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我的公公叫康熙TXT下载我的公公叫康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的公公叫康熙全文阅读

作者:雁九     我的公公叫康熙txt下载     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的公公叫康熙全文阅读

第一章 缘起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仲春时节,京城。

    午后暖阳照的人昏昏欲睡,仿佛世界都安静下来,位于西城的董鄂伯府也是如此。

    舒舒坐在书房,对着两个豆青釉盖碗,分别品鉴,一杯奶茶,一杯清茶,奶茶醇香,清茶却是差了一等,带了发酵的涩味儿。

    她带了笑意,杏核眼都带了几分水润,隐隐的有些兴奋,好像离财务自由又进了一步,这样想着拿了笔墨,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开始记录下来,茶庄……货源……

    杭州——西湖龙井,苏州——太湖碧螺春,徽州——黄山毛尖,云南普洱……还有福建……不知道乌龙茶现在出来没有……

    缺少本钱,只能选择派人采购,要不然直接去买茶园自产自销是最好的选择。

    随着天下太平,京城的茶馆也越来越多。不过后世耳熟能详的名茶现在或是没有出现,或者不流行,大有可为。

    舒舒正思量着如何凑银子与选人手,就有丫鬟小椿进来传话:“格格,顺安银楼侯掌柜在前院侯见……”

    顺安银楼原是舒舒生母觉罗氏名下产业,年初与茶楼一起转到舒舒名下,成为未来嫁产的一部分,都是舒舒学着打理,所以侯掌柜的才会直接求见小主子。

    前院偏厅里,侯掌柜坐在凳子上候着,四十来岁,精明中透着几分焦虑,见小主子进来,连忙起身:“格格,桂丹真叫人往北城兵马司递状子告银楼‘以次充好’、‘售假’……这官司真打么……”

    舒舒入座,没有急着回话,而是沉吟着问道:“王大那边呢?可拿了口供与实证……”

    侯掌柜听了,带了苦笑:“已经录好了,按了手印……忘恩负义的东西,白辜负了主子与格格的器重,身契还在主子名下,就为了八十两银子不做人……”

    王大是银楼元老,负责银楼匠做间,楼里的银匠大多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舒舒并不觉得意外,年初她接手银楼就发现银楼的弊端,那就是银楼匠做间损耗过大,每月损耗黄金七、八钱,白银六、七两,可实际上金银加工损耗都有限,毕竟银屑也好金屑也好,都能二次加工,依旧是材料。

    按照觉罗氏的话“水至清则无鱼”,总要让下边人有油水。

    舒舒并不赞同这个观点,觉得还是要赏罚分明的好,这胃口越养越大,容易成后患,毕竟这里是银楼买卖,所谓“损耗”都是真金白银。

    二月初匠做间那里,舒舒就重新制定了奖赏制度,标准就是“多劳多得”,损耗也规定了范围。

    对于其他匠人都是好事,对于王大则没有了贪污的余地,对这种“改革”私下不乏埋怨,近期开始对差事有懈怠。

    舒舒随后就打算整理人事,解决王大贪污之事,就赶上有人上门大言不惭的要收购银楼,正是京中新贵,皇上宠妃宜妃娘家侄子郭络罗桂丹。

    原来正月里顺安银楼对面郭络罗家新开了一家”金银坊”,也是卖金银首饰,生意不如老牌子的顺安银楼,桂丹就打着九阿哥的招牌,想要吞下顺安银楼。

    要是九阿哥出面,摆明车马强取豪夺自己也就认下,谁让皇权大于天?可郭络罗家一个才成丁的小子出头,就想要半价贱买鼓楼的旺铺,就是做梦。

    才抬旗没几年的包衣人家都退让了,那往后谁都能冲董鄂家招呼。

    这几年舒舒除了熟读《大清律》,还仔细了解八旗制度。

    八旗是一种军制,也是一种户籍制度,分为八旗,每一色旗下又分满洲、蒙古、汉军、包衣四种,其中核心是八旗满洲。

    佐领是“牛录”的汉译,是八旗基本单位,每个佐领一百户左右,佐领上面是参领,参领上是都统,都统是一旗最高长官,负责这一旗军民的户籍、兵册、差事、婚丧嫁娶、养赡等。

    董鄂家是开国勋贵,当年又是率部来投,只族人就占了正红旗几个佐领,正红旗满洲都统基本也是由本旗宗室觉与董鄂氏族人之间选任,现在担任都统的正是舒舒的父亲齐锡。

    旗人之间分等级,宗室、勋贵、官员、普通旗民,舒舒作为顶级勋贵之女,自然也就不将桂丹这个纨绔子弟当回事。

    桂丹月初时带了化名“金二爷”的九阿哥到顺安银楼,指名道姓的要见东家。

    舒舒去是去了,即便看破九阿哥的身份,可只装作不知,九阿哥倒是没有说贱买铺子,却直接开口讨要掌柜,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桂丹显然不肯死心,依旧是鬼鬼祟祟的顺安银楼打转转。

    这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舒舒烦了,就放出个钩子,桂丹要是没有坏心自然不会上当,要是存心不良就只有自食恶果。

    舒舒胆大十足,侯掌柜却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不免顾虑的多,低声劝道:“能和解还是和解为好,真要对簿公堂,两家面上不好看,到底是妃主娘家,还有两个皇子外孙……”

    舒舒想了想,还是摇头:“即便要和解,也不是现下……不经过公堂,他们只会想着强取豪夺,怎么会晓得律法无情……”

    遵纪守法是个好习惯,同银子一样,律法也能带给舒舒底气。

    主仆两人正说着,就有管事来禀告:“北城兵马司来人,要见顺安银楼的主家,夫人问是格格去见,还是夫人亲自见……”

    “我去见……”舒舒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半新不旧小立领藕荷色宁绸便袍,外面罩缎底蝙蝠纹坎肩,见外客也不算怠慢,便打发候掌柜离开,自己带了丫鬟去了前院倒座房。

    倒座房小厅里,北城兵马司衙门副指挥使都等了好一会儿,却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谁让这里是都统府!

    这不仅仅是董鄂家私宅,随着齐锡任正红旗满洲都统,这里就成为都统府!

    八旗都统虽是正一品武官,却没有常设衙门,平日里除了宫中轮职,就是居家办公,出入都统府的,有旗下正二品的副都统、正三品的参领、正四品的佐领,品级最低的也是正六品的骁骑校。

    就是一个管事出来,副指挥这个七品官也不会觉得怠慢,更不要说见到了正主董鄂家大格格。

    待舒舒带丫鬟过来,彼此见礼,宾主入座。

    副指挥使看了一眼,就移开眼,不敢直视,态度十分恭敬:“我们大人说,怕是这其中有误会……八旗联络有亲,都不是外人,哪好真的闹到公堂上?要是能调解还是调解为好……”

    舒舒神色很是庄重,颔首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是银楼生意最重口碑,总不能平白污了名声……即便要调解,也要撤了状子给与赔偿再说调解……”

    副指挥使脑门子的汗立时出来,要是原告肯撤状子,那自家指挥使还愁什么?

    今天上午接了状子,指挥使大人就打发自己过去郭络罗家,想要找桂丹的长辈劝阻此事,可是郭络罗家长辈都在盛京,剩下的管事下人也没有资格管教小主子。

    指挥使没有法子,只能再打发自己来董鄂家,看是否能退一步,先做调解。

    谁晓得这董鄂格格话里这样刚,提出的条件不仅是撤状子,还有赔偿。

    副指挥使嘴巴里发苦,依旧是挣扎着:“到底是涉及两家名声大事,大格格要不要同都统大人、都统夫人商议一二?”

    舒舒心平气和道:“大人放心,银楼是我私产,我能做主……”说罢,端起茶盏。

    副指挥使无奈起身,告辞离去。

    舒舒则是收敛了笑,怕了一下自己脑门,总是不小心忘了现在的年龄与身份,实际上哪里好自专?还是做下报备妥当。

第二章 家宴

    走到正房廊下,舒舒就听到屋子里觉罗氏的声音。

    “格格大了,夏装再添置四套,两套用石榴绫,那个色儿鲜亮……另外两套外袍用实地纱,格格不耐热……”

    “格格屋子里的窗纱换得了,就用那匹玉色软罗烟,剩下的做帐子……”

    “每天早上给格格熬一碗燕窝……之前买了两斤官燕,还有一斤在库房存着……”

    桩桩件件都与自己相关,舒舒只觉得眼圈发热。

    虽然三年前她发烧觉醒了记忆,知晓自己是两世为人,曾经生活在没有皇权、外卖自由的网络时代,可是丝毫不影响她这一世的幸福感,就是因为拥有世上最好的父母家人。

    “格格来了……”早有丫鬟看到舒舒,一边口中问好,一边挑了帘子,迎舒舒进去。

    次间里,觉罗氏炕边坐着,四十来岁年纪,穿着紫红色宁绸袍子,粗长的辫子在头顶盘成单髻,除了衣襟上戴着一串沉香十八子别无饰物,几个管事媳妇垂手站着听吩咐。

    见姑娘来了,觉罗氏阖上账册,打发管事媳妇下去,又吩咐旁边丫鬟:“去给格格冲碗杏仁茶,再加一盘肉脯……”

    舒舒听到吃的,不由摸着肚子,真觉得有些饿了。

    觉罗氏见姑娘衣服都宽松,心疼地在后背抹了一把,嘴里却是嗔怪:“都是你阿玛惯得你,多大了还挑食,还不如小六懂事?这瘦的都硌手……”

    小六是舒舒幼弟,今年七岁。

    舒舒也心疼自己,她的个子将近一米七,选秀前就不胖,一百零几斤,结果宫里熬了半月,瘦了十来斤,看着就单薄。

    实在不是她故意挑食,而是宫中的膳食实不能恭维,尤其是她们这一批留宿的秀女,供应的菜品都是固定的,肉有猪肉、鸡两种,不是炖的,就是烤的,菜就白菜、萝卜这两样,小炒吃起来也像是熬出来的,满是菜腥味,实在无法下口,使得舒舒顿顿就用饽饽与奶茶扛着,才没有饿坏了。

    “想吃羊肉锅子,还有红焖羊肉,改天等珠亮他们休沐,多叫些洞子菜……”舒舒说着,自己也馋了,只觉得口舌生津。

    舒舒是长姐,下边还有五个弟弟,如今都在读书,尤其是三个年长的弟弟,一个是八旗右翼官学,两个在正红旗官学,因为走读的缘故早出晚归,只有休沐才能白天逮着人。

    觉罗氏难得见姑娘露出孩气,眼中越发宠溺:“想吃就吃,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说着,片刻等不得,立时吩咐丫鬟去厨房传话:“去羊肉铺买只小羊,要半年的,洞子菜也多要几种,小黄瓜、菠菜这两样是格格爱吃的,多找几家也要买上……”

    舒舒眼睛发亮,补充道:“再去鱼市买几斤开河鱼做丸子,额涅爱吃那个……阿玛爱涮炸豆腐,也买几斤豆腐回来自己炸,外头现成的不干净,用的都是老油;去西四买棋子烧饼,福松与珠亮他们都喜欢用那个配锅子……”

    本是寻常日子,娘俩个却热热闹闹的张罗起大餐来,也不嫌絮叨。

    除了自家九口人,隔壁伯府一家三口,母女两个也想到了。

    只是因临时起意,没有当天叫人吃饭的道理,那不是请客,反而成了提溜。

    觉罗氏便道:“回头打发人送只羊腿、二斤小黄瓜过去……你大伯同堂兄身子弱,都重养生,非时令菜不吃,只有你阿牟,喜欢用黄瓜丝儿汆面……”

    舒舒听着,想起汆面的劲道清爽,又跟着馋了:“那明早咱们也做面条,黄瓜汆面、羊肉汆面……”

    “几个肚子,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觉罗氏抱怨着,还是吩咐旁边的丫头记下来。

    等舒舒吃了半盘子肉脯,喝了一碗杏仁茶,想起正事,将桂丹告状之事说了。

    觉罗氏不是之前的慈爱模样,立时横眉竖目:“这是什么破落户?行事怎么没规矩?别说是妃主娘家,就是正经的皇后娘家对咱们家都客客气气的,轮得着他们家张狂?打官司就打官司,反正闹出来丢脸的不是咱们家!皇子阿哥怕什么,皇上可有十几个阿哥……”

    舒舒不好瞒着,摆摆手打发嬷嬷丫鬟下去,才附在觉罗氏耳边,低声将其中“隐情”说了。

    觉罗氏不由愕然,随即笑着瞪了女儿一眼:“这好强小心眼的模样还真是随根儿,跟你阿玛一样,不过长辈说句话就能解决,反而要闹出这些花样……随你闹腾,只要不吃亏就好……”

    *

    日暮时分,在外奔波了一天的表少爷福松回来了。

    福松比舒舒小一岁,是舒舒大舅的长子,生而丧母,继母不容,在董鄂家长大,与舒舒一个肖父、一个肖母,看着仿佛龙凤双生,感情也与亲姐弟一般无二。

    因出身已革宗室,不能补宗室缺,可也不能归在普通旗人中上兵册、补“旗缺”,福松以后注定只能做个自在闲人,这半年成了表姐舒舒的左右手,帮着舒舒照应外头的铺子。

    今天福松出去,就是听从舒舒吩咐盯着桂丹找到了内务府内造办的匠人,威逼利诱拿了相应口供。

    “那王八蛋做事可真够糙的……自己出面找的人手,连封口费都没想着,就给了二两银钱当工费……人家心里也骂孙子,哪有这样先例……”福松大口大口吃茶,带了几分鄙视道:“那些假首饰就是在内造办关联的作坊里打的,上了作坊册子,蠢不蠢……”

    舒舒将口供收好,知道这波算是稳当了。

    福松放下茶盏,带了好奇:“桂丹真肯赔铺子?要是耍赖怎么办?”

    舒舒十分笃定:“就算他舍不得,也得有人舍得……越是身份显贵,越是重脸面……堂堂皇子,哪里会是这个格局?反而是桂丹,估摸在盛京猖獗惯了,行事才没有顾忌……”

    *

    今天晚饭就在正房,等官学上学的几兄弟都下学才开始涮锅子。

    齐锡与觉罗氏坐了主位,左手是舒舒、右手是福松,其他几个儿子按照排行坐在姊弟中间。

    福松是客居,按照规矩当坐在小辈中首位,可董鄂家没人将他当亲戚待,平素里都是自己小子一样待的,自然也就排在舒舒之后。

    桌子中间,放着两个铜锅子,一个是羊肉酸菜锅,一个是羊汤鱼头锅,还有满桌涮菜,八盘羊肉、两盘羊肉香菜丸、两盘鱼丸、两盘小菠菜、两盘黄瓜片、两盘炸豆腐、两盘木耳、两盘粉丝、两盘绿豆杂面、两盘棋子烧饼,还有一大海碗的雪梨银耳羹,这是隔壁伯夫人给的回礼。

    齐锡看着摆在妻子跟前的鱼丸,还有自己跟前这盘炸豆腐,嘴角要裂到耳朵边:“正想要吃这口儿,还是咱们大格格孝顺贴心……指望这几个臭小子,擎等着喝西北风去……”

    舒舒亲自盛了一个大鱼头递给齐锡:“都是女儿不孝,让阿玛额涅跟着担心……”

    舒舒进宫半月,瘦的岂止她一个?

    觉罗氏原本身形健硕,还不明显,就是圆脸有些成椭圆;齐锡就很明显,瘦的腮帮子都瘪了,眼下也是一片青黑。

    齐锡看着鱼头,想着姑娘已经十六岁,就算求了恩典自己择婿,可也拖延不了几年,只觉得胸口发酸,扭头跟妻子道:“要不咱大格格还是招赘……这离家半月都舍不得,更不要说真给了旁人家……”

    觉罗氏瞥了丈夫一眼,懒得接话。

    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夫妻两个不是没有想过招赘之事,可打听了一圈,都断了念头。

    正经人家的子弟,谁肯为赘婿?

    能点头的多是些出身家庭有瑕疵的人家,可那样根基出来的小子人品如何能保证?

    好好的姑娘,色色齐全,娘家也得力,什么亲事寻不到,非要招赘这样的人做女婿?

    齐锡还在叹气,觉罗氏不放心几个小的,对长子珠亮与侄儿福松叮嘱着:“看着几个小的吃鱼,别卡了刺儿……尤其是小六,不长记性,每次吃鱼都卡嗓子……别给他鱼肉,涮鱼丸吃……”

    舒舒则安慰齐锡道:“阿玛,女儿可不急着嫁,等过了二十再说亲也使得……反正不离开正红旗这地界,到时候溜溜达达就回来了……”

    齐锡也是如此打算,舍不得姑娘“远嫁”,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咱不往远了嫁……”

    珠亮听了,犹豫了一下,看着舒舒想要说什么。

    舒舒直接夹了棋子烧饼过去,珠亮双手捧了盘子接了,知趣的闭嘴。

    小六吃着香喷喷的鱼丸,满脸陶醉模样,看着觉罗氏很是认真的恳求:“额涅,儿子也做小格格吧,不用跟先生读书,跟大姐琢磨好吃的……”

    董鄂家小辈排行,长子珠亮是“小二”,这个幼子就成了“小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与长房堂兄一起序齿,实际上是顺着长姐舒舒做的排行。

    觉罗氏想了想,对小儿子摇头道:“不行,谁家有这么黑的小格格?那不得砸手里,你还是好好上学,等成丁自己讨生活去……”

    小六小脸缩成一团:“可《三字经》太难了……”

    舒舒安慰道:“你才启蒙,不着急,以后晚上过来,我给你补……”

    小六眉开眼笑道:“好,好,那我以后每天去找姐姐……”

    齐锡嫌弃的看着小儿子一眼,想起一件事:“别扰了你姐,好好跟先生念书……过几天带你去宫里……皇上要给十五阿哥选哈哈珠子……”

第三章 官司

    这消息一下来,几个小的都看着小六都带了羡慕。

    皇子的哈哈珠子,就是一个前程了,现下是陪着读书玩耍,长大了或是外放武官或者跟着皇子为侍卫。

    小六小脸发光,满眼期待:“我进宫读书,那不是能吃御膳了?”

