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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继承神遗
“您的丈夫,我的主人陨了。”
“在小主人成年之前,主人的神遗将由您继承保管。”
宓八月刚从外面出诊回来,手里的手术工具箱还没放下,就被管家劈头盖脸一套‘告丧’输出。
她听完,先将工具箱放置好,将手放进洗漱架上的铜盆里清洗,冷静问道:“遗体找回了吗,送回来需要多长时间,他家中那边亲属是否都通知好了?有多少人过来奔丧?如果家中客房不够,还需先向村民商量借宿,墓地的话就安排在后院那边我看过风景不错的地方。”
将手从水盆里取出,宓八月拿了旁边手帕擦干双手,再取了小格子里自制的润肤膏轻柔的在手上抹开,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
作为一名顶级医生的手,就和顶级音乐家的一样重要。
“正好我今天去吴叔家里看病,他家中四个男丁都回来了,花些钱请他们过来挖个墓地,再让村尾刘爷子刻个碑。老爷子年纪虽大了,但身子骨还硬朗,手艺也好。”
她的手术刀就是由刘老爷子定制的。
半晌没听到管家说话,宓八月向他望去。
管家才堪堪回神般应道:“主人神体祭天,不会遗留阳间,也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不需要走这些阳间丧事的流程。”
能不花钱宓八月自是双手赞成,说:“那就不办了,正好这些钱在计划里就要给飞雪拿去上私塾。”
说到飞雪,宓八月就想起问管家,“今天飞雪有好好吃饭吗?”
管家说:“吃完了,现在书房练字。”
宓八月从宽袖内袋里取出個蜜饯纸包给管家,“送去给飞雪,告诉她别一次吃完。”
管家接下后,将来时一直提在手里的小木盒交给宓八月,“这是主人的神遗。”
“嗯。”宓八月淡道:“我会保管好,到飞雪成年时再交给她。”
对于那个自她穿越而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却从来没有见过的丈夫,宓八月实在没什么情感,也没想在管家面前装。
等管家走后,宓八月先规律的将今天出诊的经验做个总结,再去洗漱换了一身轻便舒适的衣服,回到屋内准备再挑灯夜读时,看见桌子上的木盒。
她名义上‘丈夫’的遗物。
指不定里面会有衣冠之类会发霉的东西,又或者给孤儿寡母留了些往后过日子的钱财?
宓八月走去将盒子打开,然后衣冠没看见,钱财也没看见。
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
一本书,一张铜面具和一块令牌。
宓八月先将最有可能代表身份的令牌取出,放眼前一看却是看不懂的文字,由此预估身份的路子没了。另外是铜面具,看起来有分量,拿起来却轻飘飘的。这做工用材怕是偷工减料,不是真铜而是抹了层廉价的漆面。
最后就是没有书名的小册子了。
指不定是一本遗书。
要是里面真写了一些死者生前信息倒也不算鸡肋。
哪想她的手指刚碰到书面,这本书眨眼间融入她的掌心消失不见。
同时宓八月有眼前一花,翻涌的信息涌入她的大脑,像是在意识深处给她看了一场漫长的电影。
人间愚昧,诡怪横行,多年后地门大开,阴气侵蚀阳世。从此生灵涂炭,阴曹满载,百诡夜行。
这一副生灵涂炭的景象由一个小女孩的视角展开,电影全篇贯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主题,作为主角的小女孩从小到大都在遭受常人难忍的痛苦,背叛和陷害是日常,希望到绝望是循环,孤身负重前行,最后因体质特殊牺牲个人,主动跳入阴曹之门,以身殉之,达成救世目的。
她穿越半年取而代之的不是这个故事里的救世主,而是故事一开始就祭了天的救世主她娘。
在一声“时间到了”的回音中,宓八月意识回归身体,睁开眼就发现窗外的天已经半黑,她这闭眼睁眼间至少过去了一个小时。
张开掌心放在眼前。
一本书随她意念出现。
之前还没有名字的书本上有了【善恶书】三个字。
很好。
之前管家说的‘陨了’‘神遗’‘神体’‘祭天’之类的形容,宓八月听了权当是这个世界的某种习俗,或是仆人对主人家的尊敬。
现在才明白她那位从没出现过的丈夫是位真的神,这个负责照顾老宅里一切的管家实则是这座老宅的宅灵变化,包括她之前见到的婢女、厨娘都是它的装扮。
难怪半年了,她都没见过这几个人出过宅院,让半年前初来乍到的她什么都需要自己去采办。
原来是宅灵出不了它的本体范围。
宓八月看了手中善恶书一会,随即做下个决定,转身将手术工具箱里的手术刀收进袖内走出门。
爹娘祭天,子沉幽冥。
可谓一家人整整齐齐。
这救世的活儿谁爱谁干去,反正宓八月没有为爱祭天的情操,也不打算让宓飞雪去接。
宓飞雪就是她给原身女儿取得名字,穿越当日看见小小的瘦成火柴棍般的小女孩藏在门后偷看,偏偏这小女孩还长得跟上辈子在孤儿院童年期的自己极其相像,宓八月就知道自己放不下这孩子了。
养只猫猫狗狗半年了都有感情,何况是一个孩子。
……
四五岁大的孩子小小一只,皮肤苍白没多少血色,头发才到耳下肩膀。一双大大的眼睛在小脸上格外突出,黝黝的眼珠子又大又黑,却没有任何神采在里面。
宓八月出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宓飞雪。
这还是她精心养了半年有所改善的结果,半年前的小孩形同瓦窑里挖出来的小难民。
此时跟在宓飞雪身后有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
“姐姐。”
少年朝宓八月喊道。
一身锦衣,腿上有血。
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
少年额头有汗,脸色苍白,说:“这位姐姐,我和家中仆人外出游历被歹人埋伏追杀,我家仆人为掩护我离开都丧命歹人手里,现在还有追兵在后面,求姐姐帮我,待回到家中必有重谢!”
宓八月几步走到少年面前蹲下,“我先给你看看伤口。”
清切软和,声如烟雨。
少年紧绷的身体在这充满治愈力的嗓音下松懈,眼底深处藏着的警惕也化开了。
下一秒他双脚一软失去承重力跌坐地上,又是两道细微得近乎感觉不到疼痛自手腕传来,他扭头去看,手腕上细小的一条红痕渗着血。
试探的握拳,发现双手和双脚一样失去了动力,少年惊骇的望向宓八月。
宓八月用手帕擦拭着小巧纤薄的手术刀,朝一旁的宓飞雪招手,柔声说:“过来。”
宓飞雪快步走到跟前。
宓八月扶着她瘦弱的肩头,“宝宝,今天再给你上一课,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小孩歪头眨了眨眼睛。
宓八月和她无神的双眼对视。
看了遗书故事,她才明白半年里小孩一直不言不语不仅是心理问题,还是眼口有疾。
现在躺地上动弹不得的少年就是她未来的青梅渣马,给缺爱的救世主一点温暖就让她死心塌地的当牛做马。
祭天的原身不是为了救世主,而是是为了给这匹救世主的渣马争取逃跑时间,被渣马追杀者干掉。
第2章 小醋王
宓八月的名字出自‘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中的八月。
院长说那一年就收了四个弃儿,按顺序分别叫‘北风’‘白草’‘胡天’,到了宓八月这里就得到个八月的名字,姓氏则是等将来被人收养就跟收养人姓,没被收养就等自己有喜好了自己选一个。
宓八月的姓是自己选的,给救世主取名宓飞雪是顺势而为。
半年前还在现代的宓八月,在坐去法医院的车被人做了手脚,爆炸的热浪刚拂过她的眼皮,闭眼睁眼间就来到这個陌生的古代世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少女。
从管家口中得知疯癫少女名字和自己一样,还有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宓八月很快就接受了这一切,总归白得一次新生是她赚了。
并在见过原身的孩子,得知小孩四五岁大了都没被父母取名,管家声称自己不敢取,会被折寿后,就给小孩取名飞雪,小名宝宝。
半年来在这个叫永梦乡的穷山恶水里度过,从一开始的艰苦到凑齐了一套自己的手术工具,攒够给小孩上私塾的钱,走好了关系说好过几天就能去交钱入学了。
结果平行古代世界是假,神鬼灵异才是真。
宓八月摸着小孩的头,心思几转就将之前的生活计划打碎,飞快规划着新的未来。
化身胖厨娘的宅灵这会走出来,在从宓八月的吩咐下,拿来一块破抹布塞进渣马少年的嘴里。
希希嗖嗖。
四个不速之客翻墙进入这处院落时,宓八月正握着小孩的小手,捏着一根木根在地上写大字。
一边写一边柔声和她说笑。
“宝宝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宓飞雪摇头。
没有任何犹豫的动作让宓八月侧目,用哄骗孩子的玩笑语气说:“可我今天成了神的继承人哦。”
宓飞雪昂起头直勾勾盯着她,随即认真点头。
宓八月:“嗯?点头是信了?”
宓飞雪再次点头。
宓八月笑说:“刚刚不是还不信吗?”
宓飞雪指指她又用木棍在地上写了‘神灵’两个字。
“宝宝的意思是说,你不相信世上有神,但是神是我的话就信了?”
宓飞雪又点头。
宓八月看着小孩满脸信赖,心软的捏了下她的小脸,笑哄道:“每个母亲都是孩子的保护神,所以我才来宝宝的身边,保护宝宝健康成长。”
宓飞雪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四位不请自来的客人们进院子就看到少女孩童对视温馨,他们的目标满脸悲愤躺在一边的画面。
这一幕和他们所想截然不同,四人眼神交流了两秒,由带队的余虎先向前,另外三人以三角方位警惕跟随。
“这位姑娘……”
余虎的话语在看见宓八月抬首时顿住。
初见垂首少女的侧脸,一缕秀发在细腻的脸旁,只见弯弯淡眉犹显清丽妖娆,配以这老宅森森的氛围和身旁诡气森森的苍白小孩,十足的艳诡模样。
可她一抬眼,眸清如泉,澈似极昼,什么妖诡气质散尽,余虎见过最纯洁温柔的人也不及她十一。
“你们是来找他的?”宓八月主动把余虎没说完的话接下去。
提到正事,余虎定了定神说:“没错。”他往地上的少年望去,“这小子盗了我门中一件重宝。”
“别看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的,年纪不大心却够狠辣,为了拖住我们的脚步,几次利用普通人的善心,损在他手里的人命少说都有四条了。”说话的少女扎着两条麻花辫,黑黝黝的粗黑辫子比她的模样还扎眼。
宓八月又看向剩下的两人,是一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双胞胎,小小年纪却顶着一双熊猫眼。
他们直勾勾盯着宓八月瞧,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余虎问:“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这小子可有做什么伤害你们的事?”
地上少年露出阴鸷表情,满嘴油惺臭味的他恨不得开口大骂:到底是如何眼瞎才会将那恶女当做受害者。
宓八月摸着怀里小孩的头发,“他想借宝宝骗我的同情被我识破。”
麻花辫少女追问:“你是怎么识破的?”
余虎:“班鹿。”
麻花辫少女耸耸肩,“我就好奇。”
宓八月把不久前教给宓飞雪的原话抛出,“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好看的小男孩也不例外。”
余虎:“……”
班鹿睁圆眼睛,随即往双胞胎瞥去。
双胞胎中一人摇头。
他们的小动作都被宓八月看在眼里,并没有去挑破。
她对余虎微微一笑,“听你刚刚的意思,他不仅是个小偷,还是背了至少四条人命的通缉犯。”
余虎回神,“没错。”他神色一整,对宓八月抱拳,郑重道:“这次多谢姑娘相助,如果不是姑娘慧眼,及时将这小贼拿下,我们也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功夫才能将他抓拿。”
不是还要费多少功夫,而是根本抓不住。宓八月把看过的剧本在脑子过了一遍,面对这四位在原剧情里的‘生死仇人’笑得更柔和了些。
“不用谢,钱给足就好。”
“什么?”余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宓八月说:“协助缉拿通缉犯的奖金。”
余虎:“……”
班鹿再次睁圆眼睛。
后面面无表情的双胞胎听到‘钱’的字眼时,表情就开始扭曲了。
宓八月只当没看出见,她一向有自己的原则。
“另外你们若是有心,重、宝肯定是珍贵之物……”
班鹿连忙打断,“不不不,其实宝也不是那么重也没那么珍贵。”
“哦。”宓八月仿佛没听出她的补救之意。
余虎神色尴尬,“等把这小子缉拿归案,姑娘的奖金一定如数奉上。”
班鹿说:“老大,人已经抓到了,我们赶紧回去交差吧!”
