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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剑全文阅读

作者:浮世新客     持剑txt下载     持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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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梅雾城里有个少年

    五月份的清晨,气温尚还有些微凉!东方的天边已微微泛起白黄色的晨曦,天空下,小巷里,鸡鸣犬吠之声正悄悄打破夜的宁静!

    经过一夜的沉寂,小巷正在恢复白日里的吵闹,早起的农妇在河边的青石上汲了水,慢慢往回赶着,几家屋檐上也已飘起了袅袅炊烟。

    妇人们路过巷前的桃树时,又看见了少年正在一遍遍的舞弄着他的剑法!

    红泥巷里一直住着一个中年长者与一位少年。中年人是个性格放荡不羁的轻狂文生,一头斑杂的黑发里夹带着几缕白发,虽也用丝带束着,却依然显得凌乱。

    面颊前常会不自觉的垂下几缕长发,从而遮住一边眼睛,也因此,需时常用食指轻弹,捋上一捋。

    一身破旧的衣服已洗的发白,但却出人意料的十分干净。四邻八坊的人都认为他是个酒鬼,因为这人整日里无所事事,常见他手里握着酒壶,各种走街串巷。

    不过,中年人倒也不是全然无用,他会些医术。

    红泥巷里的住户们若是有些小病都会过来找他医治,小城里的大夫不多,靠谱的大夫汤药费大都不便宜,不过中年人是个列外,他分文不取。

    高门大户自是看不上中年人的医术,因而只有红泥巷的住户们知道他。也因此,各家各户平日里对他多有帮衬,更多的倒是看在他那徒弟份上,想着不至于让他们饿死!

    中年人虽是个赤脚医生,但医术十分可靠,寻常毛病找到他基本都能解决。只是他不求上进的态度让旁人没法应和,一把年纪的人整日里游手好闲,有几文钱也大多花在了沽酒上,可怜了他那徒弟!

    徒弟是个少年,在旁人眼中,相比于师傅来说可顺眼太多了。

    干干净净的小少年,听说是跟着师傅学剑的。周遭都是普通的市井人家,不懂剑,但却知晓这是个勤奋的娃娃,日日习剑,从未中断过。

    少年名叫沈况,自记事以来他便一直跟在师傅身边,他知道自己的师傅是个不靠谱的主,但他倒也没有旁人眼中那么可怜,师傅对他很好,只是平日里爱坑他罢了!

    师傅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原则,唯独在剑法一事上从不给沈况偷懒的机会。师傅规定沈况每日寅时起床,且每日练剑不得少于两个时辰。

    孩童时贪睡,每日早间都是被师傅叫醒的,师傅指点完他后通常会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那时小心思多,以为师傅睡着了就可以不用练了,可师傅像是永远都睡不着一般,沈况只要有丝毫偷懒,屁股立马就会传来一阵疼痛,他知道,那是师傅干的,所以后来他就不敢再偷懒了!

    红泥巷里的日子过的舒服,虽然要每日习剑,要读书识字。但这时日温暖,在这里,他不仅有师傅,有善良的邻居,还有喜爱的剑,一切的一切都如他所愿!

    除了,除了自己的父母之外。

    小时候,同样的问题他问过师傅很多遍,师傅说等他长大了就告诉他。但长大后,沈况就没有再问过了。

    他知道大概是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也或许是时机还未成熟不能说,总之师傅不会害他就对了!

    小城里,这样的日子过的快,时光一转便就是十多年的光景。又是一年春来到,巷口的那颗桃树又开花了!

    ······

    “小二,来一壶茶,一斤牛肉!”

    “好嘞客官!您稍等!”

    赶了一上午的路,沈况的嗓子早就干的冒烟了。

    眼看就快到秋落城了,时间也还早,所以他打算先吃点东西歇歇脚,等过了晌午这会儿的大太阳再进城!初春时节就是这样,早间还需裹着衣物御寒,中午便又热的紧。

    山林间的茶肆简陋,地方不大,唯有几张桌椅,闲落在店前!沈况取下身后的包袱,坐了下来。说到此行,就不得不提到他那不靠谱的师傅了!

    从来没个正经样的师傅那天突然笑嘻嘻的跑过来让他去云梦山求亲,可他们师徒二人与云梦山八杆子打不到一块。于是,对师傅的不靠谱深有体会的沈况,敏锐的察觉到,这事情不简单。

    “不去!”沈况语气坚毅而又果断。

    尚还记得小时候他和师傅一起去偷鸡,师傅让他在门口守着望风。

    后来被抓到了,师傅立马变脸说是他这小子不懂事,竟想着偷鸡摸狗的事,回去一定修理一顿,神知道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嘴都快笑歪了。

    师傅嘴上对人家说是他要干的,背地里却早已连鸡毛都拔干净了。只是师傅,背后露的那个鸡爪子也太明显了。

    所以沈况一边要忍受两人的说教,一边还要帮师傅打掩护,小手不经意的帮着把鸡爪塞进了师傅裤子里。

    当然,他也不是善茬,故意把鸡爪尖端对着师傅屁股,师傅觉屁股忽然一疼,立马反应过来是他这小兔崽子搞的鬼,不过看在鸡的面子上,忍了!

    师徒两这熟练的手法、默契的配合自然得益于他们多次的苦练!师傅偷鸡也不是哪家都偷,多半是那些个看了病非要给钱的邻居们,师傅不收钱是传统,偷鸡则像是师傅收取汤药费的独有方式。

    当然,这些事终归只是偶尔去做。朴实的人家不愿总是欠着人情,师傅收人家一只鸡,也就算是他们付了诊金了。

    听闻沈况拒绝,师傅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瞧见师傅奇怪的模样,他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云梦山吗?”

    云梦山他知道,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云梦剑派便坐落在那里。

    沈况也用剑,而且喜欢剑,他的剑法也正是师傅传授给他的。不过,师傅从不允许他与人争斗,即便是有摩擦也不能用剑。师傅说他所学的剑招威力太大,不到小成无法收放自如。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师傅说习武之人并非以武欺人,然应用武救人。能当大侠之称者,非心性高洁之人不能得也。

    沈况也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被人称作大侠,但他明白,这一道前路漫漫,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对于师傅的人品沈况一直保持怀疑,但对师傅的剑术他从不怀疑,因为他见过师傅出剑。那是他很小的时候,有个人找上门,说要与师傅比剑。

    那一次,师傅第一次收起了不靠谱的笑容,严肃的和那人比试了一场。少年时的沈况自是看不懂两人的招式,只是这些年才慢慢堪破一点。

    两人的比试很短,一共出了几招沈况已然忘记,他只记得师傅赢了,但自那以后,除了教他练剑外师傅就再没用过剑了。

    也因此,沈况一直听从师傅的嘱托,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剑。

    他虽未与云梦剑派的人交手过,但这么些年,关于云梦剑派的事他听过很多,却从未听说自己师傅和云梦剑派有什么关系。

    所以,他拒绝了师傅,干脆且利落。

    不过,在师傅拿出了一张一百两银票后,时间仿佛暂停,空气瞬间凝固。

    沈况接下了这个艰巨且困难的任务,银子什么的在他眼里便如浮云一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喜欢迎难而上做些有挑战的事。

    嗯!就是这样!

    “师傅,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徒儿我也一定会去云梦山求亲!”沈况抓着一百两银票,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虽然好奇师傅怎么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但直觉告诉他,不该问的不要用问。

    “你这臭小子,我就知道不拿出点好处来你是不会干的!”师傅苦笑道。他这弟子不仅把他的剑术学了,连带着他闲散的性子也学了去。

    “嘿嘿!这不是跟您学的嘛!师傅,说吧,您看上谁了,我到他们山门之后就直接报您的名字,以师傅您高大威武的形象,我肯定能带回来一个师母!”

    沈况马匹正拍的兴起,忽然脑袋被师傅拍了一巴掌。“臭小子,是给你自己求亲!”师傅没好气道。

    “给我求亲?”沈况摸着后脑勺疑问道。

    他本以为是自己师傅看上云梦剑派哪个长辈,不好意思出面才叫自己去的,可万万没想到师傅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

    “怎么,做不到?”师傅见他迟疑,边疑问边抽了抽他手里的银票。

    沈况手掌一握正色道:“当然没问题,不就是求亲嘛!小事一桩!”

    可刚硬气完,语气又立马软了下来:“师傅,这能行嘛?我不会被人当成流氓打下山吧!听说云梦剑派里可都是些女弟子啊!”

    听闻沈况的担心,师傅只摆摆手,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坑自己徒弟,作师傅的还是最拿手。

    “当然不是让你空着手去!这个拿着。”说着便将一块玉佩扔给了沈况。

    “此行除了让你去求亲外,还要你把这块玉佩送去。有了这块玉佩你就不会被人打下山了,而且云梦山的人还会款待你!”

    沈况半信半疑的接过玉佩看了一眼,是块精致的白玉,上面刻有云纹,正面还刻着一个云字。

    “真的不会被打下山吗?”

    师傅点头:“真的!”

    师傅越是这般笃定,沈况的心里越是不安。

    “给谁啊?”沈况又问。

    “云清幽!”

    听闻是个女子名,沈况八卦的笑道:“她是我未来的师母吗?”

    师傅闻言一笑,正欲回答,忽而察觉有些不对劲,又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沈况的脑袋,白眼道:“一百两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当然要!”

    “那我向谁求亲呢?师傅!”

    “她徒弟!”

    “好看吗?”

    “好看!比巷前祝屠夫的女儿还好看!”师傅挑眉,嘿嘿笑道。

    听到师傅的话,沈况打了一个哆嗦。

    说起祝屠夫的女儿,他脑海里立马有了印象。那女子生的十分壮硕,身材比他们师徒两加起来还要魁梧。

    “咦~!”沈况赶紧摇头,把那个可怕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里赶了出去。

    虽然知道自己将要求亲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但他还是对这件事抱有不详的预感,而这份不安正来自于师傅的笃定。

    不过,师傅虽然不靠谱,但怎么说自己也是他唯一的徒弟,总是不会把他往火坑里推的。

    为了一百两银子,拼了!

第二章 秋落城

    云梦山,就在秋落城郊外,听师傅说,是天下间的剑客仰慕的圣地。

    相距虽已不远,但这时候赶去天多半已经黑了,所以沈况打算今天先在城里住一晚,翌日一早再去拜山。

    这次出门师傅允许他把剑带上,美其名曰说是他的剑法已小成,如今,威力可以自如收放了。但沈况知道,这只是个幌子,大概是此行会挨揍,师傅觉得他带上剑还能还手!

    唉,总算他这师傅还知道心疼徒弟!

    对于往后将要面临的未知,其实沈况一点也不担心。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揍,云梦山,人家大门派总不能真应了他的求亲!就算真的答应了,他也能跑,这些年跟着师傅干坏事的时候轻功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了,不然可是会被大狗追上的!

    小摊前,沈况一边吃着牛肉一边想着后面的快活日子,自己还有那一百两,这是笔巨款,能干很多事情!

    一番大快朵颐吃饱喝足后,他又背上包袱,继续赶路去了。

    “小二,不用找了!”沈况边走边豪气的向后挥挥手。有钱人自是得有有钱人的豪爽,三文两文的,在如今沈况眼里那都不是事儿!

    小二会心一笑,知道又能得几文赏钱了。于是,一边拾起桌上的银钱一边对着沈况远去的方向恭敬的喊了声:“公子,您慢走!”

    只是当他拿起桌上散落的十九个铜板后,十分费解的望了望远处沈况已然模糊的身影,旋即回过神来:“呀,掌柜的,那小子少给了一文钱!”

    ······

    秋落城,自不是沈况从小到大一直待的梅雾城能比的。这里算是真正的大城市,而且在整个大魏王朝的诸多城池中秋落城也排得上名号。

    不仅是因为这里有名动天下的云梦剑派,更是因为秋落城是大魏南方第一城,往南直面的就是梁国。

    北魏和南梁这些年边境摩擦不断,因此朝廷对于秋落城十分看重。秋落城里屯驻着大魏的一万重骑兵以及数万轻骑兵、步兵,这里既是大魏南方第一道防线,也是南击的出口。

    如此地理位置,其重要程度自是不言而喻,也因此,皇帝更是将大魏八柱国将军之一的独孤崇派驻于此。

    日头西斜时,沈况终于远远望见了秋落城,巍峨耸立的城墙仿佛天幕横亘于平原之上,极为壮观。

    晚间这会儿,进城出城的人不少,所以城门口这儿人头攒动,声音嘈杂,好不热闹!

    出城的,多半是家住城外的小贩们,挑着已经卖空了的扁担、竹笼,三三两两嘻嘻哈哈的正往城外走去。想来是今天卖的不错,可以沽二两酒或是捎上一斤肉回去吃一顿了。

    而进城的,除了像沈况这样赶路而来的人外,也有些赶着马车的,马车装饰的精美,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公子出城踏青回来了!

    满眼新奇的沈况卸去了一身因为赶路而带来的疲惫,在通过进城检查后,开开心心的进了城。

    城里的热闹比之城外更甚!一进城,映入沈况眼帘的便是那宽阔的街道。街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断,此起彼伏的叫喊不绝于耳,一切在沈况眼里都显得那么有趣。不是说他从前在梅雾城里没见过这些,而是这里的热闹繁华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铺子里售卖着各种各样的物件,种类之多令人眼花缭乱,似是能想到的这里都有的卖。沿街边的小摊前则大多卖着各式吃食,闻着香气,沈况的肚子又不自觉的叫了起来!

    北方人好武,因而民风十分剽悍。大魏男子大多身材魁梧,女子也多高挑。如沈况这般的倒不多见,他虽也持着剑,但身上依旧散发着一股书生意气。在这点上,倒是和他师傅相像。

    二十岁的俊俏少年郎呀,谁会不爱多看几眼呢!

    因而一路上,招惹了不少女子们的目光!不过,这些到了沈况眼里就都变成了来者不善的意味了。

    出门前师傅曾告诫他,大城市的人大多不友善,莫要求亲没成反被人骗了去。

    对于师傅的叮嘱,沈况有些不屑,他自不是傻子。虽说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但对于久经社会,且人送外号小江湖的他来说,被骗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人是他师傅。

    下午也赶了许久的路,过了进城时的那股兴奋劲儿后,这会儿他只想赶快找间客栈休息一番,晚上再吃顿好的,明儿一早去云梦山求了亲,交了玉佩,他也就能回梅雾城了。

    大城市虽好,但他还是喜欢梅雾城。且这几日,因为赶路都未习剑,他尚还有些不适应。

    他沿街一路找了许久,直到夜幕降临后,才终于找到了一家客栈。

    客栈名曰无酒,但一进门沈况便瞧见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酒坛,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墙边。他心道这名字倒还别致,以为无酒之意多半是无不喝酒之人!

    虽然容易造成歧义,但想来也正是店家吸引旁人眼球的一点小手段。

    掌柜的是名老者,沈况进门时,他正坐在柜前喝着酒。厅前还有个女孩在擦拭桌椅,看见沈况进来,便礼貌的率先开了口:“客人吃饭还是住店?”

    “住店!”沈况轻声回应道。

    女孩年纪不大,估摸着比沈况小上几岁。她声音亲和,微微一笑眼角便似有弯月牙,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十分可爱,顺带着也让沈况对这家客栈添了不少好感。

    见沈况进来,那柜前喝酒的老者也抬头看了一眼,微眯的双眼睁了开来。

    待又偏头看到沈况手里的剑时,定睛看了一眼,表情微微有些错愕,似乎很是惊讶。

    不过老者表情幅度很小,旁人倒也看不出他神色上的端倪。老者很快恢复了平静,随后和蔼一笑:“一把好剑!”

    听闻老者赞扬,沈况抬了抬剑身,也笑着拱手回应:“老人家过奖了!”

    剑是师傅给他的,沈况自习剑之日起用的便是这把,他给剑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白泥,恰好和小巷的名字搭配。他很喜欢白泥,所以听到老者夸剑,心里很是高兴。

    “吃饭,还是住店呐?”老者嘴里吐着浑浊的酒气,又开口问道。

    未待沈况开口,一旁的女孩倒是先说了话,女孩撇了撇嘴,语气中颇有些埋怨。“师傅,您又喝多了!客人住店,方才说了的!”

    说完,她又对着沈况歉意一笑!

    “哈哈!没喝多,没喝多,都喝多少年了!”这一句声音洪亮,嗓门颇大。

    沈况也以为他是喝多了,所以并不在意。随即又缓缓重复道:“老人家,我住店!还请给我间上房!”

    “住店啊!让时雨给你安排一间吧,我记得后院还有房间!”

    老者说完话,又抓起酒壶喝了一口,嘴里小声呢喃道:“二十年了呀!”

    沈况知道这老者多半是喝醉了,所以转身看了看那个叫时雨的姑娘。时雨看了一眼自己又喝醉了的师傅,随后对沈况说道:“让客人见笑了,师傅他就爱喝酒!”

    沈况微微一笑,示意没有关系。

    “公子跟我来吧!”

    沈况点头,随后便跟着时雨往后院走了去。

    片刻后,时雨推开后院一楼的一间房门,边走边说道:“平日,店里的客人不多,时雨看公子样貌大概喜欢安静,所以挑了这间,不知公子可还满意?”

    沈况环顾一圈房间内饰,普普通通的一间客房,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房内十分干净,这倒颇得他喜爱,他对于物质要求一向不高,干净是为数不多的要求之一了。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麻烦时雨姑娘了,我很喜欢!”

