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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希北庆     北宋大法官txt下载     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一章 飞龙在天

    虽然在马政和火器的争议中,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政治打算,但这已经不再是党争,党争就是无论是非对错,只要是对方支持的,那自己就一定反对,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简单粗暴。

    而如今战略上是统一的,只是说大家在争夺这个战略中的优势地位,你文彦博要发展火器,那必须是事业作坊生产,如此大家都有所得。

    而且,赵顼也是委任韩绛前往河北主持军政,构建防御纵深。

    这韩绛跟王安石非常近的,不过保守派这边并不是那么反对韩绛,不像对薛向、吕惠卿那么讨厌。

    但也不得不说,革新派这几个主力干将搞经济,那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公检法将他们的极端政策给拨正之后。

    现在就连保守派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近日王安石主持的农田水利法终于开始反哺国家,记得那年旱灾,朝廷拨出数百万贯进行救灾,其中一项重要的水利工程,就是开通灌淤渠道。

    时至今日,光京畿地就增加三十万顷良田,同时又使得上百万顷土地得到改善,再配合的农具的生产,京畿地的粮食产量是得到显著的上涨,根据这两三年的观察,灌淤的田地,亩产是可以达到三石,得到灌淤改善的田地,也能够达到两石。

    虽然目前重心要发展工商业,但是农业始终是根本所在,不管是赵顼,还是朝中大臣,还是非常看重这农业生产。

    赵顼得此财报后,真是欣喜若狂,率领群臣前往汴河上的堤坝巡视农业。

    汴河上,旌旗飘扬。

    王安石指着东边那一望无际的良田,向赵顼说道:“陛下请看,那一整片土地本都是贫瘠之地,而如今全都是肥沃的良田。”

    “好好好!”

    赵顼激动地是直点头,“我们过去看看。”

    便激动地往前行去,引得周边护卫紧张不已,到底农田阡陌可是很狭窄的。

    来到田边,看着肥沃的田地,赵顼不禁弯身取土,放入嘴中亲尝,只觉这土极为细润,感慨道:“这真的是肥沃之土啊!”

    王安石又道:“陛下,不仅仅是在京畿地,在河北地区,水利学府这两年间也灌溉出十五万顷田地,将淤泥灌入田中,也能够进一步抑制水患,同时如今百姓都购买更精良的农具,也使得亩产得到进一步提升。

    而对于国家而言,这些淤地,如今每亩可卖出四贯钱,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从而做到国富民富也。”

    说来也讽刺,王安石变法青苗法才是重头戏,但王安石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发光发亮,人人称道的竟然是这农田水利法。

    赵顼开心地笑道:“如此好的政策,理应大力推广啊。”

    司马光突然道:“如今国库充裕,何不将这些土地分发给那些穷苦农夫,若是以四贯的价钱卖出,也只能是那些地主购买。”

    吕惠卿笑道:“司马尚书,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买卖田地完全不受限,将这些肥沃之地,分发给穷苦百姓,还不如直接发钱给他们,因为他们多半是会卖掉的。

    而且,以前灌淤是征召民力,再低价卖给百姓,也是无可厚非,但如今每年泄洪,几乎是厢兵团完成的,卖土地的钱,也是要发给他们当工钱和奖金的。”

    薛向补充道:“根据我们的观察,其实同样的土地,交给地主种,产量是要更高,因为他们拥有更好的农具和肥料。”

    文彦博道:“虽然如今工商业发展不错,但农夫还是大多数,倘若太多农夫无地可种,也会引发国家安定。”

    吕惠卿道:“地主也得雇人来种地,而且如今雇农的工钱可也不少,这主要是因为如今大臣、官员都得去买粮食,而粮食署也只是适当平衡粮价,不会与粮商争抢买卖,种出来的粮食,肯定不愁卖。”

    薛向道:“这也是目前农具买卖上涨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雇农不便宜,于是这些大地主愿意花钱购买更精良的农具。

    许多农夫索性就去作坊,或者自己制作精良的农具卖给这些地主,还有不少人,则是从事制作肥料的买卖。

    去年的报刊上都有刊登,有个农夫种了一辈子地,是越种越穷,后来凭借自己的经验,将自家仅存的十五亩田地卖了,去从事肥料买卖,如今又置田五百余亩。

    如今土地兼并,至少在京畿地,已经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

    “好好好!”

    赵顼乐得是嘴都合不拢了。

    文彦博、司马光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兴致颇高的赵顼,还不愿意回宫,沿途见到一间学院,听闻是事业学院,于是顺道过去看看。

    结果来到学院,只见一群老师坐在院内晒太阳,喝茶,未闻有读书之声?

    今儿是放假吗?

    那老师坐在这里干嘛?

    那几个老师一看皇帝来了,吓得人都快没了,赶紧过来行礼。

    王安石很是纳闷地问道:“怎么没有个学生,我记得去年年末来此,尚有百余个学生?”

    那院长道:“回王相公的话,那些学生全都被招走了,要等到今年下半年,才有下一批学生进来。”

    司马光听着好奇,“按理来说,这边毕业,才有新生入学,既然下半年才有新生到来,也应该是下半年毕业。”

    那院长道:“甚至有学生才读了一年书,就被招走了。”

    赵顼好奇道:“这是为何?”

    那院长忙道:“回陛下的话,这主要是因为各行各业都急缺会识数认字的人手,尤其算术方面,别说学生,甚至有些算术老师都跑去解库铺干活了。”

    司马光皱眉道:“那如何能行,学生未有成才,就送出去,将来也难更上一层楼啊!”

    那院长道:“这我们也没有办法,读书是要钱的,他们也想早点出去干活,为家挣钱。至于那些成绩特别优异的学生,全都在河西的学院,那边的学生可都有商人和慈善基金会的资助,他们就不急着出门干活。”

    文彦博问道:“就只有算学学生是这样么?儒家学生呢?”

    那院长眨了眨眼,“现在.现在是这样的,儒学是放在

    “这是为何?”文彦博质问道。

    那院长被吓得有些不敢开口。

    王安石道:“文公勿恼,原本是教儒学的,但如今的学生多半家里都没啥钱,他们读书是为生计,教儒学,这一时半会找不到活干,而算学、律学,医学可以更好找到生计,关键他们也没有钱读太久的书。

    故此我才做此调整,启蒙学是儒学为主,先竖立学生的道德品行,中间则以算学、律学、医学等学问为主,上面的国子监,是由国家出钱的,而是为朝廷培养人才,就再以儒学为主。”

    赵顼笑着点点头道:“这也不错,到底朝廷能够招收的人才有限,以往就有很多读书人没有生计,朕对此也是非常忧心啊。”

    文彦博他们这些大儒,纵有不爽,也只能点头称是。

    学儒学就要当官,可朝廷刚刚瘦身完,又要将人给招进去,很快又会形成冗官之祸。

    但也不得不说,这一批毕业生,是最为幸福的,不存在找工作的问题,毕业即就业,中间不会存在一丝空隙的,甚至提前毕业。

    当然,他们也为整个工商业注入活力。

    今日张斐并没有随行,而是在立法会与富弼、赵抃他们商量基本法和一些案例的事宜,如今政法分离,不管是农业,还是教育,那都属于行政方面,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最后的底线。

    “的确!”

    富弼点点头道:“祖宗之法主要涉及到官员拟定政策,对于百姓而言,更为熟知的法制之法,他们甚至不懂得何谓事为之防,曲为之制,却法制之法的理念与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要不在基本法里面,将法制之法的理念,放在祖宗之法之下。”

    赵抃点点头道:“理应如此,若不将法制之法的理念,列为基本法的纲领,边州庭长在判决时候,可能会缺乏依据。在此之前,我们判案时,都是引用大庭长的判例,再引用其中法制之法来进行判决的。”

    说罢,二人又看向张斐。

    张斐笑道:“我当然是赞成的,只是我该怎么说,才能够表现的更加谦逊。”

    “哈哈.!”

    商量完基本法的一些事宜后,几人又来到院外晒着太阳,品着香茗。

    “富公,大庭长,你们可有看前两日的报刊?”赵抃突然问道。

    富弼皱眉道:“你说得可是遗产争夺一案?”

    张斐好奇道:“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赵抃道:“是封丘县一个叫李变的人,此人从封丘县一直告到京城来,言之凿凿,并且还花钱在报纸在刊登,说他的遗产被他大哥占去大部分,利用报刊来伸冤,也算是开了先例。”

    张斐更好好奇道:“是因为皇庭拒绝接受他的起诉,还是说输了不服气?”

    赵抃抚须道:“皇庭是拒绝了他的起诉,因为他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所言,而根据民事法规定,谁起诉,谁举证。”

    富弼道:“但是根据李变的文章所言,他一直在帮家里处理买卖上的事务,而他大哥则是处理农田方面的事务。只因他爹去世的时候,他正在外面跑买卖,等回到家,就只得到一些田地,但是他认为,他爹爹应该是将田地留给他大哥,将买卖留给他,可是他爹并没有立遗嘱。”

    赵抃补充道:“他还在文章说明,由于他大哥常年在家,他家的下人都是向着他大哥的。

    因此老夫也想到一个问题,就是一些相对较为弱势的百姓,在面对民事纠纷时,可能无法拿到证据,而法援署又无调查方面的职权,且人手也是不够的,导致他们在面对大地主时,还是很容易吃亏。”

    张斐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样吧,将此案送到最高皇庭,我来给出判决,判定在民事诉讼中,即使起诉一方没有任何证据,但如果皇庭认为起诉方的质疑是有理的,应派人协助法援署调查,亦或者直接派人调查。”

    富弼道:“如何确定有理无理?”

    张斐道:“这就得看庭长的判断,律法也不能规范到事无巨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庭长的能力,我们只能在法律上,给予他们权力。”

    富弼稍稍点头。

    赵抃也道:“我看也只有这样。”

    于是,赵抃找到李变,让他上诉到最高皇庭去。

    而张斐也给出判定,要求封丘皇庭给予调查。

    可见张斐虽然不像在河中府皇庭或者检察院时,天天要处理各种的案件,看似比较清闲,但他的权力可是增大不少,他判决的案件,几乎等同于律法,大家都得根据他的判决去处理案件。

    目前宋朝在各个方面,都是处于奋发向上的态势,一切都在欣欣向荣。而西夏方面,则是在一步步在走入绝境。

    那王韶采纳了马天豪和鲁斌的建议,设法离间西夏与吐蕃各族的关系,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甘州、肃州的西夏权贵们,看着河湟如此繁荣,而这本是属于他们的,奈何朝廷严禁与宋朝贸易。

    既然我不好,那你们也别想好。

    阻止熙州与西域的贸易,也算是在削弱熙州,符合西夏的利益。

    关键打劫商队,是他们的传统技能。

    真心找不出理由不去打劫。

    于是乎.!

    熙州,府衙。

    王韶坐在上面,朝着一众吐蕃酋长道:“各位都是明事理之人,我们大宋无意与西夏开战,我们熙河地区更是只想安安稳稳,搞好贸易,大家赚点钱,过上好日子。

    是那西夏太后,为求权力,单方面禁止与我朝贸易,不瞒各位,这确实也使得我们熙州繁荣受到影响,但即便如此,我们仍旧不想与西夏动武。

    为什么?

    就是因为最近五十年来,这河湟地区是连连交战,大家好不容易才得到片刻安宁,我实在是不愿意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和平,可如今他们又派人从甘州、肃州出兵,打劫我们的商队,意图破坏我们的贸易。”

    一个酋长拍案而起,“王宣抚使毋庸再说,那西夏老妖婆欺人太甚,咱们愿助贵国,一同讨伐西夏。”

    一些酋长也是连连点头。

    他们就更憋火。

    因为西夏在熙河地区讨不到便宜,就跑去更西边的吐蕃地区打劫,这不是柿子挑软的捏么,关键这些部族,在之前由于宋军进入河湟之后,都选择归附西夏。

    你就这么对我们?

    但是也有一些酋长,是面露为难之色。

    “哎!”

    王韶抬手道:“我方才说了,我们不愿意大动干戈,也不愿意让这里的百姓再因战火生灵涂炭,更不愿意让各位难做,只能二选其一。

    我这番请各位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同心协力保住河湟通商,我们一同派兵,保卫商道,免受西夏的袭扰。”

    这一番话下来,立刻赢得所有酋长的赞成。

    其实他们中一些酋长,不愿意与西夏撕破脸,但如果说大家联合起来,保护自己的商道,这还是没有问题的。

    话说回来,这曾经强大一时的吐蕃,如今是四分五裂,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存,可真是令人唏嘘啊。

    王韶立刻与各部族酋长签订一份贸易保护协议,约定各自出多少人马,由熙州警署统一指挥,保护商队通行。

    当然,宋朝是出大头,不管是钱,还是人。

    但这对于宋朝而言,简直是稳赚不赔,至少将这些部族全部拉到自己这一边,确保西边没有敌人,同时西夏整个南线就要面临压力。

    而如今最热闹的已经不是熙河地区,而是北线的绥州、延州等地。

    原本宋朝与西夏的榷场就都设在北线,主要贸易来往,也是往这边走,熙河主要是跟西域的通商。

    只不过以前宋朝也禁止,商人就没有办法了,如今西夏单方面禁止,而宋朝却是鼓励政策,甚至允许西夏盐入境,同时西夏内部还有很多人也坚决支持与宋朝通商。

    在这些鼓励下,那些走私商都跟疯了一般,交易额比之前的榷场涨了好几倍。

    当然,打得也是热火朝天。

    西夏太后眼看边境士兵,也干起走私买卖,于是想到一条毒计,就是允许边境去打劫那些商队,无论是本国的,还是宋朝,你们抢多少都算是你们的。

    刀在手,还去走私,有点出息好吧,直接抢啊!

    这么一搞,确实是直接断绝与宋朝的贸易往来,也使得边境更乱了,西夏本土商人,路过的有可能被抢,士兵们都放开了,迫使他们也都加入走私商阵营,武装起来。

    第一个火器营已经跟着走私商,偷偷进入西夏境内,协助西夏内部反对势力作战。

    绥州。

    只见一干将军站在操场上,那种谔兴致盎然地扛着一把铜制的火枪。

    一旁的种朴道:“父亲大人,这火枪还是存有爆裂的可能性,不如由孩儿来演示一番吧。”

    种谔道:“我听说这铜的火枪一般很少爆。”

    种朴讪讪点了下头,“这铜火枪确实比铁火枪要稳定许多”

    种谔立刻道:“那就别说了,快些告诉我,这该怎么弄。”

    “是。”

    种朴道:“其实这很简单,父亲大人只需要往里搬动左边这根木杆就可以点着火了。”

    种谔依言搬动左边那根木杆,但见枪管上面悬着的火线随之慢慢往往下移动,准确的进入火药槽。

    突然火光四溅,又闻砰地一声响!

    种谔当即无比惊喜,哈哈笑道:“好好好,这设计的真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

    种朴道:“这是咱营里一个修弩的工匠想出来的。”

    “重重有赏,重重有赏啊!”

    种谔又道:“另外,推荐这工匠去那军器监,今后所有的火器,都必须这样做,点火还得另外找个人,那多浪费人力啊。”

    “是。”

    火器还得用于战场,才能够不断发展,到底那些军器监的工匠,就只顾着生产工艺、威力和准心,至于你们是不是多派个人点火,那他们就不太着重考虑。

    当然,事业化后,他们也会考虑,他们得将火器卖出去,那就要考虑用户的体验感。

    身为用户的士兵们,在乎的可不仅仅是威力,主要是要使用方便。

    火器刚上战场不久,就立刻得到反馈,然后前线的工匠就想出办法来改善这火器。

    其实这种小机关跟冶炼技术不一样,只要你有需求,工匠们还是能够办到的,而冶炼技术想要得到提升,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这时,折继世他们走了过来,“这火器虽然不如弓箭使着方便,但威力可真是不小,这一般的皮甲是根本挡不住,被击中之后,立刻丧失作战能力,目前取代弩手,我看是没有任何问题。”

    姚兕笑道:“我看取代弓箭,也只是迟早的事,这火器手只需要训练半个月,可一名弓箭手至少都得训练一两年啊!

    最初咱们不敢派太多弓箭手进去,就是凭着这火器击退好几回敌军的进攻,并令他们损失惨重,这用于防守更是完美。”

    种谔道:“正好朝廷那边也来了命令,要求我们步步为营,决不能出兵进攻,否则的话,军法处置。”

    说到这里,他叹道:“只可惜,暂时还不能让火炮进去,那威力可是比这火枪大得多啊!”

    这西北捷报不断,第一份关于火器的报告也送到京城。

    而目前国内也正在与辽国展开间谍大战,双方都是动作频频,且河东的谈判也陷入僵局,在王韶提出岁币后,辽使也是有些恼怒,扬言宋朝若将岁币每年增加五十万贯,边界可重新划定。

    但是,辽军至今未有进入争议地区,可见他们还是舍不得这岁币,但是态势还是非常紧张。

    探明对方的意图,就变得至关重要。

    大宋安全司在大名府的一间驿站,就抓到一个辽国的间谍,这厮扮作厨子在驿站干活,经过审问才知道,辽国让他专门打听岁币一事。

    与此同时,宋朝在辽国的探子也是举步维艰,因为辽国方面也在全面捉拿宋朝的探子,他们只知道辽国也在调动兵马。

    皇宫。

    “辽国专门派人来打探岁币,显然是在试探我方虚实,看我们是否有打算撕毁澶渊之盟。”

    张斐道:“而河东那边狮子大开口,应该也是在试探我们,是否有打算以岁币换领地。”

    赵顼点点头,“但是根据辽国内部的消息,他们还是有可能真的出兵,可目前火器才刚刚开始生产,即便不顾代价的去购生产火炮,至少也还需要一年,才能够在河北部署一定数量的火器。”

    张斐思考半响,道:“陛下可派特使前往西夏示好,表示只要西夏继续开通贸易,恢复往来,我们愿意重修庆历合议。”

    赵顼立刻道:“如今西夏已经被我们逼入绝路,怎能给他们喘息之机,而要恢复庆历合议,那我们还得给他们岁币,这如何使得。”

    自从宋神宗即位一来,跟西夏斗争不断,在熙宁三年,也就是宋神宗决心厉兵秣马,这庆历合议就暂时被搁置。

    张斐解释道:“根据西夏的情况来看,西夏太后已经无路可退,在没有彻底解决与西夏国主的斗争,她是不可能与我们重修庆历合议。

    这一切都是做给辽国看得,因为事情根源始终是源于我们对西夏的作战,想要迷惑辽国,就还得从西夏着手。

    而我们对西夏作战计划,是以防御为主,我们还可以让折家派一支兵马入驻太原府进行防卫,让辽国知道,我们已经在战略上放弃进攻西夏,并且全力防守辽国可能的入侵,同时派人大张旗鼓运送岁币,也暗示辽国,我们无意与之为敌,但如果他们是咄咄逼人,我们自也不会妥协的。”

    赵顼稍稍点头,又问道:“登州没有情况吗?”

    张斐道:“那边进行的非常顺利。”

    赵顼好奇道:“那为何辽国内部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斐笑道:“目前辽国并未对外作战,所以看不出什么效果,只有当辽国出兵,辽主将实力投向外部,并且得到削弱,我们的计划,才能显现出效果来。”

    赵顼咬着牙道:“再给朕一年啊!”

    他现在也不是那么惧怕辽国,到底国力发展太迅猛。

    在与张斐谈过之后,赵顼又跟文彦博、王安石这些重臣开会,商议如何应对。

    也从侧面慢慢交代他们在西夏动作,到底战略已经统一,而且不管是王安石,还是文彦博都朝中强硬派,赵顼也没有必要全都瞒着。

    不过他也只是说,是辽国又狮子大开口,想要增加岁币,并没有告诉他们,其实是自己这方先拿岁币去当筹码,跟对方谈判。

    关于张斐的计划,他们也大致认同,只是王安石对于从西北调兵进驻太原还是有所保留的,他认为西夏已经是非常虚弱,战机是随时可能出现,并且西夏太后也可能拼死一搏,这时候的防御重心,应该是西北。

    最终文彦博拿出韩琦当年的主张,就是河北、河东、陕西三路作为一体防御,同时通过解库铺,拨钱到西北,让商人拿着这钱,从西夏境内招募更多勇士,就可以抽调出部分西军,在太原府防卫。

    另外,司马光还建议暂时不要走漏风声,以免引发恐慌,止住国内发展的势头。

    对于大宋而言,其实已经拖了一年多,不是不能打,但如果能够再拖一年,那局势对于大宋而言,将会大为有利啊!

    赵顼委派一名特使,出使西夏,以祝贺其国主亲政为由,商议重修庆历合议之好。

    这摆明支持他们国主。

    并且张斐还让人将消息传去熙河,以此来收获熙河的民心,看,我们大宋不想打仗,就想着贸易赚点钱而已,我们是和平的捍卫者。

    又暗中拨款五百万贯,到西北解库铺,作为招募西夏勇士的启动资金。

    而国内的发展,还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这表面上都当做没事。

    而且,大家也是各司其职,不再相互争斗,饶是吕惠卿这么爱斗争的人,也渐渐将心思放在政绩上。

    他不是不想斗,而是斗不起来。

    大庭长就在边上看着。

    还靠嘴弹劾?

    有个球用。

    关键那些官员们也不敢违法,不说公检法,那御史台也变得愈发妖娆,那监法司可不只是监察司法官员,他们是监察官员的一切违法行为。

    就没有一丝丝意外,宋朝特使直接被挡在边境外,连门都不让进,你这纯属就是在恶心人啊!

    梁太后:我特么是空气,你宋朝皇帝提都不提一句,几个意思?

    赵顼对此是毫不在意,他还怕梁太后妥协,那可就尴尬了。

    而且今年宋朝境内是大丰收,就连一潭死水的河北,也都开始迸发出生机来,税收终于是达到三十年前的水平,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各地财政都在稳步增长,但主要爆发来源还是江南,因为今年在江南投入税币,这是极大刺激了江南的经济。

    除此之外,今年还从福广等地,通过海运,运送了两万石粮食到登州。

    面对如此繁荣昌盛的景象,赵顼决定更改年号,且是力排众议,明年改年号飞龙。

    张家。

    “飞龙?”

    许芷倩道:“这这年号挺奇怪的。”

    张斐问道:“是因为太土了吗?”

    “土?”

    “就是.就是没有文化底蕴。”

    他对这事真不是很懂。

    许遵笑道:“倒是与这无关,只是因为我朝年号向来都是以内敛、仁和为主,飞龙这个年号过于张狂,且多用于战乱之时,在唐末乱世的时候,许多政权喜欢用类似年号,所以朝中很多人都不太喜欢,其实之前有舍人提出‘元丰,但官家执意要这个年号。”

    许芷倩问道:“张三,你知道这里面的含义么?”

    张斐耸耸肩道:“或许官家是想要上天吧。”

    许遵吓得一哆嗦,叱喝道:“你在这里瞎说甚么。”

    不知道各位看官们有没有察觉到,这本书就差不多到了尾声,因为我给主角的定义是比较狭隘的,就法律这一块,哪怕是经济方面,也是通过法律去推动的,核心内容,基本上已经写完了,接下来的战争主角没有太多发挥的机会,也不会详细去写。

第八百零二章 战争动员法

    赵顼想不想上天,暂时还不好说,但是那西夏太后肯定是想要上天了。

    飞龙元年,刚刚开年不久,那西夏太后就上演了一出宫廷大戏。

    她直接下令软禁了西夏国主李秉常。

    消息也是在第一时间传到东京汴梁,但是张斐对此不觉丝毫意外。

    因为对于梁太后而言,她现在已经无路可退,由于她禁止与宋朝的贸易,导致越来越多人倒向宋朝,要知道一直以来,都是宋朝拿着去贸易威胁西夏,可见西夏更需求对宋的贸易,所以西夏沿边的百姓、商人,以及一些寨主,都非常反对梁太后的这道命令。

    其实梁太后心里非常清楚,这么做是不对的,但她没得选,因为在李秉常亲政后,就一直利用近臣,在朝廷制造舆论,恢复汉礼,与宋朝交好,可她又是汉人女子,只能采取更急极端的手段。

    但眼看越来越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声援他们国主,并且边境是越来越乱。

    再这么下去的话,李秉常很有可能借此事要夺回权力。

    只能是先撕破脸,将皇帝软禁,确保自己的权力,这样的话,在外交上就能够更加自主的与宋朝交涉,而不受到内政牵扯。

    换而言之,我只要先稳定住内政,到时就是再开榷场,那也说得过去。

    但现在是无论如何也得咬住。

    然而,她这一举动,是震惊全国,也使得之前跟宋朝偷偷贸易酋长、商人,知道自己也没有退路,如果不反的话,肯定会被梁太后清算的,于是他们直接派人联系王韶、种谔他们,表示愿意归降大宋。

    而赵顼在得知此消息后,也是立刻召开枢要会议。

    垂拱殿。

    “根据王韶和种谔所言,边州许多酋长都已经是决心反叛梁太后,归降我大宋,这可是消灭西夏的绝佳机会啊!”

    王安石对此很是心动。

    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如今大宋国力已是今非昔比,而西夏出现这么大的内乱,真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文彦博却道:“但是我们在西夏和辽国的探子,也都确定了,在去年下半年时,西夏太后曾两度秘密派使臣出使辽国。

    要是没有辽国的支持,西夏太后是决计不敢这么做的,他们之间肯定达成某种协议,一旦我们出兵西夏,辽国极有可能会趁虚而入的。”

    吕惠卿道:“既然西夏已经投靠辽国,那如果等到西夏太后整顿完内部,那必将会对我国形成更大的威胁。”

    文彦博道:“机会当然不是能放过,但之前我们已经规划好,借商人偷偷出兵,建立寨堡,协助他们防守,如此便可有足够的兵马防卫辽国。只要我们不大规模进军,辽国也不见得敢南下。”

    王安石道:“此策虽然也可行,但是不见得能够防守得住,西夏太后下一步肯定是派大军来镇压那些反叛的将领和寨主,如果不派主力进去,如何挡得住?”

    文彦博捋了捋胡须,又向赵顼问道:“陛下,此战关乎国家命运,当任命一名统帅统管全局。”

    赵顼点点头道:“朕想委任王韶为三军统帅,毕竟他曾经也采用相同的战术,拿下河湟地区,并且他对当地的情况是非常熟悉。”

    王安石立刻道:“臣也认为王韶乃是最佳人选。”

    文彦博稍显犹豫,是思虑再三,才道:“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任命王韶为统帅,必然是相信他,可不能再犯以前犯过错误。”

    他说得很委婉,但其实就是暗指皇帝别瞎指挥,别学着那些前辈们,去遥控战局。

    他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但是辽国在边上虎视眈眈,太过冒进,可能让辽国趁虚而入,但是太保守,又可能错失良机。

    只能把委任一名统帅,让他根据前线的情况来定夺。

    而这种战局是很难遥控指挥的。

    赵顼点点头道:“如今已经改革成功,也无须如此,如果诸位没有意见,朕打算任命王韶为关西、陇右、河东三道行军大总管。”

    一旁司马光闻言,心里有些慌,本想说,此非我朝制度,可转念一想,之前官制改革,遵循的就是唐制,虽然最终改得是四不像,但到底口号是这么喊的,行军大总管倒也合情合理。

    文彦博也不反对,道:“陛下可命王韶见机行事,决定派遣多少主力进入,但不宜宣战,更不可冒进,当步步为营,以修建营寨,防守为主,蚕食西夏的领土,我们只需要借此战削弱西夏,便可赢取最后的胜利,根本无须大举进攻。”

    赵顼点点头,又看向王安石他们。

    王安石他们当然赞成。

    其实他们担心,这保守派过于软弱,不敢进攻,以至于错失良机,但是他们非常相信王韶,王韶肯定不会就此放过西夏。

    会议结束之后,赵顼立刻去到边上一栋小阁楼上,张斐早就已经在此等候。

    “陛下,他们没有吵起来吧?”

    张斐问道。

    赵顼摇摇头道:“文公的想法跟我们一样,只是先生认为此策过于保守,担心延误战机,但是当朕决定委任王韶为行军大总管后,他便没有再反对。”

    张斐轻轻松得一口气,“那就好。”

    赵顼皱眉道:“如今朕最担心的就是北朝,根据消息,北朝肯定是与西夏太后达成协议,只是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到底是直接出兵,还是会等到西夏太后平定内部,再与之一同出兵,亦或者只是给予我朝施压,让西夏太后平等内乱。”

    虽然国力蒸蒸日上,但如果同时两线作战,他还是很担心的。

    张斐安慰道:“陛下,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避免两线作战,连商人都利用上了,但是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底这最终的主动权,是握在辽国手里的。

    不过以我们目前的国力,在未全面对西夏发动进攻前,我是有信心我们能够挡住辽国的。”

    赵顼点点头。

    张斐也并未再多说什么,不止是赵顼,其实朝中绝大多数大臣,对辽国都有一种惧怕,在不交战之前,也是没法消除的。

    翌日,赵顼便派出人快马将他任命的传去熙州,保险起见,他甚至还派快马前往延州、绥州等西北边州,让他们接受王韶的统帅。

    虽然之前张斐去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但是到底这三道行军大总管,在宋朝是首次出现,赵顼还担心那些将军不能理解。

    同时,又命河北诸军进入战备状态,其中包括大半皇家警察。

    最高皇庭。

    “王学士,三司使,你们现在还有空上我这来喝茶?”

    张斐看着王安石和薛向,笑呵呵道。

    王安石笑道:“我们当然不是来喝茶的。”

    “那是.?”

    “是这样的。”

    薛向立刻道:“如今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关于财政方面亦是如此,但是今非昔比,再加上我朝还未有宣战,也不宜征召役夫,只能是花钱雇人运送粮草,而目前又尚不知此战要打到何时,规模又会打多大。”

    张斐道:“增税?”

    薛向稍显迟疑。

    王安石道:“目前还没有到增税的地步,我们是想发行类似于盐债的债务,保证国库一直处于充盈,如此就能够应对北边的危机。”

    张斐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行,我其实是不赞成增税,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顾好内政,增税的话,这会引发民间百姓不满,就是不知道你们打算发行多少债务?”

    王安石道:“一千万贯。”

    张斐道:“这多了一点吧。”

    王安石道:“河中府都能发一百万贯,朝廷发一千万贯怎么算多?”

    张斐道:“河中府发一百万贯,那完全是凭借盐池在撑着,而且这种债务到期,是要连本带利,一并还清的,关键发这么多,商人也不太敢买。”

    王安石道:“所以我们才来找你想办法。”

    薛向又补充道:“发行这种债务,也是为了保障税币,一旦战争的消息传来,百姓可能抛售手中税币,尽量保留铜钱,因为他们会担心朝廷滥发纸币,来补充军费。”

    张斐眉头一皱,“这还真是一个问题,光凭债务可能不足以让百姓放心,更加会让百姓认为,朝廷已经没钱,引发更为恐慌的抛售。”

    薛向道:“那你认为该如何保住税币?”

    张斐道:“三司使必须准备足够多的储备铜币和绢布,同时要回收一些税币。”

    王安石道:“目前朝廷正是用钱之际,如何回收税币?”

    虽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天才,但是这种法定纸币,到底是刚出来不久,如何在战争下运作,他们还是有些不太会。

    张斐沉吟半响,道:“这只能依靠三大解库铺。”

    王安石问道:“怎讲?”

    张斐道道:“首先,一次性发这么多肯定是不行的,至少得分三年,这还得时候,每年也只需要还三四百万贯,以目前财政的情况,他们也更加放心。”

    王安石点点头道:“这倒是没有问题,目前局势尚不确定。”

    张斐又道:“他们现在不是都有存储业务吗?”

    二人点点头。

    张斐道:“我们可以通过他们的储存业务,来回收市面上的税币,只要市面上的税币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数量,那么就不会引发税币的恐慌。

    让三大解库铺先将储存利息提高到每年百分之五,并且到期后,可以选择铜币或者税币结算,以此来吸引百姓来存钱,然后我们再以每年百分之十的利息将债务卖给他们,他们在中间净赚一半,且压力也都分摊出去,我想是可以说服他们答应的。”

    薛向听得眼中一亮,“也就是说直接将债务全部卖给三大解库铺,三大解库铺再拿着我们的债务利息,去吸引百姓来存钱?”

    张斐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当然,三大解库铺也可以直接将债务转手卖出去。”

    薛向道:“此策甚妙。”

    王安石哈哈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有主意。咳咳,大庭长,不好意思。”

    张斐一翻白眼,道:“不过王学士,有一点我得给你提个醒,正如你方才所言,今非昔比,凡事都得讲法律,可没有什么事急从权一说。

    以往这种时候,最适合浑水摸鱼,但如今公检法、御史台、税务司全都盯着的,如果事业署中有人想要发这财,那一定会影响到王学士、吕尚书的,皇庭也一定会重判的。”

    王安石道:“可是这我们哪里盯得过来。”

    张斐道:“但人都是你们推荐的,出了事,你们肯定是要负责任的。”

    王安石点点头道:“我会去叮嘱吉甫的。”

    说罢,他又道:“但既然是要将法,那你们也得完善相关法律,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朝廷必须要用到强制手段。”

    张斐点点头道:“我会去立法会那边商量,拟写一份战争动员法,让官府能够在危机时刻,依照此法,征召百姓。”

    王安石点点头道:“此法你得看着,不能仍由司马君实他们来定。”

    张斐道:“不是我看着,我对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政事堂必须也得参与进来。”

    王安石听罢是更加放心了。

    张斐又道:“此外,我们现在也可以通过报刊慢慢造势,唤起大家被辽国欺压的记忆,如果是要两线作战,这必然是要众志成城。”

    王安石忧虑道:“但是如今辽国态度尚不明确。”

    张斐道:“我们可以慢慢造势,这就要考验王学士的文学功底。”

    王安石没好气道:“这跟文学功底有甚么关系,要是真有关系,我何至于三番两次来求你,我到时写几篇,你帮我看看。”

    张斐点点头。

    虽然时过境迁,但是王安石和司马光的默契是从来没有缺席过,王安石他们前脚刚走,司马光后脚便来到皇庭。

    “唉!”

    坐下之后,司马光是一语不发,只是一声长叹。

    “司马学士何故叹气?”

    张斐亲手递上一杯茶。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是明知故问啊。”

    张斐笑道:“这树欲静而风不止,总归是要打的。”

    司马光道:“但是好不容易过上几年好日子,我是真不想唉.。”

    他是真不想打,目前的这个社会,真是比他梦想中的还要好,已经超过儒家的标准,可打仗是劳民伤财的,在他心里,就好比一副完美的画卷,将要被破坏。

    张斐笑道:“我倒是认为,晚打不如早打。”

    “怎讲?”司马光问道。

    张斐道:“我们只会越来越富裕,而他们只会越来越穷,到时我们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头肥羊,而他们在我们眼中就是一头饿狼,那时候只怕大多数人都跟司马学士一样不想打,而对方是非打不可,心境的差别,更令我们被动。”

    “这倒也是。”司马光点点头,道:“那公检法能够在这时候做些什么吗?”

    这也是公检法第一回面对这种情况,他是比较迷茫的。

    张斐道:“淡定,从容,比往常更加勤快一点。”

    司马光疑惑地看着他。

    张斐笑道:“我们是稳定国内的关键力量,如果我们都慌了,那后方肯定会乱,我们捍卫住公检法,其实就已经帮了朝廷莫大的忙。”

    司马光道:“但是每当战争打响,朝廷的政策会渐渐变得极端,增税、徭役可能一样都落不下,公检法又该如何面临这种情况?”

    张斐道:“立法。”

    司马光道:“立法阻止吗?”

    “不。”

    张斐道:“立法支持。”

    “.?”

    “司马学士,这关乎着国家存亡,是人人有责。”

    张斐道:“其实我朝一直都有相关律法,确保在战争时期,如何征召役夫,以及役夫所得最低工钱,只是以往吏政腐败,导致许多将军、官员以公谋私,大发战争财,而如今我们通过修法,来确定在危机时刻,每个百姓应承担的义务,以及确保百姓能得到应有的报酬,虽然比平时可能要低,但至少要保障百姓一家人的生命所需。

    如何让这一切能够依法运转,也就是我们公检法此次的考验。”

    司马光又问道:“提到这将军,很多武将在战争时期,都是无所欲为,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张斐道:“那得分甚么情况,如果不影响到战争局势的,可以秋后算账,但如果因一己私利,而影响到战争局势,就必须立即惩罚,但这需要公检法的官员足够聪明,在适当的时候出手,这对于司法官员而言,也是一次重大考验,但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

    “是呀!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

    司马光点点头,突然又看向张斐,“你怎么一点也不慌。”

    张斐道:“因为我认为我们必胜。”

    “为何?”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张斐道:“我是站在道德之上,为什么那些西夏百姓愿意归降我们大宋,不是因为他们讨厌梁太后,而是他们向往更好的生活,方才司马学士所提到的问题,在他们国家,将一一出现,而这就是公检法的优势,所以我们只会越打越强,而他们会越打越弱。”

    司马光听罢,愣了好半响,突然苦笑道:“这些道理,我常常用来规劝官家,但其实我自己都尚未悟透啊!”

