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六十七章 不能忍之处
齐锡说去就去,往宗人府找苏努去了。
觉罗氏揉了揉额头,小三的亲事要缓一缓。
两个孩子订婚一场,虽不能让十三格格葬入董鄂家墓地,可是也不好着急忙慌说亲,总要过了周年再说。
她生出庆幸来,幸好这两年跟苏努贝子府关系疏离,小三跟十三格格这对未婚夫妻,也不像珠亮跟清如那样相处的多。
否则的话,小三还要难受一场。
舒舒惦记着娘家这边,都统府这里也关注着九贝勒府。
关注九贝勒府,对五贝勒府的消息,也有些留心。
没有坏消息,五贝勒府的嫡阿哥应该是熬过了生死关。
*
北头所,五阿哥看着御医,带了恳求道:“就不能再想想法子吗?”
小阿哥虽退了高热,也顺利出痘,可因高烧的时间太长,落下了痫症。
御医叹气道:“五爷,不是臣不想法子,是人力不及,这痫症得了,就没有法子去根儿,只能小心留意别犯,不能劳乏,不要熬夜,心情也放松些,就不会轻易发作。”
五阿哥心里发堵。
这癫痫一得,就成了外人眼中的疯子,就算是不发作,也是跟炮仗似的,谁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暴了。
这是他的嫡子!
御医安慰道:“小阿哥年幼,持续高热数日,如此结果已经是好的,寻常人这样高烧,要么熬不过来,就算熬过来,也是痴症。”
五阿哥苦笑道:“是我贪心了,熬过了生死关,又盼着他健健康康。”
御医告辞。
他接触了痘症患者,暂时不能回宫当差,不过可以回自己家,自我隔离一阵子。
如今小阿哥并不需要他坐镇,这边的太医就够用了。
五阿哥没有留人,叫人包了两个茶包,安排马车送回城。
五福晋得了消息,很是不安,过来寻五阿哥道:“怎么让御医走了?要不要再等两日看?”
小阿哥是一昼夜没有高热,可是谁也保不准后头会不会再烧。
五阿哥想着儿子的后遗症,瞪着五福晋道:“好好的孩子,因你的愚蠢,折腾成这样,你后不后悔?”
五福晋身子一顿,捏着帕子的手用力抓紧。
她早悔了!
十月怀胎掉下的身上肉,谁还能比她更疼小阿哥不成?
越是如珠似宝,才越是不敢让他冒一点点风险。
眼见着五福晋沉默,五阿哥也觉得没意思起来,道:“那是御医,本不该咱们使,汗阿玛恩典,才派过来应急,也该回去了。”
他怨五福晋,可到底不是狠心人。
小阿哥这样的后遗症,不知道能不能养成。
五阿哥脸上多了沮丧。
他也不是傻子,晓得因弘昇入尚书房的缘故,旁人在看自己的笑话,等着自家庶长子跟嫡子相争。
他倒是盼着两个儿子能争起来。
可是弘昇憨实,小阿哥有疾,以后兄弟两个能不能立起来,都说不准。
自己竟是后继无人么?
海淀的消息,当日就传到了御前。
康熙也替儿子发愁,就翻了宜妃的牌子,让她来乾清宫伴驾。
换了其他妃嫔,都是入更后才过来候着。
宜妃这里,则是在晚膳之前就叫人去接了。
帝妃小别一个月,双双对望,看着都有些小别重逢的喜悦。
宜妃打量了康熙两眼,道:“皇上瞧着黑了一圈,这是在船上晒的?”
康熙道:“还在德州城里城外转了转。”
不说微服私访,也差不多,要不然他能看到的永远是地方官让他看到的,看不到真正的民生多艰。
宜妃道:“臣妾得了个面霜方子,叫人做了,用着不错,回头叫人送来,皇上抹两天就白了。”
康熙道:“里头用了珍珠?”
宜妃摇头道:“哪里敢那样奢靡,用的是甘草跟白术。”
康熙叫宜妃近前坐了,道:“海淀传来消息了……老五的嫡子不烧了……”
见他面上并无喜色,宜妃也忧心道:“小阿哥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落下了痫症……”康熙如实道。
宜妃嘴唇抖了抖,好一会儿才道:“瞒着娘娘吧,别惊住了。”
太后盼了好几年的嫡孙,还等着入上书房后好好亲近。
康熙点头道:“朕叫太医院封档了,眼下阿哥还小,再看几年。”
宜妃笑容有些勉强。
这病没有法子去根儿不说,发病起来还危险。
毓庆宫的大阿哥,就是殇在这个病上。
一时之间,宜妃还真说不好眼下结果是好是坏。
三岁殇了,总比养到十来岁再殇了好。
她想到了十一阿哥,依旧是觉得心痛如绞,叫人喘不上气来。
康熙道:“老五那里,少不得叫咱们再操心操心,庶长子出身有瑕,嫡子有疾,都不像能支撑门户的……”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
他原本想要让宜妃明年小选给五阿哥挑两个人,可是想到各府都是包衣格格生事,有些看不上包衣秀女,就改了口风,道:“等到后年八旗选秀,在镶白旗秀女中,挑个出身体面教养不错的留给老五做侧福晋。”
宜妃忙起身屈膝道:“谢皇上恩典。”
五阿哥都二十好几的人,还是几个孩子的阿玛,还有皇上为他操心,确实是恩典。
康熙看着宜妃道:“要大方端庄,能掌家的。”
宜妃一怔。
这样的侧福晋,那不是跟八贝勒府的富察氏一样了么?
这一家太平,只能有一个女主子,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更乱。
宜妃心中也恼了五福晋,可是想到嫡孙,还是不忍,道:“皇上,侧不压嫡,纵然是出身教养都体面,可名不正言不顺,也不好出来行走。”
五福晋跟八福晋还不一样。
八福晋不孝狂悖,那是大罪,因是宗女所出,才给了恩典,没有直接罢黜皇子福晋。
五福晋就算这回有错,可也是爱子情深的缘故,这样责罚也重了。
宜妃也是当额娘的,晓得自己换在五福晋那个境地,也容易关心则乱。
康熙一锤定音,道:“小阿哥身体不好,他他拉氏往后好好照顾儿子就是……”
他晓得宜妃心慈,待两个儿媳妇都跟待女儿似的,就道:“老五府里得有个能当家的,总不能家务事都老五自己担着,他他拉氏,有些轻狂了!”
康熙最恼的,就是这个。
不说夫为妻纲,只说这皇家尊卑,皇子福晋都是夫贵妻荣,五福晋怎么敢不顺着五阿哥?
凭什么呢?
就是太子妃、四福晋这样的贤良人,上孝顺长辈,下照顾妾室庶子女,也没有敢居功托大,直接顶撞丈夫。
五福晋就敢,五阿哥竟做不得她这个主,这个康熙如何能忍?
堂堂皇子,还受内宅女子辖制不成?
虽说这其中,五阿哥心肠软,手段不强硬,也是过错,可大错还是他他拉氏。
他他拉氏心高,对五阿哥这个丈夫少了几分尊重。
宜妃看出康熙恼了,心中叹了口气,只道:“盼着小阿哥能有好转,省得三、四年后瞒不住,娘娘难过……”
因太医院档案封存的缘故,外头只晓得五贝勒府的小阿哥好了,并不知道还有后遗症。
九贝勒府这里,也得了消息,知道五贝勒的小阿哥熬过来了。
九阿哥也好,舒舒也好,都松了一口气。
进了冬月没几日,就是冬至。
天气更冷了。
尼固珠还念念不忘冰场之事,舒舒只能又给她准备了一副双七版的寒梅图。
九阿哥在前院书房,也是百无聊赖,掐着手指头算着自己是满旬日能不能回正院。
这不能出门与不想出门,可不是一回事儿。
夫妻两个每日里鸿雁传书,倒是生出几分小趣味。
舒舒的信中,写着三个孩子每日生活玩耍情况,还有宁安堂的两位贵客。
九阿哥既自我隔离中,每日去宁安堂探看的就成了舒舒一个人。
十七格格乖巧,十九阿哥亲人,两人倒是跟舒舒更熟悉。
等到两人胳膊上的结痂都好了,舒舒就带了尼固珠过去。
尼固珠接触到的小伙伴有限。
记得的,就是十阿哥府的小弟弟跟外祖母家的小舅舅。
如今多了一个小姑姑,一个小叔叔,尼固珠立时来了精神。
立时将冰场之事丢到脑后,除了跟舒舒过去不说,等到回来,还拉着伯夫人再去宁安堂。
一天下来,倒是有半天在那里。
她是个爱闹爱动的孩子,虽说天冷不好在户外,可是宁安堂正房整五间,也足够她带着小姑姑东屋跑西屋了。
十七格格也是第一次有小伙伴,也是新奇得紧,乐意跟着尼固珠跑来跑去。
这运动多了,饭量就上来了,原本瘦瘦小小的脸,也日渐圆润。
这尼固珠上场,倒是将舒舒解放了。
伯夫人怕她累着,也乐意分担。
每次陪尼固珠过来宁安堂时,就由尼固珠陪着十七格格,伯夫人这里则是留心十九阿哥。
十九阿哥是个极好带的孩子。
爱笑不挑人,给个玩具,自己也能玩半天。
舒舒松开手,狠睡了两日,精神才渐渐补足。
在给九阿哥的信中,她也提及此事。
对伯夫人这个长辈,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尼固珠并不是个好带的孩子,伯夫人全盘管着,帮着他们夫妻大忙。
九阿哥在信中提及,伯夫人五十整寿已过。
等到六十大寿时,他们夫妻好好张罗张罗。
这一杆子推到几年后,舒舒看了不恼,反而笑了。
有这个想法就好,虽说舒舒早就说了要给伯夫人养老,可是伯夫人始终没有点头。
就是因为伯夫人有夫家,在侄女家养老名不正言不顺,怕舒舒到时候为难。
有九阿哥做主,伯夫人就能安心些……
这各府都有宫里的人,夫妻两个这“鸿雁传书”也没有瞒过御前去。
康熙知晓后,很是无语。
这是过家家呢?
不过心里还有些犯酸。
都成亲好几年,孩子都好几个,还新婚燕尔似的,也就是只有结发夫妻,才有这个情分了。
想着自己每日里劳心费力,九阿哥整日里闲着,不是给福晋写信,就是给孩子们整理小玩具,康熙生出嫉妒之心。
哼!
不孝子,只想着躲懒!
又不是生身,接触了痘症病人要熬过发作期;一个熟身,沐浴更衣,躲两天就行了。
于是,他就打发魏珠出宫,往九贝勒府传话……
第一千七百六十八章 九哥没明白
“南苑行围……”
九阿哥倒不是很意外。
每年冬狩,都快成惯例,只是没想到今年这样早。
“汗阿玛怎么想起爷来了?”九阿哥纳闷道。
这大冷天的,打猎有什么好的?
也没有蓝甲可分。
原来魏珠过来传了康熙口谕,让九阿哥准备,等到十六跟着去南苑行围。
魏珠道:“许是皇上想九爷了?”
“哈哈……”
九阿哥就爱听这个话。
莫名地他生出一个感觉。
远香近臭。
离了内务府后,他不往御前凑了,好像汗阿玛想起他的时候更多,随扈的时候也能想起他来,赏赐也不落下。
就说这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京城这么多皇子,没有托付给旁人照顾,只托付给了自己,这也是信重。
九阿哥道:“爷也想汗阿玛,这不是小心无大错,才防备得厉害,你一会儿回去,也别直接去御前,换了衣裳再说。”
“奴才省得。”
魏珠道。
九阿哥摸着下巴道:“行围几日?爷得让福晋多预备些东西,南苑那边住的寻常,吃的也不好。”
魏珠道:“皇上叫人清理畅春园,预计十八奉太后去畅春园。”
如此一来,在南苑只驻留两日。
这没有什么瞒的,因为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府那边。
圣驾过去之前,避痘的几家皇子,都要搬回京城。
九阿哥挑眉。
今年这个情形,他们当儿子的不用凑上去挨着住尽孝了,老实待着不添乱,就是孝顺。
九阿哥想起了太子没有回来,好奇道:“太子有消息没有,什么时候回京?”
魏珠摇头道:“奴才不晓得,太子爷还没有上折子请回京。”
九阿哥道:“运河停了,只能走陆路,这冬天出行可遭罪。”
魏珠道:“九爷不用太担心,京城到德州这一路上,沿河添了好几处行宫。”
“咦?”
九阿哥听了稀罕,道:“爷怎么不晓得?都是今年开始兴建的?”
这行宫御园,都是内务府营造司的差事。
魏珠摇头道:“从三十八年圣驾南巡后,江南士绅就主动请旨,兴建行宫,几年下来,今年都修的差不多了。”
九阿哥听了,若有所思。
瞧这样子,圣驾以后还要接着南巡,一回两回估计都打不住。
否则江南士绅,不会大张旗鼓。
九阿哥在内务府时,听曹寅提了一嘴,只以为是苏杭江宁这样的大地方,预备几处行宫,备着圣驾再次南巡,没想到从江南修到直隶。
啧啧,怪不得都说江南多富绅,还真是如此。
九阿哥看过营造司的账,晓得行宫的抛费大。
内务府这里,兴建一处行宫都要再三规划,这江南乡绅孝敬的行宫,就是一所挨着一所了。
他们比皇家还富!
魏珠奉命而来,不好久留,两人说了一刻钟的话,就起身告辞。
九阿哥就让他稍候,吩咐人去取了一盒枸杞一盒百合,道:“这两样都是冬日滋补的,一个明目,一个润肺,用着也方便,直接当茶饮就行。”
魏珠也不跟他客气,接了过来,道:“那奴才谢九爷的赏。”
九阿哥摆手道:“外道什么,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魏珠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越是寻常东西,越有心意在里头。
他是个知好歹的,只是有些话不必挂在嘴上。
等到魏珠离开,九阿哥就开始掐手算日子。
今天是冬月初八,头九第五天,十八行围,在二九里。
一九二九冻死狗……
今天的信中,九阿哥就好一番抱怨,大冷天的又要被提溜出去,不过到时候他淘换淘换母鹿,庄子上养着的母鹿,有些老了,不产鹿奶了。
换两个母鹿,鹿奶多的,可以继续做鹿奶糕。
那个给孩子做零嘴,或是化开了给舒舒敷脸都可以,比牛奶糕细腻。
不过汗阿玛都想起他来,他这自我隔离也差不多了。
他是十三天前去的海淀,再有两日,就是半月。
他打算到时候回正院,又有些不保准,问问舒舒。
正院里,舒舒的精神已经养好了。
她半躺着,看着九阿哥的信。
她跟伯夫人没有问题,两人都是熟身。
几个小的,复种时对牛痘免疫,可对人痘呢?
舒舒晓得,应该安心。
可是就怕万一。
她犹豫再三,提笔写了回信,提醒九阿哥明后天沐浴。
身上的衣服不用说,早就焚毁的。
头发上就算沾染一二,半个月的时间,中间沐浴三回,也该差不多。
舒舒提醒自己,别犯糊涂。
后人早证明了牛痘的厉害,自己就别腻腻歪歪,杞人忧天。
真要因几个孩子的缘故,慢待了九阿哥这个一家之主,宫里的公公婆婆可不是吃素的。
九阿哥收到回信,看到舒舒提及想自己了,盼着自己回正院,立时美滋滋。
他也想福晋。
要不是担心三个孩子,他早想回正院了。
这样想着,九阿哥觉得三个孩子有些多余。
赶紧长大吧,都放出去,别立在他跟福晋中间碍事儿。
圣驾预备行围,自然不会只通知九阿哥。
不过其他人没有通知的这样早,去的也不是御前太监,而是侍卫传话。
除了五阿哥跟十二阿哥之外,其他成年皇子都接到传话,圣驾十六南苑行围。
大阿哥对于行围没有了兴致,也没有怎么预备。
到了三阿哥这里,就有些担心自己手生,叫人将箭靶支起来,每日拉弓一百次。
这回有老八跟十三阿哥,他可不想落在两个弟弟后头。
最差也要势均力敌才行。
四阿哥已经恢复户部当差,年底户部最忙。
他不想参加行围!
这跟随扈出行不一样,随扈出行时,皇父不会叫所有的皇子演射,这去行围,却是每个人都要下场。
四阿哥没有法子,只能早起半个时辰,挑灯射箭。
弓力这个没法子提升,可是准头不能太差了。
否则皇父让他们兄弟掌旗行围,到了围后射猎的时候,一点准头都没有,就要丢丑露怯。
七阿哥平日不言不语,可是骨子里要强。
只是他本就重视骑射,每日不辍,并不需要临阵磨枪。
八阿哥很是激动。
他的骑射也没有荒废,不过他也晓得兄弟们还有好几个强的。
自己未必能脱颖而出。
若是能淘换两把好弓,那成绩说不得能更上一层。
要说好弓,安郡王府有不少。
都是早年老安亲王在世时,外头孝敬的。
到了安郡王兄弟这一代,都是打小读书,没有一个擅骑射的,好弓都收归库房。
八福晋的陪嫁中,就有一张好弓。
八阿哥这样想着,就往西跨院去了。
十阿哥跟大阿哥一样,对行围没什么兴趣,只是晓得御前往九贝勒府去人了,就亲自过来探问。
九阿哥道:“这是汗阿玛见不得我闲,才想起提溜我了……”
十阿哥心里算了一下,道:“大哥、三哥、四哥、七哥、那位、九哥与我,再加上十三,正好八人,应该是让咱们掌旗。”
“哈哈,那老十四该气成蛤蟆了,他盼着掌旗盼了好几年,结果一次都没有轮上……”九阿哥生出幸灾乐祸。
十阿哥看着九阿哥笑得灿烂,也跟着笑了。
九哥还没有明白过来。
这回没有五哥。
五哥的家务事,惹恼了汗阿玛。
五哥能缺席一次,就能缺席第二次。
这次数多了,翊坤宫一脉,九哥就能取代五哥,立在前头……
第一千七百六十九章 大计
康熙安排儿子们行围,自有用意。
各家的反应,也都传到他耳中。
哼!