    许是得到了认可,时雨有些开心,甜甜的笑了笑。“叫我时雨就好了!那我就先不打扰公子了。”

    时雨又跟沈况介绍了些客栈里的情况后就告辞离开了,还让沈况有什么需要就去前厅叫她。

    客栈里除了沈况之外似乎没什么其他客人,后院的房间也只有寥寥数间,其余房间都没有人,所以整个后院显得十分安静。

    后院很大,他想着明日早间若是早些起来,倒还能练会儿剑,也不会害怕打扰到别人。

    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沈况真的有些累了,于是便想在床上小憩一会儿,想着晚点醒来再让时雨弄些饭菜吃上一点。不过,他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长久形成的习惯使得他在寅时自然醒来,感受到早间的微微寒意以及透过窗户打进来的光亮,沈况知道他昨夜小憩怕是直接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安眠!

    晨间,他的精神不错。起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抖擞了身子后便直接提起剑,只穿单薄的衣服出了房门。他手痒,是想练剑了!

    师傅说早间练剑效果最好,所以沈况从小到大一直以来都保持这个习惯。在其他方面,沈况对于师傅多有质疑,但在剑术修习上,师傅是绝对的权威。

    沈况练的,是师傅传授给他的剑法,没有名字。师傅只说,这剑法练至大成可一剑排山海,那等威力曾令沈况一度心驰神往。他曾问师傅有没有将这剑法练至大成,师傅只摇摇头:“有一人练成过,他曾持此天地之剑独战五大宗师!”

    “宗师?”沈况呢喃,而后微微惊叹:“那是何等境界?”

    “很高的境界!”师傅淡淡回答道。

    “师傅是宗师吗?”沈况又问。

    师傅点头!

    “那,最后的结果呢?他赢了吗?”

    师傅没有直接回答,他抬眼望向远处的天空,似是有些惆怅,又似是多了几分坦然。“没有结果!”

    师傅的话说的深奥,他那时自是只能紧皱眉头思索其中的缘由纠葛。霎时,知晓捋不清之后便也不再去想。

    这些他理不清,但他知道,他练的剑法很厉害,厉害到连师傅都不曾学会。

    练剑,既练剑招也练剑意,师傅说有形而无意,无用也!

    所以沈况每每练习时,剑招出得慢,但也只是相对来说。剑虽慢,但形意、凌厉程度等各方面却不落下成。这是他多年苦练的成果,再配合着真气在体内运转,他慢慢的习完了一整套剑招。

    其实,每次练完他都会有一种第一次修炼这套剑法的感觉。

    师傅替他解答,告诉他这正是这套剑法的玄奥之处。天地一剑并非只有那一剑,不同人对于天地一剑的体会感悟不同,最终凝聚出的那一剑也有所不同。

    沈况如今对于这套剑法已有小成,若是全力释放也能凝聚出一剑,不过这一剑对于内力消耗很大,所以这招算是沈况压箱底的功夫,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使用。

    师傅说他凝聚出的剑在威力上虽然离真正的天地一剑相去还远,但他能在此等境界便凝出剑形,已十分不易!

    沈况一直不知自己境界,师傅不说,只告诉他还没到宗师!

第三章 早间的趣事

    早间习完,身上微微有些汗意,虽说有些微凉,但身体骤然一轻的感觉让沈况很满足。

    剑法练完,他准备回房洗漱。这时,院旁的围墙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嘿嘿,小娃娃,练的一手好剑法!”

    沈况闻声往那边看去,发现是无酒的那位掌柜,虽是早晨,但他依然抱着酒壶,喝的微醺。

    “老人家,过奖了!”他微微笑道,笑容纯粹而又温和。

    听到沈况的话后,那掌柜的没有如他想象中的继续客套,反而是有些不悦,跳下墙头摇摇晃晃地对他开口道:“你这小娃娃,不能因为我白发多就称呼我为老人家呀,我今年方才四十有七,还是中年!”

    他自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沈况把他叫老了,心中有些不快而已!

    不过他基本满头白发,虽说脸庞没有皱纹,剑眉星目的模样也颇有一股子正气凛然的意味,但光猜测年纪的话,沈况依然认为他年过半百。

    师傅也有白发,但只是那么几缕,而这人白发实在太多,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恭敬的称了对方一声老人家。

    他自然不会料到老者会有这样的反应,只觉得有趣,于是开口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老人倒也不计较沈况的无礼,只哈哈笑道:“江湖中人该有江湖中的叫法,我长你一辈,便唤我声韩前辈,如何?”

    沈况闻言拱手,恭敬地叫了声韩前辈,那掌柜的这也才眉眼舒展,又笑了起来!

    忽而,他又问道:“小娃娃,你唤作何名?”

    “前辈,我叫沈况!”沈况语气诚恳而又恭敬,老者听闻低头沉思了少顷:“沈况?沈况!”

    重复了几遍他的名字后又嘿嘿笑了起来,沈况见状,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前辈此时因为什么事而开心。

    片刻后,那韩前辈喝了口酒,边砸吧着嘴边突兀了问了句:“来秋落城是为了上那云梦山?”

    听闻他的话,沈况一惊:“前辈是怎么知道的?”

    瞧见是被自己说中了,韩前辈哈哈大笑:“定然是你那位师傅叫你来的吧!”这时,他语气里更是有了些自豪,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沈况自问从未见过这位前辈,在听到他的话后,微微一愣,属实有些震惊。

    “前辈与师傅是旧识?”

    即便是认识师傅,怕也不能一下子猜出他此行的目的。近些日子,没人拜访过师傅,这位前辈就更是没见过了。但除了当下这个理由外,他一时也给不出其他的解答。

    “岂止认识!他可还欠我一壶酒呢!”

    说完又接着道:“不用奇怪,你背的那把剑是你师傅传给你的吧!昨日我就看出一二,今天本是想来确认,直到方才看到你练习的那套剑法后我也便笃定了!”

    沈况点头!算是回应了韩前辈的说法。“这剑法,前辈也认识?”

    “自然认识!多少年了呀,没想到你这小子学得有模有样。嘿嘿,连你师傅也不曾学会的剑法,你倒是有可能学会。精彩,真精彩啊!”韩前辈话里话外都是对这套剑法得夸赞,说着还不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不是很想知道你师傅让你去云梦山,所为何事?”片刻后,韩前辈再一次开口,只一句话便点中了沈况的要害,他的确很想知道,一直都是。

    “师傅让我去求亲?”

    “替谁求亲?”

    “我!”沈况每说一句韩前辈都会笑一声,而且越笑越得意,这也他越发摸不着头脑。

    “哈哈,你师傅不说,我也不好全都告诉你,想来你是跑不掉的了!哈哈哈,枉你师傅还顶着个剑神的名头,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胆子还是那么小。”

    沈况还欲再问,韩前辈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又喝了几口酒后,转移了方向。“何日去拜山?”

    “就,今天!”

    “东西带好了!护甲什么地,有就多穿几件。要是能完整下山,就先来我这,我让时雨做些菜,请你这小娃娃喝一壶!”

    “啊?前辈,师傅没给我护甲!”

    韩前辈耸了耸肩:“我也没有。”说完拍了拍沈况地肩膀笑道:“小子,自求多福吧!”

    “前,前辈,我不会喝酒怎么办!”

    “哎呀,怎么婆婆妈妈的一大堆,请你喝你就喝,不喝就把你扣在这里让你师傅亲自来,倒是有好些年没和你师傅打一场了!”

    “前辈和我师傅有仇吗?”沈况问。

    韩前辈摇头:“就是单纯的想揍他!”

    “师傅是宗师呢!”

    韩前辈哑然一笑:“宗师也揍,打不过也揍!”

    沈况闻言也一笑:“那前辈替我也揍几下!”

    听到沈况的话,韩前辈嘿嘿笑道:“果然是他的弟子啊,小兔崽子!”

    “赶快收拾吧!剑藏好咯,最好别被人云梦山的人看见!还有,那剑法别随便用,让人看到了不免会有麻烦!”

    “为什么前辈?”沈况眉头微皱问道。

    韩前辈笑而不语,没有回答!随后转身,出了后院。

    直到韩前辈走了许久,他才微微回过神来,与韩前辈的这一番交流让他有些恍惚。这位韩前辈与自己师傅似乎是旧识,而且像是很熟悉的那种,不然不会这么直接就能点破他此行的目的。

    其实,昨日沈况就觉察到了他对自己的打量,沈况能感受到的是,韩前辈是个高手。一般人的底他能感受到,但韩前辈给予他的感觉和师傅无二,深不可测!也难怪韩前辈敢说揍师傅这样的事!

    早间的这番小插曲,虽然无足轻重,但给沈况云梦山之行又盖上了一层迷云。他越发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不严重,但一顿揍肯定少不了,也像是这顿揍就是自己替师傅挨的一样。

    跑!

    这是沈况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字眼,或许这也是他唯一的生门,比速度,除非像师傅那样的宗师出马,否则寻常武者还追不上他。想及此他也才安了心神,差点把自己的成名绝技远走高飞给忘了。

    师傅不亏是宗师,不仅在武学上,在坑弟子一道师傅绝对比宗师还宗师!本来还想回去用那一百两给师傅带几壶好酒的,现在看来有待商榷了!

    ······

    一番洗漱过后,沈况走出了客栈。

    韩前辈正在柜上打盹儿,他也就没去打扰。时雨见到沈况,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

    一出门,早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便不断传入他耳中。这会儿像是正赶上早集,来往的人格外多,路边的商贾小贩更是沿着街边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也是这里的街道够宽阔,若是在梅雾城,多半已经被堵得没法走路了!

    瞧的热闹,沈况寻了个早点摊,吃了点包子白粥,就当是今日的早饭了!

    吃完后,他便沿着昨晚的路线,准备出城寻着云梦山去了。

    虽说心里对师傅坑自己有些埋怨,但他还是给师傅带了一壶好酒。听老板说这酒名叫浮玉春,是秋落城里最好的酒了,就那么一小壶酒花了二十两!

    腰间别着酒壶,身后背着宝剑,再配上一身温润如玉的气质,还别说,真有些酒剑仙的意味!

    秋落城里,早间这会儿比昨夜热闹多了。一路上,他瞧见了许多稀奇有趣的事。有耍杂耍的小孩,也有变戏法的老者,这些沈况在梅雾城里也见过,只是这里的更为精彩,所以他驻足观看了良久,去云梦山反倒变得不着急了。

    扯着嗓门吆喝的小贩一喊,日头里的是市井江湖气息便骤然漂浮在了整个秋落城上空。

    除了这些,沈况还看到不少沿街摆擂比武的人。大魏人好武,他是知道的。在这里无论男女老少,或许都能出上几招,威力不论,只从那招式之间就能看出他们对于武之一道的喜爱,尚武之风也由此可见一斑!

    因为沽酒,沽好酒,他在城中转了许久!

    这会儿,又看见了个比武擂台,引起他关注的则是那守擂者,竟是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白衣,手执长剑,远远望去颇为英气。她虽用面纱遮了容貌,但堪堪从这一身出尘的气质中也能感觉出这是位美丽的女子。

    她刚将一名挑战者打败,这时,对对方拱手一礼。江湖人的规矩便是如此,即使胜了礼节也依然要有,否则是会被人看不起的。

    落败的那名男子也拱手还礼,赞了句:“阁下好身手!”

    擂台之上无男女,她既是敢开擂台自然是对自己的武功自信,且比武多半点到为止,这也是所有人心里默认的,无非是一种交友的手段罢了!也当然有些奖赏,算是对那些踢擂成功者的奖励。

    许是女子开擂台,所以吸引来不少人的围观。不一会儿,擂台下就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正对方才的那番较量议论着。

    沈况也觉得有趣,所以找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也看了起来。不知是梅雾城小还是民风不同的缘故,从小到大他鲜有机会能看到这样精彩的比试。

    又过了会儿,有觉得自己能胜过这白衣女子的人直接飞身上台,准备和她较量一番!

    “在下吴广,特意上来讨教姑娘身手!”说话的是个大汉,听下面人的议论,似乎是秋落城里的好手,使得一手好刀。

    随着台下的一阵欢呼,双方见礼完毕!

    比试开始后,那大汉先行摆开了架势。口中一喝,长刀一横,便带着凌厉的气势,挥刀直逼白衣女子而去。

第四章 一刀一剑

    相比于大汉一上来便如此凌厉的攻势,白衣女子倒并未有太大的动作。手中长剑紧握,抬手一横,一道淡青色的剑气便朝着大汉攻来的方向而去。

    见此情景,大汉也未躲,提刀硬撼,硬生生的将剑气冲散。不过他的攻势也被逼退,脚步往后退出数步。

    既是比试,一个攻擂一个守擂,无论双方实力如何,全力以赴即是尊重。

    一招见效,那女子又连续挥出数道剑气。而后手执长剑,凌空站立,剑身上掺杂着淡青色的氤氲气流,想来是有真气运于剑上。

    那女子并未趁着大汉抵挡之际继续发动攻势,而是在寻找对方的破绽,伺机而动。说罢,白衣女子似乎找到了破绽,执剑之手一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对方。

    大汉刚挡住那几道剑气,刚缓过身,这时见女子招式又至,一边提刀抵挡,一边动身躲避。白衣女子内力深厚,光是剑气就能有如此威力,想来是修炼的剑法很强。

    大汉深知这一点,所以第一反应便是不能与对方正面硬撼。

    擂台下的沈况也看出了几分,那女子的剑招十分凌厉,一招一式之间仿佛都暗涵着浓浓的剑道气势。此外,她的内力也很是浑厚,光以剑气就能发挥出如此威力,也是她将剑法练到深处了。不过,在他眼里,女子的招式里还是有破绽的。

    大汉当然没有那么多思考的时间,不过他也是浸淫刀道许久,对战经验丰富,因此对自己的刀法也很自信。

    对于白衣女子又攻来的这一剑他并不慌乱,而是在躲避了那几道剑气后,迅速腾空而起,翻身越到女子身后,看这架势是准备攻击女子背后。大汉块头虽大,但速度着实不慢,女子见状似乎早有预料,迅速止住身形而后剑势一转,直接攻向大汉腰间。

    见状,大汉知道避无可避,便只好孤注一掷与那女子对拼,他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挥出他的至强一刀。

    但,他出刀的速度显然慢于对方。这时,女子的剑已到他身前,剑上运转着真气,横着拍向了大汉腰间,并将他击飞出去!

    大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而后只听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胜负已分,女子收剑,轻盈的自空中落下,白衣胜雪,翩翩而立!

    见大汉落败,台下一阵哄然掌声,显然是对这干净利落的打斗兴奋不已。同时,对于这位女子功夫夸赞的声音也一阵接一阵。

    那大汉见自己落败,倒也洒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拱手笑道:“是我败了,姑娘好身手!”说完,跳下了擂台!

    若说方才第一轮较量众人还看不出白衣女子功夫的深浅话,此番比较后大家就都有了判断。他们知道这女子功夫不俗了,故而,一时间竟是无人敢上台迎战了!

    台下一片沉寂,而此时台上却又出现了一个身影。众人只见一名中年男子缓缓从擂台后走了出来,并向着台前徐徐走来。

    不多时,那人走到擂台中央,先是对台下众人抱拳一礼,后又站在台上开口道:“诸位侠士!今日我家小姐有意开擂,会一会秋落城里的江湖朋友,有想比试的朋友可以尽管上台来与我家小姐较量一番。不过,此番比试意在点到为止,以武会友,所以不下死手,不使用暗器!若最后能胜过我家小姐者,赏一千两!”

    这擂台开的很大,而且台下的人对于开口说话的这位似乎并不陌生,此刻,不少人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梁管家,我等原以为咱们秋落城这是又出了位女侠呢,不曾想是七小姐又来开擂台了!”

    说完,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秋落城里谁人不知七小姐是云梦剑派的得意弟子,摆擂至今可还未曾输过。梁管家,在场的大部分人可都是输给过七小姐的,这一千两我等怕是无福消受了!”

    秋落城里的人对于这位将军府的七小姐熟悉的很,这位七小姐也算是个武痴,自年前开始,便经常在城里摆擂。起初众人只以为是个女子,多半没什么真功夫。但一场一场的擂台后,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接连败在她手中,众人便再也不敢轻视她了。

    七小姐年纪不大,一身功夫却了得。而且据说还是云梦剑派的弟子,得云梦剑派亲传,云梦剑派的镇派剑法云梦九剑也已凝成四剑,天赋不可谓不惊艳。

    江湖人,多半都是豪爽的性子,所以对于落败一事也说的利落。,那人这般说完后,台下众人有哄笑的,也有窃窃私语的,显然都是对于这位七小姐有几分畏惧。

    沈况不知这七小姐是什么来头,但当听到她与云梦剑派有关时也是微微一楞,自己倒还真跟云梦剑派有缘分。不过相比之下他其实对那一千两更有兴趣,因为那可是一千两,一千两啊!

    虽然台下许多人都曾败在这七小姐手中,知道她的厉害,但经过了一番哄闹私语后,这会儿依然有人给出了回应!

    “我来会会这位姑娘!”

    众人闻声都向说话那人方向看去,说话的是名年轻的精瘦男子,手里握着一把弯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沉稳还是木讷。

    不过只观面相,倒也能看出几分不凡来,虽然不至于多魁梧,但自他体内迸发出的那股能量似是能触及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是一种类似于气场的东西,有些人外放,有些人内敛,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够拥有这样气场的人定都是那精彩绝艳之辈!

    沈况也能感觉出这人的不一样,比之先前的那两人肯定厉害不少!