双胞胎连连点头。
只差在脸上写上‘赶紧跑路’四个大字。
余虎悄悄往宓八月那瞧去,见她面无异色,粉唇还有淡淡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顿觉松一口气的同时满心尴尬。
“咳。”
“我看天色不早了,不如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温温柔柔的嗓音把余虎准备好还没说出口的话堵回喉咙。
班鹿心直口快,“留宿要钱吗?”
宓八月微笑的一点头,后者的脸色就木了。
宓八月话语一转,“不过恰逢明日我也要去城里看看,孤儿寡母的上路实在不安全,想和伱们结个伴就当是四位的房费了。”
班鹿眼珠子转动,忽略掉她心觉怪异的‘孤儿寡母’的形容,心想这买卖不亏。
宓八月指向地上的少年,“我不知你们说的重宝是什么,不过既然是重宝,只怕他不会随便带在身上,还是早审为妙,以免出了变故。”
“姑娘说得对。”余虎被提醒又对宓八月抱拳道谢。
宓八月转头,喊了声,“管家。”
灰扑扑老头模样的管家无声无息的来了。
宓八月说:“给四位客人安排住所。”
管家应是,请余虎四人跟在他身后。
余虎一只手将地上的少年提起,轻松的模样就像提起一根羽毛。
四肢无力垂落的少年眼里充满他这个年龄少有的阴狠,目光像刀死死刮着宓八月的脸。
宓八月轻飘飘的和他目光一错,对余虎四人说:“我是医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余虎四人对她这话没什么特别反应,反倒少年想起纤薄刀锋,切筋无形的技巧,眼波狠狠一颤。
……
管家给四人安排了并排的三间房,余虎一间、双胞胎一间、班鹿一间。
他们道完谢,等管家走后,四人没有去各自的房间,一起留在余虎这里。
余虎将少年丢在地上,班鹿就对双胞胎的一人问:“阿宝,你刚刚摇头是什么意思?那女人是撒谎还是没撒谎。”
刘进宝说:“我听不见她的心声。”
班鹿睁圆眼。
双胞胎的哥哥刘招财这会儿侧耳做倾听状,“他们在吃饭,女人叫那小孩飞雪,小孩没说过的话,疑似哑巴。”
这时刘进宝插嘴说:“那小孩和管家的心声我也听不见。”
班鹿咋呼道:“我就说这屋人有古怪,什么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就把人给识破了,这算什么破理由,那我们一来就信我们的话是嫌我们不好看吗。”
在场三位男士都略感被内涵到。
余虎摆手,“好了,无论他们有什么古怪,当务之急先把这小子处理了。阿宝,过来审问。”
被喊到的刘进宝乖乖上前,扯掉少年嘴里的臭抹布对他问道:“你将‘共感’放哪了?”
少年冷冷一笑,“你猜?”
刘进宝的脸色微变。
余虎注意到,“怎么了?”
刘进宝沉默了两秒后表情疑惑又难看,转头对余虎说:“老大,我也听不到他的心声。”
“见诡啦!”班鹿惊呼,扯着刘进宝的袖子摇晃,“今天是你‘心语’的来葵日吗?”
刘进宝脸色发红,又羞又恼。
余虎若有所思,突然转身一脚踹中少年的腹部。
少年痛呼。
刘进宝喊道:“听见了,又没了,他用了共感,把思想感官转移了。”
“该死。”余虎骂道。
班鹿哼哼,“那就打到他说,我倒要看看他能维持共感多久。”
……
婢女版宅灵按照宓八月的吩咐,把余虎屋内发生的细节以及对话一一陈述。
这所宅院就是宅灵的身体,在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它的耳目。
听到后面只剩下余虎他们对名叫闻青毓的少年拳脚逼供,宓八月让宅灵可以停下了。
袖子被人扯了下,宓八月侧头对上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
“吃饱了吗?”
飞雪点头,拉着她的袖子从椅子起身。
宓八月没问去哪,路过宅灵时交代道:“给客人送一份晚餐,好坏随意,心意到了就行。”
宅灵眨了下眼睛,应是。
天色昏暗,月隐云后。
宓八月被牵着来到院落的一个墙角。
墙角下有一棵半死不活的矮脖子树。
只见飞雪一只手往矮脖子树树干上一掏,明明没有树洞的树干被她掏出一个东西出来,转手递到宓八月面前。
这是一尊三厘米不到的青铜雕像,雕着一个身体前后两张脸的小娃娃,前脸的小娃娃表情诡异的笑,后脸小娃娃表情诡异的哭,笑得像哭,哭得又像笑,盯着看久了耳边仿佛听见了“嘻嘻”“呜呜”的小孩或尖锐或软糯的笑哭声音。
“给我?”宓八月问,心里所想却是宓飞雪凭空抓物的手段。
只怕小孩一直都有特殊体质的能力,只是半年来没有灵异事件在眼前发生,她也一直没有察觉。
这边飞雪点头。
宓八月笑着接过来。
青铜雕像刚入她的手,空气中就炸开一道真实的尖锐婴儿啼哭。
飞雪肩膀一颤,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圆。
“不怕。”宓八月安慰的捏捏她的手。
后者依旧死死瞪着那青铜双头雕像。
宓八月若有所思,暂时松开飞雪的手,手心在半空摊开,《善恶书》从她掌心里冒出来。
展开的书页上。
【诡器:共感】
[一星]
[指定目标共享一项感官,包括思想]
[我的痛苦是你的,我的快乐是我的,你的快乐是我的,你的痛苦还是你自己的哦~]
[共感是个敏感的小醋王]
第3章 日记
一股吸力自《善恶书》摊开的页面传来,双面娃娃青铜雕像被吸入其中。
描述[诡器:共感]的这一页上就多了一副双面娃娃的背景画。
宓八月只看了一眼就把书合上收回手心,重新拉上飞雪的手,“回去了。”
两人离去不久就有两道身影光临此处。
“是这吗?”
“应该没错,只有这的特征对得上。”
“和一颗树共感难怪能隐藏思想,一棵树能有什么思想?那小子脑子真贼!”
两人小声说话,手上功夫也不慢。
找了五分钟,后来连树根都挖出来了,也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
“莫非被骗了?”
两人面面相窥没有办法,只好简单把歪脖子树恢复原状,再迅速返回。
一进门班鹿就恼恨的往闻青毓踹一脚。
余虎问:“东西呢?”
班鹿愤愤道:“没找到,我和阿财把地皮都翻了一遍也没看见。”
刘进宝诧异道:“怎么会。嗯?他心里现在有两个怀疑,一个是他留下的线索,让暗卫取走了,一个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
刘进宝顿了下,对三人说:“后者的怀疑更大。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闻青毓一副被恶心到的表情,朝刘进宝讽刺道:“讨厌你的人一定很多吧。”
不得不说闻青毓年少眼毒,一下就戳到了刘进宝的死穴。
班鹿又气愤的踹他,被余虎拦住,转头对刘招财问:“你去时没听到动静?”
刘招财:“没有,如果有我早就说了。有人来了。”
他话刚落,房门被敲响。
余虎给了其他人一個眼色,走过去开门。
婢女版宅灵提着食盒,“这是夫人让我为各位客人准备的晚食。”
余虎:“多谢。”
他接过食盒,眼神闪了闪。
班鹿喊:“这个要钱吗?”
余虎:“……”
婢女版宅灵一本正经的回答,“夫人没提,我可以帮客人去问。”
“那不用了,不用了。”班鹿赶紧说。
婢女版宅灵退下。
余虎关上门,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这户人家的确有古怪。”
班鹿把食盒一层层抽出打开,饭菜香味在室内弥漫开,勾得人饿了一天的胃口,几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转过来。
班鹿当先做上桌,从挎包里取出一根手指长的小竹签,在饭菜上一一试过后对三人说:“没问题,可以吃啦。”
招财进宝双胞胎赶紧坐下。
余虎边坐边说:“这食盒重量不轻,那婢女身材纤瘦,提起来却毫不费力的模样。”
班鹿夹了块肉放嘴里,“我们进门前不就觉得不对劲了嘛,等吃饱了就去探探情况。要是真有诡怪,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
她的脑门被余虎捶了一记,“跑什么跑!东西都被人偷了还好意思吃!”
班鹿嘀咕,“那怪谁啊,还不是我们人手不够……喂喂,你们两个家伙吃慢点,给我们留点。”
四人吃完没有收拾桌子,商量一番后分成两组出去查探情况。
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闻青毓忽然睁开眼,他昂头咬住右手上的一枚戒指,戒指中心的宝石被他用牙齿咬下来吞进肚子里。
一丝清凉的灵气由他腹部升起,流淌自周身。
闻青毓脸上露出一抹希望,当灵气流过他四肢被切断的经脉时。
“啊!”
一股剧痛伴随血肉被灼烧的烤焦味传来。
闻青毓痛苦扭曲的看向手腕,那一处细微的伤口变成惨遭灼烧的丑陋炭疤。
最后的希望被打破,少年恨得双眼通红。
忽的,屋内的光线飘忽了下。
闻青毓往桌面的烛台望去,那烛火跳了一下、又一下。
少年心跳跟着一咯噔,室内并没有风。
他闻到了什么味道,视线转向刚刚四人用过的饭桌。
只见桌上餐碟和桌面留下的食物残骸,形似老鼠的细小骨头,半边身的蚂蚱、肉虫搅和在一起。
“唔!”闻青毓心智再早熟狠戾,也是富贵出生,从未见过这样馊水一样的玩意儿上桌,再一想这些东西刚刚被人真的吃进嘴里,顿觉胃口反酸。
正在这时地面天旋地转,他的身体被突起的地板抛弃再实实在在的落下,白净的额头立即砸出一个大包。
这么被迫蹦迪十几下终于停下,闻青毓全身上下已经没哪一处不疼,胸口骨头都断了几根。
视野中前方地板忽然裂开,裂开的木地板似怪兽的尖牙,龇牙咧嘴的准备吞下地上的猎物。
呼——
裂口里吹来一阵腥臭的风。
被吹个正着的闻青毓脸都青了,想到一个可能性,被严打逼供都不变色的阴鸷少年惨叫:“不!”
啪~
屋内的烛火灭了。
……
青瓦屋檐上。
刘招财若有所感的朝来时方向望去。
和他搭档的班鹿给他一个手势问:咋啦?
刘招财摇头,指指耳朵摇头:大概听错了。
班鹿翻个白眼,又跳过一个楼角,来到一间房的上方蹲下。
油光水亮的麻花辫子自动散开,细黑的发丝在黑夜里非常不起眼,灵活的飘荡着延伸进一片青瓦下,再轻飘飘的将瓦片抬起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班鹿低头去看。
书桌上一盏烛火点亮室内一小片区域,也照亮正在书写什么的瘦小孩子半张脸。
班鹿向刘招财笔画手语:有其他人吗?
刘招财侧耳倾听,摇头。
班鹿懒得比划了,飞舞的发丝在空气中形成字体:我看这小孩最怪,要不先把她抓起来。
刘招财一向没主见,刚准备点头,耳朵里猛地一阵鬼哭狼嚎刺得他一张脸瞬间白了,连视线也一阵发花。
视野里的班鹿发出低声惨叫,头发疯长飞舞,把她半张脸裹了进去。
……
烛火照亮书桌。
瘦小的孩子握笔一笔一划,认真写着日记。
[双面娃娃在空中一会嬉笑,一会怒吼着骗子,骗子]
[长头发的无脸女人摇摇晃晃,头发越长越长,哭着要自杀]
[大耳朵的老鼠它在听什么?有没有听见屋子外面那些声音?]
[扛着大石头的苦力好辛苦,快压断了他的腰]
笔的墨有些淡了,小孩停下笔去沾墨水。
第4章 神灵
喀嚓。
瓦片破裂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宓飞雪抬起头,眼睛无神,表情有些疑惑。
屋檐上方瓦片完好,之前被班鹿掀开的一片也细密补好看不出一丝异状。
毛笔沾好墨水,宓飞雪重新垂首,想了想。
[对了,还有捧心的瓷俑少女快裂了,快裂了]
写完最后一笔,宓飞雪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一个错别字后才小心翼翼吹干墨迹合上日记本,跳下椅子将合上的日记本插入身后书架的一个固定位置。
书架上冒出个小孩的脸,“小主人,来玩睡前游戏吗?”
宓飞雪摇头。
她伸手,竖起食指,意思是要一本空白的书。
一本她的身高正好能拿到的书弹出来。
宓飞雪抽出就回书桌前,拿起毛笔迟迟没有落下。
她大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书页,思维却早已跑远。
过了许久。
小孩抿了抿唇,才认真落笔。
她翻开第一页,珍之重之一笔一划的写。
[她灵魂有暖暖的光]
[她身上有甜甜的香]
[她声音比晚风温柔]
[她手指比流水柔软]
[原来她是神灵啊]
[八月是飞雪的神灵]
……
正在研究善恶书的宓八月,手里善恶书突然幽光一闪,自动翻到扉页上。
空白的扉页凭空出现一行数值。
[善恶值:10]
宓八月:“能解释一下吗?”