他也当过皇子,能不晓得其中有野心大的?
心有大志不怕,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康熙少年登基,心智早熟,就不大喜欢性子太阴沉的儿子,如同十二阿哥。
早年他还不喜欢九阿哥这样不大聪明容易被糊弄的性子,如今倒是觉得这样的儿子相处比较好了,不用戒备什么。
太子的折子到了。
太子已经病愈,请旨回京。
康熙拖了两天,才批复,却是写了好几句,让他再修整几日出发,防着反复,路上也不可疾行,缓缓归来。
这每个字都显露了慈爱,可是康熙撂下笔的时候,面上却一片冰冷。
山东孔孟之乡,礼教大兴之地,越发推崇嫡长。
更不要说,这个嫡长还是国之储君。
想着文宣公跟那些宿儒对太子的推崇,康熙的心里就不自在。
太子有没有私下勾连地方大员?
赫舍里家跟瓜尔佳氏两族,有不少地方大员。
想到此处,康熙垂下眼。
他没有错。
朝廷也好,皇家也好,都需要制衡……
*
九阿哥次日就沐浴更衣。
又等了一日,早起赶在早膳之前,他就回正院了。
原以为喧嚣的正院,很是安静。
九阿哥挑了帘子进来,道:“大格格还睡着?”
小孩子晚上睡得早,早上醒来的也早。
尼固珠又是个爱闹腾的,之前醒了,就会闹着来正房找人。
舒舒起身,看着九阿哥,仔细打量着。
夫妻半月没见,双目一对,都是情意。
不过每日里往来好几封信,饮食起居也过问着,九阿哥瞧着气色还不错。
九阿哥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道:“养生汤每日喝着,歇得也早,还用药汤泡脚,半个月,爷胖了好几斤。”
说着,他也打量舒舒,见她面色红润,眼睛明亮,显然也歇过来了,点头道:“不错,福晋气色也好。”
下巴圆润了不说,身上瞧着也越发丰腴。
前阵子夫妻两个精神绷得太紧,这半个月倒像是休养生息。
等到夫妻坐下,舒舒才回答九阿哥方才的问题,道:“尼固珠昨儿歇在宁安堂了,如今跟十七格格在一处,日夜舍不得分开。”
九阿哥听了,不由蹙眉,道:“那可怎么好?等爷从南苑回来,就该送两个小家伙回宫了……”
情分深了,到时候分开,孩子心里该难受了。
舒舒道:“之前没有小伙伴,有了就可劲儿亲近,等到明年给她挑两个小丫头作伴。”
这离别也是人生经历。
总不能为了避免离别伤感,就不让孩子们亲近往来。
九阿哥听了,道:“那可得好好挑挑,省得学了不好的毛病。”
宫里的孩子,都是满六岁才开始挪宫,就是因为之前太小,心智不成熟,立不起来,被奴才辖制。
他这样一说,舒舒也不放心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挑人还真要看人品好赖。
可是人品,又是最无法保证之事。
人心易变。
九阿哥道:“反正孩子们种痘了,出门也方便,往后多送都统府几趟。”
尼固珠嘴里,也对小舅舅念念不忘。
舒舒哭笑不得,道:“小七只比他们大一岁,能带孩子不成?况且再过两年,他该启蒙读书了。”
九阿哥想了想,道:“那回头多接额尔赫家的格格过来,表姐妹,也能做个伴儿。”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道:“爷算错辈分了,应该是表姨甥……”
谁叫如今夫为妻纲,多重亲戚关系,也是从男主人这里论。
桂珍格格是九阿哥的族侄女。
桂珍的女儿要叫尼固珠姨母的。
九阿哥听了,想起了自己跟舒舒的辈分,看着她笑。
舒舒忍不住白了九阿哥一眼,道:“哼,爷又想说辈分,要是从孝献皇后算,爷是不是当叫我一声表姑?”
“表姑,表姑……”
九阿哥立时叫人,眼神黏黏糊糊。
舒舒觉得手痒了。
这孩子憋出毛病了……
夫妻两个一起用了早膳。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夫妻两个该去宁安堂或后罩楼看孩子,不过两人都没动地方。
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能少跟孩子们接触,还是少接触。
九阿哥就跟舒舒说起行围之事,道:“又有老八,上回接驾也有他,瞧着汗阿玛的意思,前头的错就算翻篇了。”
舒舒道:“主动请缨一回,再不翻篇,八贝勒怕是也待不住,就要另想其他法子了。”
九阿哥轻哼道:“往后想要再装好人,旁人也要掂量掂量了,是下得去黑手的。”
挖坟掘墓,不是狠心的人压根下不去手。
舒舒道:“这样法子扭转境遇,也是魄力,以后爷别直接对上。”
九阿哥点头道:“爷晓得,老十也这样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舒舒:“……”
九阿哥又长进了,自己的未尽之语,他都晓得了。
这些话九阿哥能说,舒舒却不能说。
她就道:“今年是不是没有大事了?”
年前年后都可以歇着了吧?
九阿哥摇头道:“今年是大计之年,才想起了爷的门人还有个写信请安的,在外头任州同,不过没有提其他的,应该也没有什么需要爷照应的。”
旗人为官,鲜少有芝麻官。
这州同是从六品,应该是刚外放没几年。
一个辅佐官,不掌印,大计牵扯的也少。
舒舒想起了噶礼,道:“那大计之后,官员是不是就要升转?”
噶礼三十八年任山西巡抚,这也满一任了。
他的贪墨案子是两江总督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外放江南。
九阿哥摇头道:“要看品级,还要看几任……”
提及这个,他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跟舒舒道:“年希尧也算是帮了咱们家大忙,爷当年说了等他任满,要帮忙一二的,他是三十七年外放,两任到后年,爷给他去封信问问,他有什么打算没有……”
说着,他怕舒舒不清楚外头的事儿,跟舒舒解释道:“要是早先,年希尧他阿玛是二品巡抚,应该能提挈儿子一二,现在保不准了,年遐龄这两年屡次被人弹劾,没有免官,也是降一级留任,怕是力有不及。”
舒舒眨眨眼,道:“好像去年听人提了一嘴,说是湖广督抚不和什么的,这种状况,不是该迁走一人么?”
九阿哥摇头道:“那是面上的原因,实际上根子并不在这个,爷也是到了户部才晓得,三十八年年遐龄建言在湖北七府按地丁征收税银,部议准许,这是得罪人了,那以后弹劾就没有断过。”
舒舒晓得,这就是摊丁入亩的前身了。
九阿哥道:“这土地兼并得厉害,百姓手中没有地,都是佃户,果腹都勉强,哪里能负担丁银?可是这一年年丁银拖欠,也不是法子,这丁银归在田亩里,也是无奈之举。”
舒舒没有接话。
入仕三四十年,也不是毛头小伙,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自古以来,跟税赋改革沾边的大臣,鲜少有好下场的。
这明面上是年遐龄建言,可实际上应该是康熙安排的。
在湖北做试点。
若是能推行开,功劳是年遐龄的;推行不开,黑锅也是年遐龄的,跟康熙无干系。
瞧着这反扑的劲头,怕是这政策也只能是试点。
舒舒道:“那年遐龄是不是快致仕了?”
九阿哥点头道:“应该是吧,要不然他在巡抚任上都满十年了,早该升转了。”
九阿哥道:“回头爷打发去礼部查查,看云南还有熟人没有,那边土人多,衙门里没有人照应也不行。”
舒舒则是算了一下邢海夫妇,去云南也三年了。
等到再过两年,还是要安排人轮转才行。
否则一家独大,又是天高皇帝远,久了容易生贪弊。
夫妻说着话,尼固珠拉着十七格格过来。
“额涅,额涅,姑姑的新衣服好看,来给额涅看了……”
人还没进来,尼固珠的大嗓门到了。
丫头忙挑门帘,放了小主人跟贵客进来。
“阿玛,阿玛……”
看到九阿哥也在,尼固珠立时撒开手,笑着扑到九阿哥的身边,扶了他的膝盖道:“阿玛回来了,梅花还剩两朵……”
九阿哥抱了她起来,道:“阿玛想大格格了,就提前回来了。”
“嘻嘻……”
尼固珠眉开眼笑,搂着九阿哥脖子跟他贴脸,道:“我也想阿玛。”
十七格格站在门口,羡慕地看着尼固珠与九阿哥。
半月没见,她有些不认人了,就多了拘谨。
舒舒就招手,将她叫到跟前,拉着她的手,道:“你九哥回来了,还记得不记得,前阵子跟我一起去宁安堂的。”
十七格格的拘谨这才去了,点头道:“我想起了……”
说到这里,想起了正事,她一本正经道:“谢谢嫂子的衣裳……”
原来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种痘后,衣裳烧了一茬一茬,就有些接不上。
舒舒就让针线上人给做了几套。
十七格格这里,用的是粉红色、奶黄色的鲜嫩颜色。
十九阿哥那边也有新衣裳,用的是湖蓝色、孔雀绿等。
十九阿哥小,还分不清你的,我的。
十七格格却晓得这不是自己的衣裳,是嫂子给添置的,就跟尼固珠过来道谢……
第一千七百七十章 传召
看着乖巧可人的十七格格,舒舒脸上带了温柔,道:“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
十七格格没有再说感谢的话,只是小身子越发依恋地挨着舒舒。
她知道,自己有好多家人,储秀宫里的,还有储秀宫外头的。
只是储秀宫里头的每日得见,储秀宫外头的,都是听娘娘提起。
这回,还有宫外的。
九阿哥看着十七格格对舒舒很是亲近的样子,颇为满意。
是个知道好赖的孩子,没让他们夫妻两个白跟着辛苦一场,也算是结个善缘。
倒是十九阿哥那里,还不记事,有些亏了。
虽说是亲弟弟、亲妹妹,可是岁数差这么大,还不同母,要说有手足情分,那就是扯淡了。
九阿哥看着他们,比侄儿们还远了一层,就是当成亲戚家的孩子那样待罢了……
*
海淀,北二所。
七福晋看着襁褓中的幼女,问身边丫头,道:“外头都收拾好了,马车也预备得了?”
丫头道:“已经候着了。”
七福晋道:“那就走吧!”
丫头迟疑了一下,道:“主子,不等三福晋跟五福晋么?”
七福晋摇头道:“不必!”
那两家都有出痘的孩子,要不是之前她这边也种痘了,早就想搬回京去了。
反正自打南二所出来痘情,三家就再也没有往来过,妯娌几个也旬月没见。
前天七阿哥过来,说了圣驾中旬奉太后移驻畅春园之事,七福晋就晓得该搬回去了。
昨儿没走,是让人收拾贝勒府的屋子。
隆冬时节,即便有地龙,也要多用熏笼,烘烘屋子,省得潮气。
至于等三福晋跟五福晋……
七福晋脸上冰冷。
京城的痘疫不用说了,这海淀的痘疫明显是人祸。
作为差点被殃及的池鱼,七福晋心里也恼。
偏偏那两位一位失了嫡长女,一位嫡子病弱,跟她们一比,自己这里毫发无伤,心里搓火也没地方发去……
头所挨着二所。
这边马车一动,头所就得了消息。
五福晋也知晓了圣驾十八移驻之事,并没有着急走。
怕路上颠簸,儿子难受,想要拖到十六再说。
五阿哥进来,就见五福晋手中做着针线,是小阿哥的里衣。
眼见着东西都没有收拾,五阿哥皱眉道:“老七福晋今儿都搬了,咱们也别拖了,早些家去……”
这北所挨着太后的北花园,早走早好,省得留在这里,叫人心里犯嘀咕。
五福晋抬头,看着五阿哥道:“爷,皇祖母不是十八才过来么?这还有十来天呢……”
五阿哥道:“早点回去,叫人将这边的院子好好清理,该烧的烧。”
五福晋:“……”
五阿哥见她又低眉顺眼不接话,一阵堵心,直接吩咐屋里的丫头道:“收拾行李,明日回京!”
说罢,他也不等五福晋反应,就挑了帘子出去。
有一回教训就够了。
往后能自己做主的地方,还是自己做主。
五福晋看着晃动的门帘,脸色煞白……
*
南二所,正房。
三福晋披上披肩,头上也戴了昭君帽。
长长的狐狸毛中,露出一张瓜子脸。
她已经出了小月子,这次伤了根本,瞧着弱不胜衣。
这样孱弱,本该继续静养。
不过她晓得轻重,晓得在太后跟皇上面前,皇子福晋也好,皇孙、皇孙女也好,都算不得什么。
既是病恹恹的,就要腾地方,否则就是不孝。
因此,她也是跟七福晋差不多的安排,今日回京。
等到上了马车,就看到前头路边停了马车。
原来是七福晋在前头车里,知晓三福晋的车过来,吩咐人让路避行。
三福晋本想要挑开帘子寒暄两句,可想到同样是带着两个女儿过来避痘,自己殇了长女,七福晋先天不足的长女却好好的,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马车直接越过七福晋的马车,“哒哒”而去。
海棠陪着七福晋在车上,见状看了七福晋一眼,道:“主子,三福晋怕是心里不自在。”
七福晋冷哼道:“随她去,还要让人哄她不成?”
早先瞧着三福晋就是嘴上要强,这经了事儿才晓得真是糊涂人。
自己还是离得远点儿,省得被带傻了。
两家的马车,一前一后的入城。
不过进了德胜门之后,七福晋就吩咐马车走北官房。
她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舒舒说。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路过九贝勒府的时候,她挑开车帘看了两眼,就吩咐马车离开。
如今可不是能串门的时候。
说不得要等到过年,正旦朝贺的时候才能见。
随后,七福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
真是傻了,舒舒的预产期在正月,到时候指定在府中待产了。
她往后靠了靠,跟海棠道:“九福晋真是有魄力的,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会同意给孩子们种痘,自己这么大的月份,真要种痘出个闪失,娘几个都没好,想想都叫人悬心。”
海棠道:“这府上当差的人口多,防不胜防,九福晋家的三个小主子又惹眼,估计九爷跟九福晋也怕有人嫉妒生事。”
七福晋点头道:“也是,谁能想到这回痘疫会这样厉害,九福晋是聪明人,咱们爷也是聪明……”
这京城上下,还没有听说半岁大的孩子种痘的。
这也是开了先河了。
*
诚郡王府跟直郡王府毗邻而居。
三福晋带了孩子们回府,大福晋这边中午就了消息。
她不免有些犹豫。
作为嫂子,这个时候本应该上门探看道恼。
可是丧女之痛,也不是轻飘飘两句话就能安慰的。
不闻不问不好,问了的话,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别再将三福晋的痛勾起来。
大福晋拿不准主意。
等到大阿哥回府,大福晋就请了他过来。
“爷,我该过去探看么?还是礼到人不到?”
大福晋说了自己的为难。
大阿哥想了想,摇头道:“算了,眼下也不是能串门的时候,真要你去看了三福晋,回头还要去看五福晋,你这一动,下头的弟妹也要跟着你动,要不就是失礼,如今痘疫还没有完全过去,就都安生着,过了这阵子再说。”
大福晋是个听劝的,点头道:“好,那我听爷的。”
大阿哥想起了她带着大格格、二格格管家之事,道:“她们两个管家管得如何?”
大福晋夸道:“大格格周全,二格格精细,都是极好,爷就放心吧……”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一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就是格格舅家,今年每个月都要打发人过来,舅太太上门也殷勤,话里话外还问起二格格……”
大阿哥听了,脸一下耷拉下来,道:“给脸了,下次再来,不必太客气!”