    张斐道:“或许不是司马学士没有悟透,而是在司马学士眼里,只有汉与蛮夷。”

    司马光猛地一怔,过得半响,他缓缓言道:“我远不如你也。”

    从司马光和王安石他们的担忧,也不难看出,他们都对新体制在应对战争时,感到担忧。

    因为他们害怕,战争会冲垮整个新体制。

    这确实很有可能的,因为打起仗,谁还顾得了那么多,还能不能做到人人依法,公检法又会不会成为朝廷政令的绊脚石,这些都无法预知。

    这也是对公检法的一次严峻考验。

    如果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展现出公检法的优势,那公检法算是彻底扎根于这片土地。

    这些压力,多半都集中在张斐身上。

    这只能更多依靠他来想办法。

    今日,他来到慈善基金会的总部,与樊颙、陈懋迁他们开会,商议国债的事。

    “是不是要打仗了?”

    陈懋迁小声问道。

    他在西北那么多买卖,当然是收到风声了,听到张斐的提议后,就知道,可能是要打仗了。

    张斐道:“据我所知,朝廷是无意与任何人开战,但你们也是知道的,西边现在很乱,这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必须做好准备,应对那些突发情况。”

    樊颙道:“大庭长开口,而且听上去也稳赚不赔,这我们当然不会拒绝,但是相国寺那边可就不一定,到底朝廷每回打完仗,是既没有占到便宜,又打得国库空虚,不见得能够还得上这债。

    我想相国寺那边也会担忧这一点,这会使得我们辛苦经营多年的买卖,全部都付诸东流。”

    借钱不是问题,但是他对于国家打仗,是真没有什么信心。

    打赢了也是输,打输了也是输。

    你怎么能够确保,打完仗,国家能够将钱还上。

    张斐道:“你们何不这么想,如果敌人打了进来,那就不是说大家的买卖付诸东流,只怕小命都没了。

    你们应该这么想,朝廷愿意放债,其实也是不想增税,也是害怕打断国家上升的势头,而且只要战争发生在别国领土,那影响不到诸位的买卖,国家的税政还是会非常稳定的运转,到时自然会有钱还。

    此外,这些钱出去,也不是送给那些贪官污吏,而是送给你们商人,如今朝廷全都是雇人,且直接从商人那里买货,这会掀起一波高chao的,而你们商人将会大赚特赚。

    你们的担忧,相比起这三点,简直就是不值一提。”

    大家听得面面相觑。

    好像也有道理。

    他们也知道,是西夏在挑事,人家要打你,你不打,那可就死定了。

    陈懋迁突然道:“三郎说得这么情真意切,是想让我们学着去说服相国寺吗?”

    张斐笑道:“知我者员外也,不过我想只要马家和咱们都答应,相国寺那边也会答应的,而且到时三司使会出现跟他们谈的。”

    他身为大庭长,只能跟这几个好友谈,不能代表朝廷去跟对方谈,他没有这个权力,他说的话,也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在跟这些商人沟通好之后,他便又去到立法会,跟富弼、文彦博、王安石、司马光他们商议,如何拟定战争动员法。

    如果不写清楚的话,公检法就难以介入。

    而古代没有动员这个概念,只是有一些规定,而这些规定跟之前的律法是一脉相承,也就是以刑罚为主,主要就是规定要按时完成任务,否则的话,要受到什么刑罚。

    但这肯定不符合公检法的理念。

    都需要重新拟定。

    张斐其实不太懂这些,古代打仗到底是什么样子,可能看看历史书,是能够有所了解的,但你要说古代动员是什么样子的,书上可能就只是冰山一角,不经历过,是无法想象的,他只是提出一些想法和建议,主要是确保大家义务和权益,但具体怎么去拟定,也是富弼他们去商量。

第八百零三章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回立法会可是不敢再磨蹭,即便有磨蹭王者司马光的加入,在大庭长的指导下,他们很快就拟定出一部动员法。

    这部法拟写出来后,富弼、司马光他们是既觉满意,又觉惊讶,因为他们没有想到,这小小一部动员法竟然写了三十多页纸,要是再写下去,都快赶上之前的《宋刑统》。

    因为整个过程,都是张斐提问,他们解答,一问一答,越写越多。

    这里面包括战时的交通管制条例、粮食管制条例、生产管制条例,以及战时契约条例。

    又包括征用、征召、使用、修理、储藏、消费、迁移、转让,等等。

    其中最最最重要的特点,就是契约。

    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要以契约为凭证,而契约都是规范好的。

    假设你要征召民屋,你就必须带着那份强制性契约,去让百姓签字,然后直接征用。

    战时契约条例,是不需要遵守契约原则。

    没有自由,没有自愿。

    但是,你有凭证,凭证上面就包括补偿,你可以拿着去官府要钱。

    虽然这实际上就是战争动员法案,但最终取名为《国防动员法案》,这也是考虑到百姓的感受。

    因为大多数百姓认为战争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想好好的活着。

    这“国防”二字是非常关键,有此二字,就可以解释为我们是保护国家,是保护自己,以此为由,再引用了法制之法理念,阐述为什么国家、君主在最前面,故此这部分法案的抬头,富弼还亲笔写了一段话,阐述整部法案的最终目的。

    这就是公检法。

    凡事你都得师出有名,不管实际上是什么情况,但是名义上都得以个人权益为主。

    也只有这样做,才能体现出公检法的优势,将权益、义务、责任划分的非常清楚,公检法才能够去执行。

    为什么以前不这么干?

    很简答。

    这执行起来是非常复杂,以前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而这就需要皇家警察。

    张斐只能让警署铁三角亲自前往,也就是曹栋栋、符世春、马小义。

    这三人要是拆开来,那什么都不是,而且肯定会坏事,他们的缺点是非常明显,但是他们三人一旦合体,也未令张斐失望过,曹家的外戚身份,符世春的谋略,马小义的执行力,这简直就是完美搭档。

    在这个动员时刻,是必须要跟军方打交道,而曹栋栋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毕竟曹太后还在宫里坐着。

    内部管制,就是得以皇家警察为主,军队是不能干预这些事务,就只负责打仗。

    ......

    白矾楼。

    砰!

    “张三,与你做兄弟,可真是我符世春此生最大的错误。”

    刚刚从扬州回京的符世春才喝了一杯酒,不禁就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地瞪着张斐。

    张斐却是一脸无辜道:“小春哥,此话从何说起,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为了...!”

    “是呀!小春,张三这也是为咱们着想啊!”

    曹栋栋突然言道。

    符世春顿时有些懵逼,惊恐地看着曹栋栋,“衙内,他是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哪是为我们好,他简直就是将我们当成牛马在用,这哪里有危险,哪里事多,就让我们去。咱们刚刚才在扬州站稳脚跟,他又让我们去河北。你...你醒醒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

    曹栋栋道:“你应该这么想,他是让咱们去建功立业的,咱以前可真是想都不敢想,我且问你,你以前有想过今儿能当咱大宋总警署的第一主簿么。”

    第一主簿?张斐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符世春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老子稀罕么。

    马小义帮腔道:“哥哥所言甚是有理,这男儿当志在四方,征战沙场,待在扬州有啥意思,俺们现在要是去河北,兴许还能够跟契丹人碰碰,好叫他们知晓,俺们大宋男儿也不尽是懦夫。”

    “咳咳!”

    张斐道:“小马,说话注意点,你这不尽是懦夫,这个杀伤力有些大。”

    “是吗?”

    马小义道:“这是俺爹说得。”

    张斐道:“那就更不能说了。”

    “哦。”

    马小义点点头。

    曹栋栋哎呀一声,“小春,这机会千载难逢,要不是等你们,我可早就出发了。”

    符世春看了眼曹栋栋,又看了眼马小义,然后是生无可恋地坐了下去。

    他之所以跟曹栋栋、马小义玩得来,那是因为他们以前都是纨绔子弟,可如今他们全变了。

    二比一,他也只能含泪接受。

    符世春确实不愿去,因为他家从小就给他灌入躺平,安享荣华富贵的思想,但他还是非常看重这几个兄弟,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可能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

    符世春、马小义一到,三人立刻出发,带着皇家警察得力干将和张斐嘱咐,前往大名府。

    不管是从动员,还是从资金的流动来看,宋朝的重心是在哪里?

    北方。

    契丹人。

    而不是西夏。

    但诡异的是,现在西夏已经打得是热火朝天,而且还不断传来捷报。

    在梁太后软禁李秉常的第一个月内,那兰州守将禹藏花麻是立刻归降大宋,并且将他镇守的兰州也都献于王韶。

    这兰州就是西夏东南角的一个突出部,南临河州,东临熙州,是被渗透最为严重的一个州,也是走私商人的大本营所在,兰州的归降是非常轻松的。

    而与此同时,北线的银州、龙州、盐州、等一些与大宋交接城镇,也都相继归降宋朝。

    这些州说是归降,但其实是宋军主力与西夏商人、寨主,里应外合给打下来的,只是说没有废多大的劲,这也是因为之前大量的渗透,导致许多人都与宋朝绑定。

    当这些捷报传到东京汴梁,君臣们又开始新一轮的纠结,这真是天胡开局,是不是要抓住这个机会。

    要知道目前进入西夏境内的宋军主力,只有不到八万,这可是整条战线。

    是不是要加注,一举消灭西夏。

    然而,王韶的来信,又令宋朝君臣压制住内心的躁动。

    王韶在信中认为,拿下这些州县,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因为他们到底没有歼灭西夏的主力,而这些地盘早就是囊中之物。

    如今整个西夏国内还有四五十万大军,同时再往里面走,这后勤压力就会成倍增加,就必须动用西北大量的民力,来运送粮草,必然也会破坏防御辽国南下的体系,如今应该以防守为主。

    西夏不比宋朝,到处都是繁荣的州县,在往前走,是有大量的戈壁、沙漠,后勤压力可想而知。

    赵顼回信王韶,让他自己定夺。

    与此同时,北境暂时未有动静,不过海上倒是传来一封密函。

    皇宫。

    “你说我们在辽国的计划,可能已经被人识破了?”

    赵顼惊愕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根据登州传来的消息,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因为他们国内有人,利用海上走私,正在大量进购我们的报刊,并且还希望我们印刷契丹文字的版本。”

    赵顼道:“这可能是北朝百姓爱看。”

    张斐道:“也的确有这个可能性,但如果是百姓爱看,理应各路辽商都选择大量购入,但实际上许多走私商并没有大量购入,只有一家有这方面的要求。

    而且根据辽国内部的情报来看,去年辽主刚刚废除太子,而这一切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所为。”

    赵顼皱眉道:“所以你怀疑,是耶律乙辛在搞鬼?”

    张斐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性,目前尚不确定,耶律乙辛到底是看穿我们的计划,想搭这顺风船,还是他看到这些报刊时,也想到利用这些报刊,去煽动民怨。”

    赵顼道:“如果是的话,那咱们该如何利用这一点?”

    张斐道:“耶律乙辛乃是辽国第一权臣,在辽国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我们可以将这一切包装成一份完善的证据,在关键时刻,偷偷上呈给辽主。”

    赵顼问道:“什么关键时刻?”

    张斐道:“就是辽国准备南下之时,如果在这个关键是时刻,辽主收到这份证据,他一定是先对内,必然迫使他停止南下的计划。而这就将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赵顼皱眉道:“但这会不会破坏我们在北朝的计划?”

    “不会。”

    张斐笑道:“反而会加剧。”

    “为何?”

    “如果辽主得知此事,必然是大规模清除这些报刊故事,而如今这些报刊已经是大量渗入,很多人都看过,辽国内部也必然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这将会使得辽国百姓更加向往报刊上的故事。”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赵顼感慨道。

    同是皇帝,这时候难免会出现共情。

    张斐点点头道:“正是此理。”

    赵顼道:“你认为辽主该如何做,才能够破解此局。”

    张斐笑道:“估计是破不了。”

    “为何?”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本质其实不在于言论,本质是天下熙然,皆为利往。关键是在于百姓的生活,正是因为辽国百姓深受压迫,才会对报纸上那些故事感兴趣。”

    张斐又解释道:“就比如说,辽国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我们,陛下根本不需要去理会,随便他们怎么编,我大宋百姓,只会觉得可笑,而原因就在于我大宋百姓的生活是越过越好,即便有奸人想要作祟,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退一万步说,还有公检法在,百姓若有不满,可去皇庭上诉,陛下也能很快得知,然后做出调整政策。

    辽主最为正确的做法,就是从此中看到百姓的不满,然后顺势改革,但是辽主昏庸无道,跟陛下你就没法比,他一定不会这么干得,所以他的失败也是注定的。”

    赵顼笑道:“你还是这么能说会道。”

    张斐道:“结果会给陛下答案的。”

    ......

    无定川。

    但见在一处峡谷中,漫山遍野的尸首,饶是种谔、种朴父子看得都是触目惊心。

    好在都是敌人的。

    “父亲大人,这全都是西夏最为精锐的重甲骑兵铁鹞子。”

    种朴从一具尸体上取下一副重甲,拿到种谔面前。

    种谔看着重甲上的弹孔,不禁感慨道:“这未来战场上,必将是以火器为尊啊!”

    他们这一支从延州出发的西军主力,也是唯一一支全员配备精良火器的队伍,其中就包括三十门火炮,因为他们这一路是要面临西夏最精锐的边防士兵,最近十年,双方主要是在这条线反复争夺。

    种谔在轻松拿下银州后,就继续北上,而面对则是驻守在夏州以南米脂寨的梁乙埋主力。

    而刚刚在这无定川山谷中一战,正是西军主力VS梁乙埋率领的西夏精锐重甲骑兵。

    在此之前,西夏是见识过火枪的威力,但这还不足以说让西夏闻风丧胆,只是稍微加强版的弩而已,但是他们没有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他们还以为宋军最好的远程打击是床子弩,就没有改变战法,还是重甲冲锋。

    结果可想而知,被三十门火炮轰得是晕头转向。

    什么玩意。

    没见识过啊!

    而且种谔手中还有一支精锐骑兵,西军强大之处就是在于他们有骑兵,种谔的战术其实也很实在,中间一阵炮轰,两支骑兵再左右包抄,将梁乙埋的八万精锐,拦腰截断。

    不得不提一句,火器只是其次,主要胜利的原因,是经过此番改革,宋军战斗力也是得到显着的提升,是不弱于西夏主力,杀的梁乙埋狼狈而逃。

    更令西夏雪上加霜的时,主力溃败的消息传到他的大本营米脂寨时,隐藏在米脂寨的一些带路党,皇族派,就直接反了,占据了米脂寨。

    米脂寨一丢,西边的夏州也跟着乱了,夏州守将更是非常直接,毫不犹豫地率部投降,防守主力损失殆尽,他们也防不住,再加上内部都要求投降。

    而就在这时,后方却突然传来行军大总管的命令,让他们立刻构建夏州的防御,不得再往西进。

    而此时王韶已经从熙河赶到盐州,并且将中军大帐设于此。因为在开战初期,王韶就率部拿下兰州,并且重创来攻的两万西夏主力,又占据更多有利地势,他现在吩咐种师道率部在当地防御,自己则赶到北线,来统管全局。

    中军大帐中。

    不管是王韶,还是种谔等将军,全都是商人打扮,到底宋朝是没有宣战,他们不能以宋军的名义进入,我们都是商人。

    “是谁断了老夫的粮草?”

    忽见一名看上去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老将,大步流星、满面怒容地闯入大帐。

    此人名叫高遵裕,乃是太后高滔滔的堂叔,也是环庆路的统帅,这盐州就是他拿下的。

    种谔、折继世、姚兕、宦官李宪等各军统帅,皆是闭口不语。

    这谁惹得起。

    王韶笑问道:“老将军可有收到驻守盐州的命令?”

    高遵裕道:“如今我军势如破竹,西夏溃不成军,理应趁胜追击,一举拿下西平府,若此时不攻,待他们整顿好兵马,可就为时已晚,战机是转瞬即逝的,你到底懂不懂。”

    种谔他们也是默默点头。

    说得好!

    他们也都是被王韶给叫回来的,但如今宋军气势高昂,是白白错失战机。

    而且他们也看不上王韶。

    到底是个文人。

    王韶又问道:“老将军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可否受到驻扎盐州的命令。”

    高遵裕道:“老夫收到了,但老夫不理解你为何要这么做。”

    王韶道:“老将军既然已经收到,就应该与诸位将军一样,等我过来,再做定夺,而不是擅自出兵。

    如今老将军违抗军令,本总管决定暂时收回老将军的统兵权。”

    高遵裕一时惊呆了。

    李宪忙道:“大总管请息怒,这临阵换将,乃是行兵大忌,况且高老将军,刚刚才立下大功,这么做.......!”

    “不服从命令,才是行兵大忌。”

    王韶目光一扫,“本帅不知道你们接到的是什么命令,但是我接到命令,是从未提到过进军西平府,消灭西夏,我接到命令只提到一点,那就是保护商道,保护我们盟友的利益,保护边境百姓的利益。

    如今我们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接下来就是构建防御堡寨,建设公检法,恢复这里的民生,恢复贸易,故此此行,我还特地邀请曹尚书来此。”

    一干将帅全都懵逼了。

    啥?

    打完了?

    这......!

    我们这都还没有开始啊!

    其实就只有熙河和夏州打了两场大战,其它地区,可都是那些走私商干得,我们这才刚撸起袖子,都还没有开始。

    而且也就是往前前进一步,只占了西夏领土的三十分之一,但全都是比较繁华的州县。

    王韶不理会他们的震惊,又看向高遵裕道:“还请老将军交出军印。”

    猛然回过神来的高遵裕,怒指王韶,“你这书呆子,安敢如此?老夫要参你一本。”

    王韶轻描淡写道:“老将军若有不满,到时可在军事皇庭中提出来。来人啊。”

    立刻进来两名士兵。

    “将高老将军请出去。”

    “是。”

    高遵裕见罢,顿时陷入暴走中,对着王韶张牙舞爪,口吐芬芳,但并没卵用,直到被两名士兵给拉了出去。

    在坐的统帅,立刻在心里重新评估这位行军大总管的权力。

    论地位、论身份,就连曹评都比不上高遵裕。

    而如今就只因为他往前多走了几步路,然后就被免除军权。

    从历史角度来看,这王韶是妥妥的奸臣,官宦李宪可都没有他这蛮横。

    王韶也没有理会他们,是继续布置任务,那就是全面防守,兴建堡寨,经营这些地盘。

    会议结束后,曹评就找到王韶,“高老将军可是高太后的堂叔,你拿他立威,是不是有些过于莽撞?”

    二人在熙河也是老搭档,王韶也没有瞒他,道:“我也没有办法,就只有他擅自出兵,而且面对这些唾手可得的军功,如果不施以非常手段,也镇不住这些将军们。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根本不需要出兵,光靠防守就能够消灭西夏,如今沿边的许多商业繁荣城镇都已经被我们拿下,包括盐州,很快西夏就会陷入内外交困中,而我们又可以以此为基础,进一步渗透,继续出兵反而会引发党项人的同仇敌忾。

    如果我们停止行动,照顾好当地的民生,反而会加剧西夏内部的矛盾,同时赢得当地民心,这才是我们取胜的关键,更别说我军还要防守辽国有可能的南下。

    至于高老将军,到时由皇庭去裁断,我不过是奉命行事。”

    ......

    话说回来,其实要打的话,粮草也供应不上,由于大宋未有对西夏宣战,也没有办法去动员大量的百姓,去运送粮草,目前前军的粮草,全都是商人来负责,主事人都不是官员,而是樊正。

    在王韶的要求下,樊正他们都是以商人的名义,雇佣因战火而丢掉生计的西夏百姓,因为是雇佣,这工钱可是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盐,为什么王韶将中军大帐设在盐州,就是这里产盐,是经济枢纽。

    而以前,这里的盐又好又便宜,便宜的原因在于西夏的物价比较低,而如今这里属于宋朝,物价自然得统一,当地盐价是直接翻十倍。

    虽然王韶还是依照契约,保留了归降的贵族,在当地的利益,但是我既然将盐价涨上去了,那你们也得将盐户的酬劳给提上去。

    当地盐户真是捂着嘴笑,还有这种好事,我是被占领吗?

    天呐。

    而那些原本属于梁乙埋等大贵族的利益,则是全部没收,拍卖给那些立下战功的私商。

    同时又先在当地推行契约法,这其实无形中削弱那些贵族的影响力。

    当地很多百姓也彻底放下恐惧,积极投入到生产当中去。

    然而,宋军接连大胜,势如破竹,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西夏国内的恐慌,可是他们突然发现宋军不打了。

    这令梁太后都迷茫了。

    什么情况?

    在这种占据如此优势的情况下,宋军竟然止步不前,这完全不能理解。

    难道他们就不懂的一鼓作气再而歇三而衰的道理?

    最终。

    他们将宋军的错失良机归咎于文人统兵。

    他们已经得知,统帅是王韶,就是一个文人,如今宋军的动向,完全符合文人的秉性。

    梁太后他们是欣喜若狂啊。

    这真是天助我也。

    立刻整顿兵马,准备反攻。

    但她也不傻,她知道现在要凝聚人心,于是她对外宣传,宋军之所以不敢前进,乃是因为他们忌惮辽国,可不是安什么好心。

    王韶也在对西夏进行言论作战,他亲自写封信给梁太后,你是汉女,你应该懂得儒家礼仪,你怎么能软禁国主,这是儒家大忌,你赶紧将国主放出来。

    气得梁太后是火冒三丈,就是因为我是汉女,我才这么干的,你还老提这茬,你不是成心拆台吗。

    不过她也借王韶的言论,来宣传自己,我们都已经废除汉礼,那我凭什么不能主政,而且那些支持李秉常的,多半都是汉人降臣,他们都是内奸。

第八百零四章 还得是大庭长出手

    不可否认,这党项人是非常凶悍,可不是战五渣,但要说国力,这西夏是肯定不如宋朝的,而且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局限于西夏内乱,宋与西夏都还未宣战,此消彼长,这梁太后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不用想,肯定是辽国。

    基于李秉常的政策口号,辽国肯定是要支持梁太后,他不可能允许西夏与宋朝走得太近,尤其是现在宋朝国力蒸蒸日上,坐在上面的皇帝也与之前的仁宗、张真宗是大不一样,所以此时此刻,辽国更需要西夏来牵制宋朝。

    其实梁太后是很有政治头脑的,她并不傻,她知道自己这么干,会有什么后果,但是她只能这么干,同时她知道借此去拉拢辽国。

    如果让李秉常亲政,宋夏就成一家人,到时候再也没有人帮你牵制大宋。

    所以辽国也是下了本钱支持梁太后,从北边给西夏运了大量粮草。

    当然,辽国也清楚的知晓,光运粮草也非长久之计,关键自己也占不到便宜,还只能向西夏输血,而权衡之术,是要削弱两方,然后保证自己独大的局面,所以辽国早就在河东将自己的利益给划分出来。

    只要你宋朝在西夏占便宜,那我必然是要在你身上占便宜,同时让你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直以来,辽国愣是将宋朝拿捏的死死的,甚至可以说,玩弄于股掌之间,其实在大宋安全司未出现之前,哪怕是间谍战,宋朝都不是辽国的对手。

    但这回宋军的动向,也出乎辽国的意外,至今都未有宣战,看不出大举进攻的迹象,不过辽国还是得知,宋军主力已经进入西夏境内,并且还得知,西夏北线的主力在无定川被宋军击败。

    这局势岌岌可危。

    于是辽国终于按捺不住,先是给沈括下达一道通知,谴责他们宋朝故意拖延,谈判毫无诚意,我们已经失去耐心,河东边界就这么定了。

    旋即派五千先遣军进驻争议地区,但是边境上可是七八万驻军,可见辽国也是很谨慎的,他们也不像营造出要入侵的氛围,这还是属于外交范畴。

    辽兵也只是进入争议地区,并没有说烧杀抢掠,但也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因为长久以来,这里都是无人区,宋朝害怕自己的百姓一不留神,就跑去隔壁种地,也害怕辽国找到借口伐宋,或者进行敲诈勒索,还是后来韩琦在这里建设了一些堡垒,但也就是象征性的,是完全没有战斗力。

    在辽兵进驻之后,驻守在这里的宋军就直接给撤了,他们只是象征性待在这里。

    生活在此地汉人百姓,也只能跟着撤出此地。

    饶是如此,太原、府州还是感到巨大的压力,幸亏王韶止住了继续进攻,否则的话,这真的很危险。

    守在太原的宋军是赶紧积极防御起来。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汴京。

    虽然大家心里都是早有准备,但辽国真的踏出这一步,内心中对辽的天然恐惧,还是涌现出来。

    这朝野内外,是又惊又怕。

    真的要打吗?

    但也有些大臣对此是愤怒不已,回回都是如此,只要我军对西夏有所动作,辽国必然是不会缺席的。

    小人矣。

    割地,是不可能的。

    纵使有人想割,也不敢说,文彦博他们还生怕赵顼又会妥协。

    得知此事,这些宰相们是赶紧入宫,态度坚决,决不妥协,绝不承认由辽国划定的地界。

    可不承认又能怎么办?

    打?

    谁都没有这想法,包括文彦博自己在内。

    因为在那争议地区,宋朝力量几乎等于零。

    有一说一,就是派兵去打,也是打不过,况且西军部分主力还在西夏境内,而且托儿皇帝的福,在整个边境线,辽国都是占据绝对的地理优势,是进退自如。

    况且人家还有战马,而目前火器是无法主宰战场的。

    宋朝唯一能够反制的手段,就依靠外交途径,更准确的来说,是利用岁币和榷场,向辽国施压。

    他们讨论的点也就是澶渊之盟。

    因为岁币和榷场都是澶渊之盟的内容,但事实上,澶渊之盟中并未有明确规定河东边界,只是划定雄州那边的。

    当你提出岁币和榷场的时候,就等于是将河东地界与澶渊之盟捆绑在一起。

    有些大臣就认为,这么做将会使得自己无路可退。

    因为你不给岁币,不开榷场,辽国是一定开战,辽国现在这么谨慎,也就是担心宋朝关闭榷场,不给岁币。

    所以当你提出岁币和榷场后,如果辽国还是不退,你这岁币到底给还是不给?

    会令自己进退两难,毕竟还没有下定决心与辽国开战。

    他们就希望分开来算,割地是不可能割的,也必须通过外交去施压,但不能拿澶渊之盟出来说事。

    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沈括早就拿岁币出来施压。

    但是文彦博却认为,你要不拿岁币和榷场,辽国凭什么搭理你,这等同于是默认他们占领我们的领土,而且辽国极有可能会得寸进尺,除非我军从西夏退出来。

    两派也就这个观点进行激烈的辩论。

    赵顼是一直比较沉默,他虽然没有表现的非常软弱,但也没有太强硬。

    ......

    皇宫。

    “其实目前的情况不能算是非常糟糕,至少辽国没有直接派大军入侵,可见辽国方面也是有所忌惮。那么前唯一的解决办法,也只能是通过外交抗议,坚决不承认那条分界,能拖得一日是一日。”

    张斐还是看出赵顼的担忧,于是出言安慰道。

    最恶劣的情况,就是辽国直接出兵。

    “朕也知道。”

    赵顼点点头,道:“但现在的问题,是否将此事算入澶渊之盟?”

    张斐沉默少许,道:“我以为陛下应该做好与辽国决裂的准备。”

    赵顼闻言,不禁皱了下眉头。

    张斐又道:“因为之前我们就提过岁币,辽国此举只是派五千兵马进驻,他们肯定也是在试探,以及给西夏一个保障。

    如果我们不提澶渊之盟,但辽国肯定会以为我们之前是在虚张声势,不敢与之决裂,但是我们西夏的计划又是不能放弃的。

    辽国肯定会得寸进尺,到时他们又会找出新得问题,然后不断侵占我们的领土,或者索要更多的岁币。

    而我们表现的更加强势,辽国也会有所忌惮的,虽然他们不可能会从河东边界退兵,但或许能够为我们拖得一些时日,同时我们那边还在收集耶律乙辛的罪证,说不定能够在关键时刻,帮我们一把。”

    虽然这个问题,二人已经讨论不下于百八十次,但是真到这抉择的时刻,赵顼还是显得非常犹豫,“目前我们正在西夏用兵,虽然没有派出全部主力,但也有十万人左右,朝中很多大臣,还是认为,两线作战,过于冒险。此外,边境和平这么多年,辽国百姓厌战,我们的百姓也厌战。”

    张斐也看出赵顼内心面对与辽国决裂,还是有一丝不安,毕竟澶渊之盟已有近八十年,这里面其实也牵扯到很多人的利益,不管是对宋朝,还是对辽国而言,如果真的闹掰了,赢了还好,要是输了的话,那可能会动摇他的统治地位,目前也确实没有把握能够战胜辽国。

    关键辽国也很鸡贼,他们早就在为此事做铺垫,我们是通过外交来确定边界的,我们之间都谈了两三年,可见我们不是想要跟宋朝决裂的,只是说你们宋朝故意拖延,是你们有错在先。

    一番思索后,张斐突然道:“不如就由我来做这事吧?”

    赵顼一怔,震惊道:“你来?”

    张斐点点头道:“陛下在外交上,还是选择更稳妥的方式,而国内则是通过百姓的诉讼,由最高皇庭来判决对方违反契约。”

    赵顼听得一惊,“这如何能行?”

    张斐道:“我只能判是对方违反契约,并且要求对方给予我方百姓补偿,而不是要撕毁契约,皇庭也没有这个权力,这必须由陛下你亲自做主。”

    赵顼听得有些迷糊,“你还能要求北朝赔偿我们的百姓?”

    “当然不能。”

    张斐道:“但是经过皇庭的判决,如果陛下要决定与辽国决裂,就变成扞卫自家百姓的利益,这符合法制之法的理念,也是陛下你应该做的,这样一来,就能够减轻陛下的压力,而且陛下是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然后审时度势,我们皇庭也会配合陛下的战略。”

    赵顼眼中一亮,不管此时用不用,这还真是一个办法。

    如今他要与辽国决裂,反对派肯定认为,你这是不顾百姓的安危,但这事到皇庭里面一转,就变成扞卫百姓的权益。

    赵顼又问道:“所以你是认为,该跟北朝决裂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认定辽国此举是试探,如果我们心虚,他们必然会变本加厉,直到我们从西夏退出来,那样的话,又跟以前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况且,我们不能只想着,这是辽国要挑起战争,我们本来也打算要与辽国撕破脸,我们同样也可以借着此事,去撕毁澶渊之盟,毕竟陛下适才也说了,我宋朝百姓也非常珍惜和平,到时我们还得另外找理由与辽国开战,收复燕云十六州。

    而如今辽国国内的情况也是非常微妙,而我们已经又争取到一年的时间,足以在河北建立起防御,时机对于我们而言,也不算很差。”

    赵顼稍稍点头,权衡一番后,“好吧,就依你所言。”

    ......

    张斐走后,高太后突然派人将赵顼请去。

    母子见面,高太后是开门见山,道:“官家,听闻我伯父在前线违抗军令,可有此事?”

    赵顼愣了下,道:“回母后的话,是有此事,但儿以为这可能是一个误会,老将军自庆州出兵,是一路克敌,连战连捷。”

    高太后摆摆手道:“这不是什么误会,伯父的性格,我这心里清楚的很,他虽对大宋一片忠心,但是气度太小,嫉贤妒能,尤其是对军功,那更是非常迷恋。

    官家切莫在乎我的面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最好是将他给撤下来,以免坏了大事。”

    赵顼点点头道:“是,儿知道了。”

    高太后见皇帝答应的如此随意,心里还是不放心,“切记,在这关键时刻,莫要让他再领兵。”

    赵顼立刻道:“母后放心,此事已经转到军事皇庭,到时会在那里进行审理的。”

    高太后这才点点头。

    她知道高遵裕出了什么事,但她是非常支持王韶,这边到底还有一个辽国,越是深入,后方就越空虚,她真的害怕,高遵裕仗着自己的身份会胡来。

    如今局势可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

    赵顼最终还是选择稳妥的方式,又派韩维前往辽国上京,就辽国出兵进入河东地界一事,与辽国进行交涉,但不提澶渊之盟。

    这一决定,令大多数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嘴上喊得凶,但内心其实都不愿意跟辽国开战,到底那些地界,原本就没有几个宋人在。

    包括韩琦、富弼、司马光、王安石,他们也都认为要尽量避免两线作战,同时河北防御还需要时间建设,不能在此时与辽国撕破脸。

    ......

    与此同时,西夏方面,也收到辽国出兵河东的消息,梁太后是欣喜若狂,她跟其弟梁乙埋都认为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他们。

    宋朝方面是文人带兵,面对巨大优势,竟然止步不前,这不是***是什么。

    宋军士气一定非常低落。

    同时辽国进军河东,必然会令西军主力是首尾难顾,不敢倾尽全力。

    于是,他们派出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别进攻南线的兰州,中路的盐州和北线的夏州。

    但结果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三路大军是均无建树。

    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这宋军的士气,还要高于他们,厮杀起来,比党项人更加坚定。

    这不禁令梁太后是大跌眼镜。

    历史上宋神宗五路伐夏,党项人是背水一战,而宋军是孤军深入,故而惨败收场,但此时是大不一样。

    首先,宋朝未有宣战,将军们都是以商人的身份进入的,名义上也是保护贸易商道,保护当地百姓的整体利益。

    其次,经过这两个月,占领的地区,利益都安排的是妥妥当当,大量的青盐进入宋朝境内,给当地百姓带去很多生计,人人都有利益在此。

    故此宋军这边是军民一心,我们不是为别人而战,我们是为自己而战。

    而党项士兵只是为保障梁太后的权力,而不是说这生死存亡之际,背水一战。

    此外,宋军一直在根据地势建造堡垒,是彻底放弃进攻。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宋军这边。

    两军拼杀数回,党项人是完全看不到突破的机会,反倒是后勤有些捉襟见肘。

    而宋军这边,由于只是前进一小步,这后勤压力并不是很大。

    而且不仅仅是西军首尾难顾,西夏同样也是如此,因为西边的吐蕃部族也在跟甘州的西夏军进行缠斗。

    经此一役,宋军各将帅,也彻底明白王韶的用意,咱们只需要做好防守,那西夏不过是困兽犹斗,因为那梁太后是不打也得打,那何不以逸待劳,同时还能兼顾辽军可能的南下。

    各路将帅也都沉下心来,继续修建堡寨,加固防御,同时研发这火器战术,越来越多的火器送入边境。

    但是西北的捷报,也并没有给京城来更多的惊喜,正所谓有所得,就会有所失。

    韩维再度出使辽国,本来是要去上京与辽国皇帝交涉的,但是到南京,也就是幽州,就被辽国皇帝派来的特使给拦住。

    我们皇帝正忙于打猎,没空搭理你,咱们就在这里幽州谈。

    刚上谈判桌,韩维都还没有张嘴,就被辽使一通指责,他们认为河东谈判,宋朝是毫无诚意,尽在那里拖延,玩文字游戏。

    而这文字游戏,谁又能玩得过你们大宋,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

    为了两国的百年友好,河东边界咱们就这么定了,如此就不会出现误会了。

    韩维也委屈,他又不能拿澶渊之盟说事,只能讲道理,摆证据,可证据还没有拿出来,辽国直接认定宋朝就是玩文字游戏。

    我不听。

    我也不认字。

    你们宋人的记载,我们辽国凭什么要认啊!

    韩维也只能在那里无力呻吟,我们拒不承认,但语气非常软弱,仿佛是在被血脉压制。

    就这情况传到东京汴梁,大家哪里还有心思庆祝西北战线的胜利。

    朝野上下是一片沉默。

    其实大家想到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换而言之,就是默认这种情况,不承认,也仅此而已。

    打又打不过,唯一的反制手段,他们又不敢轻易拿出来。

    认了吧!

    就这意思。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集体诉讼案,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原来那些从河东被赶出来的百姓,突然出现在京城,并且通过法援署提起上诉,告辽国霸占他们的土地。

    朝野上下全都傻眼了。

    这些百姓是怎么跑到京城来的?

    他们是疯了吗?

    辽国强占你们的土地,你跑来皇庭申诉有个球用,咱们的皇庭还能够帮你从辽国手里要来土地?

    这都不是公检法,这特么是迷信啊!

    别说他们了,赵拚也傻眼了。

    草!

    这怎么审?

    要说辽人在境内犯罪,这是可以审的,大家也有经验,但这是外交,这是国家大事,对方可是正儿八经的辽军。

    我判了,又能改变什么吗?

