    当然,他主要是借此安抚王安石,以此来证明,我还是支持你的。

    他也怕税务司一事,会引起王安石误会。

第二百五十四章 绝代双骄

    正版书铺。

    此时已是二更天,但是正版书铺里面依旧是灯火通明。

    侯东来入得屋来,抹了一把大汗,向坐在里面的张斐道:“三郎放心,就司马学士的文章,再加印个百来份,也不成问题。”

    “那就好!”

    张斐点点头,“他们的钱送来了没?”

    侯东来道:“全都送来了,白矾楼和潘楼还多送了一百贯过来。”

    张斐稍稍一愣,“为何多送?”

    侯东来道:“他们就怕不够用,再临时送钱过来,就很麻烦,索性就先放一百贯在咱们这里,到时若需要,就直接派人过来拿小报。”

    如今几百贯,那得拿牛车来运,白矾楼、潘楼可不在乎这点钱,人家要的是效率。

    再也不能允许他们店里出现“没报上别家”的情况。

    “不愧是白矾楼,真是财大气粗啊!”张斐笑着点点头,突然看着精神奕奕的侯东来,“老侯!昨儿你应该是一宿未眠吧?”

    “好像...好像是的,就上午眯了一会儿。”

    说着,侯东来又问道:“三郎问这作甚?”

    张斐讪讪道:“我只是看你好像一点也不困。”

    侯东来呵呵道:“我...我这一辈子就没做过这么挣钱的买卖,可兴奋着了,今儿估计也睡不着。”

    说到后面,眼睛都笑没了。

    何止是他,白班、洪中等工匠皆是如此,越干越来劲。

    这买卖做到人家上门抢着送钱,这多有趣啊!

    以前市面上也偶有小报,但跟他们这小报,是完全不能比啊!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些小报,都是手抄本,数量极其有限,而他们则是活字印刷术,量越大,他们就赚得越多。

    恰好,需求量还真的不少,这么卖下去,那可真是发了呀!

    还睡什么觉。

    张斐道:“这两天你还是得注意休息,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侯东来忙问道:“啥任务?”

    张斐道:“我打算将这正版书铺一分为二,拆成活字坊和印刷坊,一个坊就专门生产活字,而另一个坊则是专门负责印刷。”

    侯东来觉得莫名其妙,问道:“这是为何?”

    张斐道:“一来,咱们这里的屋子有限,且周边房价又非常昂贵,活字没有必要在这里制作。”

    侯东来点点头:“那倒是得,别说贵,根本也租不到。”

    张斐又继续道:“再来就是,活字也是能够赚钱的,我们可以将活字卖给别得作坊。”

    侯东来听罢,哎幼一声:“三郎,这可万万不行。”

    张斐笑道:“你是担心人家抢咱们的买卖?”

    “可不是么。”侯东来道。

    张斐道:“那你知不知道,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东京就剩下咱们这一家印刷作坊,那咱们也就完了。”

    侯东来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张斐又道:“但目前来说,咱们还是不会将活字卖出去,毕竟咱们也没赚什么钱。”

    侯东来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张斐道:“我交给你的任务,就是去寻找作坊。”

    侯东来道:“我知道了,明儿我就房牙那边问问。”

    张斐道:“那今天就早点休息。”

    “哎!”

    ......

    等到张斐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三更天。

    但无论他什么时候回来,为他开门的始终是高文茵。

    “记得我说过很多回,要是我回来晚了,夫人就不用等我了。”

    张斐带着一丝歉意道。

    高文茵一如既往地只是腼腆一笑,又道:“水一直热着的,饭菜也热着的,三郎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点东西。”

    歉意归歉意,但是高文茵的体贴,实在是令人难以抗拒,张斐想了想,“我先去洗个澡吧。”

    高文茵道:“我这就去准备。”

    “哦。”

    张斐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老七回来了吗?”

    高文茵道:“傍晚就回来了。”

    张斐点点头,又向疲惫的李四道:“李四,你去叫老七去客厅等我,然后就去找小桃吧。”

    “哎!”

    应了一声,李四突然问道:“三哥,俺找小桃作甚?”

    高文茵也好奇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当然找她做点东西给你吃,不然干嘛。”

    高文茵忙道:“都有准备。”

    她眼中可没有主仆之分,故此她一般都是将张斐、李四、龙五他们的饭菜都备着。

    ......

    泡了个澡,洗去一身汗,精神都好了不少。

    来到客厅,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桌上,冯南希也站在厅中。

    “老七!坐!”