大福晋见他这意思,没有跟伊尔根觉罗家亲上加亲的打算,也松了一口气。
那边随着三十八年老大人故去,子弟都不成器。
想要谋个皇家额驸身份,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全凭先福晋的情分罢了。
可是再念着情分,也没有将女儿低嫁的道理。
大阿哥恼完,想到大福晋的身份,也晓得她应对伊尔根觉罗太太尴尬,道:“若是她再提此事,你就说我相好了人选,只等着大格格指了婚后定亲。”
二格格今年十四,跟大格格只差了不到一岁。
姊妹两个亲事,肯定也是前后脚的事儿。
这样想着,大阿哥又觉得日子过得快了。
大福晋点头应了,并不多嘴打听人选是哪一家的。
她看出来了,大阿哥疼爱几个丧母的嫡女,一个两个都谋着留京。
这额驸人选,或者是蒙古各部在京的台吉,或者就是八旗勋贵人家。
她低下头,有些怕自己以后生小格格了。
这一家的格格,总不能都留京,还是要有抚蒙的。
自己生了小格格,父母双全,跟几个比起来,享福太多,说不得就要抚蒙了……
*
随着几位皇子福晋陆续回京,海淀避痘的宗室与勋贵人家也都陆续离开。
或是换了其他地方避痘,或是直接回京。
因各旗都统数十天的排查,内城痘疫病人都出京隔离,内城反而成为安全所在。
这个时候,在九贝勒府值府的福松,就接到康熙口谕,被传到乾清宫见驾。
等到九阿哥得了消息,赶到前头的时候,福松已经跟着传口谕的侍卫离开。
九阿哥有些担心,问崔百岁道:“来人到底怎么说?怎么连爷都不等,就直接走了?”
崔百岁道:“来的是乾清宫二等虾,说是皇上口谕,传福爷陛见,立等,福爷就跟着去了。”
九阿哥一时也想不到缘故,就回了正院,跟舒舒道:“不知道到底什么事儿,爷要不要跟着进宫一趟?”
舒舒摇头道:“若是皇上想传爷,就不会单传了福松一个,这些日子,咱们府封府避痘,我跟爷都陪着孩子们熬着,福松多有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该不是坏事儿……”
九阿哥听了,心下一动,道:“是因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顺利种痘之事,要传召福松问个详细?那是不是会叫他带了赏赐回来?”
舒舒想了想,道:“应该不是这个,功劳都是爷的,过两日爷就要随扈行围,怎么夸不行,没有必要隔了一道……”
第一千七百七十一章 怕是不能周全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抬手道:“起喀。”
“嗻……”福松应着,从地上起来,垂眼看着地上的金砖。
康熙打量着福松,身形挺拔,眉眼清正,腰间系着黄带子,是个俊朗少年。
在宗室子弟中,这样文武双全,不骄不躁,又当了几年差的,很是难得。
这推广痘苗,是皇家恩典,不能由臣子牵头,宗室子弟出面比较合适。
又怕经手的人借此邀名,就不好在皇子中选人。
康熙就道:“这次痘疫来势汹汹,折损八旗人口数千,朕要在京城设痘苗所,日后八旗新生人口,不拘男女,周岁以后,六岁之前,除了病弱残疾之人,都要种痘。”
福松听着,若有所悟。
当年试行新痘苗,就是他负责,这回这痘苗所,也需要内行人盯着。
估计是抽调自己出来凑数。
他想到黑山,有些忐忑。
希望是临时差事,别是长久差事。
黑山调出贝勒府后,就归在正红旗行走,没有再回来。
康熙接着说道:“每旗择闲散宗室四人、红带子四人,负责各旗种痘检查,你交割贝勒府差事,暂管痘苗所,总揽此事,所需房舍,从德胜门外闲置官房选用……”
这是口谕,没有福松质疑的余地。
可福松也没有大喇喇直接领旨,而是道:“皇上,奴才年轻,跑腿打杂还罢了,总揽此事,怕有不周全之处。”
不说别的,只说每旗择宗室与红带子,就不是他好出头的。
旗缺金贵,宗室缺选择余地更少。
这一下子多了六十四个缺,就是六十四份前程。
哪家王府没有旁支庶房?
到时候这人选谁说了算?
下头当差的笔帖式与拜唐阿择选,交给吏部考试就行。
如何考试,如何选用,朝廷都有章程。
这宗室与红带子的补缺,素来也没有标准,只是按旗分配名额。
至于这名额归属,就没有定数。
康熙看了福松一眼,对他的谦卑很是满意。
是个有成算的孩子,在九贝勒府当差几年,也都战战兢兢,并不以身份自傲。
他沉吟了一下,将宗室王公想了一下,道:“简亲王为正、裕亲王世子为副,牵头此事,若有为难之处,你可报请两位做主。”
福松这才松了口气,道:“奴才领旨。”
说完正事儿,康熙神色和缓,对福松道:“既是宗亲,不必太拘谨。”
福松是开国四大贝勒的阿敏的玄孙,论起辈分来,是康熙的族侄孙。
福松带了几分激动跟腼腆,轻声道:“皇上面前,奴才惶恐,不敢放肆。”
康熙却道:“你也辛苦了,刚成亲就遭遇痘疫,许久没回家了吧?”
福松老实回答,道:“打十月初一开始,有一个半月了……”
康熙想起了福松之妻是张氏女,有些怀念老臣,道:“听说你今年夏天去桐城了,张大人的居乡日子如何?”
福松斟酌着说道:“张大人修了园子,扩大了家塾,自己也偶尔给家塾中的学生讲学,地方士绅,不少人惦记将子弟送到张家私塾,不过张大人言精力不济,限定人数,只收了族中跟姻亲子弟。”
关于张英的消息,康熙也知晓一二。
他想起了江南士人联络有亲,结以乡党,在官场之上也互为臂膀,沉吟道:“听说张英接回了出嫁的女儿,为人诟病,可有此事?”
出嫁从夫,没有出嫁还从父的。
若是守寡还罢了,孤儿寡母依附娘家。
可是张家女并没有守寡,出嫁多年后,还被父母接到娘家,安置在身边,不符合世情。
福松听不出康熙是喜也恼,也不敢带了自己好恶,只平铺直述道:“张家三姑爷迂腐,屡试不第,不能支撑门户,日子过的窘迫,张大人回乡后修园子时,就给三姨单修了一座小楼,命她阖家居住,如今三姨的长子,也由张大人指点功课,过两年就能下场参加童子试。”
康熙轻哼了一声,道:“你岳父早年最是爱惜名声,生怕被乡人挑剔富贵不义,儿女亲事多是旧姻,这会儿倒是慈父之心……”
福松不好跟着点评长辈,只能默默。
康熙想起张英出仕三十多年,自己亲自提拔,过去的那点不自在就散了。
等到明年南巡,倒是可以给张英恩典,命张英来朝……
福松从乾清宫出来,没有耽搁,直接回九贝勒府。
九阿哥得了消息,晓得福松从宫里回来,再次到了前院。
等到听福松说了缘故,九阿哥察觉到不对劲,道:“这听着不像是临时差事,倒像是长差……”
福松点头道:“应该是如此,想要给八旗新生儿普及痘苗,总要三、五年工夫,这司仪长,九爷再推人吧。”
九阿哥道:“这个倒不用费心,曹顺提上来就行,原本就是给你当副手的。”
福松道:“府里这些人,曹顺行事,确实比旁人更周全些。”
九阿哥道:“这痘苗衙门是新设的,掌印几品,你的品级升了没有?”
福松:“……”
九阿哥见他神色,抽气道:“不会吧,汗阿玛没提品级?你也不问问?”
福松稍加思量,道:“估计是正四品衙门,或是从三品衙门。”
他这个年岁,正四品已经不算低了,没有冒然升高位的道理。
况且这个衙门小,除了各旗闲散宗室跟红带子之外,再安排差不多的笔帖式、拜唐阿打杂,也就是百十来号人。
九阿哥道:“那是挂在户部下,还是挂在步军都统衙门下?”
福松摇头道:“皇上没提,应该是单设的,由简亲王与裕亲王世子总理,下头是我负责具体差事,每旗另择闲散宗室与红带子各四人。”
九阿哥听着这个人手配置,道:“那也不是挂在宗人府了,如此也好,上面少了好几重婆婆……”
简亲王雅尔江阿虽性子傲,可跟福松是同门宗室,论起来还是宗室的从堂叔。
裕亲王世子年岁跟福松相仿,是个性子温和的人。
“这两人都不错,不是那种倚老卖老的老头子,跟贝勒府关系也不错,不管是看在爷跟福晋的面子,还是其他,都不会为难你……”
福松也晓得这回的差事不错,拱手道:“还是要感谢九爷,要不是当年将牛痘之事交给了我,也不会有今日后续。”
九阿哥摆手道:“都是家里人,说这外道话做什么?”
也是福松争气,到哪里都拿得出手,才入了皇父的眼。
最近几年,皇父越来越喜欢文武双全的晚辈。
这样想着,九阿哥也心里微酸,跟福松道:“过几年丰生跟阿克丹开蒙,你好好教导教导弓箭,若是他们能青出于蓝,就更好了。”
福松郑重道:“一定尽心教导。”
他从没有前程的除宗籍的子弟,走到今日,一半是因都统府的教养之恩,一半则是九阿哥夫妻的提挈之情。
养恩要报,提挈之恩也要报。
九阿哥道:“既是汗阿玛都安排了,就别耽搁了,去吏部交了差事吧!”
趁着痘疫还没有过去,这会儿推行强制种痘,阻力最小。
福松面上带了不舍,好一会儿道:“那后头的院子什么时候腾?”
九阿哥想了想,道:“年后你们要分家,就别过来了,直接收拾新宅,搬到新宅去。”
福松有些感伤,道:“到时候离姐姐跟姐夫就远了。”
九阿哥道:“屁话!你卸了差事,就不是爷跟福晋的兄弟了?只是公私需分明,你既正式入朝,就跟贝勒府的关系分割得清明些,等往后交了痘苗所的差事,升转也能多几分余地。”
区区二进院的配院,谁住不是住?
九阿哥也不是小气人。
可是那样对福松来说,有害无益。
九阿哥如今想得多了,知晓了想要升高位,那就只能有一个主子。
张廷瓒没有搬走,是因为张廷瓒还兼着贝勒府的差事,算是九阿哥的老师之一,挨着住着方便。
福松卸了差事,就没有必要非住在这里了。
福松是聪明人,就是一时感怀罢了。
他点头道:“是我想左了,那我叫人收拾什刹海的院子。”
他名下有三处宅子,一处是外公那边的一进小院,在镶蓝旗地界;一处是都统府给置办的,在正红旗地界;一处是舒舒置办的,在什刹海。
什刹海在都统府跟贝勒府中间。
九阿哥道:“那不是挺好么?离这边也近,想要说话,抬脚就来了……”
对福松这个年岁来说,司仪长这样养老的差事并不是很合适,也没有地方立功。
痘苗所这样的差事,才是真正的好差事。
三五年盯着来,只要没有出大纰漏,就会记一次功,就算这回不封爵,下回也该轮到。
福松出了九贝勒府,却没有急着去吏部卸差事,而是回了都统府,跟齐锡夫妇汇报此事。
齐锡听了,道:“好事儿,好事儿,能单管一摊,就是最好的历练。”
觉罗氏则是提了心。
这管着痘苗所,一年到头接触的都是痘症病人,这听着就叫人悬心。
福松安慰道:“额涅放心,牛痘跟人痘不一样,伤亡少,病症也轻,至今为止,没听说二次传染的……”
觉罗氏道:“小心无大错,你可不单是我们的儿子,你成家了,还为人夫,以后也会为人父,要做顶梁柱的,需好好爱惜自己。”
福松郑重应了。
看妻子忧心,齐锡道:“想多了,还有简亲王跟裕亲王世子在里头,要是不安全,皇上也不会点了那两位……”
觉罗氏点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想着这回痘疫的厉害,还是叫人害怕。”
齐锡想了想,道:“福松是熟身,自己肯定是没有问题,等到以后张氏生下儿女,可以提前种痘,这回七贝勒府的格格跟阿哥还有几个月种痘的,也都平安无事。”
觉罗氏看着福松,道:“你多留意,我担心的也就是这个罢了。”
福松点头,记下此事,问觉罗氏道:“听说福玉的婚期也延了?”
福玉是福松同父异母的妹妹,早年不叫这个名字,只叫大妞的。
后头福松回归黄带子,福松继母就给女儿换了这个大名。
觉罗氏道:“延了,日期不定,应该跟珠亮一样,都是年后,眼下情景,年前摆酒,也没有人敢上门……”
第一千七百七十二章 人事
九贝勒府,九阿哥叫人找了曹顺过来。
曹顺以为是问行围之事,道:“爷,马匹都预备好了,跟着去的侍卫跟护军也定了人选,报到侍卫处。”
到了南苑围场,掌旗也好,随扈打围也好,都要骑马。
九阿哥的坐骑,贝勒府里备着两匹,剩下在小汤山庄子上。
九阿哥摇头道:“不是为这个叫你过来,福松另有差事,要卸任司仪长,爷想将你提上来……”
曹顺听了,有些犹豫,道:“奴才资历不足,这才提了二等侍卫没多久。”
下五旗二等侍卫是从四品,司仪长是正四品,看着只差半级,可文官比武官还不一样。
文官转武官,多是平级或升一级;武官转文官,却是要降一级的。
九阿哥摇头道:“爷说行就行,不耐烦另选新人。”
那就是从僚属中择选,候选人也就是曹顺、桂元跟桂丹这几个平日接手庶务的。
曹顺阅历也好,能力也好,都比郭络罗兄弟高出一截。
曹顺就不自谦,带了感激,打千道:“那奴才谢爷提挈……”
从三十八年开始跟着九阿哥,至今不过四年,他从监生到了四品司仪长,品级已经快赶上他大伯。
要知道,他阿玛还在三等侍卫上待了二十来年,去年才补了内务府的差事,去江南买铜。
九阿哥心情也不错,跟曹顺道:“爷还记得你刚进京时没少折腾你,大半年的工夫,都在路上。”
从江宁到京城,从京城到云南,再从云南回京,然后再去江宁。
一年的时间,行程数千里。
曹顺笑道:“托爷的福,奴才也是长了见识,旁人想要这个辛苦,也捞不着。”
那也是对他的器重,先是去云南置办茶山,后头是带了内务府的人去江南“私访”。
九阿哥道:“司仪长的差事,这几年你也都看着,有什么不清楚的,抓紧问福松,过了这几日,他就该忙了。”
曹顺点头应了。
九阿哥想着曹顺如今住着北小院,前头的二进院还有个闲的,就道:“爷记得南三院还空着,你安排人扫洒,搬到那边去吧!”
曹顺再次谢了恩典。
他已经续娶,多了女眷,确实是二进院更方便。
九阿哥说完这个,就回正院去了。
舒舒也觉得曹顺这个司仪长的人选好,道:“不耐烦老换人,这回可以多用几年。”
九阿哥想着曹顺的年纪,道:“等他满了三任再说。”
到时候资历跟年岁都有了,想要升转也容易。
康熙既想起了点了简亲王与裕亲王世子的差事,当天也打发人传两人入宫。
等到在乾清宫外碰头时,两人面面相觑。
“王兄,皇上传咱们过来是?”
裕亲王世子有些忐忑。
裕亲王府虽是近支宗室,他也是皇上的亲侄儿,可是因打记事开始,王府就沉寂了,世子的性子就很谦和内敛。
简亲王有底气的多,道:“应该是行围之事吧,汗阿玛想起了咱们。”
他幼年丧母,小时候养在内廷,跟皇子们一体教养,也称康熙“汗阿玛”。
裕亲王世子点头,想起了恭亲王府前阵子借太医之事。
今天只叫了简亲王与他,没有叫恭亲王府的阿哥,是不是因那个缘故?
皇家是皇家,宗室是宗室。
尊卑有别。
自己当再谨慎些。
等到梁九功出来,就传了两人进去。
康熙确实想起了后日行围之事,道:“你们骑射功夫如何?可懈怠了,朕后日要考!”
简亲王立时昂首挺胸,道:“汗阿玛您就瞧好吧,儿子一日不曾懈怠,十二力弓,三射三中,不会给您丢脸的!”
简亲王的箭术,是康熙亲授。
康熙见他小公鸡似的,不由笑了,道:“宗室王公,本就当为八旗披甲模范,那到时候朕就好好看看!”
赞完简亲王,他又望向裕亲王世子。
跟看着强壮威武的简亲王相比,裕亲王世子看着有些文弱。
自己那哥哥,也是子嗣艰难的,一个连着一个丧子丧女。
六子六女,夭折七人,如今活着的五个,成丁两子,剩下一子两女还在襁褓中。
这子嗣也够单薄。
裕亲王世子就养的娇气些。
康熙就道:“书要读,骑射也不能松弛,骑射是八旗根本。”
裕亲王世子道:“奴才谨遵皇命,定好好操练骑射。”
康熙点头,才跟两人说了痘所之事。
简亲王听了,面上多了郑重。
他在承爵之前,随旗行走过,也在宗人府跟六部轮转过,可却没有单独办过差事。
眼下这是他牵头的第一件差事。
裕亲王世子也听得仔细,等听清楚上面有简亲王为正,下头由福松筹备痘苗所,就晓得自己这个副手是凑数的。
简亲王做了当家人,晓得这差事想要办好,就是要有银子有人。
他就道:“汗阿玛,这笔银子预计是多少?按旗色选人手,几十号宗室跟觉罗缺,再加上跑腿的笔帖式跟拜唐阿,百十来号人,这地方小了可不够用。”
康熙道:“如今户部丰盈,不过也不能抛费,你们几个做个预算,能节俭还是节俭些……”
简亲王点头道:“这俸禄是大头,那就将品级降低些,最高不过六品主事,其他人是七品八品,无品级,这样就能省下一大笔。”
康熙道:“你们几个人商议,回头递折子上来。”
简亲王跟裕亲王世子应了,从御前出来。
裕亲王世子道:“这痘苗所是不是九贝勒提议的?否则皇上怎么点了那边的司仪长?”