    舒舒想了下十五阿哥的身份,庶妃所出,归在小阿哥里,不在“九龙夺嫡”之列,还有个胞兄出继为铁帽子,他的伴读身份很安全。

    想到这里,舒舒不由望向小五,决定以后要督促他好好读书。

    自己这几个弟弟,十四岁的珠亮以后有正四品佐领世职打底,现在也进了八旗右翼官学,相伴的同窗都是有爵位或世职传承的勋贵子弟;十二岁的双生子小三、小四读的正红旗官学,等到成丁补旗缺就是;七岁的小六以后凭借着皇子伴读身份,最差也能补个侍卫。

    就是九岁的小五,官学的名额都被哥哥们占满了,只能在家读书,日后前程比兄弟们吃力。

    小五不知愁的年岁,哪里会想到这些,对姐姐咧嘴一笑,露出个黑洞,连忙又抿了嘴。

    这一顿火锅,直吃到入更才结束,舒舒没有急着走,等兄弟们都离开,说了今天被起诉之事。

    齐锡的脸阴沉着:“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竟然欺负到你头上?你别管,交给阿玛……”

    舒舒就怕这样,要是大人出面,要不事情闹大,要么事情消弭,连忙拉了齐锡胳膊:“阿玛,您可别出面,只装不知情就行……咱们可不能吃亏,总要剥了他一层皮下来……”说着,低声将自己的打算说了。

    齐锡皱着眉,不太乐意:“哪里就要你自己露面应对?阿玛还护不住你了?”

    “要单是桂丹,那自然阿玛露面就行……不是后头还牵着九阿哥,君臣有别,怎么能丁是丁卯是卯的算清楚?到时候传到皇上耳中,倒显得阿玛跋扈,连皇子阿哥都不放在眼中……”舒舒忙劝阻道。

    皇上君威日重,齐锡也明白这个道理,到底不放心:“实在不行,我找五爷打个招呼……总不能放任着郭络罗家的小子拐着九阿哥胡闹……”

    舒舒想了想附和道:“是该如此,不过不着急……阿玛还是先装不知,等官司打完再用‘教女无方’的名义跟五阿哥陪个不是……”

    齐锡拗不过女儿,勉强答应了,却是决定才不会用“教女无方”的名义,自家大格格处处都好,哪有什么可挑剔的?明明是桂丹那王八蛋“狗仗人势”,五阿哥要是自己不管教,自己就要“帮”着管教。

    *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九,北城兵马司开堂问案的日子。

    正所谓“旗民分治”,八旗军民的司法自成体系,并不跟其他民人百姓一样经县、府。尤其这京城内城之中,旗人之间的寻常纠纷由五城兵马司负责,涉及到房宅田产的则归户部八旗司,刑案则是步军都统衙门,涉及宗室觉罗归宗人府,两旗之间诉讼则是两旗都统衙门同审。

    八旗就这么点儿人口,不是姻亲,就是故旧,真正能走到打官司的时候还真不多。

    附近闲的发毛的老少爷们提笼架鸟,跟逛大集似的赶过来凑热闹,也引得不少过路的人驻足。

    一个老爷子提着鸟笼随大流过来,带了几分好奇:“顺安银楼遭官司?那不是咱们正红旗都统夫人的铺子?谁吃了豹子胆了?”

    旁边一个略年轻的旗人接话:“呵!这京城地界,都是皇亲国戚,都统算什么?一旗三个,总共二十多个呢……”

    老爷子带了自豪:“那不是寻常都统,是董鄂家!别说咱们正红旗,就是八旗都是数得上的人家,堂兄是公,胞兄是伯,族人占着几个世袭佐领,几辈子与康王府联姻……”

    又有消息灵通的回应:“被告不差,原告差了?递状子的是镶黄旗三官保大人家的孙子,宫中妃主的亲侄儿……”

    议论纷纷,有人说起话就失了分寸:“郭络罗家怎么教的孩子,忒不晓得轻重……董鄂一族是他们能惹的起的?”

    大红旗装的少女就是听到“郭络罗氏”才被引来看热闹,听了这话却是恼了,扬声道:“郭络罗家是皇家外家,也能称一声皇亲国戚,董鄂家倒是猖獗,连皇子外家都不放在眼中?”

    “……”

    无人接话,一时冷场。

    谁家的小姑奶奶游街,丫头侍卫环绕的,还直接冲董鄂家去了?

    没听说齐锡家与谁家结怨呢?怎么就这么不客气?

    衙门后堂,北城兵马司主官指挥使金成璧穿着六品补服,眉头却是深深地“川字纹”,带着几分苦相。

    能不苦吗?不仅心苦,还想哭!

    眼看就要开堂,他依旧不死心,看着原告被告双方,苦口婆心道:“既是今日都到场了,未必要当堂陈明,或许有什么误会可以先行说明……”

    后堂之中,泾渭分明。

    东侧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量略显单薄,细长瑞凤眼,下巴扬着,神情倨傲,正是舒舒见过一面、自称“金二爷”的九阿哥胤禟,身穿簇新侍卫服的大胖子桂丹带着几个护卫侍立在后。

    西侧舒舒身上是群青色江绸衬衣,茶色蜀锦大氅,脚上是四寸高的花盆底旗鞋,只身量就能傲视对面之人,身后也站着福松、侯掌柜等人。

    原本齐锡还让带上府中管家或幕僚,都让舒舒给拒了。既然要装作董鄂家长辈不知道,那就装的像样些,因此就是她自己安排的从人。

    九阿哥矮了半拳头,本就不自在,再看清舒舒穿着打扮,眉眼阴沉下来。

    撞衫了!

    九阿哥不喜欢与人一样,没用男装常用的石青宝蓝色,而是用了更鲜亮的颜色。

    偏生舒舒为了显得稳重,摒弃粉红浅紫等女孩常用的娇嫩颜色,而是选了中性色。

    还有饰品,九阿哥的帽正用的是珊瑚,舒舒头上只插了一件首饰,就是珊瑚团花,这又撞上了,而且舒舒团花上的珊瑚比九阿哥的还大!颜色还正!

    两人的衣服与饰品都撞上,都是瓜子脸,乍一看像是姐弟。

    自然舒舒是姐,九阿哥是弟!

    九阿哥瞥了舒舒一眼,带了轻蔑:“东施效颦,不伦不类!”

    舒舒瞥了眼九阿哥的站位,给了个轻飘飘的眼神,慢条斯理道:“金二爷倒是有自知之明!”

    皇子阿哥了不起么?“九龙夺嫡”的输家,除宗籍,连名字都保不住的可怜虫儿。

    九阿哥没想到舒舒敢回嘴,还有这让人不舒服的眼神,只觉得被冒犯,皱了眉头,很是不快:“无理搅三分,也就剩下牙尖嘴利,改日遇到齐锡大人,倒是要好好问问,这就是董鄂家的教养……”

    舒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带了些许同情:“我董鄂家的教养源自历代主母,告诉我们‘非礼勿言’,倒是金二爷,像是未学此礼,正好与君共勉!”

    “你!”九阿哥被堵得满脸通红,这不是牙尖嘴利是什么?骂人不带脏字,损不损?

    董鄂家历代主母不是公主,就是宗女,自己刚才确实失言,可这董鄂氏也半点不吃亏,立马就骂回来。

    就算上次见面她猜不出自己身份,真当自己是郭络罗家的表亲,可后来还不晓得?

    桂丹后来在鼓楼打听旁人家铺子时可是打了自己旗号,可依旧被董鄂氏截买!

    自己就跟她讨要个掌柜,她坚持不给,自己也没有计较,她反而记仇,哪有这样的道理?!

    都说满洲女子彪悍,可那是入关前,九阿哥接触过的嫂子们妹妹们,哪一个不是将贤良淑德摆在脸上?像董鄂氏这样桀骜无礼的还真是头一回见!就算那顺安银楼在她名下,可遇到这种诉讼大事,不是该上告父母,哪里就用自己大喇喇的来衙门应诉?

    舒舒并不将九阿哥的怒气放在眼中,越是明面上结仇,越是一种束缚。

    到时候九阿哥敢针对董鄂家,就是夹私报复。

    反而与九阿哥有了这一重嫌隙,以后“八爷党”想要拉拢人,也拉拢不到董鄂家头上。

    指挥指金应璧无人理睬,带了讪笑,尴尬中带了几分破罐子破摔。

    即是调解不了,那只有开堂问审。

    等金成璧带着书吏去堂前,后堂就只剩下舒舒与九阿哥两伙人,早有人抬了椅子近前,两人各自落座。

    眼见舒舒神色依旧从容,九阿哥嗤笑道:“买卖不干净,还跟爷硬气!这招牌做起来难,毁起来容易,旁人怕你们公府伯府的不敢揭开,爷可不怕……”

    舒舒不由好奇,看了九阿哥好几眼,直到九阿哥要发火,才开口询问:“金二爷没读过《大清律》?”

第四章 反转

    九阿哥脸色不由发黑,又不作奸犯科,谁好好的读《大清律》?

    上书房皇子要学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还要学数学、国语、蒙语,还有骑射,日程满满的,因九阿哥喜欢,还学了义大利语与法兰西语,谁还会专门再专门学法。

    他今天能出来,还是递了假条才出宫。

    舒舒摇摇头,眼中带了同情,但凡读一遍《大清律》,也不会有胆子折腾出眼前的闹剧。

    律法无情,尤其现在是康熙皇帝在位,不仅推行儒学,还重法制。

    法制与儒学一样,都是集中皇权的好武器,正可以遏制八旗过去的领主制,鲜少有官员敢违律,因为法不容情。

    隔着屏风前头已经传来惊堂木声,随后是吏目高呼:“带原告镶黄旗满洲第五参领第十五佐领下……侍卫桂丹……”

    桂丹得意的看了舒舒一眼,随后雄赳赳、气昂昂的从后堂出去,正五品的三等侍卫装扮,比金应璧这个正六品兵马司指挥使还高两级!

    金应璧咬着后槽牙起身,对桂丹做了个拱手礼。

    桂丹大喇喇的受了,轻飘飘的回礼。

    围观人群,立时有人议论纷纷。

    “呵!穿着顶戴来了,这叫指挥使怎么判?”有人替指挥使操心。

    “能怎么判?董鄂家没顶戴?齐大人还是正一品呢……”提着鸟笼的正红旗老爷子依旧看好董鄂家。

    “那能一样么?人家是小的,你老的直接出来也跌份……”年轻旗人看好桂丹的多,皇子表弟,靠山硬气,董鄂家再是开国重臣之后,也是好几辈子之前的风光了。

    桂丹直接出面上堂,舒舒并不觉得意外。

    这王八蛋,里里外外的也就这两手,“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今年是八旗五年一度遴选侍卫与拜阿唐的年份,旁人家侍卫的名额还在请托考校,桂丹却已经连侍卫服都穿上,凭什么?

    不就是因为姑母是宫妃,表哥是皇子,早就预定了侍卫缺。

    桂丹披着这身皮上堂,也是自觉得对指挥使、对董鄂家都是一种威慑。

    舒舒望向九阿哥,九阿哥的面上果然带了几分得意与笃定,看来这表兄弟两个的脑回路一样,却不想想,董鄂家既然敢接官司,会忌惮一个三等虾?

    公堂之上,吏目已经再次扬声:“传被告顺安银楼主事……镶蓝旗满洲第四参领第五佐领下旗员……爱新觉罗·福松……”

    堂上立时肃静,就是后堂也跟着安静下来。

    九阿哥咬牙切齿,盯着舒舒满脸的不可思议,恨恨道:“要脸不要脸?”

    舒舒挑眉,语调平缓:“这不是金二爷‘珠玉在前’,我不过‘见贤思齐’……”

    要不是对方存了“以势压人”的心思,会让桂丹亲身上阵?不过是变相施压,让北兵马指挥使做审理时有所偏重,如今自己不过是同样应对。

    前堂,金成璧已经起身见礼,并且叫人抬了椅子上堂,恭恭敬敬请福松入座。

    别看福松还没成丁,身上也没有黄带子,可“国姓爷”岂是闹着玩的,都是显祖血脉,一品官见了都要见礼,更不要说区区六品官。

    “原告镶黄旗满洲第五参领第十五佐领下侍卫桂丹,可是你本月十三日递了状子,状告顺安银楼金银首饰售假?”金应璧重新入座,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就开始扬声问案。

    方才在后堂时,没人介绍,金成璧还不知藏着这一尊大佛,现下国姓爷都上堂了,他预感越发不好。

    “确是我递的状子,告顺安银楼以次充好,售卖假货!且有证人证据!”桂丹察觉到有变,望向福松带了忌惮,可依旧挺着肚子,理直气壮说着,也交上了涉案“证据”。

    一对寿字金手镯,一支福字金扁方,一支金梅花簪,都是常见的金饰,自用与送人都体面,眼下这几样饰品都有损伤,明显切面,露出里面的银子来,竟然是金包银,只有外边一层薄薄的金皮。

    首饰上面都有顺安银楼的戳子,也有顺安银楼开出的“售后票证”,上书某年某月售某首饰,纯金重几两几钱,一年内免费清洗,三年内可以凭借小票更换款式。

    之前出面买金首饰的董鄂家管事也出面做“人证”,口述某月某日去银楼购买。

    金应璧认真起来,望向福松:“阿哥爷可有话说?”

    福松则从手中褡裢里拿出两个册子,道:“此乃银楼首饰入库账册与柜上出账,都有描影,写明该首饰材质重量尺寸……只需对比这几样‘证物’的大小与分量,若是两样都对上了,那再说其他……”

    这一对比,规格尺寸对上,重量却完全不同,只有票据上重量的一半,六两重一对金手镯,只有三两四钱;五两四钱的扁方,只有三两重;二两六钱的金簪,也只有一两五钱。

    听到这个结论,堂上堂下自然心中有数。

    谁也不是傻子,金银差一半分量,能被糊弄住。要是那家贫的人家,没有摸过金银的还能说的含糊,可郭络罗家显然并不在列。

    舒舒看了眼九阿哥,九阿哥之前就没问问?这么漏洞百出的“物证”,桂丹怎么就敢理直气壮打官司?

    九阿哥哪里还不明白,董鄂家有备而来,桂丹那小子掉坑了,“腾”的起身,吩咐身边人:“撤状子!”说罢,瞪了舒舒一眼,大踏步离去。

    前堂金成璧得了吏目传话,知晓后堂那位爷终于撤了状子,差点喜极而泣,当机立断,拍了惊堂木:“镶黄旗满洲第五参领第十五佐领下侍卫桂丹状告顺安银楼金银首饰售假一案证据不足,撤回告状!退堂!”

    随即衙役们也驱散人群,阖上衙门大门。

    桂丹不知者无畏,依旧强词夺理,带了不忿道:“哪里就证据不足?那戳子与票据还能是假的不成?要是按照金大人这么糊里糊涂的判,那银楼不是就能继续售假,祸害军民百姓……”

    金应璧被搅合的烦闷,还想要继续劝告,福松已经望向从后堂转进来的舒舒。

    舒舒点头,谁也不是包子,官司不是对方想打就打,想撤就撤诉的。

    福松立时从褡裢里掏出几张纸,起身对着金成璧正色道:“爷要告桂丹伪造证据、诬告夺产!有被其收买的银楼匠人王大的口供为证,还有收了银子造假的内务府匠人赵剪口供为证!”

    桂丹脸色骇白,说不出话。

    金成璧觉得脑子“嗡嗡”的,按照《大清律》售假杖八十,“诬告”反坐!

    被告桂丹是职官,这不是单纯的银钱纠纷,涉及谋夺产业,不是小小的兵马司衙门能受理的案子,要惊动兵马司的上一级督察院、两旗满洲都统衙门、宗人府并户部八旗司!

    真要是正式问审,这动静就大了!

    就算不填一条人命在里头,可涉及两家体面,齐锡家与三官保家也结下大仇!

    金成璧看向正主舒舒,带了几分恳求:“大格格,阿哥爷年轻气盛,思虑的难免少些,可在兵马司打官司是小事,闹到上面惊动两旗都统与宗人府,可就伤了脸面,还是当调解为好……”

    舒舒哪里不晓得这个道理?真要落到两旗都统与宗人府都惊动,郭络罗家讨不得好,董鄂家也会被人嚼舌头。

    “这银楼做的是金银买卖,口碑顶顶重要,经了这一回,说不得铺子就要关了,这其中损失总要有人弥补,听闻桂大爷在鼓楼大街也开了一家银楼,勉强也能作为赔偿……”舒舒不紧不慢的说了条件。

    金成璧苦笑,晓得再劝就是得罪人,只好叫书吏收下状子。

    舒舒带着一干人扬长而去,留下一个管事盯着此事,不管是之前桂丹案结案赔偿,还是福松撤案,都不是一句话的事,还需要相关文书,现下着急的就不是她了。

第五章 指婚

    等到桂丹灰溜溜的回了郭络罗家,就迎来九阿哥的破口大骂:“爷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这里不是盛京,那也不是郭络罗家能挑衅欺负的人家,你竟敢‘无中生有’的伪造证据诬告?你脑子被驴踢了?”