    赵拚不是不敢,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审。

    于是,他先去找来富弼和司马光。

    结果这二人也是面面相觑。

    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是公检法头回遇到这种情况,而以前是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

    而在这时候,朝中阻力来了,是明着暗着要求赵拚驳回去,这你们可不能乱来,韩维可还在幽州谈判,可别弄巧成拙。

    赵拚虽然是铁面御史,但到底这是国家大事,他也不敢胡来。

    正好这时,文彦博突然悄悄上门来。

    “赵相公,你先驳回去。”

    “可是...?”

    赵拚问道:“那以什么理由驳回去?”

    文彦博道:“随便找个理由,就说朝廷正在通过外交解决这些问题。”

    赵拚听他话里有话,不禁问道:“还望文公明言。”

    文彦博笑道:“若是没有人帮忙,这些河东百姓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京城吗?”

    “这我也想到了。”赵拚道:“我还以为......。”

    他以为是文彦博弄得,因为朝中就文彦博坚持以澶渊之盟与辽国进行谈判。

    “非我所为。”

    文彦博道:“但既然不是我,那就肯定是他。”

    赵拚道:“大庭长?”

    文彦博点点头,“肯定是他。”

    赵拚道:“文公为何如此确定?”

    文彦博笑道:“很简单,因为我也想不到,让那些百姓跑来皇庭上诉,赵相公之前可想到此策?”

    赵拚顿时如梦初醒。

    他们不是想不到,而是他们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合理的,皇庭审不了这种案件。

    话说回来,他们都想不到,那些百姓如何能够想到通过公检法来上诉,而且速度这么快。

    普天之下,只有张斐能想得到这种办法,也只有他能够处理这种案件。

    没得任何疑问,十有八九就是张三搞的鬼。

    文彦博又道:“但这事事关重大,我暂时也不知道张三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先不宜声张,赵相公只需要将此案驳回,到时候那些百姓自会上诉到最高皇庭,我估计张三早已是虚席以待,且看他打算如何处理。”

    赵拚点点头,道:“多谢文公指教,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在得到文彦博指点后,赵拚便以此事属于外交范畴为由,非皇庭能够做出的,驳回了那些百姓的诉讼。

    朝中大臣皆是长出一口气。

    然而,他们似乎忘记张斐的存在,因为在这期间,张斐是非常非常低调的,谨守大庭长的身份,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也没有参与这些政事的探讨,只是跟赵顼私下商量。

    谁也没有想到,那些百姓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直接上诉到最高皇庭。

    ???

    大臣们猛然惊醒,哎呦,上面还有一个大庭长。

    这...。

    众所周知,这大庭长跟他们就不是一路人,而且双方之间颇有芥蒂,贸然去干预,说不定还会被张斐控诉干预司法。

    而目前谁也不知道,张斐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因为他一直没有出声。

    关键,这小子经常不按套路出牌。

    这真是太吓人了呀!

第八百零五章 戴罪羔羊?

    二更时分。

    许遵带着一丝醉意回到家里,见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全都来到门口,稍感歉意道:“你们都还没有睡啊!”

    “爹爹没有回来,儿怎敢睡。”

    许凌霄赶忙说道。

    到底这许遵年纪不小,他这晚上不归,家里人都还是有些担心的。

    来到厅堂,穆珍赶紧给许遵倒上一杯热茶。

    许芷倩略显担心道:“爹爹,你这岁数,晚上还是少出去喝酒,可莫伤了身子。”

    “我也不想去应酬,这不...。”许遵突然瞧了眼一旁的张斐,“这不都怪你丈夫么。”

    张斐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道:“是因为河东百姓上诉一事么?”

    “还能是什么事。”许遵苦笑一声,叹道:“今儿想请我喝酒的人,都快从南门排到北门了。”

    张斐笑道:“这么夸张吗?”

    “你还笑?”

    许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其实他也不喜欢应酬,实在是这回很多老友都出面约他,又道:“这回的事,还真是不同于以往,以往你就是再闹腾,也少人来找我打探消息,因为他们也知道我的性格,但这回人人都厚着脸皮来找我,让我劝劝你,要以大局为重,可不能瞎折腾。”

    许芷倩小声嘀咕道:“百姓有冤,还不能申诉么?”

    许遵无奈地瞧了眼许芷倩,倒也没有说什么,又向张斐道:“张三,我倒是无意干预你的职务,我只是想将朝中的情况告诉你,至于你怎么处理,那是你们最高皇庭的事。”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我知道。”

    .....

    以前张斐再这么折腾,也就是涉及到大家的利益之争,多交一点税,少干点违法的事,也就这么回事。

    而且,张斐往往是占据道德制高点,是符合儒家思想,还能赢得不少人支持。

    但这回可不一样,这回是要命啊!

    甚至涉及到国家的存亡。

    所以,这回不管是革新派,保守派,是忠臣,还是女干臣,都对此感到非常担忧。

    因为这事落到张斐手里,就没法去控制,故此他们才放下身段去找许遵,打探一下消息,这明示暗示,一定要让张斐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许遵是知道张斐与赵顼的关系,这事要没有皇帝点头,他也不敢折腾这一出。而且,关于这方面,张斐其实比他更加擅长,所以他只是将这情况告知张斐。

    就是朝中绝大多数大臣,对此都非常担忧。

    但其实也仅限于朝中。

    由于这些百姓是公开诉讼,并且还请了法援署,所以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并且立刻引发热议,而氛围却跟朝中完全相反。

    这道理也很简单,现在诉讼的是百姓,是受到辽国蛮横对待的百姓,是更能激发百姓的共情,但是身为大臣,肯定还是要以全局为重,比如说,富弼对此其实也很愤怒,但他也不认为现在是跟辽国撕破脸的好时机。

    可不管是酒楼的酒保,还是年轻的书生,都在抱怨辽国太蛮横无理,因为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是次次如此。

    听着就生气,就愤怒。

    但他们对朝廷已经不抱希望,因为回回都是如此,这回又能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们现在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大庭长身上,渴望大庭长能给他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大庭长的存在也是与以往最大的不同。

    但张斐只是放出消息,涉及到人数过多,且案件比较复杂,最高皇庭还需要收集更多证据,才能做出判断。

    暂时还没有决定要审,但也没有说要驳回。

    ......

    最高皇庭。

    “既然赵相公已经驳回,你又何必再揽祸上身。”

    司马光面色严肃道:“如果只是单纯的司法案件,我是决计不会来过问的,但这个案件,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案件,是会影响到公检法。

    因为不管你怎么判,你的判决,是决定不了此事的走向,这必须是朝廷决定,必须是由官家来决定。

    如果你判了,但是最终却无法执行,这一定影响到你大庭长的权威。

    还有,万一你的判决影响到朝廷的谈判,甚至于你没有影响到,但是那边谈判却出现不利于我朝的情况,也会有人将此番过错,算在你身上。

    现在情况于我朝非常不利,正缺一个替罪羔羊啊!”

    他虽然不支持跟辽国撕破脸,但他来找张斐,还真不是想影响张斐的判决,只是他知道,张斐的判决在此事上面是没有卵用的,他是纯粹帮张斐分析其中利害关系。

    你不管怎么判,你都无法决定整件事的走向,只会令自己的权威受损,只会惹祸上身。

    如果真的要割地,总得找一个背锅的,你这一杆子***来,你肯定就是第一人选。

    这种事在宋朝发生过很多回,但以往背锅的全都是外交时辰,司马光对此非常担心。

    张斐点点头道:“多谢司马学士关心,但是我所想的,与司马学士所看到的,或许有些不一样。”

    司马光诧异道:“不一样?什么不一样?”

    张斐道:“司马学士和大多数人一样,看到的是外交,是国与国的关系,但我看到的是那些百姓的利益。

    是,我决定不了外交方面,但是我能判定,百姓是否应该得到赔偿。正如赵相公在驳回的理由上说到,这是属于外交事宜,不归皇庭管。

    外交的确不归皇庭,但是因外交而导致百姓蒙受巨大的损失,那我认为朝廷必须对这些百姓负责,他们无缘无故丢了土地,但是得不到任何赔偿,这简直就是有辱司法,有辱法制之法的理念。”

    司马光一怔,“哦,你是想帮助那些百姓得到赔偿?”

    “当然。”

    张斐道:“至少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他们应该获得赔偿。”

    司马光听得连连点头,“这倒是应该赔偿。”说话时,他带着一丝狐疑地瞄了一眼张斐,又道:“这样吧,我建议朝廷先赔偿给那些百姓,你这边就别折腾,到底韩大夫还在幽州与辽使谈判,你就别节外生枝。”

    张斐迟疑片刻,道:“司马学士,你是知道我的,我只是看上去放荡不羁,其实我是最守规矩的.......!”

    “我是很了解你,你是最懂规矩的,但不是最守规矩的。”

    司马光打断了他的话,呵呵两声:“这种事别说百姓,就连我都想不到,还能跑到皇庭去诉讼,我之前都怀疑,河东那些百姓都是长着翅膀飞过来的。只有你想得出这种办法,因为只有你最懂这公检法是如何运作的。”

    “......?”

    “你怎么不说了,你不是很能说吗?”司马光哼道。

    张斐很是委屈道:“我还以为司马学士是来关心我的,原来是来试探我的。”

    “这还用试探吗?”

    司马光怒喷一句,又道:“我要不是关心你,我何必来此趟这浑水。”

    说到这里,他又低声道:“你要知道一点,这事不是哪一个人可以决定的,如果要做这个决定,那定会有无数只手拉着他。而借此事出头的,也必然是会成为替罪羔羊。赵相公铁面无私,但他在此事上面,也是选择明哲保身。”

    这也不是一回两回,时至今日,他也摸清楚张斐的套路,此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但是他认为,这事就连皇帝都无法一个人做主,因为这涉及到太多太多方面,一旦出错,那谁也保不住你。

    张斐听他语气真挚,心中稍稍有些感动,到底这话一般是不能说的。神色一变,自信地笑道:“其实我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司马光稍稍皱眉,道:“所以你还是决定这么做。”

    张斐笑道:“我只是决定保留这一个选项,至于用不用,那不是我要考虑的。”

    ......

    户部。

    “哟!是大庭长来了,稀客,真是稀客啊!”

    王安石站起身来,拱手笑道。

    “王学士可真是折煞我也。”

    张斐赶紧拱手回得一礼,旋即又苦笑道:“王学士,你还是叫我张三吧,我听着也顺耳一些。”

    “不敢。”

    王安石道:“倒不是说惧怕你大庭长的权威,而是如今要是叫得太亲近,这会惹祸上身的。”

    张斐撇了下嘴道:“人家司马学士还去关心过我,哪像王学士你,对我是敬而远之,可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王安石哼道:“他去找你,那是因为他只是看透你将那些百姓送到京城来告状,而未有看透你下一步。”

    张斐问道:“王学士看透了?”

    王安石道:“你不是与我说过么,要开始激发百姓对辽国的愤怒,庭审无疑最好的宣传,你肯定是看着局势去的。”

    张斐当即尬笑几声。

    王安石又正色道:“但此中危险还是有的呀。”

    张斐点点头道:“所以我才来这里问问,准备的这么样,这要是打输了,对每个人都是有危险的。”

    王安石道:“但我认为这不是最佳的时机,至少也得等到我们消灭西夏,获得河套马场,才有能力与辽国一决雌雄。”

    他是有自己的战略路线,就是集中主力先灭西夏,对辽国是尽量拖延,中间吃点亏也无妨,因为双线作战的成本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胜算不高。

    如今这情况在他看来,可能会演变成两头不着岸。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

    张斐点点头道:“但是这事,王学士知道,我知道,辽国也知道,所以现在不是我们在挑衅,也不是我们想打,而是辽国在行动,我们必须要确保,自己不被打。”

    王安石不禁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所以现在吉甫是天天在外面跑,只能是我来帮他看着这户部。”

    张斐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王安石道:“目前还算是比较顺利,河北各重镇的粮仓都已经存满,而且火器也加紧生产。到底之前内藏库存下不少钱,暂时还不觉吃力。而且根据三司那边的统计,朝廷这钱主要是花在粮食和煤铁上面,更多是用于粮食购买和运输。

    大量的税币流入到地主手里,而地主不同于商人,在三大解库铺提高存储利息后,他们便税币又存入解库铺,亦或者直接购买国家债务,暂时税币价格并未受到影响。

    但问题依旧存在,就是辽军占尽地理优势,从幽州出兵,便是一马平川,同时他们拥有大量的骑兵,光凭火器也不一定防得住,真打起来,还得看河北禁军的战斗力。”

    为什么他渴望等到消灭西夏,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知道大宋最能打的军队全在西北,包括骑兵精锐,他对河北禁军还是没有太多信心,虽然早就开始整顿,但到底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仗,谁知道能不能打得赢。

    而河北平原一马平川,非常有利于骑兵作战,火器也弥补不了这一点,必须得依靠士兵的战斗,得依靠战马。

    这也是为什么他想兴马政,以及他坚持东流的原因,河北本就没有什么天险,还将河道改了,那简直是为辽国创造进攻环境。

    而这就是大宋战略困境。

    张斐却是乐观道:“我大宋已经是脱胎换骨,而辽国也不是萧太后时期的辽国,我不能将自己想得太弱,更没有必要将对方想得太强。”

    王安石道:“但你似乎对此过于乐观。”

    张斐道:“不是我过于乐观,而是我认为此战不可避免,就不如去乐观面对,做足准备。”

    王安石微微一笑,道:“对了,你来户部有什么事?”

    张斐道:“哦,我来拿河东地界的税目账本,顺便再问问,准备的怎么样。”

    ......

    然而,事实也正如张斐所料的那般,由于韩维没有提到岁币,这让辽国看破宋朝只是虚张声势,反手就是一个超级加倍,指责宋朝违背澶渊之盟。

    其理由就在于,宋朝在雄州、涿州正在加紧修建防御工事,要求宋朝立刻拆除。

    这更是韩维无言以对。

    他又不能指责对方违背澶渊之盟,因为他是有皇命在身,而事实上宋朝确实是修了,尤其是最近修了很多,这也的确违反了澶渊之盟。

    其实这条例对宋朝非常不利,因为辽国主要是骑兵,而宋朝是步兵,沿边城市不修堡垒,当然是宋朝吃亏。

    韩维在这事上面非常谨慎,皇帝不让说,他就坚决不说,他知道这种事最容易背锅,于是他赶紧写信给送皇帝。

    这要我怎么说?

    这一封信,无疑大宋官员们的脸上,正反抽了两耳光,你们要求不拿澶渊之盟说事,可如今辽国拿出来说,那怎么办?

    从外交上看,宋朝是愈发被动,现在再指责辽国违反澶渊之盟,万一辽国真答应以从河东地界退兵,换取你拆掉那些堡垒,你是拆还是不拆?

    那河东地界,辽国轻易就能够占领,根本就防不住,占与不占,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问题,可你要拆掉堡垒,那就是将性命都交出去。

    史书上总是记载着宋朝外交使臣多么厉害,但其实在外交方面,辽国是要胜于大宋的,不然的话,辽国也不可能每回都能通过外交占到便宜。

    虽然武力是一方面,但战略目光同样也重要。

    尤其是最后宋徽宗时期,辽国的外交策略是非常正确的,就是联宋抗金,其实宋朝当时要给辽国支持,自己是可以躲在后面遥控的,但是宋朝的外交战略,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这回也不例外。

    原本是去指责辽国的,但结果弄得自己这么被动。

    早知道,就还不如不去。

    面对辽国给予的压力,朝堂上是回归沉默。

    其实沉默就代表着妥协,只是他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最终还是富弼想到一个办法,也就是说,让辽国遵循证据,承认那些领土是属于大宋的,以此来换取宋朝拆掉雄州的那些防御工事。

    辽国可能答应从争议地区撤兵,但不可能答应承认那些土地是宋朝的。

    但这也只能是拖延之术。

    可就在这时,最高皇庭突然宣布,经过多日的证据查证,最高皇庭决定将开庭审理河东百姓土地诉讼案。

    此消息如此突然,群臣是震惊不已,之前他们眼看张斐迟迟未决定开庭审理,以为张斐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稍稍放心一些。

    哪里想得到,张斐突然决定要审理此案,事先可是没有一点风放出来。

    能够阻止张斐的,只有皇帝。

    因为政事堂是无法干预司法的。

    但问题是,辽国刚刚给他们两巴掌,这时候跑去跟皇帝说,制止大庭长,这又显得太过软弱。

    关键,此消息一出,民间百姓是欢欣鼓舞,终于来个能够做主的,年轻书生们也是奋笔疾书,在报刊上发表支持大庭长的文章。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桩官司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开审与否,只要开审,百姓多半是会胜诉的。

    这么一来,大臣们就更加不敢开口,这要传出去,百姓不得堵在他家门口骂。

    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求闭门审理。

    但是张斐认为这是民事诉讼案,决定公开审理,并且连日期都定了下来,就在下个休息日,距离今日也就三天功夫。

    这可将大臣们给气笑了。

    这小子真是油盐不进,你审,你审,你要能够让辽国赔偿,老子将头剁下来给你当椅子坐,公检法就是老子下辈子的信条,谁特么说公检法半句不是,我跟他拼命。

    也有一些大臣,匿名发表文章攻击张斐,认为张斐只是表现欲强,哗众取宠,趁机炒作自己,但实际上没有卵用,被告方都不可能参加这一次庭审,这不过是咱们的自娱自乐。

    有意思吗?

    只会给国家添乱。

    不得不承认,这种说法,也赢得不少人的认同。

    到底被告方都不参加,你开审,有什么意义?

    但是对于百姓而言,这恰恰就是他们对大庭长的期待。

    以前张斐告朝廷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认为他是在作死。

    事实又如何?

    如这种情况,一次又一次的发生。

    谁说大庭长就治不了辽国。

    当开审之日,张斐首次以大庭长身份出现在皇庭时,外面顿时响起整齐划一高呼声。

    “大庭长!”

    “大庭长!”

    ......

    百姓激动地是振臂高呼。

    坐在堂内的赵顼,听到这欢呼声,内心稍稍有些失落,这欢呼声本也可以属于他,但他也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做,暂时也做不到。

    正如司马光所言,一旦他决定这么做,将会有无数只手拉住他,到底宋辽和平八十多年,这里面涉及到太多人的利益,一旦开战,生死未卜。

    大庭长的判决,是可以被他否定的,甚至可以演变成一场闹剧,但是他一旦开口,那就是再无回头路可走。

    其实张斐就是先帮他扛下所有的压力,让他能够更从容的抉择。

    所以,院内坐着大臣们对此是嗤之以鼻,人人都认为张斐是在哗众取宠。

    你审得是爽,但却是天下人陪着你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你可真是一个大大的忠臣啊!

    过得好一会儿,直到张斐落槌,外面才渐渐安静下来。

    待时辰将到,一个官员站起身来,宣读此次审判的案件。

    旋即,张斐宣第一批证人出庭作证。

    一共上来五人。

    张斐先是让他们自报姓名,哪里人士。

    他们五人都是河东天池附近的百姓。

    天池也是此番交涉中,主要争论的地区。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道:“根据你们的诉状,大概是在四个月前,也就是今年的三月二十六,契丹人霸占了你们的土地?”

    其中一个名叫陈旭的年轻人道:“是的。”

    张斐道:“他们是如何霸占你们的土地?”

    陈旭激动道:“那天上午,突然来了好几十契丹人,他们骑着马,将我们的村子突然围住,说这地是属于他们辽国的,限我们在三天之内搬离这里,并且走的时候,还将我们的农具都给收走,就连田地全部毁掉,那可是我们刚刚种下的苗啊!”

    说到后面,他是眼含热泪,旁边四人也是默默的抹着眼角,说到底这田地,那就是他们农民的命啊。

    外面也是一阵叫骂声。

    这真是欺人太甚。

    “肃静!”

    张斐狠狠一敲槌,又向陈旭问道:“你们是否有凭证,可以证明,那些土地是属于你们的。”

    “当然有。”

    陈旭直点头道:“我们是有地契,我们家已经在那里耕种二三十年之久。”

    代表他们的法援署王回站起身来,“大庭长,我们不光是有地契,我们还查到当时朝廷的公文,正是韩琦喊相公在皇佑五年,亲自下令招募他们去天池耕种,并且许诺,他们只需耕种两年,便可发放地契给他们。所以他们五人是在至和元年得到官府给予的地契。”

    张斐道:“呈上。”

    “是。”

    证据呈上后,张斐倒是没有助手,而是自己一一看过之后,又向陈旭他们问道:“当时可否有衙差或者士兵来保护你们?”

    “没有。一个都没有。”

    陈旭又道:“当地本是有巡检的,可是他们见到辽人来了,跑的比我们还快。”

    嘘声四起。

    坐在里面的大臣,都是低着头,挠着脑门。

    其实他们也已经习惯了。

    在皇庭之上,朝廷是毫无尊严可言。

    太实诚了,什么话都说。

    正当这时,又听得一人高呼道:“皇家警察!”

    顿时又引来众人齐声高呼:“皇家警察!”

    这也对于旧制度的一种嘲讽。

    庭警本来是要举牌了,一听这话,立刻放下,给我继续喊。

    直到张斐用询问的目光望着他们时,他们才将牌子举起。

    肃静!

    等到外面安静后,张斐继续问道:“你们家在那里耕种二三十余年?”

    “是的。”

    “在这期间,可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有的。有的。这些年来,一直都有契丹人来侵占咱们的田地,说那些田地就是他们的,还打死咱们好些人,光我知道的,他们杀了咱们十多个人,有士兵,也有普通百姓。

    但这回可不一样,这回他们可派了好些人过来,将我们全部赶了出去。”

    “那之前发生这种事,当地官府又是如何应对的?”

    “这咱就不知道了,最后可能也是不了了之吧。”

    外面的百姓听得顿时血压飙升。

第八百零六章 哀莫大于心死

    这场外是血压飙升。

    听着实在是太窝囊了,你们这些老爷们也真是太软弱了,哪怕拿出平时对付我们的百分之一的霸气,那辽人不死也得残废啊!

    真是对内重拳出击,对外唯唯诺诺。

    可场内也是万分委屈。

    你们懂什么,我们这叫做忍辱负重,要真打起来,你们又得叫苦连天。

    纯粹是为你们着想,你们还骂我们?

    讲不讲良心。

    这场内场外是两种心态。

    但是这种事,要真说起来,还真是惟结果论。

    输赢才是关键。

    虽然这是张斐所期待见到的,但并不是这场庭审所要关注的,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民事诉讼。

    张斐连续敲了三下木槌,又继续问道:“你们方才提到一点,就是那些契丹人是因为田地而去行凶的?”

    “是的。”

    “那他们在行完凶后,是否有留在那里耕种田地?”

    “有得!有得!当地的契丹人不断侵占咱们的田地,如今那边契丹人可比咱们汉人还要多得多。”

    “当地官府对此有何措施吗?”

    “回大庭长的话,有些时候他们做得太过分,官府会派人来挖一些堑壕,防止他们纵马行凶。”

    一个年长的中年人说道。

    但那陈旭却道:“可是咱们挖堑壕,总是在他们偷耕之后再挖,这堑壕挖好之后变得咱们就不敢过去了,而那堑壕也就成了两边的界限。

    可过些时候,对面要是又来一些人,他们就会偷偷跑过堑壕开垦新得土地,官府又挖堑壕,如此反复,他们已经侵占了咱们不少的土地。”

    其余四人也都点点头。

    炸了!

    炸了!

    场外的百姓,听得真是脑充血,都快要抓狂了,这简直是太窝囊了。

    你还不如不修这堑壕。

    这堑壕到底是防辽,还是防己啊!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是否知晓,在河东地界,我朝与北朝的真正界限应该在哪里?”

    此话一出,五人是面面相觑,然后同时摇摇头。

    张斐又问道:“是否有人拿出凭证,向你们证明,那些土地都是属于我大宋的领土?”

    陈旭错愕道:“是官府让我们上这里耕地的,还能有假的不成。”

    张斐点点头道:“我知道是官府让你们去耕种的,我是想问官府是否有向你们出示凭据。”

    王回突然站起身来,道:“大庭长,不管在任何地方,官府组织百姓拓荒,都不会向百姓出示这方面的凭据。”

    张斐问道:“那你们法援署是否有查到相关证据?”

    王回愣了下,道:“那本是属于我国领土,为什么还要去调查。”

    张斐道:“因为公检法是更强调凭证,而不是你以为的。”

    王回眨了眨眼,尴尬地做不得声。

    场外百姓也看蒙了,难道这里面还有玄机?

    不应该啊!

    张斐倒也没有为难王回,“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

    “是。”

    陈旭他们讪讪点了下头,但是大庭长这最后的两个问题,令他们又有些担忧。

    随后张斐又传召其他原告。

    其余原告虽然不全是来自于天池,但是他们说得情况,跟陈旭他们也是相差不差,只是还有些人,被契丹人趁机洗劫了一番。

    场外百姓听得都快绝望了。

    官府在当地的软弱无能,简直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然而,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在那片区域,边界应该是在何处,这种事他们怎么会知道。

    待最后一批原告出庭完后,张斐突然一敲槌,朗声道:“虽然诸位原告所提供的地契,确确实实是官府给予的,但是由于原告所提供的证据,尚不完全,还需要继续查证,故此今日就暂且到此为止,待查到新得证据,再进行审理。”

    “???”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是一片错愕。

    啥?

    这就结束了?

    你这是在玩我们吧?

    可惜他们的大庭长完全不顾他们的感受,站起身来,傲娇的一甩头,然后就直接走了,留他们在阳光底下怀疑人生。

    这就好比海报上宣传的是3D大片,结果进门一看,竟然是小猪佩奇。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诈骗啊!

    张斐走后,大臣们立刻便将富弼和文彦博团团围住。

    “富公,文公,那小.大庭长纯属是在哗众取宠,他当初还是珥笔的时候,就喜欢穿得妖艳,夺人眼球,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说的是呀,如果他只是想为这些百姓讨回公道,那朝廷也可以与他们商量,补偿一些土地,犯得着摆下这么大的阵仗吗?”

    “不错,不错,在之前民事诉讼中,皇庭不也经常建议双方和解吗?怎么这回,皇庭就是不提和解。”

    “这么一来,唯一的结果,就是激起民愤,激起百姓对北朝憎恨,破坏两国百姓的和睦,关键这会使得朝廷骑虎难下,这外交之事,若是被民怨裹挟,那会坏大事的。”

    “他这算不算是借百姓来干预行政?”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语气都十分焦虑。

    这么审下去,谁还敢对辽国妥协,这也会使得宋朝的外交很难转舵。

    富弼见文彦博双手没入袖中,沉默不语,只能是无奈点点头道:“我明白各位的担忧,但他是大庭长,在证据充分的情况,只有官家可以阻止他庭审,我也对此无可奈何。

    至于说和解,根据规矩,官府也可以主动跟那些百信和解,皇庭对此也不能干预。”

    大家一听,不禁是摇头叹气啊!

    他们倒想跟皇帝说道说道,但问题是那边辽国咄咄逼人,这时候跑去跟皇帝说,他们也不好意思啊!

    至于说主动和解,那不是不打自招吗?

    如今大家都这么上头,那会被人骂死的。

    只能是皇庭建议和解,他们再配合皇庭。

    对面的王安石、薛向只是往这边瞧了一眼,然后默默地离开了。

    “王相公,大庭长庭审此案的用意到底是什么?”薛向好奇地问道。

    王安石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做好对辽开战的准备吧。”

    后堂。

    “这听着真是窝囊。”

    赵顼狠狠一拳,砸在桌面上。

    一旁的张斐道:“陛下,气归气,你可不能太上头。”

    赵顼听罢,更是激动道:“是你挑起朕的怒火,如今却又这般说,你到底想怎样?”

    张斐道:“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够知晓和记住这一份屈辱,但是陛下是一国之君,在战略上,还是需要定力的。”

    赵顼道:“你不觉得这么很矛盾吗?”

    “这并不矛盾。”

    张斐道:“其实澶渊之盟给我朝带来的真正伤害,不是损失那一点点钱财,也不是那一点点领土,钱财和领土,都是可以拿回来的,如汉唐也损失过领土和钱财,这都是微不足道的,真正致命的是麻木,这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如今我大宋已经没有对抗辽国的勇气,这才是最致命的。”

    赵顼点点头道:“是呀!自澶渊之盟后,我朝几乎已经丧失对辽国作战的勇气,只朕懂事以来,就没有听过这方面的建议。”

    这一点他是感触颇深,因为他自己也是如此,这确实也是问题所在,他又向张斐问道:“这又该如何是好?”

    张斐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一场胜利,才能够消弭大家内心的恐惧,也许在战略上,我们确实有很多选择,朝中那些大臣认为应该妥协,避免两线作战,这不是没有道理的,而同样的理由,我都能想出一万个来。

    但从我们的内心而言,我们其实已经是背水一战,不进则亡,如果这回再选择妥协,那将来也只能是继续妥协,我们也不会赢得对西夏战争,因为辽国是绝不会允许的,就还是会跟以前一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也此事庭审的目的之一,就是唤起大家的斗志。”

    赵顼沉思良久,“你说得很对,看似我们可以从容不迫,但实则已是无路可退啊。”

    一场虎头蛇尾的庭审,使得大家是大失所望,他们所期待的霸王色大庭长,并没有出现,但舆论却在民间不断发酵。

    越来越多人,对于朝廷的软弱感到非常不满。

    尤其是书生,他们发表文章,抨击那些边州的官员们。

    由于报刊的出现,这消息是很快就传遍河北、京东东路、西北等地,民间对辽不满的情绪是日益高涨。

    主张妥协的大臣,都不敢吭声。

    这其实也跟改革变法有关,由于内政改革的成功,导致整个社会的风貌都焕然一新,尤其是法制之法的理念深入人心,百姓们就认为我们的权益,就应该得到捍卫,我不管他们是契丹人,还是党项人,这做就是不行啊!

    而与此同时,西北边突然又传来大捷。

    那甘州被宋、吐蕃联军给攻下了。

    别说百姓,就连赵顼都懵了。

    我们的战线不是在兰州、盐州一代吗?我们不是在防守吗?

    怎么把甘州给拿下了。

    到底什么情况。

    原来自从甘州、肃州出兵袭扰河湟通道后,王韶与吐蕃各部族达成保护贸易商道的协议,开始与甘州、肃州等地的西夏军作战。

    原本也就只是袭扰和反袭扰,因为吐蕃许多部族,并没有想要攻入西夏领土,但问题在于,这场博弈中赋予了商人的属性。

    甘州本也是贸易大州,里面也是有很多商人的,这些商人对于梁太后的政令非常不满,然后,如今梁太后为求在前线反攻,又从后方的甘州、肃州收刮了许多粮草、战马,以及调派了不少精锐前往北线。

    这令当地的商人、大地主就感到更加不满,而相比起来,熙河地区的地主,连税都不用缴,特么粮食还卖得贵,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再加上马天豪他们的渗透,双方暗中达成协议,确保他们归降宋朝,他们的利益能够得到保护,他们的地契仍旧有效。

    所以甘州之所以突然被攻破,就是因为他们内部直接反了,双方是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甘州。

    边上的肃州也变得岌岌可危。

    这令梁太后可非常头疼,首尾难顾,只能赶紧派兵马过去平叛。

    然而,这种情况,在边境不断在发生,尤其是在南边,也就是靠近熙河地区的区域,因为梁太后动用了四五十万大军,这些粮草从哪里来,辽国也不可能支援这么多,只能强征税收,朝廷越征,百姓就越往熙河跑,越多商人带着财产归降熙河。

    这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

    因为熙河本是一个混居地区,汉人也不占多数的,里面有吐蕃人,有党项人,所以他们加入熙河,是没有任何心里负担的,直接就润。

    西北捷报,使得中原百姓是更有信心,越来越多的人,要求朝廷对辽国更加强硬。

    而这种情绪令许多商人感到不安,毕竟辽国可是宋朝第一个贸易国,他们都要做买卖啊!

    白矾楼。

    “三郎,咱们与辽国可是有不少贸易往来,这买卖还做不做得?”

    樊颙深感担忧地向张斐问道。

    张斐笑道:“买卖当然照常做,这可是咱们的优势,怎么能放弃。”

    陈懋迁道:“但目前这形势,这买卖谁还敢做,万一打起来,可是损失惨重。”

    张斐笑道:“我不是已经为你们留好后路了吗?”

    樊颙道:“海运?”

    张斐点点头道:“难道你们在海上,还需要惧怕辽国?而且,去海上贸易,还不用看边境官员的脸色,更加方便贸易。”

    陈懋迁点点头道:“要能这样,那当然最好,港口的利益多半是属于咱们慈善基金会,就怕朝廷不允许,到底咱们这么干,会将边境榷场的贸易都给抢了。”

    张斐笑道:“你们这是瞎担忧,难道官家会害怕自己的港口税增加吗?”

    陈懋迁眼中一亮,“这倒也是,如今港口税全归官家所有。”

    说着,他更是来了兴趣,“三郎,小儿最近来信,说是辽国海岸边上有一个名叫桃花岛的地方,那岛的位置可是好,不但可以在上面建设为仓库,方便与辽国、高丽的海上贸易来往,而且一旦控制住此岛,但完全遏制住辽国的港口,以咱们在海上的实力,要拿下此岛,并非难事。”

    咱们没马,但咱们有船,海战可不怕他们辽人。

    张斐稍稍皱眉,道:“你让二郎将此岛的具体消息送来。”

    陈懋迁直点头。

    樊颙道:“对了,三郎,你那官司还打不打?”

    张斐道:“打呀!只是这官司涉及到的土地比较复杂,不过最近应该也快开庭了。”

    那场官司就只是开了个头,然后就没下文了,转眼间,这已经过去一个月。

    正当大家都快遗忘这场官司,舆论也渐渐平息之时,最高皇庭突然宣布下个休息日开庭继续审理此案。

    醉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就不能一次性审完吗?

    但许多大臣也看出张斐的用意,这舆论刚刚消停一点,你这又来,就是要保持这热度。

    到了开庭之日,来得人比第一天还要多,毕竟舆论发酵多日,人人都知道此案。

    而此番开庭,张斐上来就传召一名非常重量级的人物。

    就是韩琦韩相公。

    关于河东地界的问题,韩琦是第一个去处理的宰相,他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证人,不过张斐也听说过韩琦的身体不大好,所以也允许当时他身边的副官来替他作证,但是韩琦还是答应自己来作证。

    这种事能替?

    弄不好,就成了千古罪人。

    只见韩琦在韩忠彦和老仆的搀扶下,慢悠悠地来到庭上,坐在特地为他准备藤椅上,让他可以斜靠着。

    张斐非常关心地问道:“韩相公,如果你有任何身体不适,可以直接说出来,这官司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审完的。”

    反正我都已经拖了一个月,我还在乎再等几日。

    韩琦点点头。

    张斐道:“上回开庭审理过后,我们皇庭去查证过,认为百姓的地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的确是官府发的,而且还有朝廷的公文可以证明。

    但是他们都没有提供一份完善的证据,能够证明,那些土地是否属于我大宋,这也是目前此案的关键所在,如果那些地区不是属于我大宋领土,他们的地契,自然也不具备法律效力,而据我所知,当时主张迁徙百姓进入那片区域耕种的,就是韩相公。”

    韩琦立刻道:“河东地界当然是属于我大宋领土,这是毋庸置疑的。”

    语气非常坚定。

    虽然他一直主张维系与辽国的关系,但张斐这么问,他必须要坚定这一点,要不坚定这一点,那他就是罪人,你把辽国的领土划给咱们宋人,你想干什么?

    张斐道:“韩相公可有证据。”

    韩琦点点头道:“老夫在经略河东时,曾查阅过相关证据,并且得知皇庭要传老夫作证,老夫还特地向官家申请,从朝中借来一些证据。其中有一份证据,就是在太平兴国五年,当时左拾遗直使馆张齐贤上书太宗的一份奏章中,就明确提到在河东初平之时,岚、忻、宪、代等地,未有建立军寨,以致敌寇经常袭扰,此文中还具体提到雁门、阳武二寨。

    而之后,我朝在当地也建立一些军寨,用于防御契丹人南侵。老夫也从朝中借来当时河东地区的布防记载。”

    说罢,韩忠彦便将相关证据全部呈上。

    张斐在一一看过之后,又问道:“既然这都是属于我大宋领土,为什么会出现争议,当地的辽人比我们宋人还要多?”

    韩琦回忆起往事,不免有些怔怔出神。

    张斐道:“韩相公?”