福松既是贝勒府司仪长,平日里多代九阿哥出面,跟裕亲王世子也打过照面。
简亲王知晓的多些,道:“三十九年试验牛痘,就是福松负责,皇上选他筹建痘苗所,多半是因这个缘故,总不能咱们两个蒙头干,得有个懂行的做参赞。”
裕亲王世子点头道:“原来是这个缘故,我阿玛之前还夸过福松稳重,除宗籍那几支子弟中,再回到黄带子,他还是头一个。”
简亲王若有所思道:“这痘苗所的差事做成了,一个奉恩将军是保底,说不得直接是奉国将军,那就不再是闲散宗室了。”
这是他的堂侄儿,皇上乐意重用,以后能有几分成色,他这个做叔叔的也体面。
就说九贝勒府那边,跟自己也有亲,平日里也算亲近。
裕亲王世子想到了简亲王府跟自家的区别。
简修亲王也参加了乌兰布统之战,是恭亲王的副手,当年也议罪夺爵,不过皇上给了恩典,只罚俸三年。
八大开国王爵中,只简亲王一脉不是太祖子孙。
皇上对远支宗室,好像更宽和。
雅尔江阿这个族侄子,也比自己这个亲侄子,在御前有体面。
等出了乾清东华门,雅尔江阿道:“直接去我们府上,再去将小福松叫来,看看他有什么计划,皇上这个时候派差事,应该是希望咱们趁热打铁。”
裕亲王世子应了,翻身上马,随雅尔江阿去了简亲王府。
雅尔江阿的人也到了九贝勒府找人。
正好福松从吏部回来,就跟着去了简亲王府……
等到次日,九阿哥就上了折子,保举二等侍卫曹顺为贝勒府司仪长。
皇上准了。
这几年曹顺跟在九阿哥身边,也陛见了好几回,康熙因曹寅的缘故,爱屋及乌,对曹顺很有好感。
曹寅的原嗣子……
康熙也是人父,自是能体谅曹寅更亲近亲生子。
不过想着曹寅、曹顺叔侄并没有因关系改变反目,曹荃依旧以长兄为马首,康熙很是欣慰。
小民之家三瓜两枣的,都争个头破血流。
曹家这样平稳过渡,兄友弟恭,也是家教好。
这是贝勒府的僚属变动,外头知晓的不多,可是贝勒府上下却是都晓得了。
曹顺安排人扫洒院子,也落到大家眼中。
张廷瓒看着新出炉的正四品官,并不是跟福松一样,既是宗室子弟,还是九阿哥的舅子,就是自己升上来,不由心里唏嘘。
在外头,他没有说什么。
夜深人静,夫妻夜话时,道:“入仕四年,二十六岁的正四品,我在这个年岁,还在翰林院做庶吉士,这旗缺升转真快。”
他是康熙十七年举人,十八年中二甲二名进士,入仕二十多年,才升上正三品。
顾氏道:“妾身瞧着,未必是旗缺升转快,是九贝勒爱用年轻人。”
除了皇上指过来的张廷瓒跟曹曰瑛,九阿哥自己选用的人都是年轻人。
张廷瓒摸了摸胡子,道:“可惜的是,旗汉有别,僚属官也不能混用,要不然六弟可以好好跟九爷亲近亲近……”
北二院,额尔赫家。
桂珍格格看着礼单,觉得烫手。
这还没到腊月,就有人将年礼送来了。
等到额尔赫从贝勒府回来,桂珍格格就道:“这是盯上爷了?曹顺空出来的二等侍卫,他们想要爷举荐……”
额尔赫摆手道:“过阵子折了差不多的回礼过去,咱们不掺和这个,提拔谁升二等,谁补三等,本就当由九爷自己做主。”
桂珍格格也恪守本分。
他们本就是沾了九阿哥的光,也没有给贝勒府立过什么功劳,哪里敢自大……
第一千七百七十三章 热闹
转眼,到了冬月十六,圣驾往南苑去之日。
五更天过了,舒舒跟九阿哥就醒了。
九阿哥打着哈欠,道:“天色发阴,估计要下雪,要是下雪,宁安堂那边你就别过去了,不放心的话,叫人接了两个孩子过来,等爷回来,就能送走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
舒舒身子沉,就没有折腾,依旧在炕上歪着,看着九阿哥道:“爷也仔细受风着凉,马车里的暖炉别用了,一冷一热反而容易感冒,带个手炉。”
九阿哥点点头,道:“嗯,嗯,不用,放心吧,爷晓得照顾自己个儿。”
少一时,早膳送过来,是烧饼夹肉跟紫菜蛋花汤,顶饱得很。
九阿哥吃完,就穿上了端罩,出了正院。
从冬月初一开始,宗室王公、勋贵大臣、乾清宫侍卫,就都换了端罩。
前院,曹顺、额尔赫、春林等人已经在候着。
九阿哥打着哈欠,看着左右各府都挂着灯笼。
今日去南苑,额尔赫跟春林率侍卫跟护军从行,曹顺并不跟着去,不过也早早过来相送。
不过八贝勒府方向是不是太安静了?
九阿哥看了眼曹顺,道:“那边人走了?”
曹顺点头道:“半刻钟前跟四贝勒一道骑马走了。
说话的工夫,十阿哥过来了。
他没有叫人单预备马车,打算直接坐九阿哥的马车。
至于坐骑,则是侍卫们牵着。
两家的侍卫、护军合二为一,一行人也离了北官房。
马车中,十阿哥道:“真要按旗色儿打围,九哥想赢吗?”
九阿哥道:“想啊,不过输了也没什么,这回又不赏蓝甲。”
十阿哥道:“许是有其他彩头呢?”
九阿哥听了心动,道:“那会是什么?直接赐银子,还是赏庄子?”
十阿哥道:“赏银子这个可能性不大,师出无名,不能只赏儿子们,至于是不是庄子,我也猜不准。”
九阿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会是汗阿玛想要贴补小儿子吧?咱们兄弟里,谁也不缺产业,就十三缺……”
说到这里,他撇撇嘴道:“真要那样,那还比什么?赢了的话,是不是也要落一句埋怨,被挑剔不够友爱小弟弟?”
十阿哥:“……”
皇父这两年是挺宠爱十三阿哥,可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只看他越过四阿哥,让十三阿哥去祭泰山,就晓得这宠爱有水份。
难道他不晓得这是捧杀?
九阿哥想到这两日要骑射,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小声埋怨,道:“汗阿玛也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好想要松散筋骨就松散筋骨吧,没事儿比什么比?咱们都是成家立业的人,谁不要体面,这非要排出个名次来让人堵心!”
去年腊月那回,有蓝甲在前头勾着,比一场也比较有意义。
如今这回,就是逗闷子似的,比出真火来也伤和气。
眼见着十阿哥没有接话,九阿哥不由担心,仔细看了他两眼,道:“你想赢?那也别在这个时候,汗阿玛这两年有些反复,这个时候出头,未必是好事。”
十阿哥有些意外,道:“九哥瞧出什么了?”
九阿哥皱眉道:“我瞧着,汗阿玛想要有人强过太子,又不想有人强过太子,一阵阵的,你瞧大哥跟四哥,都躲了,咱们跟着学就是了。”
十阿哥点头道:“九哥说的是,这个时候还是别出头,落不下好……”
前头,四阿哥与八阿哥并肩骑行。
八阿哥想起预备的好弓,心中多了期待。
排名……
自己需留心的是大阿哥、三阿哥与十三阿哥。
还有十阿哥,今年也开始出头了……
四阿哥紧绷着脸,腰板挺得板板正正。
数九天气,寒风刺骨。
他想要坐马车。
要不是八阿哥催促,他本打算蹭九阿哥的马车的。
只是以后的日子,除了在衙门,也不好跟九阿哥明面上太亲近。
否则的话,倒像是自己心有大志,拉拢九阿哥。
小心无大错,要防着被人攻讦。
八阿哥压着兴奋,可兄弟两个好久没碰头,不知道说什么,就随口道:“许久没吃烤鹿肉了,今晚可得好好吃一顿。”
四阿哥应着道:“倒正是滋补的时候。”
八阿哥想起了黑龙江将军的年贡到了,九贝勒府买了不少贡余。
不单这一次,端阳贡、中秋贡,九贝勒府都派人采买过。
是不是太贪口腹之欲了?
八阿哥眯了眯眼,九阿哥在小汤山卖地赚了不少银子,董鄂氏名下的陪嫁产业也是出了名的生意好。
九阿哥是他打小看到大的,并没有什么野心。
要防着的是十阿哥。
作为贵妃之子,十阿哥骨子里傲慢,真的甘心屈居人下?
若是十阿哥起了心思,九阿哥不单单是铁杆儿,还是钱罐子。
这一点,八阿哥不能容忍。
要想个什么法子,离间九阿哥与十阿哥……
等到九阿哥跟十阿哥到了大清门外候着时,九阿哥就接二连三打了几个喷嚏。
十阿哥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吃了风?”
九阿哥摇头道:“没事儿,估计谁念叨爷呢,是不是你九嫂不放心爷?”
十阿哥:“……”
府里有五个孩子,还不够九嫂忙的?
怕是真想不起自己九哥来。
随扈去南苑的皇子与王公大臣,都来了。
等到卯正,御辂就出了宫门。
一行人簇拥着御辂出城,马蹄“哒哒”声中,浩浩荡荡地前往南苑。
等到辰初二刻,一行人到了南苑围场。
圣驾进了行宫。
随行王公与皇子在后候着。
少一时,梁九功出来传了皇上口谕,命简亲王、裕亲王世子与诸皇子觐见。
大家列队而入。
九阿哥跟八阿哥并行,浑身不自在。
他总觉得八阿哥的眼神有一下、没一下落到自己身上。
那目光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汗毛都起来了。
等到一行人入内,就看到地上摆了圆凳。
众人请安后,康熙就命众人坐了。
气氛很是松弛,有些像父子亲人,不像君臣了。
康熙看着众人,道:“这次行围,围猎两场,今天上三旗围猎,每旗择侍卫护军二百人行围,雅尔江阿掌正白旗,保泰掌正黄旗……”
说到这里,他望向儿子们。
既是来了围场,自然都想要上场。
三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面上就带了热切。
大阿哥跟七阿哥两人看不出喜怒。
四阿哥垂下眼,手中握着念珠。
九阿哥呲牙一笑,带了几分讨好,随后心虚地移开眼,不敢与康熙对视。
十阿哥扬着下巴,目下无人模样。
康熙看了一圈,道:“胤褆掌镶黄旗……”
三人起身,躬身应了。
康熙看着其他人道:“其他人随朕掠阵……”
简亲王心高气傲,忍不住问道:“汗阿玛,那胜了有彩头没有?”
去年行围分蓝甲之事,他们都晓得,虽说不贪那些东西,可是有个彩头更有斗志。
康熙慈爱道:“西安将军贡了两匹河曲马,谁拿第一赏御马一匹!”
谁不爱马呢?
河曲马是出了名高大威猛,能贡上来做御马的,更是优中择优。
雅尔江阿摩拳擦掌,看了一眼大阿哥与裕亲王世子道:“大哥,保泰弟弟,这回我可要见真章了!”
巧了,大阿哥没有别的喜好。
除了爱喝酒之外,也爱好马。
既是彩头是心爱物,不干系其他,他也不想让了,挑眉道:“这话说的有些早,仔细回头打嘴!”
雅尔江阿跟三阿哥同庚,比大阿哥小五岁。
在大阿哥眼中,就是个外厉内荏的小弟弟。
保泰看着两人战意盎然,也握着拳头,生出野望来。
不想输。
自己是裕亲王世子,除了代表自己,还代表着王府的脸面。
总不能让人笑话自己阿玛教子无方。
保泰就跟着说道:“跟两位哥哥相比,我没别的长处,不过是年轻几岁,定全力以赴……”
他比雅尔江阿还小五岁,今年二十一。
三阿哥的眼睛都要红了。
不过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若是皇子中选出一人为代表,那只会是大阿哥。
只要大阿哥在,皇父就看不见自己,即便自己文武双全。
三阿哥再次明白了这个道理。
自己前面的高山,除了太子爷,还有大阿哥。
三阿哥笑着,眼中多了阴霾。
四阿哥松了一口气。
不过也晓得,既是两场,那下一场就该是八色旗了。
今天躲过去了,且看明天。
否则也不会点了这么多儿子过来。
八阿哥看着雅尔江阿跟保泰,羡慕不已。
虽说这两个是宗室子弟,可是一个已经是和硕亲王,一个是未来的亲王。
反倒是他们这些皇子,儿子太多了,不占长不占嫡的,就算有封王的,也不会是全部。
以后不是皇子了,按照宗室封爵排班,都在雅尔江阿跟保泰后头。
九阿哥也明白了,今天其他人都是凑数的,参加的应该是明天那一场。
他百无聊赖,就回头跟右手边的十阿哥跟十三阿哥小声道:“咱们干看着没意思,要不要押一下输赢?”
十阿哥见九阿哥有兴致,道:“那九哥做东家?”
十三阿哥见状,忙小声道:“九哥、十哥,还是算了……”
这牵扯到赌,可容易吃挂落……
下一更,明天中午
第一千七百七十四章 掺和
兄弟几个交头接耳的,炕上坐着的康熙自然看在眼中,就望了过来。他这一动作,其他皇子也都顺着看过来。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康熙问道。九阿哥笑道:“说一会儿的围猎呢,儿子们也不想干看着,也想掺和一下……”一句话,说的屋子里都安静了。
雅尔江阿挑挑眉,打量了三兄弟一眼。九阿哥不算数,十阿哥平平,十三阿哥倒是能凑个人头。
保泰晓得自己比不得那两位勇武,单挑赢的可能不大,这组队就说不好了,听了九阿哥的话,恨不得立时点头。
二比二的话,是不是可以均衡一下强弱。大阿哥晓得九阿哥是个惫懒的,不是那样勤快的人,这掺和怕是另有说辞。
康熙沉吟道:“那你说说,怎么个掺和法?”九阿哥脑子飞转,道:“您看这样行么,几位哥哥掌旗行围,正缺个留守的,再选几个人各旗留守,胜利那一方,也不要汗阿玛再赏赐其他,只输了那两方将猎物都折过来分分,算是个小彩头……”康熙瞥了九阿哥一眼,晓得他这是闲着没事儿,又开始往自己家划拉东西了,也没有揭穿他,只道:“那这留守人选怎么选?朕指派?”九阿哥看了大阿哥三人,这要是指派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可是让他们自己选,估计就没有人选保泰。
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今天这场输赢在大阿哥与雅尔江阿中间,保泰是个凑数的。
九阿哥就提议道:“您直接指派也行,抓阄也行,儿子们听吩咐就是,就是个乐呵。”赌注就是十车八车野味,也就是几百银子到头了,谁也不缺这个。
就是图一个热闹罢了,大冷天不爱跟着白折腾。关键是改一改皇父的做派,省得成了惯例,往后遇到什么事儿,就是前头的皇子出面,后头的只能看热闹,连个下场的机会都没有。
老十什么时候在意过输赢,今天却问了自己好几句。还有十三阿哥,今天跟着出来,少不得又被十四阿哥念叨一回,什么也捞不着,也吃亏。
康熙见他知趣,望向其他人,眼见着三阿哥伸脖子看着,道:“三阿哥怎么说?”三阿哥忙道:“九阿哥这提议好,到时候我们兄弟并肩作战,除了围猎,也可以攻中军帐,要是丢了中军帐,前头赢了也不算赢,到时候重新算战功……”屋子里安静下来。
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三阿哥。这样一来,围猎反而成了添头。夺中军帐听着更来劲儿。
三阿哥眨眨眼,道:“既是要掺和,这留守的人不好干坐着吧?总要也跟着动弹动弹,不能白占一个名头。”总要让汗阿玛瞧瞧,谁才是真正文武双全。
不是外头人夸大阿哥勇武,大阿哥就真的是皇子中第一人。那些人夸大阿哥,更多的是因大阿哥皇长子的身份。
天长日久的,大家就都当真了。八阿哥与十三阿哥都摩拳擦掌,八阿哥附和道:“三哥说的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说的就是这个了。”这样一来,出彩的就不是场上围猎的,防守好了,也显得有能力。
十三阿哥也生出兴致道:“那留守这边的人弓箭去了箭头,点彩,计算战损……”九阿哥嘴角抽了抽,道:“喧宾夺主了吧?这是围猎,又不是练兵?”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是不想让自己掺和了?!大冷天的,想要蹭个彩头,也忒不容易了。
三阿哥抬头,看着康熙道:“汗阿玛平日里考教儿子们功课,都是校场,眼下这围场,也能见几分真章。”康熙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望向众人。
雅尔江阿也带了激动,这围猎哪有打仗好玩?他立时道:“汗阿玛,儿子既掌旗,当坐中军帐,到时候让弟弟们上场打围!”保泰犹豫了。
要是围猎跟攻营同时进行的话,每旗就要配置三人。围猎者,攻击将领,防守将领。
除非他这里匹配的其他两人都是强者,否则胜算更小了。单纯围猎的话,还有个运气好坏,猎物多少的缘故,输赢并不绝对。
男人爱骏马,更爱战场。大阿哥原本的三分斗志,成了十分,看着康熙道:“汗阿玛,九阿哥的提议好,您做个裁判,弟弟们陪着也没有意思,正好都活动活动筋骨……”一直没有开口的四阿哥道:“若真是如此围猎,倒是也顺带着能查阅上三旗战力,儿子骑射寻常,请缨为令官。”七阿哥也心动,道:“儿子也请缨,为世子副手。”保泰文弱,归在保泰这一队,攻守都缺人,可以自己挑位置。
十三阿哥也瞧出来,迫不及待道:“儿子跟七哥一样,也请为世子副手。”八阿哥有些闷气。
虽说皇上没有让依次说话。可是四阿哥与七阿哥是挨着说的,下个不是该轮到自己?