    桂丹老实跪了,带着委屈:“那不是九爷夸顺安掌柜的是个人才,可以当大用……可上回跟董鄂格格讨要她也不给爷面子,奴才就想着打官司,不管输赢,坏了招牌,让他们晓得厉害,他们就老实听话……谁会想到他们属狗的,不仅闻着味儿盯着紧,连证据都有了……”

    九阿哥脸色阴沉,踹了桂丹一脚:“蠢货!还没想明白,这就是个套!两、三日的功夫,谁会准备的这么齐全!?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过是先前讨人时有些不客气,就闹出这些来……截买了爷的铺子不说,还敢下套算计爷!”

    桂丹被点醒,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对,那丫崽子就是故意的,故意叫人说什么市面上有假货、不都是真金白银的话!还提什么戳子印记做不得假,说什么有专门的人负责这个,要不是听了这个,奴才哪里会想起来可以告银楼售假……”

    絮絮叨叨,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带着桂丹案的结案文书来了,同行的还有舒舒留下的管事。

    已经开堂审理的案子,即便撤了告状,也要有结案文书归档。

    根据舒舒的意思,相关赔偿都要立在文书上,不仅包括铺子,还有铺子里账面的存货。

    听了舒舒提出的赔偿条件,九阿哥脸色铁青:“要千金坊做赔偿?好大的胃口,就不怕撑着?!”

    千金坊挂在桂丹名下,却是九阿哥的本钱!

    桂丹弄了这一出,只是想要挖人,董鄂氏却是直接抢铺子,难道真是愚钝不知道自己这个“金二爷”就是九阿哥?

    还是自诩勋贵千金不将自己这个光头阿哥放在眼中?

    瞧着那振振有词、贪财狡诈的性子,哪里是愚钝的?!

    九阿哥无法再自欺欺人,自己好像真的被一个女人小瞧了。

    可不和解又能如何?

    证据确凿,真要是将这个官司打起来,必输无疑,诬告夺产,使得郭络罗家落个贪财的名头,到时候别说他与五哥,连着宫里的娘娘、贵人都跟着没脸。

    “好!给她!”九阿哥阴沉沉道。

    爷就不信了,自己还能总是个光头阿哥,都是京城住着,总有“回报”的一日!

    *

    乾清宫,西暖阁。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看着手中的折子面沉如水。

    近侍梁九功躬身在旁,屏气凝声。

    秀女出宫已经三天,指婚旨意却迟迟没有发下去,就是因为卡在九福晋人选上。

    原本皇上早已经择了合适人选,谁会想到临了出了变故,佟家插了一脚,将阿灵阿夫人乌雅氏的出身给翻出来。

    乌雅氏是德妃异母妹妹,不是正室嫡出,只是大家都以为她是侧出。

    因为满洲旧俗,“并嫡”制,侧福晋也是妻,子女与嫡出同等待遇,只有妾、媵、外室所出才归在庶出。

    当年乌雅家与佟家联姻,乌雅氏高嫁阿灵阿,谁会怀疑她的出身是妾媵所出?

    “佟家同太子往来亲密?”康熙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人。

    是太子不想要宜妃与德妃之间扯着关系?还是不乐意见九阿哥联姻老十的外家?

    梁九功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说道:“国舅爷早年待太子爷亲厚,自忠勇公殉国,似有疏远之意……”

    康熙闻言一怔,涉及到佟国纲之死……二十九年……乌兰布统之战……

    自己本是御驾亲征,因风寒提前还朝,留下主力计划围剿葛尔丹,结果因为天气缘故,东路三路兵马迟迟未至……

    最后对外宣告是“大胜”实际上说“惨胜”都是勉强,八旗十万精锐,折损四成,战损将佐四十余人,忠勇公佟国纲就是殉于此战……

    后葛尔丹打完火器败退时,佟国维曾主力追剿,被索额图所阻……

    康熙长吁了口气,合上了折子,丢在几案上,拿起另一个册子,翻了开来,上面记录了这届选秀十六名“留宫住宿”秀女资料,有出身、相貌、性格行事。

    “皇上,奴才赵昌回来了,有事禀告!”门外传来说话声。

    “进!”

    康熙望向门口。

    进来个四十多岁的太监,却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瞥了眼侍立在旁的梁九功。

    梁九功见了,只做不知,依旧是眼观鼻、鼻关口、口关心模样。

    “九阿哥去哪儿了?”康熙沉吟着开口问道:“是郭络罗家,还是……去了佟家……”

    “九爷……去了北城兵马司衙门……”

    赵昌很是一言难尽模样,却不敢耽搁,痛快讲述着:“郭络罗家大公子桂丹三日前往北城兵马司衙门提了状子,告齐锡大人家的顺安银楼制假……今早衙门审理此案……”

    康熙脸上露出诧异,他想了各种可能,都没想到九阿哥会是这样行程,不由得好奇:“齐锡应了告状,出面跟桂丹打官司?”

    赵昌连忙摇头:“齐锡大人多半不知晓此事……奴才问过指挥使金成璧,虽派人去过齐锡大人家调解官司,可没有见到齐锡大人,而是见到董鄂家大格格……那铺子是齐锡夫人私产,年初转到董鄂家大格格名下,今日去衙门应诉的也是董鄂家大格格……不过没有上堂……”

    赵昌本就亲眼目睹此事,描述起来自是活灵活现,稀奇的是连堂后九阿哥与董鄂家大格格的对话也都讲的差不多。

    康熙听着小儿女斗口,不如莞尔:“老九素来傲气,这回倒是被人小瞧了!”说着,重新拿起了秀女名册,位列第二位的赫然就是“董鄂氏,正红旗满洲第一参领第四佐领都统齐锡之女,母觉罗氏(已革宗室霸尔巴女),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十三生,娴静端庄、温婉柔顺、矜持得体、待下宽仁”,不用说,后边这一连串的褒赞,就是董鄂氏“留宫住宿”半月,内务府嬷嬷给出的点评。

    性子与赵昌的描述截然不同,康熙却并不觉得意外。

    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聪慧伶俐的丫头才是齐锡的闺女,之前宫里见的跟木头桩子似的,低眉顺眼的,让人记不住。

    父母吃斋拜佛求来的孩子,怎么娇宠都是应该的,难得没有惯坏,凡事都守着规矩律法。

    “生辰好,当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康熙放下名册,望向赵昌,面上带了郑重:“董鄂氏真不晓得九阿哥身份?”

    赵昌将自己知晓的想了一遍,摇头道:“当是不知……桂丹之母出身内务府高丽佐领金氏,九爷对外自称‘金二爷’,冒的应是金家身份……”

    康熙神色稍缓,看着册子,陷入沉思。

    *

    都统府,舒舒已经简单梳洗,换了家常衣裳,在书房做了记录。

    又长了见识,参与了一桩民事诉讼案,律法确实能保全财产,至于人情与权势会不会干涉律法?

    或许地方上好徇私,在京城天子脚下,御史盯着,到底清明许多。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自从三年前记忆觉醒,舒舒就常记录些生活随笔。

    实在是后世所知的历史,与真正的历史略有偏差。

    不说别的,就说眼下这旗人女子装扮,压根就不是后世影视剧里展示的“两把头”与“大拉翅”,而是一种编发盘头,已婚盘单髻,未婚盘双髻,也不是满头金银,只有出去见客的时才点缀一二。

    不过随着天下太平,康熙推崇儒学,八旗也开始汉化,年轻一辈装扮开始偏向奢华,饰品比老一辈丰富。

    齐锡与觉罗氏都是疼姑娘的,自然不肯少了舒舒的。

    从舒舒留头之前,首饰就预备了好几匣子,从她十岁开始留头后也逐年在增加。还有两匣子的宫花,绒花、绢花、纱花都是时兴什么就备什么。舒舒不习惯这些,在家从来不用,只出门时戴上一两件不显失礼。

    午饭过后,舒舒如常小憩。等她醒来,小椿从前院回来,带了管事拿回来的结案文书。

    舒舒看着上面写的赔偿,只觉得神清气爽,离茶园似乎更近一步,正想去跟额涅分享战绩,就有正房的丫鬟过来传话,觉罗氏传召。

    等到舒舒赶到正房,见到觉罗氏,听了几句,却是如遭雷击:“什么,指给九阿哥为嫡福晋?!”

    九阿哥福晋不是“都统董鄂七十之女”?

    自己的阿玛叫齐锡,不是七十!

第六章 不喜

    实在是董鄂氏族人众多,除了正红旗所在的几个佐领,还有正白旗、镶红旗的几个佐领,舒舒才十几岁,见过的族人也是有数的。

    舒舒即便早就晓得九福晋的身份,也没有去打听“董鄂七十”,更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她月初参加选秀,是为了抬高身份,权当走个过场,没想到竟然真有指婚旨意下来!

    旗人兴早婚也兴晚婚,二十来岁出嫁也不算稀奇,齐锡夫妇打算将闺女多留几年。

    在外人眼中,齐锡夫妇膝下一女五子都是嫡出,子嗣繁茂,实际上早年为了子嗣也有过愁苦的时候。

    两人少年夫妻,多年没有生育,寻医问药毫无效果,夫妻两人就没头苍蝇似的,求佛问道,还真是巧了,有一年元旦夫妻两人去了怀柔红螺寺求子,偶遇贫寒老妪摆摊,出于怜悯就包圆了她的李子干,结果回来没多久觉罗氏就害喜,十月怀胎,生下了个浑身紫红色的女婴,直到满月紫色才消退,成了粉粉嫩嫩的模样。

    舒舒的名字,就是来源于此,是满语“紫红色”的意思。

    生下闺女后,觉罗氏虽是又接连生下五个儿子,可最疼爱依旧是舒舒这个艰难得来的头生女。

    关于舒舒的亲事,齐锡夫妇之前有过人选,就是舒舒姑表兄,礼烈亲王曾孙康亲王椿泰。

    舒舒高祖父是“开国五大臣”之一董鄂氏族长何和礼,高祖母是太祖嫡长女固伦公主文哲,因此这一脉世代与公主胞弟礼烈亲王代善一脉联姻。

    小舒舒在时,亲近姑母,也不反感表兄,自然没有异议,可等有了上辈子的记忆,难免觉得表兄妹与亲兄妹无异,做夫妻跟乱伦一样,哪里受得了这个?

    早在三年前舒舒就很坚定的在齐锡夫妇跟前回绝,请他们另择女婿人选,并且用自家这一脉人丁几代不繁来举例“近亲结婚”的坏处。

    当初自己的曾祖父、曾祖母姑表成亲,运气还算可以,生了两个儿子,可同为姑表成亲的嗣曾祖父、嗣曾祖母就没有那个好运气,一辈子没有亲生子,只能过继嗣子;等到祖父,是隔房表妹,生了两个儿子,可长子病弱,先天不足;等到伯父,是堂舅表妹,连一儿半女都没生下,怀孕两次都流了;反而是舒舒父亲,没有继续与母族联姻,娶了其他支的宗女,反而生了一女五子。

    齐锡夫妇爱女心切,并不完全相信女儿的理由,可也舍不得强迫她,自然答应另择人选,也在姻亲中看好了两人考察中,只是这挑女婿,除了门第教养,还要挑能力前程,所以就想等着今年遴选侍卫后再看。

    谁会想到,皇帝指婚了!

    觉罗氏同样意外,小声跟女儿嘀咕:“十福晋人选前几年就订下,因十阿哥当时还在孝中才没有下旨……这一批选秀,不少人家都盯着九福晋的位置……你阿玛选秀前也悄悄打听过,就是怕你不小心碍了旁人的眼,先前影影绰绰的说是阿灵阿家的长女,不晓得这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换成咱们家……”

    已经出了三福晋一个皇子福晋,谁能想到董鄂家还能再出一个皇子福晋?!

    齐锡之前大着胆子求恩典自行聘嫁,也是笃定这个皇子福晋人选不会落到自家头上。

    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

    “这是……要准备接旨……”舒舒忍着烦躁道。

    觉罗氏瞥了女儿一眼:“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指婚旨意是给你阿玛的,自然是你阿玛去乾清宫接旨!”

    舒舒沉默,对这个嫡福晋也真是敬谢不敏!

    要知道九阿哥流传到后世的,除了“贪财”、“黑心”,就是好色!

    这又是皇家指婚,压根就没有离婚的选项。

    早知如此,还不如接受康亲王府的亲事,那样姑母康亲王太福晋选秀前跟宫中打个招呼,两家亲事过个明面,也就没有眼前这一遭。

    觉罗氏也想到此处,叹气道:“不想着攀高枝,到底攀了高枝!”

    舒舒郁闷不已,什么破高枝?

    说是破船还差不多,压根就不稳当,而且还会连累董鄂家。

    觉罗氏看着面上毫无羞涩的女儿,不由头疼:“早先想着要么你姑姑家,要么低嫁,规矩上才没有限了你……可这嫁到宫中,上面好几重婆婆,你规矩也该学起来了,该柔顺也学着柔顺……”

    舒舒摇头,带了不赞成:“还能装一辈子?”

    人设是那么好立的,立人设的下场基本就是人设崩塌。

    觉罗氏怼了一句:“装不了一辈子,也得装个一年半载的,省的让人退回来!之前‘留宫住宿’不是装的挺老实,就那样就成!”

    舒舒却是后悔了,小声道:“额涅,不会是我在宫里装的太乖巧,才被宜妃娘娘看上?”

    在这一批秀女中,舒舒不管身份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为了不抢旁人风头,很是安分守拙,是那种毫无特色的乖巧老实。

    可要是因此被选上皇子福晋,还真是自作自受。

    觉罗氏否定了这个猜测:“应该不是,咱们这位皇上年少登基、素来自专……即便是皇子生母,要说指个宫女子还行,却无权插手嫡福晋人选……”

    “那有没有……可能退婚……”舒舒迟疑着,还是凑到觉罗氏耳边,压低音量:“皇上与太子父强子壮,不知何时夺嫡风波再起,九阿哥到底是皇子,难免搅合进去,别连累了咱们家……”

    觉罗氏看着女儿,神色变得肃穆,声音虽低却十分郑重:“不会有退婚!即便是重疾,也只有病故与出家……别说咱们做臣子的,就是宗室王爷,不听指婚也是悖逆大罪……”

    舒舒不由得烦躁,却也晓得这不是假话。

    这种选秀“指婚”的制度执行了数十年,哪里会家家都满意呢?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敢反抗,那就是因为这是皇帝这位“八旗共主”权利一种延伸,是君权的一种,哪里容人违逆?

    母女之间闲话,外头就有消息灵通的贺客上门。

    今天来的都是各府送帖子的管事,族里出了皇子妃,自然是举族欢庆之事;不仅是同族,就是同旗,各旧勋人家也要打发人来贺;再有,就是各支宗室姻亲。

    整整一下午,董鄂家贺客不绝。

    舒舒留在次间,听着外头管事汇报各方贺礼,心跟着沉了下去。

    不仅董鄂家,整个正红旗都惊动了。

    回了自己院子,舒舒神色寻常,等到书房拿起毛笔,却是思绪繁杂。

    拆散八九CP?

    做梦还差不多!

    自古都有“疏不间亲”的道理,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亲兄弟与半路指婚的妻子,孰轻孰重还用说?

    妻子能换,手足能断?

    要是自己真的在九阿哥面前露出挑拨兄弟情分的意思,那等待自己的只有被厌弃。而且自己还不占理,女子“七出”就有“口舌”这一条,到时候上一层的皇帝、宜妃、太后都能处置自己,还给家族蒙羞。

    徐徐图之呢……

    可眼下已经是康熙三十七年,夺嫡大戏不远,没有宽裕的时间。

    那就只能另辟蹊径,在不直接挑拨八九的前提下,慢慢割裂开两人的关系……

    八阿哥……八福晋……

    弟媳妇与大伯子扯不上关系,那与嫂子呢?

    要知道那一位打小养在王府,早有骄横之名在外,自己亦是顶级权贵之女,年轻气盛的,这妯娌不合不是寻常事?

    妯娌不合,即便两兄弟亲厚,两家能交融的地方也有限,潜移默化的,是不是距离就拉开了?

    舒舒想到应对的法子,将有字的纸融了,哪些能落到小本本上,哪些不能留,这个要有分寸。

    舒舒直接去见福松,福松带着管事招待了半天外客,也才得了松口气的时间。

    “哪怕早一天,这官司也打不起来!”

    福松憋着笑:“这就是话本子上说的‘不打不成交’?那铺子的事是不是算了?”

    舒舒慢条斯理道:“瞎大方什么,谁有也不如自己有……结案书上写十日为期……还是叫人催着,早点过户才能心安……”

    忙活了一场,剩下一个铺子,她可不想损失了。

    “还能赖账?不能吧?这又不是给了旁人?”

    福松深表怀疑:“皇子阿哥又不差钱,还能这样小气?”

    舒舒却是叹气,就是因为不是别人,不用担心董鄂家跟他讨要,才有可能赖账。

    至于皇子阿哥差不差钱,自然是差的,否则九阿哥折腾什么?

    这官司虽是算是和解,可到底伤了九阿哥颜面,他要是不趁机扯皮才怪。

    不能这么被动,舒舒眯了眯眼,有了计较:“你叫人继续盯死了桂丹那王八蛋,等他再置产,咱们继续截胡!听说除了铺子,还打听了郊区的地,现在春耕已过,并不是买地的好时候,这时候张罗买肯定是急用……凭着那王八蛋的德行,哪里会规规矩矩的置产?少不得有什么短处,截胡也就截了……”

    *

    紫禁城,翊坤宫。

    九阿哥瞪着瑞凤眼,一下子跳起来:“怎么指了她?”