    见有勇气敢于应战的,台下众人也给这男子打了打气。虽然知道能赢的机率不大,但众人还是给他加油打气,因为这较量也多少关乎男子的尊严,秋落城里的江湖客被一个女子给掀翻了,说出去终归是不好听的。

    “在下谢晚成,请赐教!”

    那人说完,七小姐倒并未多言,只是抱拳拱手算是施了一礼。不过,对于这位对手,她显然也正式了几分。

    今日她特意掩了容貌,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出她的身份来。但当梁叔上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大概不会再有人敢上台了,因为在这之前的好多次擂台都是这样的情况。

    知道她会为此不高兴,不过梁叔还是告诉她说:“开台摆擂,该有的礼数不能少。”父亲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所以每每摆擂,梁叔必然事先在台上说几句。

    方才她已经做好了没人再敢上来的准备了,可没想到,今日竟是有了例外。

    这精瘦男子在看了之前的比武后,知道这位七小姐的剑法威力很大。所以一上来他就死死的缠住了对方,准备以近攻的方式应对,也让对方长距离剑气的优势发挥不出来。

    一刀一剑,便在那短短的十数之息内碰撞了无数次,刀光剑影之下,低声撞音之中,两人不断地出击,止不住地对抗。

    这样地战斗才显得精彩,因此,台下众人都在死死盯着台上两人的动作!每每精彩之时,便都惊呼一声。

    近身战拼的是速度,也是临场反应。不过这是在双方实力相仿的前提下,但很明显,精瘦男子的实力比之七小姐还是差了些。

    于是,在一番交战后,精瘦男子终是不敌,被七小姐蓄力一掌击退,胜负再分!

    精瘦男子从地上爬起后,脸上显了恭敬的表情,这既是对于对手的尊重,也是感谢。方才那一掌七小姐有所收力,他知道,台下人也知道。

    不过他并未因为落败而下台,而是又缓缓开口道:“恕在下冒昧!江湖中人都知道,云梦剑派的云梦九剑威力非比寻常,我自知实力不济,但仍想领教一下七小姐的云梦剑。我有一刀法,名曰撼阳,还请七小姐赐教!”

    “撼阳刀!”男子说完后,台下有人惊呼道!

    “这不是丹谷那祁老道的成名绝技吗?”

    “这人莫非是他弟子!”

    丹谷,沈况从前也听师傅说起过。丹谷并非是什么炼丹之地,而是一方地名,被众人称作祁老道的那人名叫祁鸿鸣,正是丹谷如今的掌门人。不过虽是一方门派,但丹谷只有他们师徒二人,因为丹谷自创立至今一直都是一脉单传。

    师傅说起丹谷时,对于撼阳刀颇为推崇,说其乃当世刀法绝学,鲜有能与之比肩者!

    撼阳刀算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刀法,那位七小姐显然也知道,所以看向男子的眼神微变,而后淡淡道:“我知你实力不止方才那些,但与我仍有差距。撼阳刀虽厉害,可云梦剑威力极大,我怕出剑会伤及你!”七小姐的语气之中并没有贬低,在场所有人怕也心知肚明。

    撼阳刀和云梦剑虽都算是上乘武学,但他们二人实力有差距,以七小姐的实力再加之云梦剑的威力,真有可能伤到对方。

    “七小姐不必担心!我自离开丹谷游历江湖时,师尊便要求我有机会一定要用撼阳刀与其他的武学比试一番,如今有此机会,受点伤无有不可,七小姐可尽管出招!”他并未因为会受伤而有所害怕,语气里反而有些兴奋!

    虽然台下众人也很希望能看到如此激烈的对决,但终究还是不希望有人因此而受伤。所以有人感叹道:“早就听闻丹谷那老道是个刀痴武痴,没想到他徒弟竟也是如此!”

    闻言,七小姐也便不再劝阻,应了他的要求。只轻声道:“你我各出一招,一招定胜负!”

    那男子点头,抱拳拱手!

    虽不是大战在即,但这种程度的比试也算难得。撼阳刀与云梦剑,极致刀法与极致剑法的碰撞。

    台下众人摒弃凝息,都在等待着双方的这一招。众人知道那男子想赢很难,不过依然对他抱有希望,就如同先前他敢于上台时,给他打气一般,已不论其输赢,这样的勇气便值得敬佩!

    顷刻,一股暗红色的真气自男子体内汹涌而出,台下有看出门道的人立马开口道:“果然是丹谷那老道的绝学,威力不俗啊!”

    男子周身真气不散,手握弯刀蓄力,慢慢的一道巨大的暗红色刀影自他身后浮现,他自知实力与七小姐相比有些差距,所以只能全力以赴,不遗余力。

    众人转向,看到另一边的七小姐也变换了身姿。

    她身体挺立,左手持剑竖立身前,少时,淡青色的真气包裹她的右臂,右掌伸出两指从剑身划过,骤然,一道巨大的剑影也从她身后浮现。

    而后,剑影一分为二!

    “这是,云梦九剑的第二剑!”台下众人惊呼道。

    剑影没有再分,众人知道,七小姐是想以两剑,对战撼阳刀。

    随着两人准备完毕,男子口中低喝一声,那道暗红色的刀影便带着极为霸道的劲力劈向对方。七小姐的第一剑已出,淡青色的剑影伴随着凌厉的罡风与撼阳刀碰撞在了一起。

    而后,是第二剑!

    两剑叠加的威力终究不是撼阳刀可以抵挡的,于是经过一番对抗后,撼阳刀终是再也阻挡不了云梦剑的攻势,刀影破碎,那男子也被云梦剑的冲击力击中,飞出了擂台。

    男子倒地,猛烈的咳嗽了一番后,笑道:“是我败了,七小姐的云梦剑果然厉害!”他并没有因为失败而气馁,反而因为得偿所愿而开心。

    “你的撼阳刀也很厉害,若我不是实力高于你,也不能赢得如此轻松!”七小姐也开口说道。

    她这番话并非客套之举,台下的有些人也看得出来,沈况也知道。两种武学本身并没有孰强孰弱之分,有差别的是执剑与握刀之人。

    沈况觉得这人输在了两点上,一是本身的实力,二来则是对于刀法的掌握,撼阳刀虽为至阳至刚的武学,但若能做到刚柔并济,或许还能再上一个层次。而且,对上云梦剑这样的本就以威力著称的武学更不能硬抗。

    但他也知道,这是那男子的执念,怕也是丹谷武学的执念,是对于武学极致的追求,也是对于至阳至刚的追求。

    男子落败后,一旁的梁管家早已命人上前查看伤势,待知无碍后,方才上台宣布了结果。看在他勇气可嘉上,梁管家给了三百两作为奖励。

    他虽然败了,但所有人依然在以成功者的姿态对待他,因为他值得。七小姐在武学上本就属于天才,以这男子的实力与天赋,假以时日,触及宗师之境也未有不可,而且他可是有个实打实的宗师师傅!

    许多人的眼神都还在望着那名男子!沈况也在,不过他的眼神则是停留在了他手里刚得来的那三百两上。输了也有钱拿,那自己岂不是!

    这名丹谷弟子的落败后,台下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似乎真的没人再敢上台了!他们自认为本身实力还不能与这名丹谷弟子相提并论,所以对上七小姐更加毫无胜算。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踏踏的脚步声打破了台下的沉默,又一位攻擂者走上了舞台,这也一下子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在方才的那番激战之后竟还有人敢上台应战,这需要的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

第五章 打不过就要跑

    可当众人看到上台那人身影时,又都神情疑惑,兀自没了兴致!

    众人只见一名少年正往台上走去,那少年身后背着包袱,腰间别着酒壶,手里拿着剑,嘴角还挂着一抹人畜无害的微笑。

    他既不魁梧也不剽悍,反而有着一种读书人的温润气质,那独属于习武之人的豪迈旷达众人丝毫感觉不到。

    这人自然就是沈况,在方才丹谷那弟子得了三百两之后他就有这个打算了,他也想赢三百两。而且他觉得也不需要费尽心力的去赢过这位七小姐,他也可以和她一招定胜负。

    面对三百两的诱惑,他终究还是抵挡不了,而且对于自己的剑法他也有信心!

    “小子,你还是快回去读书吧,这里刀啊剑啊的容易伤到你!”台下有人调笑,众人见状便都跟着哄笑起来,也是他的相貌实在不能让人与江湖人士联系起来,这调笑算是打趣,他自己也不禁一笑。

    方才的那番比试已令这位七小姐十分开心,不在于赢了对方,而在于终于有个像样的对手了。她原以为今日的比试到这里大概就要结束了,可未曾想到竟又有人上台来了。

    不过,当她看到沈况的样貌后,秀眉微蹙,也不禁打量了一番!

    能够将其与武道联系起来的便是对方手里拿的剑,她对那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努力回想,却终是无所得。

    轻视对手,一向都是习武之人的大忌,所以她心中虽然多有疑惑,但依然将沈况视为对手,微微施礼。

    对于台下人的哄笑,沈况也很无奈,他生来就是这幅相貌,虽说他亦习武多年,但依旧是这样的气质,除了衣服稍显寒酸外,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不过因为今日拜山,他特意换上了一身黑衣,这会儿倒也有几分英气!所以抱拳回了一礼后,大声道:“在下沈况,虽生的俊俏,却并非是什么柔弱书生。我自幼习武至今也有十余年,算是个江湖中人了!”

    他说话时用了几分内力,所以声音洪亮,气势颇甚。台下众人闻言,也都觉察出几分异样,如此气力,寻常的书生肯定不会有。看来这少年还真不是个文弱书生。只是他这言辞中颇多自夸,倒是又引起众人哄笑。

    “你还别说,生的果真俊俏,比我等这些大老粗确实多几分颜色!”台下一人嬉笑,众人闻言也跟着嬉笑,这话是调笑也是真言,一时间除了打趣之意倒也无过多他意。

    “阁下过奖!”沈况笑着拱手,颇有些不要脸皮。

    但江湖人喜得也就是个快意恩仇,那些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气他们反而厌恶,因此沈况的反应很对他们胃口。说来也都是些粗鄙之人,耍刀弄枪他们在行,舞文弄墨可就真为难他们了!

    “小子,那就快和七小姐比试吧!你既是敢上台,想来是有把握能胜过七小姐的!”这番话说的恳切,众人闻言,也都跟着点头。

    沈况则开口道:“七小姐的功夫我不敢轻言胜过,但我也有一剑,名曰,撼天,也想与七小姐的云梦九剑比试一番,咱们也一局定胜负,如何?”

    “撼天?”台下众人低语,细想之下却是从未听过此剑法的名字。“小书生,你这是和谁学的剑,我等可从未听过有什么叫撼天的剑法!”

    剑法名字自是沈况胡诌而来,师傅教的剑法都鲜有名字,他也是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名字,所以跟着方才撼阳刀的灵感,想出了这么一个撼天剑的名号!“哈哈,师傅教的剑,就是此名!”

    虽然这剑法的名字诡异,在场众人无一听说过,但沈况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再观他方才的那番言谈举止,这会儿台下众人似是隐隐觉得这少年的剑法兴许也是什么上乘剑法,毕竟江湖上的隐世高手甚多,有他们没听过的很正常。

    擂台对面的七小姐听闻沈况也要与她一招定胜负,微微有些错愕,因为对于沈况的实力她心中尚还存有疑问。但秉持尊重对手的原则,她并未将疑问说出来,而是看着沈况手里的剑轻声问了句:“阁下的剑,可有名字!”

    她语气轻柔,如微风和煦!

    沈况点头,旋即回道:“它叫,白泥!”

    双方既已约定完毕,台下众人也不再调笑沈况细皮嫩肉的相貌,长的帅气势也是一种优势,且终归他是有勇气敢于应战,不论是螳臂当车还是果真有几分能耐,都值得佩服!

    “小书生,该出剑了!”台下有人喊道。

    沈况则不急不慌的先将背后的包袱、酒壶放在一旁,这也才拔出剑来,颔首道:“姑娘,请赐教!”

    这一次,是那七小姐先出的剑,便如先前一样,淡青色的真气包裹全身,两道巨大的剑影矗立其后。陡然间,沈况感受到了深沉的压迫感,这是来自于对方力量的压迫,比之方才站在台下时感觉更强。

    他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正视,泰然而立。

    片刻,一股紫色的真气自沈况的体内涌出,与迎面而来的青色真气碰撞在了一起!

    本以为一边倒的压制没有出现,那少年稳稳站立在擂台上,神色自若。甚至,他还未出剑!

    及至此,台下众人再看沈况时,目光已经变了,他们心想,这也许又是哪位不世出高手的弟子。

    “他的剑要出了!”一直盯着沈况手上动作的一人这时喊道。

    云梦九剑他只在以往师傅授业时了解过,师傅说云梦九剑乃是云梦剑派老祖云梦真人所创,云梦九剑每一剑都涵盖了不同的奥义,具体每一剑涉及什么旁人无从知晓,师傅只说,每往后一剑的威力都会比前一剑强上十数倍,而且九剑之力可叠加,因此威力巨大无比。

    沈况此刻,切实感受到了师傅所说的威力。他能感觉到那女子身后的两剑里蕴含着磅礴的力量,可,若是仅如此,他尚还不惧!

    这是他自修习剑以来第一次与人比试,与之对抗的便是有着江湖第一剑之称的云梦九剑。

    他双眼微闭,双手握住剑柄,紫色的真气顺着双臂直达剑身,他这一剑是乃劈出,单以纯粹力量凝聚剑意剑形。所以,他是在运剑。

    “那是...”

    “剑气凝形,实体剑意!”

    众人惊呼,实体剑意代表着什么习武之人比谁都清楚,以磅礴的内力化于外,凝出实体。这,通常只有在自身内力达到极为浑厚的层次后,再配合上乘剑法方能凝聚而成,如之前的丹谷弟子与当下的七小姐的云梦剑其实都还算不上实体剑意。

    当然,并非有这两种条件就一定能凝出实体剑意,说白了此等招式大抵需要的都是天赋,是对于武学不断地攀登后方才能有的结果。其难度可想而知,可这少年,如此年纪便能有这样的境界,实在让人诧异!

    “不,还未真正凝聚实体,只能算是半实体!”就在众人惊讶中,之前那名丹谷弟子忽然开口说道。众人闻言再看,似乎沈况凝聚出的剑意有些地方的确尚还模糊。

    “不过,即便只是半实体,也说明这少年的不俗,我不如他!师傅让我游历江湖果然是对的,他们二人任何一人天赋都远高于我。”

    听着他感叹,其余人也都生出感慨。

    是啊,即便只是半实体剑意,在场众人也无人能够做到,莫说他们,就是那些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剑客,能触及此等境界者也少之又少。

    这少年执的剑,名曰撼天,虽狂傲,但他有狂傲的资本。

    站立于沈况对面的七小姐,见此情景,终是知道沈况不是她方才想的那般不堪,即使是如今的她也没法做到这一步。她已被师门看作是天纵之姿,那对面这少年。

    不过,她没有因此而退却,她对自己的云梦剑法有信心,也对她自己有信心。师傅让她下山摆擂本就是一场历练,云梦九剑的第四剑名为红尘剑,师傅说,第四剑的桎梏在哪儿没人能说出个究竟,想要突破个中缘由只能靠她自己的悟性。

    悟,这一字何解,本就在每个人的心中,说不清道不明!

    她曾问师傅:“您是怎么突破红尘剑的桎梏的?”但师傅闻言未答,依旧只告诉她悟!

    此刻,她虽两剑已成,但并未就此停下。在她看到对方那凝练的紫色剑意后,她脑海中像是忽然触及到了什么,一种莫名之感涌上心头,她似乎是想要顿悟什么。双眼微闭,感受着那一丝不同,她在找寻根源,在探寻,桎梏!

    霎时,竟又是两剑浮现其身后。

    台下众人见状,都大为震惊,四剑,七小姐竟是将四剑都用了出来。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两剑她本没想要使出的。

    台上的沈况其实比台下的人更为惊讶,这小妞是疯了吗?四剑都出,要拼命吗?

    就在众人以为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台上那书生,竟是,徐徐停了真气,收了剑。沈况这一套流程颇为利索,一边收拾一边念念有词道:“打不过,打不过!七小姐,在下认输了!”

    说完,就要开溜下台。

    台下众人见状一脸茫然,他竟是打算不战而逃了。

    也有人尚还沉浸在沈况与七小姐两人的对决之中,这边沈况突然停下,他们多少觉得有些扫兴,于是有人便气急道:“小书生,你怎能如此扫兴,剑都出了,怎么说也要比试完才走啊!”

    “比?还比个屁?没看见她四剑都出了嘛,你要是觉得你能打得过,你来!”沈况耸了耸肩,对那人一阵白眼。这话说的直白,却也是实话,四剑的威力,他们虽难以想象,但也知道这不是一般人能抗衡的。

    不过,“你那撼天剑我等观之也甚是厉害,你怎的不试上一试!”

    “试?比不过被打下去疼的是我可不是你!师傅嘱咐我,打不过就跑!”沈况又是一番白眼,说罢已经把包袱和剑都背好了。

    对面,双眼微闭的七小姐,没有感受到凌厉剑意的如约而至,周遭什么都没有,连对方的剑都没有,于是轻轻睁眼!

    她方才已经隐约触及到了一丝桎梏,她像是找到了方向一般,很是兴奋。可随着沈况一停,她再次失去了方向,没了感觉。所以,此时有些愠怒,于是出言道:“你这书生,好生无礼,打又不打,怎能如此?”