下面墨色字体显现又隐去:善恶值为负既遭天谴。
之后宓八月再往深里问,书页也没有任何反应。
短短半天已经见识了半年都没见过的诡异,宓八月也不再跟一本书计较太久。
宓八月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去哄小孩睡觉了,就打开门走出去,意外看见不远处走廊倒在地上的两個身影。
“救……救命。”刘进宝看见她,拼命伸手求救。
宓八月走近,管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提着一盏灯笼为她照亮。
宓八月就看见余虎腰身以一种近乎腰斩的姿势倒地,一般人这样早就死得不能再死,可他额头冷汗直流,眼皮下眼珠滚动,分明还有意识在。
刘进宝这边外伤看不出来,可不到十秒,他已经捂着胸口心脏的地方哀嚎了好三回。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刘进宝双眼翻白,意识也快消失,嘴里凭本能的呢喃。
宓八月蹲下解开他胸口的衣服,露出他死捂的胸口位置。
白净一片。
宓八月看了一眼,说:“我不知道你们生了什么病,该怎么救?”
凉夜里柔和的嗓音暖人的身心,刘进宝失去所有戒备,说:“心疼,心脏好像裂了的疼。”
宓八月又看了眼他心脏处,想了想说:“没有仪器,介意我切开看看吗?”
刘进宝痛到已经听不清她说什么,只看见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傻傻的点头。
宓八月站起来,对管家吩咐,“先把他们送回客房,我一会过去。”
管家一手扛一个把人搬走。
宓八月则继续往宓飞雪的住所去,到了地点后就看到一个被头发裹得生死不知的少女,以及双手捂着耳朵用脑袋撞地的少年。
她一眼掠过后,敲响宓飞雪的门。
哒哒哒的小跑声隔着门都能听见。
房门从里推开,宓飞雪在里面昂头望她。
宓八月看到她已经换好的睡衣,摸头夸了一声“乖。”接着说:“你先去躺着,我解决几个患者就过来。”
宓飞雪歪头。
宓八月说:“今天来的客人生病了。”
宓飞雪拉住她的袖子,满脸不舍。
“好吧,那明天再去看。”宓八月宠溺的笑了笑,“反正看他们的样子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被如此宠溺的宓飞雪他反倒害羞的低下头,却没有松开她的袖子。
“走吧。”宓八月转握她的手走进去。
小孩的房间很简洁干净,最醒目的是那占了一半房间的巨大书架,书架上摆着一层层线装书。
这些书大部分是原先就有的,少部分是宓飞雪自己写的。
小孩很喜欢写东西,半年前刚来时的宓八月就发现小孩总是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一宅能宅一天的坐在书桌前。
后面相处熟悉了些,宓八月问宓飞雪以后想做什么。
小小一只的孩子懵懂的说:写书。
宓八月夸她是个小文人,便计划起攒钱还有找关系给她报私塾的路子。
如今路子倒了铺好了却不方便用了。
宓八月让小孩先去床上躺着,自己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在小孩期待的神色下一起坐到床上,打开这本起名《小灯笼》的书。
“小灯笼,白又白,两只眼睛亮起来,爱吃头发,爱舔腮,咯吱咯吱真古怪呀真古怪……”
宓八月顺着扉页念完,望向身旁的小孩,“新写的?”
宓飞雪害羞的点头,无神的眼睛上颤抖的睫毛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某些期盼。
宓八月夸奖道:“写的不错,很押韵。”
……
屋外。
廊上悬挂的一盏灯笼飘飘荡荡的落下来,里面亮起烛火,摇晃间烛火晃动出叠影,犹如两颗眼珠子,直接往班鹿的头上落去。
哗啦。
灯笼裂开一张嘴,裹住班鹿的头发。
头发遭受大敌一样被里面的烛火烧了个坑,露出班鹿的脸。
班鹿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睁眼就看见灯笼的烈火大口。
“啊啊啊啊啊!”
一抹火舌从灯笼里面伸出来,往她脸腮舔去。
滋——
被甜的皮肤焦红。
班鹿一行泪水直流下来,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呜呜呜,救命救命!!!”
第5章 病因
早上和宓飞雪一起吃过早食,宓八月打开善恶书翻到【诡器:共感】那一页。
一哭一笑的双面娃娃虚影从书面飘出,嬉笑的一面对着宓八月,婴儿柔嫩的嗓音异常邪恶的在她耳边响起,“嘻嘻嘻嘻~我要你对她的宠爱~”
诡器属阴,使用有价。
普通人想驱使它就得付出它提出的代价。
旁边忽的伸出一只小爪爪,一把抓住双面娃娃的虚影。
宓飞雪生气的表情阴沉冰冷,逮着虚影就往嘴里塞。
双面娃娃嬉笑表情转而变成另一边的啼哭,爆哭,紧接着惊恐。
“呜哇——!!!”
在虚影即将被吃的下一秒,宓八月按住小爪爪。
一双无神的大眼疑惑又无措的瞅着她,乖乖的没再把双面娃娃虚影往嘴塞,却抓得很紧。
宓八月看了一眼,好好一虚影近乎被捏断了腰。
“宝宝,不要什么脏东西都往嘴里塞。”
她朝宓飞雪伸手。
后者默默把双面娃娃交过去,只是上交之前又偷偷用力捏了下。
共感·双面娃娃两眼凸起:差点嗝屁~
这些小动作都被宓八月看在眼里,接过共感后,先摸摸小孩的头发给予鼓励。
再对手中的共感问:“还要代价吗?”
共感用爆哭脸对她。
“乖。”宓八月微笑。
共感被治愈得一个支棱,下一秒周围阴测测的空气又向它凝结而来,浑厚而密不透风的恶意,由四五岁的小孩为中心,黑暗中仿佛有一股庞然的不可直视的恐怖存在向它瞥了一眼,稍有异动就会被撕得支离破碎。
“……”
共感僵如死水,噗通一下融入宓八月的手心。
没代价,啥代价都不敢有!
诡器一入体就好像使用手册一起融进人的脑海里,宓八月一下就明白该怎么使用。
她拉上宓飞雪的小手,“出去试试。”
两人出门,宓八月看了眼天色,一片碧蓝如洗的好天气。
“等下。”宓八月走到小飞雪身后。
宓飞雪本能转头去找她的身影,双眼被柔柔的覆盖上一片温软。
她当即不动了,连眼睛都不敢眨动。
温暖和淡淡的香味从后背传递,宓飞雪小脸不断升温,这个动作就好像她被对方拥抱在怀里一样。
宓八月没有发现身前小孩的紧张,她使用共感将两人的视觉感官共享。
然后宓八月就亲身体会了一把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
共感之下,她的视觉里两個画面重叠,她可以自行选择将其中一个作为主视角,副视角就会半透明隐在下面。
现在她的副视角来自宓飞雪,黑灰世界里,一只有莹白柔光的手异常突出。
宓八月愣了下。
在小孩的视角里,她一直自带柔光特效?
宓八月松开手。
副视觉里莹白的手离开,视野里只剩下灰黑铅笔画一样的世界。
原来这才是宓飞雪眼疾里的世界,死气沉沉的灰,无边无际的黑。
“用我眼睛看看。”宓八月望向天空,弯腰在宓飞雪脸侧问:“宝宝看到了什么?”
“……”
“天空还有云,知道那是什么颜色吗。”
宓飞雪有了动静,她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写:蓝色。
写完后忐忑不安的看着宓八月。
“聪明。”宓八月看到地上的字。
宓飞雪害羞的卷缩下手指,又写:没看过,但看到就知道了。
生而知之?
宓八月望向蹲在地上写字的小孩。
然后两人就互相看到对方视角里的自己。
宓八月就被副视觉里的‘人形发光体’又弄得愣了愣。
难道这半年来,在宓飞雪黑会世界里的自己一直是自带发光效果的?是原身就是如此,还是她取而代之之后才这样?
如果是后者,那两人初见时小孩躲在门后偷看,是否就发现她身份有异。
这又是不是半年来,宓飞雪从没喊过她一声娘的原因?
在宓飞雪的心里,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个个念头在脑子转瞬而过,宓八月被手里的触感拉回意识,发现是小孩双手抱住她的手,担忧紧张的望着她。
宓八月就笑了,“没事,我们去别处看看。”
……
到了安排给余虎的客房,宓八月看到放了一晚上的四位病患。
这四位不愧是能在开场将救世主娘祭天的人物,受了一晚的磋磨还留有一口气在。
宓八月放松开下小飞雪,然后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叠加的宓飞雪视觉里,她看到身体以腰斩姿势倒地的余虎身上叠加的虚影——一个赤裸上半身,浑身只在腰间系了一块破布,长得青面獠牙的短壮人士,肩膀扛着一块比他身体还巨大的岩石。此时一副被巨石压折了腰,跪地姿势。
名为班鹿的少女头发和脸上遭了火伤,虚影是一颗没有五官的头,头发在脸上地上胡乱蔓延打结,少说有三米长。她脸上有和班鹿一样的烧伤,滴答滴答流着泪水。
顶着一双熊猫眼的双胞胎。
一个背后是一个长得尖嘴鼠腮,大耳朵,活像老鼠成精的瘦小身影满地打滚。
另外一个是手里捧着一颗心脏的陶瓷做的少女雕像,陶瓷的瓷面上密布着细密的裂痕。
宓八月想起昨晚双胞胎的一个对她说的是:心疼,心快裂开的疼。
她又通过宓飞雪的视角看了眼龟裂的捧心陶瓷少女。嗯,的确快裂没了。
旁边的宓飞雪正歪头,无神的眼珠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宓八月却知道她在好奇,“人有颜色后的样子好看吗?”
宓飞雪摇摇头,又盯着她点点头。
他们不好看,你好看。
宓八月领会她要表达的意思,笑道:“多亏了宝宝,我好像知道他们的病因了。”
宓飞雪不好意思的蜷缩手指。
宓八月说:“我要试着医治他们,宝宝是要在这里看,还是自己去玩?”
宓飞雪指着她。
“也好,那宝宝给我打下手好了。”宓八月笑道。
听到自己也能帮忙,宓飞雪小脸上布满认真。
“别紧张,救不活也没关系,就试试。”宓八月捏捏她认真的小脸,看了一眼龟裂的陶瓷少女,“走,我们去外面捡点泥。”
两人出门,无处不在的宅灵管家拿了一个容器过来站在她们身后。
宓八月和宓飞雪各自挖了点土丢进去。
宓八月观察一下,“有点干。”
宓飞雪跑出去,过一会捧着一碗水过来。
宓八月夸奖道:“宝宝真棒。”
让宓飞雪把水倒进土里,宓八月又给她一根棍子让她来搅和。
瞧着小孩认真用木棍搅泥巴的画面,宓八月满意的笑了。
没有玩泥巴的童年是不圆满的。
等两人重回客房。
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们。
其实余虎四人并没有失去意识,宓八月她们刚进门时他们就知道了,也把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
可亲眼看到四五岁的孩子手里捧着小碗进来,碗里果真放着搅和的稀泥,绝不是什么药物之类的,四人的眼神都变成不可思议。
宓八月对病患一向给予如沐春风的温柔,任病患是骂是哭或是崩溃疯癫,她都能维持最得体的职业微笑。
走到刘进宝身前,宓八月蹲下往捧心的陶瓷少女伸手。
摸到的是双胞胎少年的身体。
“嗯。”
初步试验失败。
宓八月说:“宝宝,你来试试。”
宓飞雪和上次抓【共感】一样,直接往前伸手拽住。
捧心陶瓷少女脸上微笑的表情油彩突变成扭曲的惊恐,满脸写着:怕怕,别过来!!!