第七章 竹马

    九阿哥脑子里立时想起董鄂氏的模样,不由的带了嫌弃。

    个子太高了,竹竿子似的……

    脸上干瘪瘪的……

    眉毛粗,肤色也不白皙……

    眼神可恶,冒着贼光……

    小嘴“叭叭”会说……

    哪里有半点闺秀的贤惠温柔……

    这批秀女身份最高的是外戚一等公阿灵阿之女钮钴禄氏,之前宜妃母子两人也私下里说过此事,按照皇上之前的示意,亲事会落到钮钴禄家的格格头上。

    选秀期间,宜妃也数次召过钮钴禄格格,除了年纪略小,只有十四岁,容貌品格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钮钴禄氏不仅是后族,还是十阿哥的母族,九阿哥与十阿哥感情好,并不排斥与那边结亲。

    董鄂家人才再多,再是旧勋,有三阿哥在前,他能分得的势力有限,更不要说刚刚打了官司,而且就是指婚的人选董鄂氏!

    那个桀骜无礼狡诈贪财的丫头片子,就要成了他的嫡福晋?

    这怕是噩梦!

    宜妃是个玲珑丰满的美人,看着不过三十来许,慢条斯理道:“皇上挑儿媳,重血脉出身,父族如此,母族也是,钮钴禄格格生母德妃之妹,名为侧出,实际是记名,滕妾所出,估计皇上才想起叫人查……”

    宫里哪里有秘密?

    佟国维挂着领侍卫内大臣,查的又是内务府的档案,消息自然瞒不过内务府出身的几个妃子,别说是宜妃,怕是其他几个宫妃也晓得此事。

    宜妃性子阔朗,虽是圣宠最隆,并不是恃宠而骄的性子,知晓皇帝避讳,并不插嘴两个儿子婚娶之事。

    之前皇上选钮钴禄氏,她并不反对;如今选董鄂氏,她依旧不反对。

    两家都是世族大姓,后头母系出身还更体面。

    九阿哥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欢喜,反而胸口憋闷,皇上挑儿媳妇看血脉出身,那对儿子呢?

    众皇子之中,除了皇太子与十阿哥是勋贵后妃所出,其他皇子阿哥都是包衣妃嫔所出!

    皇上瞧不起庶孽血脉?!

    似乎也不稀奇,毕竟自打太祖皇帝时,就将儿子分成两等,福晋、侧福晋所出的称为“大阿哥”,给个排行,其他小福晋所出为“小阿哥”,连排行都没有。

    太宗、世祖皇帝亦是如此,其中世祖皇帝还称序齿为四子的荣亲王为“第一子”,无视了前头的庶子。

    董鄂氏不将桂丹放在眼中,是不是认为郭络罗氏低微,是“满洲下人”出身?

    那对自己这个皇子爷呢?

    装作不知道自己阿哥身份,不参不拜,哪里有半点尊重?

    九阿哥越想越气,口不择言:“没有旁人了?怎么选了她?那是国主苗裔、旧勋贵女,还与亲王府世代联姻,会瞧得起我这光头阿哥?”

    宜妃吓了一跳,忙训斥道:“浑说什么?这是皇上恩典,素来疼你,才选了这么好的福晋给你……放心,大选时额娘亲见了,是个娴静柔顺的好孩子,比不得三福晋俊,也清秀可人……”

    九阿哥嗤笑道:“娴静柔顺?董鄂一族对外素来‘好教养’,尊崇汉学,实际上不过装模作样……”

    宜妃不知儿子为什么犯倔,瞪了他一眼:“贤良淑德还不好?那才是嫡福晋的品格与肚量!反正初定礼的日子定了,就是半月后,好不好的到时候你自己去看……”

    九阿哥素来孝顺,并不顶嘴,只是窝着一肚子的心火。

    回到所居乾西五所的二所,九阿哥依旧是愤愤难平,那丫头片子性子明明是桀骜不逊,在宫里却装成“娴静柔顺”,这是想要攀高枝?

    瞧不起自己,那眼中瞧得起谁?

    汗阿玛?

    还是太子爷?!

    *

    既是这样的大事,到了晚上,舒舒家再次聚集。

    除了自家一家九口,隔壁伯府一家三口也都过来了。

    二等伯新达礼,是齐锡胞兄,舒舒的大伯,是他们这一支的承爵之人,因身体病弱的缘故,一直没有上兵册,也没有出仕,就守着个爵位过日子。

    伯夫人是礼烈亲王曾孙女,顺承郡王府的县主。

    夫妻成亲三十年,没有儿女,眼下只有个庶出的儿子锡柱,比舒舒年长半岁。

    今天接了指婚旨意,齐锡面上做激动感恩状,心里却难受的不行。

    同舒舒一样,他也后悔了,还不如选了椿泰做女婿,那是亲外甥,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还有资格管教一二;换了九阿哥,那以后姑娘受了委屈,自己也护不住。

    反倒是伯爷坐在炕上,神色十分激动:“一家两个皇子福晋,这还是勋贵里头一份,万万没想到会有这般隆恩!”说着眼泪都出来了。

    齐锡只能附和着:“是啊,万万没想到……怕是堂兄那边,都跟着吓一跳……”

    齐锡口中的堂兄,就是董鄂氏一族现在的族长一等公彭春,战功昭著,是当朝武将中数得上的人物,现在任正红旗蒙古都统,也是三皇子的岳父。

    “咱们满人军功最重,我却身体弱,无法顶门立户,咱们这一支的前程都在你一人身上,势单力薄……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色……可锡柱不当用,珠亮他们兄弟还小……得了这一门皇子贵婿,子孙两代人都有姻亲扶持,总算能缓一口气……”

    伯爷很是唏嘘,却不是不疼侄女:“再没见过比舒舒还聪慧的孩子,不说别的,过个太平日子还不是手拿把掐?回头好好盯着珠亮他们兄弟几个,成才了以后也能给舒舒撑腰……”

    齐锡咬牙切齿,望向坐在小凳子上的一排少年,发狠要好好操练这几个兔崽子,可培养他们当闺女的靠山得多少年去?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多活几年?

    他今年四十二,就立个目标,冲八十使劲。

    九阿哥现下是皇子,还能永远是皇子吗?

    总有成了宗室的时候,到时候就算还有尊卑限定,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女眷在西屋,伯夫人拉着舒舒,眼中带了心疼,嘴里却安慰觉罗氏:“舒舒这样品貌,真要嫁到国公府、将军府也可惜……如今是皇子福晋,可不占长、不占嫡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觉罗氏叹气道:“我就担心她的规矩……之前没想着高嫁,在家里散漫惯了……少不得要板一板……”

    舒舒听了,不由露出苦闷,连忙祈求:“额涅,可千万别……往后守规矩的日子多着呢,也就松快这几个月……”

    能进宫选秀,基本的规矩都是学过的,其他的就可以随意些。

    初定礼日子定了,那成亲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觉罗氏轻哼道:“别的不说,针线不得捡起来……打小学的好好的,说撂下就撂下了……不指望你做什么大活计,可绣个荷包、做个扇套抹额什么的总要差不离……”

    舒舒不由羞愧,好像自从自己觉醒上辈子的记忆,生活节奏就快起来,想的是“养生健体”,想的是“财务自由”,都没有好好做活计孝顺长辈。

    明明当年自己拿起针线时,许了一堆出去,给阿玛的扇套,给额涅、阿牟的袜子,给福松、珠亮他们的荷包,可是一场大病都撂下了。

    要不是觉罗氏今日提起女红,舒舒还想不起来。

    伯夫人舍不得舒舒难受,见状劝道:“哪里有色色齐全的人,舒舒已经很好了……账算得好,也会管人……膳食什么的也安排的妥当……有一二不足,不是坏事……”

    觉罗氏却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不求她精通,可也没有必要将这短处露在外头叫人说嘴……”

    舒舒小声问道:“那……我跟阿牟学珠绣……”

    伯夫人也道:“就是,别跟针线上的学,那些都是精细活儿,扎手还费眼睛……明儿开始每天上午过东院,我带着学珠绣……”

    觉罗氏是亲娘,又不是后母,自然也疼闺女:“大嫂别破费,别糟蹋好东西……回头我打发人从外头买几匣子珠子给她……”

    伯夫人却是不乐意听这话:“我的东西,都要留给舒舒的,怎么就糟蹋了?”

    两人名为妯娌,可还是同族姊妹,相处多年感情素来深厚。

    伯夫人没有亲生骨肉,不乐意教养庶子,觉罗氏又是接连产育,舒舒打小还真是没少由伯母接到隔壁伯府照看,名义上是伯母,实际上也算养母。

    舒舒的嫁妆前些年就开始预备,其中值钱的古董摆件、内造的镶金白玉如意,都是伯夫人这些年陆陆续续的馈赠。

    那些东西,随便拿出一件,就能换几匣子金珠子什么的。

    觉罗氏想到这个,倒是不好再说什么,只嗔怪道:“大嫂就惯着吧……可敢花钱了……前些日子就拿着这些年的压岁钱在鼓楼买了个布庄……”

    伯夫人却只有赞的:“城里铺子难得遇上……只归拢了库房,将铺子赁出去也是好的……”

    舒舒点头不已:“阿牟说的正是,这不是难得遇到吗?”

    要不是桂丹打着九阿哥的招牌压价,逼得东家为难,也不会痛快的转手铺子。

    只是这铺子里有福松的辛苦,不好直接归在公中,也不好直接挂在福松名下,少不得舒舒暂时留在手中,做个生钱的营生。

    等到晚饭前,珠亮将舒舒叫到外边,小声道:“大姐……椿泰表哥前几天送了两本古籍……我还犹豫着怎么给你……”

第八章 约见

    舒舒不由蹙眉:“犹豫什么?直接给我,早抄完了,再还给表哥就是……”

    这几年舒舒存了不少书,亲朋好友知晓了,也没少帮她踅摸。

    “可是表哥之前还指望亲事……”

    珠亮带了不忿,直接点破:“大姐也是,小时候待表哥多好,转眼就变了人似的……”

    舒舒长吁了口气,也带了几分怅然,她与椿泰是青梅竹马,很好的小伙伴。

    她打小稳重,爱装小大人似的,家里的表弟、弟弟们也给治的服服帖帖,到了王府那边,反而是表哥哄着她。骑马、射箭这两样,都是表哥手把手教她的,当时两家长辈也是默认两人亲事,就是她许诺出去的荷包也有椿泰一份。

    真要说起来,只有她亏欠椿泰的,记忆中的少年像小王子似的,温柔体贴,斯文俊秀,自己乐意跟在他屁股后头,也是因为“好颜色”。

    椿泰开始或许只是对亲戚家小妹妹的照顾与体贴,可随着年纪渐长,眼中也多了璀璨。

    舒舒原本想着之前两人都小,即便有些孩子之间好感,几年过去也就放下了,依旧恢复到表兄妹的距离,可显然椿泰并不这么想。

    她心里沉甸甸的,好像自己做了“渣女”,可有了决断,没有藕断丝连的必要,否则对人对己都是不尊重:“那就算了,你退回去,代我谢谢表哥……”

    珠亮露出不满,可也晓得指婚旨意下来,绝无更改的余地,只能闷声应了。

    因为要突击学习女红,舒舒的日子就过得紧凑起来。

    每天早饭过后先读书,将应季的食谱或是养生汤摘抄一二,随后去隔壁跟着伯夫人学珠绣,同时吩咐那边厨房预备相应的养生汤之类的,用了午饭后回来小憩,然后校场射箭半个时辰用来强身健体,然后就是跟着觉罗氏学习打理家务,等到晚上一家人用了晚饭,就回去写小札,还有写收购茶园的计划。

    舒舒原本是想要自己攒银子收购茶园、经营茶庄,可如今改变了主意,打算写好计划,拉着觉罗氏与伯夫人入伙。

    觉罗氏出身已革宗室,嫁妆并不丰盈,这些年攒下的大头就是顺安银楼,如今给了自己,也少了一大进项。

    伯夫人那里并不缺银子,可谁嫌银子多呢?往后手头宽裕,庶子、庶媳不乐意亲近,养个孙子、孙女什么的,也能化解寂寞。

    至于金银坊那边,福松催了两次,正如舒舒预料的那样,九阿哥不肯安排人过户铺子,反而提出要见舒舒一面。

    “不会是真要赖皮吧?实在不行让姑父去说?”

    福松虽是传话,却不乐意表姐去见人:“他是不是觉得指了给他,就不好意思要铺子了?”

    舒舒自然没有什么忌讳的:“想见就见,估摸就啰嗦几句……左右也要接手千金坊……”

    *

    三月二十三,指婚后第四天,这对新出炉的未婚夫妇就在顺安银楼二楼的雅室相见。

    舒舒带着福松、小椿等人,九阿哥带着桂丹与近侍、护卫之类的,差不多还是前几日打官司的人马,东西分列。

    桂丹毫不见外的凑到福松跟前,挤眉弄眼,小声嘀咕着:“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幸好和解了,多悬呢,我要是挨了八十板子可不冤枉?”

    福松看在都是亲戚的份上,颔首致意,留心九阿哥的反应。

    九阿哥的目光落在舒舒身上,似有不善。

    舒舒依旧是衬袍罩氅衣,常见的宁绸料子。

    九阿哥却看着不顺眼起来,衣服料子不奢华,可纽子是宝石的,押襟是多宝串,领口袖口的滚边用了缂丝,这是显摆董鄂家富贵?

    舒舒没有再装糊涂,规规矩矩的行了万福礼:“请九爷安!”

    九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舒舒,冷哼一声:“不装模作样了?这时候晓得爷是九爷,爷就不信,你先前不晓得爷的身份?”

    舒舒则是带了疑惑,看着九阿哥:“不是九爷自己报的‘金二爷’?我自然顺着九爷的意思,也是尊重体贴……”

    “呵!里外还都是你的理!知晓爷身份,你还敢开口要铺子?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早就得了指婚的信儿?”

    九阿哥说着,想到这个可能,眯着眼睛,嘴角挑了起来:“够心黑的,没进门就想要抠爷的私房,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舒舒被这揣测雷得不轻,盯着九阿哥,见他似乎真的这样想,只能无奈解释道:“桂爷盯上顺安银楼时,选秀还没开始……九爷上回来这里讨人,我还没‘留宫’,桂爷一时糊涂惹出的麻烦,怎么九爷学会颠倒黑白了?”

    九阿哥晓得自己的猜测微乎其微,可还是被舒舒直白不婉转的话气到,难道真如他怀疑的那般?

    董鄂氏有凌云志?

    那之前盯着的是汗阿玛还是太子爷?

    不会是汗阿玛,汗阿哥到底有了春秋,不会无故纳勋贵之女为妃。

    那就是太子爷?

    太子妃无出,两个庶子生母低微,大有可为。

    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哪个满洲贵女不知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

    现在虽然不像入关之前那样“并嫡”,可宗室侧福晋的地位依旧不同,相当于“平妻”,亲王侧福晋服饰与郡王嫡福晋同,那太子侧福晋差不多就是同亲王嫡福晋等同,所出子女为“侧出”,享受的却是嫡出待遇,并不算是庶出。

    九阿哥转过头,压下心底烦躁,神态越发刻薄:“既成了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我的,铺子就别想了……实在想要长脸,爷就添在聘礼里……”

    舒舒并不意外他会赖皮,从荷包里掏出结案文书:“十日过户……若是违背,说不得就要再上告……到时候也是新闻,郭络罗家的少爷‘诬告’侵产,还侵占到未来的九福晋家……啧啧……到时候也算是给八旗的老少爷们添个乐儿……”

    九阿哥脸色涨红,怒视舒舒:“你这是威胁爷?”

    舒舒喝了一口茶,泰然自若:“怎么会是威胁?这不是正常程序?这文书盖了衙门大印,自然要遵守……怕是九爷还得看看《大清律》,这九爷的是我的,我的依旧是我的,我的却不是九爷的……”

    九阿哥越发羞恼,只觉得被鄙视,仿佛当他是不学无术的白痴。

    读了《大清律》有什么了不起,尾巴都翘起了!?

    这样恃才自傲的女子,哪里晓得“以夫为纲”的道理!

    九阿哥想到两人真的会结为夫妻,只觉得眼前发黑:“既看不上爷,那爷就成全你又如何!顺安银楼还有之前截买的那个布庄……补给爷,爷就想办法退了这门亲事……”

    九阿哥发誓,此时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退亲,却也不乐意白白便宜了董鄂氏,才想要宰一刀。

    舒舒却跟看白痴似的看着九阿哥,半响说不出话来。

    臣子不敢违背皇权,皇子阿哥就敢了?

    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皇子阿哥也是臣子!

    就算九阿哥真的发狂退婚,对董鄂家也是灭顶之灾,损害的也是舒舒的名誉。

    或许会有人觉得九阿哥不对,可更多的人会质疑董鄂家的教养,怀疑舒舒的品貌到底多差劲才会让人这般嫌弃,宁愿抗旨也要退亲。

    拿出自己名下的嫁产跟九阿哥交易,让他断送董鄂家与自己的名誉,脑子抽了么?

    九阿哥也反应过来,带了几分萎靡,神思恍惚道:“这亲事真的退不成么?”

    舒舒简直要被气笑,还真是相看两厌:“成不成的再说,铺子先过户……要不然状子送晚了,再跟初定礼撞上也是新闻……”

    随着指婚旨意一起下来的还有皇子婚姻初定礼的时间,四月初六,还有不到半月。

    九阿哥耷拉脑袋,没有再挣扎,拿了地契、房契出来:“过就过吧……”

    舒舒自然不会客气,立时安排人带了九阿哥的随从去户部过户。

    九阿哥黑着脸,舒舒已经起身,吩咐侯掌柜:“正好九爷在,挑几个人去接手金银坊……”

    九阿哥露出诧异,显然没想到舒舒会这样操作,不仅急着过户,还急着交接?这是怕他不在时桂丹会赖账?还是担心他过后反悔?

    这是信任他呢?还是不信任他?

    千金坊就在顺安银楼斜对面,一行人说话之间就到了。

    舒舒跟巡视领地似的,内外看了一遍。

    五开间的门脸,比顺安银楼的门脸还多两间,很是气派,上下两层,后头带了小院。

    银楼这边的掌柜与伙计,站了一屋子,都带了几分不安,看着舒舒多了畏惧。

    这是未来的女主子?