    “就是,就是!”台下人闻言七小姐也有几分羞恼,便跟声掺道。

    沈况倒是没想到她会生气,他原本只是想和她比试一下,赢了之后还能得些银两,两全其美。不过,当他看到这七小姐四剑齐出后,顿时知道,这小妞哪是在比武,分明就是在拼命,赢她倒是能够做到,但想必余波也会伤害到他自己,因为一场小小的比试而受伤有些不值得,所以沈况果断停止了比试。

    “七小姐,你四剑齐出,我可打不过!”沈况摊手说道。

    闻言,七小姐也有些脸红。后两剑她自己也没想到,当时她在追寻那一丝感觉,竟是不自觉的将后两剑也用了出来,她是在利用对方为自己突破第四剑的桎梏,所以此刻被沈况说中,红着脸,顿时有些语挫:“我...我...!”

    “七小姐不必在意这些,师傅说了打不过就跑,你以后也可以学学!”说罢一拱手:“告辞了!”而后又对着台下一拱手:“告辞了,诸位!”

    望这书生的举动,众人除了无奈就是觉得好笑,还是头一回看见打到一半停手不打了的。

    但,他实力却也摆在那里,是壮士断腕也好,是见好就收也罢,总之他们这些看客是被摆了一道,所以有些依旧不尽兴的喊道:“你这师傅怎得如此不磊落,打不过便跑还有没有侠士之风?可敢报上你师傅名讳,我等定要在江湖上好好数落他一番!”

    按理说,寻常弟子听到这段话定是不会报上自家师傅名号的,可沈况不是那寻常弟子,他心道:“师傅,你坑我!我也坑你一次!”

    他这时已然下了擂台,于是笑着对周围大声喊道:“哈哈,那你们可就听好了,我师傅那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

    “快说,是谁?”

    “我师傅,便是那江湖人称‘母鸡杀手’的李—成—仁!”说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独自走远了!

    “母鸡杀手?”有人疑惑道。

    “还有此等诨号?”

    “不过李成仁这名字,我似是在哪里听到过。”

    此刻又有人低声道:“李成仁!二十年前东海那一战的那位!”

    “莫非是那,南柯剑神!”

    当即场下一片哗然!

第六章 没几个靠谱的

    “南柯剑神,李成仁!师傅说的那人。”

    台上的七小姐此刻也在低声呢喃着,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眉头皱起。“那,他的剑是,青挽!”一念及此,她又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剑,良久未言,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

    “梁叔,替我禀告父亲一声,我回一趟师门!”她形色急促,语气匆忙。一旁的梁管家原也在惊讶于李成仁这三个字,此番见到自家小姐的举动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姐,我派人跟你一起!”

    “不用了,梁叔!”说完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沈况绝对想不到他短短的几句话会掀起如此大的风波,师傅的名字还是他以前偶然间知道的,没想到会在这次坑师傅的时候用到了。

    李成仁,于沈况而言只是他不靠谱师傅的名字,但于习武之人而言,却是如山峰一般不可逾越的存在。他是每一个习剑之人心中的神明。只是好好的南柯剑神为什么就变成了母鸡杀手了?

    虽然众人一开始也对这个想法有些怀疑,怀疑是否真的是那位剑神,但再联想到沈况的天赋与实力,便深信不疑了,也只有剑神这等人物才能教导如此优秀的弟子来!

    于是,“母鸡杀手”这个称号便被大家当作沈况掩人耳目的手段了。

    早间的一系列事情就在擂台比武之后,荒唐终了,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除了沈况自己!

    他又在城里幽幽转转了许久,不知不觉竟又走回了无酒,左右无事寻思着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便想着进去先吃个午饭!

    时雨在屋里,许是无事,所以正端坐在门前晒着太阳,待看到沈况后,有些惊讶也有些喜悦:“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刚到门口,在柜上打盹的韩前辈也注意到了门前的沈况,全身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什么事没有,不觉狐疑道:“去过云梦山了?”

    沈况摇头,“还没去呢!早间这会儿一直在城里闲逛,又给师傅打了壶酒,就到了现在?”

    “酒?什么酒!”韩前辈眼里露出金光笑道。

    “浮玉春,听说是秋落城里最好的酒!就这一小壶花了我二十两!”

    沈况正自说着,那边的韩前辈不知何时已经闪身到了他面前,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解了他腰间酒壶。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发生在片刻之间,所以沈况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觉腰间一轻,韩前辈已酒液入喉,喝了起来。

    “嘿嘿!浮玉春,果然是好酒,有些日子没尝到了!”

    韩前辈一脸享受,可一旁的时雨却是不高兴了:“师傅,您又喝酒!”她语气里颇多埋怨,但师傅嗜酒如命的性子时雨知道改不了,便也只能时常这般叮嘱。

    “嘿嘿,这不是有好酒嘛!师傅我也是很久没喝到,馋了!”

    沈况有些无奈,正欲说些什么,韩前辈倒是又开了口:“小子,不白喝你的酒。想问什么就问吧,说好了,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沈况本还心疼酒钱,这会听到他的话,眉眼舒展笑了起来。“前辈,我师傅和云梦山的那位云清幽前辈是不是关系不一般啊?”

    听到沈况的问题,韩前辈先是撇了他一眼。“你师傅没跟你说过?

    沈况摇头:“没说过!”

    得了沈况的回应,韩前辈忽而带着几分正色道:“要说关系嘛,倒确实没有!不过他们二人本该成为道侣的,只不过世事难料,到如今,便就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此间之事牵扯甚多,一时说不清楚!时也,命也!说不清,道不明!”

    韩前辈的话说完,沈况也感觉到了命也,只觉心头一惊:“那我岂不是真的会倒霉了!”

    瞧见沈况激动的反应,韩前辈倒是一点不在意,嘿嘿一笑:“死不了!”说完,就拿着酒壶回了柜前独自品尝起来了。

    一边喝,一边还不忘夸赞几句:“好酒,好酒!”

    沈况在一旁楞了半晌,其实情况他大抵也能猜到些,这回得了前辈亲口,也没太大意外,只是原本以为的那顿揍落实了而已。不过究竟要被怎么揍,揍成什么样,就得看师傅以前有多对不起人家了!

    这么一想,沈况忽然就有些释怀了,既然逃不掉,那就只希望别被揍得太狠就行了。

    沈况又和时雨聊了些早间有趣的事后,时雨知道他是饿了,于是去做了些吃食端了过来。韩前辈会心一笑:“没有给师傅的吗?”

    时雨哼道:“有,我去厨房给您端过来!”却也不忘叮嘱一句,“公子先吃吧!”

    过了会儿,客栈里进来了两桌客人。看模样打扮,都是些江湖客。要了些美酒小菜后,便聚在一起聊了起来!几人嗓门颇大,聊天内容沈况也听的清楚。

    “你们听说了吗?将军府的七小姐和那位销声匿迹二十多年的剑神的弟子比试了!”桌上,几人在等饭菜的过程中,随意谈道。

    “听说了!只不过剑神那弟子临阵脱逃,跑了!”

    “此等比试,没亲眼见到,倒是一憾事。”其中一人叹道。

    “这倒不是关键,我听说当时七小姐可是将云梦九剑的前四剑都使了出来!”

    “那剑神的弟子也有几分能耐,听说所学剑法叫什么撼天,虽然没听说过,但多半也是剑神所创,而且他这位弟子已是到了凝聚实体剑意的地步,但年纪尚还不足二十!”

    “还未到那等地步,听说只是半实体!”另一人纠正道。

    “即便只是半实体,也令我等望尘莫及了!”

    “倒是这位剑神前辈,没想到退隐江湖二十余年,竟是教出了位如此厉害的徒弟!”

    屋内,两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着早间发生的事,话题多半是与那南柯剑神有关。一旁的沈况正在吃着饭,听清楚几人的对话后,犹自生出几分茫然。谈论的事情就是他早间与那位七小姐比试的事,只是,剑神?师傅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英气的绰号?

    他知道师傅的剑法很厉害,却不知厉害到了这种程度。思索间,他不自觉地看向了韩前辈!

    韩前辈一笑:“你师傅也没跟你说过?”

    沈况摇头:“没有说过这些。”韩前辈闻言叹了一句:“倒也不足谈论!都是往事,不谈也罢,不谈也罢呀!”

    “倒是你,早上与将军府的那位七小姐比试了?”沈况点头又摇头,“没比完,我跑了!”

    韩前辈笑了一句:“你应该能胜得过她!”

    “能赢,不过也要吃些亏,我觉得没必要所以就跑了!”沈况和韩前辈离那几人还有些距离,因此两人的谈话他们听不到。

    “这位七小姐生的如何?”

    “没看到!她用面纱遮了脸,没怎么看清!”沈况有些疑惑:“前辈问这事为何?”

    韩前辈随口一笑:“随便问问!”

    倒是一旁的时雨笑着开了口:“我以前在街上的时候见过那位七小姐,生的可漂亮了!”

    沈况听到后则一阵摇头,边吃边嘟囔道:“女儿家打打杀杀的怎么可能漂亮,我觉得时雨姑娘你比她好看多了。”他本是无意的一句话,但时雨听了,却是脸上一阵绯红。

    女儿家,谁不喜欢听别人夸赞呢!尤其是与其他女子比较时。

    早间,师傅和她谈起过沈况,师傅说他是一位故人弟子,若真论起来,算是她的师兄。师傅还说,这位师兄学了他师傅不少本事,时雨也习武,只不过不练剑。

    师傅的语气里对于这位师兄多有赞扬,也让时雨知道,这位师兄是个厉害的人。不过,时雨更多的则是喜欢看一眼这位师兄,师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似乎没什么烦恼,师傅则说她这师兄跟他师傅一个样,吊儿郎当,多少有些不务正业。

    她那时白了一眼师傅,师傅也便反应过来:“呵呵,倒是我们几个都一样了!这师门哟,没几个靠谱的!”

第七章 拜山

    将军府的七小姐,闺名唤作南乔,独孤南乔。

    南乔后来终于知道她一开始的疑惑源于何处了,是那把剑,那个叫做沈况的人手里拿的剑,师傅以前给她看过。那时,师傅还曾告诫过她,若是以后碰到执此剑之人,一定不要心慈手软,定要杀了一了百了!

    师傅那时说的果决,所以她也便记住了。只是,方才第一次看见,不敢确认!

    那把剑名叫青挽,并非白泥。和自己手里的这把剑本是一对,她手里的这把名叫竹笙。

    回师门的路上,她一直在想着这件事,想着该如何告诉师傅!个中缘由,其实她也猜到了些,师傅大概是和那位剑神前辈有些渊源。只是,如今青挽剑在他弟子手里,她不知还要不要杀了。而且那人的剑法也很厉害,若是真全力以赴,孰胜孰败还两说。

    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一时间南乔深陷其中,思绪万千!山林间的清风正胡的乱吹着,若是换了别人,不免会感叹一番周围的景色。

    一路思索,不知不觉间南乔竟是已经到了山脚下。

    回山的路上,能看见其他三三两两的同门弟子正结伴而行,都是些女子,有些认识南乔的便上来和她打招呼。

    “小师妹,你怎么回来了!”

    说话的女孩名叫慈音,她本是和另一名弟子相约在这山里采药,午间时分二人打算回去吃饭,不曾想路上碰到了这位小师妹。

    慈音虽和南乔不是一个师傅,但她的师傅与南乔的师傅关系很好,所以她们徒弟之间的关系也很好。

    “慈音师姐,我有事要禀报师傅,所以回来了!”

    慈音知道了原因后,便笑着邀请她同行。只是往后的一路,南乔都在考虑那件事,对于师姐们的交谈都不怎么搭话。

    慈音看出了她的异样,于是关心道:“师妹是有什么心事吗?”

    南乔又想了很多事,有关于她师傅的,有关于青挽和竹笙这两把剑的,也有关于师傅所说的关于第四剑桎梏的。听到师姐的关心,她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师姐应该知道竹笙剑和青挽剑的事吧!”

    慈音点头:“听师傅说起过,似乎与一些陈年旧事有关。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青挽剑已经消失很多年了。”说罢偏头看向南乔:“师妹怎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我今天,看到那把剑了?”南乔沉声道。

    慈音微微一惊,张口道:“青挽吗?在哪见到的?”

    而后,南乔便将早间的事悉数告诉了慈音。“早间我原本在秋落城里摆擂,后来有个人上台与我比试。起初我就觉得他手里的剑眼熟,只是不敢确认。后来,他离开的时候说,他师傅叫李成仁!”

    “那位剑神?”慈音又是一惊问道。

    南乔点头!

    慈音这也才明了。“确实听说剑神与我们云梦剑派有诸多渊源,想来那人手里的是青挽剑没错了!只是,他如今现在身在何处?”

    南乔摇了摇头:“已经走了,我是在他离开之后才反应过来的!”

    “那师妹要不要我与你一起再回一趟秋落城,那人多半还在城里。即便离开,一时半会儿也走不远!”

    “南乔先谢过师姐了,只是我打算先跟师傅说一下,看师傅怎么说!”

    “该是如此,都是师傅与清幽师叔她们那一辈的事情,我们听她们的就好了!”

    如此这般,二人又聊了些关于这件事的看法,很快便走回了山门。南乔因为还有事情,所以就和两位师姐分开了。慈音走前还事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就叫上她一起。

    午间这会儿,她知道,师傅通常都在后山清风崖上打坐。所以,她寻了方向便一路朝着清风崖去了!宗门后山一向都是师门几位长辈的清修之地,十分清净。

    越往山上走,山间的清风便会大上几分,清风崖也因此而得名。

    林间的风吹乱了南乔耳边的青丝,微风和煦,却也吹走了她的慌乱。她迎着风徐徐走着,发丝乱了就用手拂一下。慢慢的,她也想好该怎么和师傅说了!

    虽然她一路脚步轻缓,但刚到崖前师傅还是知道是她来了!师傅没有睁眼,依然静心打坐,只低声唤了句:“乔儿!”

    “师傅!”

    “你有些慌乱,因为何事?”师傅还是没有睁眼,还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打坐。沉心静气,这是自南乔习剑时师傅就告诉过她的。只是即便到了现在,她依然不能像师傅一样。

    “师傅,乔儿今日隐约触及到您说的那层桎梏了!”

    听到她的话,师傅睁开了眼。“突破了?”师傅语气很轻,带着淡淡的惊讶。

    南乔摇头,“乔儿只是感觉到了那层桎梏的存在,还没有突破!”

    师傅似是也早有预料,便安慰道:“第四剑的突破是修习云梦九剑的关键,不着急!”

    “今日也与人比试了?”山下摆擂本就是师傅要求的,所以师傅很自然的问道。

    南乔点了点头:“今日那人很厉害!”

    “只是他打到一半,突然收剑不和我打了?”即便现在说来,南乔依旧有些不忿。撇了撇嘴,与师傅说起也算是告了状了。

    师傅则笑了笑:“知道打不过你,便不与你打了!难道,是这人让你感觉到那层桎梏的?”

    “就是他!”

    “倒也是个厉害的人!”

    师徒两人又说了些题外话后,师傅方才转移了话题。“因为何事慌乱,和这人有关?”

    南乔深思了半晌,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师傅说,于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师傅!他手里的剑,是师傅您从前给我看过的那把,青挽!”

    本来云淡风轻的师傅在听到她的话后,猛然间站了起来,瞳孔也睁大了几分。师傅的眼神里藏着几分慌乱,不过师傅在努力的平复,只是说话时,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你,看清楚了吗?”

    问完又背过身去,不让徒弟看到自己过于激动的反应!

    这一切南乔都看在眼里!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傅有这么大的反应,想来那位剑神前辈与自己师傅的渊源很深很深。

    “乔儿看清楚了,就是青挽!”

    师傅背对着她站了许久,片刻后,似是终于平复了心境,缓缓转过身来。却也在这时,师傅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师傅的叮嘱,杀了他呢?”

    听到师傅的话,南乔有些错愕,一时想不清师傅的语气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虽然先前师傅在努力的装作平静,但她能感觉到,师傅很激动,而且语气里也有对那人的关心。可这会儿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似乎他们之间毫无瓜葛。可她没有杀,只能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便拿我的剑下山去,将那人杀了!”

    “师,师傅!真的要杀吗?”南乔有些为难道。师傅的语气不容置喙,让她对于之前的猜测又有些动摇了,难道师傅与那人之间只是仇人?

    当她还在疑问这些时,慈音师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清风崖。师傅看到了,开口问道:“怎么了,慈音?”像是全然没了先前的激动。

    “回师叔,山门前来了个人,说是,要见你?”

    慈音说完,南乔师傅整个人一怔,呆呆矗立在了那里,良久才回过神来。

    “乔儿,快,拿为师的剑,去将他杀了!为师不想看到他!”

    “师傅?”南乔又听到师傅说起这话,明显不知道是不是真地要这么做,但再看师傅,似乎真的心横,于是只好拿起剑,和慈音师姐一道往山门前去了。

    她边走边回头望向师傅,师傅还是那般,有些失神,但又似有几分喜悦。她看得出来那是紧张、慌乱与开心交织在了一起。

    又回头,再看了几眼,师傅依然那般。南乔便也下定了决心,打算去杀了那人。

    直到她们消失在了清风崖前,师傅云清幽才再一次回过神来,她此时眼角已然泛起了水雾,口中呢喃道:“你怎能如此狠心!”

    忽而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话,抬起头想要寻找南乔与慈音,只是,哪里还有她们二人的身影!