    张斐往对面一指,然后自顾坐了下来。

    冯南希也没有跟张斐客气,坐在了对面。

    “这事你做得不错。”

    张斐赞许地点点头。

    冯南希忙道:“都是李豹他们......!”

    “在我面前就不用说这客套话,我也不是在说客套话。”张斐打断了他的话,又问道:“你现在知不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

    冯南希迟疑了下,“具体我不敢瞎猜,但肯定来头不小。”

    “官家!”

    张斐直截了当道。

    冯南希顿时傻眼了。

    张斐道:“再具体一点说,就是朝廷刚刚成立的税务司。我觉得你谨小慎微的办事风格,很适合这份工作,你有没有兴趣进入税务司?”

    冯南希都呆住了,“我...我能行吗?”

    张斐点点头,“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

    冯南希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这我当然愿意。”

    与张家管家的身份一比,当然是进税务司有意思多了。

    张斐又道:“同时我还想让史二郎进去。”

    冯南希诧异道:“为何?”

    张斐道:“因为税务司需要需要建立起非常广阔的人脉,我希望借二郎人脉,以及广交好友的性格,来扩展税务司,你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冯南希眉头紧锁:“但是二郎他极重义气,只怕他不会愿意去利用自家兄弟。”

    张斐笑道:“我就是看重他重义气的优点,不会让他去出卖谁的,至于利用么,那也谈不上,我们要得只是消息,兄弟就要相互帮助,若是他兄弟有难,我们也会给予援助的。”

    冯南希一听,这倒是可行,又问道:“要不要先问问嫂嫂?”

    张斐道:“不用了,免得她担心。此事也不宜让太多人知晓,我连止倩都没有告诉。”

    冯南希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知道王安石的新法,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一定会形成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他也得尽快布局,尽可能地多抓几张牌在手里,以求自己面对这场风暴时,不会束手无策。

    ......

    翌日一早。

    王安石早早出门,又来到离皇城最近的小酒馆内。

    “王大学士,今儿想吃点什么。”店主问道。

    “两个炊饼,一碗粥。”

    王安石说完,他双目四处瞄了瞄,见又是人手一张报纸,不禁小声问道:“他们在看什么?”

    那店主忙道:“小报。今儿又来了新的。”

    “小报?”王安石问道:“不是邸报吗?”

    那店主摇摇头道:“今儿小店未有收到邸报。”

    “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王安石小声滴咕了一句,又道:“拿份小报给我看看。”

    “哎!”

    很快,一份小报就送到王安石手里。

    王安石打开一看,就知道许止倩写得,随便瞄了两眼,就知道大致是在写什么。

    无非就是剖解之前那场官司,以此来论述朝廷修法。

    用司法来讲解政治。

    这些观点,对于王安石而言,完全没有什么吸引力。

    可其他人看得确实津津有味。

    又听隔壁桌议论道:“这小报上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那些地主今日可以利用佃户,来制造民怨,以求阻止朝廷合法征税,那明儿是不是可以利用民怨来杀人放火。”

    “是呀!这句话我也非常认同,朝廷修改此律,其实是尊重律法不外乎人情的原则。之前是那些大地主利用佃户,来博取朝廷的同情,这令朝廷左右为难,长此下去,朝廷反而不会再同情那些佃户。”

    “还有这法不责众也说得很对,如今佃户数与日俱增,可不能让那些地主控制佃户,到时不管他们干什么,都能利用法不责众来脱罪,唯有司法可以保护佃户的权益。”

    “那司马学士也真是得,就这一条律例,要修改这么久么,怎么还不颁布。”

    ......

    王安石偷偷鄙视了那些官员一眼,感情你们现在才明白这些道理,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当得官。

    ......

    “君实!”

    文彦博刚刚来到皇城门前,正巧遇见司马光,于是赶紧喊了一声。

    司马光停下脚步,拱手一礼,“文公早。”

    文彦博走了过去道:“君实,你那律例可有修订完?”

    司马光道:“差不多了。”

    文彦博道:“我认为你可以再以此为题,先将修改好的律例发在小报上面。”

    司马光就郁闷道:“文公,这都过去了整整一日,你能不能别再说这事了,真当我求你了。”

    文彦博忙道:“我是与你说正经的,可没有揶揄你。你知不知道,今儿又出来一期小报,而且同样引起不少人关注。”

    司马光是有气无力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文彦博道:“这一期小报,是借当初那场官司,从司法来讲解为何修法,我方才吃早餐时,发现许多人看完此小报,都在埋怨,为何你还未修订完此律例。

    足见昨日之所以引起热议,并非完全是因为你的文章,这小报也是有功劳的。那许家小娘子的文章,说实在也就一般般,但却能引得大家关注,足见小报不一般啊!”