    人还没过门,直接将阿哥爷的产业给抢了?

    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他们管事的几个都是郭络罗家的家生子,之前身契才转到九阿哥手中,又要转手了?

    别人还可,掌柜的与账房都瞄着桂丹,希望他能记得这些老人。

    桂丹哪里会留意这些下人管事,只看着柜台上的锦盒:“可惜了了,不算这些镶嵌好的首饰,只库房材料上的金锭子就存着二百五十两……”

第九章 好心

    桂丹不是没想过动手脚,可谁让过后指婚旨意下来,这再动手脚倒显得九爷小气,只能忍痛割肉。

    九阿哥却是忍不住留心舒舒与侯掌柜的应对,那不单单是老掌柜对小主子的尊重,而且还带着由内至外的宾服与恭敬。

    “叫账房造册……成品饰品先收入库,回头再想法子处理……”

    舒舒看着柜台上展示的几套首饰,有点明白千金坊生意不好的原因。

    追求高端,首饰多是镶嵌宝石珍珠,可是样式老旧,就讲究个“大”,大块宝石,大颗珍珠,自然价格不菲,可年岁大的妇女更认纯金首饰,年轻女子不会喜欢这种笨重的款式。

    还有就是人事臃肿,小小银楼三十来号人,看着穿着打扮,掌柜、账房外,剩下的分为伙计、护院、厨娘,其中护卫、厨娘加起来十来人,伙计十几号,人数是顺安银楼的两倍多,却没有自己的匠人。

    “格格,这铺子怎么办?做别的买卖,还是继续做银楼?”

    侯掌柜一边吩咐下去,一边犹豫着问道:“实在是两个铺子太近,还做银楼的话,自己跟自己抢生意……”

    舒舒想了想,看了桂丹一眼,笑道:“将铺子隔出两间,一间三开间,继续做银楼,主打银包金首饰……分出厚包、薄包来……价格也分出高低,比鎏金的首饰高一档……”

    侯掌柜立时明白过来,眼睛发亮:“格格真是点金之手,如此一来与对面有了区别,还能做个互补……京中银楼,卖的要么金银首饰,要么是便宜铜鎏金、铜鎏银首饰,主打金包银首饰的还真是没有……”

    至于为什么将大铺子拆分,也就有了原由,这边是中低档首饰,门脸自然不好比顺安银楼更气派。

    九阿哥憋气的不行,哪里不明白自己看走眼!

    顺安银楼花样倍出,什么“免费清洗”、“以旧换新”的,不是掌柜的精明能干,多半是董鄂氏的手段!

    桂丹也跟着狠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懊恼道:“这么好的点子,我之前怎么没想着用,要是用了还打啥官司,这银楼买卖不是就做起来了……”

    舒舒都忍不住笑了,吩咐掌柜:“咱们不占便宜,支五十两金,酬谢桂爷帮咱们想出个好点子!”

    侯掌柜应着,去点了金锭子出来,送到桂丹手中。

    桂丹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双手捧着金锭子,如在梦中,可怜巴巴的望向九阿哥:“九爷,奴才能收吗?家里一年才给奴才六十两……”

    这没出息的样子,九阿哥都跟着脸红,可也看出董鄂氏是退了一步。

    有了这一退步,给郭络罗家脸面,之前两家小辈的纠纷也就只算是纠纷,正式和解翻篇,即便两家长辈说起来,也不过一笑了之,不用再尴尬避讳。

    闹到最后,就亏了他一个!

    亏了他第一个产业!

    里外值四、五千两银子!

    可他能不点头吗?真要让两家有了嫌隙?还是让董鄂一族笑话自己小气?

    到时候旁人问起缘故来,大家都跟着没脸。

    九阿哥缓慢的点头,不知恨桂丹愚蠢还是该恨这桀骜的董鄂氏狡诈若狐。

    “嘿嘿嘿嘿!”桂丹搂着金锭子都笑傻了。

    舒舒已经继续吩咐侯掌柜:“分出来的两间门脸,重新收拾一下,先做茶楼……”

    鼓楼的旺铺,自然不是西四大街可比的,等到回头采买了茶叶,这里就是现场的茶庄。

    今年时间上来不及,本钱也不足,还是先筹银子,年底打发人出去,为明年的春茶采购做准备。

    侯掌柜虽不明白舒舒的计划,可听到改茶楼也觉得妥当,这个本钱最小,先支应着,费不了几个钱,回头铺子或是赁出去或者改其他买卖也容易。

    千金坊的掌柜等了半天,无人理会自己,忍不住带了祈求望向九阿哥:“主子……那奴才们……”

    九阿哥这才看到旁边站了一地的掌柜账房等人,眼中也多了几分纠结。

    小伙计之类的还好,辞退就是,这掌柜与账房却是郭络罗家的世仆,是外公专程挑给自己的,都是拖家带口的从盛京过来。

    可自己只有这一处产业,哪里还有地方安置他们?

    九阿哥轻咳了一声,望向舒舒,希望她知趣些,将这些人手帮着暂时安置了,不管是继续留在这银楼,还是分到茶楼都行。

    舒舒却恍若未闻,压根不搭茬。

    她正缺银子,可舍不得多浪费银子。

    要是掌柜能用,那留着也没什么,可显然不是个能用的,否则也铺子也不会经营成这样。

    至于账房,更是没有用外人的道理。

    “请神容易送神难”,与其堵心不落好,还是开始就不沾手。

    九阿哥气的脸色涨红,到底说不出软话,想起之前的猜测,莫名觉得帽子发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听说康亲王太福晋最是喜欢你这个侄女,常接你过府,你……不会是惦记椿泰吧?”后一句,却是压低了音量,只有两人听闻。

    这几日的功夫,足够九阿哥将董鄂家与舒舒打听一遍。

    董鄂家与康亲王府世代联姻,每一代都有嫁娶之事,舒舒与椿泰没有正式议亲,可之前也有些影影绰绰的消息传出来。

    舒舒即便不乐意嫁给九阿哥,也不想给自己戴个不安于室的黑锅,正色道:“要是我对表哥有男女之思,姑母早跟太后娘娘打招呼,哪里会有现下指婚?”

    九阿哥听了,并不觉得愉快,反而心里更加发堵。

    椿泰已经袭了和硕康亲王,这样的身份董鄂氏都不乐意嫁,那盯准的真是太子爷?!

    九阿哥黑着脸离去,舒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白了就是熊孩子,顺从是没用的,只会越惯着脾气越大,还得让他明白什么是不好招惹,才会得到该有的尊重与体面。

    男女之间不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既然九阿哥不客气,那舒舒自然也不会留情,叫福松继续盯死了桂丹,如今入关多年,八旗人口滋生,可京里的铺子与京郊的地却是有限的,想要置办产业实在不容易。

    桂丹这回长了记性,并不遮遮掩掩,打着九阿哥的名义开始寻摸城里的铺子与郊区的庄子,却是不按照市场价走,而是压低了三、四成不止。也因为之前跟董鄂家碰过吃亏,这王八蛋长了心眼,就挑那家底薄的人家。

    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来的,都是八旗人家,谁没有几门体面亲戚,少不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拖延着。不敢不卖,怕得罪皇子爷,也不甘心贱卖吃大亏。

    舒舒叫人盯着,自然一截胡一个准,却没有压价,而是按照市场价交易,这已经是占了大便宜。

    总共三处产业,一处地安门外大街的酒坊,五间门脸,上下两层,后边带了小院子配房十一间,总共是二十一间房,作价一千零二十两银子;一处海淀小庄,三百六十亩,作价三千二百四十两;一处大兴的大庄,六百四十亩地,作价四千四百八十两银。

    不过这第三回,过契大兴大庄,舒舒让九阿哥给堵住了……

    “董鄂氏,你到底做甚么?爷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户部衙门外,九阿哥带着桂丹匆匆赶来,却是迟了一步,已经交割清晰,不由气的浑身哆嗦,厉声道:“你是故意打爷的脸?拿了铺子还不知足?非要一回一回搅合爷的事?”

    舒舒原本笑吟吟的,听了这话,小脸立时绷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九爷想要做什么?”

    “哈?你截买铺子庄子,还成了爷的错不成?”九阿哥愤愤道。

    “按照市场价正常交易成了截买?那半价强买算什么?皇子阿哥的脸面,就只值这几大文?”舒舒不答反问。

    “……”

    九阿哥一愣,随即回头怒视桂丹。

    桂丹“噗通”跪了,吭哧道:“这……不是银钱都压在千金坊账上,让大格格接手了,剩下的银子有数……”

    九阿哥脸色涨的通红,好半天才咬牙骂道:“再信你这个王八蛋,爷就是你孙子!”说着,望向舒舒道:“这回,爷领你的情……”

    这京城哪里有什么秘密可言?半价强买产业,真要坐实,就是个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爆出来,到时候丢脸可就丢大发了。

    “倒也不必,不过是担心有人胡乱行事坏了九爷名声,才多此一举……现下九爷心里有数,直接原价接了就是……”舒舒口气缓和许多,摆摆手随意道。

    九阿哥听了,不由心动。他要不是事情赶得急,宫外无人可用,也不会明知道桂丹不妥当还不换人。

    “之前的银子用的急,还瞒着家里,可是从钱庄抬的,四分利呢……”舒舒身后的福松忙“小声”提醒:“这户部交割都落在纸面上,这传出去,倒好像九爷白使唤人占姐便宜……”

    九阿哥简直要被气笑了!

    什么意思?还要加价?要不然爷就是小气人?

    真当爷是大傻子不成!?

第十章 初定礼

    三日后,九阿哥还是做了大傻子,高于原价两成接手了舒舒新买的一个铺子,两个庄子。

    谁叫内城的铺子这么稀缺?

    简直是有价无市。

    八旗人家就算有家道中落的,产业也鲜少往外出售,多是同族或是姻亲接手。

    更不要说京郊的地,随着人口滋生,京外的土地从顺治年间的两、三两银子涨了几倍,就这也是难得碰上出手的,多少人家的地都买到保定去了。

    九阿哥不许桂丹继续打着自己的招牌,那就更别指望能短时间内置办合心的产业。

    不过九阿哥手头银子有限,就拿了五千两庄票做定金,回头凑上剩下的五千四百八十八两后再过户。

    两人依旧在顺安银楼见面,舒舒看着手中有零有整的五千两庄票,心满意足:“剩下的不用着急,反正都给九爷留着……”

    九阿哥恢复成小公鸡模样,趾高气扬:“哼!爷不过一时手紧,过两日就凑了给你!”

    舒舒点点头,语气很是真诚:“九爷是皇子阿哥,自然不缺这几个银钱……”

    九阿哥直觉得太阳穴只冒青筋。

    缺!

    光头阿哥,月例五十两银子,一年才六百两,可阿哥所上下服侍上的好几十人都需要打赏,一年能剩下几个?

    幸好还有生辰与年节,长辈们有赏赐,外家有孝敬,勉强攒下一万多两。

    之前的千金坊,一千六百两银子买的铺子,柜上库房还有价值四千多两的金银首饰,这就是私房的一半,都让董鄂氏占去了。

    这回置产,又让董鄂氏占了便宜!还真是个搂钱的耙子!

    董鄂氏,你等着!

    得意个屁!别以为爷没看出你憋着笑?

    等你落到爷手中的那天!

    九阿哥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舒舒素来大方,直接点出四百四十两银票,递给福松:“二一添作五……”

    这截买的主意是舒舒提的,可这大半月带人盯梢,内外打听消息,跟着卖家周旋辛苦的都是福松。

    福松笑着接了,只抽出四十两庄票装进荷包,剩下的递回去道:“这个我收了,大头姐帮我收着,千金坊的份子就算了……”

    舒舒却是摇头:“一码是一码,这买卖总要人盯着……两成的份子又不多,不要啰嗦……等你过了生日分户就好了,先头的钱攒下不少了,到时候抽出钱来在外城买几个铺子收租……”

    实在是福松曾祖爱度礼悖逆,不仅是已革宗室,在太宗驾崩后,八旗王公宣誓拥护皇子登基、济尔哈朗与多尔衮两位叔王辅政时,拒绝宣誓,结果被多尔衮处死。

    实际上爱度礼并不是反对皇子继位,而是不忿亲叔叔济尔哈朗辅政,因为济尔哈朗的镶蓝旗牛录本是他父亲阿敏贝勒所有。

    一时义气,不仅自己损身,也殃及子孙,过后顺治爷恩典,几个庶弟都重新复入宗室,只有爱度礼这一支儿孙不得赦免。

    康熙上位几十年,也没有想起给这一支恩典,只能等下一位皇帝。

    估摸觉罗氏也是这个打算,所以打小将福松的功课盯得很严,不叫他懈怠,这两年大了功课才放下。

    谁会想到康熙待机时间会那么长?还有二十几年的时间。

    舒舒却是心知肚明,就想帮衬着福松立下家业,娶个妥当妻子,然后等雍正朝能出仕就出仕,不能就培养下一代。

    福松咧着嘴笑了。

    哪里就缺银钱了?

    姑父姑母当他跟儿子一般无二,在钱上并不曾紧过他,也就姐姐眼中,老当他小可怜。

    *

    安郡王府,内宅西跨院。

    红色旗装少女十六、七岁,常见双髻一侧插着金镶红宝石团花,一侧插戴着镂空金蝴蝶,耳朵上珍珠耳坠,手腕上镶宝金镯若隐若现,富贵逼人,正是曾在北城兵马司衙门口前说董鄂氏猖獗的女子,王府外孙女、未来的八福晋郭络罗格格。

    真要说起来,她这个郭络罗氏与桂丹的郭络罗氏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一个是正蓝旗,一个是内务府包衣抬入镶黄旗,最多就是族地在一处,根本不是同一个祖宗,不过到底同姓,不乐意被人小瞧才多嘴了两句。

    眼下她扬着下巴,满脸不快:“什么‘五大臣’、‘八大家’的?好大的名头,还比宗室血脉尊贵不成?”

    身边的奶嬷嬷四十来岁,收拾的也体面,盘头上隐隐露着金扁方,比寻常人家的主母都不差,附和着:“自然比不得格格,董鄂家名头大,咱们郭络罗家也是旧勋,那董鄂格格的外家不过已革宗室,怎么比得上格格,外家是王府……亲外祖母还是外藩格格……”

    郭络罗格格依旧怏怏:“怎么今年就指了嫡福晋?后天就是初定礼,瞧着架势,怕是大婚也在今年……真是扫兴!十阿哥与九阿哥同岁,这回才指了个格格……”

    奶嬷嬷不由苦笑,自家格格素来争强好胜,可这有什么可比的?

    八阿哥早就当差了,上个月还封了多罗贝勒,九阿哥只是光头阿哥。

    自家格格大婚的日子就定在下月,眼前嫁妆才是重中之重。

    京城厚嫁成风,出了皇子福晋又是阖族之喜,妆奁都是阖族帮衬,可谁叫格格打小养在王府,不亲近本家,嫁妆只能靠着王府准备。

    王爷素来疼爱这个外甥女,可王府当家的是太福晋,并不是格格的亲外祖母,要防着太福晋糊弄。偏生太侧福晋一味吃斋念佛,将格格全托付给郡王爷夫妇手中,诸事不理。

    奶嬷嬷小心提点道:“格格,嫁妆之事,王爷可是有话说?”

    郭络罗格格带了几分得意:“自三十一年皇上指婚,舅舅就派人去江南采买嫁妆,拉了两船的东西回来,别说一百二十抬,就是两个一百二十抬也够了,我倒不信董鄂家几个月功夫能凑出什么体面东西来!到时候对比起来,谁没脸谁知道……”

    *

    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六,舒舒与九阿哥的初定礼。

    皇子阿哥与福晋初定礼早已先例,都是内务府按照规定操办,还有上赐的饽饽席与御酒。

    九阿哥穿着皇子专属的石青色龙褂,正面绣五爪金龙四团,两肩前后各一,间以五色云,两位内务府大臣领着,五阿哥、八阿哥相陪,前来拜见福晋父母。

    齐锡亦是吉服,在族亲簇拥下,在大门外迎接皇子下降。

    九阿哥到了下马,被簇拥着进了董鄂家宅子。

    到了正堂,九阿哥对齐锡这个岳父行跪拜礼,齐锡还礼三拜,就算是全了参见礼。

    董鄂氏正红旗这一支的大臣、侍卫、职官统统出席皇子、福晋初定礼,旗主康亲王因守孝未能亲至,可也派了长吏过来帮衬。

    只是因与八阿哥初定礼相隔不远,少不得有人比较一番,比不得安郡王府的初定礼时遍地王公,满堂贵胄,却也不算冷清,满堂顶戴也召显着董鄂一族的富贵繁茂。

    实际上齐锡缩减了订婚宴人数,只是本旗近支族人,要是连上姻亲与其他两旗族人,那宴会人数还会翻一倍。

    齐锡为了给女儿撑腰,自然也想要往热闹里办,只是在预定宾客时被舒舒劝阻,借着康王府有孝的由头,这一支姻亲都没有请,否则就成了皇子勾连宗室的桥梁,祸福难测。齐锡既是八旗都统,皇上信重的臣子,更适合“慎独”。

    看着满堂顶戴,最高的是超品国公、超品伯,最低的也是从五品侍卫,只这宗亲职官就有三十多人,九阿哥并不觉得高兴,这是给自己下马威?

    显示董鄂一族的底气?

    再看董鄂氏的胞弟,一溜五个小舅子,前头还站着病秧子堂舅子与福松阿哥。

    这一细瞧之下,九阿哥不免腹诽,董鄂氏真是齐锡亲生的,不是寄养?