第八章 出剑吧

    从无酒离开后,沈况一路怀着忐忑的心情往云梦山去了!他到现在都还没忘记离开时,韩前辈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路赶到云梦山脚下,他才慢慢遇见些稀疏的人影。

    路上,已能看到许多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子正三三两两的往山上走去,不用多想也知道她们都是云梦剑派的弟子。因为都是一个方向,所以当他出现在众人视野里时,不免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打量。

    那些剑派弟子多是意外这里怎么会出现男子,沈况被看得有些尴尬,只好挠头笑笑。他生的好看,笑起来更是令人如沐春风,所以当那些弟子看见他的笑容时,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绯红而后迅速跑远了。

    他本还想上前去打声招呼,毕竟这是别人家的地盘。可当他手刚一抬起,就看到那些弟子彷佛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迅速跑开了。他皱着眉头,十分不解。他先是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又转过身,环顾一圈四周,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便就这样,一路好奇的走上山后,率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型石剑,宛如神祇一般从天而降。剑上,赫然威风凛凛的刻着一个云字。

    只是如此远远观望,他便感受到了石剑之上传来的凛冽剑意,那是一种无形的剑气,虽然气势宏大,但却没有杀意,更像是对于观望者本身的一种涤荡与雕琢。

    他不自觉地微闭双眼,慢慢的,一道人影似是出现在了他脑海里,那人影正在舞剑,手里拿的剑上也恰好有个云字。

    对于沈况来说,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是从前师傅教他习剑时从未体验过的,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很奇妙。

    半晌过后,他依旧独自沉浸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感觉,那道人影似乎是在教他剑法。因为,人影并非是在胡乱舞着,那一张一合,一招一式似乎都隐隐有些关联,可具体有什么关联他又说不上来。

    就这样,不大会儿,广场上便聚集了许多云梦剑派的弟子。她们发现,有个少年正站在观剑台前,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她们奇怪的不仅是他的举动,更奇怪的,则是云梦山上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少年,难道他是哪位师叔新收的弟子?

    吃完午饭正准备下山的慈音也看见了广场上的沈况,慈音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一身黑衣,背后背着一个小包袱,手里还握着把剑,正站在观剑台前一动不动。

    她没有好奇于沈况当下的样子,因为她知道他是在观剑,观剑场上的这把石剑也算是师门的重宝之一。石剑之上有着极为浑厚的剑意,这是千百年来门派弟子不断在此积聚修炼的产物。而观剑,观的便是前辈们的剑意!

    她在修习剑法之前也曾在观剑场上观过剑,模样就和他一样。

    若只是普通人,自是感受不到石剑上的剑意。习武之人能第一次观剑便入定的,她们这一辈似乎只有自己的小师妹做到过。

    作为师姐,慈音没有像其他师妹们那样也跟着傻站着。她知道沈况不是哪位师叔新收的弟子,因为云梦山从不收男弟子。虽然她觉得沈况多半也不能从石剑上学到什么剑法,但对于如此光明正大的偷师行为她还是有些看不惯的。

    于是她走到沈况面前,缓缓开口道:“阁下来我云梦剑派,想必不只是为了偷师而来吧!”

    慈音的声音不大,却也用上了几分内力,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提醒沈况。

    沈况本还沉溺于那种奇妙的境遇里,忽然耳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知道说话这人用了内力,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所以他也慢慢睁开了眼。

    此刻,他骤然发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群云梦剑派的弟子。说话的那名女子此刻离也他不远,正紧盯着他。

    观对方样貌,应该虚长他一两岁,所以他抱拳拱手,恭敬地叫了声:“师姐!”

    慈音一直在皱眉望着沈况,眼神里还有几分提防与不善。忽而听他叫了声师姐,眉宇间疑惑则更深了。

    沈况自然不是什么坏人,所以看见慈音不解的模样后,便迅速将自己来意说了出来。

    “阁下误会了,在下沈况!并非是为了偷师而来,而是奉家师之命前来云梦山拜见云清幽前辈的!”

    知道他是来找人不是来偷师后,慈音的语气也略微缓和了些,不再对对方抱有警惕了。“找云师叔有什么事吗?”

    “家师有一样东西,命我将它交到云前辈手里,所以还要劳烦师姐代为通报一声!”沈况看出了对方神色里的转变,所以这会儿他依旧很有礼貌,话也说的一丝不漏。

    具体事情慈音也知道不好多问,师叔们的事情她们尚还没有资格知道,于是只道:“那你就先在这里等上片刻,我去禀告一声!”

    说罢,先是呵斥着让围观的其他弟子各自练剑,而后才离开。周围人虽然慢慢散开了,但眼神依旧不时地会往这边瞟上几眼,沈况则毫不避讳的一一打了招呼。

    “师姐好!”

    “师姐好!”

    一番招呼过后,他有些如释重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想来见到那位前辈后,再把玉佩交给对方,这一行的目的也就差不多达到了。至于求亲的事还得先看对方态度,若是友善就提上一句,具体成不成他根本不抱希望,而且他本就不希望能够求亲什么的。相比于求亲,他更喜欢他手里的剑。

    等了片刻后,没见有人来,他便找了块空地,双腿盘握,打坐了起来。方才那番奇妙的境遇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益处,所以此刻他想将之融会贯通,往后再慢慢体悟。

    一段时间后,慈音回来了。只是带过来的不是那位云清幽前辈,而是,他早间才见过的那位将军府的七小姐!

    等了许久,当他又看到慈音的身影时,心中的忐忑本来一下子提了许多,就如同大难来临前的紧张一样。只是,当看到慈音身旁的人时,他忽然间生出了几分惊疑与错愕。

    “那不是,早间的那位七小姐吗?难道她就是云清幽前辈?”他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这位七小姐依旧早间的那身白衣打扮,只是此时摘了面纱,露出了容貌。的确如时雨说的那样,十分美丽。不过,她看向沈况的眼神清冷,十分不善。

    他本想上前向对方说明此行来意,再询问一下对方身份,予以确定。只不过还未开口,那位一言未发的七小姐忽然缓缓提起剑,对准了他。她的眸色暗淡,黑如点漆,眼神里满是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师傅让我杀了你!”

    南乔语气冰冷,神色漠然!只此简单的一句话,观剑场上的气氛便陡然间冷冽了几分。此刻,吹动的微风里也不禁多了几分肃杀!

    沈况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师傅?如此说来,她师傅才是云清幽前辈,这么一来倒是说得通了。”念及此,他一惊,这么说来,师傅说的求亲对象岂不就是面前这位七小姐了?所以,沈况立刻笃定交了玉佩就离开,求亲的事一概不谈。倒是此刻他还疑惑,那位云清幽前辈为什么一上来要杀他?”

    “出剑吧!”南乔没给沈况太多思量的时间,又冰冷的说了句。

    观剑场上的其他弟子早已停止了练习,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到此刻他们才知道,这少年并不是哪位师叔的新弟子,而且与小师妹的师傅似乎还有些恩怨。

    沈况苦笑着解释道:“七小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云前辈的。”

    他话音未完,只听对面的南乔又急促道:“师傅她并不想见你!师傅只想,杀了你!”

    “快拿起你的剑!”

    沈况没有拿起剑,只摇了摇头沉声道:“师命难违,我和七小姐一样!纵使今日七小姐杀了我,我也要亲眼见过云前辈,将东西交到前辈手中的!”

    他神色装的从容,心里却在不停的腹诽着自己的师傅,到底是做了多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才会让对方一上来就想要杀了他。恐怕师傅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把他推出来作挡箭牌的!

    “东西给我,我会交给师傅的!”南乔的声音依旧清冷。

    沈况想了想,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拿出了一直在揣在怀里的那块玉佩,扔了过去。

    南乔稳稳接住了玉佩,前后看了一眼,忽然愣了愣。随后,也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佩,竟和沈况的这块极其相似。

    沈况也是一惊,这玉竟是一对!他这也才明白为什么先前韩前辈会说自己的师傅与云清幽前辈本会成为道侣。师傅给的这块,上面刻着一个云字,而另一半上,他看见了,刻的是一个李字。

    周围的弟子们不明白这两块玉的意义,但南乔却是知道,因为,她也有。她的其中一块刻着一个乔字,另一块还空着,师傅说等她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再说。

    其实,即使到现在她还是疑问于师傅的这个作法。她不知道喜欢到底暗含着什么,从师傅的经历中她看出来,那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可为何师傅还要让她去找喜欢的人呢?南乔不明白!

    师傅把玉的另一半给了那位剑神前辈!可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自拿到玉佩后,南乔便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之后,它将两块玉缓缓收起,又提起剑望向了沈况,依然重复着先前的那句话:“出剑吧!”

    沈况本以为七小姐拿到玉佩后,杀他的事就会作罢,却没想到在这之后对方的眼神反而更加果决了,似乎今天他们其中一个必定会倒下一般。

    “七小姐,东西送到我就该走了,师傅还在等着我回去给他做饭呢!”他边打马虎眼,边缓缓地向后退去,想陈其不备开溜。

    求亲什么的,这时候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当着人家的面说求亲,和当街耍流氓没什么区别,所以为了防止这位七小姐进一步暴走,他选择了闭口不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造孽的师傅摆明了就是对云前辈始乱终弃了,沈况在心里狠狠的鄙视了一番师傅。不过,玩笑终归是玩笑,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师傅的性格,就像韩前辈说的那样,这一切都是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

第九章 师傅的错

    沈况在动,他想溜。不过周围的弟子也顺势在动。因为她们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所以知道是该帮谁了!所有人都在动,唯独南乔没有,她依旧握着剑指向沈况!

    “出剑吧!你知道你走不掉的。”这是两人真正出手前南乔说的最后一句话。时也,命也!沈况知道,这是轮到他了!

    此番比试已和早间的切磋完全不一样了,因为他感觉得到对方眼神里的杀气。

    从上山之前他就知道此行不会有太好的结果,但如今的局面也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终归还是不希望与对方拔剑相向,更不想把局面弄得太僵。

    只是此番已然没了退路,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他终是如南乔那般提起了剑,没有再像早间那样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袱。他知道这大概就是韩前辈那一笑的真正用意,他想毫发无伤的下山必定是不可能了。

    二人相隔不远,此刻,观剑场上的微风吹动着两人的发丝,发丝随风轻轻舞动。

    周围的弟子都慢慢让出了空间,硝烟弥漫,她们闻到了剑气的味道。

    陡然间寒光一闪,南乔出手了。她手中长剑裹挟淡青色的剑气直指沈况而来!

    沈况衣角无风自动,他也微微俯身作冲击状,手中白泥一横,也携带着凌厉的攻势与南乔硬撼而去!几乎是一瞬间,两人长剑相碰,发出一阵锵锵之声。

    而后又在短短的时间里,两人再出数剑,双剑触碰、分离。每一次的撞击都伴随着强劲的力道,围观的弟子们也都能感觉到那来自场中二人的宏大气势,惊讶于如此场面的同时也惊讶于少年的实力。

    小师妹的天赋与实力算得上云梦剑派年轻一辈最强,未曾想到这个普通的少年,在剑之一道也如此厉害。

    场中两人自然顾及不到其余人的感受,他们都能感觉到对方已不是早间那般出手时留有余地了。沈况虽然不想伤到对方,但如此情况下,他也只能在护好自身的前提下再论其他,因为对方并未留手。

    二人再战,速度都已提升不少。沈况的轻功练就于平常生活里,所以此时用起来十分得心应手。师傅说这门轻功叫柳絮,柳絮身法讲究一个轻字!这身法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因为对方能看到的,都只是留下来的残影。

    南乔的身法也很快,他看得出来。她的轻功重在步法,很快,但似乎有据可循。

    二人又是一阵激烈的比拼后,经过细心的观察,沈况终是看出了南乔步法里的破绽,他锁定了南乔下一步将要落地的位置,于是他身影横闪,长剑直逼那个位置而去。

    果然,南乔出现在了他的左后方!

    早有预料的他趁势蓄力,挥舞着剑气上挑,南乔见状,提剑便挡。

    她万万没想到对方能够猜出她的位置,所以对于来的这一剑,反应的仓促。仓促之下,蓄力不及时终是被沈况一剑挑飞,身影在半空旋转了数圈才最终落地,稳住了身形。

    两人距离拉开后,沈况本想示以善意,停止这场争斗,可正欲言,堪堪稳住身形的南乔又攻了过来,不给他分毫说话的机会。

    如此情形,他也只能挥剑抵挡。双剑碰触,青色与紫色的真气光幕从双剑触碰之处分散开来。

    观剑场上的所有弟子都感受到了光幕之上传来的可怕力量,即使站在最外围,她们依然能够感受到不断传来的真气波动。

    两人的剑始终没有分开,青紫色的光幕在半空中不断的变换着。众人知道,他们是在比拼内力,而随着真气波动的不断增强,周遭的空间也被触及到了。

    一时间,观剑场上狂风乍起!风,吹散了沈况的长发,也吹走了他用来束发的纶巾。

    其实他知道,观剑场上这样的情况一定早就被门派里的长辈注意到了,只是无人出面罢了。他觉得或许只有击败了对方,云梦剑派的前辈才会现身!

    所以下一秒,一股更为磅礴的紫色真气自他体内涌现,这一次他几乎耗尽了体内一大半的真气。霎时,原本不相上下的局面被立刻打破,青色的光幕被冲散,紫色真气带着一股破风声,直击南乔而去!

    所有人都在惊呼,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被这道真气击中,小师妹多半会受伤。

    就在南乔自己也以为避无可避的时候,一道透明光幕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她面前,将沈况的招数一一化解。

    此刻,风停了!沈况那凌乱了的长发也停止了舞动。

    长剑入鞘,他对着南乔身后的方向俯身一礼,拱手道:“前辈!”他猜的没错,云梦剑派的前辈忍不住出手了。

    那些原本惊讶的弟子们在发现师门有长辈出手后,便瞪大了眼睛望了过去,待看清那人身影时,所有人也都恭敬地开口道:“云师叔!”

    出手的,正是南乔的师傅,云清幽。对于沈况以及周围弟子的话,她恍若未闻,在化解了沈况的攻击后,迅速低下身子看向了自己的徒弟,柔声道:“乔儿,怎么样?”

    “师傅,我没事!”见到师傅,南乔莞尔一笑。随后,她在师傅的搀扶下,缓慢的站了起来。方才那番拼斗内力消耗很大,所以这时有些虚弱。

    云清幽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徒儿,有些心疼的抚摸着她的秀发。片刻后,她想到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随即眼神锁定了站在广场对面的沈况。陡然间,沈况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身体冰冷异常。

    “糟了!”

    他本想赶快跑,但哪还有机会。下一秒,他的哭嚎声就响彻了整个广场。在这样的高手面前,他引以为傲的轻功、遁术都无用了。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的招式都显得苍白。

    这位云清幽前辈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就出手了。她没下重手,却每一拳每一掌都精准确万分,让他痛苦的同时不留下一点伤。

    场面着实有些血腥,场上的诸多弟子都用手捂住了眼睛不去看,但沈况的惨呼声还是一遍遍的传入他们耳中,只有一旁搀扶南乔的慈音咧嘴笑得开心。“哼,敢伤害小师妹,这就是下场!剑神的弟子又怎么样,云师叔不怕你们。”

    大约一刻钟后,沈况的嚎叫声终于停了下来。众人再看时,他长发飞舞,衣衫凌乱,双手正颤颤巍巍的扶着剑鞘,努力的支撑着身体。他在守着作为男子最后的倔强,即便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隐隐作痛,依旧不倒下。

    “前,前辈!”说着,嘴角还露出了一丝颇为惨烈的笑容。

    “师傅欠的债,算是还完了吧!”

    云清幽看着艰难支撑的沈况,有些不屑的笑了:“你师傅的命,我自会去取。方才,算是对你伤我徒儿的教训!滚!”

    师傅的话语里都是对于南乔的关切,当此刻,南乔忽而觉得之前清风崖上师傅的反应都像假的一样,可那样真实的情感又怎能有假呢?师傅这时其实是有些不一样的,师傅施了浅浅的粉黛,比之前又美了几分。

    她自是不知道,师傅本以为来的是那人,却不曾想只是他徒弟。所以失望和绝望全都化作了愤怒,发泄在了沈况身上。

    听到云清幽的话后,沈况再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后便杵着剑,一瘸一拐的往下山走了去。该来的终究会来,挨了这顿毒打,他也算是完成了师傅的要求。

    望着沈况那略带萧瑟的背影,云清幽心里咯噔了一下,思绪一下子被带回到了从前。

    二十多年前,他们游历江湖时被人围杀,那一次九死一生。一番杀戮过后,他们终是死里逃生,但也胜的惨烈。当年,那个男人也是,即便受了重伤,依旧不愿倒下,将她死死的护在身后。

    如今这少年的背影与那时的他何其相似,她其实是在等他转身,等他对她说出那句:“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但,她知道,面前这人只是他的弟子不是他,如今更不是从前!

    “等一下!”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想去打听那人的事。

    沈况艰难的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云清幽缓缓开口道:“前辈,何事?”

    “除了那块玉佩之外,你师傅没有让你带些话给我吗?”她语气清冷,说不上是期盼还是冷漠。

    沈况摇头:“其实,师傅本意是让我来云梦山求亲的,顺便再把玉佩交还给您!但我知道,求亲是师傅的玩笑,所以先前没有说出来!”

    “向谁求亲?”云清幽问道。

    “师傅说,向您的徒弟!”

    周围的弟子们在听到沈况的话后,都很是惊讶,就连慈音和南乔也微微变了脸色!

    说完这些,他本在等待对方的嘲弄,但云前辈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哼,他凭什么觉得你有这样的资格?即便你比乔儿强又如何,敢伤害我的弟子,就算是你师傅来了,我依然回让你死得很难看!”