    韩琦一怔,缓缓开口道:“当年太宗圣上消灭北汉后,曾下令迁徙百姓入河东,可是不久后,雍熙北伐便以失败告终,我朝战略被迫由攻转守,而当时辽人就经常南下劫掠,导致迁徙河东的计划也只能暂时搁浅。

    之后为了防止辽人南下寇抄,当时的潘美将军采取坚清壁野的战略,下达禁令,禁止百姓在当地耕种,并且在当地建设堡寨,以求控制住南北交通要冲,而辽国也识破我们的意图,在北山险要,也建立堡寨,与我军对峙。

    而在这一时期,其实也确定双方的边界。

    问题就出在澶渊之盟后,因为根据澶渊之盟,双方罢兵,不再兵戎相见,在之后的二三十余年间,这河东军备废弛,驻守在当地士兵,是日益减少,当时修建的堡寨也都渐渐荒废,但是迁徙禁令却未有解除,而这也就为以后的祸端给埋下了伏笔。”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韩琦解释道:“正是当地驻军减少,堡寨消失,导致我朝对于那片地区疏于管理,以至于许多辽人翻过北山,进去我国领土耕种,而我朝百姓却因禁令不得进入。

    而这期间大概有三十余年,差不多已经换了一代人,这导致当地辽人就认为那些土地,应该是属于他们辽国的。

    直到庆历元年,边州来上诉朝廷,北民苏直、聂再友侵耕阳武寨地,这才引起朝廷的重视。”

    张斐问道:“当时朝廷又是如何应对的?”

    韩琦叹道:“当时阳武寨的官员与辽国使臣经过一番商议,确定在淳县西北阳武寨的地界划分。”

    张斐问道:“是如何划分的?”

    韩琦道:“东至买马城,南至黄嵬大山脚,西至焦家寨,北至张家庄。”

    张斐问道:“这是最初的界限吗?”

    韩琦道:“实际上界限向南移动了二十余里。”

    张斐道:“也就是说,经过此次谈判,辽国将他们在河东的边界线,向南推进了二十余里。”

    韩琦点点头。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道:“但即便是根据这条界限,天池等地并不包括在内。”

    韩琦又道:“在庆历三年的时候,再度引发争议,原因是一个名叫石廷的北民再度越界侵耕我朝领土。”

    张斐道:“结果呢?”

    韩琦道:“双方再度调整淳县以北的地界,但是地界调整与之前划定的,差别并不大。

    而之后仁宗皇帝,便决定在边界处挖堑壕,以此为界,但是在庆历五年,北民杜思荣又越过堑壕,侵耕天池以北的土地,但当时此人并未进入天池范围。”

    张斐问道:“当时朝廷的应对又是什么?”

    韩琦没有做声。

    张斐等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眼文案,道:“根据之前原告所言,朝廷只能再挖堑壕,对方再侵,朝廷再挖,此言是否属实。”

    韩琦点点头。

    张斐道:“不过我对韩相公所言,是略感不解,一个北民的侵耕,就能够迫使我朝将整条边界线南移?”

    韩琦没有做声。

    外面也是一片死寂。

    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非常感谢赤焰永明在这本书完结之际打赏一个盟主。。。小小惊喜。。。。

第八百零七章 最终判决

    韩琦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事实,辽国就是凭借一些边民去占领更多的土地,谁也不能否认,在面对辽国的问题,宋朝就是比较软弱的,反正是能忍则忍。

    这气氛很是尴尬。

    一片死寂。

    好在张斐也只是表达自己的困惑,无意去就此问题继续深究,因为这并不是此案的关键,他又继续问道:“不知韩相公是何时介入此事的?”

    “皇佑五年。”

    韩琦回忆昔日峥嵘,他神情稍显变化,只听缓缓言道:“记得当时老夫是在并州担任知州,有一回老夫奉命巡视代北边界时,发现那塞下荒土,十分肥沃,但却无我朝百姓在耕种。可众所周知,边境之地,尤其是土地肥沃的地域,那必是战略要地,自古以来,历朝历代都会在边境屯田驻兵,适逢那北民杜思荣等人又再度侵耕冷泉村、天池等地。”

    张斐出声打断他的话,“可是原告陈旭、李敏他们口中的天池、冷泉村?”

    “是的。”

    “韩相公请继续。”张斐笑着点点头。

    韩琦又继续言道:“当时老夫是坚决抵制这些北民侵耕,于是派人将其驱赶走。”

    “是吗?”

    张斐略显惊讶道。

    韩琦没好气道:“这小偷上你家偷东西,你不驱赶走,难不成还请他喝茶么?”

    这一番话引得院外的百姓是频频点头。

    不得不说,韩琦在民间声望是非常高的,是深受百姓爱戴,因为在治理方面,他的建议往往是一针见血,他提出的政策,也能够缓解百姓所面临的困难,所以他是深得民心。

    “韩相公言之有理。”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问道:“那当时北朝有何反应?”

    韩琦道:“北朝也立刻派了官员前来交涉,并且他们还扬言,如天池、冷泉村、横岭皆是属于他们辽地。后来是老夫找到在大中祥符九年,北朝送于我朝的一道牒状,而在这一道牒状中,辽国方面自己都认定天池等地皆是属于南界。

    如此才迫使当地北民全部从天池、横岭、冷泉村等地撤出,后来我又命人再当地修筑口铺和堑壕,并且招募三千户弓箭手在边境开垦田地,以防止北民再度侵耕。”

    张斐立刻问道:“此道牒状可还存在?”

    韩琦点点头道:“在。为防止再起争端,老夫在回枢密院任职后,便命人整理修订边界牒文册,一份放于枢密院,一份放于大内。如今枢密院那份正在沈天监手里。”

    从这一番话,也可以看出,公检法在北宋成长不是没有道理的,臣民都有这方面的意识,一定要保护好证据,维护自己的权益。

    张斐点点头,“既然都已经说明此问题,那此时的争议又是因何而起?”

    韩琦道:“虽然我方出示铁证,但是北朝对此不予理会,而且因为当地北民已有不少,他们还是觊觎我朝耕地,眼看我朝招募弓箭手前往耕种,他们对此非常不满。所以在嘉佑年间,辽主曾与仁宗皇帝就河东地界又进行过一次交涉,当时仁宗皇帝拿出河东地界册,据理以争,但辽主一直未有回应。

    直到治平二年,当时先帝刚刚即位不久,北朝再度就河东地界发难,认为天池是属于他们北朝。

    先帝未免伤了两国和气,于是写信给辽主,劝其珍惜盟约,避免兵戎相见。但北朝那边依旧没有回应。”

    张斐道:“听完韩相公所言,辽国似乎就是要抢我朝领土,而并非是想跟我们讲道理。”

    韩琦稍稍迟疑片刻后,便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由于之前我朝采取的坚清壁野的战略,导致空塞三十余年,北朝趁机引民入塞,放牧耕地,从而引发争议。

    但老夫与他们交涉数回,他们从未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些土地是属于他们的,可每当我方出示证据,他们就不予回应,不过河东边界的侵耕现象,也从未减少过。”

    “我这里有一些地契,劳烦韩相公看一看,是否属实?”

    张斐说罢,一个副官便将几份地契拿过去,交予韩琦。

    韩琦眯着眼,瞅了半天,然后点点头道:“不错,这都是至和二年,老夫命人发放给天池等地边民的地契。”

    张斐点头道:“非常感谢韩相公能够出庭作证,也让本庭长清楚的知道,整件事的原貌。”

    韩琦摆摆手道:“不谢,那些原告多半是老夫招募过去的,老夫理应为他们作证。”

    说罢,韩忠彦和老仆便搀扶着韩琦起身,慢悠悠地走了下去,坐在富弼和文彦博边上。

    富弼低声道:“这小子又是在利用你啊!”

    韩琦叹道:“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只恨我已经风烛残年,要是与他一般年轻,又岂会这般被动。唉!”

    文彦博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富弼、韩琦突然同时看来,文彦博下意识的抿了下唇,收敛几分。

    韩琦呵呵笑道:“宽夫,就属伱开心了。”

    文彦博面不改色道:“韩公何出此言,听到此事的过程,哪能开心得起啊!”

    韩琦、富弼相视一眼,又默默鄙视了文彦博一眼。

    在此事上面,只有文彦博主张对辽强硬。

    等到韩琦下去时,张斐拿起木槌一敲。

    所有人仿佛在催眠中惊醒一般,又睁大双眼看着张斐。

    不是吧!

    不会吧!

    不要啊!

    只听张斐道:“今日庭审暂且到此,本庭长还要查证相关证据,而且此案另一个重要证人,沈天监还未回京,待沈天监回京之后再审。”

    就知道是这样。

    百姓们是一阵哀嚎

    你.你就不能一次审完吗?

    而且,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难道还不可以判决吗?

    要不是张斐,这指定骂了起来。

    太坑了!

    但张斐根本不理会他们,转身离开了。

    院里的老爷们,已经敢笃定张斐的套路,就是要裹挟民意,迫使朝廷对辽国强硬。

    这都已经不用怀疑。

    是,韩琦是过去式,此番谈判的使臣是沈括,确实是一个重要的证人,但问题是沈括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

    河东的百姓都已经抵达京城,他竟然还未回来,如今辽国都已经出兵占领那些地方,他理应回京复命,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啊!

    不过这一点,他们还真是猜错了,大庭长什么时候开审,还得看别人行程?

    不可能呀!

    真不是张斐故意让沈括晚点回京,而是沈括奉王安石的命令,跑去河北视察军器监去了。

    没有办法,谁让沈括多才多艺。

    可不管怎么样,张斐这一招还是非常有效的。

    因为上回开庭,张斐在最后是留了一个争议点,也就是没有确定那些土地就是属于宋朝的。

    要是真的存在争议,甚至属于辽国,那皇庭就不能轻易判他们胜诉,你不能拿着别人家的东西来索赔啊!

    当时百姓埋怨的也不是底气十足,到底他们也不清楚这里面发生的事,以往这种军国大事,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说。

    而这一个争议点,随着韩琦口供,也变得烟消云散,可以确定那里就是咱们大宋领土啊。

    原本差不多消停的舆论,再度掀起高chao,并且比上回还要更甚。

    真是越听越憋屈,人家一个人跑来侵耕,就能导致一个国家的整条边界线后移,这扩张的成本,简直不要太离谱啊。

    也不怪辽国咄咄逼人。

    你们这么怂。

    换谁都会来欺负你。

    其实宋朝百姓脾气也在见长,这都是法制之法造成的,在权益方面,他们现在是有着非常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不但如此,朝中鸽派的声音,也是渐渐变小,因为韩琦一直主张维护与辽国的关系,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地位,很多大臣也是看着他的,但是在庭上,韩琦没有办法,他只能彰显自己的强硬,事实上,他当时也确实很强硬,这对朝中是有着极大的影响。

    然而,许多投机派也看到这一股风向,于是他们纷纷上奏皇帝,要求对辽国强硬。

    这些人虽然是为求荣华富贵,属于投机取巧,但他们的奏章,也使得朝中以文彦博为首的强硬派终于是占据上风。

    文彦博也顺势在朝中提出自己的主张。

    彼占吾地,如何不争?占雄州亦不争,相次占瀛洲又不争。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

    结论就是,交战又有何妨?

    这不是一回两回,外交要是扼制不了,就只能开战,不然的话,下回他们又要雄州,给还是不给?

    但他不是说主张伐辽,或者说,主张撕毁澶渊之盟,而是主张强硬应对辽国的这种不耻行为。

    这不是属于极端派,而是属于中间派。

    大多数人还是能够接受的。

    而这就取代之前主流的想法,也就是:河北未有备,如何交兵?

    其实不管是王安石、司马光,还是富弼、韩琦,也都认为无论是时机,还是准备,都还不足以与辽国对抗。

    但是现在这种主张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话说回来,他们的主张并不是关键,关键还是皇帝的主张。

    因为文臣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这里面有鹰派,也有鸽派,比如说寇准、范仲淹、欧阳修、文彦博,沈括,就连韩琦、富弼,他们在年轻的时候,也都是强硬派。

    只是说后来宋朝被三冗拖累,他们也强硬不起来,这种事不看道理,就看实力,但他们都是坚决反对割地,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往往是皇帝倒向了鸽派,主张妥协。

    所以,皇帝这一票是至关重要。

    而赵顼并未给出一个明确的表态,不过他采纳了文彦博其中一个建议,就是撤换掉边州一些鸽派的官员,换上一些强硬派。

    真是巧了!

    就在这时候,沈括回京复命了。

    大家议论纷纷,这尼玛不是安排好的,鬼都不信。

    张斐也懒得去解释,立刻召开第三次庭审。

    而此次开庭,相较前两次,气氛中少了一丝不安,多了一丝期待。

    第一次庭审时,院内的老爷们愁得头发都掉了不少,但审了两次,他们也渐渐习惯,关键还是朝廷内部的风向也在转变,他们也知道,自己再担忧无济于事,只能是等待一个结果。

    而院外的百姓虽说是一度哀莫大于心死,但大庭长还保留着他们的心中唯一的希望。

    不过由于他们不太知晓沈括,故此看到沈括来到庭审,内心还是有些担忧的。

    可别说个怂货啊!

    “沈天监,听闻你是刚刚从河东与辽人谈判归来。”张斐问道。

    沈括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道:“那你能否说说,现在那里是什么情况?”

    沈括回答道:“在四个月前,北朝突然派兵入侵,驱赶我朝在当地的百姓,占据我们七百多里的领土。”

    张斐问道:“你是说辽国突然派兵入侵?”

    “是的。”

    “也就说你事先并不知晓?”

    “辽人派人通知我了一声,未等我们的回应,便直接派兵进驻。”

    “你们是没有谈妥吗?”

    “没有。”

    沈括摇摇头道:“在此次谈判中,北朝简直就是蛮横无理,他们唯一的依据,就是他们的边民在某些时段,或许曾在当地放牧耕地。

    但那是由于我朝边州官员疏于对当地的管理,以至于让他们的边民得寸进尺,侵耕我朝的领土。

    这我怎么可能答应他们的诉求。”

    张斐道:“当他们派兵入驻之后,边州官府是如何应对的?”

    沈括沉默少许,又深深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在当地的军事力量,我朝是就远不如北朝的,况且,由于西夏内乱,导致我朝必须派兵维护我们在西北边境的利益,而他们则是有备而来。所以.所以边州官府也只能及时疏导百姓离开,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但是我听说还是有一些百姓蒙受不小的损失。”

    沈括点点头道:“是的。”

    张斐又问道:“沈天监能否大致说一下,此番谈判的起因。”

    沈括点点头道:“此次谈判是北朝主动提及的,三四年钱,他们派特使来汴京,说是河东地界屡屡使得两国发生冲突,希望能够划清边界,以免误会,伤了两国的和气。

    确实,河东地界争争吵吵已有数十年,当今圣上也想解决这个问题,我记得当时就是派大庭长前去与辽使谈判。”

    “是的。”

    张斐点点头,又朗声道:“记得当时,我了解过后,发现最初的分界线是采取一种照望的方式,而这种方式只是一个大概区域,并没有一条准确的界限,而当时辽使认为可以当地分水岭为界限,我并没有反对这个提议,因为以山岭、河流为界限,是可以减少两国百姓的冲突,于是我们决定共同努力划出一条明确的界限。”

    沈括道:“在大庭长的安排,我们就派出不少官员前往实地勘察,等到我去的时候,发现北朝根本就是想利用此次划界,来侵占我国领土。”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沈括道:“因为原来的照望法,其实多半也是根据山岭、河流来划分的,有一条大致的分界线,其实只要依据这条线划分即可,但是北朝完全无视之前的界限,而是根据自己的想法来划界,其目的是占据更为有利于他们的地势,但可笑的是,许多山岭、河流、他们甚至喊不出名字,在勘察之时,也是错漏百出,我们在与他们交涉的牒文中,他们用的也是我朝边界册的名字。

    其中就是包括天池、冷泉村等地,而这些地方,韩相公曾在皇佑年间,出示过相关证据,也就是北朝与我朝交涉时,北朝送来的牒状,这足以证明这些土地是属于我朝的,并且在韩相公的主持下,这些证据也编订成册,

    我方官员多次提出反对,但都遭受到他们的无视,并且在这期间,他们调集重兵在边境游走,意图向我们施压。”

    张斐道:“沈天监可有带来相关证据?”

    “有。”

    沈括立刻将一沓厚厚的证据呈上。

    张斐大致看了看,点点头道:“与之前韩相公所言无异啊!”

    又看向沈括,问道:“所以由始至终,沈天监都未有答应辽国的要求?”

    这是此案关键的证据,到底这是外交事宜,虽然韩琦的供词,已经证实那些土地是属于宋朝的,如果沈括答应了对方的要求,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有。”

    沈括摇摇头道:“但是我还将北朝的要求写信给官家,官家也对此做出明确指示,就是决不能以黄嵬山分水岭为界,因为早在庆历元年,北民苏直、聂再友侵耕之争,两国就已经划分清楚当地的边界。听说之前韩相公做供之时,就提到过此事。”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根据韩相公所言,当时划定的是,东至买马城,南至黄嵬大山脚,西至焦家寨,北至张家庄。”

    沈括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但如果以黄嵬山分水岭为界,等于是将这条界限再往南移了近百里,这真是岂有此理。

    其次,官家还表示,绝不能以天池作为地界,关于天池,我们也是确凿的证据。而在我们没有确凿证据的地界,我们也愿意与之协商。”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功课,这时候必须彰显出咱们圣上的强硬。

    这确实也引得不少百姓点头。

    张斐道:“辽国又是如何回应的?”

    沈括道:“而他们的回应,就是在不与我们商量的情况下,就直接派兵进驻,妄图以军事力量来确定这条分界线。”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沈天监可有协助当地百姓的撤离?”

    沈括点点头道:“有的。”

    张斐又问道:“那沈天监可认识当地一个名叫陈旭的百姓?”

    沈括想了想,道:“因为当时是非常匆忙,我并不记得当地百姓的名字,但是我带来了当地百姓户籍册。”

    说罢,他便将地籍册呈上。

    经过一番比对,确认无误,所有原告皆是来自河东地界的农户。

    在问明这些情况,张斐又在众人极其郁闷的注视下,宣布今日庭审到此为止。

    因为他只是针对百姓的诉讼,至于外交方面的具体细节,这不是此案的重点,也无须过问太多。

    至此,所有关键证人均已出席,而且以目前的证据,足以判定那些农夫胜诉。

    问题来了。

    你可以判那些百姓胜诉,但问题是你如何让辽国将土地归还给百姓,更别说赔偿事宜。

    许多大臣反对此次庭审,原因也就这一点,你不可能让辽国退还土地,你这么搞,就只会令我朝在外交上面变得非常被动,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没有回旋的余地。

    即便朝廷要强硬应对,也不需要如此,可以让文彦博去应付。

    所以这个过程,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大庭长会如何判决,至今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后堂。

    张斐用询问地眼神看向赵顼。

    过了好一会儿,赵顼突然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是。”

    张斐点点头,又嘿嘿笑道:“陛下还需要借酒壮胆。”

    赵顼当即满面通红,哼道:“你现在尽情取笑朕吧,到时要出问题,你呀,哼,就是罪魁祸首。”

    张斐道:“反正我已经在琼州购买物业。”

    “琼州?”

    赵顼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你想得美。”

    又过得七日,皇庭终于对外宣布,下个休息日继续开审。

    不容易啊!

    这回到底没有让我们再等一个月。

    满意!

    这已经很满意了!

    这种等待那真是一种煎熬啊!

    因为如今就连百姓都反应过来,这怎么判?到底被告都没有来,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如果判了,会有用吗?

    不能对着空气做判决啊!

    要是换做任何庭长,百姓肯定是嗤之以鼻,认为这只是哗众取宠,有本事就将辽人抓到这里来接受审判。

    但偏偏是张斐,百姓还是抱有很强烈的期待。

    终于!

    终于来到了这个休息日。

    仿佛这全城的百姓都来了,如今整个京畿地,就没有百姓不知道此事的。

    至于满朝文武,皇室宗亲,达官显贵,那更是无一缺席。

    这院内都已经坐不下,不少人都是站着看。

    此次判决,将会关乎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辰时时分,张斐准时出现在台上。

    唰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张斐。

    万众瞩目,都是谦虚地说。

    张斐拿起木槌,忽然诧异地往周边瞧了瞧,只觉静的可怕,这么多人,竟是鸦雀无声。他微微一笑,只是轻轻落了下槌,又朗声道:“经过多日的审理和查证,以及诸位证人提供的证据,本庭长判定原告胜诉。”

    没有掌声,没有鲜花。

    胜诉是肯定的呀,但问题是你如何辽国赔偿,这才是关键。

    又听张斐继续言道:“毋庸置疑,那些土地皆是我朝领土,但这属于国家外事,我们皇庭是无权介入,我们皇庭的判决只是针对这一百零三位原告的诉讼,而经过我们的调查和计算,认定被告辽国需要向这一百零三位原告的损失,赔偿一万两千一百五十二贯钱。

    因此本庭长决定从我朝给予辽国的岁币,冻结相应的数目,用于支付对原告的赔偿。

    并且,如果辽国继续霸占这一百零三位原告的耕地,那么每年必须从岁币中扣除九千一百二十三贯钱,用于补偿这一百零三位原告。

    当然,如果辽国方面有所不服,亦可来此上诉。”

第八百零八章 走向决裂

    大庭长这掷地有声的判决,却仍旧没有换来掌声和鲜花。

    堂下兀自是一片死寂。

    人人都是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大庭长。

    没有听错吧。

    冻结岁币?

    还能有这种操作吗?

    饶是富弼、韩琦、王安石、司马光他们也都是目瞪口呆。

    这个。

    大庭长还有这权力?

    用岁币来补偿百姓,这个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毛病,可为何他们会如此惊讶,且事先也没有想到这一点。

    就是他们不认为大庭长具有这权力啊。

    岁币是基于澶渊之盟,是基于两国外交关系,而且与辽国的关系,乃是宋朝最重要的外交关系。

    冻结岁币,这等于就是冻结澶渊之盟啊!

    要知道这才一百多户,可不是全来了,要是全来的话,虽然还不至于说辽国倒贴,但真心剩不了多少。

    别说政事堂不具备的这个权力,就连皇帝可能一个人也无法决定。

    一点也不夸张的说,这个判决比文彦博的主张可还要致命啊!

    忽然间,院外响起一阵爆炸似得喝彩声。

    “好!”

    “判得好!”

    “大庭长!”

    回过神来的百姓,顿觉亢奋不已。

    还得是大庭长呀!

    大庭长果真没有令我们失望。

    判得太绝了。

    他们可不管大庭长有没有这权力,这判得可真是太爽了。

    是呀!

    咱们每年不是要给他们岁币么?

    让他们用岁币赔啊!

    等到他们的欢呼声响起后,张斐才缓缓起身离开,给大家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到底这是大庭长第一次开庭审理,结尾必须是要有掌声和鲜花的,不然的话,也不符合张斐的性格。

    这一切赵顼全都看在眼里,等到张斐来到堂内,赵顼便鄙夷道:“你可真是爱出风头。”

    张斐嘿嘿一笑,“陛下,我这只不过是抛砖引玉,等到陛下郑重对全国宣布,废除澶渊之盟时,必将是万民归心。”

    赵顼听得却有些忐忑,“那也得先打赢了,其实你我都知道,目前并非是对辽开战的最好时机。”

    张斐道:“陛下请放心,我们已经做好了最为周密的部署,只要我们能打赢一战就行,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那辽主一定会落入我们的圈套,因为对于辽主而言,相比起岁币,内部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赵顼突然又看向外面,“外面那些人一定不会罢休,他们一定会阻扰你的。”

    张斐笑道:“可惜为时已晚啊!”

    这回过神来的大臣们,顿时就陷入恐慌之中。

    虽然目前朝中的强硬派已经是占据上风,宋辽已经变得不再稳定,但是在他们认为,强硬也只是一种外交手段而已,或者说一种外交战略,可不等于直接开战。

    如果文彦博的主张是对辽开战,那绝对得不到太多人的支持。

    喊得凶是可以得,但你不能真干。

    更何况以文彦博为首的对辽强硬派其实在朝中是不占多数,只不过由于民意高涨,导致那些鸽派就不太敢出声,显得他们好像占据优势。

    可是这个判决,那无异于是对辽宣战。

    而朝中大臣没有几个人,认为朝廷已经对此做好准备。

    但是他们也不敢去公然推翻这个判决,毕竟这民情汹涌,所有百姓可都站在大庭长那边的,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于是他们选择质疑大庭长是否有冻结岁币的权力。

    判的是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你大庭长凭什么去冻结岁币?

    在旧司法制度,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在张斐与赵顼交谈时,他们就跑去找富弼、赵抃、司马光他们询问。

    大庭长有这权力吗?

    富弼、赵抃他们也说不准,他们是真不知道,大庭长是否拥有这权力,也给不出一个具体答案。

    至少他们言语间也没有支持大庭长,认定大庭长拥有这权力。

    那些大臣便又以此为由,纷纷上奏皇帝,希望皇帝立刻下令,迫使大庭长收回这个判决,另择他法去补偿百姓。

    仅仅在一天之内,赵顼就收到上百道关于此案的奏疏。

    可此次判决的影响力多大。

    赵顼自也不敢怠慢,立刻在垂拱殿召开会议,专门商议此事。

    “大庭长凭什么冻结我朝与北朝的岁币,这是谁给大庭长的权力?”

    这会议刚刚开始,那御史杨箕就冲着张斐质问道。

    这御史台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他们的背后其实是有着各方势力的支持,到底很多权贵都不方便张口,甚至都无法参与这种会议,许多话都得通过御史来说,因为御史是有闻风上奏的特权。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朝廷重臣也都是通过御史爬上去的,因为御史是一个很好结识人脉的机会。

    这个杨箕就是代表着朝中亲辽派的利益。

    到底两国相好数十年之久,虽然中间不乏矛盾,但其实利益是非常紧密的,里面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复杂。

    辽国内部也有不少亲宋派。

    张斐听得只觉莫名其妙,哭笑不得道:“杨御史,我堂堂大庭长,难道连一桩民事诉讼案都判不了吗?”

    立刻便有官员站出来道:“大庭长当然有权判定那些河东百姓胜诉,但我们质疑的是,你这冻结岁币的权力,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张斐反问道:“如果各位认为我的判决没有问题,那我为何没有冻结岁币的权力?二者是因果关系啊!”

    杨箕激动道:“这岁币乃是基于澶渊之盟,这都是属于外事,而且这对于我朝是非常重要的,大庭长若是冻结岁币,这必将会破坏澶渊之盟,大庭长这不就是在干预外事吗?这难道符合政法分离的制度?”

    不少大臣都纷纷点头。

    其实对于这一点,他们是苦张斐久矣,在他们看来,张斐经常利用动用司法权力,来干预行政,这都已经不是一回两回,只不过每回他都能找到合适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但这回你开脱不了吧,你都已经冻结岁币了,不是干预外事又是什么。

    可张斐听得这话,却是恼怒不已,激动道:“你们御史可真是擅于罔顾是非,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此话一出,杨箕都傻了。

    成我黑白颠倒了。

    你是认真的吗?

    就连文彦博他们都惊讶地看着张斐。

    你这底气是从何而来?

    御史中丞冯京是忍无可忍,站出来道:“还望大庭长明言,我们御史怎么就倒打一耙了?”

    张斐义正辞严道:“此时此刻,分明就是你们利用外事权力来干预我们司法,却指责我利用司法去干预你们外事,这不是倒打一耙又是什么?”

    “???”

    殿中所有的人都是一脸问号。

    包括最熟悉的张斐的王安石和司马光。

    大哥,你这话从何说起?

    冯京也是一脸纳闷道:“你你说我.我们利用外事干预司法?”

    “正是如此。”

    张斐道:“敢问中丞,那些河东百姓是否遭受损失?”

    冯京点点头。

    张斐道:“加害者是不是辽国?”

    冯京点点头道:“是辽国。”

    “这不就结了吗。”

    张斐回答道:“我从来没有想着去破坏澶渊之盟,我甚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根据法制之法的理念,捍卫我朝百姓的正当权益。

    在最高皇庭看来,我朝百姓失去了土地和家园,他们就理应得到赔偿,而加害者就是辽国,这一点无可争议,同时辽国又不来辩诉,那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对那些百姓进行赔偿。

    这只是一场非常简单的民事诉讼,加害者和受害者的关系,是一点也不复杂,判加害者赔偿受害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而诸位总是拿着外事在这里跟我理论,而不是从司法的角度来跟我理论,到底是谁在干预谁?”

    冯京被张斐直接给绕晕了。

    是这么回事吗?

    张斐更是得理不饶人,“你要是觉得这么做,是亏欠了辽国,政事堂可以让国库给补上这钱,我又不会干预的,我只是依法判决,我不能判朝廷赔钱,这是没有道理啊!各位想一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静!

    殿内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确实!

    官司打到这种地步,大庭长也只能这么判,这受害者、加害者一点疑问都没有,要不这么判,那可就是错判。

    这没有毛病啊!

    至于外交之事,乃是政事堂的职责,他们要是认为不利于两国关系,可以将钱补上啊!

    如果大庭长不准朝廷补上,那就是干预外事。

    可张斐并没有在判决中说不准朝廷自己掏腰包,一码归一码。

    现在是他们拿着外交去质疑大庭长,这摆明理应外事干预司法啊!

    富弼、赵抃他们都是若有所思。

    这又学到了一招。

    只能说这政法分离可真是博大精深。

    杨箕颜面上有些过不去,但又底气不足地说道:“但是大庭长在公开场合,扬言冻结岁币,这会影响到我国与辽国的关系。”

    张斐笑道:“如果我还要考虑这一点的话,那我就会将边州官员全部传召回来,问问他们为何会破坏我国与辽国的关系。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才会气得辽国直接出兵,难道冻结岁币比出兵的破坏性还要大?”

    没毛病。

    真心没毛病。

    杨箕当即是无言以对。

    张斐很是委屈道:“我们最高皇庭只管司法,其余的统统不管,你们可别什么都让最高皇庭来处理,我们忙不过来的。”

    “???”

    冯京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你还什么不管,自从你上任以来,处理的每件案件,都涉及到行政、军事、外交,都快要权倾朝野了。

    此子真是厚颜无耻啊!

    更可恶的是,你还反驳不了他。

    就连王安石都想揍这小子一顿,真是太欠扁了。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张斐已经开口,国库是可以补上这钱的,那大家也懒得与之计较,关键也计较不过。

    他们现在也反应过来,大庭长只是司法判决而已,又不是说不准给辽国岁币,国库要补上,他也管不着。

    于是乎,众人全都是眼巴巴地看着赵顼。

    这热闹也看够了,你说上两句呗。

    赵顼见众人看来,才缓缓开口道:“外事是外事,司法是司法,大庭长是依法判决,朕也不觉得这其中任何问题。”

    文彦博立刻站出来道:“陛下,既然没有问题,朝廷就应该依法执行,而不应该偷偷补上,这若传出去,是会让天下人耻笑,到时君威荡然无存。”

    赵顼点点头。

    杨箕弱弱道:“但是这么做会破坏澶渊之盟的。”

    文彦博怒斥道:“当北朝选择出兵时,那就已经是破坏了澶渊之盟,盟约这种事,只有一方维护,那注定会是失败。”

    杨箕被训斥地不敢言语。

    不少大臣几番张嘴,但也都忍住了。

    虽然张斐这么说了,但皇帝要是偷偷补上这钱,这确实会令天下人耻笑,大庭长这么刚猛,你皇帝竟然这么怂。

    最主要的原因是辽国先出的兵,而张斐又是隔一个月,才审一次,如今全国上下全都知道此事。

    这对于君主影响是不小的。

    文彦博又继续说道:“此外,目前前来索赔的,只有一百多户,但是其实辽国此番出兵,涉及到的百姓,高达两千余户,到时他们也会来索赔的,臣建议今年岁币暂时全部冻结,待审完之后,再做定夺。”

    赵顼稍稍迟疑片刻,又看向张斐道:“大庭长,是这么回事吗?”

    张斐道:“回陛下的话,文公所言甚是有理,依照庭审制度,到时若有河东百姓前来诉讼,只要他们拿出地契,皇庭就必须他们判他们胜诉,并且给予相等的赔偿。至于给不给岁币,此非臣的职责,臣不敢妄言。”

    赵顼点点头,又看了看大家。

    事已至此,王安石、薛向等一干革新派那是心领神会,立刻站出来表示支持。

    司马光他们也陆陆续续表示支持。

    虽然大庭长只是冻结部分,但是这钱你要么就全给,要么就不给,少给一点,辽国也是不会罢休的,别到时赔了夫人又折兵。

    赵顼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在此案未结束之前,先冻结与辽国的岁币。”

    完了!

    这回真是全完了。

    这就是要与辽国决裂的节奏。

    那些鸽派被这套组合拳打得是毫无还手之力,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回,要是以往,他们肯定会拦住皇帝,劝皇帝以大局为重,但是如今司法在里面搅局,皇帝是躲在司法后面的,他们感觉使不上力,虽然张斐也留了口子,但他们其实已经没得选。

    除非他们能够找到证据,推翻大庭长的判决。

    他们现在真是恨死了政法分离。

    而这场看似普通的会议,是必将载入史册,这将会重新奠定宋辽的关系。

    大庭长的这个判决几乎是不可逆。

    在民间也引发地震级别的效应。

    就在当日,京城所有与辽国有贸易的商人和权贵,全部叫停与辽国贸易,已经发出的货,也是立刻派人去追。

    谁人都知道,只要冻结与辽国的岁币,那开战的几率将会大幅度提升,这时候将货物送到榷场去,那不是直接送给辽国吗?

    当然,许多商人早就在为此谋划后路,他们货物并没有运去雄州耳边,而是运往了登州。

    虽然出海是有一定的风险性,但是中间也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支出,要知道北境可都没有普及公检法,那边榷场官员,个个都富的流油。

    为什么边州官员很多都是鸽派,因为他们控制着贸易,这里面是有着很大的利润。

    所以对于商人而言,走海路是非常划算的。

    然而,商人的动静,在这朝中不少大臣看来,却是非常离谱的。

    因为以往若是出现这种情况,百姓是一定陷入恐慌中,他们往往能够借助这一股力量,去迫使皇帝改变政策。

    但如今不管是百姓,还是商人,都是非常积极的配合,而没有任何抱怨或者恐慌。

    司马光、王安石他们都对这个现象感到好奇,经过一番打探,这才明白过来。

    其中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这个判决是大庭长为了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

    你是为我的利益而战,那我当然是要支持。

    就这么简单。

    然而,这消息很快就传到河北,这场官司由于中间间隔很久,所以是有充裕的时间,在各地发酵的。

    如果与辽国开战,这河北一定是重灾区,要知道在此之前,两边百姓可都非常厌战。

    但如今这消息传到河北,却导致河北警民士气高昂,没有什么叫苦连天,河北百姓是积极配合皇家警察的工作,如果辽兵南下,他们必须马上到指定的地方避难,可谓是警民一心。

    这令范纯仁和苏轼都是瞠目结舌。

    其实他们二人的主张,也是更偏向韩琦、王安石、司马光他们,认为此时不是与辽国开战的时机。

    那边西夏都还僵着的,虽然局势对宋朝很有利,但要不解决西夏,宋朝只能用一半的兵力去对付辽国。

    “我们这位大庭长,真是非同小可啊!”

    范纯仁看着百姓主动帮助厢兵团修建防御工事的场景,不免都心生感慨,“这一个判决,仿佛令大家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苏轼笑道:“他的高明之处,其实不在于最终的判决,而是在于事先的宣传,他以捍卫百姓正当权益的名义,抵制辽国入侵,自然也会得到百姓的拥护。

    如果能够度过这一道难关,公检法必将更深入人心,试想一下,就连面对辽国,公检法都如此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将来谁还会质疑公检法?”

    范纯仁点点头,又问道:“但问题是能否度过当下这难关?”

    苏轼道:“我始终不认为现在就是与辽国开战的时机,这将会打断我朝上升的势头,但是我也了解张三,他也是不打无准备之仗,或许还有什么是我们所不知的。”

    就连宋朝大臣都对此判决,感到如此惊讶,可想而知,辽国方面更是没有想到。

    其实事先辽国探子将这消息传到辽国,但辽国不以为意,认为宋朝就只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安抚一下臣民,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们也想得很简单,随便你们怎么判,你总还能让我们辽臣去受审吧。

    但是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宋朝方面竟然敢冻结给他们的岁币。

    这就无法给予理解,拿着我们的利益,去安抚你们的百姓,你们在想屁吃啊!

    这令在幽州与韩维谈判的辽使团,感到是极为愤怒,气得他们直接冲到宋朝使臣居住的使馆里面。

    “好啊!好啊!”

    萧禧咬牙切齿道:“我们诚心诚意在此与你们谈判,你们背地里竟然谋划撕毁澶渊之盟。”

    韩维是语气平淡道:“不瞒诸位,我也是刚刚知晓此事的,我所得知的消息,我朝并无撕毁澶渊之盟的打算,这只是我们大庭长的判决,诸位应该听说过我朝的司法改革。”

    萧禧怒斥道:“尔等休要在此狡辩,倘若岁币少一文钱,我们都绝不会罢休的。”

    韩维苦笑道:“诸位要认为我是在狡辩,那我也无话可说,但如果你们想要解除对岁币冻结,这唯一的办法,就是上汴京最高皇庭进行上诉,反正这事我是管不了。”

    “你说什么?”