他倒是忘了,上一轮说话时,三阿哥说完,他也没有等四阿哥与七阿哥开口,就直接接话了。
八阿哥看着雅尔江阿跟保泰,这两个队伍哪个都行,结一份香火情。偏偏还有大阿哥在,八阿哥这里,就不好归在其他队伍中。
八阿哥就道:“儿子请为大哥副手。”就剩下九阿哥跟十阿哥没有表态了,众人都望向这小哥俩。
九阿哥忍不住瞪着四阿哥。鸡贼的很,不友爱,自己也想当令官!眼见着大家说的这样热闹,都要大混战了,自己身体娇贵的,跟着掺和什么?
到时候拖了后腿,还要被人嫌弃。四阿哥看出九阿哥的不满,可依旧是不避不闪的,眼中带了示好。
人人都晓得九阿哥弱,也没指望他出息,自己可是当哥哥的,不好在兄弟们跟前露怯。
十阿哥看着康熙让大家畅所欲言,没有拦着的意思,心里想了下在坐的人数,就道:“那儿子请缨,跟九哥给简王兄为副手……”雅尔江阿是个好战的,到时候让九哥带人去打围,自己跟雅尔江阿一攻一防,或许还可以一搏输赢。
眼见着儿子兴致们都来了,康熙就道:“那就这样分派,四阿哥为令官,三阿哥与八阿哥为大阿哥副手,九阿哥与十阿哥为雅尔江阿副手,七阿哥与十三阿哥为保泰副手,除了御马之外,魁首的旗色,上场众人赏半年俸;第二名的旗色不奖不罚,第三名的旗色,罚月钱一个月……”这赏赐说完,大家的战意更熊熊而起。
对他们来说,半年的俸不算什么,可是对八旗披甲来说,就是十八两银子,够一家人过个好年。
罚一个月三两银子,也够让人肉疼。这谁要是赢了,未必能赢得人心,毕竟都是下五旗王公,不是上三旗的主子;可是输了的话,肯定会失了人心,还要被念叨几年。
九阿哥愣愣的。想要后悔药!他小声问十阿哥道:“大哥那边没有短处啊,咱们争也是争第二……”那不是白忙么?
到时候保住第二,也不过是不罚不赏。十阿哥小声道:“九哥行围,有额尔赫跟春林在,就补全了短处。”九阿哥一听也是,这才欢喜起来。
那样的话,说不得魁首也有望。到时候自己跟汗阿玛私下里求个恩典,讨几头正当龄的母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不单兄弟两个说小话,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康熙看着乱糟糟的,觉得头疼,摆手道:“四阿哥留下,其他人跪安,两个时辰预备,午正行围正式开始!”众人起身应了,下去准备。
四阿哥站起来,等众人离开,才又坐下。康熙轻哼了一声,挑剔道:“小时候还见你要强,真是越大越出息了,连下场一试的魄力都没有的!”四阿哥讪讪道:“儿子这是有自知之明,骑射确实不是儿子长处,就是下场,也是占了其他兄弟的便宜。”康熙想起上书房那边的消息,沉吟道:“弘晖就不错,马武跟朕夸过……”上书房的文师傅,是翰林官选任;武师傅,则是由乾清宫侍卫里兼任。
四阿哥听到儿子,与有荣焉,道:“弘晖是肖了汗阿玛……”康熙也觉得如此,不过弘晖的外祖,当年骑射也十分出众,才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
他想到了四福晋,道:“四福晋的骑射如何?能开几力弓?”四阿哥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康熙看着他。四阿哥吐了口气,道:“上限儿子不知,只是陪嫁中有七力弓,每年保养时,福晋也试一下弓。”
“哈哈哈哈,不愧是费扬古的女儿……”康熙闻言大笑。四福晋不但是老将费扬古的女儿,还是宗女所出,是广略贝勒褚英的玄外孙女,太祖皇帝的五世外孙女。
只有出色的母亲,才能生养出出色的儿女。早年康熙不大信这个,眼下却开始有些相信这个了。
父母身上的长处,未必都传给儿女;可是各种不足,却容易在儿女身上体现。
想要皇家子孙一代比一代出色,那皇家媳妇就要优中择优……
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粮草先行
行宫里,父子闲话。行宫外头,出来的众人,则是分成了三组。这是要商量用人与战术,就都不约而同地跟其他两组人分开。
打围,留守,夺营。前者好评判,按照最终猎物多少评为优、平、劣。
留守这里,成功守住大营为优,失营为劣。夺营这里也是,夺取大营成功为优,不成功为劣。
如此一来,成了三方并重。要是哪一方三优,就是魁首。没有三优的,就要看优多少,平多少,有无劣分。
大阿哥就道:“我去夺营,剩下谁留守,谁打围,你们自己商量着来……”三阿哥想着行围跟攻防战相比,失色许多,显不出本事来,立时道:“我守营吧,容我偷偷懒,正好这几日着凉腿疼。”他都这样说了,八阿哥哪里好再说什么?
他带了好弓,本想在行围中出彩,没想到如今成了这样模式,行围成了添头。
他就道:“那我就行围吧,只是两位哥哥也晓得,这围猎不单看准头,还要看运气,不知道哪片鹿群多,哪片鹿群少。”三阿哥道:“反正到时候抽签选地方,哥哥就盼着老八你手气好了。”他嘴里这样说着,心里直犯嘀咕。
这……这……忘了这一茬了……八阿哥要是运气好,也不会沦落到眼下这样不尴不尬的处境。
还有个运气旺的九阿哥在。三阿哥莫名觉得,自己这一方,好像也有了短板。
大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已经辰正一刻。大阿哥就道:“早上出来的早,不好差饿兵,咱们先挑人,午初开伙。”三阿哥胜负心起了,想得就多,道:“大哥,总共只能挑二百人,要是三三三分,战力都平平,要不要保两胜?”大阿哥素来不耐烦想这些,望向八阿哥道:“老八怎么说?”八阿哥也觉得保两胜,比战力平均也好,可是大阿哥如今兴头正浓,三阿哥又是不肯吃亏的,自己要是同样这个法子,到时候减的也是自己的人手。
八阿哥就道:“那样有了短处,就要防着旁人田忌赛马,到时候一负一平,还要冒风险,还是平均分配更稳妥些。”大阿哥觉得八阿哥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三队人马之中,只有自己这一方没有弱将。直接放弃一胜,有些可惜。
大阿哥就道:“还是先平均分派吧,等到场上看着再调度。”三阿哥见两人都不同意,就不说什么了。
实际上,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两队人马避锋芒,彼此攻营,不来攻打自己这边。
那样的话,虽说赢得轻松,却显不出自己的本事来。三阿哥心下一动,倒是有些盼着大阿哥与八阿哥受挫。
那样的话,自己带人马出来援手,成了决胜的关键,才真正长脸……*简亲王处。
简亲王之前还想着守营,眼下觉得先锋更气派。到时候,直接抢夺镶黄旗大营。
否则的话,跟保泰对上,整个倚强凌弱,没有什么劲儿。他就道:“哥哥我出阵,咱们挑镶黄旗大营去!”十阿哥道:“那您挑一百人,我跟九哥一人五十。”简亲王却不鲁莽,想了想,道:“还是平均分派,九阿哥这边不用说了,输赢还有运气在里头,保不准是第几,攻营也没有十分胜算,倒是老十的守营,熬过两个时辰,就是一个优。”十阿哥道:“那听您分派。”他本以为简亲王好战,才说了那样的人数分派。
如此,他们这一方的攻营战就可以保一胜。简亲王比九阿哥与十阿哥大六岁,离开上书房的时候,小兄弟两个已经读书好几年。
简亲王晓得,十阿哥藏拙了。他望向九阿哥。九阿哥想着自己左边一个额尔赫,右边一个春林,也不用惧谁,立时拍着胸脯道:“行围这里,王兄就放心吧,保平争优!”雅尔江阿笑了,点头道:“有这志气,好运气就跟着来了,那就等着你保平争优!”三人定了好后,就去挑人手。
总共就两个时辰预备,时间紧迫。*另一组,保泰有自知之明,直接问年岁最大的七阿哥道:“七哥,您看咱们三个怎么个分派?我骑射寻常,怕是要拉你们后腿了,除非跟九阿哥碰上,否则我胜算不大。”七阿哥想了下简亲王那组的人手,简亲王说了要坐镇后方,那能带兵夺营的只有十阿哥,就道:“那你行围,简亲王那边,应该是选九阿哥行围。”保泰听了,多了几分信心,道:“好,那我行围,努力胜过九阿哥,保一平!”七阿哥又望向十三阿哥。
夺营想要胜利,比防守更难。他就道:“十三弟守营,我去夺营。”攻守都有仗可打,十三阿哥并不挑,点头道:“好,那大营就交给我吧!”换了旁的哥哥,他还可以体恤几分,自己冲锋陷阵,让哥哥们守营,少遭几分罪;换了七阿哥,就不好说这个话了。
否则,倒像是当弟弟的,小瞧哥哥。七阿哥心思缜密,知晓攻守相对时候,人数齐平,攻方就是劣势。
他就道:“我挑八十人,你们各挑六十。”保泰跟十三阿哥对这个人数分派都没有意见,三人就下去挑人去了。
随着圣驾过来南苑的都是八旗精锐,先锋营跟护军营的人。大阿哥这边挑人手,直接按照弓力来,择选七力弓以上猛士。
直接在镶黄旗大营前立了靶,报名下场之人,直接射三箭,二中合格。
上三旗护军营的将士,年年随扈行围,可是今年这样半年俸禄做彩头的还是头一回。
一个个跃跃欲试。还有些人,图的不是银子,而是机会。有个才从二等侍卫升上来护军参领,道:“王爷,谁都能报名么?品级限不限?奴才也想试试。”他是正三品参领,年俸就是一百三十两银子,半年俸是六十五两。
勋贵子弟不缺几十两银子,却是缺这个体面。他空降到护军参领位上,下头人多有不服。
这回要是为副手,率领大家夺魁,不服也能服了。大阿哥立时道:“只要是镶黄旗人手,都可以报名,不拘品级……”说到这里,看着围观看热闹的还有不少侍卫,就道:“侍卫不当班的,也可以报名!”两个宗室侍卫立时道:“那我们报名!”简亲王跟保泰本没有挑人的标准,听说大阿哥这样挑人,立时见贤思齐,也跟着立靶。
这次随扈过来的将士总共有六千来人。上三旗占大头,有三千人左右,其中先锋营跟护军营占五成。
相当于一千五百人择六百。看似很容易,可最后的结果让人皱眉。不是拉不开七力弓,都是青壮,拉开七力弓并不在话下。
可是想要三射两中,就要真本事了。一圈下来,三支队伍人数都挑不够两百,都是一百几十人。
要知道,开国时,八旗披甲人均七力弓,这还不到一百年,就十不存一。
这还是八旗精锐中的精锐,大阿哥见了这个结果,不由皱眉。三阿哥道:“大哥,别耽搁了,剩下从骁骑营里选吧!”镶黄旗骁骑营也来了五百人。
大阿哥点头,让人去骁骑营那边选人去了。雅尔江阿不耐烦再选一遍,就吩咐道:“准头不够的,八力弓能拉满的也补上。”八力弓拉满者,能舞八十斤大刀,提二百斤石锁,这是准头不够力气补,可以留守大营做防军。
缺额的几十个人手,就这样补足了。到了保泰这里,保泰依旧没有主意,望向七阿哥。
七阿哥问保泰道:“你带来的侍卫、护军能抽出来多少?”保泰寻思了一下,道:“本就预备着打围的,挑的王府精锐,可用的能抽出三十人。”七阿哥点头道:“那我这里凑二十人,剩下十来个,十三阿哥从正黄旗侍卫营里择人。”这两年,侍卫营也有考核,身手不行凑数的都换下去了。
剩下的,骑射都不在话下。保泰松了一口气,能多用自己人更好,如臂使指。
不过他性子谨慎,道:“名额占了正黄旗的,赏金不占,若是赢了,空额的赏金就换成羊,给正黄旗将士加餐。”七阿哥点头道:“嗯,这样更好。”两位哥哥都是自己的人手,十三阿哥这里可没有自己的人手。
不过十三阿哥从正黄旗侍卫中择人,也是选人范围之内,倒是不用他再贴补一份。
选人用了一个来时辰。等到镶黄旗人马这里有了炊烟,另外两组人马也得了消息。
简亲王立时望向九阿哥,道:“后勤怎么安排,交给九阿哥?”九阿哥立时道:“好,我来……”总共就剩下一个多时辰。
九阿哥立时吩咐人手下去,如常预备伙食。八旗将士随扈出来,都是自备干粮。
不过九阿哥还叫了邢河,吩咐道:“点十个人,快马回京,在南城采买烧饼、馒头跟熟食,按照四百烧饼、四百馒头、二百斤熟肉来算。”邢河应着,匆匆而去。
邢河带人出了围场,就落到七阿哥眼中。七阿哥想了想,跟保泰道:“围场有鹿房,要不要先借几头鹿熬汤?”保泰迟疑道:“就剩下一个时辰了?会不会来不及?”七阿哥道:“有口热乎的,灌在水囊里,到时候也补充体力。”保泰点头道:“好,那就都喝鹿汤,还可以先喝鹿血……”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战术
两个时辰,过的极快。四阿哥做令官,并不需要去准备。康熙就留了他用午膳,用的就是围场食材,鹿血豆腐与滑溜鹿肉片跟五香鹿肠等。
虽是荤腥,吃着却比较清爽。等到膳桌撤下去,康熙提起了九阿哥道:“这回躲不了懒了,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就想着吃喝玩乐。”四阿哥听这话,就晓得九贝勒府采买黑龙江将军的贡余之事,传到了御前。
他就斟酌着说道:“今年是比较明显,采买的东西,比往年都多,外头没抢到年余的几家还絮叨着九阿哥不尊老。”康熙听了这话,想起了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客居九贝勒府之事,道:“九阿哥想不到这些个,董鄂氏太仔细,都是自家人,也不是外客,太外道了。”四阿哥道:“十九阿哥还罢了,十七格格虽小,也是皇家的小姑奶奶,多照顾几分也是应该的。”康熙听了,心情不错。
手足至亲,就该多爱护才是。年岁再小,也是皇子皇女,要是九阿哥夫妇真的托大,轻慢了幼弟幼妹,那他心里还真是不痛快。
他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单九福晋让他放心,太子妃跟四福晋,也是能让人放心的儿媳妇。
若是四阿哥之前没有跟着巡南河,那他应该会让四阿哥夫妇照顾十七格格与十九阿哥。
毕竟四阿哥夫妇更稳重些,九阿哥还不够成熟,九福晋又素来唯夫命是从。
不过也只是小瑕疵罢了,有八福晋的悖逆与五福晋的不服顺在前头,董鄂氏的听话就显得可贵。
想到这里,康熙就没有吝啬夸奖,道:“董鄂氏不错,你福晋也不错,这次你不在京,府里却井井有条,没有出什么乱子,两个孩子也照顾的好。”四阿哥道:“乌拉氏不够灵巧,不过到底是汗阿玛选的人,大方宽厚,儿子有福气。”康熙看着四阿哥道:“朕夸人,你也跟着夸,脸皮越发厚了,都不晓得谦虚两句。”四阿哥道:“当着兄弟们的面,儿子肯定不这样说,当着汗阿玛的面,儿子就实话实说了。”
“哈哈哈……还是朕眼光好,给你们挑的福晋,都是色色出众的……”康熙听了,很是开怀。
因八福晋悖逆的缘故,外头对皇子福晋的择选,也有过风言风语。尤其是早早定下的一位太子妃跟两位皇子福晋,并不是选秀后指婚,都是稚龄就确定了跟皇家的亲事。
既是娃娃亲,这性子人品就跟选秀时指婚不大一样,看的不大真切。不过说来说去,外头也挑不出太子妃跟四福晋的毛病。
两人行事落落大方,可为皇家儿媳典范。八福晋是安王府没有教养好,才性子养歪了。
父子两个悠闲说话,外头的消息也陆续传到行宫。三方人马如何选人……如何分派……如何操练……都有消息传过来。
听闻保泰借了鹿苑的四头鹿给将士们加餐,康熙挑了挑眉,跟四阿哥道:“八阿哥正管着奉宸苑,还以为他能想到这个便利,倒是让保泰先想到了。”四阿哥道:“公私分明,才是长久之道。”康熙点点头,正想着夸奖八阿哥两句,又有消息传过来。