    怎么跟几个胞弟就三分像,反而跟福松有七、八分像。

    不过九阿哥也就是一想,八旗户籍最是仔细,庶出、领养、过继都标的清楚,更不要说福松是宗室血脉,更不可能冒他姓。

    他心情很复杂,初定礼一过,就要准备大婚,自己真的要与董鄂氏做夫妻了!

    让人烦躁,却隐隐的又有些期待,是为了更好的教训董鄂氏?九阿哥也说不清。

    九阿哥这样神思不属,没有个欢喜模样,落到董鄂家诸人眼中,不少人都黑了脸。

    齐锡本来是笑面,此刻也笑得多了阴沉;舒舒的大弟珠亮则是主动与九阿哥来个“拉手礼”,可这劲道就有些废手。

    陪同前来的五阿哥、八阿哥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都发现九阿哥的失礼,少不得各自悄悄叮嘱。

    “别黑着脸,今天是不能跟老八的定亲礼比,那是安王府几辈子人的脸面……董鄂家规矩知礼,行事本分,这才稳当……”这是五阿哥苦口婆心的吩咐。

    “到底要顾忌到彭春大人那边,那边是国公府邸,嫡支门长,这边不好热闹太过……”八阿哥亦是小心规劝着。

    九阿哥满心不耐烦,却晓得两个哥哥都是好意,都点头听了。

    这时,到了随大小舅子去内院席面上拜岳母这一步,九阿哥隐隐有些好奇。

    不知道董鄂氏在家什么样?是始终桀骜,还是扭捏作态?就不信她在亲长面前也是那副牛逼轰轰的臭德行!

第十一章 鸳盟

    内院正房中,觉罗氏与长嫂伯夫人招待女客。

    舒舒平日里并不怎么化妆,今日是大日子,涂粉、描眉、口脂、腮红,色色齐全,原本九分的颜色成了十分。

    她身上也盛装打扮,穿着正红色牡丹纹纺绸氅衣,领口荣华绣了如意纹,双髻上也都是正红色绢花,还插戴了两个镶珊瑚如意小梳子,富贵中透着几分娇嫩,耳朵上也是带足了耳钳,脚上不是船型的平底旗鞋,而是更正式的花盆底,成了背景板,真是人见人夸。

    舒舒肖母,五官本就精致,这一打扮,粉雕玉琢跟仙女似的,真是惊艳了不少人。

    “大格格竟是这般品貌……早知道,前几年我们世子选福晋就该求了宫里恩典……”

    不请自来的简亲王福晋拉着舒舒的手,一边摩挲着,一边满口子的称赞。

    现任简亲王雅布是郑献亲王济尔哈朗之孙,是太祖胞弟舒尔哈齐这一支宗室的门长,也是觉罗氏的从堂叔,是近支堂亲。

    只是之前一个是亲王府,一个是已革宗室女,并无什么往来。

    直到三年前,齐锡任正红旗都统,两家才恢复了走礼,也不过是逢年过节走个过场罢了。

    舒舒低头不语,对这位不请自来的从堂舅祖母有些腻味。

    这话有什么意思?

    舒舒与那位从从堂舅世子不仅差着辈分,还差着年岁,旁边的世子嫡福晋都进门五、六年。

    这继母与嫡长媳妇斗法也挑挑时间好么?

    旁人家的喜事,就不要跟着扫兴。

    又有福松继母,舒舒的亲舅母马佳氏视线黏黏糊糊的落在舒舒的八宝压襟上,半响移不开眼,嘴里啧啧道:“可惜了了,原还盼着亲上加亲……”

    不过是嘴上念叨,她亲生子年幼,将继子福松当成眼中钉一般,怎么会乐意见他有门好亲事?

    之前怕齐锡夫妇真要招福松做个女婿,她不敢挑剔舒舒这个贵女什么,可没少给福松倒脏水,说他命硬克亲,不仅刑克生母,连外家也克了,否则也不会姥爷、舅舅都没了,绝了门户,日后怕是对妻儿也有妨碍。

    实际上都是扯淡,福松的姥爷、舅舅是亡于乌兰布统之战,当时八旗折损的将士数万,干福松一个小孩儿什么事?

    为了她这些话,觉罗氏这个大姑奶奶还专门回了趟娘家,没有发作到兄弟媳妇身上,却是提了棒子将福松阿玛给打了一顿。

    福松的姥爷、舅舅为什么父子出征?

    就是因为福松阿玛嘴欠,得罪了镶蓝旗的参领。

    福松外家也是镶蓝旗的,那参领不敢报复到福松阿玛身上,就故意刁难到福松外家头上,将父子两人都上了调兵册,结果父子皆亡。

    马佳氏拿这个说嘴,给福松添罪名,就是丧了良心。

    福松阿玛教训了妻子一番,觉罗氏也连着几年没让马佳氏这个兄弟媳妇进门,给足了教训。

    舒舒笑的脸都僵了,借着更衣才去了厢房坐着,缓了口气。

    吃了半碗面茶,漱了漱口,舒舒就听到大弟珠亮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了?”

    舒舒早已经等着,直接推门出来,正与珠亮身边的九阿哥对了个正着。

    之前在宫里也好,出去也好,为了不招惹是非,她都是略作修饰,今日露出真容,又是精心修饰过,自然不同,冰肌玉肤、貌若桃李,行动之间婀娜多姿,开口慵懒软糯。

    九阿哥只当是其他女眷,虽是惊艳可依旧是守礼移开目光。

    随即反应过来不对,这个正红色装扮……

    恍惚熟悉的瓜子脸……

    他又转了过来,狠狠地盯着舒舒,视线落在舒舒的眉毛上、嘴上、肩膀上,像是在找不同。

    骗子!

    大骗子!

    不是清秀可人?

    怎么肤色白了?

    眉毛细了?

    肩膀也窄了?

    这样算清秀可人,那什么才算长得好?

    娘娘的眼睛没瞎,那就是这个丫头片子又骗人了!

    怎么敢换了个人似的?

    要不是那眉眼之间的桀骜依在,谁会想到这才是董鄂氏的真面貌!

    舒舒笑吟吟的看着九阿哥,老老实实行了个万福礼:“见过九爷……”

    两人之前见了好几面,不是不欢而散,就是有正经事,如今才能好好欣赏九阿哥,五官极精致,瑞凤眼眼角上挑,乍一看像是桃花眼,睫毛浓密,鼻梁高挺,嘴唇薄厚适中。

    就是这身材……

    略显单薄……

    不过也少了成年男人的油腻,多了几分清爽可爱……

    舒舒的目光毫不收敛,肆意的在九阿哥身上游走。

    九阿哥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如同敲鼓似的。

    牙尖嘴利,还得意忘形!

    这眼中的不逊都不遮掩!

    先前自己想差了,她连在宫里容貌都遮掩了,应该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都说董鄂一族出美女……

    或许是真的……

    这丫头眉眼勉强还算精致……

    九阿哥觉得嘴巴里发干,有些发热,若有若无的玉兰花香气扑鼻而来。

    珠亮察觉到九阿哥的异常,侧身将他的视线挡住了。

    这样盯着女眷看太轻浮,就算是未婚夫妻,也当尊重!

    九阿哥却是移步,依旧盯着舒舒,咬牙道:“你……没有什么解释的……”

    在宫里掩饰容貌情有可原,出来打理生意时不张扬也说得过去,可是指婚旨意下来后见的那三次呢?

    怎么还遮遮掩掩,不肯真面目示人?

    舒舒却是心情大好,带了几分促狭:“解释什么……”

    未婚夫妻这样对视着,珠亮在旁都迷糊了。

    竟是认识的?

    做弟弟的只觉得心里发酸,看着九阿哥更不顺眼,少不得提醒道:“九爷,额涅还等着……”

    九阿哥点点头,对舒舒轻哼了一声,随着珠亮离开。

    舒舒重新回到厢房,神色恢复如常。

    与九阿哥如何相处,扩大对彼此的影响力,她想了很多。

    夫妻关系摆在前头,琴瑟相和是最自然的法子。

    人皆有好色之心,不管是日久生情,还是日久生情,美貌都是催化剂。

    *

    九阿哥随着珠亮登堂入室,矜持的对岳母觉罗氏行了参拜礼,随即应对着岳母的打量,也不由自主的打量起觉罗氏。

    眉眼与董鄂氏有些相似,就是神态更温柔,语言也可亲,可这高挑健硕身量,这慈和就让人觉得有压力,九阿哥莫名就觉得后脊背发凉。

    觉罗氏看着皇子女婿,笑眯眯的寒暄,确实没有表面上的满意,腹诽不已。

    这也太瘦了,细麻杆似的,那小腰有两尺没有?

    既是宠妃所出,五官长得不差,可这没有二两肉的模样,眉眼又带了倨傲,就显得人不太可亲,比椿泰的敦厚可差远了。

    看来这女婿,还得让姑娘好好调教。

    *

    热热闹闹的初定礼结束,宾客散去。

    齐锡已经醉的不行,回到正房一躺就打起了呼噜。

    觉罗氏安置好丈夫,就拉着舒舒在次间传授御夫之术。

    “九阿哥看着性子不是好的,这日子有的磨……当弟弟似的,人前敬着,人后哄着……也不能太惯着,那就惯坏了……”

    觉罗氏小声道:“该撒娇的时候撒娇,该发脾气的时候发脾气……要松弛有度,不说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也是差不多……别想着做贤妻,对外贤惠,自己一肚子苦水,能调教就当是自己的男人,调教不出来就客客气气,权当是房客搭伙过日子,就是要记得主次……在宫里时,摆出恭敬来,将九阿哥推在头里;等开府出来,这宅门之中,自然是女主人说了算……至于听不听话?该出手就出手,修理服了也是服,就是记得瞒着人……这两口子屋子里的事,就算下手轻了重了的,男人好脸面,只有瞒着的,不会四下嚷嚷……”

    舒舒听着,莫名觉得有些熟悉,还觉得惊诧。

    您厉害了!

    这是怂恿闺女“PUA”加“家暴”?!

    连皇子都不放在眼中,这是血脉遗传的力量?

    毕竟自己的高外祖阿敏贝勒当年就是勇猛桀骜,才会被皇太极处置;曾外祖也是在除宗籍后依旧敢与几位掌权王爷大小声,才会被处死。

    这哪里是御夫之道?

    更像是游刃有余的狩猎!

    自己家没有侧室庶出,难道不是夫妻恩爱,而是额涅将阿玛修理服了?

    觉罗氏又道:“旁的也没有什么啰嗦的,平日里家里接人待物你都看着……遇到什么为难事,想想我与你阿玛怎么应对……”

    齐锡别看笑眯眯的,一副憨厚人模样,实际上睚眦必报,最是不吃亏;觉罗氏则是性子刚强,与人交往十分大方,“不占小便宜”。

    用齐锡的话来说,“是包子,就别埋怨狗惦记”,人都欺软怕硬,退让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

    用觉罗氏的话,“贪小便宜,露了粗鄙,叫人瞧不起”。

    觉罗氏这准则,自然没的说,舒舒也是如此,也知晓其中不足,与外人如此难免有被占便宜的时候,与自己人如此又太过分明,显得有些冷清。

    至于齐锡这种睚眦必报的行为,舒舒双手赞成,如今她的社会地位已经超越这大清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还不痛快的做人,非要委委屈屈做小媳妇,那不是有病么?

    宁愿做咬包子的,也不会做包子!

    *

    乾西二所,二进院正房。

    “啊!”

    九阿哥额头汗津津的,从噩梦中醒来,刚才梦中被啃了一口,现在腿肚子都有些抽筋。

    白日里忙活了一整天,还被灌了不少酒,他回宫后就睡了,眼下还有些迷糊。

    “阿哥爷……”

    次间值夜的嬷嬷端了油灯进来:“阿哥爷怎么了?是饿了?可要填巴填巴……”后一句,却是压低了音量。

    九阿哥迷迷瞪瞪的,没有什么胃口,可习惯使然还是点点头。

    嬷嬷蹑手蹑脚的出去,随即冲了满满一盏面茶。

    炒熟的糜子面,上面洒着果脯、芝麻、花生碎,香味扑鼻。

    九阿哥吃了,漱了口,等嬷嬷出去,才揉了揉腿肚子。

    哼!

    董鄂氏还真是属耗子的,梦里都咬人!

第十二章 伏线

    次日,舒舒才得了空,查看昨日内务府大臣送来的上赐,也算是皇家的“彩礼”。

    皇子阿哥参拜岳父母,算是“文定礼”,随后内大臣代表皇上赐下东西,就是“纳采礼”,这都是一天进行,时间分了先后。

    舒舒这个皇子福晋,收到的赏赐不多,金项圈一,大簪子三支,火焰簪子三支,坠子三副,项圈带子之云子上夹手中束四,坠角宝盖四,项圈配金四两六钱,焊药两钱,特等里子貂皮七十,袍子用里子貂皮七十,被子用里子貂皮七十,褥子用里子貂皮七十,披领用染水獭皮七,做帽子用染貂皮三。

    这些东西除了几样成品首饰能留下,其他的内务府还要抬回去,做成相应的成品再送回来,作为舒舒嫁妆的一部分抬进宫。

    齐锡作为福晋之父,也有上赐,带圈一副,小刀一,牙签筒一,制作前鞘、柄、筒所钉中束九,梅针箭一,套环二,刀柄二,铁箍二,钱一,挂刀圈一,甲钉十一。

    觉罗氏则是袍子用里子貂皮七十,披领用镶边染水獭皮六。

    简单看了一遍,打发人上册封箱,舒舒只觉得亏了。

    不是说现在流行奢婚吗?

    怎么彩礼这么简薄?

    只是皇家彩礼能简薄,董鄂家嫁妆却不能如此,否则怎么体现阖族感念皇恩浩荡?

    这些日子,外头风声本来就有些不对头,多有盛赞安王府,贬低董鄂家之意。

    舒舒叫人打听了一圈,也知道闲话的来源,正是出自安亲王府,就出自那位性子骄纵的郭络罗格格口中。

    舒舒早就想着为将来“妯娌不合”做准备,就安排人推波助澜,却不是那种口无遮掩似的闲话,而是摆事实。

    整个四月,京里西城与南城茶馆里最热门的八卦就是董鄂家又准备了什么嫁妆。

    上旬是妆田,有说房山的,有说通州的,最后消息灵通的,有亲戚在户部的,得了准确消息,是用房山的庄子置换了通州的地,在通州凑了十顷地。

    京郊的地难得,十顷地已经不算少。

    下旬说起陪嫁铺面,开始说是两间,一处鼓楼大街的银楼,一处西四大街的茶楼。

    等到千金坊生意好了,也有人知晓了这也在董鄂家大格格名下,可谁家陪嫁都是双数,没有单数的,就有人等着,董鄂家是扣下一处,还是再添一处。

    没等几日,就有消息传出来,添了一处铺子,是伯夫人的陪嫁,西四的饽饽铺。

    舒舒不过是小小的动了手脚,可后续就有些控制不住。

    关注两家嫁妆的,除了八旗闲丁,还多了宗室。

    人都有势利眼,习惯性的踩地捧高,去年五阿哥、七阿哥同日大婚,就没少被人说嘴。

    实在是两人身份差距大,一个是宠妃长子,太后抚养;一个是低级嫔御所出,天生有疾,年幼时差点出继给已故纯靖亲王为嗣。

    可两人福晋的家世却是反过来,都是八旗老姓、旧勋之女,可五福晋只是旁支,中等人家,祖父巡抚,勉强算是高官孙女;七福晋则是“满洲八大家”之一的哈达那拉氏的嫡支,家族世袭佐领,与宗室世代联姻,是说得上的门第。

    去年五阿哥、七阿哥成了谈资,今年这八阿哥、九阿哥两位的同年大婚也有人盯着。

    尤其是三月里安郡王府操办的“初定礼”还那么张扬,自然也惹了不少宗室王公的眼。

    如今话里话外的抬举董鄂家,未尝不是故意打脸那边的缘故。

    牛什么?

    已经不是亲王府倒是弄得比亲王府还牛气!

    不过是正蓝旗多是失势宗室,无人与安王府抗衡,安王府这代六兄弟又是两个郡王、两个贝子、两个奉恩辅国公,握着三十几个佐领,是正蓝旗的旗主,才看着声势显赫。

    养在王府的外甥女,还真的能当闺女用?

    将亲事当成是宗室与皇室联姻,将人家正经的皇子岳家郭络罗氏无视,想要干什么?

    订婚宴气派,嫁妆呢?

    王府里当家的太福晋赫舍里氏,是索尼之女,索额图之妹,太子的姑外祖母,会愿意掏出真金白银给嫁给大阿哥一系阿哥的便宜外孙女做脸?

    要知道赫舍里氏所出的嫡幼女去年出阁,封了县主,嫁给太子妃的堂兄,嫁妆都是有数的。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郭络罗格格还能越过姨母去?

    先一辈婚丧嫁娶刚利索,小一辈也起来了,能为一个外姓女置办什么嫁妆?

    就算几个舅舅乐意,舅妈们也未必会乐意。

    大家等着看安郡王府的笑话,话里话外难免开始抬举董鄂家。

    舒舒如常所愿的成了“对照组”,成了八卦的中心。

    *

    安郡王府,西跨院。

    京中闲话里舒舒的“对照组”,郭络罗格格听着奶嬷嬷说着府外的传言,“腾”的起身,凤眼高挑:“董鄂家想要干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就轮到他们张扬?想要谁的强?”