    萧禧一拍桌子,双目瞪如铜铃。

    这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在羞辱。

    韩维摇摇头道:“我无疑与各位争吵,我只是非常诚恳的告知各位,这解决之法。”

    “好好好!”

    萧禧指着韩维道:“我们一定会去汴京的,到时候我们的士兵会挥着大刀,骑着战马进入汴京城,届时我们真要看看那位大庭长,是否长着三头六臂。”

    韩维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拱手道:“那韩某就在汴京,恭贺各位的大驾。”

    辽使皆是一愣。

    这宋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狂妄了。

    “告辞!”

    韩维拱手一礼,便带着人出得使馆。

    刚刚来到馆外,他便言道:“只要那张三还是大庭长,我就绝不会再出使他国,终有一回,我会被他害死的。”

    上回他出使上京,张斐前往大黄平谈判,一个误会差点让两国打起来,害得他差点回不去了,这回又是如此。

    他还在留这里跟辽使纠缠,结果张斐直接将岁币给冻结,这还谈个毛啊。你要这么判,你通知我一声行不行,简直不将我们使臣当人看。

    这再一再二不再三啊!

    韩维是下定决心,再也不干这蠢事了。

    话说回来,其实辽国对于与宋的外交,也是非常谨慎的,他们之前也在不断地试探,其实是韩维的表现,令他们认定宋朝只是虚张声势,不敢动岁币。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宋朝大庭长还能将岁币冻结,这简直离谱啊!

    你们皇帝是在吃屎吗?

    其实辽国的探子,也一直在收集宋朝内部的消息。

    从宰相到大臣,所有迹象都表明,宋朝没有与辽国决裂的打算。

    这消息是准确无误,因为就连王安石、司马光他们都没有猜到,张斐会这么判,辽国探子能猜得到吗?

    这确实打了辽国一个措手不及。

    你们这是什么制度,怎么让人看不懂啊!

    然而,大庭长的判决,效果是立竿见影,很快与辽国的榷场,就变得空荡荡的。

    如今压力全来到了辽国这边。

    他们要做出抉择了。

    因为宋朝并没有撕毁澶渊之盟,更加没有宣战,只是岁币被司法部门冻结,你辽国是要通过外交来解决,还是直接宣战呢。

第八百零九章 无约一身轻

    虽然那辽主耶律洪基,也就是乔峰的结拜大哥,在治理国家上面是比较昏庸无道的,任用奸臣、权臣,使得辽国国力是在稳步下降,但令人郁闷的是,在处理与宋朝的关系上面,他却没有犯过什么错误。

    其实在王安石执政变法以来,辽国就在密集监视宋朝的一举一动,主要还是因为王安石的口号喊得太响,他要强军,他要富国,这弄得周边邻居都非常紧张,而不仅仅是辽国。

    你这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呗。

    那么是否要武力打断宋朝的改革变法,辽国内部其实是有争论的,但由于两国百姓都有极强的厌战情绪,且大家对于目前的关系也都非常满意,最终还是决定先看看。

    所谓的看看,其实就是在看宋朝是否会进攻西夏。

    只要宋朝有动作,辽国将立刻启动,在边境找事,为进攻北宋做准备。

    因为辽国是决不能接受,任由宋朝消灭西夏。

    在还未打之前,辽国就找了一个理由,在河东囤积八万主力。

    而此番辽国出兵占领河东争议地界,也真不是为了那点领土,主要是为了给宋军侧翼施压压力。

    其实他们本来是有进攻的打算,就看宋朝打算怎么做。

    如果宋朝是像庆历之时,又是数十万大军,兵分几路,大举进攻。

    那么在关键时候,也就是西夏顶不住时,他们就会对宋出兵,让宋朝是首尾难顾,然后借西夏的士兵去削弱宋朝。

    在庆历之时,他们可就玩过一回,那一回对宋朝打击其实是非常大的,自那以后,富弼、韩琦他们听到用兵就头疼,以前他们可都是主战派。

    这对于辽国,无疑是最完美的结果。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宋朝来了一个“如攻”计划。

    你说宋朝没有进攻吧。

    根据探子的消息,至少是有十万主力在西夏境内活动,这还不叫进攻吗?

    但你要说他进攻了吧,真的就只是往前挪了一步,然后就不动弹了,是随时可以抽调出来,防守辽军南下。

    辽国见状,也只能是试探一下,先将争议地区拿下,给宋朝内部制造一些混乱,同时减轻梁太后的压力。

    其实到张斐判决之前,这一切都还在辽国的预计之中,到底宋朝也不敢大举进攻西夏,他们彼此消耗,辽国是坐收渔翁之利。

    原本跟韩维谈判,辽国还打算再下一城,就是要求雄州拆掉那些堡垒。

    然而,大庭长的一纸判令,直接令双方都感到懵逼,也令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

    就连宋朝这边都没有想到,就这样毫无征召地跟辽国走向决裂,所以辽国那边更是措手不及,他们是有准备对宋朝动武,西夏那边一乱,他们就已经开始调动兵马,但这毫无征召,弄得他们也是手忙脚乱,赶紧送信给上京。

    起初这信辽国官员都不知道怎么写,要写南朝大庭长冻结了我们的岁币,辽主不一定看得懂啊!

    所以他们就直接说宋朝因河东一事,停止了今年的岁币。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种事只能是辽主亲自下达命令。

    .

    反观大宋这边,虽然百姓非常拥护大庭长的判决,但是统治阶层是慌得一批,尤其是他们得知幽州谈判已经宣告结束,那更是紧张的要命,他们对于辽国可是有着天然的恐惧。

    之前他们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从整件事的发展过程来看,是不大可能走向决裂的。

    谁能想到大庭长还能冻结岁币。

    这事情发酵的太快,而且是最高皇庭发起,也不属于传统模式,这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如今回过神来,眼看战争真的要来临了,整个北方的官员、权贵、武将,都在快马往朝廷送信。

    陛下!不能开战呀!

    那澶渊之盟乃是先帝为了天下苍生而立,而如今边境是生育繁息,牛羊被野,戴白之人,不识干戈,怎能因为大庭长的一个判决,而破坏澶渊之盟。

    更有人要求将张斐问罪。

    他们现在也顾不得什么舆论,通过各种方式,在向赵顼施压,咱们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关于河东地界还是能谈的。

    他们当然不愿意开战,如今他们享受着荣华富贵,如果打起来,万一输了,他可能就成了阶下囚。

    而借着地方的势力,朝廷反对的声音也是瞬间达到高chao。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们是不能违背法制之法的理念。

    这反对声音,也只局限于部分利益群体,较之以前,这威力是削弱不少,但是这杀伤力还是有的。

    面对地方官员的舆情,富弼、王安石、司马光他们都对此是深感担忧。

    张家。

    “如今局势对你可是非常不利,你可得小心啊。”

    司马光是一脸担忧道:“不少官员都书信朝廷,反对冻结岁币,并且要拿你问罪,虽然从法律上来说,你是没有错的,但若因此,前线稍有闪失,你可能会面临巨大的危机。”

    王安石又补充道:“许多人可是处心积虑要借此事对付你。”

    一旁的许遵,也都是深感担忧,这种套路,史书上都不知道记载了多少回。

    张斐无奈道:“这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秉公处理,在法律面前,我顾不了那么多。”

    王安石哼道:“你少在这里糊弄我们两个,也不是一回两回,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告诉我们呀,我们也好给予你帮助。”

    他们很了解张斐,这小子看似激进,其实稳如老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但目前来看,他们想不到任何稳赢的办法。

    张斐道:“我没有在谋划什么,我就是坚持一点,一定要捍卫百姓的权益,就这么简单。”

    司马光没好气道:“你认为我们会信吗?”

    张斐反问道:“敢问二位大学士,你们认为我在图什么?”

    王安石道:“你想促使我国与辽国开战?”

    张斐立刻举手道:“我对天发誓,我绝无这种想法,我是坚决反对与辽国开战。”

    “当真?”

    “千真万确。”

    “但你这么做,是肯定会引发与辽国的战争。”

    “也许辽国没有二位想象的那么强大,他们也只是在虚张声势。”

    “虚张声势?”

    王安石和司马光相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张斐,你是认真的吗?

    正当这时,李四来到门前,宫里来人了,让张斐入宫一趟。

    没有办法,这皇帝召见,张斐只能暂且失陪。

    王安石、司马光又同时看向许遵。

    许遵忙道:“二位莫要看我,我对此是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我相信张三,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与辽国开战的。”

    司马光点点头道:“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回,每回他都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是他还真没有骗过我们。”

    “这倒是的。”

    王安石点点头,又道:“但辽国也不可能不出兵啊!”

    司马光头皮都快挠破了,“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

    其实他们二人在此事看法是一致的,就是认为此时绝不是与辽国开战的时机,他们更为担心,此番开战,会打断国内的改革变法,尤其是张斐身处在这旋涡之中。

    倒不是整个改革变法系在张斐一个人身上,其实改革变法是他们两个在主持,但张斐到底是通过制度,冻结岁币的,一旦出问题,张斐极有可能会被问罪,那么法也可能会受到很大的打击,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一定要求约束法。

    .

    马车上。

    “这番骚乱,什么牛鬼蛇神全都冒了出来,我们已经查到河北的一些官员、地主、商人,都在秘密跟辽国那边联系,并且查到具体证据。”

    说着,李豹又向张斐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

    张斐道:“现在还得依靠他们,给予辽国一些希望,等到初战打赢之后,再跟他们清算,无论忠奸,他们都已经成为了国家的累赘。”

    李豹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张斐又道:“不过豹哥.!”

    “叫我小豹就行。”李豹忙道。

    “.!”

    张斐哭笑不得道:“如今最关键的一环,可是握在你们手里的,你们可别给我出错。”

    李豹忙道:“放心,我们针对这一步,做了十二套计划,确保务必成功。”

    “那就好。”

    .

    来到皇宫,只见赵顼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

    见到张斐,他就埋怨道:“你是出尽风头,可压力全在朕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张斐道:“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事,陛下何须担忧。”

    赵顼道:“他们要是不闹的话,朕的确是游刃有余,但他们现在这么一闹,就好像是朕不顾大臣们的建议,不顾天下苍生,非得跟辽国撕破脸,可想而知,一旦输了,会是怎样的后果,他们都会怪朕,会拿列祖列宗来讨伐朕的。”

    他们这么干,就是在增加皇帝选择开战的成本,这也确实会给皇帝造成很大的压力。

    原本胜败乃兵家常事,要是输了,赢回来就是了,但在这种情况,一旦前线输了,他们就会排山倒海而来。

    这在宋朝已经不止发生一回。

    张斐道:“不是前面那还有我顶着么,到时他们肯定会要求处死我,我将成为咱大宋最大的奸臣,就如同李林甫一般的存在。”

    赵顼一愣,笑道:“你倒是想得很清楚。”

    张斐义薄云天道:“我之前就说过,我会帮助陛下扛下所有的压力,陛下也无须太过担忧。”

    赵顼倒也被他乐观的情绪所感染,笑道:“放心,朕与你共进退。”

    张斐却道:“我更希望跟他们赌一把。”

    赵顼错愕道:“赌一把?”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赢了呢?”

    赵顼问道:“你想怎样?”

    张斐道:“此时此刻,河北地区已经是军民一心,但他们在这种关头,还在给陛下施加压力,可见他们只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不顾陛下和国家利益,若是继续留着他们,只会耽误陛下的雄图霸业,他们迟早会坏事的。”

    赵顼点点头道:“这不用你说,待此战过后,倘若我们取得胜利,朕自会找他们清算的。”

    其实目前国内改革,已经接近尾声,下面是吏治清明,但是中上层官员,还没有怎么处理,只是借法削弱了他们的权力,但是这些官员已经不适合当下的大宋,必须得处理掉。

    但要处理这些人,必须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要有充分的理由。

    当下就是一个机会。

    当然,此时此刻,也绝对是赵顼人生中最为紧张的一个时刻,撕毁澶渊之盟的压力,可比对西夏用兵的压力大得多,因为他是做了违背祖宗的决定。

    他输不起这一仗。

    .

    而这首战的压力,全在雄州团练使刘昌祚头上。

    如果辽国从幽州出兵,第一关必然是他们非常熟悉的瓦桥关,也就是雄州。

    当年石敬瑭归降辽国,是将雄州一并献给了辽国,还是当年那雄才大略的柴世宗在伐辽时,给打下来的,为将来伐辽打下基础,可惜继任者不争气。

    所以,后来那萧太后伐宋,就是以收复此关为名出兵的,当时也一举拿下此关,只是后来澶渊之盟,又将此关还给宋朝,只是约定不准在这里修建堡垒。

    而那边身在上京打猎的辽主耶律洪基收到幽州的消息,也是大为震怒,如果宋朝不给岁币,就完全没有交好的可能性。

    这个道理宋人都知道。

    打是肯定要打,这没有任何悬念的。

    就连辽国内部的亲宋大臣,都认为该出兵,因为这是他们唯一拿得出的手段。

    问题是怎么打。

    是直接国战吗?

    经过辽国大臣的一番分析,以及根据探子传来的消息,他们都认为,宋朝国内是反对意见居多,全都是那小皇帝和大庭长搞的鬼,只要出兵,夺取瓦桥关,以武力施压,宋朝皇帝必然会经受不住国内的压力,选择妥协。

    到时再谈判,那便可以狮子大开口。

    但如果发动国战,那宋朝也没有退路,只能是打到底,宋朝内部的反战派也起不到作用,辽国也不一定吃得消,关键他们辽国国内的局势也是非常微妙,因为他们的太子在一年多前神奇病死。

    最终,辽主也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命幽州守将领本部两万精骑兵进攻瓦桥关。

    而宋朝在雄州也增兵至五万。

    辽国方面在西夏已经收到火器的消息,但他们也知道火器的一个极大的弊端,就是雨天不好使,于是他们还特地等到一个阴雨天才发动进攻。

    这日,下午时分,阴雨蒙蒙,双方在瓦桥关前面那条拒马河展开激战。

    刘昌祚先是派出雄州守兵前去迎敌,这雄州守兵虽然经过一番整顿,但他们是常年活在契丹人的阴影下,看到契丹人挥着大刀砍来,真是心惊胆裂,很快被杀得节节败退。

    辽国的先锋军真的是碾压般的,直接就淌过拒马河,这时候刘昌祚是亲率两万生力军,也就是皇家警察,前来支援。

    这些皇家警察可都是年轻气盛,也没有跟辽人打过,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再加上统帅都亲自上阵,凭借人数优势很快就挡住辽军。

    可这只是辽国的先锋军,后面的辽国主力一直在观察,一看这宋人还是那个德行,一点都没有变,而且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火器,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火器也没有作用。

    眼看对方人马越来越多,先锋军是双拳难敌四手,于是辽军是主力尽出,直接淌过拒马河,前来支援。

    可这人数刚刚过得三分之一,忽闻一阵破空之声,这声音他们可真是再熟悉不过,正是宋军的床子弩,抬头看去,但见那巨矛竟然是火花带闪电冲他们而来。

    咦?这床子弩怎么还冒火花?

    未等他们反映过来,就听得一阵惨叫声,不少辽军士兵躲避不及,直接被射飞出去,旋即又响起一阵爆炸声,霎时间,宋军这边的河岸是硝烟弥漫,那战马受到惊吓,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辽军阵型登时大乱。

    原来这也是经过改良的床子弩,上面捆绑着大量的火药,虽然这杀伤力有限,但是爆炸声使得他们的战马是惊慌失措。

    说时迟,那时快,前方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剧烈的火炮声,但见数十个黑蛋朝着他们飞来。

    而此时辽兵阵营较为集中,且又比较慌乱,根本就顾不上,一个炮弹下来就能滚到一大片。

    辽军主力顿时是人仰马翻。

    这不是说这雨天火器用不了吗?

    殊不知这是宋军故意给辽国留下一个破绽,火器主要是对付辽国的,只是拿去西夏试验,但辽国必然也会知晓,故此那种谔故意在雨天不怎么用,并且还放出消息,火器在雨天不能用,但其实军器监早就想出办法,让火器能够在雨天作战。

    而且,他们还隐瞒了火炮的射程,毕竟西北边只是防守,并且还可以依靠地势,不需要使出全部手段,其实那边更多是以火枪为主。

    而正在与宋军厮杀的先锋军,一看后面主力全乱套了,也被这火炮轰的心惊肉跳,哪里还敢念战,赶紧掉头跑路。

    这些时候,两支骑兵从两翼杀出,虽然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但这时候出现,真是要了辽军的老命啊!

    关键这辽兵也是久疏战阵,还不如刘昌祚,这刘昌祚好歹是从河湟杀出来的。

    整个防守计划,就是他亲自布置的。

    当时有两个选择,其一,依靠火器阻止辽军过河,其二,就是放他们过河再打。

    刘昌祚深知火器也不是万能的,但第一次使用,效果肯定是最佳的,于是他选择放辽军过河,再利用火器、床子弩将辽军拦腰截断。

    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跑!

    这辽军只能是匆忙撤退,但由于到处都是硝烟,导致被自己人踩死的辽兵都是不计其数。

    而宋军只是追杀到河岸边,并没有渡河乘胜追击,关键他们也追不上。

    “大捷!大捷!瓦桥关大捷!”

    但见一匹匹快马从雄州奔向东京汴梁,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沿途百姓闻言前线大捷,不禁是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虽然受到大庭长的鼓舞,但是整个河北地区还是很压抑,谁不怕打仗,如今听到瓦桥关大捷,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

    消息传到东京汴梁时,已是三更时分,赵顼本已经入睡,听闻廊道上传来“大捷”之声,什么都顾不得,赤脚冲了出来。

    蓝元震激动地向赵顼报喜,“陛下,刚刚传来的捷报,瓦桥关大捷,我军取得大胜。”

    “当真?”

    赵顼激动地抓住蓝元震的胳膊。

    “千真万确。这是前线传来的捷报。”蓝元震胳膊动弹不得,只能是摇着手腕。

    赵顼当即放开他,夺过信函,拆开看了起来,渐渐地,他眼中闪烁着泪光,嘴里喃喃自语道:“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说罢,他似乎想起什么来,“立刻传大庭长入宫。”

    “是!”

    一个时辰后。

    “呼!”

    张斐一个劲地抹着汗,“真特么不容易啊!”

    赵顼听罢,呵呵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害怕啊。”

    张斐讪讪道:“虽然我们做了充分的准备,如果辽国举国之力来战,那大家都没得选,但这不大可能,所以他们肯定只会一支兵马来进攻边州,对于我们而言,只要首战防守住就是胜利,如果这都不敢赌的话,那也太窝囊了,只是说我不会打仗,只能依靠前线战士,我就怕他们一触即溃,好在这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赵顼哈哈一笑,又问道:“下一步?”

    张斐立刻道:“宣传,必须狠狠地宣传,此战的作用其实不在于杀了多少辽兵,取得多大胜利,而是帮助我们自己战胜心中的恐惧,辽军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到时陛下便可借此废除澶渊之盟。

    这首战就获胜,而且是凭借着火器,这本就能够给辽国巨大的震撼,更让他们知晓,他们是吞不下我们的,这时候我再将情报上交给辽主,辽主一定会先改变战略,先以内政为主。”

    赵顼点点头。

    .

    翌日。

    这天刚亮,所有百姓全都来到街道上,议论前线传来的大捷,目前他们只是收到风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就在当日下午,新闻报上便刊登了此次大捷消息,这可就是官方确认,并且在报刊上大肆吹捧火器。

    京城的百姓顿时受到极大的鼓舞,载歌载舞,庆祝这场大捷。

    仿佛他们已经消灭了辽国。

    但是朝中却比较安静,甚至都有不人提出质疑,如果辽国真的出动主力大军,不可能这么快开战,而且雄州才多少守军,也打不出这种决定性的胜利,关键其它地方没有传来消息。

    就连河东都没有动静。

    这真的是“大捷”吗?

    哪怕是文彦博对此都非常谨慎。

    随着消息不断传来,他们终于发现,所谓的“大捷”,只是一场防守胜利,局部冲突,辽国只是调动幽州的守军,主力都还未上。

    但是在舆论方面,仿佛宋朝都已经取得一场决定性胜利。

    有不少好心的大臣,赶紧上书皇帝,你可别被别骗了,这只是一场小胜,不是大捷。

    殊不知皇帝比他们都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不少百姓联名去最高皇庭上诉,起诉辽国不遵守澶渊之盟,擅自出兵,攻打瓦桥关,杀害我朝无辜百姓,要求废除澶渊之盟。

    大臣们又傻眼了。

    你们这些家伙是起诉上瘾了吧,这也能起诉吗?

    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如果废除澶渊之盟,真是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但他们又无法阻止大庭长。

    急了!

    都急了!

    人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怎么办呀!

    好在这回张斐没有说要开庭审理,而是直接将此事上报给皇帝。

    垂拱殿。

    “大庭长。”

    “臣在。”

    张斐立刻站出来。

    赵顼问道:“关于民间针对辽国违反澶渊之盟一事,你怎么看?”

    张斐道:“根据证据显示,确实是辽国背盟在先.。”

    他话未说完,杨箕便道:“先不提这证据,敢问大庭长,如这种事也能起诉吗?”

    张斐回答道:“百姓当然有权起诉。”

    “愿闻其详。”杨箕道。

    张斐反问道:“你猜赠予辽国的岁币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箕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斐道:“多半岁币都是百姓交得税,而之所以以前百姓也愿意,那是因为他们希望借此得到和平,但如今得不到和平,百姓当然会不满,那他们当然有权起诉。”

    在场的大臣们无不认为张斐是在瞎说八道,岁币什么时候是由百姓决定的。

    但他要这么说,逻辑上也没有问题,你还不好反驳他,总不能说朝廷不顾民意,就是要给岁币。

    朝廷的说法,也是为了避免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凡事都得从大义出发。

    杨箕指着张斐道:“这分明就是你.。”

    “什么?”

    张斐笑吟吟地看着杨箕。

    杨箕本想说,不是你先冻结岁币,才引发战事的吗。

    但如今这个舆论环境,他又不敢说。

    赵顼问道:“既然如此,大庭长为何不开庭审理?”

    张斐道:“陛下,臣不敢。”

    “为何不敢?”赵顼问道。

    张斐道:“因为澶渊之盟到底给两国带来数十年的和平,也是我朝最为重要的外交关系,事关重大,臣也不敢擅自决定,也不是最高皇庭能够决定的。”

    此话一出,王安石、司马光他们都是惊讶地看着张斐。

    这不是你搞出来的吗?

    你在这里装什么装。

    赵顼也问道:“之前大庭长冻结岁币,可不是这么说的。”

    张斐道:“陛下,冻结岁币也是基于辽国侵占我国河东领土,驱赶我朝在当地的百姓,在臣看来,这其实比此番辽国出兵的性质还要恶劣,但臣当时也没有说要废除澶渊之盟,其实臣从始至终,都不赞成破坏澶渊之盟。”

    呆了!

    全都呆了!

    你们到底是在唱哪一出啊!

    我们怎么看不懂啊!

    张斐的一番话,令在场的大臣们都傻眼了。

    敢情你不赞成啊!

    是我们误会你了?

    赵顼对此是冷冷一笑,突然感慨道:“朕有时候是真的羡慕那辽国皇帝,朕听闻辽兵之所以要侵占河东地区,乃是因为他们国内的乙室部需要更多牧场和耕地,故此辽国大臣便要求出兵河东,缓解乙室部的困难。

    而当我朝冻结了岁币,辽国上下便是众志成城,要求出兵我国,甚至都没有人派个人来询问缘由,辽国皇帝可真是有福啊!”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眼,“反观我朝大臣,在辽兵擅自出兵,侵占我国领土后,无不在劝朕以大局为重。

    大庭长依法捍卫我朝百姓的权益,不少官员却要求逮捕大庭长。

    如今辽国都已经出兵,且是我军取得胜利,未等朕高兴,大臣们却告诉朕,我军只是防守住辽军,算不得胜利,很快辽军便会大举南下,还建议朕赶紧与辽国讲和。

    同为臣子,为何差别会如此之大。”

    张斐立刻躬身行礼道:“臣有罪,辜负了圣恩,辜负了天下百姓。”

    其余大臣见罢,也不得不站出来道:“臣有罪。”

    赵顼站起身来,道:“尔等是否有罪,还得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

    啪嗒几声。

    只见几块芴板掉在地上。

    调查结果?

    什么鬼?

    这不是在逢场作戏吗?

    你来真的呀!

    赵顼只是轻轻瞄了一眼地上的那几块芴板,突然朗声道:“朕虽无意与辽国开战,朕也希望两国百姓能够继续和平相处,不过辽国三番五次破坏澶渊之盟,是严重伤害了我大宋子民的利益,朕已不再信任他们。朕决定,将正式废除澶渊之盟,倘若往后辽国带有诚意,与我朝平等和谈,朕仍旧愿与之和平相处。”

    群臣听罢,无不大惊失色。

    啥?

    这就要废除澶渊之盟?

    就因为一场局部防守胜利,你这是喝多了吧?

    一些大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高喊道:“还请陛下三!”

    这“思”还未出口,赵顼已经离开了。

    那些大臣犹如在梦中一般,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唰唰唰!

    无数的愤怒地目光射向张斐。

    张斐一脸无辜道:“诸位,别这么看着我,我方才说得很明确,我是跟你们一边的呀,我不赞成废除澶渊之盟。”

    “我呸!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倘若我大宋百年基业,有任何闪失,我定要你人头落地。”

    废除澶渊之盟,对于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他们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张斐也不装了,呵呵笑道:“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我是真不想有朝一日,各位坐在最高皇庭的被告席上,告辞。”

    说罢,他便往殿外走去,刚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哦,如果不幸,我们在最高皇庭见面了,可千万别往我家送礼,我不差钱,哦不,我这人铁面无私。”

    说罢,他大袖一挥,便出得门去。

    留下一群官员呆若木鸡。

    王安石与司马光对视一眼,然后悄无声息地追了出去。

    “你小子不是说不会开战吗?”

    王安石揪着张斐的衣袖,质问道。

    张斐道:“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说我反对开战,而且我认为辽国是在虚张声势。”

    司马光皱眉道:“这都已经打起来了,还是虚张声势?”

    张斐道:“这还不是虚张声势么,看似强大,结果出来就被我军痛扁,二位放心,我量那辽国经此一败,便不敢再战。”

    是这样吗?

    王安石和司马光是越来越迷糊了,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翌日。

    赵顼便正式下达诏令,告知天下百姓,由于辽国不守盟约,不顾两国友好,侵占我国领土,损害我朝百姓利益,并且出兵攻打瓦桥关,朕决定即日起,正式废除澶渊之盟。

    又许诺之前要给予辽国的岁币,将全部用于赔偿我朝边州百姓的损失,以及奖励雄州守军。

    不但如此,他还指责了一番西夏,顺便也正式废除庆历合议。

    为什么张斐在殿上那么怂,无非就是将这个逼,留给赵顼来装。

    可以判,但是没有必要。

    这绝对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此诏令一出,那真是普天同庆。

    百姓纷纷涌上街头,无不支持皇帝的英明决定。

    书生们也在报刊上大肆发表文章,歌颂当今皇帝为大宋洗去多年来的屈辱,又爆出很多猛料,就是说辽国在谈判时,如何欺压我国的,是如何残害我国百姓的,整个舆论风向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也不谈什么宋辽友好,两国百姓其乐融融。

    澶渊之盟在这一刻,被定义为屈辱。

    瓦桥关大捷虽然其中是有夸大的成分,但却很好的消灭了百姓内心对辽国的恐惧,辽军不是不可战胜的,再加上这国力蒸蒸日上,以及西夏方面连战连捷,这百姓的脾气也见长不少,不愿意再承受这份屈辱,尤其是每年送岁币给辽国。

    至于说那些理智派的文章,不是没有人写,而是根本发不出来。

    因为没有人敢印,就算官府不管,骂都被骂死,他们还要不要做买卖。

    .

    大名府。

    一处高门大宅前,站着十余个身着特殊制服汉子。

    咚咚咚!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后,大门缓缓打开来,一个门童略显忐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为首一人拿出一道命令来,“我们是大宋安全司,如今有一桩案件,需要请你们家老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那门童听罢,当即吓得面色苍白,“你们请稍等。”

    便将门关上。

    过得半响,又出来一个年轻公子,他出得门来,拱手道:“在下秦承义,不知诸位有何事?”

    为首那人又再复述一遍自己的来意。

    秦承义道:“我爷爷向来守法,到底是什么案件,还望各位说清楚,我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人道:“是不是误会,也要调查过后才知道。”

    秦承义神色一变,“我爷爷最近身体不舒服,他日养好身体,自会前去协助你们调查。”

    那人道:“若是秦大夫身体不舒服,我们会允许郎中陪同前去。”

    说罢,他直接一挥手,身后十余人立刻用力推开大门,闯入进去。

    “大胆。”

    秦承义怒喝一声,“我爷爷可是仁宗皇帝亲封的大夫,你若敢擅闯,我要你们人头落地。”

    为首那人道:“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

    这日,大宋安全司是全员出动,大名府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许多权贵、官员、地主,都被请去喝茶。

    大宋安全司。

    范纯仁头回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军营,竟然是大宋安全司在大名府的总部。

    “云都知,你们安全司凭什么到处抓人,今日若不给一个正当理由,我们检察院必将起诉你们。”

    范纯仁冲着大宋安全司的校尉云飞质问道。

    各地检察院都非常凶悍,任何事他们都会介入的,不管对象是谁。

    云飞却语气温和道:“这本来事关机密,暂时不宜外泄,不过既然范检察长亲自前来询问,我自也不敢隐瞒,如今那些人都涉及通敌之罪。”

    “通.通敌?”

    范纯仁顿时大惊失色,其中有好些大夫,他是认识的。

    “是的。”

    云飞点点头道:“他们中有一些人将我国的重要信息告知辽国,不过目前来说,还是处于调查阶段,我们并没有抓捕任何人,只是请他们回来协助调查,是他们中很多人都不愿意配合,我们只能采取强硬手段,这是我们大宋安全司的职权。

    另外,等到查明之后,我们自会通过检察院进行起诉,所以范检察长也犯不着着急。”

    通敌罪名,可是不小。范纯仁也被吓到了,他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案件,但还是面不改色道:“如此是最好不过了,如果让我们检察院查到你们诬陷忠良,罗织冤狱,我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飞笑道:“根据制度,如果真有人罗织冤狱,那也只会是你们检察院,我们大宋安全司可没有这权力。”

    范纯仁被一个武将怼得哑口无言,这也真是头一遭了。

    下午本来码完了,结果断网,于是又多码两三千字。

第八百一十章 润物细无声

    废除澶渊之盟和庆历合议,这无疑是在对外宣布,大宋将要走向帝国之路。

    虽然目前尚不知成败,但目标是非常明确的。

    不过,由于之前的宋辽关系,以及宋朝当初的处境,导致宋朝内部还是存在着许多许多的亲辽派,甚至于跪族,他们骨子里就坚信不能与辽国开战,一定打不过辽国,最好的情况,也是两败俱伤。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而这些人的政治理念,就已经不符合当前宋朝的政治环境,必须是要处理掉,否则的话,他们将是重大的隐患。

    其实这也是整个计划中的一部分,大宋安全司一直在悄悄收集这些人的罪证。

    而他们根本就没有防着这一点。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赵顼宣布废除澶渊之盟,大宋安全司便立刻出动。

    清晨。

    当张斐、许芷倩、高文茵带着两个娃来到厅堂时,许遵父子都坐在那里看报刊了,等着他们开饭。

    这弄得张斐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不禁埋怨起张兴来,“都怪你懒床,你看,外公他们都等着你吃饭。”

    张兴嘟着小嘴,委屈道:“不是爹爹你赖床么。”

    许遵本已经习惯,可听到外孙的话,不禁沉眉道:“张三,往后在小孩他们面前,可别信口胡说,这孩子长大后,能否守信,就看父母能否以身作则。”

    张斐听得脸都红了,扶着额头,仿佛无颜见人。

    张补之紧紧拽着高文茵的手,瑟瑟发抖道:“外公,其.其实是我跟哥哥赖床。”

    张兴绷紧着小脸,激动道:“二弟,你怎么能出卖大哥。”

    许芷倩都无语了,怎么教出这么一个混小子,还是说,这是遗传。

    许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审了这么多年案,竟然被一个小娃给骗了,这不家法伺候,将来不得上天,立刻把这两兄弟叫上前去,好好教育了一番,然后才交给高文茵,带到一旁去吃早餐。

    “妹婿,你最近好像比较清闲?”许凌霄突然问道。

    张斐笑道:“我一直都比较清闲。”

    “.!”

    许凌霄道:“不是说,还有很多河东百姓会来诉讼吗?”

    张斐道:“如这种案件,大庭长就只需要给一个判例,然后地方皇庭依照我的判例去判就是。正好刑部近日在太原建设了公检法,剩余的那些河东百姓可以直接上太原诉讼,朝廷负责赔钱就行。”

    许遵道:“听闻这回刑部打算在边州全部推行公检法。”

    张斐点点头道:“这可是一个绝佳机会。”

    如何边州推行公检法,一直是一个难题,朝廷对此也比较慎重,因为边州还有军阀存在的,如在延州、府州等地推行公检法,都是事先就跟西军将帅妥协,庭长、检察长都由他们来举荐,但由于目前已经进入备战状态,皇家警察是全面进入边州,这时候朝廷在边州推动公检法,维护当地安定,当地军阀也不好说什么。

    许凌霄又道:“不是说最近大宋安全司到处在抓人么?”

    张斐笑道:“不是抓人,而是请他们回去调查,不知道到时会不会打到最高皇庭,因为根据制度,这种案件是放在二级皇庭审理,而且目前离开审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日,我也没有什么可做的。”

    许凌霄道:“不过这事弄得大家都是人心惶惶。”

    张斐道:“其实有公检法在,他们也不需要太慌,皇庭还是会公正审理的,鉴于我朝之前跟辽国的关系,普通书信来往,其实也没什么,主要是看内容吧。”

    许遵又叮嘱儿子,“这事你知道就行,可别在外面胡说,这可不是小事。”

    许凌霄连忙点头道:“是,孩儿知道了。”

    吃过早饭后,张斐便准备出门,虽然比较清闲,但也不能总是休假。

    可是刚到门外,忽见一群侍卫守在他家的两辆马车四周。

    “怎么回事?”

    张斐有些懵逼。

    龙五、牛北庆也是摇摇头。

    侍卫长上前来,“回禀大庭长,我们是奉命来保护大庭长的安全。”

    张斐愣了下,道:“我以为一直都有人在暗中保护我,难道没有吗?”

    那侍卫长道:“回大庭长的话,如今暗中保护已经不够了。”

    张斐稍稍点头,不再多问,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不敢。此乃卑职分内之事。”

    那侍卫长抱拳道。

    特殊时期,为了更好的保护,张斐和许芷倩还得各自乘坐一辆马车。

    可上得马车,李豹已经在车内等候。

    “豹小豹,你将我夫人赶到另一辆马车,就是想跟我独处?”张斐半开玩笑道。

    天呐?我最怕就是跟你独处了。李豹哭笑不得道:“那当然不是,让三郎和令夫人各坐一辆马车,乃是为了遇到突发情况,三郎可以更从容的下车,不过我坐在这里,也是可以更好的保护三郎。”

    “要不要这么大阵仗?”张斐坐了下来,苦笑道。

    李豹道:“三郎可莫要大意,我们国内辽国密探多不胜数,这一时半会也抓不完,再加上最近大宋安全司全面出动,难免有些人会狗急跳墙,而三郎你肯定是他们的首要目标,故此陛下大内护卫来保护三郎的安全。”

    张斐觉得李豹说得很有道理,如今这情况,他确实需要更多的保护,又问道:“那我的家人?”

    李豹道:“放心,都有安排人了保护,贵府周边全是我们的人,包括登州的方云,也都在我们的秘密保护中。”

    张斐点点头,道:“大宋安全司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李豹道:“就没有一个低头的,全都是嚷嚷着为官家着想,为国家着想,并且还大骂三郎你是奸佞小人。他们甚至还预言,用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后悔的。”

    张斐轻松地笑道:“跟我想得一样。”

    户部。

    “吉甫,安排的怎么样?”

    王安石向刚刚回京的吕惠卿问道。

    吕惠卿长长出得一口气,略显疲惫道:“不瞒恩师,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否安排妥当,我们只能是倾尽全力,将各大重镇的粮仓塞满,以及运送大量的火器、火药过去。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场大战会打成什么样,所以我也不敢保证,我们已经准备妥当。”

    很多年没有跟辽国打过仗,大家心里都没有底。

    王安石叹道:“倾尽全力,那便足以啊。”

    吕惠卿道:“但是.。”

    王安石见他欲言又止,便是笑道:“你也有不敢说的?”