    沈况知道她是将师傅的话当真了,于是只好带着歉意道:“这些只是师傅的玩笑之语,前辈莫要见怪!您知道,师傅他就是这样。”

    “呵,玩笑?”

    “他说了多少玩笑,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吧!哼!”说完,她拂了衣袖,似乎有几分愠怒。

    沈况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会惹怒对方,但当下场面又由不得他不说话,因此只能颔首又开口道:“前辈,我自幼便跟着随师傅学剑。师傅身上虽有诸多不是,但我依然觉得他是位值得尊敬的君子。您与师傅之间的旧事,我也能猜出一二,我没法评判师傅的对错。作为弟子,亦不能站在您这边讨伐他的不是。但在我眼里,师傅的问题一向不需要答案。因为我们彼此都明白,一切缘由都起于我们本心,若非一厢情愿,便就是身不由己!”

    他言辞恳切,没有一味的偏袒他师傅。

    云清幽也知道是她失态了,可即便过去了二十年,再听到那人的消息时她依然会紧张,会激动,和年少时一样,没有变。

    只是那时鲜衣怒马的那个男人她已很多年没再见到了,到如今,心里是爱是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半晌过后,她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里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沈况也明白,说到底终归是自己师傅负了人家,不论是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还是身不由己,这个事实永远更改不了。所以方才的那顿打,他不觉得冤,作为弟子这是他该做的!

第十章 原来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

    一番情绪波动之后,云清幽终是平复了心情,再看向沈况时已没了一开始的冷冽。

    “回前辈,我叫沈况。”

    “沈?姓沈?”

    云前辈的这声默念沈况也听到了,他有些不明白前辈的反应,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而已,为什么还要思量一番。

    他本以为他的名字是有什么奇怪之处,这时却听云前辈又问道:“沈九司是你什么人?”

    他疑惑的摇了摇头道:“前辈,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他倒是不明白对方怎会有这样的疑问。

    云清幽并没有因为沈况的回答而否认她自己心中的那个想法,深深的看了沈况两眼,似是有什么含义。他感觉到了前辈眼神里的复杂神色,只是那到底代表什么他也不知道。

    往后,前辈没有再动手,也没在说多余的话,便让他下山去了。

    “回去告诉你师傅,若是让我遇见他,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还有,他想让你娶乔儿的话,就让他先赢了我再说。若只会躲躲藏藏,别说是云梦剑派,将军府那关你们也过不了!青挽你先留着,等我杀了你师傅再取回来!”这是临走前,她让沈况带给他师傅的话。

    前辈的话说的狠辣,那些后事自然不是他该考虑的了,所以他不在意。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后面的事留着师傅再操心了。

    走前,他想了想,还是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了一粒暗红色的丹药递给了南乔。

    “七小姐,我无意与你为敌,有伤到你之处多有得罪,这是恢复真气的丹药,是临走前师傅给我的,如今你正好可以用上。”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了,只是他受了伤,所以行动的缓慢,一瘸一拐的样子甚至有些滑稽。观剑场的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南乔拿着手里的那粒丹药,心里五味杂陈,忽而望向了自己的师傅。

    云清幽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服下。她抚摸着南乔的秀发轻声道:“他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个不好的师傅。”

    “师傅,他很厉害!无论是剑法还是真气都在乔儿之上。”南乔服下丹药后对师傅说道。她明白,其实对方一直未用全力,最后那一击也多半是为了引师傅出来才用出来的。

    云清幽为南乔解了疑惑。“他师傅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天下间,在剑术上没几人敢说能胜过他。而且,这孩子似乎和东海沈家有关。”

    “师傅说的是,二十年前被朝廷灭门的那个沈家嘛?”

    云清幽点头:“具体是不是为师也不能确定,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一些。”

    她虽是将军府的七小姐,与朝廷的渊源深厚,但师傅说及这些时并没有忌讳什么,因为在这里她只是云梦山的弟子。

    她知道很多江湖上的事,关于东海沈家的事她也知道一些,都是以前在卷宗上看到的。

    二十年年前,东海沈家,被皇帝以谋反罪抄家灭族,震动了整个武林。当时东海沈家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大家族,在剑道上,沈家的七星剑诀是可以媲美云梦九剑的存在,只是随着沈家的灭亡,七星剑诀也就此失传。

    “难道他用的就是七星剑诀吗?”南乔略微惊讶的说道。

    云清幽则摇了摇头道:“方才他所用的是他师傅的剑法,含吾。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小子!”

    听师傅夸赞对方,南乔不禁又想起了上午的事,于是道:“早间就是他与弟子比试的。”

    云清幽闻言惊疑:“哦?就是那个打了一半不与你打的那个人。”

    南乔点了点头:“就是他。”

    “师傅,方才我与他对战时,又感觉到您说的那层桎梏了,只是不如早间那般强烈。您说,我到底该怎样突破第四剑呢?”

    云清幽笑了笑,答道:“莫要着急,第四剑是云梦九剑修炼的关键,好好悟一番!既为红尘剑,自是要在红尘里走一遭的。倒是乔儿觉得那小子怎么样?”

    师傅的话风转的快,南乔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秀眉微皱,紧张的脸颊也有了一丝酡红:“师傅,您在说什么,乔儿不明白。”

    瞧见徒弟的模样,云清幽又笑道:“不用不好意思,师傅也只是问问。虽然我与他那师傅有渊源,但这小子还是很不错的,若是乔儿中意,师傅把他绑回来,想来这么个优秀的小子,你父亲也不会不同意。”

    南乔终究还是女儿家,受不了师傅这样的打趣,于是红着脸羞涩道:“师傅莫要笑话乔儿!那人甚是讨厌,乔儿见了便只想像师傅那样打他,其他的什么念头也没有。”

    师傅是过来人,知道她此时虽然没有太多好感,但定然是不讨厌的,于是会心一笑,没有再说太多。

    南乔急切的说完后则低下了头,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

    一想到今日两次输给对方,她心里便颇有些不服,从小到大都被看作是天之娇女的她竟然被一个普通少年一日里赢了两次。早间那次虽然没比试完,但单从他凝聚出的半实体剑意就能压过她一头。所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是下次再碰到,她也一定要像师傅一样,揍他一顿。

    想及此,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忽而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那人笑的十分令人生厌,她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旋即更是羞恼万分,摇头不再去想。

    而逃过一劫的沈况怕是怎么也没想到,又被对方给盯上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难走了不是一星半点,他每走一步都要呲牙咧嘴半天,因为真的太疼了。他没有内伤,全是皮肉伤,奈何单从皮肤上还什么也看不出来,这就是宗师的可怕实力!

    一想到自己先前凄惨的模样,他便对当初拿师傅那一百两追悔莫及。被宗师高手亲自揍,他的轻功根本使用不出来,这和他想象中的揍可完全不一样。

    此时,任凭山林旁的景色再美,他也无心欣赏了。

    好在云前辈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他,他这身子倒是不打紧,休息几天就能自动好了。也多亏他自幼习武皮肉筋骨都很强健,换做旁人,受了如此摧残怕早就重伤了。

    一路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跌跌撞撞回到了城里,回到了无酒的门前。

    不知韩前辈是早有预料还是恰好,沈况刚到客栈门前时,他正好坐在门前,看样子还真是在等他。

    韩前辈笑眯眯的望着他:“哈哈哈!看来只是被揍了一顿。还好,还好。”

    屋里的时雨看到沈况狼狈的模样后,慌忙地跑出来搀扶住了他,只是她不知道他全身是伤,所以双手触碰到他的手臂时,沈况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部都有些扭曲了。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时雨担忧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看着时雨担忧的眼神,他心头一暖,面部强硬的挤出了一丝微笑,安慰道。

    韩前辈的也知道他有伤在身,所以并没有再打趣什么,只是吩咐时雨按以前的方子准备药浴。

    “时雨,按师傅以前说的那个方子,去把草药抓来,这小子再不治疗可能会留下什么暗疾。唉,虽然没下重手,但哪是你这种小娃娃能扛得住的哟。”

    韩前辈催促的紧,所以时雨将沈况扶进来后,便急忙往楼上跑去了。师傅收藏的草药都在二楼的药房里,那个方子时雨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师傅觉得她是个女孩身体不够硬朗,所以研究出了这么一个方子给她增强体质,用来疗伤的方子只不过用量少有所改变。

    三七五钱,马钱子二钱,桃仁两粒,红花一朵......

    后院的房间内,沈况正在大大的浴桶里泡着,桶里装的自然就是韩前辈准备的药浴。刚开始进来时,他感觉全身皮肤彷佛就要裂开一样,疼痛万分。

    “你先忍一忍,这药浴是用来活血化瘀的。刚一开始,药力浓厚,忍过了这会儿就好了。”韩前辈在一旁告诫道。

    不大的房间里三个人齐聚之内,时雨也没走,师傅说事情有趣,所以让她也跟着听听,她便只好红着脸进来了,她背对着沈况坐着,丝毫不敢回头。

    沈况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时雨是女儿家,自己脱光了泡药浴而她在一旁,终归是有些不方便的,但奈何韩前辈一脸无所谓,他也只能尽量不有太大的动作了。

    不过,韩前辈的药浴的确很管用。过了一开始的疼痛之后,这会儿痛感已经小了很多,全身暖阳阳的,很是舒服。

    “快说说你是怎么被打的。”一旁的韩前辈笑着问道。说着还不忘喝口酒,似乎他被打的事十分下酒。

    之后,沈况便无奈的将被打的经过说了出来。说完还问道:“前辈,您认识沈九司吗?”

    听到沈况的问话,韩前辈先是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东海沈家的人!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话音未落,忽然抬头盯住了沈况,眼神里满是惊讶。“沈九司?你叫,沈况!”

    说完他迅速转到沈况身后,死死的盯住了他的后背,怔怔地出神,拿酒壶地那只手,也一下子顿住了。

    时雨看见师傅的表情,眉头紧锁,很奇怪师傅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见师傅盯着沈况的后背发呆,她也害羞着跑到沈况身后,看了看。“公子,你背后怎么有个剑的图案。”

    “啊?我看看。”说着他扭头看向自己的背后,余光中真的瞥见了时雨说的那个图案,是一把剑,从小到大他竟是都没注意到。不过,明明是很陌生的图案,他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况看向一旁尚还在发呆的韩前辈,不解的问道:“前辈,这图案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这时,韩前辈才堪堪平复下了心情,而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师兄啊,原来如此!”

    说罢,浊酒入喉,一饮而尽!

第十一章 多年以前

    是夜,月光沿着窗沿照进了房内,也照在了韩前辈此时颇有些悲悯与萧瑟的侧脸上。沈况看得清楚,前辈的眼神里既有不解亦有释然,只是在这一刻,脸上再没挂着笑容了。

    片刻后,韩前辈喃喃自语:“又是何必呢?”

    他不明白前辈的怅惘从何而来,但从前辈的反应中,他隐隐感觉自己背后的那个图案仿佛牵扯很大。

    “前辈,这个图案难道和我师傅也有关系吗?”

    韩前辈没有说话,久久未给出答案。一旁的时雨也是第一次见到师傅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所以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唉!这些都已是过往的事,二十年了!你师傅既是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背负太多啊。老一辈人的那些恩恩怨怨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图案与你身世有关,虽然你早晚都会知道,但我依然要提醒你一句,莫要有太多执念。你师傅既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要保护你,那你便只管好好生活。此番回了梅雾城,就留在那里吧!记住,那剑法轻易不要在人前展示。”

    身世二字如晴天霹雳般,深深击中了沈况的内心。

    沈九司?东海沈家?这些以往从未听过的名字此刻似乎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韩前辈和那位云前辈都知道这些事,想必自己师傅也知道。师傅不告诉他,一定有师傅的打算。恐怕也正如韩前辈说的那样,师傅是想隐藏过往的事,不想让他背负太多,但那些往事又是什么呢?

    东海沈家,又为什么要将自己交给师傅?他的父母、家人如今又在哪里?一切的一切都如挥之不去的阴霾,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身体上的疼痛早已被这些迷一样的问题忽略了,他在心里隐隐记下了这些名字后,缓缓开口道:“前辈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的。我自幼便跟在师傅身边,我知道师傅做这些都是为我好!”

    听到他的话,韩前辈才放下心来,而后又语重心长的说道:“莫要辜负你师傅的一番苦心!好好练剑,等以后达到你师傅那等境界再去找寻关于你身世的事。”

    前辈的话里都是叮嘱,他不说结果,但字里行间中的意思内沈况知道。前辈说完这些,房间里短暂安静了片刻。又过了会儿,才慢步离开,只留下时雨与他二人。

    师傅走前时雨又担忧的望了几眼,师傅对她笑了笑,告诉她没事。忽而眼神又看向沈况,时雨明白师傅的意思,所以留了下来。

    沈况此时的心思有些乱,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未曾有过的。从前,他的烦恼全在剑上,而现在,关于身世、家这样的事让他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对于这样的字眼,他其实很陌生,对于那些名字他也没什么感情,甚至说他们可以算作陌生人。但,很明显他不能这样想。他知道,师傅不告诉他其实是在保护他,师傅一定是觉得那些事情已经超过了他当下的能力,所以是师傅在背负着。

    他看着放在一旁桌子上的剑,愣愣的出神,剑,他也有剑,和师傅一样!

    房间内的烛火不算太亮,大部分的光亮都是月亮带来的,月光皎洁却也清冷,如今照在出神的沈况身上,形单影只,显得是那样的孤寂。

    时雨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一动不动!

    她也没有父母,她是师傅捡回来地,若不是师傅她可能早就死了。师兄的烦恼她体会不了,因为对于她来说那样的事都不是未知。她从前的家早就没有了,她的家人也都离开了。如今,无酒就是她的家,而师傅就是她的家人。

    师兄的家他没听过,但她知道师兄烦恼的也是关于家的事,她帮不上忙所以只能待在一旁乖巧的守着。

    良久之后,沈况才从那样的境况中回过神来,一切的一切如今都没有答案,未来他还猜测不了,所以一切大抵只能靠他手里的这把剑了,云前辈说这把剑叫青挽,或许也和师傅有关,不过他还是喜欢叫它白泥,多好听的名字。

    时雨一直都在房间里,他知道。时雨离他有些距离,是方才回到小桌前的,她就那样坐着。

    他抬眼看向时雨时,发现小姑娘正一动不动的呆呆望着她,眼神里是说不出地焦急与担忧,小姑娘眉头皱着,很是让人心疼。

    “别担心时雨,我没事的!”沈况对着时雨笑了笑,小姑娘皱紧的眉头这也才放松下来。

    “公子,别担心!你和我一样都还有师傅呢!”

    时雨是在安慰他,让他的心头不禁升起了几分暖意。他轻柔的笑道:“别叫我公子,我这模样哪像是什么公子!韩前辈与我师傅是旧识,你叫我沈大哥,或者师兄都可以的!”

    “那时雨以后叫你沈大哥吧!”听到沈况的话后,时雨乖巧的回答道。

    “当然可以!”

    “时雨,你今年多大了呀!”

    “十五!”

    “你也是从小就跟在韩前辈身边了吗?”

    时雨点头:“我是被师傅捡回来的,若不是师傅,时雨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夜色已深,房间里的少年与少女却是一直在说着话。大抵是两个有着相似遭遇的人在互相诉说着,不过,谈话的内容倒不那么压抑,都是和他们各自有关的事。偶尔,两人还会笑一笑。

    泡在药桶里的沈况又感受到了自皮肤之上传来的痛意,和时雨聊了一番过后他也知道了些关于时雨的事,而且他们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

    时雨也是从小就跟在韩前辈身边的,她也习武,不过练的不是剑法,而是鞭法。这是她自己选的武器,她说因为她喜欢师傅送的那根红鞭。

    但其实,习武对于时雨来说也只是偶尔。身为女儿家,韩前辈并没有要求她太多,强身健体就好,而更多的,她则是在跟随韩前辈学习医术。

    时雨说,韩前辈的医术很厉害,在秋落城里也是出了名的!只是前辈的脾气古怪,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看病,来的大都是些无药可救的濒死之人。她亲眼见过师傅治好了一个身中剧毒的中年人,那人来时整个身体都已乌黑,一条条紫黑色的线顺着经脉被刻画出来,甚是吓人。

    她看着师傅一步步的施针用药救活了那个中年人,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便决定也要成为像师傅那样的医者。

    沈况他自己的师傅也会医术,不过听闻时雨的描述,他知道,在韩前辈面前师傅的医术还不够看,不过师傅倒也能算作是厉害的医者。

    时雨是个单纯且善良的姑娘,说起救人时,她眼神清澈不掺杂任何杂念,就如同一位真正悬壶济世的医者一样。

    他的那些愁绪也在与时雨的谈话里慢慢淡化了,是啊,那些往事离他遥远,师傅不想让他过早的接触,那他就该听师傅的话,他相信早晚有一天他会解开所有的谜团,但现在他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好好学剑。

    月上中天,知了与蝉的鸣声让夜色不显得那么静默。房间内,沈况与时雨的谈话也渐渐少了。时雨已露出几分困意,在沈况的再三要求下她终是听话的回房休息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好好养伤,晚上睡觉时不要乱动。

    时雨关上房门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夜色寂静,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轮与圆月,渐渐的入了神。

    月色下,除了沈况外,韩前辈也如他一样,躺在屋檐上盯着天上的圆月。他手里的酒壶摇晃,但却没有饮下一口。“师兄啊!难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韩前辈是在自言自语,他的问题不曾有人给他答案,即便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因果他还是想这样问上一句。想及此,韩前辈也不禁出了神,思绪也被拉回到了从前。

    他知道师兄与当年东海沈家的二公子沈九司是结拜兄弟,所以当年沈家出事后,他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再往后的事,就和沈家灭族一事交织在了一起。

    他尚还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全身沐血的身影倒在了无酒的门前。他伤势极重,可即便倒下,依旧死死守着怀里的那个婴儿。

    后来,江湖上便传出东海沈家被灭门的消息,全家二百三十一口无一生还。

    他自然知道师兄的伤从何而来,但却从没想到那孩子竟是沈家的后人,这其中代表什么意思已然明了。

    再后来,师兄就消失了!