南苑围场的当班主事,亲自去镶黄旗大营,给八阿哥送去了六头鹿,八阿哥收了。
康熙的神色淡了下来,跟四阿哥道:“瞧瞧,县官不如现管,不用他开口,自有人孝敬在前头。”四阿哥不好说八阿哥什么,就道:“包衣奴才越发心大,不肯安分当差,这是找机会攀高枝儿。”康熙看着四阿哥道:“九阿哥管了内务府几年,怎么就没有人想着攀九阿哥的高枝儿?是九阿哥身份不如八阿哥尊贵么?”四阿哥:“……”他觉得心里发凉。
八阿哥失了谨慎。在内务府当差,跟前朝不一样。前朝官场上,举手之劳这样的小便利,不算什么;可在内务府,一草一木都是皇父私产,就要格外分明才不出大错。
不过皇父这几年越发挑剔了。这样的小事儿,也能让他不痛快。康熙冷哼道:“你倒是好哥哥!”到底是一起在景仁宫长大的,年岁又挨着,倒是比旁的兄弟更亲近。
四阿哥羞愧道:“是儿子少了劝诫……”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八阿哥如今大了,不是小时候,儿子即便是哥哥,有些话也不好多说。”康熙道:“说了也没用,还是老实看着吧,你当你是好心提点,他却不会领情,还会觉得你轻蔑他,八阿哥长歪了……”四阿哥:“……”他后悔没有提前告辞了,就道:“汗阿玛,儿子想下去换棉甲……”即便不上场,可既为令官,也是披甲看着更正式。
康熙见他如此,就晓得嘴巴又成蚌壳,觉得没有滋味儿,摆手道:“去吧,去吧,一会儿不用来行宫,直接去观望亭候着。”观望亭上,设了看台。
等到正式围猎,父子两个会临高眺望战况。四阿哥躬身应了,退出行宫。
康熙看着门口,对梁九功,道:“瞧瞧,最是护短的人,还念着跟八阿哥长大的情分呢,也不想想八阿哥对兄弟们可有过厚道的时候?”梁九功道:“八爷素来人缘好,待人也温煦。”康熙嫌弃道:“就是一张嘴罢了,早年哄得了九阿哥,如今能哄得了谁?”梁九功想了想,道:“奴才听说,八爷每次来乾清宫,都会去上书房看十四爷跟平郡王,十四爷跟王爷待八阿哥也亲近。”康熙的脸耷拉下来,道:“这是缺少马前卒,想要跟当年哄九阿哥似的哄十四阿哥,真是越活越不识人了,真当十四阿哥跟九阿哥那样傻?”梁九功闭上嘴,不再接话了。
皇上再不喜八阿哥,也轮不到他落井下石。不过皇上说的没错,十四阿哥可不是九阿哥那样的实诚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
这兄弟两个对上,谁降服谁,谁坑了谁,还真说不好……*午初二刻,距离行围开始,只剩下两刻钟。
各营将士都吃得差不多了,开始检查马匹跟弓箭。三方的营地,是抽签定的。
保泰所掌的正黄旗抽到了正北的大红门,雅尔江阿掌的正白旗抽到了东红门,大阿哥所掌的镶黄旗在两营之间的双桥门。
看到这个结果,三阿哥竟然并不意外。两营夹击。不过这回并不许纵合,就不用担心二打一了。
大阿哥跟三阿哥与八阿哥道:“保泰弱,雅尔江阿既要守营,那我打正白旗;雅尔江阿那边能出营的只有老十,多半越过咱们,打正黄旗;保泰那边选择咱们的余地也不大,不过看到我去打正白旗,他们只能来打镶黄旗。”如此一来,夺营战就是镶黄旗对正白旗,正白旗对正黄旗,正黄旗对镶黄旗。
防守战则是镶黄旗对正黄旗,正白旗对镶黄旗,正黄旗对正白旗。总共要打三场。
八阿哥道:“咱们营地在的中间,也有好处,不管夺营,还是防守,方便互为援手,尤其是策应防守,可以将来攻的队伍包抄。”三阿哥则道:“要是防守这里胜的快,也能支持夺营队伍,消息要灵通,需多留几个传令兵,省得错过战机。”战场之上,没有常势。
大阿哥并不反对适当的时候合兵,道:“那到时候看看再说,三个门挨着,他们间隔起来也没有那么远,若是咱们回防二打一,他们也能出营二对一,到了那个时候,小心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八阿哥立时道:“大哥担心的对,三哥的守营队伍不可轻出,倒是我的行围队伍,若是狩猎的差不多,可以抽调出一半人马增援大哥。”大阿哥仔细想了想,道:“那样是更稳当些,只是行围这里,也别疏忽,正白旗那边行围的应该是九阿哥,正黄旗那边估计是保泰,你这里胜算更大些,越是如此,越不可大意。”八阿哥也觉得如此,道:“大哥放心,我定全力以赴。”保泰跟九阿哥都是出了名的弱,要是自己输给了他们,丢脸可就丢大了。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争优胜,而且还要胜的漂亮。三阿哥喝着鹿肉汤,想着探子回报的消息,幸灾乐祸道:“雅尔江阿傲慢,想不到怜下,九阿哥跟十阿哥也不是能操心的,三个营地,两个营地有加餐,只有正白旗营地什么都没有,这大冷天的,少不得让人抱怨,这士气怕是提不起来。”大阿哥没有说什么,看了八阿哥一眼。
那些鹿是旁人孝敬给八阿哥,他不好说什么。实际上他觉得并不大妥当。
这围猎后吃鹿跟围猎之前吃,还是不一样。即便吃喝的是镶黄旗,是皇父的人马。
只是他也没有拦着,否则倒像是小题大做似的。八阿哥眨了眨眼,想到了过年。
虽说自己只是内务府的管院大臣之一,可既是主官,就跟在六部行走不一样。
娘娘的长春宫,如今日用不说是上上等的,也比早先要好。等到今年过年,八贝勒府也能收到不少年礼了……*正黄旗大营,七阿哥则是接到了新消息,九阿哥之前打发走的人,已经回到围场。
十三阿哥好奇,道:“这是买干粮去了?天这么冷,不知道买什么了……”少一时,派去盯着正白旗营地的探子就回来报信。
“九贝勒叫人买了酱肉、烧饼跟馒头,都分了下去……”保泰懊恼道:“忘了这个了,快马回城,大半个时辰就能一个来回!”十三阿哥道:“九哥不勇武,可要说后勤保障这一块,肯定错不了。”保泰道:“九阿哥怜下不说,还有银子,说不得还有其他彩头,咱们要不要也添点儿彩头?”十三阿哥听了皱眉。
七阿哥则是摇头道:“不必画蛇添足,半年的俸不少了。”上三旗是皇父的上三旗,只可恩出于上。
保泰是听劝的,就点头道:“好,好,时间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开始吧!”远远地传来整军的鼓声。
这是定时的。
“咚……咚……”等响一百下,就到了定好的时辰,行围正式开始……*下一更,明天中午。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变故
东红门,正白旗大营。伴着这鼓声,大家一个个的,正狼吞虎咽吃馒头夹酱肉。
两个比拳头还大的馒头,夹着半斤酱肉,吃得大家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之前因为那两旗有肉汤、自己营地没有肉汤的怨愤,也都平息。肉汤哪里有酱肉吃得美?
更不要说,一人一斤酱肉!吃了一半,还有一半随身带着,回头还可以补充体力。
雅尔江阿几个中午对付了一口。眼下看大家吃的香,九阿哥也直接来了半个馒头夹酱肘子。
瓷实劲道的大馒头,满上荤香四溢的酱肘子,虽说只有半个,也有成人拳头大,九阿哥将自己吃撑了。
雅尔江阿不爱吃肘子、猪头肉这些,看到还有酱肥肠,就直接用馒头夹肥肠。
十阿哥中午吃饱了,就捡了几块酱猪心尝了尝。鼓声将近尾声,大家也吃得差不多。
除了正副三位皇子与亲王外,每旗另有二百人。之前人马已经分派好,六十六人随九阿哥打围,六十六人随十阿哥守营,六十八人随雅尔江阿出阵夺营。
除了守营的将士,没有上马,另外两队都已经上马。九阿哥这次过来,带了两副棉甲,一副是金黄色的皇子棉甲,一副是蓝色棉甲。
这会儿带着上三旗的队伍,他就换上金黄色的棉甲。棉甲里头是羊绒织的毛衣、毛裤,盔甲与皮手套里,也都垫着羊绒帽子跟手套。
如此一来,别说在外两个时辰,就是半天一天,也冷不着。九阿哥脖子上,还带了羊绒围脖。
他手上拿着五力弓,腰上佩着长刀。选出来行围的侍卫、护军,都是骑射出众的。
不过九阿哥晓得自己的分量,等到鼓声止了,围猎即将开始,九阿哥就举了胳膊,让众人安静。
而后,九阿哥扬声道:“汗阿玛恩典,今日围猎,给了重赏,半年俸,爷晓得自己的身手,出不上什么大力,不过爷要说一句,若是咱们围猎获优,爷的半年俸,不领了,直接分给场上诸位,共沐皇恩!”六十多骑,立时爆出欢呼声来。
贝勒年俸两千五百两银子,半年就是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均分下来,也是小二十两银子!
对于寻常披甲来说,这又是半年俸!春林在旁捧场道:“九爷出银子就行,出力交给奴才们!”他一牵头,其他人就跟着接二连三表决心。
这个道:“九爷就瞧好吧!”那个道:“九爷坐镇,等奴才们夺魁!”挑行围人手的时候,九阿哥除了自己带了额尔赫跟春林两个骑射出众的,还挑了个四十来岁的护军校。
那人身手寻常,胜在年年都跟着南苑行围,对围场地形熟悉。九阿哥就点了那人为队长,额尔赫跟春林为副队长,跟三人道:“就交给你们了……”三人齐声应诺。
六十六人的队伍,转眼就分成了三小队。三人各领一队。春林的队伍为先锋,直接奔袭出去,到南界往回驱赶鹿群。
额尔赫的队伍则是分兵,两小队往东西界而去。队长将剩下的人手扇形分开,缓缓推进。
不单正白旗的围猎队伍如此,其他的两旗围猎队伍也是差不多的模式。
观望亭上,康熙与四阿哥一人一个千里目,正看着围场上形势。
“没有新意,都是老样子……”康熙带了挑剔。如此一来,这胜负就不好预测,有运气在里头。
四阿哥道:“战术是谨慎了些,保泰跟九阿哥都不擅长指挥,这样行进倒是保证不会出错。”康熙道:“少了几分锐利……”各旗攻守围猎的人选,已经传到了御前。
只看着旗色儿,就能晓得领军的是谁。四阿哥望向镶黄旗方向。八阿哥也如此布局,并没有托大快进。
这围猎的前半程还真是看不出什么,且看后头,哪个旗围鹿群多,逃逸的猎物少,哪个旗胜局就大。
一半看运气,一半看箭术高低。这会儿工夫,三方营地也都迎来了夺营的队伍。
正白旗大营外,就是大阿哥率领的镶黄旗队伍。镶黄旗大营外,是雅尔江阿率领的正白旗队伍。
这和大阿哥预料的不一样!不过大阿哥眼下并不知晓,正将队伍分了左右翼,打算齐攻。
因为不用防备对方突围,不用留人马围攻,直接开打就是。正白旗营地里,十阿哥已经设了两重防线。
一重是荆棘墙,一重是陷马坑。虽说会伤了马腿,可是这回既是战事,就顾不得那些。
敌我需分明。镶黄旗大营外,雅尔江阿已经站定,正跟守营的三阿哥遥遥相望。
双方都有弓手,这距离就拉开的有些远,省得在射程之内。按照规矩,这将士被射中头、胸、后背这三处一次,或是其他地方超过三次,就要
“阵亡”。坐骑也是,头腹部三次
“阵亡”。三阿哥觉得牙疼,这位不是说了守营么?鼻子下是屁眼不成?
怎么说话不算话?奸诈!故作疑兵!不过三阿哥也不犯怵,手臂一挥,盾兵后就是
“当啷当啷”、
“哐啷哐啷”的响器声。人听了都觉得燥,更别说马匹。这闹心扒拉的,正白旗的队伍立时有些混乱。
等到七阿哥率领正黄旗人马过来时,就看到双方对峙场景。他没有上前,立时调转马头,率领众人往围场中心去。
他这里率领的人马,有二十是王府的侍卫、护军,剩下六十是正黄旗将士。
没有人多问,都是听从号令。保泰这里,还在等着人手驱赶鹿群。眼见着七阿哥率领大部队过来,不由诧异,道:“七哥,您这是……”七阿哥简明回道:“镶黄旗跟正白旗互攻,咱们先合兵打围!”保泰反应过来,立时道:“好!好!好!”简直是意外之喜!
虽说三旗行围,每旗划出来的围场并不是很大,可也是方圆二三十里。
六十来号人驱赶围猎,跟一百多号人截然不同。随着鹿哨声响起,队伍散了出去,驱赶着四方鹿群,又渐渐合围。
在观景亭上,康熙与四阿哥看得分明,正黄旗黑压压的鹿群,明显要比正白旗跟镶黄旗两方的要多。
康熙不满,对四阿哥抱怨道:“瞧瞧,一个个的就晓得横冲直撞,不晓得用用脑子,场上是三方,他们就半点防备都没有!”人都有远近亲疏。
在康熙眼中,自然是盼着大阿哥赢。大阿哥不赢的话,也当是雅尔江阿。
保泰这里,原本以为是跟着凑数的,没想到这转眼情形就要逆转。
“围场上不说了,合兵后战力比那两旗强,等到围猎完毕,那两旗的守营战也差不多,到时候他这一百多号人马,这胜负还用说?”康熙继续说道。
四阿哥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他就道:“大哥跟雅尔江阿太好胜了。”两人只想着以强胜强,没有想着总的战局。
康熙摇头,道:“太鲁莽,只能为将,不能为帅。”四阿哥看着正黄旗的行围队伍已经合围,赞道:“七阿哥果决,当机立断……”康熙继续看着,好一会儿才道:“七阿哥确实不错,心性坚毅,换了是你们,到了他这个境地,未必会有这个成色。”四阿哥也安静了一会儿,道:“都是汗阿玛仁慈。”换了其他朝代,这样天生不全的皇子早就被遗弃了。
七阿哥小时候虽被送出宫,可是绝食之后还是被接了回来。用绝食这样不孝的手段挟制父母,别说是皇家,就算是百姓人家,也不一定有用。
结果还是皇父先心软了,没有用儿子的性命赌气,将七阿哥接回宫中,也没有追究他的不孝。
康熙想起这段往事,也有些怅然,道:“朕当时以为那是最好的安排……”庶妃所出的残疾皇子,能继亲王大统,那不是恩典是什么?
就是正常恩封,七阿哥那样的出身,也封不到和硕亲王。四阿哥道:“七阿哥孝顺重情。”康熙道:“你们也都做阿玛的人,当明白朕的苦心。”四阿哥道:“汗阿玛怜弱……”要不然,也不会一茬一茬的宠爱幼子。
父子闲话之间,围场上的消息也都扩散开来。镶黄旗跟正白旗的攻方也好,守方也好,四组人马,陆续得了消息,晓得正黄旗轮空,没有对手!
镶黄旗大营外,雅尔江阿两轮冲刺,受了两回教训。六十多人手,
“战损”十来人。当然,镶黄旗的守军也没有落下好,也
“战损”了差不多的人手。雅尔江阿正心浮气躁,听了正黄旗的消息,也没有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软骨头啃了也没意思。三阿哥却觉得并不是如此。他忙高声喊:“休战一刻钟,休战一刻钟!”雅尔江阿不想理会,还想要再来一轮冲锋,就听到马蹄
“哒哒”声响,有队伍从后头过来。雅尔江阿刚叫人警戒,就见几十骑呼啸而至。
是大阿哥率领镶黄旗人马回抄。雅尔江阿正想着要不要带了队伍遁去。
都是骑兵,六十多骑包围不了六十来骑。大阿哥扬声道:“十阿哥说了,休战两刻钟!”雅尔江阿这才稳坐马上,没有率人遁去。
一时之间,镶黄旗大营外,两支队伍遥遥相对……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另辟蹊径
听说正黄旗合兵围猎,雅尔江阿就晓得,若是不想法子,围场上的那一优是正黄旗。
等到围猎结束,合兵后的正黄旗再来夺营,不管是攻那一方,有压倒性的优势。
雅尔江阿立时对大阿哥道:“先各自围猎,再夺营?”大阿哥点头道:“就这么办!”两个队伍呼啸而去,往各自围场。
三阿哥看着一路烟尘,觉得心堵。大阿哥已经回营,就算不能全歼雅尔江阿的队伍,也能咬下一大口!