    吕惠卿苦笑道:“如今到处大宋安全司的人,谁还敢乱说话。”

    王安石哈哈一笑,又道:“你是想说,如今不是与辽国开战的时机。”

    吕惠卿点点头道:“虽然西夏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好,但到底牵制了西军十万精锐,而西夏境内还有四十来万大军,如果他们与辽国联手,倾国来战,我们不见得能够抵挡得住。

    再说国内,目前改革变法已经是初见成效,但国家还是没有太多富余,一旦开战,极有可能打破之前定下的规矩,如果再等两年,就算南北西三面出击,我们也不惧,可就差这一口气啊!”

    王安石叹道:“其实我也认为,此时不是开战的时机啊。”

    虽然皇帝要废除澶渊之盟,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但他们都认为,此时开战,不符合大宋的利益。

    “那为什么.?”

    吕惠卿疑惑道。

    王安石道:“这你得去问张三,关于此时是否适合开战,他应该比我们都清楚,所以我料想,他肯定是知道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事。”

    吕惠卿道:“虽我不在京城,但我也是如此认为的,可始终想不透这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王安石道:“我跟司马君实都有去试探过,可他并没有透露太多,可根据他的表态来看,他应该是笃定辽国不敢来犯。”

    “这怎么可能?”

    吕惠卿不可思议道。

    正当这时,那薛向来了。

    “你那边怎么样?”王安石立刻问道。

    薛向道:“我这边还好,目前税币还是稳住的,但是耗费也非常惊人的,今年就因这事,已经额外支出八百万贯,好在我们通过国债借了不少钱,暂时还未动国库的钱,此外,随着公检法进入湖广和蜀地,我们又可以印出更多的税币。”

    王安石点点头道:“还好我们事先有准备,只有国库有钱,我们就能够以不变应万变。”

    别看张斐坐在上面判得非常轻松,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薛向和吕惠卿这两大财政机构,忙得是外焦里嫩。

    因为目前宋朝正在转型,从徭役制度走向雇佣制度,国库也在走向货币化。

    以前不管干什么,都是直接征召役夫,现在得花钱雇人,什么都得花钱,虽然一方面也加速了货币化,但另一方面,也变得非常不稳定,因为这不是常规调整,他们都得天天盯着。

    薛向和吕惠卿在这期间,一天最多也就睡两三个时辰。

    目前政事堂也是分工明确,王安石这边就主管财政,而文彦博则是主管军事和司法。

    立法会。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文彦博摇摇头,道:“我不觉得我们会输,如今国库还是非常充盈,而河北诸县,已经陆续安排好,只要辽军南下,便立刻采取坚清壁野的战略,百姓就会在第一时间赶去要塞,他们的钱财也都将存入解库铺。

    只要能够守住要塞,辽军是撑不了多久的,他们打仗难道就不用花费么,比财力,我们可不怕他辽国。”

    司马光道:“我们只是觉得,此时并非是开战的绝佳时机,等到公检法普及全国之后,那就不怕他辽国。”

    文彦博没好气道:“那也得怪你,你这磨磨蹭蹭,这都过去多少年,公检法才刚进入蜀地和湖广。”

    “怪不得君实啊!”

    富弼摆摆手,笑道:“君实这番安排,才是最为妥当的。”

    文彦博诧异道:“富公此话怎说?”

    富弼抚须一笑,便转移话题道:“其实能不打,还是不打得好,一旦打起来,这情况可能就不可控制,如今朝中还是有不少人在弹劾大宋安全司,认为他们在罗织冤狱,诬陷忠良,他们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他们料定辽国一定会联合西夏大军压境,只要前线守不住,官家的压力将会倍增,到时可就不好说了。”

    司马光道:“但是根据张斐的表态来看,他应该是有办法使辽国不选择进攻。”

    富弼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想不到他到底会有办法,阻止辽国出兵。”

    文彦博摇摇头道:“决不能寄望辽国会心慈手软,只要我们能打赢,这些问题都将灰飞烟灭。”

    其实目前宋朝国内是暗流汹涌,到底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做出这么重大的改变,肯定会引发诸多问题。

    要不然赵顼也不会派那么多大内护卫,去保护张斐。

    这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啊。

    目前被大宋安全司请去喝茶的人,说不定日后就会成为忠臣,成为英雄,只要结果证明,赵顼的选择是错误的。

    所以暂时来说,那些人还是底气十足,一点也不慌,坚持自己才是正确的,因为就是脚趾头来想,也知道辽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举国之力来伐宋。

    要是打输了,他们就是被诬陷的,就是这么简单。

    放衙时分。

    文彦博和富弼两个人慢悠悠地往皇城外行去。

    “记得最初,富公也非常不满意君实那磨磨蹭蹭的性格。”

    文彦博突然道。

    富弼笑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

    文彦博问道:“这里面到底有何玄机?”

    富弼问道:“当初在这事上面,只有一个人支持君实。”

    “张三。”

    “你知道?”

    “当时我也在场。”文彦博道。

    富弼道:“但当时我们都认为,张三只是在恭维君实,到底当初他还是需要依仗君实的。”

    文彦博点点头道:“难道不是吗?”

    “应该不是。”

    富弼摇摇头,“你认为公检法能有今日成果,是因为公检法的制度,还是因为苏家兄弟,纯仁他们。”

    “这制度再好,也需要人去执行。”文彦博又问道:“就是只是因为如此吗?”

    富弼又摇摇头,道:“当初我们也谈及过,公检法要迈过那一道坎,是极其不容易的。”

    文彦博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富弼又道:“假设遇到了那一道坎,你认为凭张三迈得过去吗?”

    文彦博思索良久,“他多半会选择绕过去。”

    富弼笑道:“要是绕不过呢?”

    文彦博又思忖一会儿,道:“他没有这个实力。”

    富弼点点头道:“大庭长虽然通过这几个判决,获得足够的权威,但他真正的实力其实是远不如当初的王介甫,包括现在王介甫,他在朝中并无半点根基,他拥有的一切,全都是官家给予的。”

    文彦博道:“所以富公认为,他是打算利用范纯仁他们去制衡?”

    “多半是如此。”

    富弼道:“别说王介甫,就是你文宽夫,你也会举荐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可是张三却不一样,就连上官均,蔡卞等人,也都是君实举荐的,他身边唯一的人就是他的夫人和岳父,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文彦博吸得一口凉气,道:“是呀!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富弼道:“其实自始至终,他都是跟官家站在一起的,他的权力也是官家赋予的,但他身边却全都不是自己的人,而是司马君实安排的。

    而司马君实所举荐的人,又全都是忠直之人,其中没有一个人会对他唯命是从,他的判决若有任何不妥,那必会是遭受范纯仁他们的质疑和反对,你说他图得是什么?”

    “原来如此。”

    文彦博点点头,又道:“可是光凭纯仁他们,就能够制衡吗?”

    富弼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他还将方法告知了范纯仁他们。他判决的那些案例,全都是非常特殊的,你若去翻阅史书,其实不难发现,这些案例并不罕见,只不过在案件中,官家往往是站在法律的对面,而如今由于情况特殊,官家是站在法律这边的,但官家终归是会回到那边的。

    其三,他一直在不断强调一个理念。”

    文彦博道:“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

    富弼道:“如今这一句话已经是深入人心。”

    文彦博道:“难怪当初富公要将法制之法理念写在祖宗之法之下。”

    富弼笑道:“祖宗之法只能限制权臣,法制之法才能限制,尤其是河东百姓一案判定之后,法制之法理念更是刻骨铭心,而这为也以后范纯仁他们提供了制衡的依据。”

    听到这里,文彦博却更是怀疑,道:“这会不会是富公你自己的联想,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富弼道:“如果我们事先就能发觉,或许他就不会取得成功,他手中棋子总是落在那不起眼之处。”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而这也是我不赞成现在与辽国开战的原因,一旦开战,官家必定是要控制一切,这可能会打破他的布局,因此我笃定,他定有办法阻止辽国大举南下。”

    如今整个大宋还是被战争疑云给笼罩着,而这也影响到宋朝的内政,基本上所有的官署,都在为战争做准备。

    而反战和亲辽势力,也在继续挣扎着,甚至于希望辽国出兵。

    唯有如此,才能够证明,他们才是大宋忠臣。

    张斐他们心里也清楚,也没有催促大宋安全司提起诉讼。

    然而,结果却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因为就战争角度而言,开春和秋末是最好的出兵时机,到了的冬天的话,不宜大规模作战。

    然而秋末已然过去,辽国内部是毫无动静。

    难道是准备开春之时直接放大招?

    有这可能。

    但这其实已经错过最佳时机,宋朝这边在边州不断完善防御堡垒,士气也是非常高昂。

    并且,宋朝今年税入还在上涨,而且主要增长区域,竟然是整个大河北地区。

    原因就在于此番动员,朝廷是直接砸钱,而不是征召役夫,这给河北带来极大的动力。

    河北粮价今年普遍上涨,因为粮食署在当地大肆购买粮食,农夫所得增多,同时更多的兵马,皇家警察涌入河北,但是由于货币改革,他能得到更多货币,而非是货物,他们也需要去购买,这又给河北商业带来了繁荣。

    那沿途旅馆天天都是爆满,同时还有军器监还带动煤铁行业。

    然而,税收的增长,又带动国债的销售,国债又带动储蓄业务的发展,三大解库铺自己就吞下大半国债,利用这些国债,又开展贮蓄业务,引来更多的资金,他们就要购买更多的国债。

    但是亲辽派仍然认为,这不过是海市蜃楼,明年开春,辽军南下,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终于挨到了开春。

    打与不打,就看这个季度。

    结果。

    辽国不但没有大军南下,那辽国皇帝反而突然下令,关闭所有与宋朝交往通道,包括海上,并且还严禁出海。

    而辽国在幽州的部署,也全是以防御为主。

    这.。

    国内的亲辽派顿时是大吃一惊。

    什么情况?

    怎么会这样?

    这你都不开战,那辽国皇帝是驾崩了吗?

    这应该不会是技术性调整吧。

    完了!

    全完了!

    他们开始慌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死鸭子嘴硬,而是在大宋安全司大喊冤枉啊!

    他们开始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而王安石、司马光他们则是欣喜若狂,他们不是反对与辽国决裂,而是认为时机不对,宋朝还需要一些时日来稳固内政,发展经济。

    如果今年不开战,那绝对是一次完美的胜利,不管是外交,还是军事。

    但这怎么可能。

    不可思议。

    辽国没有道理不打啊!

    于是他们跑去问张斐,但张斐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他只是大庭长,这些事不归他管。

    他们当然知道,张斐就是主谋,但张斐鉴于自己的身份,确实不好说。

    他们只能是腆着脸跑去求问皇帝。

    事到如今,你得告诉我们实情,我们才好做准备。

    这弄得我们都迷糊了。

    赵顼这才得意洋洋地将其中玄机,告知这几位宰相,其中就包括登州邸报院的秘密。

    原本邸报院发表那些文章,是想在辽国内部埋下隐患,慢慢渗透,但是没有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也就是辽国重臣耶律乙辛,也在利用这些文章谋权。

    正好辽兵当时入侵河东,于是赵顼和张斐就决定改变策略,收集耶律乙辛的罪证,并且还将西夏作为证据,打包在一起,等到瓦桥关大胜之后,立刻通过反对耶律乙辛的大臣,将这份完美的证据递交给耶律洪基。

    根据证据表示,对宋强势的耶律乙辛,是希望通过发动战争,引发百姓的厌战情绪,破坏耶律洪基的统治基础,再通过宋朝来的故事,来制造民怨,从而谋权篡位。

    然而,根据宋朝的探子打探来的消息,辽国国内很多大臣本就怀疑当初太子之死,以及他们皇后被赐死,都与耶律乙辛有关。

    那么只要这份证据递交上去,耶律洪基必然会先设法铲除耶律乙辛。

    事实也是如此,当耶律洪基看到那份证据时,吓得是冷汗直流,立刻派身边近臣耶律良暗中调查。

    结果发现,还真是如此,辽国民间存在许多关于公检法的故事,而这全都是来自于海外,并且与耶律乙辛有关。

    这可将耶律洪基吓坏了,虽然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混合战,历史上也没有发生过,但是西夏那血淋漓的例子是近在咫尺啊。

    为什么西夏现在是焦头烂额,不是被宋军打得,而是自己内部乱了套,公检法在里面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旦开战,要是战事不利,陷入苦战中,那辽国内部也极有可能会分裂。

    再加上宋军火器的威力,耶律洪基也没有把握,能够快速取得对宋的大胜。

    哪怕就是有把握,耶律洪基也不敢出兵,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皇权更加宝贵。

    他一定想方设法先稳住自己的统治。

    这也就是为什么辽国突然选择关闭所有与宋的来往,就是防止宋朝继续渗透,然后着手肃清朝堂,以及清除民间那不好的思想。

    而这就为宋朝争取到最为宝贵的时间,要再过一两年,可就不怕他辽国了。

    在辽国决定不出兵后,赵顼也开始着手清除国内的亲辽势力,当然,他也是通过公检法。

    不过不是直接由大庭长主审,而是交由赵抃来审。

    而根据规定,这些案件可都不是公开审理的。

    经过一番审查,除那些辽国间谍外,共判处十一人死刑,八十余人发配琼州等荒蛮之地,两百余人被剥夺官职,贬为庶民。

    这种规模在宋朝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

    但还算是比较仁慈的,基本上还是符合宋朝对于文人的宽容,其实张斐也从未想着去打破这个惯例,他很少判处死刑的,因为公检法也是建立在这份宽容上,哪怕就只是对文人的宽容。

    正是因为有这个理念在,才能进一步要求对百姓也宽容。

    那十一人是确确实实泄露国家机密给辽国,就是纯粹的带路党,他们在国内利益,就是辽国给予的。

    必须死刑。

    而那被发配的八十余人,只是说跟辽国保持友好,符合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是有意制造混乱,意图来阻止朝廷废除澶渊之盟,这其中还包括很多武将、功勋。

    至于那两百余人则是妥妥的亲辽派,他们是没有罪的,皇庭也没有判他们有罪,因为他们就只是跟辽国一些官员有书信来往,就还是希望别打仗,保持友好。

    这在以前是被允许的,因为皇帝也需要这些人来维护与辽国的关系,避免发生误会。

    但现在他们只有副作用,故此赵顼就找了这个借口,剥夺他们的官职。

    而替换上去的,全都是强硬派官员,而且都是那种强调恢复汉唐雄威的官员。

    至此,争夺霸业的基调已经定下。

第八百一十一章 十年磨一剑

    战争并没有停止,只是脚步放缓。

    辽国想要关门,但宋朝又怎会轻易让他们如愿,必须得给耶律洪基增加难度。

    皇宫。

    赵顼很是兴奋地向张斐道:“果真不出你所料,适才登州那边传来消息,当辽主宣布海禁后,那些辽国在海外的走私商,立刻就控制住桃花岛,并且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

    张斐道:“陛下,这个岛我们必须拿下,因为辽国内部还是非常需求我朝的商品,如果我们控制住此岛,我们不但可以继续渗透,破坏辽主的禁令,还可以以此来与辽国北方的部族联系上,甚至于高丽,然后从其后方进行渗透。

    而辽主肯定就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手段来压制,也必然会派人来夺桃花岛,以及对北方各部族的压制,如此我们就能牵扯住他们部分的力量。

    总之,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辽国感到头疼。”

    赵顼哈哈笑道:“你与朕想的一样,就好像北朝当初对我们一样。”

    之前宋朝稍稍对西夏有所动作,辽国就来趁火打劫,这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斐当然也知道,辽国背后就是女真,但现在的宋朝完全没有惧怕女真的道理,他们将成为宋朝的棋子。

    张斐道:“还有,陛下可有想过,往后我们的海商,在海外拿下一些类似于桃花岛这样的战略要地,应该怎样将其纳入我朝版图。”

    赵顼皱眉道:“但是海外之地,可不好管控。”

    张斐道:“我认为相比起民情复杂的熙河之地,那海外之地,是要更好管控。因为无规矩不成方圆,对于商人而言,就更是如此,我们可以通过立法,来鼓励海商开拓更多领土。

    到时朝廷可以通过在当地建立官府,给予军事力量的保障,从而换得当地的税收。商人肯定也高兴,而陛下也会有所得。”

    赵顼问道:“那些地方能有多少税?”

    张斐道:“商人看重的地方,一定是生财之地,真的荒无人烟,商人也不会去的。”

    “这倒也是。”赵顼稍稍点头,“就按你说得办吧。”

    张斐苦笑道:“陛下,我是大庭长,此类可不管我管,我建议往后此类事,还是应该交予政事堂去处理。”

    赵顼听罢,神色微微一变,皱眉道:“关于此事,其实文公他们也都暗示过朕,但这意味着,朕可能要将大宋安全司给交出去。”

    关于针对耶律乙辛的计划,只有他们两个知道,宰相全都蒙在鼓里,虽然取得成功时,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回过神来,他们发现这不对劲,于是纷纷表达对赵顼的不满,我们才是宰相,大庭长只是掌审判,你们两个在后面捣鼓这事,还瞒着我们,这合适吗?

    我们也无所适从,这万一出意外,谁知道怎么应对。

    赵顼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张斐道:“陛下根本不需要将大宋安全司交出去,只需要将这些机密分成几个等级,如今最低等级,可以交由地方来处理,而军国大事,则是交予政事堂,三司,或者枢密院,可涉及到国家安全,尤其是谋逆的案件,则是必须先告知陛下,由陛下来全权做主。”

    赵顼点点头,问道:“那你呢?”

    张斐道:“若是陛下有需要,我可以帮助陛下出谋划策,但这些事理应交予政事堂。以前瞒着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因为他们不会答应任何破坏澶渊之盟的政策。而如今情况已经变化,我们必须众志成城面对将会到来的战争,如果没有经过政事堂的商议,有很多事也都难以处理。”

    赵顼思忖少许,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啊!”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谁人都知道,辽国不会善罢甘休的,战争还是会到来的,留给我们的时日,也不是很多,朕最近打算给予军人更高的地位,你对此有何想法?”

    张斐道:“其实我朝对于军人的待遇不是很差,只不过这中间被武将层层剥削,以至于士兵还得帮助那些将军干活,才能赚到基本生活费用。

    以及士兵的地位太低,我在河中府审案之时,就遇到一件事,也就是使臣经过河中府时,河中府的官员为了排场,竟然调集一些士兵在队伍前面载歌载舞,就如同小丑一般。如此军队,怎么可能打胜战,而这并非是陛下所想。”

    赵顼立刻点点头,“这的确不是朕所愿意见到的。”

    张斐道:“要解决这些问题,我认为必须要通过立法,来保障士兵的权益,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草率,我可以帮陛下拟定一份保护军人权益法案,然后由陛下交由立法会颁布。

    这么一来,士兵们自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力,如果士兵遭受到任何不公的待遇,马上就能够公检法起诉,如此还能够限制住那些武将拥兵自重。”

    赵顼点点头道:“你尽可拟写好这份法案,正好近日朝廷也要对于那些立下军功的士兵,进行犒赏。”

    “是。”

    随着辽国因内政,转入战略防守阶段,原本准备联合辽国蓄力一击的西夏,也被迫转入战略防守。

    不过,辽国也并未放弃西夏,并且还在加大援助,在宋朝撕毁澶渊之盟后,辽国立刻与西夏签订同盟协议,那辽主就是再昏庸无道,这点战略意识还是有得,毕竟这个三国游戏他们都已经玩了几十年。

    这消息也是第一时间传到京城。

    垂拱殿。

    文彦博道:“虽然目前我们是占据优势,尤其是在国力上,因为不管是西夏,还是辽国现在都处于内耗之中,而我们的国力是在蒸蒸日上,但这国力还不能全部转为军事力量,也还不足以同时正面与他们两国抗衡。我们暂时还拿辽国没有办法,只能在这期间,尽力削弱西夏,决不能让西夏缓过这口气来。”

    赵顼点点头。

    王安石也道:“文公所言甚是有理,我赞成王韶的战略,根据王韶的来信,目前西夏已经非常疲弱,在北线、南线都已经停止进攻,正将注意力转移到后方的甘州地区。

    王韶认为可以通过西夏在甘州与吐蕃各族的战争,强化我们与吐蕃的关系,以及加强我们在甘州、肃州等地的进攻和渗透,以此来牵制西夏,削弱西夏。

    同时,王韶还介绍了西夏边境的情况,由于西夏之前强征数十万大军,造成国内人困马乏,许多富商、地主都有些承受不住,如果我们能够确保他们在当地利益,可以更好的策反他们。”

    赵顼问道:“如何确保?”

    王安石道:“他们朝廷在边境拥有很多牧场、田地,但是是在一些权贵的势力范围内,如果我们可以颁布政策,表示那些权贵只要归降于我们,他们带来的土地和牧场也全部他们个人所有,这将会使得当地更多权贵归降。

    因为他们的粮食、马匹,如今在西夏已经卖不出价格,可能还会被朝廷无偿征用,可一旦并入我朝,价格通常翻好几倍。”

    赵顼点点头道:“这当然没有问题,政事堂立刻草拟政令,只要归降者,立刻给予我朝地契。”

    吕惠卿突然道:“陛下,最近登州海商陈守成希望能够向军器监购买火器。”

    赵顼故作诧异地问道:“他们要买火器干什么?”

    吕惠卿道:“在去年瓦桥关战役之前,边境那些榷场就已经名存实亡,当时与辽国贸易的商人,都选择去登州通过海运与辽国贸易,而如今辽国更是断绝与我们的一切来往,包括禁止海上贸易。

    然而,这却导致辽国内部的茶叶、丝绢价格飞涨,反而更多的契丹人铤而走险,去海上走私,与登州海上的贸易,一直都没有断绝过。

    目前他们的交易地点就是在临近辽国海岸的桃花岛,登州的海商希望拥有足够的力量来控制此岛。”

    王安石道:“我支持给予海商帮助,西夏的例子已经告诉我们,在贸易过程中,我们永远是掌握着主动权,对方禁止,我们若是开放,会给对方造成巨大的麻烦。

    如果我们控制此岛,辽国必然会出兵来夺,但是在岛上,他们的战马可就发挥不出威力,我们可以借此削弱辽国,给其国内继续制造恐慌,并且军器监贩卖武器,也是能够赚不少钱的。”

    赵顼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啊!”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就是张斐告知王安石,因为根据政法分离的制度,张斐身为大庭长,一般情况下,是不能坐在这里跟他们商议军国大事的。

    通常是皇帝单独召见,这也是赵顼非常钟意这个制度原因,因为这能够达到一个平衡,关键这种平衡,是不需要将权力变得细碎,可确保政令通达。

    文彦博却是非常担忧道:“但是火器乃是我们的高度机密,若是出海,则去向不明,倘若落入辽人手里,被其仿制出来,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

    王安石道:“是有这方面的风险,但如果我们能够控制海上运输,辽国就得不到太多原料。”

    赵顼道:“这样吧,由朝廷组建一直专门使用火器的海师,为商队护航,然后增加港口税。”

    文彦博立刻道:“陛下,这不大妥吧,港口税是属于陛下的,可朝廷组建海师,那是国库拨钱。”

    这老头反应真快。赵顼见自己的小机灵被他们看破,又道:“好吧,好吧,组建海师的钱,也由朕来出。”

    这一笔账,张斐已经帮他算过,如果桃花岛的税算到他头上,那是死赚。

    文彦博见龙颜不悦,自也收敛了几分,“陛下,非臣小气,而是国库如今还欠了不少债。”

    说着,他又看向薛向,“三司使,如今北疆暂时不会爆发战争,我听说国债是可以交易的,三司何不花钱将那些国债买回来,如此也能够减少不少利息。”

    薛向立刻道:“不瞒文公,我之前就已经在考虑此事,但是那些商人可也是非常精明的,眼看着这北边打不起来,国债的价格也上涨了一些,如今买回来,咱们还是得亏一些钱。”

    赵顼问道:“如今出售了多少国债?”

    薛向道:“五百万贯,已经全部都用于河北。”

    赵顼又问道:“那三司打算怎么办?”

    薛向思忖片刻,才回答道:“臣以为还是朝廷应该回购这些债务。”

    赵顼问道:“为何?”

    薛向道:“如今我们购回这些债务,一来,能够增强国家的信用,二来,目前市面上缺乏钱币,这一次回购,是能够增加民间的钱币流通,有利于商业发展。

    最后,根据当前的局势来看,我们与辽国终有一战,可能也不会太晚,此时回购,到时又能在关键时刻使用。”

    文彦博道:“得花多少钱回购?”

    薛向道:“我与三大解库铺商量过此事,他们要求支付五分之一的利息便可,因为正是国债的利息,他们才大规模开起储蓄业务的,只不过如今许多人又将钱取出去,同时市面上正好需要更多钱币,他们才愿意低价让我们回购。”

    赵顼点点头道:“就按照你的意见办吧。”

    王安石又道:“陛下,南方的李朝和大理,始终是隐患,尤其当我们与北方作战时。而根据探子来报,他们国内现在也是矛盾重重,如今公检法已经进入邕州和蜀地,我们应该开始布局南边,先加强与他们贸易,这也能促使我国的商业发展,同时又借机渗透其国内,在其国内制造混乱,若时机成熟,则将这两块地盘纳入我朝版图。”

    赵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卿言之有理,虽然他们都不足为虑,但就怕他们趁火打劫,理应防着他们一手,最好能是能够一劳永逸。”

    说罢,他思忖一会儿,道:“这样,朕到时委派两面特使与他们交涉,另外,从熙河那边调派一些官员过去,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要走向帝国,就必须要把格局打开,也不能讲究先后,或者说先只将目光局限于燕云十六州、西北河套,那太过狭隘,而是要在所有地方都增长宋朝的影响力,消灭当下的敌人,扼制可能存在的隐患。

    而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因为宋朝不具备这个实力,但是在熙河、西夏取得成功,为宋朝打开了走向帝国的大门。

    这种政治、经济、军事、思想的高度混合战,是能够让宋朝在有所得的情况下,还给敌人制造混乱。

    宋朝国内这一群天才,也渐渐是熟能生巧,知道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下去。

    其实当他们真的玩透了,根本不需要张斐出谋划策,因为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张斐都是弱鸡一般的存在,一直以来,他也只是出谋划策,给一个大方向,真正执行的,还是王安石、文彦博、司马光他们。

    但是在司法层面,张斐还能够维持自己的优势,到底他们的很多思想观念,是很难转变过来的,也很难跟上张斐的节奏。

    张斐也渐渐脱离行政,将注意力更多是放在司法层面上。

    最近他就帮赵顼拟定了《军人权益保障法案》,赵顼看过之后,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于是递交给立法会,让立法会对其立法。

    立法会。

    “宽夫怎么看?”

    富弼向文彦博问道。

    文彦博道:“如今确实应该提高军人的地位,但这份法案,定是张斐拟写的。”

    富弼笑着点点头,“从他到河中府担任大庭长以来,就拟定了许多关于军人的法律。”

    文彦博道:“如果士兵都认为公检法是保障权益的基础所在,那么公检法将会更加稳固,不过这小子可恶的是,他一直都是利用了文武之争,来争取武将、士兵的亲睐。”

    富弼笑着点点头道:“好像是如此,但是这小子比我们都有聪明,在这份法案中,看似在增加军人的地位,但是其实增强国家、社会对于士兵的保障,如此一来,武将就很难再笼络士兵,因为这些保障,是武将无法给予的。”

    文彦博点点头。

    战争就在眼前,必须提高士兵的地位,这没有可值得商榷的。

    很快,立法会依照赵顼的命令,颁布了这一部《军人权益保障法》。

    关于士兵的抚恤金、奖金,之前就已经立法,但那只是基本权益,拿足额军饷,再正常不过,跟地位没啥关系。

    这一部《军人权益保障法》,主要就是提高军人的地位。

    比如说,士兵,包括士兵的亲属,他们去看病,即便没钱,事业医院,以及普通药铺,也必须先看病开药,不能拒绝,国家为此负责。

    因战争而导致的残废、疾病,更是不用花钱,由国家来承担。军人的丧葬费,包括墓地,也都是国家负责。

    还有,士兵有三十贯无抵押借贷的权限,就是当士兵去解库铺借钱,即便没有抵押,解库铺也不能不借,国家也将为此兜底。

    当然,这种借钱,就要算利息的,借钱也还是要还的,只是说你实在还不起,朝廷才帮你偿还,但一般情况,也不可能还不上。

    还有就是教育,士兵的儿子可免百分之三十的学费,学院不得拒绝。

    此外,就是官府、事业署,招纳一些特定职位,只要由退伍士兵应聘,就必须是以他们优先,哪怕你儿子,也不能插在军人前面。

    要知道,这可是立法,硬性规定,也就是说你儿子真的插在军人前面,那就会被起诉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体现一个优先权,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拔高军人的地位。

    此法颁布之后,正版书铺立刻发表文章,歌颂皇帝对于军人的看重,甚至还暗示,当今圣上给予军人的地位,超越以前所有皇帝加在一起,包括太祖太宗。

    其余报刊一看,立刻跟上,也开始吹。

    对皇帝歌功颂德。

    与此同时,那些登州海商拿着自己拟定的桃花岛地契,向朝廷递交一份诉状,说明此岛对于国家的重要性,要求将此岛纳入大宋版图,并且提供保障。

    其实此岛确确实实是属于辽国的,辽国的文书上都有记载,因为离辽国太近,木板都能划过去,但如今确实是被辽国走私商和宋朝商人控制着。

    因为现在耶律洪基到处找他们的麻烦,要被逮住就是死路一条,他们全部逃去桃花岛,并且取得与宋商合作,又将此岛献于大宋。

    基于现在与辽国的关系,宋朝自然不会拒绝,直接笑纳。

    为此,政事堂还颁布一部《桃花岛法案》,正式将桃花岛纳入大宋法定领土,并且还将委派官员前往桃花岛,而其中就包括海外领土法,简单来说,就是给予商人帮助国家扩张领土的权力。

    雄州。

    校场内,但见数千士兵,昂着头,满怀激动地望着台上。

    但见台上除刘昌祚外,还有刚刚赶到雄州的中贵人蓝元震,他是专门奉命赶来这里,代表皇帝,颁发赏金给那些在瓦桥关战役中立下战功的士兵。

    这宋朝的士兵们,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迅速地犒赏,而且还弄得这么隆重。

    但见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上得台上来,蓝元震先是将一枚铜铸的奖章挂在他脖子上。

    “这是啥?”

    那士兵摸着奖章,又是激动又是好奇地问道。

    蓝元震笑呵呵道:“这是军功章,是当今圣上专门命人为立功的士兵所设计的,到时候你们再回到地方官署,还可将此章缝在警服上。”

    那士兵很是欣喜,一直把弄着脖子上的铜章,嘿嘿笑道:“这军功章可真是精致。”

    蓝元震只是呵呵笑着。

    这时,刘昌祚又过来,将丝绢、铜钱交给这士兵。

    那士兵激动地问道:“将军,听说咱以后看病不少钱?”

    刘昌祚道:“在战场负的伤,是不用钱,但是其它病痛还是要付钱的,只不过可先欠着,不管是医院,还是药铺,就必须先给你或者你的妻儿看病和开药。”

    那士兵又道:“听说咱们丧葬费和墓地也不用咱家操心。”

    刘昌祚无语道:“这大喜之日,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是是是。”

    那士兵又道:“不过将军,这能不能换成税币,这么钱财,咱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蓝元震呵呵笑道:“到时你可以存放到解库铺去,要税币,还是寄回家,都是可以的。”

    发税币太没有仪式感,也难鼓舞大家。

    那士兵明白过来,立刻转过身去,一手举着铜钱,一手举着丝绢。

    嘘声一片。

    “快点下去,我们还等着呢。”

    那士兵当即郁闷地放下手来,气鼓鼓地走了下去。

    刘昌祚是头疼的直饶头。

    朝廷不能厚此薄彼,西北军也在犒赏。

    不过这里的气氛就比河北地区要严肃许多,到底河北才打一仗,他们是打了两三年。

    宦官李彦负责代表皇帝办法奖章,王韶、种谔等统帅则是给予钱财,最后曹评将一套量身订做的警服赠予他。

    趁着这一次犒赏,西北军也要经历一次大轮换。

    因为目前西夏也打不动了,前线也不需要那么多士兵。

    不过之前的轮换不一样,退下来的士兵,只是去后方担任皇家警察,尤其是蜀地,而补上来的,也都是皇家警察。

    另外,其中有三千退下来的士兵,将会进入蜀地,在当地建设公检法。

    而且,为了提高军人、皇家警察的地位,所有的军服、警服将会面临一次更换,由天底下最手巧的裁缝,亲自为他们专门设计。

    当然,这也是一种练兵,毕竟上过战场和没有上过的,不可同日而语,也为将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马上大结局了,不投月票可就没有机会了。。。。。

第八百一十二章 亢龙有悔(大结局)

    其实对于西夏和辽国而言,最不幸的,不是这一时的成败,而是他们已经没有任何赢的可能性。

    等待他们的只有绝望啊!

    因为时间也是在大宋这一边。

    虽然大宋还有一些地方,未能普及公检法,但是这已经并不重要,就比如说今年在湖广、蜀地推行公检法,是异常顺利,公检法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当地的权贵、地主,直接是敞开胸怀,迎接着公检法的到来,交税比任何人都积极,弄得税务司好生郁闷。

    此时此刻,谁再阻拦公检法,那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而税币也解决了东南六路、蜀地的钱荒危机,使得当地工商业都得到迅猛发展,尤其是福广二地,由于海运的开通,加上税币的刺激,那边的很多货物,都能够调集到北方来。

    这些地区的发展,也使得朝廷的税入依旧保持强劲的增长势头。

    国内发展良好,国库充盈,也是使得朝廷能够腾出手来,在周边搞事,扩张自己的影响力。

    比如说,宋朝积极通过海上贸易,先是跟占城建立起友好的贸易往来,并且给占城输送了大量的弩,以此来牵制李朝,给李朝的后方制造麻烦。

    其次,就是取得桃花岛大胜,当辽国得知宋朝直接将桃花岛纳入大宋的版图,是震怒不已,而且他们还发现,宋朝一直通过桃花岛,继续渗透,还与高丽和女真建立起良好的关系。

    这令辽国寝食难安,必须要把这根刺给拔了,于是发兵来攻,结果却是全军覆没。

    虽然桃花岛离辽国非常近,但在海上跟拥有火炮的大宋海师来拼,这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然而,此胜也让高丽看到辽国的衰败和宋朝的强大,又在宋朝一系列的操作下,高丽立刻跳出与辽国的朝贡体系,重新回到宋朝从属国的地位。

    当初辽国完全是依靠武力逼迫高丽归附,并且还占据着鸭绿江东岸的几座重镇,这等于是扼制住高丽的咽喉,高丽也迫切地想要打破这个困境。

    不但如此,宋朝还建立起与女真族的关系,正好他们此时也在内斗,迫切的需要武器,于是宋朝用弩甲去交换他们的马匹。

    这使得刚刚平定内乱的耶律洪基,也得着手后方,这也令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更令辽国感到绝望的是。

    就是西夏突然变天了,这速度之快,辽国都反应不过来。

    随着梁太后出兵不利,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又丢了不少良田、盐池、牧场,导致西夏国内已经是非常穷困,梁太后还得维持军队,来捍卫自己的王座,这只能是收刮百姓,导致西夏国内民怨四起,再加上宋朝全方位渗透,给反对梁太后的势力,提供各种帮助。

    终于,在梁太后一系列地骚操作下,西夏终于迎来了农奴大起义。

    这梁太后本就得位不正,从一开始就有人反对,倘若梁太后能够带领西夏走出困境,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在她的领导下,这国家变得更加穷困潦倒,相比起来,那些归降宋朝的商人,个个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包括普通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西夏国内的有识之士,全都揭竿而起。

    而且是从四面八方,后方肃州、西凉府也全都反了。

    当然,宋军也是对他们提供全面支持,包括财政,以及武器。

    而在西夏大起义之前,王韶已经及时将情报汇报给朝廷,赵顼那是欣喜若狂,西夏已经是唾手可得,而王安石、文彦博他们也立刻拟定出一个进攻辽国的战略计划。

    在西夏农奴大起义前夕,宋朝突然大规模增兵雄州、霸州,准备进攻幽州。

    辽国也收到情报,开始往幽州增兵。

    双方在白沟河两岸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仿佛大战是一触即发。

    但是辽国万万没有想到,这不过是宋朝的虚晃一枪。

    就在辽国集中注意力防守幽州之时,西夏突然暴乱,然后西军部分主力顺势从西夏境内撤出,与太原合兵,十五万大军沿着朔州、应州,一路攻向云州。

    辽国万万没有想到,西夏会突然爆发大起义,导致西军主力可以西夏境内撤出。

    之前辽国支援梁太后,不就是为了西夏能够牵制住西军主力么。

    等到辽国回过神来,已经是为时已晚。

    西军在种谔、折继世等一干将领的带领下,是一路势如破竹。

    因为西军在西夏打了这么多年,不但获取大量的牧场、战马,同时士兵们也得充分的历练,关键这两年打得都是防守战,耗损不大,是武力充沛,同时还有火炮的支持,而相比起来,辽国在河东附近的士兵,已经好些年没有打过大战。

    回过神来的辽国,发现宋朝只是在重复雍熙北伐的路线,而萧太后已经给出教科书一般的解法,最初辽国上下也不慌。

    根据这路线来看,宋朝一定先用河北军,吸引辽军主力在幽州,然后趁着西面空虚,调动西军突破云州的防线,直接绕道幽州来,与河北军两面夹击。

    目的肯定还是幽州。

    然而,西军攻克云州后,便立刻停止进攻,加紧部署防线,河北主力也从进攻阵型,转变为防守阵型。

    哎!就是逗你玩。

    原来这个战略计划,目标根本不是幽州,而是云州,因为河北地区没有多少战马,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可一旦拿下西夏,再拿下云州,那么辽国就在宋朝的包围之下。

    幽州随时面临腹背受敌。

    宋朝也是为求避免,重蹈雍熙北伐的失败,这回选择一步步去蚕食,而不是想着一口气拿下,因为时间始终是在宋朝这一边,宋朝也没有必要冒风险去进攻辽国。

    此番大举进攻,其实就是改善一下对辽的战术位置而已,而主要精力还是先平定西夏。

    河东。

    大黄平。

    但见两三千百姓,激动的站在校场内。

    只听一人高喊道:“陈旭。”

    “在在在!”