    奶嬷嬷的荣辱都系在小主子身上,自然也受不了她吃亏,上次提点了一次不成,这回就直接小声道:“格格……王爷三十一年是叫人采办了两船东西回来,可当年小舅爷娶亲就用了些,这几年太福晋哪年不打发人往九格格、十二格格处几车东西……去年十四格格出嫁,明面上的嫁妆是九十六抬,可还有两个陪嫁宅子,谁晓得搬过去多少……”

    郭络罗格格不通经济,很是不以为然:“小姨母是多罗格格,嫁妆不是内务府置办?都有前例在……”

    “内务府置办是内务府置办,可也不禁各府贴补……”奶嬷嬷依旧嘀咕着。

    郭络罗格格不由闷气,十四格格是她的长辈,实际比她还小一岁,姨甥两个同府长大,少不得比较,早年里吃穿用度,这个姨母都要比自己高一等,还能说是长幼尊卑;可这出阁,十四格格嫁的不过是旧勋侍卫,自己嫁的是皇子,这嫁妆也要让一头?

    凭什么?

    就凭嫁的是太子妃的堂兄?

    “我去库房,我倒要看看谁敢弄鬼?”

    说话功夫,郭络罗格格风风火火的起身,直接奔向王府的内库房,要开库房查看自己的嫁妆。

    管库太监哪里敢开门,少不得言语拖延着,打发人急匆匆去禀告太福晋。

    太福晋赫舍里氏年将花甲,富态雍容,歪在榻上,手里拿着佛珠,听着姑子善讲,眼皮子抬都不抬:“要看就让她看……一百二十抬在那里摆着,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老福晋虽是安和亲王三继福晋,可是前面的原配嫡子没有立住,继福晋也只留下一个女儿,她却生了六子七女,除了夭折的,还站住四子四女,在宗室福晋中算是数得上的有福之人,平生却有三件恨事,那就是长子养到三岁,死的不明不白;二就是嫡次女养到十九岁,出阁前风寒而死;三就是嫡三女抚蒙远嫁,三件事都与郭络罗格格的亲外祖母侧福晋吴喇汉氏脱不得干系。

    安和亲王儿女众多,王府也以内斗闻名宗室,二十子二十三女,活到成婚的只有六子八女,剩下的不少死于内斗。

    因安和亲王早年地处高位,不仅福晋、继福晋、三继福晋都是满蒙贵女,四个侧福晋也都是蒙满勋贵出身。

    当时入关没多久,嫡庶不分明,还是“并嫡”,侧福晋也是妻,与嫡福晋斗得势均力敌,你死我活。

    在赫舍里氏进门前,嫡福晋所出三子一女,尽数夭折,继福晋只生下一女,四个侧福晋三人绝育,只有吴喇汉氏生下一儿三女,其中夭折一女,占住三个,并且儿子成了长子。

    而后赫舍里氏的长子出生前,吴喇汉氏的长子夭了;吴喇汉氏的长女夭了半年,赫舍里的长子也夭了。

    吴喇汉氏先头的四个儿女,只保住一个活到出嫁,后来添的幼女养到十三出花死了;赫舍里氏也陆续折了五个儿女,其中次女都长到十九岁,在出门子之前死于风寒。

    如今王爷走了多年了,那贱人也幽居佛堂多年,可仇恨能忘么?

    郭络罗氏就是那贱人血脉,还指望踩着平王府坐享荣华富贵?

    做梦!

    这门亲事藏着毒,可那几个眼皮子浅的不孝子只当是好事!

    皇帝压了安王府一脉二十年,怎么说抬举就抬举了?

    要知道国朝最重军功,自己的亡夫安和亲王可是两朝大将军王,打败喀尔喀、平定三藩之乱,军功赫赫,世袭罔替都是该得的,可是却落得第二代就降袭。

    安和亲王诸子成丁六人,其中四个是太福晋嫡出,亲王在世前除了世子之外,剩下三个嫡子也都封爵,两个郡王、一个贝子,两个庶出也封了奉恩辅国公,何其风光;可等到安和亲王病故,世子降袭郡王爵不说,其他两个郡王也找不是降了一个成贝子,这就夺了九个牛录。

    皇帝之前就分封恭亲王常宁到正蓝旗,只是当时是康熙十四年,皇权还弱,宗室王爷贝勒权利正盛,皇弟入旗是从上三旗带了牛录过来,并没有直接分正蓝旗牛录,宗室王公也就没有理由反对。

    可随着皇权稳定,当年征战天下的宗室王爷贝勒相继凋零,皇上也就不要脸,违背太宗不夺下五旗牛录的誓言,直接让皇子入旗直接领下五旗牛录。

    现在八阿哥是贝勒,只是小领主,可以后升爵呢?

    大阿哥与三阿哥封了郡王,领十二个牛录,那亲王数呢?

    要知道皇兄裕亲王福全,可是曾领二十牛录!

    此消彼长,谁晓得旗主哪天易主!

    定亲礼弄得虚热闹,不过是给皇帝看罢了,难道还真的倾家嫁女?

    内库房里,郭络罗格格看着琳琅满目的家具,一盒一盒成套首饰,一箱子一箱子的成衣,上百匹的绢纱云缎,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奶嬷嬷已经看看直了眼,目光在黄花梨雕花大柜上看了又看,等看到首饰时,目光也在几串珊瑚朝珠上流连,看到后头的白玉首饰时更是瞪大了眼睛,看到金首饰时还不经意的拿起几支看了……

第十三章 嫁妆

    当着管库太监,奶嬷嬷什么也没有说。

    一直回到西跨院,再没有旁人了。

    奶嬷嬷低声哽咽道:“格格……那些家具都是翻新,是主子当年的嫁妆重新上油……首饰里的珊瑚、白玉也是旧物……金首饰倒是新制的多,可没几套实心的,不是镂空就是掐丝,轻飘飘就是看着好看……还有衣服料子,只有绢纱云缎宁绸云锦,值钱的蜀锦、金花缎、软罗烟、石榴绫一匹也没有……几箱子大毛衣服,也只是貂皮的,用的是初定礼时宫里赐下的貂皮,应该是内务府制好抬回来的,再没有旁的,小毛的也只有一箱子银鼠皮的,剩下的都是灰鼠皮……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就是格格素日里家常穿的,还是银鼠皮呢……”

    “真是旧的,没看错?”

    郭络罗格格实在不敢相信,向来视自己为亲女的舅舅、舅母会在嫁妆上糊弄自己。

    奶嬷嬷本就是王府包衣,是郭络罗生母的陪嫁,自然见过这些旧物,饮泣道:“再没有看错,一水的黄花梨,刻的是长寿草……正合了主子的名字,还是老主子当年早早就叫人预备的……”

    郭络罗格格素来骄纵,哪里受得了这个委屈,立时往前院书房寻当家人安郡王马尔浑去了。

    “舅舅,我的嫁妆怎么回事?不是说找的江南工匠制的家具,怎么换成了我额涅的旧物?”

    郭络罗格格瞪着眼睛,很是委屈的质问。

    马尔浑膝下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早年疼爱郭络罗氏这个外甥女是给老王爷看得,日子久了宠习惯了,也就养出真心实意来。

    得了八阿哥这位皇子贵婿,马尔浑早就预备齐整了一副体面嫁妆给外甥女长脸面,就是比大福晋与太子妃也不会差,可谁晓得会让太福晋给换了,还瞒的他死死的,直到初定礼过后叫人开库房拟嫁妆单子才发现不对。

    衣服首饰还能私下里找补,家具陈设是实在来不及另外置办,就只能挪用了姐姐当年的嫁妆。

    “是你舅母糊涂,将你的陪嫁与你小姨母的弄混了……家具陈设来不及重新置办,可现在这一套传家也体面,放心,舅舅舍不得让你委屈,除了之前预备的两间宅子、两个铺子、一个庄子、十顷地,还托人另外置产了,到时候嫁产翻一倍,银钱宽裕,比置办这些死物件体面……”

    郭络罗格格这才破涕为笑。

    她也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府里谁真心疼爱自己,舅妈或许只是面上情,可舅舅的疼爱却不作假。

    要知道,嫁妆里,嫁产才是大头。

    几个已经成亲的皇子福晋中,除了大福晋与太子妃的嫁产有十几处,其他人不过六、七处,自己嫁产翻一番说不得比大福晋、太子妃也不差什么,更不要说那个董鄂氏。

    *

    都统府,觉罗氏与伯夫人妯娌凑到一起,也在拟嫁妆单子。

    舒舒在旁,却是听得皱眉不已,是不是太多了?

    不是置换了通州的十顷地,怎么还有庄子?

    海淀小庄四百五十亩,是伯夫人的陪嫁。

    铺子四间,觉罗氏私产两间,伯夫人的陪嫁一间,舒舒新得的银楼一间。

    宅子四套,三进的三套,两进的一套,其中三进的一套伯父送的、一套是公府堂伯父那边送的,剩下的是三进是府中公中,两进的是大二房长辈所赠,就是裕亲王母舅那一支董鄂氏。

    只不动产就这么多!

    就算想要财务自由,舒舒也没想着厚着脸皮搜刮娘家。

    要知道堂兄马上就要成婚,自家下边的五个胞弟没几年也陆续成丁,到时候婚娶补差事,处处都要银子,她怎么好意思占大头?

    董鄂家传承许久,可这不是族长一房,继承的祖产有限,加上祖父当年一直挂着侍卫,并没有外放谋缺,也算是坐吃山空。

    也就是伯夫人嫁妆丰厚,觉罗氏经营有道,两房经济才没有见窘迫。

    舒舒认真的劝着:“阿牟,额涅,不用这么多……将家里都搬空了,我以后怎么好意思见嫂子弟妹……那不是成了最讨人厌的姑子?”

    伯夫人轻哼一声:“小姑奶奶这是外道了?你额涅的收得,阿牟的就收不得?”

    “哪是外道,不是早得了好几匣子首饰了么?皮毛料子也好几箱,又占这便宜,到时候表姐吃亏了,阿牟别心疼……”

    舒舒忙拉着伯夫人的胳膊撒娇:“咱们偷着实惠,不用都放在面上……”

    长房只有锡柱一个独子,却是庶出,前两年就由伯爷做主,求娶伯夫人娘家侄女顺承王府庶出大格格。

    大格格今年十六,两人的婚期早就定好的,就是本月迎娶。

    伯夫人在舒舒的胳膊上拍了一下:“那边是侄女,你就不是侄女?小白眼狼,白带了你几年……嫁妆就是你的脸面,这个时候不用缩着,该张扬就要张扬,要不然被人小瞧,岂不要白跟着生气……”

    娘几个说说笑笑,到底按照两位长辈的意思拟了。

    舒舒还真是不敢再说什么,否则就要惹伯夫人伤心了,便抱着伯夫人胳膊,小声道:“等日后九阿哥开府,阿牟在家里憋闷了,咱们就去海淀庄子上待着……”

    舒舒已经决定,等茶叶生意做起来,就花银子在伯夫人送的庄子好好修个别院。

    伯爷的身体病弱,本不是长寿之兆,如今也是望五的人,到时候当家做主的就是庶子,就算伯夫人日后身边侍奉的庶子媳妇是亲侄女,也未必顺心如意。

    伯夫人忍不住笑了,拍着舒舒的手:“装也装老实两年,等生出小阿哥、小格格来,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旁人都挑不出毛病,再想着松快的日子……”

    生孩子?

    舒舒心里忍不住盘算起来,她与椿泰血脉关系近,与九阿哥远吗?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舒舒就拿起纸笔,计算起自己、椿泰、九阿哥三人的血脉重叠部分。

    从舒舒的曾祖父和硕图说起,是太祖长女所出,四分之一太祖血统。

    和硕图迎娶代善之女(太祖孙女),生下了拥有四分之一太祖血统的祖父。

    祖父迎娶代善孙女(太祖曾孙女),生下拥有十六分之三太祖血统的父亲。

    父亲迎娶太祖侄子阿敏的曾孙女,生了自己,自己的太祖血统是多少?

    三十二分之四,八分之一!

    椿泰表哥那里,是太祖玄孙,父系这里继承十六分之一的太祖血脉,母亲董鄂福晋与舒舒父亲一样,也是拥有十六分之三的太祖血统,椿泰就是三十二分之五。

    从董鄂家这里论,椿泰的外祖是舒舒的祖父,两人各有四分之一相同的血脉。

    两姓血统加起来,两人重叠点就是八分之三,比同父异母兄弟、或者同母异父兄弟重叠部分少不了多少。

    九阿哥也是太祖玄孙,十六分之一的太祖血脉。

    与舒舒的八分之一相比,两人重叠的部分十六分之一。

    现代社会禁止的是三代之内旁系、直系血亲,那是四分之一的血脉重叠。

    十六分之一,血缘应该不算近了!

    法律都不禁了!

    至于茶叶买卖,舒舒拿起旁边放着的计划书,面上带了沮丧。

    早就做好了计划,可是当她拿着这个找两位长辈商量时,两人都毫不犹豫的拒绝。

    伯夫人教训道:“钱财够用就行,家里如今这样正好……再多了扎眼,反而是祸患……你素来大气,怎么眼下钻牛角尖?只陪嫁就足以供应你衣食无忧,皇子福晋的身份,是你扶持娘家的底气,却不好用来敛财,那才是得不偿失……”

    觉罗氏并不反对这门生意,可也是认为自家不宜插手:“即便是亲人,也怕牵扯到经济……往后你要规划你自己个儿的小日子,丈夫、儿女、公婆,而不是老惦记娘家这头……之前跟郭络罗家的官司,谁晓得宜妃那里会不会记着,你这个留在手中,回头要是宜妃待你过得去,你就用来与五福晋合伙……若是宜妃待你寻常,你就留着以后十福晋进门跟十福晋合伙,妯娌里不用各个都交好,可总要有一二亲厚……”

    舒舒没有法子,只好打定主意,等到几个弟弟娶亲时贴补。

    至于堂兄这里,婚期就在眼跟前,自己未出嫁的身份,倒不好重礼,就等着他儿女落地时备上。

    *

    转眼到了四月三十,舒舒堂兄锡柱娶亲,伯府大摆宴席,招待贺客亲朋。

    伯府就在都统府东侧,两府相邻而居。

    只是同都统府的人丁繁茂相比,伯府这边同样的两跨五进大宅却只有三个主子,冷清了许多。

    喜棚前天就搭好,今天是正日子,正席就设在未时。

    按照古礼,迎娶本应该在晚上,可是因为施行宵禁,从前朝开始迎娶都改成了白天迎娶。

    新娘子的嫁妆,昨日就送过来,在新房里铺陈好了,如今是陪嫁嬷嬷看着屋子。

    宗女实际上分两种,一种是有爵有俸宗女,是奉恩辅国公以上爵位宗室的嫡女与侧室女,依照父亲品级同等封爵,嫁妆也有内务府置办,剩下的宗女都是无爵宗女,嫁妆自备。

    新娘子虽是郡王府格格,可是妾室所出庶女,所以没有封爵,可到底是郡王长女,王府预备的嫁妆也堪为丰厚。

    舒舒也是见识了一把,什么是奢婚。

    九十六抬嫁妆,除了第一台如意是象征性的,其他分了几大类,房产、地、铺子这种不动产,没有舒舒的多,也有六、七处,收益做私房钱也足够宽裕。

    家具大的衣柜、八仙桌、书桌、箱子,小到匣子、小杌子,涵盖了客厅卧室的全部家具。

    再就是陈设,从昂贵古董摆件到寻常果盘茶叶罐,五花八门。

    还有化妆品与日用品,梳洗用品、化妆品、床上用品、各种门帘。

    然后就是四季衣服,鞋袜、其他穿戴,剩下的就是金银首饰。

    还有就是人口,女子四名,人两户。

    董鄂氏族亲好友自然是大早上就上来帮衬,等到花轿的队伍要出发前,宾客也都陆续到了。

    舒舒这个小姑子,昨晚就住在伯府,这边有她专门的院子,今天也有待客任务,负责招待客人中的千金闺秀,却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十四章 骄客

    未来的八福晋郭络罗格格,随着伯母郭络罗太太过来吃席。

    郭络罗太太也是宗女,还是觉罗氏的亲堂姑,作为多罗贝子之女也有“县君”封号,姑侄年岁相仿,娘家宅子都挨着,未出嫁前相伴长大。

    八旗就是如此,来来往往的,联络有亲。

    只是这郭络罗格格不是打小就养在安郡王府?

    在安郡王府备嫁?

    这眼看出门子,怎么随着郭络罗家的长辈出门做客?

    又是这个身份,这边并没有给她递请帖。

    觉罗氏出来迎客,察觉到其中蹊跷,却也不好当面相问,吩咐人传话舒舒出来待客。

    舒舒与郭络罗格格两人都是没进门的皇子福晋,相陪身份也合适。

    舒舒早听过不少郭络罗格格的传言,也计划着在她身上做突破口,可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早相见。

    看来郭络罗格格“骄纵”的评语不是无稽之谈,否则也不会这样顺心所欲,直接不请自来。

    这般想着,舒舒不由得看向这位在史书上都留下好几笔的八福晋。

    十七、八岁的少女,身量高挑,比自己还高两指,腰身挺得笔直,标准的瓜子脸,丹凤眼眼角上翘,习惯性的扬着下巴,睥睨一切的架势。

    还有这装扮是不是喧宾夺主了?

    正红旗装,八宝项圈,手上是翠玉手镯,双髻除了镶红宝的金团花,还用红色牡丹描金宫花,这是被流言刺激到了,到董鄂家炫富?

    郭络罗格格也在打量舒舒。

    比自己矮,过于单薄,不够端庄,容貌勉强中上,却两颊无肉不是福像,笑的很假,大眼珠子水汪汪的,看着就轻浮,还有这穿着打扮,藕色氅衣,丁香色坎肩,头上也是藕色宫花,只插了一把小玉梳。

    看着像是小门小户的,哪有半点气派?

    等到舒舒将人领走了,郭络罗太太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觉罗氏的手小声抱怨道:“说起来都是笑话,都是被王府那边惯的,实在没个样子,今儿是半路堵的我……要不是说好过来,我都想要立时回去,但凡我有个姑娘,也不会容她这样败坏郭络罗家的名声……”

    觉罗氏不好说旁的,只客套着:“到底是王府教养大,端的气派!”