    司马光眉头一皱,“文公的意思是?”

    文彦博道:“待你修订完此律后,以此为题,再写一篇文章,阐述朝廷修法的理念,印在小报上面,多印一些,最好能够传到外地去,如此可事半功倍。”

    司马光显得有些犹豫,道:“要不文公来写?”

    文彦博道:“这又不是我修的,怎么能由我来写。”

    司马光摆摆手道:“但我是真不想再出这风头了。算了,算了。”

    在他看来,已经够了,只要那些地主不敢以佃户来要挟朝廷就行了。

    文彦博怒其不争道:“你呀!”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入得皇城,忽见不少官员站在一面宫墙前。

    文彦博道:“好像出了邸报。”

    这面墙,是专门用来贴邸报的。而邸报一般都是刊登一些各地发生的灾情,官员是必须要看的。

    二人走过去一看,原来不何地发生灾情,而是王安石写得文章,主要是论述那差役法,里面稍稍还涉及均输法。

    王安石知道,差役法是百姓最为关注的,而均输法则是更多涉及到那些大富商,与百姓多半是存有间接关系,要拿差役法来获得民心。

    但文章没有直接透露他的免役法条例,而是阐述他变法的背景,以及理论。

    文彦博看罢,又见周边不少官员,执笔抄录,嘴里是连连称赞,不禁也是抚须叹道:“不得不说,这王介甫的文章,确实是在你我之上啊。”

    司马光哼道:“不过是蛊惑民心之言,不值一提。”

    说完就走,嘴上肯定不能服。

    文彦博突然灵机一动,追了过去,呵呵道:“原来君实不敢再写文章,是怕被王介甫给比下去啊!”

    司马光道:“我会怕他?”

    文彦博道:“你那篇文章,昨日才出的,今儿王介甫将自己的文章登在邸报上,他这显然就是要与你比一比。可惜他没有了料到,你根本就不敢应战。”

    司马光道:“谁说我不敢?”

    文彦博道:“那你就再写一篇,看看谁的文章更受关注。”

    “我...。”

    司马光心虚极了,他又不是瞎子,王安石那篇文章,写得确实比他好。

    天赋这东西,就很伤人。

    文彦博抚须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难处,放心,我是不会与别人说得,此事就当我没有提过。”

    司马光可是老狐狸,凡事都沉得住气,唯独王安石例外。

    输谁也不能输王安石,关键王安石今日就发文章,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司马光脑门一热,“什么难处,我不过是不想出这风头,写就写,还怕他不成。”

    文彦博赶忙道:“君实息怒,可别勉强。”

    司马光哼道:“文公莫激,写篇文章而已,能有多勉强,况且,让百姓多多了解新律,也是我分内之事。”

    勤能补拙,也不见得就赢不了天赋。

    ......

    几乎同时间,王安石也入得皇城,他是直接杀到进奏院,邸报就是进奏院负责的。

    “邢主事,你不是说,今儿一早,那邸报就能发出去吗?”

    他冲着一个名叫邢直的官员问道。

    邢直直点头道:“昨日我们进奏院连夜将王学士的文章抄录了整整五十份,已经全部发出去了。”

    王安石都无语了,激动道:“人家小报都是用印刷的,朝廷的进奏院还是用抄的?”

    邢直讪讪道:“咱们进奏院的邸报,一直都是抄录的,毕竟不需要太多份,若用印刷的,首先还得凋刻凋版,要更为费事,没个好些天,是根本做不到的,抄录就快多了,今儿就能发。”

    王安石听罢,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要今天发,凋版是肯定不来及,只能郁闷地离开了进奏院。

    行到半道,正好遇见吕惠卿。

    “恩师。”

    吕惠卿见到王安石,快步行至他面前,激动道:“恩师那篇文章写得可真是太好了。”

    王安石郁闷道:“是吗?”

    吕惠卿一本正经道:“我对天发誓,哪怕那篇文章是司马学士写得,我也会为之拍桉叫绝。”

    王安石小声滴咕道:“可也没有听谁议论。”

    吕惠卿哎幼一声:“如今大家都在埋头抄录恩师的文章,哪还顾得着议论,等上一两日,绝对能引发热议。”

    王安石听罢,眼中一亮,暗道,是呀!司马君实文章,要不多印一点,再送到人家手上,谁会看。我的文章,虽就五十份,抄都能抄出五百份来,何必印刷。

    是这么回事。

    他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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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562/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作者:南希北庆所写的《北宋大法官》为转载作品,北宋大法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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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