这个机会错过,就不好削减雅尔江阿的战力,双方就是势均力敌,输赢不定。
三方都合兵行围,围场上大家力量又平了。等到回头攻防战时,镶黄旗跟正白旗都有战损,只正黄旗完整无缺。
又是正黄旗占优。这样下去,镶黄旗胜算可不多。三阿哥脑袋反转,叫了传令兵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传令兵上马,往围场上传话去了。观望亭上,康熙与四阿哥也看到队伍变换。
康熙道:“总算还没有蠢到家。”四阿哥有些意外,道:“儿子还以为双方会选择一起打正黄旗大营。”康熙摇头道:“就算打下来,正黄旗也不过是一劣,围场上一优,合兵夺营再一优,还是正黄旗胜。”四阿哥明白下来,围场这一优不能让。
尤其是在正黄旗合兵后。四阿哥看着围场上的烟尘,道:“镶黄旗跟正白旗合兵晚了……”康熙道:“总共两个时辰,围猎这一场,最后清点的是猎物总数决定胜负,还能追得上。”如此胜负又说不好了。
四阿哥也猜不到。正白旗围场上,九阿哥跟雅尔江阿汇合。听说正黄旗合兵,九阿哥道:“怪不得那边烟尘大,之前瞧着就不对劲。”雅尔江阿没有耽搁,立时将人马散下去。
三方都合兵,围场上的胜负就要看运气了。之前正白旗第一轮围过来的三支鹿群,已经赶得差不多。
“嗖嗖嗖嗖……”几轮射下去,就是一地鹿鸣。
“再来……”顾不得清点猎物,雅尔江阿就带头策马,再次去撵鹿群去了。
九阿哥看着场上情形,眺望另外两个围场。距离太远,太不真切。得想个法子,要不然的话,正白旗围场上这一场,胜算不大。
镶黄旗围场,大阿哥策马,也带了兴奋,手上弓箭没停。可惜的是他带了四个箭囊,只有两个是有箭头的,剩下两筒箭是去了箭头的。
想要再射一轮,就要等着箭支收上来。早有侍卫翻身下马,去给大阿哥收箭。
八阿哥旁边,是三阿哥打发人来传令兵。听了传令兵的话,八阿哥一时拿不住主意。
他勒马过来,道:“大哥,三哥说正黄旗战力完整,稍后攻防战要占优,让我们找机会拦截正黄旗人马,增加‘战损’。”大阿哥就道:“那等到再围一轮,咱们就去跟正黄旗打一回!”八阿哥想着第三方,道:“会不会让正白旗占了便宜?”大阿哥就道:“先打一轮再说,然后不管是谁来夺营,咱们都全部回防包抄!”如此,一个优是稳稳的。
八阿哥就不再说,继续第二轮行围。马蹄声声中,正黄旗缴获颇丰。他们第一轮围猎比另外两支队伍人多,逃逸出包围圈的鹿群就少,被围住的就多。
成绩斐然。等到第二轮结束的时候,地上已经都是缴获。这会儿工夫,十三阿哥打发出来的传令兵也到了。
七阿哥跟保泰也晓得另外两旗合兵的消息。保泰带了激动,看着七阿哥道:“咱们打谁?”七阿哥毫不犹豫道:“镶黄旗,方便策应大营!”镶黄旗在大红门跟东红门之间的双桥门。
正黄旗大营在大红门。攻打东红门的话,要是正黄旗大营有失,他们回护不及。
打镶黄旗大营,还可以在其他队伍攻打正黄旗大营的时候包抄回去。保泰点头,带了兴奋,道:“那留下一什人马清点猎物,其他人走吧!”七阿哥点头,留下一什人马清点猎物,其他人上马,往镶黄旗大营而去。
大阿哥与八阿哥的合兵正奔着正黄旗围场后方来,想的就是劫掠削减。
一方有心埋伏,对着无心的一方,一个照面下来,正黄旗队伍就吃了大亏。
前头两排披甲,十几个胸口中彩的。披甲避开箭支的,马匹也没有避开。
“报损,报损……”八阿哥的侍卫扬声喊道。七阿哥跟保泰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无赖。
想要反击的时候,镶黄旗的队伍已经调转马头,呼啸而去。保泰咬牙道:“七哥,追不追?”七阿哥吐了口气,道:“先夺营!”正黄旗的队伍,就依旧往镶黄旗大营方向去了。
镶黄旗的队伍,则是改变了方向,没有再去正白旗大营,而是缀在正黄旗大营的队伍后,跟着往镶黄旗大营方向去。
八阿哥勒马,跟大阿哥说道:“大哥,咱们回营,跟正黄旗就是硬碰硬,到时候正白旗轮空,白捡了便宜。”大阿哥就道:“那就不让正白旗轮空,咱们继续打正白旗。”如此,等到正白旗校场上的队伍下来,就只能去攻打正黄旗。
那个时候,就是凭本事说了算。八阿哥心下一松,点头道:“好……”队伍就改道,往正白旗大营去了。
十阿哥看着呼啸而来队伍,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未正,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战事过半。
方才九哥打发人来传话,让自己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是坚持到半个时辰后。
那就坚持。之前被损坏荆棘墙跟陷马坑,已经再次铺陈好,另外在营地五里外开始,还洒了大量的炒黄豆。
喷香的炒黄豆,对于马匹来说,就是最大的诱惑。大阿哥与八阿哥带队近前,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地面冻得正结实,黄豆除了味道好,还成了危险品。一声马嘶声中,一个披甲差点摔下来,勒紧了缰绳才没有落地。
有眼尖的披甲看到地上黄豆,禀告给大阿哥。大阿哥嘴角抽了抽,对八阿哥道:“十阿哥花样不少,方才就损了十来匹马,这回要更小心了……”八阿哥远远地眺望镶黄旗大营方向,道:“正黄旗的队伍跟营地近,方便回护,要是那两支队伍对上,咱们是不是可以以逸待劳?”大阿哥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放弃夺营那一场?”八阿哥摇头道:“不放弃,是想着等到正白旗的队伍到了正黄旗大营,咱们可以回护镶黄旗大营,惊走正黄旗的队伍……”毕竟是三方混战,要是不多考虑,容易被人占便宜。
守营一优。等到正白旗跟正黄旗两败俱伤时,他们夺正黄旗大营,夺营就也是一优。
围场上的清点成绩,就不用太在意。大阿哥听了,就道:“那就放慢攻击……”这队伍腾挪,观景亭上看得清清楚楚。
康熙道:“镶黄旗队伍打正白旗大营,正黄旗队伍打镶黄旗大营……”如此,正白旗队伍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怎么半天没动?康熙以为自己眼花了,放下了千里目,闭目休息了一下。
再次眺望的时候,结果没有变化。正白旗围场上的队伍没有动,依旧是在原地。
康熙皱眉,跟四阿哥道:“难道他们围猎成绩太差,直接放弃了另外两场?”四阿哥也猜不到缘故,不过却晓得雅尔江阿的脾气,道:“堂兄好强,不会轻易认输……”正白旗围场,九阿哥正低声跟雅尔江阿说自己的
“战术”。雅尔江阿目瞪口呆,道:“是不是太损了?”还能这样打?九阿哥道:“这不就是三十六计中的趁火打劫跟釜底抽薪么?怎么就用不得?”雅尔江阿往东西两侧看了眼,道:“那抢哪边的猎物?”围场上,只需保证自己猎物最多就行了,并不需要劫掠两方。
九阿哥道:“镶黄旗,正好跟咱们挨着,镶黄旗的夺营战也占优势,先给他们一个劣,正好平了他们的优势。”雅尔江阿看着九阿哥,带了佩服,道:“不错啊,脑子够灵巧,还能这样玩儿!”一百多人的队伍,留下二十人看守猎物,其他人就策马往镶黄旗的围场中间去了。
围场中间,距离各旗大营有十来里地。除了观景亭上的皇家父子,没有人发现正白旗的队伍偏了方向。
大家都以为围场上那一场,已经结束,决胜局在攻防战上,谁会想到九阿哥另辟蹊径。
观景亭上,康熙猜出了正白旗的企图,哭笑不得。四阿哥看着,也不晓得怎么点评。
好像,这招式有些缺德。康熙放下千里目,轻哼道:“指定是九阿哥出的歪主意,这是将雅尔江阿带沟里去了!”四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他们应该是掐着点儿劫掠,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了,等到消息传出去,镶黄旗想要将猎物再抢回去,怕是来不及。”被九阿哥神来一笔搅合的,康熙竟也猜不到谁输谁赢。
四阿哥想着镶黄旗被偷了猎物后,一个劣是跑不掉了。如此一来,就算剩下两场,镶黄旗都是优,也未必能当第一……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各个都是机灵鬼儿
百人围攻十人,势如破竹。
须臾工夫,十人就都中彩,报了战损。
领头的不是旁人,正是八贝勒府的二等侍卫富德。
他是马齐的四子,富庆的弟弟。
富德不服道:“九爷,王爷,怎么能这样抢夺猎物?”
九阿哥担心他不老实“死”着,跑回去报信,立时吩咐春林道:“捆上!”
春林立时下马,不等富德反应,就给捆了个结实。
剩下的人都安静如鸡。
九阿哥想了想,道:“剩下的绑手!”
不给他们机会通风报信。
众人应着,跳下马背,一个没落下,都捆了个正着。
春林看着地上的猎物,道:“九爷,有只红毛狐狸!”
九阿哥听了心动,跟雅尔江阿道:“王兄,这个红毛狐狸我昧下了,我们大格格最爱这个色儿……”
雅尔江阿摆手道:“随便挑,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富德还想要说话,春林已经解开富德的荷包,直接将他的嘴堵上。
只剩下大虫子似的涌动,“呜呜”做声。
不用说他肯定是要说那红毛狐狸的,真要等他说出来,倒像是九阿哥抢八阿哥的好东西似的。
一百人或是直接在马背上搭一头大鹿,或是提两串野鸡兔子之类的小猎物,都凑齐百八十斤。
就是九阿哥的坐骑上,也没有空着,除了红毛狐狸,还搭了几只毛色鲜亮的雄山鸡。
一个好阿玛,自然不能太厚此薄彼。
他打算用那山鸡尾巴给丰生跟阿克丹做毽子,
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也可以见者有份。
地上的猎物一分,立时就少了一半。
众人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不过九阿哥厚道,晓得围场野兽多。
虽说骑兵驱赶了两圈,也要防范落单的野猪与狼、豺等。
于是,他就点了五个人留下,将荷包里的怀表掏出来,丢到领头的怀中,道:“掐着点儿,还差一刻钟到申正的时候解了他们的绳子回围场,别空着手回,再顺手带点儿猎物回来。”
那领头的护军接了怀表,躬身应了。
一行人原路返回,到了正白旗围场中间。
等到将猎物卸下来,跟之前的缴获放在一处,就很是可观。
九阿哥大笑道:“围场这一优,稳了!”
雅尔江阿虽觉得有些寒碜,可是怎么胜不是胜呢?
他立时道:“别耽搁了,先回大营!”
看一下形势,要是守营妥当,还可以再试着去夺营。
两优打底。
九阿哥也不嫌马背颠簸,立时道:“走,若是那两旗对上,咱们做个渔翁就更好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冲往正白旗大营。
正白旗大营外,大阿哥与八阿哥已经察觉到不对。
正白旗的队伍始终没有攻打正黄旗大营。
正黄旗人马没有回退,还在攻镶黄旗大营。
三阿哥预备的防守,可没有正白旗这样花样百出。
就是寻常的盾兵跟长枪兵,另有绊马索两道。
大阿哥瞧着势头不对,跟八阿哥道:“不能再等了,再等怕是要失营,防守这一优不能丢!”
八阿哥也生出不好的预感,回头看了眼围场方向,道:“正白旗是不是越界围猎了?”
大阿哥道:“围场范围划定了的,不许出三旗范围……”
这样说着,兄弟对视一眼,都安静了。
八阿哥皱眉道:“正白旗放弃夺营的那一优,保围场胜利,大哥,咱们最少也要拿下一优!”
大阿哥立时道:“回兵,守营!”
随着大阿哥令下,镶黄旗的人马就“呼啦啦”地撤离,往镶黄旗大营而去。
这会儿工夫,七阿哥跟保泰这里也发现正白旗的人马还没有出围场。
保泰道:“遭了,他们二次围猎,要保围场那一优了!”
七阿哥凝神道:“咱们夺营这一战必须拿下,才能两优!”
想要夺魁,两优是根本。
保泰听了,不免迟疑道:“那大哥跟八哥会回防,到时候就是二对三……”
七阿哥立时道:“你回去守营,让十三阿哥分带三十人过来!”
保泰也不耽搁,立时调转马头,往正黄旗大营去了。
等到大阿哥与八阿哥带了人马过来,十三阿哥也带了三十来骑奔袭而至。
三阿哥见状,立时也将守营的人马点了一什,派了出来。
双方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八阿哥扬声道:“正白旗的人马没有出围场,要保一优,这个时候咱们当联合起来,拿下正白旗大营,将他们的优平了,才能恢复战局,否则咱们对上,只会便宜了正白旗!”
双方都是聪明人。
十三阿哥立时道:“攻营成绩,只有优劣,到时候算谁的?”
大阿哥:“……”
还真没法子分。
谁也不耐烦给旁人做嫁衣。
八阿哥皱眉道:“要是什么也不做,任由正白旗拿下两优,那剩下的也不用比了。”
十三阿哥望向七阿哥,等着七阿哥决断。
剩下的,当然也要比。
可以得第二,但是不能得第三。
第三还要罚俸的!
虽说赏重罚轻,可是寒碜。
到时候要被上三旗的将士笑话无能庸碌。
攻打正白旗大营的那一优就很关键了。
七阿哥看着大阿哥道:“大哥,等夺营后猜拳?”
大阿哥想了想,点头道:“好!”
等到双方合兵,一起往正白旗大营过来时,雅尔江阿跟九阿哥已经先一步回营。
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大家就晓得,守营为先。
十阿哥掏出怀表看了一眼,道:“就剩下两刻钟!”
雅尔江阿立时拿了弓,道:“两刻钟夺营艰难,防守却容易,拼了!”
十阿哥紧随其后,也拿了强弓跟上,对九阿哥道:“九哥坐镇,我跟王兄迎敌,额尔赫跟上!”
九阿哥吐了口气,道:“嗯,必胜!”
他们放弃了夺营,要是守营失败,那之前的一优也没有意义。
随着“哒哒哒哒”的马蹄声响。
两旗兵马到了正白旗大营。
四位皇子并骑。
守方这里,雅尔江阿跟十阿哥在前,额尔赫退后两步,也都拿了弓。
雅尔江阿扬声道:“还带联合的?之前可没说带这个的,算不算犯规?”
大阿哥挑眉道:“那你们跨界狩猎,算不算犯规?”
雅尔江阿:“……”
十阿哥道:“大哥,我们人手只折损十来人,一百九十人守营,就算你们两家倾巢而出,也未必能夺下大营,更不要说还要分人留守,与其在正白旗消磨时间,还不如去打正黄旗大营。”
大阿哥轻哼道:“就你会算账是吧,让你们守营成功,你们就是两优,旁人还比什么?”
十阿哥立时道:“大哥,我们两优也没胜啊,还有攻营的一劣拖后腿呢,成绩一拉,就只剩下一个优,你们要是攻守都赢了,也是两优,那样在围场上得第二的,就成了魁首,所以您看,这魁首还是出自你们两个旗色儿中!”
一段话,将大阿哥绕蒙了。
七阿哥立时道:“大哥,时间不够用了,直接打吧!”
大阿哥也晓得时间紧迫,想要再折回,攻打正黄旗大营,胜算也不大,七阿哥不会干看着。
他立时下令,道:“攻击!”
“嗖嗖嗖嗖……”
话音未落,正白旗大营里已经射出来两轮箭。
联军忙后退避让,拉开了距离,才开始攻防战。
镶黄旗大营。
三阿哥站在马背上,眺望正白旗所在的东红门方向。
这时,就有单骑飞驰而至,正是三阿哥之前派出去的探子。
“王爷,打起来了……”
探子急匆匆禀告。
三阿哥听了,吐了口气,道:“好!上马,咱们夺正黄旗大营去!”
负责留守的一个护军校道:“王爷,那留多少人守营?”
三阿哥道:“不留!正黄旗跟正白旗的人手都牵制住了,咱们又奔着正黄旗大营去,不怕旁人夺营。”
这护军校觉得空营有些儿戏,还要再劝。
三阿哥催促道:“快些,没工夫耽搁了!”
他之前分出去十骑,但是还留了五十六骑,就全都带上,直奔正黄旗大营。
正黄旗大营里,保泰正听着外头消息,晓得两旗合并,一起去攻打正白旗大营去了。
这个结果,他也看不明白了。
只心里默默期盼,这回不拿魁首,也跟在大阿哥后头,得个第二好了。
到时候不赏不罚,也不算太丢脸。
结果他正想着,就听到东边异动。
“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中,几十人的队伍奔驰而来。
营地只剩下三十人,都是不擅骑射的。
众人都跟着动了,将保泰护卫在中间。
保泰心中生出绝望来,呵斥道:“围着爷做什么?守营啊?”