    当年东海一战,除了沈九司一人独战五大宗师外,师兄又何尝不是呢?南柯剑神的称号也是从那时传出来的。他慢慢回过神来,随即想到了沈况!

    那小子的确是个好少年,在剑道上也是天才。小小年纪便已将七星剑诀练至小成,未来不可估量。但,他叹了口气。

    也如他自己所言,一切都已过去,少年啊少年。

    不过,他还在考虑一事!

    他知道师兄归隐二十年是与沈况的身世有关,但此番又让他上云梦山的目的是什么?他想不出来。先前他只以为是自己师兄想通了,过了二十年,风波早就过去了。

    只是如今有了沈况身世的缘故,他觉得一切又没那么简单了!

    即便过去二十年,沈况的身世依然是个敏感问题,万一这小子一不小心露了馅,让有心人看了去,那很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监天司的那群人无处不在,师兄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事!

    除非,师兄觉得留在梅雾城对他的生命会有更大的威胁。可,究竟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师兄有这样的顾虑呢?一时间他陷入了沉思。

    他有些不确定,也有些担忧!难道又是朝廷?当年朝廷到底因为何事诛灭东海数十个家族至今江湖上都没有答案,有说沈家藏有除了七星剑诀之外的其他绝世武学,练之就能独步武林,以一挡万也未有不可。

    也有说沈家有谋反之心,勾结南梁。甚至于说沈家藏有得自蓬莱的灵丹妙药,服下便可长生不老。

    总之,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理由层出不穷,但韩前辈知道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再想到师兄身上时,他又踌躇了起来。江湖上,他不觉得有什么人能对师兄造成如此威胁,那就只能是在朝堂之上。

    以师兄谨慎的性格那时一定不会留下隐患,二十年了,难道朝廷又查到了什么。一时间他有些想不通,但心里却是隐隐担忧起来。

第十二章 老头

    拂晓,客栈外传来几声鸡鸣,由此掀开了新一天的幕布。空气中尚还弥漫着几分薄雾,稍稍阻挡了行人们的视线。不过,街道旁的热闹依旧,喧嚣与吵闹丝毫没有因为淡薄的雾气而减少。

    沈况依旧早早醒来,只是如今有伤在身,所以照例的练剑没有再继续。

    韩前辈的药浴很有效,经过一晚的治疗,虽然身上的疼痛还在,但已没昨日那般严重了。他能感觉到皮肤之上因为在愈合而传来的瘙痒,他不敢挠,实在受不了时便沾点凉水涂抹一遍,那样也就不会太痒了。他已能站立,不需要再搀扶什么,更没有因为疼痛而颤抖了。

    时雨也起的早,她每日早间基本都会做些打扫房间和擦拭桌椅这样的琐事,无酒里的房间本就不多,平日里无论是光顾的食客还是住店的旅人也都很少,所以这样的活计并不重。

    沈况本想帮时雨一起做的,不过当时雨眼神幽怨的望过来时,他便知道帮不成了。小姑娘气鼓鼓的要求他坐好养伤,还让他不要跟她抢活干。

    其实伤势已经没有时雨想的那么严重了,早间的行走活动也在加速着愈合。不过他也知道,时雨是在关心他,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因此就欣然接受了。

    时雨做完那些,通常要到辰时了。往后,若是不忙,她便会到二楼的药房里背背药方,记记草药。这也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药房里有个木偶人,上面被扎了许许多多的针眼,时雨说那是小时候师傅教她医术时弄的。身体上的穴位太多,木偶人可以帮她记住。偶尔她也会在上面扎上几针,那是在学着师傅的模样。时雨说:“师傅只有在坐诊的时候才会一丝不苟起来,平日里基本都是懒散的样子。”

    对于穴位,沈况也记得深。不过从前师傅教他时,倒是没有像这样作一个木偶人。师傅通常直接拿他来做教学,指间点到哪个穴位就告诉他名称、作用等等,为此他可没少受罪。所以,看到药房里的这些很是亲切,和时雨再说到他记穴位的那些经历时惹得她一阵发笑。

    他和时雨正好相反,时雨学医为主,习武为辅,而他则学医为辅,练剑为主。

    药房左右两边放置了满满当当一墙的药柜,看得沈况眼花缭乱。时雨则不然,上上下下翻箱倒柜的研究那些草药,很是开心。房间里还有张大方桌,上面摆着许多的行医时要用到的工具,还有一堆时雨背诵时写的药方,她说那都是从前练习时慢慢记下来的。

    当然,现如今所有的药方她都能记下了,每日里有趣的事便是再回忆一遍或是改进一番。回忆药方不是什么难事,而想要改进就颇为不易了。

    那些流传下来的药方无一不是经过不断的探索研究试用后,才慢慢形成的。所以,改进药方需要的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若是运气好,或许能有所发现。

    时雨笑着说,她和师傅新发现了不少药草间混合的作用。比如三七的活血化瘀功效,若是配上当归、红花效果则会更好。

    她还说,古方上记载的药材用量也不全是对的,不同的搭配用药会引起更好的效用也说不定。这大概就是目前时雨每日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也给予了她极大的乐趣。谈及这些时,她很活跃,叽叽喳喳的说的一大堆他不懂的东西。

    他闲来无事,便在一旁帮时雨研磨药材,一上午的时间也就在这样温馨的画面里悄然而逝。

    下午,他和时雨一同出门去了。因为店里的食材快要没了,韩前辈在催促时雨去买。虽然平日里没什么客人,但开门迎客,材料还是得备足的。

    沈况无事就和时雨一同去了,不过起初时雨是不答应。但在他完好无损的蹦跶两圈后,时雨方才接受。时雨的担忧他知道,不过他身上的伤确实已无大碍了,当然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韩前辈的医术。

    沈况一来也是想着帮帮时雨,别的帮不上忙,拎东西他还是可以的。二来是为了打酒,那壶浮玉春早就被韩前辈喝光了,所以他需要再打一壶。

    除了这些,当然他也有私心,他身上的银两还多,所以想跟着时雨去逛逛,看能不能买些中意的物件。

    下午的街市明显少了早间的那些喧闹,攒动的人影亦是少了许多。

    时令还未至立夏,午后的气温倒是高了许不少,也因此独属于深冬与早春的那些厚衫都已被退褪去。街上大部分的人都穿上了颇为透气的衣裳,颜色款式什么的也多明亮艳丽。

    沈况也穿的随意,因为身上负伤的缘故所以穿的比较宽松。这样,午后的风透过衣袖裤腿吹到皮肤上也能更为清爽些。

    昨日仓促,在城里闲逛的地方不多,今日跟着时雨一起,他方才知道秋落城的繁华。

    他们要去的地方名叫承平坊,时雨说那里是城外小贩们的聚集地,在那里能买到新鲜的瓜果蔬菜。鱼肉这些坊里也有固定的摊位,所以承平坊算是售卖这些货物比较正规的区域,也有专人管辖,各方面比之街边的小摊好上不少。

    类似于承平坊这样的坊市,秋落城里还有好几个。虽和承平坊的职能不同,但大抵都是包含了吃喝玩乐的,各坊各司其职罢了。

    东城那边的承义坊有着不少酒肆驿馆,无酒也在东城,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店。再往北去,离承义坊不远的长乐坊紧邻着洛水,是整个秋落城最为繁华的几个地方之一。

    那里烟柳画桥,风帘翠幕,是玩乐听曲的好去处。洛水沿岸也是秋落城里有名的销金窟,多的就是风月场所。

    说到风月场所,时雨似乎很感兴趣,便笑了笑又道:“我以前去过那里的红袖楼,楼里的姐姐们都生的十分貌美!”

    沈况自然一听就知道这红袖楼是个什么地方,只是听时雨说的兴起,多少有些好奇。“你去那里做什么?陪韩前辈一起去的?”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时雨自然听了去,便红着脸摇了摇头。“沈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时雨自己去的。楼里有几位姐姐生了病,就找到了师傅。但她们不方便过来,师傅就让我过去给她们医治。后来呢,若是楼里再有人生病,她们都会派人前来找我,所以呀,一来二去与她们便熟络了!姐姐们虽然是风尘女子,但都很善良,她们也都是苦命的人儿,只是没有我这样的好运罢了!”

    时雨的善良是与生俱来的,所以即便是谈到那些风尘女子,她也没有丝毫看轻,谈及她们时,只是多少觉得有些可惜,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长乐坊里自是没有这样的忧虑与多愁,轻歌曼舞,摇曳生辉里,有的都是红尘里的多情与旖旎。

    承平坊位于城西,他们一路穿过了小半个秋落城。坊间里秩序井然,大概是有规划过的,所以小摊小贩们的位置都很规整,一路走下来也没闻道什么难闻的气味。时雨需要买的东西不多,无非是些平日里要用的食材,转了一圈过后,基本就买齐了。

    出了承平坊,时雨又带着他去了打马街。说起打马街,她又露出了古灵精怪的笑容。

    打马街上多是南来北往的商旅,有从南边梁国来的,也有从北地过来的,甚至于西域都有商队过来。秋落城的繁华使得他们甘愿冒上巨大风险,因为这一趟赚的银两能抵得上他们平日里一年的收入了。

    割据年代,不缺的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商队们多愿意请些镖局护送,虽然要价高,但却能保他们性命无恙。

    从前在梅雾城,沈况是没见过西域人的,这时在打马街上看见颇为新奇。西域人的相貌与他们大魏人相差很大,那些男子大多鼻梁高挺,棱角分明。倒是那些女子多容貌秀美,穿的也颇为清凉,时雨一时有些害羞,不敢去看。

    虽然她也见红袖楼里的那些姐姐们穿过,不过这光天化日的在大街上便如此穿着,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在秋落城里呆久了,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其实她也不那么敏感,只是因为女儿家的缘故还是没那么大胆罢了。

    少年人倒是一路上多看了几眼,虽也有些害羞,但还不至于像时雨那样低下头去。

    西域人出售的货物种类不多,都是些皮毛、药材之类的,时雨来此的原因也就是为了那些药材。一说起药材,她的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时雨嘀嘀咕咕的说,虽然都是一种药材,但产地不同能让它们药效产生天差地别。

    打马街上最不缺的就是奇怪的物件和奇怪的人,时雨此时正在西域人的铺子里挑选药材。铺子门前有个邋里邋遢的老头也摆了个小摊,看那老头的模样应该也是大魏人。老头的小摊上杂七杂八什么样的东西都有,有些是完整的,不过大部分都是残次品。

    沈况走到小摊前时,那老头正自顾自的眯着眼,似乎是睡着了。他俯下身子打量了一番摊上的东西,有武功秘籍,也有长剑宝刀,甚至于什么宝藏钥匙也有,一时间真真假假的难以分的清楚。

    一通看下来,他觉得除了这老者有些意思外,其余东西都没什么用处。

第十三章 给你的

    “小子,买就买,不买就赶紧走,别挡着老夫的太阳!”

    他本还在有趣的看着面前的那些东西,忽然听到那打盹的老头开口说了话,不免惊了一下。老头的语气不耐烦,明显是在送客。

    他方才本是打算直接走的,不过忽而瞟上一眼,发现左上角那边竟是有个女儿家用的白玉簪子,方才不曾注意到。簪子很精致。他觉得适合时雨,所以想买来送给她,算是感谢时雨昨夜的照顾。

    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里有个完整且精致的白玉簪子,沈况觉得若是他表现得很喜欢这老头一定会漫天要价,所以他从方才到现在都装得不感兴趣,什么东西都看不上。

    老头先开了口,这时他才有意无意的拿起簪子,瞥了老头一眼问道:“老人家,这簪子怎么卖!”

    听闻沈况要买东西,那老头立马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要多快有多快。“哈哈,小兄弟好眼光呐!一眼就看到了我这小摊上最好的东西。这簪子,是老夫花了大功夫弄来的,乃出自南梁宫廷,可是个极好的东西!”

    老头唾沫横飞的介绍他的簪子,就是描述的假了点。

    “宫廷?”

    沈况直接忽略了他的话,因为他不用想也知道,来路肯定是这老头胡诌的,他也不点破,又跟着听了下去。

    而后,老头又道:“对啊。你看这质地,这成色,那可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金贵着呢?”

    说着,他自信的竖起了三个指头:“这价格嘛,只要三百两。”

    听到老头的报价,沈况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在地上。他不是没想过他会坐地起价,只是没想到他张口就敢要三百两。

    “三...三百两?老头儿,你这破烂摊子,全卖了也值不了三百两吧!哼,我不要了,你找其他的冤大头吧。”

    沈况的语气咄咄逼人,称呼也从老人家变成老头了。说完,就放下簪子打算离开。

    不过,老头明显有预料,对他不客气的称呼也不在意,脸上又挤出微笑,将他快要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嘿嘿,小兄弟别着急啊!我做生意的信誉在这十街八坊那可是出了名的,东西肯定是好东西,价格不合适,咱们可以再谈嘛。”

    沈况挑了挑眉毛看了看他,狐疑道:“真可以谈的?”

    “当然。要不你出个价?合适咱们就成交,如何?”

    闻听这老头松口,他就知道已经成功一半了。他摩梭着手里的白玉簪子,想了想又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要我出价的话,那就,三两。卖不卖?”

    这会儿轮到老头来了一个踉跄了,他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而后捋了捋下巴的胡子道:“小兄弟,三百两的东西你出三两...是不是,少了点!”

    见他迟疑,沈况便又准备放下东西离开。见状,那老头急忙拉住他道:“哎哎哎,小兄弟,五两,五两怎么样?五两我再送你个东西。”说罢低头在摊位上找了起来:“这个!五两,这个簪子和这块玉都给你!”

    “这玉就是一块碎片,老头,你又想诳我?”

    老头情急之下在摊位上随便拿了个东西,奈何他这小摊大部分都是破破烂烂的物件,这碎玉已经算是半个好东西了。

    “哎~!我怎么可能会骗你,这碎玉可是开启一处宝藏的钥匙之一,钥匙一共五枚,这是其中一个。本来我卖一百两的,现在两件一起五两。我这童叟无欺的价格,整个打马街你都找不出第二家了。”

    这老头偏就谎话还能用十分正经的语气说出来,沈况听着便觉得好笑。什么宝藏什么钥匙的,老头拿骗小孩的把戏来骗他,实在让他有些啼笑皆非。不过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出得起,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簪子,也值五两了。

    所以,他故作痛苦的沉思半刻后,见那老头没再松口也就应了下来。

    老头拿到沈况递过来的碎银后嘿嘿笑道:“小兄弟,用我这簪子送姑娘。姑娘保管会喜欢的!”

    沈况接过簪子,又看了看那块碎玉,前后翻了翻,发现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块碎玉,也就收了起来。

    那边,铺子里买草药的时雨也恰好出来,看到沈况正和街边和一位老者聊天,便招手喊了一句:“沈大哥!”

    老头也恰好瞧见出来的时雨,笑了笑道:“女娃娃生的秀气,你这小子也秀气的很,哈哈哈!”

    “沈大哥,你在干什么呢?”

    簪子他本来打算回去的路上给时雨的,不过此刻她正好看到,所以沈况便索性直接给她了。

    “给你买了个簪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时雨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待看到沈况手里真的拿着一个女儿家用的簪子时,小脸霎时一红,迟疑了会儿才害羞的伸出手,接过了他递来的簪子。“我...我很喜欢!谢谢沈大哥。”

    一旁的老头满不害臊的看着他两的动作,瞧见时雨的模样,不免又是哈哈一笑:“女娃娃,我这簪子可是好东西,收好了!”

    ······

    往后,他和时雨便沿着打马街一路闲逛着往东城去了!打马街上的生活气息很是浓厚,因为这里聚集的都算是秋落城里的下层居民,因此他们打交道的都是柴米油盐这样关乎温饱的事情,也因此,反倒让沈况觉得更好。

    沿着打马街一路向东,街边上的小摊慢慢变少,周围售卖的物件也变得更为精巧贵重了。一路走到敦化堂,再左转进了永丰街,一直往前,不大会儿就到无酒了。

    卖浮玉春的酒肆在东城承义坊往北,紧邻着长乐坊那边,因为不顺路,所以他打算回到无酒放下东西再过去。

    一路上,时雨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在拿到簪子后不久,她就让沈况帮她插上了,簪子上垂下的挂饰随着她的走动摇摇晃晃。

    白玉簪子本身还是好看的,也适合时雨乖巧的气质,所以小姑娘带上可爱极了。玉的质地也很好,至于是不是羊脂白玉,又是不是南梁宫廷的物件他就没有深究了,因为多半没那可能。

第十四章 端午

    日头西斜,余晖洒在了厅前的桌椅上,无酒里照例还是冷清。

    路边,几个孩童的嬉笑声传的很远,沈况和时雨远远就听见了。待走到近时,又看见韩前辈坐在门前的阶梯上笑望着那群顽童。看见是他们回来,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群孩子也都认识时雨,所以见她回来就都一拥而上,跑了过来,围着她叽叽喳喳的叫着姐姐。时雨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果分给了他们,得了糖果,他们也就乖乖的玩去了。

    “东西买到了嘛?”几个孩子跑开后韩前辈问道。

    “都买到了,师傅。”

    说罢,又转头问起沈况的伤势。“你小子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多亏了前辈的您的药浴,现在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说着沈况还拍了拍胸膛,表示真的好的差不多了。确实好了许多,下午这回走了走,血液流通,筋骨舒展,一来二去连早间的那些疼痛也一并消失了。

    时雨头上的簪子韩前辈自然注意到了,小姑娘的性子他明白,所以猜到了簪子是怎么来的。他不问,只笑着夸了几句,惹得时雨脸蛋酡红。姑娘家终究还是脸皮薄,听了几句后就忍不住拿着东西跑进去了。

    时雨离开后,韩前辈颇有些提防的瞅了瞅沈况:“你这小子和你师傅一个样,白白净净的哪像什么习武之人。可别想着把时雨给我拐跑咯,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

    本来沈况没注意到韩前辈的眼神,这会儿听到他的声音,才看到前辈正用不善意的眼神盯着他。

    任凭他脸皮再厚,听到韩前辈的话后还是顿了顿:“前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把时雨当成妹妹来看的,这几日时雨照顾我,做哥哥的总不能什么表示也没有啊!”