    陈旭挥舞着契据,跑上前去,又将手中契据递给面前的官员。

    那官员拿着契据看了半天,然后执笔在契据上面划了一笔,又将一份崭新的地契递和屋契还给陈旭,“朝廷与你们的债务,一笔勾销。”

    “多谢!多谢!”

    陈旭接过两份契约来,连连道谢。

    他们这些人就是当初被辽军从争议地界赶出去的百姓,当时根据大庭长的判决,是直接冻结与辽国岁币,然后补偿给他们。

    虽然赵顼已经废除澶渊之盟,但钱一直在给。

    有大臣建议将一些官田赐予他们,这种补偿,他们简直可以躺着吃,但是赵顼没有这么干,就是要激励自己,要将失去的土地夺回来。

    如今终于是一雪前耻。

    你们当初将爷赶走,爷今儿又回来了。

    而当初侵入这里的北民,几乎都被抓住,因为宋军来的太快了一点,他们都没来得及逃,如今就在边上看着,看着他们的财产又是如何回到宋人手里。

    这必须羞辱回去。

    云州大捷,传到朝廷,与以往不一样,此番大捷,这君臣、百姓皆是欣喜不已,以前的话,即便打得胜仗,朝中依旧是忧心忡忡。

    但此时此刻,不管是富弼,还是司马光,都非常坚信,收复燕云,就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随着西夏的沦陷,以及收复云州,辽国已经是步西夏的后尘,要做困兽之斗。

    他们已经在积极商议,如何消灭辽国。

    东京汴梁。

    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宅院内。

    “还记得这里吗?”

    赵顼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向张斐问道。

    张斐笑道:“如何不记得,当初我岳父大人就租的这间小宅院,也是我跟陛下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不过这里好像是一点没变。”

    赵顼呵呵笑道:“听说这宅子的主人,害怕打破这里的风水,所以布局从未变过。而且这间宅院的租金,比其它宅院,要高出两倍有余。但可惜这里未能再出现另一个张三。”

    张斐心中暗笑,那你可得跑去二十一世纪招聘。

    “坐吧!”

    “是。”

    君臣二人又如同第一回见面那样,坐在院里的石桌旁。

    “真是恍如昨日啊!”

    赵顼又是感慨道:“你可还记得,当时我们的谈了些什么?”

    张斐想了好一会儿,“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你给朕的解法是?”

    “法制。”

    “但此法制非彼法制啊!”

    赵顼笑呵呵道:“当时朕以为你说得是法家,却不曾想,你指的法制是法制之法。”

    张斐嘿嘿笑道:“我也是后面才想到的,毕竟在咱大宋推崇法家,没有多少人支持纯粹的法家,必须得结合儒家。”

    赵顼哈哈一笑,对此倒也没有怀疑,又问道:“第二次见面,我们又谈了什么?”

    张斐不太确定道:“治国先治吏?”

    赵顼点点头道:“你当初说这至少需要十年,说实在是,朕当时可没这耐心,然而,事实却正如你所言,当真就用了整整十年啊!不过如今回头看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这也是朕这辈子做得最为正确的决定。”

    张斐笑道:“我还记得,当时我就说过,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十年过去了,咱们现在也才三十出头,正年富力强,时机刚刚好。”

    “是呀!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

    赵顼笑着点点头,对未来也是充满憧憬,又问道:“第三回交谈?”

    张斐想了想道:“如果是以交谈国家大事来算的话,第三回,陛下表露了身份。而我给陛下的建议是潜龙勿用。”

    “正是潜龙勿用。”

    赵顼点点头,道:“接着就是见龙在田,然后是飞龙在天,虽然朕以为,我大宋尚未达到真正的飞龙在天的境界,但是朕现在想知道,你这最后一招又是什么?”

    张斐神色微变,讪讪道:“目前离飞龙在天还早得很。”

    赵顼道:“但朕现在想知道。”

    张斐思忖少许,道:“这最后一招,其实不是人可决定的,是必然的规律,也就是亢龙有悔。”

    “怎讲?”

    赵顼问道。

    张斐道:“潜龙勿用寓意着暗中积蓄力量,避免被他人扼杀在摇篮之中,但是藏于深渊,也是难以有所作为的,故此等到力量积蓄一定的地步,则是见龙在田,浮出水面,初露锋芒,一展抱负,从而达到飞龙在天的境界。

    但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亘古不变之理,任何一个强大的帝国,都无法避免的会走向衰落。所以,亢龙有悔则是为求缓解这个衰落的过程。”

    赵顼急切地问道:“如何利用亢龙有悔来缓解这个衰落的过程?”

    张斐道:“陛下可知唐玄宗是如何从开元盛世走向安史之乱的吗?”

    赵顼道:“那是因为唐玄宗后来心生骄傲之情,听不得逆耳忠言,只顾着享乐。”

    张斐笑道:“陛下可别千万看不起人家玄宗,或许陛下将来也会如此。”

    赵顼听罢,鼓着眼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以前你都是拿朕给唐太宗、汉武帝比,今儿就唐玄宗了,真是无情啊!

    张斐道:“因为此乃人性也,当陛下消灭周边所有的敌人,又创下更古未有之盛世,陛下难道就不会去享受,这是不可能的,那唐太宗老了不也开始享乐么。

    到时陛下也会任人唯亲,嫌公检法碍事,然后利用宦官干政,来避开公检法的监督,又开始一轮新得内耗,从而使得帝国走向衰败。”

    赵顼阴沉着脸,哼道:“朕知道,你就是想借此劝朕维护好公检法,因为法制之法就是亢龙有悔的玄妙所在。”

    “并非如此。”

    张斐摇摇头道:“在我看来,就是再好的制度,最终也都会变成人性的样子,只是时日的问题。而亢龙有悔真正的意义,还是在于亢龙,如果陛下开明,则可延缓衰败,反之,则是会加速衰败。”

    “是吗?”

    赵顼道:“既然关键是在于朕,那公检法作用也不是很大。”

    张斐沉吟少许,道:“陛下可知道我朝为何重文轻武吗?”

    赵顼道:“因为前朝节度使作乱。”

    张斐道:“如果因陛下破坏法制之法,而导致帝国的衰败,那么下一个帝国,就必将会严格立法,防范君主破坏司法,公检法和法制之法并不会随着帝国的陨落而消失,反而会迎来浴火重生。”

    赵顼道:“所以你是建议朕立法约束朕。”

    张斐摇摇头道:“当然不是,陛下受到约束少一些,咱身上的约束也会少一些。”

    赵顼呵呵笑了起来,又道:“其实朕并不后悔,当初听从你的建议,将一些权力关入笼中。正是因为如此,朕才放心那些武将统领大军在前线数年之久,才放心王介甫和文宽夫同心协力。朕是绝不会重蹈唐玄宗的覆辙。”

    张斐呵呵笑道:“到时再说吧。”

    赵顼郁闷道:“你就这么看不起朕。”

    张斐道:“人性很难经受得住考验。”

    赵顼哼道:“咱们走着瞧。”

番外一

    飞龙四年。

    在宋军拿下云州,基本上就阻断了辽国从上京支援西夏的道路,其实以现在辽国的国力,他们也无力支援西夏。

    而在失去辽国援助,西夏基本就是宋朝碗里的肉。

    那梁太后姐弟眼看大势已去,果断选择出逃,是一路向北。宋军其实是兵不血刃地就拿下兴庆府。

    而后方的肃州、甘州、西凉府也都被商人里应外合全给拿下。

    基本上这西夏最富饶的地方,都在宋朝的控制之中。

    至于说李秉常,梁太后倒是没有将他带走,但是他出来以后,直接就跪了。

    原因很简单,经过此番大战的西夏,已经是满目疮痍,成千上万的百姓是嗷嗷待哺,哪怕宋朝让李秉常继续担任国主,他也不愿意。

    凭什么。

    不是我造的孽,为什么要让我来负责。

    这当然是明智的选择,毫不夸张地说,李秉常要敢继续担任国主,第二天就要神奇暴毙。

    其实这对于宋朝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这不是那种完全意义上的出兵攻占,是西夏的百姓和商人被宋人给忽悠,想要加入宋朝,故而才起兵造反。

    那宋朝就对他们负责啊。

    关键他们手里现在可都是有武器的,我们要是活不下了,谁也别活。

    这也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王韶立刻将这边的情况,传到朝廷。

    赵顼还沉浸喜悦之中,突然看到王韶的信,人都是懵的,没有想过这问题,毕竟自太宗以后,再也没有过灭国之战,熙河扩张,也只是打一些吐蕃部族,没有经验啊!

    于是,赵顼赶紧召见枢要大臣议事,其中包括富弼、张斐、赵抃等司法官员。

    因为肯定是要在当地建设公检法的。

    “臣赞成王韶的建议,效仿熙河地区。”薛向点头道。

    文彦博立刻道:“但熙河能够成功,是在于当时熙河乃是西域到中原的主要贸易商道,西夏可不具备这个环境,而西夏的人口、土地都比熙河大得多,当地情况也熙河复杂,若是完全效仿熙河,可能会出问题的。”

    薛向道:“但是西夏也比当初的熙河更加富饶,西夏有大片的牧场,有盐池,这都是我们中原所需要的,朝廷可以花钱去西夏购买这些物资,这样既能恢复当地的生产,朝廷也会有所得。

    关键,西夏也缺货币,我们可以用税币去购买,然后用西夏最缺的粮食来给税币做担保,最初可能也会亏一些钱,但是亏不了多少。”

    王安石皱眉道:“如此说来,那些牧场和盐池,朝廷都不要?”

    薛向忙道:“王相公,不是不要,而是最初我们就承诺过,只要他们愿意投靠,他们的财产算他们私人的。”

    王安石道:“但是西夏朝廷手中,可也有不少牧场、盐池,包括梁氏,以及他们这一派的贵族,这些又该算谁的?”

    之前投降的,当然算是私人财产,但是梁氏等许多西夏权贵的,肯定不能再算他们的,那些可都是属于战利品啊!

    “这。”

    薛向稍稍皱眉,道:“这我倒是没有细想。”

    张斐突然开口道:“从法律意义上来说,这些应该算是国家的。不过我建议可以出售给商人或者地主,换取粮食,然后再依照三司使的想法,去接济当地的百姓。”

    薛向默默点了下头,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想那么细。

    王安石道:“但是盐和牧场,可都是非常重要的货物,尤其是战马。”

    赵顼稍稍点了下头。

    对于马,宋朝皇帝有着不一般的执念,好不容易打下一片牧场,直接卖掉?

    这合适吗?

    司马光也表示担忧道:“出售给商人,商人唯利是图,他们可不会去照顾百姓,也不是顾忌朝廷所需,实为不妥,如果由朝廷接手,还能雇佣一些百姓。”

    张斐倒是没有基于反驳,而是以退为进道:“我只是从司法角度来看,可能有些不足,具体还得以各位相公的意见为主。”

    赵顼立刻道:“这事关国家兴衰,就别讲究那么多,大家一块商量,大庭长,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

    富弼也点头道:“其实目前西夏最缺乏就是稳定,若无法建设好公检法,王相公和三司使他们所言,也是做不到的,如今这种情况,就是有牧场,也无法养马啊!”

    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王安石、司马光也都看向张斐。

    张斐这才说道:“根据之前拟定的《基本法》原则,他们只需要遵守基本法,其余方面立法,还是以当地为主。

    而在此番能够占领西夏,商人其实是厥功至伟,而商人是非常推崇公检法的,因为相比起旧制,公检法是能够保护商人的权益。今后在当地建设公检法所面临的阻碍,是那些早就归降的西夏旧贵族、旧官员们,以及帮助我们拿下甘州、肃州的吐蕃各族。

    他们虽然已经归降,但大部分都是因为不想自身利益被梁太后他们盘剥,才加入我们的,如果要彻底将西夏彻底变成我朝的一个州府,这些势力必须要得到削弱和制衡的。

    因此,将那些盐池、牧场出售给商人,好处有三。

    其一,可以立刻问壮大他们在西夏的势力,以此平衡那些西夏旧贵族。

    其二,我们可以以此跟商人谈条件,让他们辅助朝廷稳定民心,就比如说,设定一个最低工薪,让他们去雇佣西夏百姓,给当地百姓提供生计。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商人是支持公检法的,是能够快速在当地建立起公检法,而且我们利用商人的势力,争取定下更有利于朝廷管理的法律。”

    富弼点点头道:“老臣赞成大庭长所言,目前当以在西夏建设公检法为主。”

    说罢,他又瞄了眼王安石,然后道:“只要建立好公检法,战马不会少,只会多的,只是朝廷可能要多花一些钱去购买,但是相比起直接救济西夏,所花的钱,又要少很多很多。”

    司马光也点头道:“如果建设好公检法,可规定最低工薪,商人的确也是更好的选择。”

    文彦博道:“建设好公检法,也能够防止心怀不轨之人。”

    这老头的一句话,让王安石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点头附和。

    确实!

    目前而言,建设公检法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其它的都得往后稍稍,不然的话,一切都无从谈起,而且会产生非常多的隐患。

    在如此大乱的局面,不马上稳定住人心,谁能保证,不会助长他人野心。

    文彦博口中心怀不轨之人,可不见得是单指党项贵族,也可能是大宋将军。

    现在就是两种选择,第一,采纳王安石的计划,直接由朝廷来控制,由朝廷来主导建设公检法。

    第二,借商人间接控制,建设公检法。

    但是根据基本法原则,如果朝廷控制上层,那么下层就会拧成一股绳,西夏旧贵族就有可能占据主导,毕竟此次伐夏,两国都还没有宣战,冲在前面是西夏的贵族和地主,宋军在当地缺乏一些威望,更别说这强龙不压地头蛇。

    如果扶植商人,就是分裂下层,采取平衡之术。

    显然第二种方法,更适合当前的局势。

    有一点是非常关键的,就是商人非常信仰公检法,他们是公检法的拥护者,而不是破坏者。

    最终,赵顼还是采纳张斐的建议。

    就是围绕着建设公检法为核心,去稳定西夏地区。

    随后,朝廷便对外宣布,将支出五百万贯,采购西夏的牲畜、药材,等一切货物。

    同时,又拨出两百万贯,去犒劳三军将士,这都不包括云州那边的西军将士,就只是西夏境内的宋军。

    这钱朝廷花得非常痛快,要真是一寸土地去打,所花的钱可就不止这么一点,当然,这些税币实际上都是真金白银,这全都是从内藏库的存款支出。

    以往将军立功,都是在当地划土地给他们,但这回不是,因为朝廷已经货币化,而且你划土地给将军们,你将来收税也会面临问题,以及这些都可能成为不稳定因素,就直接给钱。

    这也能够刺激西夏的工商业发展,士兵们拿到钱币,也会消费啊!

    这是什么?

    这TM就是商机啊!

    得此消息,商人们是一窝蜂地赶去西夏淘金。

    而那边王韶在得到朝廷最终方案时,马天豪他们其实也收到张斐的来信。

    他们是欣喜若狂,因为朝廷的整个方案,就是确定以商人为主。

    将资源卖给商人,商人就能够干预当地立法,立出来的法,肯定是非常有利于商人的。

    在西夏的商人们不惜高价,到处购买粮食,因为他们知道,要想买下那些资源,就必须用粮食去够交易。

    这顺带了还刺激了一下西北经济,因为整个西北、熙河等地区粮价,都被他们炒高二十文钱。

    不仅如此,许多西北地主,开始在土地上实行轮耕,种一季粮食,种一季马料。

    因为他们知道,这战马是要送去河北的,肯定要往这边过,马料是肯定赚钱的。

    蔡京、蔡卞、曹评等人也是火速赶往西夏,蔡京主要是负责粮食交易,而蔡卞、曹评则是负责建设公检法。

    王韶先是将西夏王室,以及梁氏等大贵族的财产统统全部卖给商人,不到一个月,西夏就多出三十个制盐作坊,以及一百多个牧场主,还有许多个制药商人。

    而朝廷则是从商人手中获取大量的粮食,而这些粮食又直接卖给粮食署。

    粮食署再将这些粮食就地出售,并且规定可以用税币购买。

    税币从哪里来?

    朝廷花钱购买当地的马匹、药材、盐。

    虽然商人才刚刚接手,还没有生产出货物,但没有关系,朝廷直接先打钱,你们赶紧雇人生产。

    商人们事先就知道,他们才敢这么干,只要我们拿下这些资源,这钱马上到位,产多少可以卖多少,价钱还不低。

    死赚。

    同时,蔡卞抵达兴庆府后,立刻颁布几条临时法。

    其一,保护牧场法。打着保护当地风俗的名义,确定不能将牧场变为耕地,违者要罚以重金。其中还涉及到,牧场赈济法,也就是当牧场受灾,官府会给予赈济。

    毕竟牧民的抗风险能力是不如农夫的。

    其二,盐税法。盐池是卖给了商人,但是在售盐这个环节,朝廷必须要控制,以免冲击到解盐。

    怎么去控制,就是通过盐税,你要卖去解州,我征你百分之两百的税,但你要卖去许州等地,那我只征你百分之五的税,甚至于有些地方只征百分之一。

    其三,就是最低日薪法,规定雇员最低日薪不能低于三十文钱,汴京是一百文,但这里肯定不能跟汴京比。

    为什么是日薪,而不是月薪,就是确保只要干一天活,都必须算钱,免得以后扯皮。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回报就是通过商人建议的契约法、赎铜法、免役法、作坊法。

    商人也怕西夏旧贵族找他们麻烦,必须要有契约法,保障契约两端是平等关系。

    而赎铜法则是保障商人在许多罪行上面,都可以花钱恕罪,而不用接受体罚。这些主要都是针对苔刑,以及部分的徒刑。

    免役法,这跟王安石的免役法是两回事,不但商人免徭役,还免兵役,确保官府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征召商人入伍。

    作坊法,就是允许商人自由建设作坊,但这只是针对贵族特权,商人还是不能将作坊建在牧场和耕地上面,其实这土地属性是写入基本法的,本来就不能轻易更改,而牧场保护法,更是确保牧场就不能改,但也就仅此而已,没有其他限制,商人可以就商铺建在贵族府邸门前,建在街边,而这些以前可都是不准的。

    这些法案,也一一被通过。

    并且,朝廷还宣布免除当地三年税收,但是酒税和盐税除外,名义是说为了合理分配粮食和盐,这些百姓所需物资。

    实际上则是慢慢让西夏百姓习惯于税务司的存在。

    不过对于宋朝廷而言,不让朝廷年年往里面倒贴就行。

    而商人们终于感受到了权力的快感,也因此吸引了更多商人前来西夏做买卖。

    商人就必须雇人,这又为当地百姓提供更多的生计。

    而其中盐工和牧民是非常吃香的,因为这些是最赚钱的买卖,他们的工钱都达到汴京最低日薪的标准。

    而在这期间,王韶则是与曹评着手解决民间的武装力量,因为最初进入边境的,全都是商人雇佣的民兵,这些人该如何安排?

    其实方法也非常简单,就是让他们编入皇家警察,另一部分则由事业署吸纳,主要就是运输集团。

    立法会。

    “这些商人真是狡诈无耻。”

    司马光看到熙河传来的法案,当即怒了,“他们一方面强调契约平等,但另一方面则是给自己设立许多特权,虽说也不至于招他们商人去当兵,但他们这么做,就是显得很是无耻。”

    张斐小声嘀咕道:“文人不也一样吗。”

    此话一出,富弼、司马光、赵抃等司法大佬们,默默转头看向他。

    屋内立刻是一片死寂。

    张斐也反应过来了,讪讪道:“抱歉!抱歉!各位都知道,我就是一个直肠子。”

    司马光哼道:“我可是今日才知道,你是一个直肠子。”

    说罢,他便坐了回去。

    再也不做声了,那老脸还微微泛红。

    他说得是事实啊!

    张斐又赶紧出声安慰道:“其实商人要的不是特权,而是保障自己的权益。”

    富弼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正如司马学士方才所言,朝廷不至于让商人去当兵,去徭役,为什么商人会在乎这些,很简单,商人有钱,如果不这么规定的话,官府有机会,一定会以此为由征召他们去服役,其实就是变相的对他们敲诈勒索。

    虽然也不可否认,这是一种特权,但是在战乱之时,我们其实更需要商人去生产,而不是让他们去当兵,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富弼稍稍点头,道:“言之有理啊!”

    在西夏那边渐渐平稳落地,这灭辽计划,立刻提上议程。

    毕竟收复燕云十六州,对于宋朝,这是莫大的丰功伟绩,虽然目前已经是大势所趋,但赵顼也都有些等不及了。

    “如今我们在西北河套,获取了大量的战马,不出两年,我们便有足够实力,进攻辽国,而且此时更是强于雍熙北伐之时。”

    王安石很是激动道。

    韩绛道:“臣建议,还是要分两步走,先设法夺回燕云地区其余各州,再根据形势而定,因为长城以外皆是草原,要出兵征伐,耗损巨大,且取得的成果有限,哪怕是公检法也很难在短时内,在草原地区建立起来。”

    公检法还是比较适合城镇,人口集中的地方。

    文彦博道:“枢密使言之有理,收回燕云十六州,乃是整个中原百姓的期望,是有足够的民意支持,但要继续北伐,如果耗损太多,可能得不到太多百姓的支持。”

    王安石也表示赞成。

    赵顼点点头,又问道:“诸位认为,我们该如何收复燕云十六州。”

    王安石立刻道:“根据探子的回报,辽国内部对我大宋的实力增长感到极为震惊,同时他们国内改革的呼声也是非常高的,而辽国一直在模仿我中原制度和文化。

    我们可以将纸币和公检法分开来宣传,以此来迷惑他们,那辽主可没有陛下这般英明,再加上他们国内有着诸多目光短浅的贵族,定会急功近利,舍弃公检法,选择税币。而自从与我朝断绝贸易往来后,他们国内也开始出现钱荒,税币即可解燃眉之急,又可以安抚国内的民心。

    可一旦他们大规模发行纸币,必然是会出现滥发的现象,导致他们国内民不聊生,这时候我们便可联合高丽,同时出兵,因为高丽也迫切地想夺回鸭绿江东岸的几座军事重镇。”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又道:“不过最近南边李朝也开始加紧对占城的攻伐,我们可以先在南边出兵支援,让辽国以为我们已经将注意力放在南边,给了他们改革变法的机会,如此既能一举削弱李朝,若有机会,甚至于拿下李朝,同时可以骗过辽国,让他们服下这碗毒药。”

    赵顼略显担忧道:“但是财政能否支持对李朝用兵。”

    王安石道:“这几年东南六路发展的非常好,已经有足够的粮食储备,如果我们的目的只是为支援占城,而不是为求一举消灭李朝,我想问题不大。但臣以为朝廷可以故意制造声势,来麻痹辽国。”

    韩绛眼中一亮,道:“此策甚妙,我也赞同,根据郭经略的来信,南边兵马早已经整顿完,并且能够熟练的使用火器,是兵强马壮。”

    文彦博也点点头,表示赞成,旋即又补充道:“辽国并不像我国,他们主要是控制住燕云地区和上京周边一代,也就是他们契丹人之前所居住的地方,对于西边各部族的掌控,其实是非常弱,如今我们已经拿下西夏,可借西夏展开与北边部族贸易,从而离间他们,确保到时候我们从云州出兵进攻幽州,不会腹背受敌。”

    赵顼点点头道:“就依诸位所言,这回我们定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完成太祖太宗的遗愿。”

    在前文中,我就提到过,我给主角的设定是很狭隘的,尽量局限于司法,因为在这个时代,宋朝是有着一批天才,他们的想法都非常超强,故此我就不想主角去大包大揽,全知全能,主角在军事和财政方面,就只是一个引导作用,如今已经引导完毕,他的套路,大家都学会了,在整个扩张的过程中,主角发挥的机会不多,如果强行塞入主角,就会破坏之前的设定,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我看很多读者认为还是又必要交代一下过程和人物关系,我就写点番外,将这些交代清楚。

    就算我真是为了过年,我也不会差这两章的。

    具体我会在之后完本感言里面说,包括新书的方向。

番外二

    记得曾几何时,每当有人提出对外用兵时,这朝中大臣十有七八皆是反对,当时整个宋朝的大战略,就往内收,思想层面也是如此,几乎丧失汉唐那种对外扩张的野心。

    但如今这种情况显然已经得到改变,这刚刚拿下西夏、云州,马上又要开始对南边用兵。

    大臣们也没有去反对,反而是支持的,可见这其实还是跟国力有关系,以前是能忍则忍,这口袋里面没有钱,干啥都心里发怵,现在腰包鼓鼓,你再跳一下试试看。

    从战略层面来说,既然是要走向帝国霸业,这战争就不能轻易停下来,必须对外扩张。

    如汉唐初期,哪年不打仗。

    当然,对南用兵,主要还是为了迷惑辽国,其次才是削弱李朝。

    还得针对辽国,布下疑阵,让辽国认为税币才是宋朝国力增长的主要原因。

    三司。

    “我们已经研究过了,在雄州等地发行税币,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海运可以直接抵达我们与辽国的边境,而江南、福广也都在使用税币,所以我们可以将部分军饷换成税币,再吸引商人通过海运将粮食送到边境。我也已经跟三大解库铺商量过了,他们都会去当地建立解库铺,方便士兵使用税币。”

    薛向向王安石说道。

    王安石点点头,又向一旁的吕惠卿道:“目前海运是什么情况?”

    吕惠卿回答道:“去年从福广、占城等地运送到登州的粮食,已经达到十万石,较之前年翻了一倍,损失目前只在百分之十,但较比起运河的损耗,这成本至少降低四成,因为海运主要是靠风力。

    那是我们预计,朝廷决定支援占城,讨伐李朝,海商还会进一步增长。”

    对南用兵,最为高兴的,莫过于海商,到底名义是以支持占城,但要支援占城,陆路上是行不通的,就只能走海上,一旦朝廷将钱用于海上,海上贸易必然变得繁荣起来。

    王安石问道:“那事业署下面的各大运输集团,可有组建自己的海船队伍?”

    吕惠卿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为什么?”王安石诧异道。

    吕惠卿讪讪道:“因为这些运输集团,还是以供应京城为主,但京城又不靠海,就是运到登州,也得通过河道运送到京城来,这路程是近不了多少,损耗也无法减少。

    而且海上运输,依靠的是风,每年南下北上都是有固定的日期,但是京城的供应不容有失,所以,目前海上的都是商人。”

    王安石道:“其实运输集团也可以拿钱出来,与那些海商合作,为以后做准备。”

    吕惠卿点点头道:“学生知道了。”

    正当这时,邓绾突然快步入得屋内,“王相公,三司使,吕尚书,我方才收到消息,海门县县令陈芝华被人状告隐瞒其父的死讯。”

    王安石听得眉头一皱。

    吕惠卿问道:“谁告得状?”

    邓绾道:“是扬州检察院收到举报。”

    立法会。

    “随着税币渐渐普及,各地也传来一些假税币的案件,虽然都是粗制滥造,也只能蒙骗一些愚昧的村民,但不能任由这种情况继续蔓延下去。”

    富弼缓缓说道。

    司马光言道:“目前伪造税币,已经是定为死刑,但是根据各地情况来看,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死刑对于他们而言,无法起到震慑的效果。

    我们应该针对那些有家底的富商,进行管制。”

    富弼问道:“如何管制?”

    司马光道:“印刷税币的墨纸,与平时我们使用的不一样,普通人也用不上,我们可以要求这方面的商人,对于购买的客户,进行登记,否则的话,就要拿他们问罪,同时对于举报的,进行重赏,以及要求税务司、安全司对这方面进行严查,如此才能够有效的打击。”

    张斐笑道:“要不要这么狠?”

    富弼微微笑道:“不是还有其它方面考量么。”

    “其它.哦,我明白了。”

    张斐恍然大悟。

    这也是为了迷惑辽国。

    在商量完税币一事后,富弼又道:“此外,还有一事,也想征求各位的建议,就是关于西夏文字的问题。兴庆府皇庭传来一封信函,询问当地立法会,是否有决定使用哪种文字的权力?”

    文彦博立刻道:“我朝已经不存在羁縻州制度,只有公检法,书同文,车同轨,这都是必然的。

    而且,西夏当初之所以创造文字,乃是希望与我国和辽国平起平坐,这必须得废除,如这种事,也必须由朝廷决定。”

    司马光道:“这事当然得由朝廷来决定,但是是否立法废除,我认为还当慎重,因为佛教在吐蕃、熙河、西夏等地盛行,而据我所知,当地佛寺十有八九都是采用西夏文字,这贸然废除的话,恐怕会引发当地僧侣的不满。”

    文彦博道:“西夏就是通过佛寺来推广西夏文字的。”

    司马光道:“但这已经成为现实。”

    “我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不敢贸然决定。”

    富弼稍稍点头,“不过这事必须要给出一个具体法案,因为以后还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说话时,他偏头看向张斐。

    张斐道:“我赞成文公的书同文、车同轨,但是不是要采取秦朝的做法,我觉得没有必要。

    秦朝之所以那么暴力,乃是因为其文化不在其余六国之上,而且秦国完全是暴力征服,所以不这么干,可能秦朝的制度,都会被六国反噬,法家解决问题,永远只有一条路径。

    但我们大宋是完全不需要,就拿熙河来说,当地商人都在学习汉字,都在使用汉字,没有人再用什么西夏文字,因为他们不用汉字,就无法自主立契。在贸易方面,就是我们汉人主导,而汉人是不可能去学习西夏文字的。

    朝廷只需要确定官方文字和官方语言,理由则是方便大家贸易,方便大家解决纠纷,不需要立法废除西夏文字,不用想也知道,这用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少,用不了几年,西夏文字就会销声匿迹。”

    司马光也点头道:“我赞成张三之言,其实西夏文字也不过五千多个,还不到汉字的十分之一,且还是效仿汉字创造的,迟早会被取代,到时我们还可以通过事业学院去慢慢普及,只要明确官方语言和官方文字,那就足矣。”

    文彦博却道:“虽然二位说得也有道理,但那仅限于文化方面,而未考虑政治层面,秦国书同文、车同轨,也是避免六国死灰复燃,西夏亦是如此,西夏文字若是继续存在,就如同西夏的幽灵一直游离在河套地区,文字虽然无害,但难免会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利用。”

    司马光反驳道:“秦国的书同文、车同轨乃是为求统一,至于是否为防止六国死灰复燃,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我以为文字并不是其中的关键,因为灭亡秦国的,不就是那楚霸王么。

    关键还是如圣人所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如果西夏死灰复燃,那只能说明,朝廷的政策不得人心。而佛教在当地有着广大的信徒,采取强硬的方式,只会制造混乱,这不利于西夏安定。”

    “你们不能只顾眼下,而不顾长远。”文彦博眼看自己是少数,又马上道:“反正我是坚决反对保留西夏文字,此非小事,必须要在立法大会解决。”

    富弼见文彦博很是不爽,赶紧点点头道:“我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今日请你们过来,也只是听听你们的想法。”

    由于文彦博的态度坚决,这事也只能放到立法大会上去说。

    张斐对此也是赞同的。

    回到最高皇庭,许芷倩立刻迎了过来,“富公叫你过去谈什么事?”

    张斐坐了下来,“是否要废除西夏文字?”

    许芷倩愣了下,道:“有了汉字,谁还会用西夏那极其复杂,且又毫无意境和美感的文字。”

    张斐笑道:“但是西夏文字出来之前,汉字就已经存在。”

    许芷倩道:“我听说西夏之所以要创造文字,纯属是想与中原分离。”

    张斐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考虑的也不是意境和美感,或者说笔画的多少,而是政治因素。”

    许芷倩问道:“那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张斐道:“到时由立法大会来决定。”

    许芷倩道:“那你怎么看?”

    张斐道:“我认为西夏文明完全仿照中原文明,区别不是那么大,而且我们的文明是更加优秀,是全方面碾压,完全依靠经济、文明去潜移默化地改变,没有必要强行废除,但这种事需要考虑到很多层面,尤其是在政治层面,如果政治需要废除,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许芷倩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或许现在还有比这更加头疼的事。”

    张斐偏头看向许芷倩。

    许芷倩道:“京城的皇庭刚刚收到来自海门县县令陈芝华的上诉。”

    张斐诧异道:“县令的上诉?”

    许芷倩点点头道:“据说是那陈县令隐瞒了其父的死讯,被人举报到检察院。”

    张斐问道:“他为什么要隐瞒?”

    许芷倩道:“根据我朝丁忧制度,父亲去世,他必须要回家丁忧,但这肯定会影响到他的仕途。”

    张斐点点头道:“对哦,守孝,那他以什么理由上诉?”

    许芷倩道:“他说他对此不知情。”

    张斐道:“既然不知情,那就不算隐瞒。”

    许芷倩道:“但据说检察院找不到他不知情的证据。”

    张斐紧锁眉头道:“你认为此案会打到咱们最高皇庭来?”

    “有可能。”

    许芷倩道:“因为赵相公多半会判陈芝华罪名成立的。”

    张斐点点头道:“到时再看吧,到底我们现在也不清楚是什么个情况。”

    傍晚回到家里,张斐又向许遵询问此事。

    “我也是今天收到陈芝华的诉状。”许遵点点头道。

    张斐道:“他是否真的不知情?”

    许遵道:“这其实并不重要。”

    张斐问道:“为何?”

    许遵道:“在皇佑年间,益州的一名推官,因为不知其母去世,而被人举报,朝廷虽然查明他确实不知情,但仍然将他罢官。

    原因就在于,朝廷认为他之所以不知情,乃是因为其没有关心他年事已高的母亲,这不能作为理由。

    故此在此次立法中,立法会对此有详细的规定,在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证明其实知情的条件下,可以给予一年的知情期,但是超过一年,无论是否有证据,都属于隐瞒不报。当然,一些特殊情况是可以豁免的,首先,此法也继承以往的制度,武将是不需要丁忧,而且边境重镇的官员也可以不丁忧,但必须要上报朝廷。不过,陈芝华的情况并不在其列。”

    张斐道:“岳父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当时我还觉得这法条有些自找罪受,毕竟这是家事,法律就是写得再复杂,也很难监督完善,更别说给出一個公正的答案。只不过那些老夫子们讨论地非常激动,包括富公也是支持的,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许遵也是感慨道:“此事还真不是那么简单。”

    张斐问道:“还有其它原因吗?”

    许遵道:“就说我之前说得那位益州判官,他是在晋升之时,才被人弹劾的,许多贤臣、能臣,也都是倒在这丁忧上面,这已经成为朝堂斗争的一种手段。听说海门县在陈芝华的治理下,是发展迅速,尤其是陈芝华大力建设港口,开展海上贸易,海门县的税入较之两年前,已经增长两倍有余。

    陈芝华在诉状上没有明说,但是他有暗示,海门县的税政比周边州县都要好得多,如果他回家丁忧,他的努力将付诸东流,是有人故意整他。

    另外,陈芝华是王介甫提拔上的。”

    张斐郁闷道:“这还真是挺复杂的。”

    许遵道:“这事若真是闹到最高皇庭去了,伱可得慎重处理,我朝一直提倡以孝治天下。”

    张斐点点头,“是,我会谨慎处理的。”

    吃过夜饭后,一家人带着三个娃,在后院玩耍,如今张兴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喜欢到处跑来跑去,跟着李四、小桃他们玩游戏。

    趁着高文茵、穆珍跟着孩子们玩耍时,许芷倩来到张斐身边,轻轻挽着他的胳膊,道:“我看你对这个官司,好像没有什么信心。”

    张斐偏头瞧了她一眼,道:“不是没有什么信心,而是这种案件,本来就是最为复杂的,是大庭长无法决定的。”

    许芷倩好奇道:“为什么?”