宓飞雪抿抿嘴,不高兴没能一下把八月想要的东西给她取来。
这一生气,无神的眼里有什么翻滚。
喀嚓——
捧心陶瓷少女身上掉下来几块瓷片。
“啊!噗!!”刘进宝一声惨叫,嘴里喷出一大口血。
地上的血沫里还能看到某些碎肉。
脸色肉眼可见的萎缩,一下变成短命相。
宓八月习惯性的想从口袋拿出口袋本,记录下实验报告。
一伸手掏了个空,想起她现在穿的不是以前的职业装,口袋本也没带过来。
宓飞雪还在跟陶瓷少女较劲,打定主意这一次一定要把这东西给拿出来。
喀嚓喀嚓。
陶瓷少女碎开的瓷片刷刷的掉,她水彩脸上哭得一塌糊涂,仿佛预见了毁灭命运的绝望。
刘进宝更好不到哪去,一口又一口的吐血。
另外三人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肉眼所见是小孩伸了一只手抓在刘进宝的身前几厘米前,却感受到各自绑定诡器传达而来的惊恐,受到群带作用的浑身痉挛,活像得了癫痫。
第6章 给你一颗小心心
在刘进宝痛到连思维都快麻木,预见自己就要死的时候。
“好了。”这一道柔和的声音简直如天籁。
他的痛苦也在这一刻止住了。
灵魂深处听见“呜呜咽咽”的少女绝处逢生的哭声。
那是他的诡器[心语]的哭声,他第一次听见。
宓八月将宓飞雪的手拉回后,对管家说:“把另外两样遗物拿来。”
宅灵管家装模作样的转身出门,拿了门外梁柱吐出的青铜面具和令牌就推门回来,前后不到五秒钟就把宓八月要的遗物拿来了。
接了面具,宓八月摊开手让善恶书现形,就把两件神遗直接怼进书里。
还真被她给怼进去了。
善恶书里又多了两页。
【夜游诡戏】
[神器]
[世间万物皆有代价,神也不例外,你准备好了吗?]
[戴上面具的你将化身唯一能在阳间行走的阴神,获得阴神的神力,司掌诡怪,惩恶扬善为己任。友情提示:请勿轻易沾染人世间的情欲,一旦因情错判善恶会叫你苦不堪言。]
[神器有灵,请勿无证驾驭哦~]
【司夜令】
[神器]
[代表神职身份的令牌]
[……]
[未达条件,暂不可用]
宓八月看完善恶书上有关两件神遗的介绍。
显然【司夜令】对眼下情况不适用,另一件倒是可以试验一下。
视线在【夜游诡戏】上‘代价’两个字上停留了两秒,手在书页上一抹,面具就化作实物出现她手里。
宓八月没有犹豫的将面具贴到脸上。
看起来很有分量的面具上脸后却轻若无物,化作一层灰雾笼罩面前。
和用【共感】时的附带说明书一样,【夜游诡戏】的效果说明也直接上脑了。
戴上它后获得阴神的神力是真的,不过这神力和信仰挂钩,后面一连串看起来很厉害的神技……只有两个能用。
【屋里乾坤】:以宅灵本体为载体,掌握乾坤。
【任意门】:分割宅灵子体赋予任意房门上,可两门通行。
看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明了了,阴神的技能都是配合阴系诡怪来使用的,而这位前神的遗产里只剩下一个老宅的宅灵。
原身的前夫大概是‘穷’死的吧。
戴上面具的宓八月没觉得身上有什么变化,视觉里依旧是和宓飞雪维持共感的主副画面。
她又一次向刘进宝身上的碎了大半的陶瓷少女虚影伸手,这回抓到了。
“呜呜呜呜~”
宓八月听到少女的哭声。
“救救我。”少女哭求。
此诡物并未主动为恶。
先是一個判定浮现脑海,随即一股强烈的,难以违抗的责任感席卷向宓八月,促使她去答应陶瓷少女的请求。但凡生出一丝拒绝的念头就会被浪潮般的愧疚自责淹没,时间拖得越久,这股自愧巨浪就越大,誓要将她的心灵拍死不可。
宓八月眼神一下暗沉。
她好像明白遗书故事电影里的救世主为什么会那么‘圣母’,经历无数背叛伤害后,依旧不断接受他人求助的原因了。
宓八月没有刻意抵御这份责任感,她轻声温柔的说:“好,我救你。”
从面具后传出来的声音和她原音有了些变化,抹去了女性化的柔亮,也不是男性的低沉,没有性别的差异,只剩下声音最原本的空灵治愈。
神性的声音。
宓八月自己听见了也微微心头一跳。
瓷器少女当即停下了哭泣,看她的眼神充满儒慕信任。
被宓八月握着取出刘进宝身体时都没有任何反抗。
一尊巴掌大的陶瓷少女雕像,破破烂烂的满身破裂。
咚。
刘进宝如遭重击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是心语!”班鹿惊骇。
自和诡器绑定,令其融入身体后,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诡器藏在自己身体哪一处,按照前辈的经验,只要中间不出什么意外,直到死才能再见诡器本体。
现在属于刘进宝的诡器【心语】被人凭空从身体取出来了。
余虎瞳孔巨颤,脸色除了痛苦之外没有其他表情,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刘招财更有心无力,他耳朵快被四面八方,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鬼哭狼嚎吵聋了。
而宓八月接下来做的事一再挑战他们的心理承受力。
宓八月一手抓着破碎的陶瓷少女,一手捡起地上的陶瓷碎片。
在余虎他们眼里的画面就是宓八月往空无一物的地上一捏,手里就多了一片肉眼可见的碎片。
“宝宝,来涂点泥。”宓八月将碎片在陶瓷少女雕像上比划着,找到正确位置后对宓飞雪说。
宓飞雪拿着搅泥棍小心翼翼往碎片边缘涂,弄好后昂头对宓八月点头。
“做得好。”宓八月夸道,然后将涂了泥的碎片贴进陶瓷雕像的缺口上。
还醒着的余虎三人:……
这是诡器!诡器!又不是真的陶瓷泥团团,不可能用点泥粘回去就能好!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五片。
陶瓷少女雕像露出如获新生的笑脸,瓷面上的裂痕在宓八月贴第一片碎片时就在恢复,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些还没补回来的碎片缺口。
余虎三人如在梦中:………………
“好了。”宓八月停下修补工作。
心语·陶瓷少女:?????
好了?怎么就好了?地上还有她半边身体。
宓八月用充满神性的声音说:“我救了你,现在该来谈谈医疗费的问题。”
【心语】尚未感受到这神性之下的铜臭味,柔嫩的少女音,“医疗费?”
宓八月温柔道:“嗯,世间万物皆有代价,神也不例外。”不久前善恶书上的一句话被拿来现学现用,“我救了你的命,伱能付出什么?”
【心语】懵逼脸。
它反驳不了。
人使用诡器也要付出代价。
第宓八月温柔说:“地上的碎片和为我工作十年,选一个吧。”
【心语】傻了。
地上的碎片是她半个身体,同等于她力量的凝结,没了还得了!?
陶瓷少女的水彩脸再次哭丧。
不等她流泪扮可怜,宓八月手指摸了摸她的脸蛋。
“包吃住,管医保,给工资,有提成。”
【心语】:……
【心语】把手里捧着的小心心递向了宓八月。
宓八月将它塞进了善恶书。
……
【诡器:心语】
[一星(破损)]
[倾听任意生命体的心声]
[你这么好的人呀~就该是心黑的~不要藏了,你的心在跟我说悄悄话呢]
[心语是个八卦的胆小鬼]
第7章 公物
有了前面治疗的初步实验成功,后面的治疗就简单多了。
帮长发无面女梳理头发,给大耳朵老鼠男塞住耳朵,把快压断青面獠牙汉子的巨石取下。
医疗费让他们在‘剪下一半头发’‘切下一只耳朵’‘一整块巨石’和十年工作期中选择。
宓八月的善恶书上就又多了[诡器:巨力][诡器:长发][诡器:耳语]的三面带图书页。
三者都是一星。
把面具取下再收起善恶书,宓八月问候余虎三人,“你们需要我帮忙看看伤势吗?”
面如死灰的三人齐整摇头。
宓八月有些遗憾,吩咐宅灵管家照顾好客人,就牵起宓飞雪的手离开。
善恶书上一下多了六个新奇玩意儿,宓八月做研究的兴趣一下就提来了。
她一向喜欢未知更喜欢打破未知,只要是到手里的东西就一定要尽早掌握。
一上午待在房间里,宓八月很快发现正式研究起来用笔记的方式太慢了,跟不上她的思维速度。
“你能根据我的口述自动记录吗?”宓八月对善恶书问。
一面空白书页浮现她问出的这句话。
“很好。”宓八月笑道:“我开始喜欢你了。”
善恶书页角轻微卷了几下。
这让宓八月想起宓飞雪害羞时卷缩手指的模样,凭空吩咐道:“宅灵,到饭点的时候通知我陪宝宝吃饭。”
墙上凸出一张脸,“是,夫人。”
似乎是发现宓八月接受神遗并适应良好,宅灵也不再刻意伪装普通人。
一个敢吩咐,一个敢应做,明明才一晚后的生活状况变得天翻地覆,这家里的每個存在都仿佛没感觉。
宓八月用心做研究试验起来就容易忘记时间,等到宅灵按照她的吩咐来通知,宓八月还意犹未尽。
她打开善恶书,扉页后多了一页书签,五页诡器原介绍页也被改成宓八月最熟悉的病历表模式,姓名、年龄、出生日期、婚否、体重、职业、病症等等一应尽全。
“还是这样看得舒服。”宓八月满意点头,合上善恶书盯着书名,喃喃:“不如改名叫病例大全。”
善恶书抖了抖,犹豫不决。
宓八月摇头,“不着急,病患还不够,达不到大全的标准。”
她走出门打算去找宓飞雪,打开门就看见还未到腰高的小孩候在门口。
宓八月讶异了下,随后弯腰拉住神色紧张的小孩,“谢谢宝宝来接我。”
宓飞雪放松下来,摇头朝她僵硬的扯了扯嘴。
刚扯一下,宓飞雪由【共感】看到宓八月眼里自己试图笑起来的怪异模样,当场自闭。
明明、明明练了几百回,明明对方笑得那么好看。
宓飞雪自卑得低下头,懊恼得眼眶都红了。
四周的空气无形无色的翻滚着,直接感受的宅灵强撑不要发抖。
这股肉眼无法看见的气浪隔绝在宓八月之外,小心翼翼的一丝都没有涉及到她。
“小主人,今天刚拖过地,小心地滑。”宅灵管家冒出来战战兢兢的说,内心不断对宓八月无声呐喊:快看小主人,快发现她的心情,快安慰她!我的脆弱身子骨承受不住这样的委屈。
宓八月的确发现了宓飞雪的异样,只是没有急着去安抚,有些事太在意反而刻意,容易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
两人走到饭厅的时候,宓飞雪的情绪就差不多恢复了。
用完午饭,宓八月向宅灵问了余虎他们四人的情况。
宅灵说:“性命无碍,已能行动。”
宓八月:“午饭送了吗?”
宅灵:“送了。”
只不过作为一个只能在自家活动的宅灵能力有限,能搞到的精粮都是给夫人和小主人,外人?老宅的老鼠、蚱蜢、昆虫什么有的是,总归是能吃的肉,用点障眼法后客人们不也吃的很香么。
宓八月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宅灵管家做了个不那么符合这副稳重形象的动作:挺了挺胸膛。
夕阳快下落时,余虎四人上门求见。
宓八月见了他们,心想比她预测的时候更快一些。
也说明这四人身体的恢复力比她预测得更好,哪怕她已经是以现代特种兵双倍身体素质去做预测。
这次会面,余虎四人的态度和初见截然不同。
余虎当年抱拳就对宓八月弯下腰,宓八月不认识这是什么礼,却能从态度上感受到敬重。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余虎毕恭毕敬的说。
宓八月:“我不是什么大人。”
余虎换了个称呼,“是,姑娘隐世于此,怪我等鲁莽,多亏姑娘心善为我等上了一课,叫我等长个记性,以后定不会再这般鲁莽行事。”
宓八月多看他一眼,不愧是做队长的,长着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模样,却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余虎:“昨日忘了介绍,我们四人来自北原城司夜府,司夜府隶属于易国灵缉都尉府。”
说话间,余虎悄悄打量宓八月的神色,对方在听到‘司夜府’和‘灵缉都尉府’时没有任何反应,当即对宓八月更忌惮。
事实上宓八月还在思索灵缉都尉府是什么,司夜府倒是在遗书故事里看到过,关于余虎他们是公家部门人员的身份也清楚。
这就是一个负责处理世间诡怪异事的特殊部门,被或知情或不知情的普通人称为‘夜游使’,专门在夜晚行动。
见宓八月不应话,余虎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说:“我们四人是司夜府捕快,使用的诡器都是司夜府公物,非我们私有。”
宓八月的思绪收回,知道主题来了,“原来如此。”
后面脸伤发乱的班鹿和互相搀扶的双胞胎少年纷纷殷切望来。
宓八月微笑,“你们是想说这些公物你们做不了主,必须返还给公家。”
三人双眼发亮,小鸡啄米的点头。
余虎委婉的说:“姑娘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若是我们私物必愿送于阁下。”
宓八月一向有原则,“我救的是那些诡器,和伱们没有关系,也不需要谢礼。”
听到上一句四人还心中惊喜,宓八月下句话就把他们打回原状。
“既然是公物就该公家付钱,等灵缉部的人来补交医疗费了,我就将病患还给他们。”
“……”
四下无声。
宓八月问余虎,“本来说好今日启程离开,你们准备好了吗?”