正黄旗大营外,也设了荆棘路障,还有跟正白旗大营外差不多的陷马坑。
不过这次三阿哥有备而来,马背上的护军,手中抱着牛皮,这是大营帐子拆下来的。
马背上骑射压阵,前头先锋拿了牛皮铺陈,将地上的陷马坑遮住。
保泰生出无力来,看着三阿哥道:“三哥,前头还在合兵,您这也忒不厚道!”
三阿哥大笑道:“战场之上无兄弟,是保泰弟弟太没有防心了,失了谨慎!”
镶黄旗的旗帜,稳稳当当地插在正黄旗大营上。
夺营成功!
“当当当当……”
远远地,金锣声响起……
第一千七百八十章 三优
镶黄旗大营,光秃秃的营地。
春林吐了一口气,将正白旗的旗帜插上。
跟着的正白旗精锐都面面相觑,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作为正白旗的后手队伍,他们由战力最强的春林率领,本打算等到营地那边牵扯住两支队伍的人手后,就偷袭正黄旗大营。
没想到他们还没有过去,就看到镶黄旗倾巢而出。
他们就直接躲了,换了方向,改道镶黄旗大营。
“今儿几位爷运气好,咱们也跟着沾光了……”
春林大声道。
众人齐声欢呼。
这一优本是碰运气的,谁会想到运气来了,真是挡不住!
皇上允诺的半年俸到手,九阿哥赏的银子,就是看多少人分了。
不管怎么分,今天都赚大发了!
正白旗大营,双方人马的箭都射完了,几乎要肉搏。
战损人马也不停增加,下了场外观战。
不过雅尔江阿跟十阿哥还是牢牢地守住了大营。
尤其是雅尔江阿,棉甲都脱了一半,浑身热气腾腾,拦住了大阿哥的进攻。
等到鸣金声响起,九阿哥眉开眼笑出了营帐,对着大家抱拳道:“大哥、七哥、八哥、十三弟,承让承让!”
大阿哥收了攻势,翻了个白眼,弹了弹袖子,道:“尽是无赖手段!”
八阿哥则是看着旁边战损跟守营的人数,察觉到不对劲,道:“你们藏兵了?这没有一百九十人!”
七阿哥听了,立时回头,眺望镶黄旗大营方向。
不过间隔的远,目力所不及。
十三阿哥惊讶道:“你们没有放弃攻营?分兵了?打正黄旗大营去了?还是打镶黄旗大营?”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春林带队,埋伏前进,看哪个营地残了,就夺哪个营地。”
十三阿哥叹了一口气。
那还用挑么?
正黄旗留了三十人,守将是不中用的保泰。
镶黄旗大营留了五十人,守将是战力强的三阿哥。
正黄旗守营要得一劣了。
不知道围场上怎么排序,这夺营战,也是一劣。
这个成绩,也太丢人。
大阿哥与八阿哥想到此处,松了一口气。
他们看来是中不溜。
观望亭中,康熙看着这个结果,很是无语。
四阿哥眨眨眼,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战果。
“正白旗守营胜了,夺营也胜了,再加上围场那边,竟是三优……”
真要说起来,这边实际算不上强,都可以说是最弱了。
康熙闷气道:“打得乱七八糟,半点也不用心!”
兵者,诡道也。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未胜当先想到失败。
镶黄旗大好局面,大阿哥带着两个弟弟加起来,也是武力最强,偏偏打成这个样子。
康熙将千里目往梁九功手中一丢,吩咐旁边侍立的马武道:“去传朕的口谕,让那些混账东西滚到行宫见驾!”
马武应着,立时匆匆下了山坡。
肩撵备着,康熙摆手,没有上辇,而是跟四阿哥徒步下山。
“都多大岁数了,结果一场演战打成了浆糊,幸好如今没有战事,真有战事,谁能担起来大任?”
康熙说着,越发不满。
最小的十三阿哥都已经十七岁,剩下都二十开外,怎么也不算小了。
开国王公,这个年岁,早就是独当一面的老将;结果如今这些宗室与皇家子弟,却是没有真正能拿得出手的。
尤其是大阿哥,曾经是康熙寄予厚望的皇长子,只盼着他跟肃武亲王一样,即便不承皇统,也能以武勋立世,成为世袭罔替的功王。
如今的宗室功王,显祖子孙一支,太祖子孙四支,太宗子孙两支。
他也盼着,自己的子孙中也出一两位功王,与国同戚。
三方人马,之前紧绷着。
如今松弛下来,都在原地放松,没有动。
马武策马下山,直接往正白旗大营,从简亲王跟大阿哥开始传皇上口谕。
大家没有耽搁,上马往行宫去了。
两个时辰紧绷着精神,来回奔驰,大家也都有些乏。
九阿哥看着前头的大阿哥,良心微微抬头,不过看着大阿哥后头还跟着八阿哥,就又压了下去。
他跟十阿哥道:“除了晚上这一顿,剩下的鹿,是不是可以分了?”
十阿哥道:“九哥想要打发人送回京么?不用折腾一趟,明天还有呢,一起拉回去呗!”
九阿哥摇头道:“没想着今天送回去,就是寻思猎物不少,想要挑些小鹿,到时候硝制出来鹿皮,给孩子们做靴子,软和。”
十阿哥道:“那我一会儿就安排人挑拣出来。”
十三阿哥勒马在旁,看着九阿哥,若有所思,道:“九哥您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布局好?”
他也有些看不懂了。
去年比蓝甲那回,九哥就是第一,今儿又是第一。
九阿哥挺着脖子,跟小公鸡似的,道:“当然是爷脑子好,怎么能将胜负归在运气上,那不是瞎扯淡么?”
十三阿哥:“那您说,要是正白旗没有抽到东红门,而是抽到双桥门的位置,被两旗夹中间,还能胜么?”
九阿哥仔细想了想,道:“说不好!不管谁在中间,都是靶子,那个时候被打残的,应该就是我们了!”
这样说来,还真有些运气在里头。
八阿哥在前,并没有开口接话。
营地的签子,是大阿哥抽的。
他要是接话,倒像是抱怨大阿哥手气不好似的。
他就跟七阿哥道:“还有明天一场,到时候就简单了,直接围场上见真章!”
七阿哥点头,心里却想起了九阿哥去年的各种操作。
围场上,也要用脑子。
七阿哥觉得脑仁疼了,九阿哥非常人,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好预测。
只盼着明天跟九阿哥的队伍距离远些。
大阿哥跟雅尔江阿并肩在前。
大阿哥还在回味刚才的夺营战,道:“许久没有凑到一起比试了,等到下午,校场上较量较量?”
雅尔江阿不犯怵,道:“大哥比什么?是射箭还是布库?”
今天这混战,两人都没有尽兴。
大阿哥就道:“都比一轮!”
雅尔江阿回头看了看众皇子,道:“带不带他们?带了好像欺负弟弟,不带好像瞧不起人似的……”
大阿哥也扫了一眼,道:“老三怕是闲不住,其他人随他们的意思,想要松散松散筋骨就下场。”
雅尔江阿道:“三哥确实有把子力气。”
众皇子中,他只比大阿哥与三阿哥小,比其他人都年长。
他跟三阿哥同庚,比三阿哥小半岁。
因为马武是先通知的他们,所以他们最早到了行宫。
康熙跟四阿哥已经回来了。
听说简亲王跟大阿哥他们到了,康熙道:“让他们麻溜进来!”
梁九功出来传话,神色紧绷着,传了康熙口谕。
见他脸色肃穆,原本嘻嘻哈哈说话的众人也都屏气凝神。
大家早就晓得圣驾在观景亭瞭望,那是围场中比较明显的高地,大家也远远地看着亭子的影子。
就连胜券在握的雅尔江阿、九阿哥跟十阿哥都多了忐忑,更不要说其他人。
要是仔细想想这两个时辰的战况,他们自己都能挑出各种毛病来,更不要说皇父。
九阿哥吐了口气,回头伸脖子眺望。
他倒是盼着三阿哥跟保泰快点到了,这挨骂的时候,顶好是一个也别落下。
三阿哥跟保泰接了口谕,自然也没有耽搁,都是往行宫飞驰而来。
在九阿哥的眺望中,他们紧赶慢赶,还真是赶上了……
下一更,明天中午
第一千七百八十一章 望子成龙
众人进了行宫。
除了雅尔江阿、大阿哥跟三阿哥之外,其他没有人敢抬头。
都惴惴着,等着训斥。
康熙瞪了雅尔江阿一眼,道:“赢得光彩是吧?尽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还有脸笑,得意什么?
雅尔江阿讪笑两声,道:“汗阿玛,这战场之上无常势,多用计谋也不算错。”
“计谋?倒是好意思说,不是无赖手段么?”
康熙毫不客气:“这围场上驱赶猎物的时候有抢鹿群的,没听说围猎射完猎物还有抢猎物的!”
雅尔江阿挺了挺胸脯道:“这……没有约定不能抢夺猎物,就是可以抢。”
保泰听着不对劲,转头望向雅尔江阿,小声道:“王兄,你们抢了谁的猎物?”
他之前想简单了,还以为正白旗队伍没有出围场,是将之前漏掉的猎物重新围猎第二轮。
竟然是直接抢猎物?
臭不要脸!
雅尔江阿挑眉,望向了大阿哥。
大阿哥轻哼了一声,道:“你们就是故意的,晓得镶黄旗势力最强,想要削减镶黄旗的优势!”
雅尔江阿道:“真不是,这不是正好跟镶黄旗的围场挨着么?近啊,方便腾挪。”
保泰听了,松了一口气,不是抢正黄旗的猎物就好,可是想到自己失营,脸色又耷拉下来。
康熙又望向保泰道:“还想要侥幸?以为正黄旗占便宜了?你是主帅,有什么功绩没有?”
保泰脸色涨红,道:“这……这……奴才确实能力不足……”
康熙冷笑道:“所以就直接让权了,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你今年二十一,不是七十一,就是败了,又有什么?等到守营,也没有寸功,打都没打,就举手投降,作为太祖皇帝子孙,你就不觉得羞愧?”
保泰的下巴都杵到胸口上,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最后守营那里,他表现的是怂了些。
当时想的是自己这一方留守的都不善射,防御无力,人数也不占优,没有必要白折腾。
可实际上当时距离战事结束不到一刻钟。
三十人死守,对五十人。
真要到了肉搏那一步,拖延一刻钟也不无可能。
皇上骂的没错,他今天是稀里糊涂的,行事不上台面。
康熙训斥完侄儿们,望向诸皇子,更是心头火起。
“胤褆,你是镶黄旗的主帅,还是无头苍蝇?没有成算,四下里乱窜,最后联合正黄旗人马都没有夺下大营,你是废物么?”
康熙毫不客气地贬损着。
早先顾念着他是长子,就算有训斥的时候,也都是父子私话。
这样在其他皇子跟前毫不客气地训斥,还是头一回。
大阿哥也晓得今天这一场打得没有成算,羞愧道:“是儿子计划不得当,被牵着鼻子走了。”
原本实力最强的镶黄旗,都联军了,也没有在夺营战中取胜。
大阿哥这个主帅,确实要负最大的责任。
康熙站起身来,嫌弃道:“你还有计划?优柔寡断,没有魄力,但凡你没有变来变去,攻营、守营、围猎专心奔着一个,一胜稳稳的,也不会打得稀巴烂!”
一句话,听得大家都愣了。
三阿哥忙道:“汗阿玛,镶黄旗两优啊!”
大阿哥那边的队伍夺营没成功,自己成功了!
康熙转过头,看着三阿哥也没有好脸色,道:“有你这个会谋算的卧龙在,还两优?你是不是忘了本分,你是守将,倾巢而出,留了空营,你怎么敢?!就没有想过还有其他人马,会去夺营?”
三阿哥脑子发蒙,说话都不利索起来:“这……这……有人偷营?”
九阿哥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原来这就是运气来了挡不住。
原本还担心最后的时间不够,春林带着精锐未必能得全功。
竟是白捡了便宜么?
这灿烂笑容,看得康熙很碍眼。
康熙瞪着九阿哥道:“就是小道,身为八旗男儿,连正面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九阿哥不服气道:“汗阿玛这样说可没有道理,这输了挨训,赢了也要挨训斥不成?又不是做功课,什么都要固定的应对法子,那样的话,不成了纸上谈兵了?”
康熙嗤笑道:“照你这样说来,朕训不得你,当夸你了?”
九阿哥听着这语气不对,咽了口吐沫,立时陪了小心,道:“训得训得,汗阿玛是望子成龙,才恨铁不成钢,儿子确实比不得诸位哥哥们功课好……”
康熙见他怂哒哒的,横了他一眼,望向旁人。
七阿哥站在三阿哥下首,面无表情。
康熙看着他磨牙道:“这就是你的本事?三场下来,一场也不能赢,又是被拦截,又是被夺营,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七阿哥这一路上,已经反省的差不多,这会儿倒是没有嘴硬,老实认错道:“是儿子决策错误,既知晓正白旗围场不对,就该退守正黄旗大营。”
镶黄旗围场跟正白旗挨着,这说明正白旗做手脚,只会对镶黄旗。
那样的话,围场上的成绩,正黄旗就是一平。
守营再一优,就是稳坐第二。
到时候再观望战局。
若是镶黄旗去攻打正白旗,那还有机会夺镶黄旗大营。
那样的话,就是保二争一,立于不败之地。
而不是像眼下似的,一平两劣,成了最后一名。
康熙见他能想明白这些,就没有再说教,望向八阿哥,挑剔道:“你能想到拦截正黄旗的队伍,削减他们战力,却想不到你负责行围,要保围场那一优,打围虽有运气在里头,可是你没有必胜之心,将成绩放在缥缈的运气上,是不是蠢?”
八阿哥握着拳头,想要给自己辩白两句,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下。
围场之上,素来如此。
大家抽签抽到的地方,差不多大小,可是上面的鹿群跟野兽总数,却是不固定的。
谁也说不好原本的鹿群是多少,有没有外来的鹿群。
如此一来,这围猎结果,就有几分听天由命。
不单八阿哥如此,年年打围,也是如此。
不过皇父骂的也不算错,他确实没有将围场上那一场太当回事,因为那个体现不出本事来。
只有夺营与守营,更容易在众人跟前出彩。
康熙挑剔完,就移开眼,望向十阿哥。
今日下午这一场三旗比试,不合格的人多,不过也有合格的。
十阿哥就是合格的。
他防守做得好,前两轮轻松防住,最后面对联军时,箭支用光,到了肉搏那一步,也依旧是拦在大营前,用一百四十人,拖住了两百多人。
只是这到底是演练,不是真正的打仗。
将士中了彩印,报了“战损”,没有什么损失;可是伤了不少马匹,可是实打实的报损。
这是个能下得了狠手的。
只想着胜利,没有大局观。
对于十阿哥这个儿子,康熙从没有小瞧过。
他想起一个词,虎在笼中。
这要是放出来,就会伤人。
康熙心中这样想着,嘴里也没有夸奖,依旧是没有好话,道:“这是你的本事了?最后都摔跤了,到了战场上,谁这样配合你玩耍不成?”
十阿哥垂下眼,道:“是儿子没有预备周全,失误了。”
康熙冷笑一声,望向末位的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被看得羞愧不已。
他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战果。
作为守将,虽说大营不是他手中丢的,可他也要担责。
还有就是跟正白旗的一层层的防守相比,他那边之前只布置了陷马坑跟绊马索,防备也多有不足。
最后出营的时候,虽说是奉了七阿哥的吩咐,可是也没有做好防守预备。
“现在晓得丢人了?”
对着十三阿哥,康熙也没有了平日的温和,毫不留情道:“平日里演射,朕夸了你两句,就当自己勇猛无敌?结果呢?不过是赵括之流,跟寻常披甲相比,有什么赫赫之功?也就是朕的儿子,要是寻常百姓人家出身,怕是挑甲都挑不到你!”
十三阿哥跟保泰差不多的姿势,鹌鹑似的,也是想要找地缝了。
谁也没有逃过,大家都挨了训斥。
九阿哥也不敢再笑了,老实地站着。
看来往后围猎事宜,还是少掺和。
这胜了败了都没好,还比什么比?
他腹诽不已。
随即,九阿哥察觉到不对。
咦?
有一个人没有挨骂!
九阿哥抬起头,望向旁边单独站着的四阿哥。
这还有地方说理去没有?
出力气的都没有落下好,偷懒的却在那里卖乖?
即便是亲兄弟,九阿哥也嫉妒了。
九阿哥这一动,他左右的八阿哥跟十阿哥就都有所察觉。
两人顺着九阿哥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四阿哥。
八阿哥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又不是校场比试,哪里需要什么令官?
不过是四阿哥取巧避开短处,可好处大大的。
这御前有了体面,还能趁机点评一二。
这要是嘴巴歪一歪……
八阿哥不由警醒。
汗阿玛观战之后,这样恼,有没有四阿哥煽风点火的缘故?
八阿哥不想将人想得太坏,可要是换成他,他会给兄弟们添彩,还是趁机踩一脚?
他也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