    “呵呵呵,你就脸皮厚这性子跟你师傅不一样,其他的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打时雨的注意就好,那簪子不便宜吧,上好的羊脂白玉呢!”

    “啊?还真是羊脂白玉?”韩前辈的眼光他是认同的,所以听到前辈说是羊脂白玉他也免不了一惊。

    “怎么,不是嘛?”前辈疑问道。

    “倒也不是。我本以为那店家欺我不懂,虚抬的价格,所以我其实只花了...三两。”

    闻言,前辈大笑:“哈哈哈,那倒是你小子捡了大便宜了,不过这会儿就便宜时雨了!”

    前辈爽朗的笑声传进沈况耳中,这会儿让他对于打马街上的那个邋遢老头的观感好了不少,大魏人不骗大魏人,.老头的信誉果然令人钦佩。

    之前上云梦山时,韩前辈曾说他若是能完整下来就请他喝酒的,所以晚间的时候,他陪前辈喝小酌了几杯。沈况第一次喝酒,酒量奇差无比,推杯换盏才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醉了酒,便又开始说起胡话,只是嘟嘟囔囔的一大堆,旁人一句也没听懂。

    第二天一早,沈况醒来时,头重的厉害,昏昏沉沉的,对于昨晚的事他只记得他和韩前辈在一起喝酒来着,再往后的已经完全没了印象。

    身上的伤好了,所以照例的练剑他又继续了!

    清晨推开房门,他便闻到了一股独属于草的气息。时雨已经起来了,手里拿着许多草根,见到他开门,便笑着与他打招呼:“沈大哥,你醒了啊。我做了醒酒汤,等我插完这几株艾草就给你端过来。”

    听到时雨说起艾草,沈况也就知道那气味从何而来了,他估摸着日子,好像端午是到了。每间房门前,时雨或是摆放或是插上,都放置了几株艾草。

    他在院落里练习剑法,时雨跑上跑下忙活了好大一会儿。一套剑法练完,时雨也恰好端了一碗醒酒汤过来了。灰褐色的药汤泛着微微苦味,沈况一口喝下,眉头都拧了起来,打了个酒嗝,又吐出了些浑浊的酒气之后,他顿时觉得清醒了许多。

    见沈况喝完,时雨又道:“今夜洛水边上会很热闹,沈大哥要不要也一起去看一看!”

    “好啊!等两日我也就要回梅雾城了,晚上过去正好给我师傅打一壶酒带回去。”沈况笑着答应了,只是时雨听到他说离开时,神色有些失落。不过她隐藏的很好,并没有表现出来。

    对待节日,人们还是很看重的。早间,街边上的小贩比往常多了不少,待到下午,基本上就又没了。以往的时候,虽说下午的摊贩也不多,但街上零零散散总会有些,今日大家都收摊的早,都在等着买上好酒好菜回家过节,因此稀少。

    摊贩少了,不过街上的行人倒是更多了。一路待至黄昏,穿梭于城里的人就更多了。夜色上来,皓月笼罩,今夜城里的热闹不输白日。

    照例吃了雄黄酒,吃了粽子,节日的气氛就到了。洛水边上的热闹,韩前辈自然不会去凑。所以沈况和时雨离开时,只嘱托他们早些回来。

    晚上出来,时雨换了身天青色碎花长裙,虽然夜间依旧有些寒意,但因为节日的缘故,所以她穿的不多,但十分好看。头发也有重新梳拢过,长发间插着的那支白玉簪子尤为显眼。

    相比之下,沈况就随意多了,依旧日常的打扮,全身上下,除了这张脸外,其余都没什么特别之处。

    作为秋落城里最繁华的几个地方,又是青楼酒馆林立之地,今夜的洛水两岸可谓热闹至极。

    沿着永丰街一路往前,再过了承义坊,不久,灯火通明的洛水便出现在了两人眼前。河面上,游船画舫往来穿梭,形状各异的画舫上闪烁着颜色各异的光,配合月色与沿岸的灯火,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河边人声鼎沸,来往之人络绎不绝,想来也都是如时雨和沈况这般玩乐而来。

    洛水上有座桥,因为桥有九孔,所以南来北往的文人墨客便给了九月桥的称呼。沿河岸边亮着一排排的花灯,桥边的围栏上也被装饰有锦绣制成的丝带,他们一路走到桥上,居高临下的眺望沿河两岸,行人如织,热闹非常。

    时雨显然十分很喜欢这样的场面,所以一路都在左瞧瞧又看看,很是兴奋。

    不过,沈况这一路走来,越发觉得他和这样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来往的人大多一副文士打扮,如他这样背着剑的很少。所以,路过他身边的人多会打量他几眼,看到小姑娘时雨便礼貌微笑,保持君子之风,待又看到他,背着剑,就会不屑的远远走开。

    时雨说,端午这时,沿河边会举办一些诗会之类的活动。沈况自是不懂什么诗词,不过他也知道那些都是文人们喜欢的,如他们这些习武之人倒是很少会喜欢。

    “沈大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前面有表演呢!”时雨说着便拉着他往桥对岸去了。

    沈况沿着时雨方才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岸边上搭了一个颇大的舞台,这时几名窈窕的女子正在上面笙歌摇曳,翩翩起舞。

    类似于这样的舞台,河边上还有很多,想来都是各家吸引客人眼球的手段。店家都知道今晚洛水沿岸热闹,自然也是他们挣钱的好时候,那些出手阔绰的公子今夜有很多,若是伺候好了,大赚一笔自然比平日里容易。

    如此这般表面上一派繁华之景,但背后却是暗流涌动。

    南乔今晚也来了长乐坊这边,除了游玩之外,她还为了办案而来,她自然不用亲自动手,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在前几日,监天司的人突然到访将军府,说是朝廷缉拿的要犯最近流亡到秋落城了,让将军府配合他们工作。

    南乔对于那群来去无踪的人没什么好感,就连父王也不愿意招惹他们,便答应会配合他们的动作。秋落城的一众大小官员自然也纷纷答应,监天司的那群人其实不需要地方官员亦或是衙役这些在他们眼里几乎没有战斗力的人的帮助,他们只是通知到,以免阻碍他们办事而已。

    监天司的那群人在所有人眼里就像是索命的阎王一样,几乎没有人愿意与他们有接触。

    听父亲说,这次带队的竟还是个黑衣小天司。监天司中的最高官员被称作司主,司主之下则是红衣大天司,大天司再往下便就是黑衣小天司了。虽然南乔对于监天司了解不多,但她知道,出动小天司级别的人那代表着捉拿的要犯朝廷很是看重。

    具体抓捉拿的是什么人,南乔不清楚,问父亲,父亲也摇头表示不知。

    今夜,城里各处基本都布置了监天司的人,一些不重要的地方,则被派了一些官兵衙役。

    南乔此时正在岸边的一处酒楼上,她没什么需要做的,纯粹只是过来看看,以她的身份,监天司的那群人还不敢指使她做事。

    今夜她也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更具女儿家的衣裙,她容貌本就娇好,换了打扮之后,任谁看到都只以为是高门不出的深闺女子,典雅秀丽。

    她坐在窗边,看着岸边上秋落城里的大儒才士们举办的诗会,泼墨抒意,挥斥方遒,偶有佳句传出,众人无不拍案叫好。

    她捻起一块糕点放进了嘴里,眼神也慢慢望向了远处,今夜的洛水遍地都是热闹的景象。

第十五章 黑衣人

    “师妹,那不是那个叫沈况的小子吗?”

    南乔本在惬意的欣赏着洛水沿岸的夜景,忽而听见坐在一旁的慈音师姐开口道。

    顺着师姐所指的方向,她赫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沈况,那个前两日上云梦山的那个少年,此时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姑娘。

    “他身上的伤好像已经好了。”南乔喃喃自语道。那日沈况被打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但不过两日,他就已经好了。令她有些诧异。

    念及此,南乔不免又想起他那日下山前递过来的那颗丹药。说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恩怨。对于沈况的感觉,她也一直都是好坏参半。坏的那一半都来自他那日与师傅说起的求亲之事,一想到这南乔便就觉得他是个坏胚子。

    慈音自然也看见了跟在沈况身边的时雨,沈况他们虽然是在楼下,但与她们二人相隔并不远,她们居高临下看的还更清楚。待看到时雨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时,慈音便嘟囔道:“这坏小子,前几日还跟师叔说要求亲呢,今日就和别的姑娘一起游玩,哼!”

    慈音师姐心直口快的性子,南乔是知道的,所以对于她的话,南乔并不在意。

    “师姐莫要胡说,他与哪家女子一起游玩与我没什么关系的!”

    听到南乔的话,慈音知道她失言了,于是便笑着拍了拍嘴道:“呸呸呸!小师妹这么优秀,才看不上他呢!”

    说完,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昨日我看师叔对他印象似乎很好。说来,他也是个不错的人,前几日被师叔那般教训也不倒下。对了,师妹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今日慈音师姐又问起,南乔已没那日师傅说起时的慌张了。师傅的语气里带着些打趣的意思,但慈音师姐则不然,南乔听得出,这是关心。

    她思索了片刻,淡淡开口道:“我对他,其实也没那般讨厌。可若说好感也谈不上,算是中庸之感吧。”

    慈音闻言,点了点头。说来也是,小师妹与对方接触不多,若是此时便说起这些为时尚早,而且小师傅的身份也是一道坎儿。不过若是二人真有可能的话,以那人师傅剑神的名号,将军府也不会觉得落了名头的。当然,这一切都还得看他们二人的意思。

    两人在楼上,又谈了些关于沈况的事后,便转了话题到今夜的事上。

    慈音今日本是带着几位师妹一起下山采买的,回去的路上遇到南乔,又听南乔说起监天司缉拿要犯的事,便就想着帮帮小师妹,于是就让几位师妹结伴先行回云梦山去了,她则留了下来。不过从夜幕降临到现在,城里一直都是一片祥和的景象,没有丝毫贼人作乱的迹象。

    沈况和时雨一路沿着河岸逛了过来,到得这边见有卖糖人的,他便笑着对时雨道:“要不要来一个?”时雨定睛看了两眼,才慢慢的点头答应,许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答应的声音极小。

    “老人家,来两个糖人。”沈况笑着对店家说道。

    “好嘞公子,三文钱一个,您拿好!”

    沈况和时雨刚接过糖人,还没开始吃,就突然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了骚乱的声音,许多人都正自顾的往两边移动,让开了大道。不一会儿,声音离沈况他们越来越近,这时他也才听清那人的叫喊:“监天司办案,闲杂人等闪开。”

    那人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否的命令。不待沈况反应,下一秒那群人就已经到他们前方了,沈况急忙拉着时雨往边上走去,时雨动作稍稍慢了些,跑过那几人其中一个竟是直接一鞭子甩了过来。

    鞭子来的急,时雨下意识的害怕低头,多亏沈况反应及时用剑鞘挑飞,这也才没让时雨受到伤害。

    来的这几人中,领头的是个身着黑色官服打扮的女子,头上带着缠棕帽,脚踩一双鎏金靴,上衣胸前绣着飞鱼,虽是女子但却有着不输男子的英气。单从相貌打扮,沈况也看得出对方大概是个朝廷官员。

    方才出手的那人,是这女子身后跟着几人中的一个,似乎没有想到沈况会还手,本想挥鞭再打,但领头那女子却是低喝了一声:“追嫌犯要紧,不要耽误大事!”

    说完,她看了沈况两眼,便带着几名属下又急匆匆的走远了。

    楼阁上。

    “监天司的人已经出动了,看来要缉拿的人就在这附近了。”说话的正是一直在关注今夜动向的慈音。话音刚落,她便和南乔两人也随着监天司几人的脚步迅速离开了小楼。

    对于这样的小插曲,沈况自是不在意的,安慰了几句时雨后,便又继续游玩去了。只是这一次时雨一直离他很近,想来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

    沈况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刚才余光似是在远处的楼格上瞥见了那个将军府的七小姐和那日云梦山上见过的一人,只不过两人身影一闪而逝,他未能看清楚。

    想了想,觉得是不是她们也没那么重要,于是就不再去想了。倒是之前游玩的感觉被方才那几人给搅乱了,故而这会儿再看,他和时雨的兴致就都不高了。

    洛水两岸的热闹依旧,诗会歌舞这时也大抵兴意正浓,只是再也吸引不了二人的兴趣了。又逛了小半个时辰,待到月上柳梢,便就打算和时雨回去了。

    和长乐坊这边的热闹不同,沿着永丰街往回走,走出去越远街上热闹的气氛也就越弱上几分,倒是周遭的那些酒楼里灯火通明,推杯换盏的声音也是此起彼伏,映衬着节日的气息。

    离开了那里,时雨又慢慢恢复了笑容,谈论着晚上看到的好看东西,以及沈况买给她的糖人。她笑着说,也要制作一个好看的花灯放在她自己的闺房里。看到嬉笑可爱的小姑娘又回来了,沈况也就打消了揍那群人的念头,叹了声大城市的治安,便向着前方的时雨追了去。

    灯火在慢慢减弱,街上也慢慢只能看见些灯笼尚还散发着光亮,小姑娘怕黑,所以后来一路都紧挨着他。街边若是忽然传来一声犬吠,就能吓得时雨哇哇大叫好一阵。

    两人沿着永丰街慢慢往无酒的方向走着,不大会儿,只听见自小巷里传来砰的一声。声音虽然低沉,但也足以引起两人的注意,沈况和时雨都被吓了一跳,眼睛齐刷刷看向左边巷子深处,只是月光照不到那边,更没有灯笼光亮,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两人矗立在街旁片刻,见巷子里也没再继续发出什么声音,忍不住好奇的沈况还是想上前看看,时雨也就这样跟了过去。

    往巷口走了几步,约莫着快到方才发出声音那地方了,沈况便伸头紧盯着前方,想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能不能看清楚。

    看了一会儿后,他别的没看见,倒是看到一柄明晃晃的长剑从墙角边的竹筐后刺了过来,沈况眼疾手快,急忙退后了几步,那长剑一剑刺空后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淡淡血腥味慢慢传进了两人鼻中,作为大夫,时雨最先闻到,所以开口说道:“沈大哥,有血的味道,这人受伤了!”

    沈况也感觉得到对方方才刺来的那一剑绵软无力,那么近的距离,按常理来说他已经受伤了才对。他也闻到了血腥味,慢慢的甚至还听到沙沙的声音,是那人在爬动。

    沈况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所以安全起见,他让时雨往后靠了靠,他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看向了竹筐之后。

    竹筐之后,有个穿着夜行衣的人正躺靠墙边,沈况转眼看过来之时,那人刚好掏出一把匕首,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刺向沈况,而是架在了他自己的脖子上。

    沈况一惊,连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捏住了他的手腕后将匕首夺了过来。那人见状,竟是不管不顾直接咬住了沈况的手。沈况顿时感觉到一股疼痛感从手上传来,那人咬的很用力,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阁下,我们不是坏人。”

    “沈大哥,怎么了!”听到沈况颇为痛苦的呻吟,时雨担忧的喊道。

    黑夜里,咬住沈况那人在听到时雨的声音后,才没有再更用力的咬,慢慢松开了嘴,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是个女子的声音,可能是受伤的缘故,所以这时说话的语气很虚弱,但即便如此,话语里夹杂着的那一丝清冷沈况依旧感觉到了。

    女子松开,沈况便也快速的抽回手揉了揉。他的手被对方咬出了一排整齐的牙印,而且手也已经被咬破,流了血。

    “阁下别误会,我们是刚从长乐坊回来路过这边的,听到巷子里有声音就进来看了看。”沈况忍痛说道。

    片刻,觉察到这女子没什么危险之后,沈况便招呼时雨过来。“时雨,快来看看她,她受伤了。”

    时雨一直在后边担忧着,这时听到沈况的话便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迎着微弱的月光,沈况能看到女子上身已被鲜血打湿了大半,即便她此刻穿着夜行衣,但那股浓厚的血型味却是挥之不去。

    因为虚弱,又方才与沈况搏斗了一番,那女子彷佛是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此时嘴唇白的吓人,眼神也在慢慢涣散,再说不出一句话。

    查看了对方的伤势之后,时雨着急的说道:“沈大哥,我们要赶快把她带回去,她失血太多,再不医治会死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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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剑介绍:
红泥巷里的白泥剑,梅雾城里的小少年。少年有一剑,一剑撼江湖。持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持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持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