余虎经她提起才记起还有这个约定,“……闻青毓,就是那个小贼不见了。”
宓八月看向宅灵。
宅灵管家出去提人。
宓八月看回余虎,“不用担心,人会给你们找回来。”
余虎喉咙发干,“多谢。”
宓八月:“昨日说好今天你们护送我们回城抵用房费,既然今天不走……”
“走,我们能行。”余虎说。
班鹿和双胞胎少年同样一个支棱,用力点头。
再不走,等着被坑到和各自诡器一样卖身十年吗。
第8章 宝马雕车
闻青毓被提出来时满身臭气,面色青白已去了半条命的模样。
宅灵管家将他交给余虎四人时,四人又惊又愕,既嫌弃又欣慰。
原来最惨的不是自己。
班鹿吹了声响哨,没多久四匹骏马远远跑来。
余虎向宓八月问:“阁下可有代步工具?”
宓八月摇头。
余虎便安排双胞胎共骑一匹,将最骏的那匹马留给对方。
临走前,宓八月拿出善恶书。
老宅地动山摇,一个庞然大物眨眼化作一个巴掌大的木屋玩具,再融进善恶书里。
【宅灵】
[灵物]
[宅院生灵,镇宅安家,效用无穷]
[在宅院里没有它做不到只有你想不到,居家打劫样样强,旁人都羡慕哭了]
[这只宅灵明明很强却过分谨慎]
宓八月一眼扫过介绍就合上善恶书,将宓飞雪抱到马上,自己坐她身后,对呆立在原地的余虎等人说:“带路吧。”
余虎赶紧应是,上马后发现另外三人都没动,喝道:“还不麻利点。”
三人手忙脚乱的各自上马。
余虎领头,宓八月她们在中,班鹿三人押后。
策马奔腾,草木飞溅。
跑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在官道上看到一支商队。
余虎视若不见,就打算直接超越。
“等等。”宓八月喊停。
她的话余虎不敢不听,赶紧停下询问:“阁下?”
却见前方的商队也停下了,底下步行的护卫和马车上的人说着什么,又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没一会儿,马车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妇,在护卫的跟随下走到余虎身前。
“大人可是司夜府夜游使?”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和善笑道。
夜游使这個身份在普通人那里有一层光环,余虎一向以此为荣,不过这会有宓八月在,他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高傲,只是对中年商人矜持的一点头,“你如何知道?”
商人说:“我曾有幸见过大人腰间所挂令牌的官纹。”
余虎:“你倒是心细。”他表面淡定,实则心里七上八下的焦躁不安,担心拖得时间久了让宓八月不悦,随即就对商人说:“你前来有什么事?”
商人听出他语气的急躁,赔笑道:“我看大人们风尘仆仆,恰巧我队里有空下的马车,便想请大人上座。”
“不……”余虎脱口就打算拒绝,忽然想起宓八月。他扭头对宓八月问:“阁下觉得呢?”
商人诧异往宓八月望去,见这少女眉眼如画,一副无害美人的模样,又打消了心底的疑虑。
宓八月说:“我觉得挺好,骑马太颠簸了。”
商人听完,最后一丝警惕也散尽,好一个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商人热情道:“像姑娘这般冰肌玉肤,哪能受这样的颠簸。还不快将马车拉来,请大人们上车。”后来是对身边的护卫说的。
护卫离去。
商人继续和余虎聊天聊地的打探消息。
后方。
班鹿对刘进宝问:“这人是不是太热情了?我们夜游使在百姓们心里有这么高大上吗?快告诉我,他心里在想什么?”
刘进宝给她翻了个虚弱的白眼。
班鹿:“哦,我忘记你现在听不见了。”
刘进宝:“你头发也没用了。”
刘招财拦住两人,“何必互相伤害。”
宓八月视线从商人到挽着他胳膊的妇人脸上,那妇人没商人那么好定力,神色间的不忍没藏好,和宓八月刚对视就强扯个不尴不尬的笑容。
“宝宝想听人心吗?”宓八月低头对怀里的小孩问。
宓飞雪指了指她。
宓八月笑道:“这个得宝宝自己决定。”
宓飞雪纠结住了。
宓八月揉开她的眉心,“不是多重要的事,想了就用,不想就丢好了。不过人心有些时候不听也罢,听了反而恶心。”
说着看把【心语】塞给宓飞雪。
在落入宓飞雪手里的瞬间,巴掌大的陶瓷少女恬静的表情变成惊恐。
“哦,来了来了。”商人热情高昂的语气惊动所有人。
班鹿:“要死呀,吓人一跳。”
之前被喊去拉马车的护卫,神色冷峻的拉着一辆马车来到这里。
当见到这辆马车的全貌,连刚对商人态度有意见的班鹿也收回心中的偏见。
宝马雕车,莫过于此。
白马神骏,雕车华丽。
北原城权贵后院那些贵妇人娇小姐们的座驾都不能与之相比。
余虎惊疑道:“这是伱们的商品吧?”其实他更想说贡品,这等华美的马车就算是上供给皇亲国戚都够品格了。
商人连连摇头,“大人说笑了,这是我那不成器孩儿看上后非高价买下的私人座驾,他已经坐过了自是不能再拿来出卖。哦,不过他就坐了一回,还望大人们不要嫌弃。”
没人能对这辆马车说出嫌弃的话,非要说的话,一定是故意找茬。
班鹿双眼迷离,“真好看啊。”
余虎隐隐觉得不对劲,往宓八月望去。
宓八月已经下马,正扶着宓飞雪的手将她抱落地。
“还不快为小姐踮脚。”商人对牵马的护卫骂道。
护卫松开缰绳,跪趴在地上做了个人凳。
“不用了。”宓八月说,就牵着宓飞雪从另一边跨上车。
宓飞雪先进了马车内,宓八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余虎柔声说:“闻青毓身体不适也不适合在外颠簸,让他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吧。”
余虎惊异,商人比他还反应还大,惊呼道:“可是开云海运商行闻家的公子?”
“这是怎么了?我队伍里就有大夫可以……”商人上前去看趴伏在马上不省人事的少年。
宓八月嗓音轻缓,却轻松盖过商人大嗓门的存在感,“我就是医师,不用旁的大夫,将他送上来吧。”
她往余虎望去。
后者心里咯噔一下,哪里敢再让大佬说第三回。
无视商人还在唧唧歪歪称队大夫有多老道的废话,抬起闻青毓就往马车而去,半途被商人挡了去路,不耐烦用肩膀就将商人撞得东倒西歪。
“哎,小姑娘哪有老大夫医术高明,我也是好心啊。”
在商人依旧不放弃的劝说声中,余虎将闻青毓送进马车里面。
送进去时他有自己小心思的多看两眼,当即瞳孔紧缩,鸡皮疙瘩冒了一身。
第9章 木偶人
余虎返回马上,班鹿凑过来,“老大,我也想坐车。”
“闭嘴。”余虎低喝。
班鹿眼里的迷离被呵退大半。
余虎冷声道:“没了诡器连基本的警惕心都没了?往日怎不见你喜欢坐马车。”
班鹿被点通,最后一点痴迷也被警惕压下去,再看那辆充满诱惑力的宝车也不再觉得香了。
她压低声悄悄问,“这车有古怪?”
招财进宝双胞胎同凑近。
余虎深吸一口气,说:“里面坐着个木人,是诡是怪尚不明了。”
三人色变,班鹿怒道:“我就说那商人太过热情必有古怪,这怕是拿我们当挡箭牌呢,看我不去将他们拿下。”
余虎将她拉住,训斥道:“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什么时候才改。”
班鹿不甘道:“那就任他们这样算计我们?”
余虎眼神闪过凶光,“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只是那位大人早先看到商队就喊停下,怕是有什么打算。教训这帮庸人事小,坏了大人的打算事大。”
想起宓八月那神鬼莫测的手段,班鹿脸上还没好的烧伤又觉得疼起来,乖乖点头嘀咕道:“那等大大人的事办完再跟他们算账。”
这边商量完毕,另一头马车里,商人也正和夫人发生争执。
商人名为杜远大,夫人李氏,身边还有个十二三岁的豆蔻少女,是他们的女儿杜晓梅。
李氏自回到马车上就神色不安,不断念叨着。
“那女孩儿才初初及笄的模样,一看就从未出过门,不懂这世间险恶。她身边的孩子更是小,那般的瘦弱,怕是被那小姑娘救下的可怜人。”
“行了。”杜远大被念得烦躁,神色语气和在余虎等人面前的和善热情截然不同,“马上就要入夜了,他们不上去,万一那吃人的妖车这次要吃的是女人,如今队里的女人就剩你和晓梅,是你上还是让晓梅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杜晓梅抱紧李氏的胳膊,惊恐的浑身哆嗦,“我不上,我不要被吃,娘,我怕!”
“不怕不怕。”李氏安抚着小女儿,同是苍白的脸上流露不忍的挣扎,后面渐渐化为沉默的妥协。
“哼。”杜远大眼神阴鸷,骂道:“碰见闻家公子是我没想到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且看这位闻公子的运气如何,今夜这妖车是要吃男人还是女人,若是男人又是吃他还是那小孩儿。”
宓飞雪一头及肩短发又瘦小的模样,外人看见第一眼都容易将她错认成男孩,杜远大也不例外。
“若是他被吃,我们就将责任推到司夜府那帮人头上。我已极力阻止了,还好心让大夫给闻公子医治,只是司夜府众人阻止,才导致闻公子病死在途中。你们都记住了?”杜远大对妻儿喝问。
李氏轻声问:“若是夜游使们找我们麻烦又如何是好?”
杜远大嗤笑一声,“不过是一帮夜里狂吠的走狗罢了,除妖卫道本来就是他们职责。这次我们在官道上遭此大难已经是他们失职,到了北原城我还要去府尹那里参他们一本,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杜晓梅说:“还是爹爹厉害。”
杜远大得意哼笑。
宝车里。
绸缎软枕,檀木小几。
炉香渺渺,茶气四溢。
内里的空间比外面看着要宽敞上不少。
宓八月倚靠软枕捧书观看,宓飞雪坐在身旁也跟着看得认真。
地上鼻青脸肿的锦衣少年四肢无力躺着,依旧不省人事的模样。
檀木小几正前方盘坐一位木偶人,身着浅绿婢女服,头梳丫鬟鬓,从背后看和真人无异。
喀嚓。
木偶婢女正在煮茶,突然转头面向宓八月。
它脖子以下的身体姿势完全没变,单单脑袋以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姿势面向侧向。
“客人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和木偶人笑脸截然不同的是它发出声音阴森且刺耳,似锯刀锯木般干涩嘶哑。
按照木偶人一贯的经验,这会客人必被吓一跳,满脸惊吓。
木偶人笑得更深了。
“从地狱来,往人间去。”宓八月抬眸,回以礼貌的微笑。
木偶人:“……”
它死死盯着宓八月,要把她的脸皮盯破似的。
宓八月好心问道:“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出师不利的木偶人表情阴沉,眼眶里的眼珠子往左一偏,对宓飞雪出击,“这位客人呢?”
宓飞雪一言不发。
十秒后。
木偶人:“客人?”
宓八月说:“宝宝喉咙不舒服,暂时说不了话。”
木偶人:“……”伱不早说!?
已经戾气暴增的木偶人对车内最后一个猎物失去所有耐心。
“最后一位客人,你呢?”
阴沉已经从每個字眼里透出来。
“客人?”木偶人上半身探出小几,脑袋凑到闻青毓耳边,“客人别装睡了,不说目的地,我会领错路。”
装死中的闻青毓被耳边的声音一语道破,刺耳的嗓音折磨他的耳朵,像有锯子在脑子里摩擦。
不得已下睁开眼,入眼就看到一张阴测测的木偶脸,木偶眼眶里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咕噜一转,从里面掉下来。
“啊——”
猝不及防之下,闻青毓心神具颤,尖叫脱口而出。
木偶人“咯咯咯”的笑了,地上眼珠子也受到它情绪感染似的欢快上下蹦迪。
闻青毓忽觉双腿下沉,他扭头去看,所见景象令他睁眼欲裂。
只见他脚下的马车木板化作泥沼,他的双腿沉入了那里,那看不清底下的泥沼里面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在他腿上舔动,每一下都让闻青毓头皮发麻,鸡皮满身。
“救我!”此时闻青毓顾不得其他,向马车内的宓八月两人求救,“我是开云海运商行闻家的嫡系,救了我可得万金!”