    张斐道:“母爱子,子爱母,这种亲亲之爱,是一种天然存在的共识。而守孝只是表达亲亲之爱的一种形式,为什么要有这种形式,其实就是将儒家思想的具体化。不然的话,任何思想都会显得非常空洞,也无法深入人心。

    可随着儒家思想的普及,这种形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理所当然,或者说它就是正确的。法律是无法判定一种属性就是正确的行为是违法的,尤其是这种行为,还是基于某种大义之上。”

    许芷倩听得是一知半解,道:“那你怎么看?”

    张斐道:“你还记得妫乡弑母一案吗?”

    许芷倩点点头。

    张斐道:“我当初是怎么处理的?”

    许芷倩道:“你你是请了观审团来协助你判决。”

    张斐点点头道:“可见此类案件,庭长怎么看,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怎么看,我是庭长,不是圣人。

    我不止一次说过,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没有完美的思想,但有趣的是,我们往往很难从思想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因为当你去其糟粕时,可能将精华也去掉了。

    你信不信,如果贸然废除丁忧制度,这孝道就会慢慢被压缩,对整个社会的影响,比我们个人所想象的要大得多。

    就好比公检法,根据公检法的制度,可能会放过一些坏人,可当你想要补救时,往往也会将公检法最为精华的东西也给去掉。

    说实在的,我并不支持丁忧制度,但是我在此案中,会更多的去尊重大家的看法,而不是依照自己的想法来做决定。”

    许芷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道都不能对此进行完善吗?丁忧制度,乃是为求体现孝道,不能让它成为党争的工具。”

    张斐点点头,又道:“但这不是大庭长能够去完善的,需要先有广大民意的支持,处理起来,可能会比较复杂。”

    正版书铺。

    “王学士真是妙笔丹青,言简意赅,辽人若见此文章,必奉为珍宝啊!”

    张斐将文章放下,满怀钦佩地向王安石。

    为了迷惑辽国,宋朝也是下了血本,从军事、行政、法律,以及宣传,各个方面来体现。

    务求让辽国早日用上税币。

    “行了。”

    王安石道:“你如今都已经是大庭长,还犯得着拍我马屁么。”

    张斐委屈道:“真心实意。”

    王安石道:“你懂得鉴赏?”

    “大家都说好啊。”

    “.!”

    王安石一阵无语,道:“宣传方面,你说行就行。此外,关于海门县县令一案,你可知晓?”

    张斐点点头,“略有耳闻。”

    王安石道:“这纯属政治迫害,陈芝华在海门县兢兢业业,当地税入大涨,可见当地百姓生活富足,若只因其不知父亲去世的消息,而将其治罪,这简直就是在陷害忠良。”

    张斐笑道:“王学士,你这是在干预司法。”

    “我是在跟闲谈,我可没有要求你做什么。”王安石又道:“难道我们的关系,生疏到只能谈公事。”

    “当然不是。”

    张斐呵呵一笑,又道:“但是王学士要知道,我只是大庭长,我没有拥有改变法律的权力,法律就是这么定的,我也没有办法,虽然我也觉得这有待商榷。”

    王安石道:“你可是法制之法的创始人。”

    张斐道:“但法制之法也是要基于儒家思想,这事你跟我说没用。”

    王安石听出这弦外之音,道:“那得跟谁去说?”

    张斐道:“百姓。”

    “百姓?”

    “对。”

    张斐点点头,道:“如这种案件,舆论是至关重要的。而且在此案中,最大的受益人是海门县的百姓。”

    王安石道:“如果舆论利于陈芝华,你!”

    张斐笑道:“这不合规矩。”

    在朝堂之上,丁忧无小事。

    很快,陈芝华一案,便在朝中掀起巨大的风波,甚至于令党争似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革新派是坚定地支持陈芝华,理由当然是他能力出众,在他的治理下,海门县的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并且暗示有人嫉妒他的政绩,故而以此来打击他。

    保守派则是认为,此事足以证明,陈芝华并非是为百姓,而是为求政绩,他如今为了升官,就连孝道不顾,他日若掌权柄,必将祸害苍生。

    这舆论战,从朝廷打到民间,好不热闹。

    这可将赵顼给急坏了,他现在可不需要党争来维护自身权力,他如今已经有足够的权威,他要干大事,夺回燕云十六州的计划,前不久才确定的,你们就跟我来这一套。

    但他又不好说,因为关于孝道,他也得谨慎,然而,陈芝华的政绩斐然,非常迎合当下的政治需求,贸然舍弃,那些努力干活的官员会怎么想。

    这左右为难,他只能把大庭长找来。

    “此案必须迅速终结。”

    赵顼很是激动道:“不能因为一个县令,而坏了朕的大计。”

    张斐似乎早有准备,道:“陛下,此事只有一个办法。”

    赵顼忙问道:“什么办法?”

    张斐道:“动用陛下的豁免权。”

    “豁免权?”

    赵顼惊讶道。

    他从未想过,他的第一次,竟然是给予一个县令。

    张斐道:“如果最高皇庭判其无罪,无论我解释的多么完美,都会令丁忧的相关律法,变得错漏百出,我研究过丁忧的相关律法,本来就设计非常纠结,庭长可以去解释律法,但不能去破坏律法。”

    赵顼没好气道:“所以你认为大庭长的判决,要胜过朕的圣旨。”

    “当然不是。”

    张斐道:“如果陛下是要下旨赦他无罪,那我也会阻止陛下的,但陛下是豁免,豁免是默认其罪行,这是不一样的。”

    赵顼道:“大庭长是法律为先,可朕必须以孝道为先,如果你判了有罪,朕若豁免,你可知道朕要承受多大的骂名吗,那些老夫子会饶过朕吗?”

    那些读书人,可是惹不起的。

    张斐道:“但若陛下是为大宋子民而豁免他呢?”

    赵顼听得眉头一皱。

    张斐道:“陛下不是在包庇他,陛下还是承认皇庭的判决,认定其违法丁忧制度,只是鉴于其为海门县的百姓,带去富足的生活,无论别人怎么说,但对于陛下,这就是效忠,对于百姓而言,他就是一个好官,自古忠孝两全难,也只有陛下能够给予其豁免。

    鉴于民间许多百姓还是支持陈芝华的,陛下若给予其豁免,一定能够争取大家的支持,也能够令那些官员更加忠心于陛下,这也是对豁免的一次很好的尝试。”

    赵顼沉默良久,叹道:“这事是最为棘手的。”

    张斐直点头道:“绝对赞同。”

    赵顼没好气道:“所以你就将此事扔给朕。”

    “当然不是。”

    张斐道:“我怎么可能让陛下承受这一切,自己却独善其身,虽然我会维持原判,但是我会给出自己的解释,我表明自己是支持陈芝华的,只是我不能破坏律法。”

    赵顼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也不必,如果朕要豁免其刑罚,又何必将你给拖下水。”

    张斐道:“这倒无所谓,大庭长有自己想法,那再正常不过,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这也能够让陛下的豁免,争取到更多舆论支持,同时,也能向立法会施压,要求改变这条律法。

    目前正是用人之际,而且年轻官员更是其中的主力军,要是动辄回家丁忧,这会干扰到陛下的雄图霸业。”

    赵顼点点头道:“不错,这法律必须要改,这种事年年都可能发生,只要出现此事,朝中必然是吵得不可开交,朕也不能回回都豁免他们,那样的话,不是包庇,也成包庇了。”

    而那边赵抃显然是偏向保守派的,关键根据法律,也应该判陈芝华有罪,不能说你造福百姓,你就可以干违法的事,功是功,罪是罪,故此汴京皇庭还是决定维持原判。

    但是保守派可不会半场开香槟,因为上面还有最高皇庭,对于张斐,他们真是爱恨交加。

    果不其然,陈芝华立刻上诉到最高皇庭。

    但张斐却给予驳回。

    就连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了。

    这令保守派是大松一口气,咱们的大庭长成熟了。

    可革新派那边则是傻眼了。

    大庭长变了。

    不过,随后张斐就在报刊上给出自己的解释,他直接表明自己驳回陈芝华的上诉,只是在于自己不想破坏律法条例,仅此而已,他个人并不认同陈芝华应该受到这些惩罚,只不过法律是这么规定,身为大庭长,必须要捍卫法律。

    并且,他还建议立法会应该重新审视这条法律,因为这其中存在太多不确定性,存在太多不可查证的盲点,存在着太多例外,这条法律要是落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可能会成为罗织冤狱的帮凶。

    立法会。

    “哼!他这是以退为进,向立法会施压啊!”

    司马光气不打一处来。

    赵抃点点头道:“他这么一解释,这民间舆论顿时都倒向陈芝华。”

    吕公著道:“还都夸大庭长恪尽职守,捍卫律法,铁面无私。”

    富弼道:“其实他说得也有道理,丁忧引发的争斗,已经不是一回两回。”

    司马光道:“人人都要丁忧,又不是陈芝华一个人,可为什么子瞻他们就能做到人人称赞,而陈芝华却做不到,他难道一点过错都没有吗?他若多关心父亲,又岂会不知,这可不是小事啊。”

    富弼道:“在道德层面可以这么说,但是张三指得是法律方面,如今的法律不同以往啊!丁忧制度最大的问题,就是做不到人人一样,相隔距离远近,职位高低,文武之别,身处何处,甚至于自己的意愿,官家的看法,全都影响到丁忧是否执行。没有哪条法律,会受到这么多因素的影响,那又如何做到公平公正的判决。”

    “这倒也是。”

    司马光点点头,又问道:“那富公怎么看?”

    富弼道:“要么就从大宋律法中移除,由政事堂来设定规矩,只是说不用接受刑罚,但政事堂还可以决定他们的去留,要么就是人人一样,并且制定严格的规定。”

    文彦博道:“政事堂来决定,也会引发斗争,如果陈芝华真是受人嫉妒,那么谁在乎陈芝华是徒刑,还是苔刑,又不是深仇大恨,他们只在乎陈芝华的政绩,只要能够将陈芝华赶走,嫉妒他的人,还是会去告发,这得不到任何改善。”

    富弼道:“区别还是有得,至少不会破坏律法的权威。”

    正当这时,刘述快步走了进来,微微喘气道:“方才官家下达诏令,豁免的陈芝华两年徒刑和三十苔刑。”

    众人一阵惊愕。

    这反转来的,有些突然啊!

    关键这是赵顼第一次动用豁免权。

    所以,之前大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还能这么操作?

    真是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去豁免一个县令,以前设计的时候,就是为皇帝豁免亲王、外戚准备的。

    同时皇帝也给出自己的解释,我承认陈芝华的行为有违孝道,这是毋庸置疑,但是陈芝华作为官员,是恪尽职守,令海门县百姓生活富足,这可都是铁证,他是为朕效忠,而未能遵守孝道,朕必须给予他豁免。

    王安石他们立刻站出来支持,饶是一些崇尚孝道,也都给予支持。

    咱们忠孝各论各的。

    之前张斐的判决解释,就已经使得舆论开始倒向陈芝华,这时候皇帝再出手,虽然一方面默认其罪名,但另一方面,则是承认其功绩。

    这一点尤为重要。

    因为如今官员的政绩,跟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税入上涨,百姓一定过得更好。

    虽然没有具体证据,但是基于自身利益,百姓更相信陈芝华是一个好官,是不知情的。

    舆论的倾斜,也令大家都思考起来,到底这丁忧制度,是否公平?

    但大家也没有说守孝是不对的,他们只是针对这条律法进行质疑。

    设计的不够完善,才让人有机可乘。

    立法会承受了所有的压力。

    “如果老朽没有记错,在讨论丁忧制度时,你也是在场的。”

    富弼沉眉看向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我是在场。”

    富弼道:“既然你有问题,为何当初不提出来?”

    张斐道:“富公明鉴,在立法的时候,我提得都是原则,确保大家的正当权益得到保护,而不是具体条例的拟定,因为我没有多少经验,我不太了解一些法律对于民间的影响,我不敢妄下判断。

    而我现在提出质疑,那也是因为发生了这种案件,我才觉得这条例有不足之处。”

    富弼问道:“那你现在怎么看?”

    张斐迟疑少许,道:“根据目前丁忧条例来看,我们都知道,其中操作难度之大,就只能适用于一小部分人,至少所有的百姓都不可能去遵守,他们丁忧,朝廷可不会养着他们的。

    从这一点来说,这其实根本就不适用于律法,所以才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我也理解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从思想层面上来看,这么做无疑是增加儒家思想的地位和权威。

    这是政治和思想方面的诉求。想要做到两者兼顾,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要改,就得考虑该以哪方面为先。”

    富弼微微点了下头,只道:“还是等到立法大会来决定吧。”

    其实这种事,任何一个人拍板决定,都会被骂得体无完肤,包括皇帝在内,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此案是大庭长和皇帝一起判决的,这也是第一回。

    可见此事,只能是大家一起来决定。

    而今年的立法大会,也是至关重要的,这是收复云州,消灭西夏后,第一次召开立法大会。

    有太多方面要商量。

    许多司法官员都回来参加此次大会。

    包括范纯仁、苏轼、齐恢、齐济、钱顗、上官均等庭长、检察长。

    苏辙还是没有来,他现在在太原建设公检法,根本就走不开,蔡卞、吕大忠这些身在边州的也都没有来,不过他们都派了人过来。

    从一开始就吵得是天翻地覆,毫不夸张地说,年都不过了,对于他们这些文人而言,这种吵架,那就是过年,多爽。

    除了三十和初一,大年初二他们就来到立法会,继续吵架。

    这年有什么过的,工作使我快乐。

    在一番大吵之下,陆陆续续又拟定了一百多条律法,涵盖各个方面,包括贸易法,海运法,等等。

    其中有三条是最为重要的。

    其一,就是正式确定燕云十六州是大宋领土,理由就是朝廷废除了澶渊之盟。

    其二,就是关于是否强行废除西夏文字,张斐、司马光这一派还是占得上风,主要就是熙河的成功,让许多官员认为不应该这么干,因为人家愿意跟着你,主要是因为公检法,是因为法制之法,但如果朝廷利用公检法,去设定一些非法制之法理念下的法律,这可能引发各族百姓的不安。

    你今天能够废我习惯使用的文字,那你明天就能将我也给废了。

    那边才刚刚平定,而且出力多数是党项人、吐蕃人、羌人,如今大家混居在一起,不能这么搞,真会出事的。

    最终还是确定不立法废除西夏文字,你们爱用就用,但是立法确定官方文字、官方语言,后面还包括各种度量衡的统一。

    但是在这些法律中,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没有“废除”二字,只有“官方”二字,并且还给出解释,就是方便大家贸易,你们私下爱用什么就用什么,但是官府只认官方规定的。

    其三,也就是关于丁忧制度,这个是争论最为激烈的,支持和反对的,几乎是一半一半。但由于司法官员居多,他们从司法层面提出质疑时,对方也解决不了。

    因为操作系数太难,假设我是荆州人,在大名府当官,按理来说,一年之内,是能够将消息送到,但问题是,谁能保证路上不出现意外,这个意外又怎么规定。

    扩大至两年,至三年,坟头都长草了,你再回家守孝?

    再说了,如果扩大至三年,官员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来调整什么时候回去丁忧,这是在维护孝道,还是在破坏孝道。

    孝道不是人人都该遵守,为什么又要区分文武?

    这文武还不好区分,比如说王韶,他是算文臣,还是武将,警司是算文臣,还是武将。

    关键,在甘州的官员,到底要不要丁忧?

    因为丁忧是没有算在基本法内的,不可能让人家吐蕃人回家丁忧,那朝廷派去那边的官员,怎么去算。

    这是理不清的。

    立法会也给不出一个具体解决方案,那司法官员怎么去判断,在公检法制度下,是不能各判各的。

    最终,大家还是达成一个共识,大家都认同孝道,丁忧,只是由于操作不来,只能将丁忧制度从律法中移除。

    但是后面是有补充的,不以惩罚来论丁忧,而以鼓励,看官员自己的意愿,如果官员要申请回家丁忧,若无必要理由,朝廷必须给予批准,并且发足额的俸禄。

    不过规定丁忧日期为百日,而不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俗称的三年。

    其实在重新立法之前,就没有规定要丁忧多久,有百日之说,也有三年之说,主要是看自己的意愿,就是富弼开的头,他身为宰相,愣是回家丁忧了二十七个月。

    他虽然是自愿的,但他可是富弼,地位、威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是一个很好的表率。

    而在当初立法的时候,富弼刚好又是立法会长,他虽然没有要求跟自己一样,因为他向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但是大家都认为应该效仿,才规定二十七个月。

    但这是在冗官的前提下立法的,当时的情况,不是特殊差遣官,不怕找不到人补,由于后来的官制改革,知县、知州权力都是很大的,不可能随意撤换的,如果这些人回家丁忧二十七个月,朝廷还必须鼓励,那这会出问题的。

    所以,是基于这一点,调整到百日。

番外三

    这场立法会过后,这《大宋律法》上面又多出三十几页纸,这就是法治的体现,只会越来越厚,越来越细。

    而在这期间,张斐其实并未有过多参与,就如同他之前也并没有过多参与立法,哪怕富弼希望他多多参与。

    但他总是说,他欠缺经验。

    这真不是在谦虚,而是事实,在具体立法方面,他是远不如司马光、范纯仁他们。

    他只是守住法制之法的理念,以前他还是需要提醒大家,但现在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是大庭长,如果立出来的法,并未遵守法制之法的理念,他是可以直接否决的。

    但此次立法,并没有给张斐太多表现的机会,正是因为以前张斐反复强调法制之法的理念,这回他们在立法的时候,都没有触碰到这条警戒线,都已经有意识去遵守。

    这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此外,这场立法会,也在无形中化解了快要死灰复燃的党争。

    能够立法成功,代表着各种理念的大臣在某一定上达成了共识。

    就比如说丁忧。

    王安石这一派是非常反对强制丁忧的,不是因为孝道,王安石也是非常孝顺的,而是因为丁忧与他们的执政理念有所冲突。

    而保守派则是强调孝道。

    双方的利益争执点在于,假设废除丁忧,但是保守派个个都是以道德标榜自己,他们一定会要求丁忧的,而革新派可能会有人不愿意去丁忧,那么在晋升方面,保守派就会吃亏。

    双方其实是各退一步,丁忧还是存在的,只是形式上从惩罚变成鼓励,确定即便我去丁忧,也不妨碍我晋升和俸禄。

    同时也将三年缩短为百日。

    在此次立法大会过后,大家的心思就还是放在灭辽大计上面,一方面在北境推行税币,迷惑辽国,而另一方面,则是展开对李朝的战争。

    而射出第一箭的竟然是邕州的税务司。

    目前最精锐的税务司都在最南边,因为这里很多州县都是采取羁縻制度,当地有很多酋长、寨主,他们不但不用交税,反而还掌控着当地的税政,他们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因为邕州等地,真是山路十八弯,非常适合小规模的割据。

    最初公检法来到这里,范围其实只在城镇,以及买卖方面,其余的都不管,酋长就是要动用死刑,他们也当做没有看见。

    还是税务司打开这個僵局的。

    当初在京东东路剿匪的税警,是陆陆续续都调往这里。

    他们来这里就要发财致富的,在这里潜伏两三年后,就开始针对这些大酋长进行征税。

    而这里的大酋长可比中原的大地主、权贵,要狠得多,他们可是有兵马的,而不是几个家丁。

    要向他们征税,就得问问他们手中的大刀答不答应。

    其实这几年这里是非常不太平。

    酋长们与税务司打得是非常惨烈,死伤无数,甚至出现过好几次抄家灭门。

    官府不管,而郭逵统领的禁军,对此也是不闻不问,他们只负责守卫边界。

    大家是各司其职。

    但最终还是税务司取得决定性胜利。

    这主要是取决于双方心态不一样,税务司就是拿命来赚钱的,如果将法律去掉,他们跟强盗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对于那些大酋长,最多他们也就缴纳百分之二十税,为了这些钱去拼命,这值得吗?

    主要还是一开始,他们不信邪,直到他们发现,这哪是什么税警,分明就是一群亡命之徒,杀红眼了,就直接将你的寨子都给点了。

    而且,这些税警是越打越强,因为在这种环境下,会出现更多亡命之徒,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纷纷加入税警,依法抢劫,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许多酋长为求自保,甚至联合起来,但还是打不过。

    虽然官府和禁军都不干预,但尼玛税务司的武器、装备全部是官府提供的,包括大量的火器,这绝逼是在拉偏架。

    关键你还告不了官,他们去告官,官府就会问他们几个问题,有没有收到税单?有没有依法交税?你们为什么动用武力阻拦税务司执法?

    最终,惜命的酋长们,还是选择依法交税。

    既然你们都已经交税,那你们还有何理由不遵守公检法,况且唯有我们皇家警察才能够保护你们不被税务司欺负。

    其实是税务司先破局,打破当地羁縻制度,公检法才慢慢在当地建立起来。

    随着这些地区的安定,问题也接踵而至,税务司这支精锐该何去何从?

    只能是让他们去隔壁收税,因为李朝偷偷摸摸也蚕食了宋朝的领土,税务司二话不说,立刻就进入隔壁去收税,自然是一番烧杀抢掠。

    李朝闻此消息也傻眼了,你们宋人跑到我家来收税,你们是疯了吧?

    况且这种行为,一直是我们干的活,伱们什么时候学去了。

    于是,他们赶紧派人去邕州交涉。

    其实李朝本也想跟宋朝开战,但是由于最近占城国那边主动发动反攻,要夺回属于他们的领土。

    对于李朝而言,占城国显然是更加重要的,所以他们想先收拾占城,再跟宋朝开战,就没有直接动武,而是寻求外交解决,他们一度怀疑这是一个误会,因为这太不可思议,是不是对面来的土匪。

    结果郭逵表示,那都是我们的领土,我们的税警在我们的领土收税,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经过一番交涉后,这李朝也明白了,宋朝就是在挑事,占城国也是因为宋朝的支援,才敢于主动进攻。

    于是乎,李朝立刻派兵前来。

    结果首战先锋军竟然被那些税警打得全军覆没。

    不仅仅是李朝的将军们回不过神来,就连在边界观望的禁军将领们,也是深感羞愧。

    唯独那些酋长们在叫好,好好好,打得好,干他丫的,千万别停。

    他们顿时平衡了很多,连李朝的正规军都打不过,那咱们输得也不冤,一点也不丢人。

    唯独郭逵心里非常清楚,这并不是偶然。

    因为这一支税警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是全面超过全国禁军,可能也就不如宋朝刚刚才在北境组建的重甲骑兵。

    因为这些税警不但有朝廷的拨款,自己也有钱,所以他们的装备,他们的刀剑,全都是自己花钱打造的,朝廷给得劣质货,他们都不要,直接要求折现。

    当然,李朝都派了正规军,宋军也不能在旁边看着,郭逵率领五万禁军,越国临时边界,开始针对李朝作战。

    但情况有些偏离郭逵的预计,就是税务司太能打,以至于他们吸引了大李朝主力,使得宋军主力相对轻松的收复了很多城镇。

    李朝顿时慌了神,你们是来真的,随着局势变化,李朝被迫从占城那边调集主力北上,毕竟占城不具备致命性,但是宋朝可就是来索命的。

    至此,宋朝与李朝的战争是全面爆发。

    张家。

    “想不到那些税警竟然这般厉害,能够以一己之力,打得李朝先锋军全军覆没,这真是不可思议。”

    许凌霄拿着报刊,感叹道:“难怪最近大家都老老实实交税,无人再敢调挑战税务司。”

    “一般般啦!”

    张斐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却将注意力放在邸报院的报纸上,道:“岳父大人,大舅哥,到底是我文采太低,还是这报刊上的字,真的就比以前更加精美和清晰了。”

    许遵呵呵笑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据说邸报院现在用的字,乃是登州邸报院黄庭坚所写,此人也因为邸报上的字体,在士林中名气大振。

    此外,我还听说,邸报院发明了一种印刷工具,可印得更快更清晰。哦,好像还申请了激励法,往后你们的正版书铺,想要用这种印刷工具,还得给钱。”

    “是吗?”

    张斐略显期待道:“这我倒要去见识见识。”

    正当这时,忽闻院外传来一阵争吵声,“小四,你别小气,先借俺看看。”

    “俺才刚刚买来的,俺自己都没有看。”

    “你不是有小桃么?看这作甚。”

    “你你别瞎说。”

    是牛北庆和李四的声音。

    “他们两个在吵什么?”

    张斐嘀咕一句,然后起身来到院内,只见李四趴在牛北庆那宽厚的背上,抖着小短腿,双手在牛北庆怀里使劲地掏着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张斐走上前来。

    “三哥。”

    李四刚忙从牛北庆背上跳下来,又跑了过去,委屈道:“三哥,你管管大牛,俺刚买来的画册,就让他给抢了去。”

    牛北庆忙道:“借!俺直接借!俺可没抢。”

    李四道:“俺都说了不借,你还要,你这就是抢。”

    “行了!”

    张斐勾勾手,“将画册拿来。”

    牛北庆郁闷地将画册交给张斐。

    张斐翻开一看,当即吸得一口冷气,但见画册上是一个妙龄女子,轻纱半掩suxiong,若隐若现,关键,还TM是彩色的,看着很是带劲啊!

    牛北庆凑过来,嘿嘿道:“三郎,是不是看着很爽。”

    “爽爽你个头。”

    张斐将画册一合,问道:“这是谁画的?”

    李四立刻道:“这不是画的,这是印的。”

    “印的?”

    “嗯。”

    李四点点头道:“这是风月报最新出的画册,汴京八大花魁,方才三哥看得就是得月楼的柳兮兮。”

    张斐道:“但这是彩色的?”

    李四道:“据说这是风月报最新的发明,他们又调出四种颜色,专门用于印刷。”

    张斐点点头,“原来如此。”

    然后将画册递给李四,又向牛北庆道:“大牛,你自己去买一本。”

    牛北庆道:“全都卖完了。”

    张斐道:“报我的名号吧。”

    “那行”

    牛北庆顿时转忧为喜。

    这宋朝的科技树全点在印刷上面,这方面的技术真是突飞猛进,没有别的原因,就TM的挣钱啊!

    不过也反哺了其它行业,尤其是冶炼方面,目前铜、铅冶炼,全都是来自于印刷行业。

    邸报院。

    “听说这印刷机器,就是你想出来的?”

    张斐看着旁边那个铁质大螺丝,向一名三十来岁的工匠问道。

    那工匠忙道:“是的。”

    张斐好奇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那工匠道:“回大庭长的话,我是见到我妻子在拧干床单时,是将床单的一头绑在树上,虽然她力气很小,但也能拧干,于是我就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压板,只要搬动几下这木把手,一个人就能够印出来。”

    “拧床单?”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有点意思。今年慈善基金会的奖金,大头肯定是你的。”

    “哎呦!多谢大庭长,多谢大庭长。”那工匠顿时喜出望外。

    一旁的王安石呵呵道:“大庭长认为这个,可否申请激励法?”

    张斐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尤其是这个装置,我想它可以用于很多需要固定的一些设计上面,比如我们的火炮,轮子等等,我建议不要以印刷机去申请,要以这个装置去申请,那应该能够赚很多钱。”

    这其实就是螺丝的原理,只不过大规模使用,可能还需要时间,因为他这是锻造出来,然后经过细心打磨才制成的,用于印刷方面,成本再高,也非常划算,但用于其它方面可就不一定。

    花一个月打磨一个小螺丝,然后用门上,螺丝都比门贵,这不是扯淡吗。

    “真不愧是大庭长,眼界就是不一般啊!”

    王安石眼中一亮,又道:“也真是不容易,咱们事业署可算是弄了一点名堂出来,不至于被那些商人天天羞辱,咱们弄张印刷税币,还得给他们钱。”

    他到底心高气傲,而且崇尚官府集权,对于官署总是搞不赢商人,他内心其实很介意的。

    张斐道:“这钱你们还得继续给啊!”

    王安石道:“你指得是风月报的彩色印刷?”

    张斐点点头道:“如果税币用上这彩色印刷,就更加难以仿制。”

    王安石叹道:“我们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用彩色印刷?”

    张斐道:“证明你们还不够努力,对工匠还不够好,这种事只要慢一步,这钱,呵呵,出得更多!”

    王安石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自从有了激励法,就是印刷再多的报刊,也没有一向发明来的挣钱,那竹纸商人如今已经成为江南数一数二富豪,这才几年光景。往后只要他们发明出技术,申请到激励法,授权费,得分他们一半。”

    张斐笑道:“这可能不够,我听说风月报那边,工匠是拿七成走。”

    根据激励法,工匠在工作中的创造是属于商人的,这个七成是属商人与工匠的协议,不是属于激励法。

    “七成?”

    王安石惊讶道:“这么多吗?”

    张斐道:“逼得我们正版书铺也得给七成。唉。”

    卷!

    这激励法出台后,各家都在卷。

    王安石叹道:“七成就七成,总比出钱要好。”

    张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旁边的工匠们,全都已经竖起耳朵,咱们工匠的春天要来了,弄出一个发明,咱赚得比商人还多。

    在作坊里面转悠一圈后,二人又来到休息室,王安石道:“关于税务司那篇文章,你看了吗?”

    张斐笑着点点头道:“这是对税务司最好的宣传,连对方控制的地盘,都能将税收上来,谁还敢偷税漏税。”

    王安石哈哈笑道:“我正是此意啊!”

    稍稍一顿,他又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现在正在考虑,是否一鼓作气灭了李朝。”

    张斐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王安石问道:“为何?”

    张斐道:“我们可以对比熙河和西夏。熙河地区,就是一鼓作气全部拿下来的,但是拿下后的数年内,朝廷每年还是需要支付四百万贯,并且期间反叛不断,但是在西夏就不存在这个问题。

    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们最强兵器,不是火炮,不是弓弩,而是我们的制度和思想。纯粹用武力征服,对方只是口服不心服,稍有疏忽,他们就会反叛。

    但是结合制度去进攻,虽然花得时间比较久,但他们都是心服口服,故而不会出现太多反叛,反而能够为我们省很多钱,这逐步蚕食,支出也可以控制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王安石稍稍点头道:“言之有理。”

    张斐又道:“最关键的是,这一切只是为了迷惑辽国,这种逐步蚕食,也能够令我们进退自如,而不是深陷其中。”

    在宣传方面,王安石无疑是张斐的首席大弟子,关于税务司的这篇文章,就是他亲自操刀。

    效果自然非同一般,税务司能够剿匪也就罢了,竟然连其它政权的税都能够收上来,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么一宣传,人人都对税务司是心悦诚服。

    再也没有人敢正面跟税务司冲突。

    宋朝毫不避讳的宣传税务司在李朝地盘上取得的战绩,辽国当然也得知宋朝与李朝开战的消息,顿时是欣喜若狂,之前丢了云州和西夏,这令辽国一度非常紧张,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攻守异形,以前软弱的南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能打。

    而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宋朝一定会继续北上,到底宋朝都已经立法,将燕云十六州全部划入宋朝版图,所以辽国是采取全面防守的态势。

    结果突然传来宋朝跑去打李朝。

    辽国上下无不松一口气,那么现在辽国也面临抉择,到底是趁机进攻,还是说先修内政。

    国内也是有很多争论的。

    对外发动战争,也是可以转移内部矛盾的。

    但由于宋军在北境的主力是纹丝不动,这令辽国内部还是觉得该先修内政为主,因为他们知道,消灭宋朝,以前都办不到,那更别说现在,而且以宋朝现在士气来看,即便取得局部胜利,宋朝也不会妥协的。

    而辽国是刚刚经历一场巨大的内耗,毕竟耶律乙辛掌权十余年,朝中党羽太多,内部本就非常不稳定,一旦开战,别说输赢,哪怕没有得到足够利益,这内部都可能会发生动乱的。

    而在此之前,辽国的探子已经查明为什么宋朝会突然变得这么富强,原因就在于公检法和税币。

    其实辽国的探子,是非常厉害的,虽然宋朝在不断地宣传税币,但是他们并没有被迷惑,在捎回国的信上,还是着重强调了宋朝的司法改革。

    只是说这些探子也并不是非常清楚,这司法改革和税币的内在关系。

    不过,辽国的大臣,也就是耶律洪基身边最信任的臣子耶律良,则是看出其中关键,他认为公检法才是关键所在。

    然而,经过一番讨论后,不管是贤臣,还是权贵,都认为公检法不适合辽国。

    首先,宋朝花了十年才将公检法建设完善,我们能有这么多时间吗?

    其次,我们国内是有着大片的草原,没有那么多城镇,公检法又能发挥多少作用?

    最后,他们还有很多部族,掌控地方司法、财政、军事,不像宋朝一样,几乎都是知州、知县,怎么去让他们遵守公检法。

    两国国情大不一样,不能照搬全抄。

    但是耶律良还是认为,要是没有严格的法律,税币可能会不好控制。

    最终他们商量出一个结果,不改革司法制度,但要用传统的方法去严明法律。

    同时,不贸然发行税币,而采用的熙州的代币。

    就是在各大贸易重镇,发行这种代币,供大家用于交易,收取百分之三手续费用。

    然后,以此来慢慢推广纸币。

    但是熙河地区能够取得成功,在于他们控制着茶、丝绸这些贸易的硬通货,但辽国现在已经断绝与宋朝的往来,也没有岁币,拿什么来背书。

    于是他们选择联系桃花岛上的契丹商人,然后开放自己的海港,但由官方控制,这么做,一来,可以暗地里维持与宋朝的贸易,二来,可以渗透到桃花岛,从而逐渐取得对桃花岛的控制。

    他们几番出兵,都打不下来,这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到底那些走私商,许多就是契丹人,咱们才是一家人,以前都只是误会,我们也给商人足够的重视和自由。

    可见这辽国内部,还是有很多能臣、贤臣,他们并没有直接照搬全抄,而是根据自己的国情,去改革变法,并且非常求稳。

    关于辽国方面的动静,也很快传到东京汴梁。

    赵顼对此是大失所望,“看来辽国并未有上当。”

    张斐笑道:“陛下勿忧,只要用了纸币,不管是什么方式,都会如我们所愿。”

    赵顼对此稍有怀疑,“就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推行公检法?”

    张斐点点头。

    赵顼好奇道:“公检法对税币如此重要吗?”

    张斐不答反问道:“陛下认为三司使在使用税币方面的能力如何?”

    赵顼道:“非常不错。”

    张斐道:“但其实三司使在河中府时,也曾导致盐钞泛滥,我当时才刚去不久,就连审了几次关于盐钞的官司,最终还是朝廷赔钱,才维系住盐钞的信用。

    三司使如此会使用税币,为何还会犯这种错误,难道三司使就不知道滥发盐钞,对盐商、钞商都不好么?三司使当然知道,但三司使所维护的是财政,而不是那些盐商、钞商的利益。

    即便我在河中府建立起公检法后,苏检察长兀自每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调查盐钞、盐债的发行。

    要没有苏检察长,在熙河拓边后,河中府也一定会超发的,即便元学士和蔡知府能力超群。

    这其实与能力、道德是毫无关系,因为公检法的出现,只是划出一条底线,换而言之,没有公检法,就没有这条底线,一切都按照国家需求来办,由奢入俭难,超发是必然的。

    陛下请放心,辽国一只脚已经踏入深渊,只是在时日上面,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晚一些。”

    赵顼紧锁眉头,“如果你说得是对的,对于我大宋而言,是不是也是如此,一旦公检法遭到破坏,税币也会将我们拉下深渊。”

    张斐充满自信道:“一定会得,西夏和辽国会相继向我们展示错误的后果。陛下只需要从他们身上吸取教训便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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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介绍:
熙宁年间,宋神宗赵顼初登大宝,欧阳修、韩琦、富弼英雄垂暮。
拗相公意气风发,欲扭转乾坤,司马牛暗伏于野,坚守国本,东坡先生骑墙观望,左右不定。
这本是大宋第一文官天团的最后光辉,但天才们却选择了同归于尽,给大宋留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也给历史留下了无尽的惋惜和争议。
然而,一个实习小律师的突然到来,为大宋开辟了一条中间大道。
新旧皆归于法,文武皆归于法,内外皆归于法。
“我张三宣布,檀渊之盟今日到期,不再续约。幽云十六州乃吾中华故地。”北宋大法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大法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大法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