    郭络罗太太低声抱怨:“满洲女儿金贵,谁家姑娘不宠着?可也没见谁家有这个宠法……规矩就是规矩,就算是宗女,行事尚不得肆意,更不要说只是外姓臣女……真当自己成了皇子福晋就尊贵?我这个亲伯母入不得她的眼,瞧瞧她的态度,哪里当我是长辈,怕是直接当奴才看了……这也就是皇上直接指婚,但凡按照规矩选秀,这样德行也过不了‘留宫住宿’那一关……”

    姑侄俩对视一眼,各有未了之意。

    安和郡王在世时,这宠爱或者是真宠爱。

    等到安和郡王病故,太福晋当家,能真心宠爱昔日情敌的外孙女?

    安王府的内斗过去多年,眼下又有再起之势。

    异母兄弟之间,同母兄弟之间,还有着热闹可瞧。

    *

    花厅里,都是跟着长辈来吃席的未出阁小格格们。

    大家多是姻亲故旧,彼此认识,就好奇舒舒带进来的新客。

    董鄂家多与宗室联姻,舒舒的表姐妹中宗女不少。

    今天坐在首位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闺名清如,容貌只是中上,可看着斯斯文文的,气度从容,是今天舒舒最重要的贵客。

    清如也是宗室女,是太祖玄孙女,出自太祖九子巴布泰一支,是巴布泰长子已故辅国公噶布喇的孙女,辅国将军、头等侍卫德义与嫡妻瓜尔佳氏之长女。

    因为之前觉罗氏与康王太福晋有了联姻的念头,给长子珠亮相看妻子时就没有从康王一脉找,省得成了换亲,落人口舌。

    不过因是长媳,觉罗氏也不敢找不熟的人家,都是在姻亲人家里留心,早早盯上这一家。

    清如之母瓜尔佳氏是太子妃的胞姐,伯石文柄之女,生母是礼烈亲王的曾孙女,与董鄂家原本就是旧亲。

    瓜尔佳氏出嫁前不缺教养,出嫁之后不仅家事料理的好,子嗣也是繁茂,两女五子,长女都谈婚论嫁,小儿子还没过周岁。

    都说女儿随母,清如这位具有宜男之相的将军府大格格可是婚嫁的热门人选。

    最后经过一番争夺,还是董鄂家凭着家风与口碑博得头筹,订下婚事。

    真要论起来,实际上清如与珠亮差着辈分,比珠亮矮了一辈,只是八旗婚俗议亲就只看年龄,不论辈分。

    郭络罗氏不认识清如,听了介绍,一个将军府的宗女,只以为是太子妃的外甥女才会被礼敬,鄙视舒舒过于谄媚:“我家从高祖辈就与皇室联姻,迎娶了显祖公主,曾祖母是太祖公主,祖母是太祖孙女,三代姑表联姻,就是到了伯父这一辈,本应继续姑表联姻,只是安王府没有年岁合适的宗女,才联姻远支宗室,等到我阿玛议亲,就又续上姑表联姻……”

    所以不说出嫁后的身份,只是姻亲关系,自己比董鄂氏长一辈,论年纪也是自己为长,所以不是自己应该首位?!

    这一连串的联姻,听得贵女们都更加恭敬。

    原来郭络罗格格的底气不只是和硕格格所出,父族也这般显赫么?

    竟然是世代与皇室联姻,怪不得气度不是寻常闺女能比。

    只有清如看出郭络罗格格对舒舒的敌意,不免有了偏向。

    与宗室世为姻亲的人家多了,董鄂家文哲公主所留下两个嫡脉,公府也好,伯府也好,不都是如此?

    祖宗八代的荣光,都拿出来显摆,那也是因为没有什么可显摆的。

    怎么不从父母说?

    没出生,生父就判了斩监侯,三岁又没了生母。

    寄养在外家的孤女,亲伯父也不过是个世袭佐领,没有什么实缺,要不是皇上隆恩,连亲事都要被人挑剔。

    成了皇子福晋,就目中无人?

    却不想想八阿哥是什么出身,诸皇子中生母出身最低微。

    皇帝可有十几个儿子,以后就是十几个皇子福晋,到时候郭络罗格格这位八福晋能要谁的强?

    舒舒前几天刚计算过自己的血脉,听到郭络罗格格这番话,忍不住也在心里默默算了起来。

    郭络罗格格高祖父娶显祖公主(太祖胞妹),生郭曾祖(二分之子太祖血脉)。

    郭曾祖娶太祖公主,生郭祖父(二分之一太祖血脉)。

    郭祖父娶太祖孙女(母舅饶余郡王阿巴泰之女),不过因郡主早逝,郭父是侧室出(四分之一太祖血脉)。

    郭父娶太祖曾孙女(嫡母舅安和亲王之女),生郭络罗格格(十六分之三太祖血脉)。

    八阿哥是太祖玄孙,十六分之一的太祖血脉。

    两人重叠的部分也是十六分之一!

    没有孩子!

    这十六分之一的血脉重叠,这么远了,也影响生育?!

    在座的几个人各有所思,没有人接郭络罗格格的话,气氛就变得沉闷起来。

    旁人都在走神,还没有察觉,郭络罗格格却是恼得狠了,面色不善的盯着舒舒。

    不言不语这是什么意思?

    嫌弃自己说阿敏一脉是宗室远支?!

    远支都是好听的,要知道太宗时阿敏罢爵问罪,这一脉都是罪人之后。

    也就是顺治爷厚道,念着阿敏开国有功,除了董鄂氏曾外祖这个长子外,其他诸子都恢复了宗籍,封了贝子、国公。

    大清宗室,繁衍至今,黄带子两、三百人,除了联姻蒙古,不少宗女嫁入勋旧人家。

    皇上是不是岁数大了,忘了这一茬,怎么给九阿哥选了母族是破落户的董鄂氏?

    郭络罗格格本就恼了,又见末座两个格格低着头嘀嘀咕咕的,也怀疑是在议论自己,盯着那眉眼有些与舒舒相仿的,刚才介绍是觉罗氏亲侄女的,冷笑道:“什么人都能出门做客?既是罪人之后,不是该老实的躲在家中?莫要出来丢人现眼,还是当攀上了高枝,就能阖家上天了?”

    小格格被说的脸色骇白,眼泪都在眼珠子里打转转。

    除籍的国姓女对寻常旗人还有底气,对上宗亲贵女却是不敢回嘴。

    舒舒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看着郭络罗格格皱眉道:“郭络罗格格‘非礼勿言’的道理都不懂?”

    郭络罗格格嗤笑一声,用帕子点了点嘴角:“怎么?实话说不得?不是说民间有句老话,‘儿不嫌母丑’?都统夫人出身低,听说舅家还行商贾事……律法虽没禁止旗人经商,可顺治爷当年下旨‘不许与民争利’,八旗人家谁不是最重军功?这样买卖门第,还真是少见……”

    舒舒的脸色更寒,也带了讥讽:“人活着,总能看见稀奇事儿,像郭络罗格格这样不请自来、口无遮拦、见识浅薄的闺秀,我也是头一回见!”

    “你竟然敢骂我?!”

    郭络罗格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带了愤怒,指着舒舒呵斥:“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你遮遮掩掩藏起出身,旁人就不晓得你家底细?”

    舒舒立时回怼:“还真是乌鸦看不见自己黑,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旁人是罪人之后?当着女儿贬低其母,这是做人的道理?难道要让我家长辈上安王府问问,这就是王府教养出来的格格?我素来脾气好,性子绵,只晓得讲道理,换了那刚性的,怕是早就两耳刮子过去了!”

第十五章 新人

    但凡换个时间,不是堂嫂进门的日子,舒舒都不会忍着。

    谁还不是贵女了?

    舒舒忍得,郭络罗格格却不会忍着,她涨红着脸,站起来扬起手来就要对舒舒甩耳光。

    舒舒一把捏住郭络罗格格的胳膊,甩到一边,也是恼了。

    这是没事找事?

    真要动手?

    自己还想要学着人前做个宽和人,可孝母维护生母也不当是过错!

    清如起身拦在舒舒前头,带了郑重道:“都是姊妹之间斗口,还是不要惊动了前面的长辈为好……谁对谁错的,还能掰扯到御前打官司不成?就算不顾及自己,也想想皇子阿哥体面……”

    一场闹剧,随着郭络罗格格甩袖而去落幕。

    舒舒看着郭络罗氏的背影安坐,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

    清如没有法子,只能自己亲自送了出去,少不得到正房女眷处低声跟伯夫人与觉罗氏悄悄禀了。

    伯夫人最是疼爱舒舒,哪里受得了这个:“什么东西?还不是皇子福晋呢,这就上门来欺负人?”

    觉罗氏的脸色也不好看,现在不是皇子福晋,可下个月就是了。

    现在还顾忌着,到时候没了顾忌欺负舒舒怎么办?

    就算舒舒不是能吃亏的脾气,可到底碍着长幼尊卑的名分,少不得憋气。

    郭络罗太太脸色也难看,可人是跟自己来的,到底担了干系,连忙告辞追了追去。

    *

    花厅里,贵女们齐齐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的说起郭络罗格格。

    同族的三格格惊讶道:“只听说长得好,没想到是这样脾气秉性!”

    后邻那拉格格附和着:“是啊,都说蒙古格格性子彪,郭络罗格格也差不到哪儿去……”

    有蒙古亲戚的宗女格格则是八卦道:“她亲外祖母是蒙古贵女,带了蒙古血统……”

    舒舒则是低声哄着小表妹:“不用理睬旁人胡吣的话,她是想要旁人敬着她,我没接茬才发作到你身上……”

    小格格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小声道:“嗯,就是欺软怕硬……不敢直接找表姐的不是,就拿我做筏子,倒闹得自己灰头土脸……”

    八旗之中联络有亲,即便无人特意宣扬,郭络罗格格今天不妥当之处也会传开。

    舒舒之前说的还算客气,只说了“不请自来”、“口无遮拦”、“见识浅薄”,实际上最诟病的是“没有教养”。

    不管是不请自来做了恶客,还是当众大喇喇的讲究觉罗氏的娘家,都不是规矩人能作出的事。

    舒舒心中却憋着气。

    就算旁人背后讲究郭络罗格格不好,也没人敢当面说,对郭络罗格格来说无关痛痒。

    凭什么?

    难道自家这冤枉气就要白受了?!

    等到清如回来,将舒舒拉到旁边的屋子,劝告一番:“姐姐今天也太鲁莽,忍她两句又如何?现下嘴里痛快,可万一传到宫里去……就算她有十分错处,可姐姐这一回嘴也落得三分不是……”

    舒舒自是晓得这是好话,世人就是如此,严于律人,喜欢找不是,恨不得旁人都是圣人。

    郭络罗格格的不规矩肉眼可见,对她苛责的反而不会太多,大家会觉得她失了父母教养,被尊贵的外祖父娇宠,有不当之处也情有可原;而像舒舒这样正常家庭长大的女孩,反而当宽容、忍让,不与之计较,否则就会被人挑剔说嘴。

    这完美福晋的人设立不得。

    舒舒想着,轻声解释着:“除非一直让着,否则总有对上的时候……与其吃亏受气,还不如开始就将撅回去……倒是连累了弟妹,小心她记仇……”

    清如脸色一下子红了,瞪了舒舒一眼,娇嗔道:“姐姐混叫什么?”

    姊妹俩嬉笑着,将郭络罗格格的事情丢到一边。

    *

    前院传来消息,花轿已经出了郡王府,往回折返。

    八旗军民在内城分片居住,董鄂家与顺承郡王都是正红旗,都在西城这一片,路上不到两刻钟的路。

    舒舒带着一干贵女往前院去观礼。

    少一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到了。

    花桥落地,新郎射轿门,然后就是清如这个“全福少女”出场,拿了天地桌上的脂粉,用手指蘸着在新娘子的两腮上抹,一面红,一面白,谓之“添脂粉”。

    舒舒这个小姑子,也要充当工具人,拿着一个半尺高的银鎏金的瓶子,送到新娘子手中,新娘子手中本来还捧着苹果,就一手托着苹果,一手抱着宝瓶下了花轿。

    接下来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新娘子就被送到新房“坐帐”。

    新房里里外外都贴着红喜字,却是满人规矩,贴的是单喜字,而不是后世常见的双喜字。

    只因满人认为,双喜字是“奸”的别写,用它来贺婚嫁不吉利。

    新房里又是一大串的规矩行事,撒帐子,新郎挑盖头,“插花卜喜”,夫妻喝合卺酒,然后就是吃子孙饽饽与长寿面。

    子孙饽饽是娘家准备的,长寿面是男方准备的,子孙饽饽要“生”,长寿面夫妻对坐,互相喂着吃。

    这一套下来,新娘新郎都臊红了脸。

    新郎出去敬酒陪客,长辈女眷也都去坐席,舒舒与清如才算派上用场,在新房里陪着新娘。

    新娘子与舒舒同庚,月份大几个月,闺名桂珍,长了副笑面,行事很是周全。

    “我可惦记上了,大嫂陪嫁了两箱子书,回头可要借我两本瞧瞧……”

    舒舒笑说道,两人认识多年,自然也不生疏。

    因皇帝推崇儒家,八旗汉化已经不止于勋贵百姓,连宗室也如此,新娘子的陪嫁中就有不少书籍字画。

    桂珍爽朗一笑:“妹妹喜欢只管拿去,那些不过是装点门面……前几年宗亲里不少格格闹着结社,还给我发过帖子,只是我看书就头疼,倒是清如妹妹这里,赞的人多,还是个小才女呢……”

    清如听了,带了腼腆道:“不过是闲着没事打发时间,用来自娱……外头世界这么大,咱们能见的就是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方,没去过的地方,没看过的地方,书中尽有,权当是去过,看过了……”

    舒舒在旁跟着点头,这也是她与清如投契的缘故。

    清如能有这般见识,还真是难得,多少贵女闺秀学着琴棋书画,想的是以后夫妇和美这些,只有她想的却是自娱。

    桂珍笑道:“我倒不惦记外头的山山水水,就是惦记着好吃的……舒舒素来淘气,淘换了书来读,就跟着里面的做美食,去年冬天姑母外感风寒,犯了咳疾,舒舒就对着前朝的《古今医鉴》弄出来蜜梨噙,吃了三天还真止住了……听说前些日子入夏,舒舒就对着《本草》叫人做了‘五豆饮’,清热祛湿……”

    清如看着舒舒,不由星星眼,由衷赞叹:“姐姐真是灵秀……”

    舒舒讪讪,谁让自己嘴馋还惜命。

    想起了上辈子,她可不是为这辈子的医疗条件担忧,想的是惜命,然后改善生活质量。

    现在京中各宅门的菜谱单调,肉类不是烤就是炖,时蔬小炒调味品也有限。

    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贵女,直接弄出美食方子就太诡异了,从书中所得是个名正言顺的途径。

    还有舒舒的惜命,要知道三年前一场大病,就是因为秋冬交替时得了风寒,陆陆续续的拖了半月,差点病死了才觉醒上辈子回忆,还留了后遗症,就是“咳疾”,秋冬与冬春,冷暖交替时都容易犯病。

    就是舒舒这几年养护的好,叫人做了类似口罩似的遮挡,不直接接触冷空气,才犯的少了。

    “蜜梨噙”就是舒舒不乐意吃药,为自己找出来的,因这个有用,倒是让舒舒对中医更重视起来。

    这三年《本草》与《易经》都让舒舒翻烂了,这两本是中医的基础。

    只是《本草》还罢了,虽然有些纲目描述略玄幻,可大部分的草药效果都描述的比较客观,可是《易经》就太不客观。

    舒舒毕竟不是真正的豆蔻少女,已经养成了世界观,很难接受《易经》的认知设定。

    她就不难为自己,就更多的在《本草》上使劲,还有就是收集试用一些成方。

    如今不说是学成,对于一般配伍的功效也略知一二。

    至于桂珍,虽说嘴里这样说,实际上惦记的不是好吃的,而是其中的养生药膳。

    她的丈夫锡柱先天不足,没开始吃饭就吃药,调理了十多年,也比寻常人身体弱些。

    就是今日的射轿门,虽没有出纰漏,可肉眼可见的吃力,如何能不让人担忧?

    就着书籍之事,几人闲话起来,桂芳也去了新妇的拘谨。

    等到新郎满身酒气的回来,舒舒与清如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大嫂这般品格,伯夫人与夫人都会喜欢……”

    “酸了,放心,也喜欢你……”

    “我是怕自己做的不好……”

    清如带了不安,或者像桂珍这样的宗女才是正常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小家庭,将一切生活规划都围着自己的丈夫转,然后生下一串儿女,再抚育教养这些儿女成人,而不是跟自己似的,看了太多的书,不想要过那样的生活。

    舒舒拉着清如的手,轻声提点道:“只看着阿牟与我额涅的日子,哪里就需要担心了……”

    或许其他人家,夫妻之间还要论个乾坤尊卑,可董鄂家内宅因世代是宗女为主母的缘故,都是女主人说了算。

    宗女就是宗女,规矩里过日子,比寻常新妇好做多了……

    就像自己,同让人牙疼的九福晋相比,她更乐意当个宗室格格……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611/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 作者:雁九所写的《我的公公叫康熙》为转载作品,我的公公叫康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的公公叫康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的公公叫康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的公公叫康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的公公叫康熙介绍:
都说给千古一帝做媳妇难,
其实,
给千古一帝当儿媳妇也不容易,
尤其是正值盛年的千古一帝!
带着我的冤种老公,沉浸式见证“九龙夺嫡”,绝对绝对不要被休归娘家!我的公公叫康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公公叫康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公公叫康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