见宓八月不为所动,少年惊怒交加,紧接着神色可怜,语气无比诚恳乖巧,“我知大人看不上这世间俗物,我家中有灵晶,只要大人救我,大人想要什么我都奉上。大人若是不信,可看我手上这枚戒指,里面原镶了一枚灵晶,虽然已经被使用,但灵能还有残留,大人可观。”
宓八月的目光落在闻青毓的手指上,后者满目希翼。
“原来还留了这一后手。”她呢喃低语,眼神无喜无悲。
第10章 逢魔时刻
宓八月看到的故事走向是救世主疯娘祭天,为闻青毓争取到逃跑机会。
这期间闻青毓带着救世主藏了起来,伪装已经逃跑的痕迹骗了余虎四人去追。趁着余虎他们离去,闻青毓和救世主躲了一夜到第二日清晨确定余虎他们已经追远了,才带着救世主一路朝北原城返回。
路途中他们徒步走了大半日,才遭遇了一支商队,得到商队主人家的帮助上了一辆马车。
原以为是碰到好心人,结果在马车上遭遇诡怪。
故事里木偶人问了相同的问题,救世主口疾不答,只有闻青毓遭难。
险境中闻青毓向救世主救助,救世主为了帮他和木偶人大打出手,由此闻青毓发现救世主体质特殊,生有灵觉,和普通人不同,是个能成灵师的苗子。
也为未来闻青毓利用【共感】和救世主灵觉共享,通过共享救世主的灵觉伪装成自己的为自身牟利埋下引子。
事后两人安全回到北原城,闻青毓将这支商队报复得家破人亡。
这中间并没有闻青毓在马车遇险时用到灵晶戒指,宓八月猜测不是原发展中闻青毓没有这枚戒指,而是到了那种时候,这匹渣马依旧舍不得用灵晶戒指自救,秉着先利用身边能利用的一切再说。
她特地在今天上路就抱着有没有可能遭遇故事剧情的念头。
错过也就罢了,既然碰上又怎么能不让渣马品尝他本该品尝的经历。
宓八月久久不语,闻青毓求救的心就越往下沉。
他的表情也从乖巧恭敬往极其败坏转变,利诱不成换威逼也不被理睬,腰部以下的身体都已经沉入,他也越来越崩溃,放声呼救。
木偶人“咯咯咯”笑得更开心,“叫呀叫呀,再叫大声点呀,这么点声音外面的人怎么能听见。”
它捡起眼珠子放回空洞的眼眶,扯出自己的舌头,鲜红的舌头新鲜得和真人的无异。
木偶人说:“这是上个姑娘的舌头,叫得比你有力气多啦,借你用。”
舌头在它手里,还活着一般往闻青毓脸上舔了一道。
“啊!!!”闻青毓身体又往下狠狠栽下一截。
木偶人满意的点头,回头再看另外两名安安静静的客人,木脸上阴狠又垂涎。
不着急,不着急,所谓处处是人间,处处又不是你的人间,目的地还远着呢。
宓八月推了下马车的窗。
木偶人阴测测的嗤笑,“客人,上了我的车,没到目的地前都不能下车。”
“好的。”宓八月放下手,打开善恶书的一空白页,在上面做了个记录。
看到善恶书的木偶人隐约感到一丝危险,那感觉随即而逝。它仔细打量宓八月,怎么看都没有一丝灵能,是個普通人没错。
地上已经沉到胸口的闻青毓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没有说目的地,我要下车,让我下车。”
木偶人满眼恶意的戏谑,“是的呢客人,你没有说目的地,你可以试试去开门。”
手筋被切断的闻青毓有心无力,忽的想到车内还有一人没说目的地。
“……”张口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小孩的名字,闻青毓死死盯着宓飞雪,记起宓八月对小孩的称呼,“宝宝,帮帮我,帮我开开门好吗?我会报答你的,我会一辈子记得伱的好,对你好一辈子。”
木偶人脸色变了一下,倒不是怕已经到嘴的猎物还有跑掉的可能,而是预备粮要跑了。
闻青毓注意到了,求生欲达到了极致。
“我闻青毓对天发誓,今日你救了我,待你及笄便娶你为妻,一辈子只你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宓八月侧目。
数年后要将救世主出卖的誓言提前到来,连个字眼都没改。渣的本性不分年龄,十二三岁就会利用感情来骗人心。
木偶人回神,摆着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血丝密布的眼珠子里尽是坐等好戏的嘲讽。
希望破灭后的绝望味道最好吃了。
宓飞雪动了。
宓八月看到并没有阻止。
小孩在马车里站起来也不拥挤,她几步走到闻青毓身前,抓起地上的地毯卷巴卷巴用力塞进闻青毓嘴里。
木偶人错愕。
宓飞雪跑回宓八月身边,张张嘴。
宓八月若有所思,将一杯茶端给她。
宓飞雪手指沾水在小几上写:我是你的宝宝。
写完还横了闻青毓一眼,再乖乖望向宓八月。
宓八月握住她的小手,笑道:“说的没错。”
日暮西沉,最后一缕余晖被地平线吞没的刹那,宝车内木偶人乍然露出志得意满的凶恶嘴脸,原是还有一半肩膀留在外面的闻青毓噗通一下,瞬间被吞没。
连最后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活生生一个人消失在马车里。
地面恢复原状,马车“咕噜咕噜”的嚼咽声久久不去。
木偶人满目邪恶盯着宓八月两人,长舌舔过嘴角似是品尝美味。
“咚咚。”
车门从外敲响。
余虎的声音传来,“阁下?”
宓八月看了眼木偶人,应道:“嗯?”
余虎语气带有试探,“晚食的时间到了,可要下车用食?”
宓八月伸手推开车门,这回门车门开了,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将她固定在原地。
外面余虎往里面瞧来,脸色骤变。
宓八月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坐在小几前的木偶人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丫鬟鬓也变成了少爷鬓,熟悉的臭味从那衣裳和头发上散发出来,分明是闻青毓之前的装扮。
余虎视线摇曳,目光所及都找不到闻青毓的身影,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答案。
“我们等会再下去吃。”宓八月说。
余虎神色沉重。
车门关上。
无论体型还是打扮都已化作闻青毓相等的木偶人,阴测测的笑声响起,“我还以为你会让这位宝宝下去,她是能下车的,你这么聪明的模样,又怎么会猜不到这点呢。”
宓飞雪当即脸色布上了乌云。
木偶人正为自己挑拨成功而高兴,就对上宓飞雪看过来郁气森森的双眸。
“咕噜”马车吞咽的声音嘎然而止,最后一声活像没喘过气。
木偶人被一股无形的恐怖气息定在原地。
它双眼瞪大,属于闻青毓的眼珠子在木眼眶里“噗噗”两声炸开,鲜血染红木偶的脸颊。
第11章 夜来听雪
宓八月翻开善恶书,轻缓的语速咬字清晰,“说了目的地就无法下车,从车窗透出的光线判断,闻青毓被彻底吞下时恰逢入夜,所以入夜才是你吃人的时机,在此之前哪怕你想也做不到。”
木偶人:“……”
善恶书空白的书页上黑字浮现,字字是宓八月所语。
宓八月看向形象凄厉也恐怖的木偶人,“之前你故作恐怖,句句都在诱导闻青毓的情绪,每当闻青毓放声尖叫你就会高兴,而每次闻青毓声音过大时身体下沉的速度就会变快。”
哪怕顶着黑洞洞的眼眶,也能看出木偶人此刻的震惊。
“是尖叫?不,应该是声量的高低。和客人一旦说了目的地,没到目的地前就无法下车的前置条件一样,声量的高低就是决定是否会轮为口粮的标准对吗?”
宓飞雪的注意力被宓八月吸引,木偶人发现差点挤爆自己的恐怖压力消失,身体重新恢复了行动力。
它连跪带爬缩进角落,“不,不是,我开玩笑的,你们下车,现在就可以下。”
宓八月摇头,“我还没到地方。”
木偶人满脸血泪,“这里就是人间。”
宓八月微笑,“却不是我想到的人间,你怎么能提前赶客人下车。”
宓飞雪一听,同仇敌忾的望向木偶人。
喀嚓。
木偶人脸上裂了一道。
“不是,不是,我是说贵人您不是要去吃晚食吗?晚了饿坏了您可如何是好,要不您先去吃个晚食,我先将车内收拾干净也换身衣裳静待二位,未免污了二位贵人的眼睛和鼻子。”
木偶人嗓音一改尖锐沙哑,竟变得甜丝软绵的表达诚恳,心里打定主意这两位煞神一下车,它就立马跑路,跑得越远越好。
“也是,宝宝还在长身体,不好错过饭点太久。”宓八月摸了下宓飞雪的脸颊。
后者害羞的低头。
木偶人发现车内空气清新了。
下一秒,一股巨力袭来。
【诡器:巨力】
[一星]
[嗨~伱听过大力出奇迹吗?]
抗山短壮汉子的虚幻诡影自宓八月身后出现。
宓八月的手轻飘飘抓着木偶人的头发,往小几上一按。
大汉虚影面目狰狞,高举的小山砸向木偶人脑门。
砰——!!!
外面。
野外扎营,悬挂的油灯围了一圈,照亮营地区域。
众人正在吃着晚食,却安静得连野外的虫鸣都听得见。
余虎四人被杜远大邀请一起用食。
自余虎去喊宓八月来用餐却独自回来,这里的气氛就异常怪异。
杜远大不动声色的模样和白日时的热情反差极大,余虎他们心里有数,没人去追问原因。
李氏神色不安的频频望向马车方向,被杜远大撞了一胳膊,收到他的警告后默默低头食不知味。
咚————!!!
忽的,地面猛震一下,连一些小碎石都来个小小的蹦迪。
余虎豁然站起来,看向宝车。
所有人放下手里的吃食,表情惊疑不定。
众目睽睽之下,轮子深陷地面三寸的宝车车门从里向外推开。
宓八月手牵着宓飞雪走出来,落地后面对十几双眼睛的瞩目。
“不好意思,来晚了。”她说。
杜远大反应最快,“不晚,不晚,给姑娘留着呢。嗯?怎不见闻公子?”他故作疑惑的问。
宓八月在班鹿殷切送上来的坐垫坐下,接过双胞胎少年递来的筷子,面前就是余虎搬来放着丰富晚食的小几。
抬头对杜远大说:“他身体不适,还在车上休息。”
“原来如此,可身体越是不好越要注意,不吃晚食怎么行,无论如何还是该用些,我早前就考虑到这点叫人准备了适合病患的清淡食物。”杜远大热心说。
宓八月微笑,“有心了,那你去喊他下来吧。”
杜远大看向护卫。
周边护卫个個避开他的目光。
入夜时分,谁敢去碰那吃人车?
杜远大朝宓八月讪笑,“我思来想去,姑娘所言也不无道理,患者还是多休息为主,等闻公子饿了自然会下来用食。”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杜远大望去,梳着油光水亮双辫子的少女讥削看他。
杜远大心中恼恨,脸上不显露分毫。
这顿晚食除了宓八月两人,其他人都吃得魂不守舍。
宓八月吃完放下筷子,对杜远大说:“这位老丈。”
杜远大连忙说:“鄙人姓杜。”
宓八月说:“杜老爷,我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杜远大说:“姑娘客气了,只管说就是,只要是我杜远大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宓八月微笑,“我急着赶路不方便在这逗留,那辆宝车实在喜欢,想向杜老爷买下。”
杜远大听到前面还在着急该用什么理由把人留下,哪想后面的话对他而言犹如天籁,不可置信道:“你要买下这辆车?”
他指着宝车。
宓八月点头,“价钱好商量,只是我现在身上没带。”
她伸手扯下余虎腰上的令牌,在后者不敢怒也不敢言的无奈神色下,放在吃食小几上,“下回你拿这令牌去司夜府收取。”
杜远大思绪还没理清,商人逐利的本性已经先把桌上令牌收起,再三和宓八月确认,“你真要买这辆车?”
宓八月点头。
杜远大神色变换,身旁李氏拉了下他衣袖,朝他轻轻摇头。
杜远大瞪了对方一眼,转头对宓八月大笑道:“这宝车能得姑娘喜欢是它走运,姑娘只管拿去。”
宓八月道了一声谢,拉上宓飞雪走前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紧咬牙关。
宓八月收回目光,重上马车前,余虎追上来低声说:“阁下为他们去灾,有些人却未必会有感恩之心。”
宓八月只说:“吃饱就上路。”
她踏上马车。
余虎趁车门还没关上往里瞥去一眼。
又换了一身小童装扮的木偶人正在泡茶添香,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讨巧笑脸。
……
四人骑马护送宝车在视线中远去,没一会就消失在视野尽头。
商队所有人尽松了一口气,神色轻松得就像卸去了悬于头顶的斩头刀。
“今夜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人群中传出低语。
杜远大喝骂:“所有人的嘴皮子都缝紧一点,跟了我这么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清楚吧。”
众人称是。
夜里快到入睡时分。
一直心神不宁的杜远大忽的惊坐而起,“不好!”
李氏受惊道:“怎么了?”
杜远大爬起来穿上刚脱下不久的外衣,骂道:“快起来赶路,被个小姑娘糊弄住了。若让司夜府那群走狗先到北原城告了状,我们可就洗不清了!”
……
白色的骏马奔腾,步伐轻盈有力,背拉一辆华丽雕车也行如急军。
四周余虎等人策马急追,座下神骏奋力跟随。
“妈呀,这也太快了。”班鹿一说话被灌了一大口迎面的疾风。
刘招财的马背上,刘进宝被颠得直翻白眼。
余虎看向宝车的眼神异光连连,“虽是一辆凶车,使得好了,也是一辆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车内。
宓八月翻看善恶书又多出的一页。
【夜来听雪(马车)】
[怪谈]
[传闻入夜时分在外行走会偶遇一辆宝车,车内会传出女子或男子的声音请迷途疲惫的你上车,邀你共赏夜深落雪声。此车尤爱文人墨客,嫌恶庸夫俗子,上车后被送往目的地下车的必是有才之士,若一去无回的必是奸猾小人]
【听雪(生)】:听雪是一匹美丽的神骏。
[雪落无痕:听雪马蹄落地轻盈有力,如雪落地面,不久就会失去痕迹]
[日行千里:听雪能在一日之内穿梭两地]
【夜来(死)】:夜来是一位文艺的木偶。
[来往何处:夜来说话算话,上车客人说明要去往的目的地,未到目的地时无法下车]
[小声说话:夜来讨厌所有粗俗,尤其厌恶噪音。一旦客人声量过大,会在入夜时遭到吞食(致死触发)]
宓八月看完,在【夜来】那一列下面补充一行。
[能变化吞食人物的外观,疑似能吸收拥有他们相关技能,例如煮茶、点香]
宓八月在‘疑似’两字上画了个圈,看了小童打扮的木偶人一眼。
日后可以研究研究把这个疑似去掉。
木偶打了个冷颤。
第12章 自备房产
日出东方。
北原城城门口早早就有人马来往。
白色是神骏远远驰来就吸引了无数人惊叹的目光,等到更近处看清神骏身后的华美雕车,人们已经在心中怀疑这其中坐着的是哪位权贵。
宝车由北原城另一边更宽敞却人少的门入,车里的宓八月没有出面,班鹿将腰上令牌扯下举在城门守卫看。
守卫认出是司夜府的大人,让路放行。
北原城内设有马车道路和人行道,不过车道也不是谁都可以随意使用,外来的商人就需要到府衙里去取得许可证方能通行。
司夜府有许多便利,车道先行就是其一。
一路受尽百姓瞩目的到达司夜府。
余虎下马,请宓八月两人下车。
宓八月牵着宓飞雪下来,车里又伸出一双手。
木偶手臂上木纹在日光下清晰可见,手里捧着一套叠好的衣冠。
是闻青毓的衣冠。
宓八月说:“你可以拿去交差。”
余虎原以为闻青毓这个案子要黄了,谁想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对宓八月道谢,接过木偶手臂上的衣冠,没有往车内看一眼。
把衣服上一条镶嵌宝石的发带丢给班鹿,交代她道:“送去闻宅,告诉闻老爷他儿子是如何在被捕路途中由那路商人坑害的。”
班鹿一点就通,将发带收下应声,“我去了,驾~”便连一刻也没休息,骑马赶去闻宅。
余虎请宓八月进司夜府里,对跟进来的宝车安排却犯了难。
宓八月打开善恶书,夜来听雪车化作一抹流光融入书内。
门房睁圆了眼睛。
接下来余虎先给宓八月两人安排了住所,称要先去复命,不便逗留打扰。又留下个婢女,让两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这婢女。
余虎离去后,宓八月让婢女带自己四处走走。
婢女早前就被余虎交代过要满足贵客一切要求,闻言恭敬应是,“小姐和小公子想看些什么?这边是后院,这边是花园,那边是训练场,刚刚余大人走的方向是司夜府办事处。”
宓八月没有去纠正婢女的称呼,说:“先在后院逛逛。”
婢女便给她带路。
另一头。
余虎到达办事处,站在司夜府司长沈栗桌前,把追捕闻青毓一路的经历托出。
沈栗听完说,“此事不怪你,任谁都想不到会在永梦乡那样的小地方碰见真正的灵师。”
余虎不无羡慕道:“她看去才刚及笄的年纪,却已经有这么莫测的手段。”
沈栗:“听你描述,她必不是永梦乡本地人,而是哪个大族中的天娇外出游历。”
余虎认同点头,“对了,她身边那個小孩也看着古怪。”
沈栗若有所思,“他们现在住在何处?”
余虎说:“我把他们安排在离尘小院。”
离尘小院司夜府最好的待客所。
话一落,余虎就发现司长表情变了变,便问:“是我做得不妥?”
“不,和你没关系,你回来晚了并不知晓。”沈栗揉了下眉心,“在你们回来之前我接到总府的传信,诡器失联的事总府那边已经知道了,并派了一位特使过来,不日就会到达。”
总府下派的特使要来,自然要给安排最好的住所。
余虎当即明白这里面闹了乌龙。
难怪他将宓八月两人安排进离尘小院时,离尘小院已经被打扫过的整洁如新,连下人都准备好了。
怕是歪打正着,沈栗前脚交代了有贵客要来,他后脚安排宓八月他们入住,连下人也将宓八月当做司长口中的贵客了。
余虎为难看着司长。
沈栗说:“我去拜访一下那位天骄。”
两人到了离尘小院没见到人,根据痕迹寻了个方向走,在途中的奴仆称见过贵客,为他们指明了去向。
两个男人的脚程很快,越走越荒凉的地带,忽的地面震了一震,感觉得出到他们这里只算余波,也令两个大男人晃了晃身子。
怕出了什么变故的两人对视一眼,使了轻功赶向前方。
没一会儿眼前总算看见人影,以及一所陌生的宅院。
陌生是对沈廉而言,余虎对这宅子印象深刻,呆愣了两秒后对沈栗低声说:“……安排特使住所的事不用为难了。”
人家住宅自备啊。
沈栗:“……”
之后的拜访会面就在宓八月自备的宅院里。
宅灵化身婢女送上热茶。
沈栗若有所感的看了它一眼,随后就对宓八月先做了自我介绍。
“沈栗,北原城司夜府司长。”
“宓八月。”宓八月又指身边的宓飞雪,说了她的名字。
沈栗喝了一口茶,态度恭敬的说:“宓姑娘接下来有些什么打算?”
宓八月说:“边走边看,没有具体打算。”
沈栗不多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宓八月轻笑,“还真有,我想借阅一下司夜府的藏书。”
“这没问题,怕就怕府上藏书不能叫小姐满意。”沈栗说。
宓八月摇头,“作为谢礼,府上有谁受伤生病,可以送来我这里免费医治。”
“那该是我谢姑娘了。”沈栗神色感激。
接着他站起来自觉的告辞,“两位舟车劳顿,我不便多叨扰,日后有空再聚。”
说完又对宓八月作了个灵师间的礼数,带着余虎离去。
“司长,可看出什么?”出了老宅范围,余虎低声对沈栗问。
沈栗摇头忌惮道:“两人都是一副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模样,如此天衣无缝的普通,不是身怀伪装的宝物就是实力非我们能敌,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能得罪。”
余虎应是,难怪司长一句都没刻意打探,这种大族天骄他们只能捧不能有任何异动。
“等特使来了,交给特使处理便是。”沈栗有句话私心没说。与宓八月交谈对视时,他眼珠子隐约刺痛,莫名的心惊胆战却又找不到因由。
老宅。
宓八月等人走后,拉着宓飞雪的手上前问她:“宝宝觉得那人的眼睛怎么样?”
宓飞雪疑惑。
宓八月摸过她眼角细嫩的皮肤,“好看吗?”
宓飞雪毫不犹豫的摇头。
宓八月若有所思,“也是,以余虎他们使用的诡器来看,这双眼睛使用的诡器估计也是一星,使用效果说不定还没宝宝自己的眼睛好。”
宓八月摸了下宓飞雪的头发,“总有一天会让伱看见世间所有色彩。”
宓飞雪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宓八月注意到了,在心里说:对了,还有嗓子。
两人洗漱后,宓八月去了实验室,宓飞雪乖乖回到自己房间。
她熟练抽出书架里的《神灵》日记本来到桌前。
……
[今天神灵说要给飞雪找眼睛]
[能看见世间所有色彩的那种]
[我想告诉我的神灵]
[我已经看过世间最美的色彩]
[飞雪只想看八月眼里的世界]
……
作为实验室的房间里。
佩戴着【夜游诡戏】的宓八月正在用诡器【长发】的发丝做实验。
她背后桌子上,自动记录宓八月口述实验报告的善恶书幽光一晃。
扉页一闪而过。
善恶值:20
第13章 心语
宓八月在司夜府过了三天三点一线的日子,早上去藏书房查阅资料、中午接受司夜府送来的伤患,下午做实验。
今天沈栗过来拜访,带给她一个消息。
“班鹿自三天前去了闻宅就被扣在那里,闻家闭口不认闻青毓盗了司夜府财物,并指控是我们谋害了闻家嫡子,事已经闹到府尹那边……”
原来在宓八月宅家三天,外面却发生了很多事。
三天前班鹿拿着闻青毓的发带去闻家告丧,却一去未归。
杜远大的商队在晚间快关城门时赶到,一入北原城到留宿地不久就被一支队伍围家抓走。
隔天府衙对外宣称杜远大是犯罪被捕,司夜府这边却知连夜抓走杜远大一行人的是闻家,原因是他们入夜不见班鹿回来,沈栗就亲自带人去了闻家要人,期间就被闻老爷带去地牢见到杜远大。
那时杜远大已是有口气进没口气出的濒死状态,商队的其他人都被用了酷刑逼供,什么信息都给逼了出来。
闻老爷将供词交给沈栗。
供词纸上斑斑血迹。
原来杜远大之前对余虎等人说的话半真半假,宝马雕车的确是他纨绔儿子在路途一眼相中,从另一支商人手中买来的。
杜远大见这宝车华美是个送礼的好物,卖车的商人叫价又相当低廉,就算心里怀疑也耐不住逐利本性的同意买下了。
买来当天是白日,杜公子迷了魂似的非要坐一坐这辆车,杜远大奈不过他就任他去了。
和杜公子一起坐上车的还有他贴身的两位婢女,三人进去后就再没出来。
入夜,李氏去喊他们下车用晚食,车内传出杜公子的声音称不用了。
那会杜远大等人还没发现异样,直到第二日还是没人出来,杜远大隐觉不对才强行派人去车上找人。
找人的护卫强行开门看见背对自己的公子,却不见婢女的身影,他疑惑的连喊几声,公子不为所动,只有声音传出让他上车。
护卫不敢不从就上去了。
车门合上。
入夜,护卫也没有出来。
这会商队众人已经察觉不对。
李氏不愿相信儿子遇害非要见到儿子尸首不可,杜远大亲自带人去马车外,让一名护卫去开车门。
围在外面的所有人都看清里面的情形,哪有杜公子和婢女,只有白天去开车门的护卫背对他们坐着,出声邀请他们上车。
没有人上车,李氏哆嗦的询问儿子去向。
背对他们的护卫说:“你上来就知道了。”
李氏没敢上去。
事后杜远大狠心决定丢弃这辆怪车,商队连夜离去。却不想这怪车没有车夫驾驶,却紧跟在他们商队的队伍中,无论商队怎么加速都甩不掉。
杜远大只好下令谁也不准上那辆车,然而白天无事,一入夜就有人像被迷了魂靠近怪车,被护卫及时发现按住拖走。
第二天众人醒来清点人数,发现队里少了一人,而马车里传出失踪那人的嗓音,邀请外面的人上车。
众人不寒而栗,哪能不知失踪的那人定是被这怪车吃了。
之后怪车甩不掉,近不得,白日无事,入夜必有人受蛊惑,一日是男,一日是女。
商队众人也找出规律,怪车入夜才吃人,今日吃了男子,明日就会吃女子,或者在白日时主动送人上去,才能换来不用提心吊胆的一夜。
碰见余虎那日恰巧妖车前夜吃了一护卫,商队里的女子就剩下李氏和女儿杜晓梅,杜远大便恶从胆边生,有了坑害他们的心思。
闻老爷称坑害闻青毓的的确是杜远大,他会让杜远大偿命。可余虎等人身为司夜府夜游使,管的就是这些诡怪害人的事,没有救下闻青毓便是失责。且听杜远大的供词,余虎四人显然有刻意放纵谋害闻青毓之心。
事情闹到府尹那边。
府尹和司夜府吃的都是公家饭碗,却不是一路人。
双方常年维持着互看不顺眼又表面友好的形象。
现在闻老爷将把柄送去府衙,府尹果然暗地里打压司夜府,责问他们要闻青毓盗取司夜府公物的证据,还有和闻青毓同坐马车的嫌疑犯。
这嫌疑犯就是宓八月二人。
“我知道了,我和你走一趟。”宓八月听出沈栗的来意。
沈栗:“多谢宓姑娘。”
衣袖被拉住,宓八月看到昂头望她的宓飞雪。
“想一起?”
宓飞雪点头。
“那就一起。”宓八月摸下她的头,又问:“心心带在身上吗?”
宓飞雪从缝在袖内的口袋里掏出被取名心心的少女陶瓷像。
“今天要用上它了。”宓八月说。
宓飞雪马上将【心语】递给她。
宓八月接下收入善恶书,看到上面的介绍眼里一抹讶异闪过,随即又摸摸宓飞雪的脸,笑道:“宝宝养得真好。”
宓飞雪露出极浅极浅的笑容,这是她又偷偷训练了三天的成果。
衙门。
马车在大门口停下,宓八月牵着宓飞雪走下来,外围百姓们自觉的让开路,由沈栗领路走进审堂。
衙役高声通报。
宓八月跨过门堂,看清里面的情形。
府尹高座,地上跪着半死不活的杜远大,左边站着余虎四人,右边几人以坐在椅上一名中年男人为主。
这中年男人身着锦衣,头戴礼冠,一身气派。
从他和闻青毓几分相似的模样看,就是沈栗说的闻老爷闻礼慷。
府尹一拍惊堂木,“报上名来。”
沈栗向前一步,“这位就是宓姑娘,宓姑娘乃脱凡士,按律见官不用跪。”
普通百姓们并不知灵修,易国便将超凡脱俗的灵修对外统称为脱凡士,意思通俗易懂。
府尹不满的端详着宓八月两眼,随即吩咐衙人将杜远大用水泼醒。
衙人泼完水就架起杜远大的胳膊,将睁开眼的他面朝宓八月。
“你且看清楚,这人是不是和闻青毓一起上车的人?”
眼肿如核桃的杜远大望着宓八月,一张嘴就有血水流下,艰难的喃喃,“是她,便是她和这小儿。”
府尹转头问宓八月,“闻老爷指控你和司夜府捕快同流合污,上车暗害其子闻青毓,你有何说?”
宓八月反问府尹,“听你的意思并不信诡怪作案,认为这是人为行凶。”
府尹又拍惊堂木,呵斥:“现在是本官问伱话。”
沈栗眉头隆起,这府尹上任以来就和司夜府不对付,时常明嘲暗讽他们是玩戏法的戏子,并不信奉诡怪妖精之事,连带着对脱凡士也不放在眼中。
他欲开口,宓八月已经转身。
她翻开手里的书页,脸上并没有任何不悦,语调也如常的柔和。
面朝闻老爷说:“你真不知道闻青毓去盗了司夜府的公物?”
沈栗双眼豁然一睁。
闻老爷脸上是丧子之痛的悲冷,嘴上却讥削的说:“我自然知道。”
话落,闻老爷脸色大变。
府尹和堂上其他人也都愣住。
唯有沈栗双眼死死盯着宓八月的身后浮现一米多高的虚影。
捧心的陶瓷少女水彩脸上含笑,似慈悲又似幸灾乐祸直视闻老爷。
【心语】原是司夜府的公物,被他亲手赐予刘进宝,他又岂会认不出来。
只是沈栗从未见过【心语】还能以这种方式使用,近两米虚影散发出的诡气是刘进宝使用时的十倍、百倍。
宓八月手里的善恶书上。
[诡器:心语]
[二星]
[倾听任意生命体的心声](也可将目标生命体的心声传播于其他生命体,距离和范围由生命体的防御意志,以及诡器能量决定——此条由宓八月研究试验后添加)
宓八月原计划是用转播心声的方式解决这场审判。
结果从宓飞雪手里拿到【心语】时,发现【心语】不知不觉升成了【二星】,介绍里多了一行——
[让任何生命体说出自己的心声]
第14章 无常索骨诡
“你又是否相信是怪车吃了闻青毓。”宓八月又问。
闻老爷脸色变换,嘴巴却不受自己控制的开口说:“该死,这女人有古怪,老子就是相信又如何,定要让坏我好事的你们为我儿陪葬。”
说完他豁然从座椅上站起来,指着宓八月说:“此女会妖术,快将她抓起来!”
衙人踌躇不前,府尹拍响惊堂木,“将她……”
宓八月望向府尹,“大人不是说不信诡怪妖精之说么,闻老爷良心发现说明案件实情,怎么就成了我会妖术。”
府尹下一秒就就明白了闻老爷的处境,因为他也不受控制的开口说:“本官的确不信诡怪之说,却不容你们装神弄鬼。”
宓八月多看他一眼:“大人倒是心口如一。”
府尹却不觉得这是夸赞,心里惊疑不定。
倘若话由心出,那闻老爷的话便是真的,并不是受人蛊惑陷害。
当宓八月又一次转看闻老爷那边,闻老爷转身避开她的注视,去到一人的身后。
这会儿大家似乎才注意到审堂里还有这么一个人,着一身鼠灰色的长衣,面白无须,下颚清瘦犹显相貌阴柔,似那体弱的书生又毫无书生气质。
分明是个容易引人注意的人,却在此之前从未有人看到他。
青年对宓八月一笑。
“一个灵觉未开的小丫头,你家中长辈没告诉你,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遇事不可目中无人,财更不可外露。”
沈栗惊诧望向宓八月。
她灵觉未开是真的,并不是伪装?
这时却容不得在此细想,由他双目看见,青年脚下影子翻滚,一双污浊利爪从影子里爬出来,人脸,长爪,巨齿,四肢着地,背有骨刺,面貌狰狞,嘴里流涎滴在地上“啧啧”冒出青烟。
“骨诡。”沈栗低语。
宓八月也在打量这头形象丑陋的诡,通过一些特征和她最近在司夜府藏书阁里看到的一本百诡集对上,得知这是骨诡一类。
骨诡,属凶。
样貌狰狞,以骨为刃。
常伴有骨爪和骨翅。
骨翅越多越凶残。
爱将人分尸拆骨,食骨为生。
没有骨翅的骨诡乃初生,凶性和破坏力有限,只能威胁普通人。眼前这头已经有一双骨翅的骨诡,说明已经度过了初生期,成年的骨诡能横扫正式灵师之下的所有灵童。
“成为我小宝贝的养分吧。”青年森森冷笑,“没了这身娇娇骨,还有这张美人皮,一身软香肉,我定会好生利用,叫你死得其所。”
他认定灵觉未开,连灵童都不算的宓八月能使一件诡器就不错了,不会再有其他攻击手段。
杀人夺宝对他而言是再熟练不过的事,除了宓八月身上的宝贝,还有她的身体也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一個有灵觉的身体能用来做很多事,无论是入药还是做实验。
骨诡向宓八月掠去。
旁人凡胎肉眼看不见发生了什么,骨诡从身前掠过时,只觉一抹阴冷夹带腥臭的风在身前吹过,胳膊一痛。
衙人低头看去,胳膊处的衣服不知怎么被划破,皮肤多了一道划伤,鲜血泛着黑。
他惊骇不已,随即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上。
周边众人看见倒地的衙人脸色迅速转青泛黑,转眼间就没了气息,一时惊呼迭起四处逃窜远离。
“小心!”能看清一切的沈栗却不以武力见长,心知自己不是骨诡对手,只能出声提醒宓八月。
他后退时,却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跑到宓八月身前,悍不畏死的张开双手做出保护状,不由的一愣。
这孩子……
宓八月手里的善恶书已经翻到【巨力】一页,正要应对这只逼近的骨诡时,也没想到宓飞雪会一下冲到身前。
没有佩戴【夜游诡戏】的她,目前还是靠共感宓飞雪的视觉才能看见骨诡。
连大人看着都觉得恐怖狰狞的诡物,宓飞雪却坚定无比挡在宓八月身前,苍白瘦小的胳膊张开,一副要挡住对方不可的模样。
“哈哈哈哈,小老鼠,那就先让伱给宝贝塞塞牙缝好了。”青年见此讥笑。
宓飞雪对这份讥讽恍若未闻,黯淡无光的眼睛直直盯着迎面而来的骨诡。
一团狂怒在她身体深处翻滚着,沸腾着,随时都要爆发而出。
不允许。
绝不允许。
谁都不可以伤害八月!
没人看见善恶书被覆盖的扉页上,黑字的善恶值泛着浅浅红光,由20不断下降19、18、17、16……
骨诡没有智慧,自由时由凶性本能促使行动,被捕捉定契后听从操控诡师的命令而为。
它感受到了致死的压力,却被命令控制依旧往前。
骨刺撕向还不及它骨翅长的小孩。
宓飞雪眼里有什么就要翻涌而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身后。
【巨力】显影。
刷——
一串青铜色的锁链疾射入内,将骨诡困个正着。
骨诡削铁如泥的骨刃却切不开这铁链。
“看我抓到了谁,常德海,难怪在点灵州找不到你,原来你逃到了这里。”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驱使骨诡的青年一改之前的运筹帷幄,慌张道:“他怎么会出现这里!”
竟是不顾骨诡就转身要逃。
又是一串铁索飞出困住他的脚。
青年摔地。
锁链从他脚腕蔓延,转眼就将他捆了个完全。
宓八月收起善恶书往入门看去。
进来两人都穿黑衣,手里缠绕一圈锁链的男子面上有一块纯白面具,后面跟着一名十五六的少年。
少年眼神灵动,入门就四处张望,和宓八月对视上时朝她明朗一笑。
宓八月也回笑。
这时白色面具人抬手一抹,捆住骨诡的锁链如蛇自动,尖端化为一柄弯刀将骨诡脑袋斩下。
骨诡凄吼,当即碎一地。
地上青年吐出一口污血,朝白色面具人愤然骂道:“索无常,你违反州规来此,你知法犯法!”
索无常手里出现一条锁链鞭往他身上甩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蠢?”
常德海被鞭打得惨叫连连。
审堂上除了宓八月、宓飞雪和沈栗之外,看见是白面男子隔空挥手,地上青年如被鞭策,不久身上衣服破碎,里面皮肤皮开肉绽。
这等手段震撼住众人,哪怕是自称不信诡怪之说的府尹也白了脸,坚定的思想受到冲击后摇摇欲坠。
待常德海被抽晕,索无常转头看向其他人,“司夜府的人何在。”
沈栗、余虎四人齐齐应声,“在。”
索无常指向地上的常德海,“抬上他跟我走。”
余虎依声照办。
索无常不打呼的来,不打招呼的走,还将被告一并带走,府尹却只能看着他们离去,阻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不走吗?”少年来到宓八月身旁。
宓八月说:“案子还没了结。”
府尹和闻老爷齐齐色变。
少年歪头,“哦,我听外面的人说了,有人称司夜府谋财害命。哈,交给我好了。”
他昂头不客气的向府尹说,“有被害人的随身物品吗?”
刚见过索无常神鬼莫测的手段,府尹哪怕心中不满也还是吩咐衙人去取。
闻青毓的衣服被送来,少年嫌弃的捏了捏鼻子,从袖中取出一鼎小炉放在地上,手指掐了个诀,跳出一指幽火丢向那衣服。
府尹等人又被他这一手吓了一跳。
衣服被火点燃,却不见损毁,那火烧了一会就跳进小鼎中。
鼎内屡屡烟雾飘荡化作了闻青毓的轮廓。
烟状的闻青毓再现了他去盗取司夜府公物的行径到一路逃跑,画面转得很快却令人看得明白,等他跑到永梦乡老宅的画面却突然扭曲散了。
“咦?”少年惊讶。
他很快回神,把小鼎收回口袋里。
“真相如何你们都看见了,莫说这少年不是司夜府所杀,就算真是司夜府令使所杀,也是司夜府秉公办事,他罪有应得。”
少年说完不看府尹是什么反应,对宓八月笑说:“走吗?”
宓八月点头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