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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山尽     盲盒生活秀txt下载     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自封楼长

    最近几年国家不是提出乡村振兴计划吗,老余老家县里的领导也动起了脑筋,看能用什么法子为当地农民脱贫致富。

    老家县都是大山,海拔落差从四千米直降到无三百,站在山底谷地抬头就能看到贡嘎和雅拉两座大雪山。

    大山上全是碎石,树长不起来,庄稼也没办法种。在之前还可以采矿,后来因为环保,矿山都关掉了。

    这么多人要吃要喝,怎么办呢?

    因此,老家县就因地制宜发展旅游业,做水果种植。老余他们村前年开始做起了米粑,做过几次推广后,效果很不错。现在全村人都在做米粑,搞得很不错。

    老余热情地给各业主送米粑试吃。

    大伙儿一吃,都说绝了,是童年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余金华就道,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如果要买,说一声,我帮你们带。吃我的粑粑,就是关爱农民,就是扶贫。

    接着,他又在业主群了发了许多视频和文字,介绍老家的米粑,道,我们的米粑用的是当地产的稻谷和粑叶,没有用过农药化肥,纯天然无污染。吃了我们的米粑,滋阴壮阳。男人吃了身体强壮,女人吃了肤白貌美。不信你看看我老余,再看看我女儿微微,那就是每天吃粑,吃出来的。

    大伙儿心想,也对,老余虽然年纪大,粗鲁而狂妄,可仔细一看,倒是相貌堂堂的雄鹰般的汉子,其实老帅老帅的。至于余葳蕤,除了有高原红,穿着打扮怪异了些。但就五官和身材而言……如果装扮正常点,靠拢大众审美潮流,却是一个女神。

    就是……老余的婆娘宫小丽,个人形象实在可圈可点。

    老余接嘴,我家婆娘只喜欢吃肉,牛肉羊肉见天造,惟独不吃米粑,长歪了吧,长成钟馗了吧?

    众人大笑,道,老余你连自己的婆娘都黑,那咱们还能说什么,买买买。

    余金华老家村儿里的米粑确实好吃,就是太远,从省去开车去一趟,高速路就得跑四个多五个小时,太给人添麻烦了。还有,一个米粑也就五块钱,这过路费有钱一加上去,豆腐都搞成肉价钱,不划算。

    老余道,不麻烦,不麻烦,我婆娘天天吼蓉城雾霾太凶,她想看蓝天白云,能够回老家,她高兴得很呢!咱们都是邻居,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要什么运费,我这是热心公益,无偿为大家服务。

    既然他这么讲,大家还能说什么呢。

    很快,第一批购买米粑的名单统计上来,有七家人,一共六百个米粑。

    老余的大越野挺能装,就带上老婆孩子兴冲冲再次启程。

    一来一回花了两天时间,人还没落屋,又有十一个业主报了名字,总共一千个米粑。

    老余回家屁股还没有坐热,又发动了汽车引擎。

    通过给大家带货,余金华和邻居们的关系渐渐亲热。

    老余最终目的是做楼长,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便将这事在群里说了。大家都道,老余咱们什么关系,必须选你,不选你又从哪里去找你这样的热心人?

    老余道,不用选,不用选,这楼长是社区领导任命的,应该就是过段时间的事儿。各位业主,各位同志,有事说话,我老余责无旁贷。

    大家都调侃,今后一定紧密团结到余楼长身边,配合楼长的工作。

    老余还记恨着山东老王,补充道:“至于业委会那边,你们也不用去麻烦他们,人家是谁呀,人家是官儿,是大老爷,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大家需要的是我这种跑腿的,而不是压在头上的地主恶霸贪官污吏。”

    余金华有点飘了,对别人的“余楼长”称谓坦然接受。

    他时不是会在群里发几个链接,什么《毒性最大的十种食物,你吃错了吗》《冬季喝水指南》《钱去哪里了》《如何活成精致女人》《雾霾天的三种呼吸方法》,林林总总,既有中老年养生指南,也有心灵鸡汤。

    做为业主群的管理员之一,周山水很是无语:《雾霾天的三种呼吸方法》这是武功秘籍吗?

    除了发这些东西,余金华将矛头直指业委会,历数业委会尸位素餐不作为乱作为,不能代表业主的利益。这样的组织就不应该存在就应该取缔。

    山东老王沉不住气,在山东那边开始和老余对线,二人语音漫骂,把业主群搞得乌烟瘴气。

    不少业主吃了老余的米粑,吃人口短,自然加入余老板的阵营,把老王骂得狗血淋头。又道,以后咱们有事直接找老余,业委会是啥,一边凉快去。

    余金华架空业委会,狠狠赢了这场,意气风发,心结尽释,又兴冲冲地开着大越野回家给大家买米粑。

    余老婆宫小丽却不高兴了。

    这一日,老余正开着车满载米粑行驶在老家的山路上。已经是十冬腊月,外面是皑皑白雪。没去的川西的人无法想象那边道路的险峻。

    旁边就是陡峭悬崖,落差上千米,又是雪地,车辆一个失控掉下去,人车都会摔得连渣都不剩。

    宫小丽战战兢兢:“老余,你开慢点,咱们好不容易关掉所有矿山退休,正要享福,真把命丢这里划不来。”

    余金华呵斥:“你也是山里人,坐我的车二十年,懂不懂常识。这种冰雪路上坡就得踩死油门冲上去,一慢,那不就陷住了吗?什么把命丢这里,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余金华从小没吃没喝,穷得只剩一条火炮摇裤。换别人,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或者在矿洞里塌方砸死。可我活下来了,还赚了五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命硬。我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老天爷都不收的。你这种妇女懂什么,就不该叫你一起来。你坐车上,只会影响我的车速。”

    宫小丽对丈夫一向百依百顺,被他一通喝骂,如果换做往常,早就吓得不敢说话。但今日却怪,她竟唠叨起来:“我说老余,这做楼长不当吃不当喝的,每月也就二百块钱,你图啥?”

    “大老爷们儿的事,你懂个屁,能不能别说话?”

    “我就要说。”宫小丽:“我气不过。”

    老余:“你气不过谁?”

    宫小丽:“气不过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耍咱们。”

第四十七章 你下车

    听到妻子这句话,余金华不服。说道,什么都在耍咱们,这段时间,我天天帮大家代购米粑,大伙儿都是感谢我的,尊敬我的。这个世界不外是人情二字,情分到了,他们能不尊敬我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宫小丽就火了。道,老余,现在是网络时代,网上什么买不到。就拿咱们老家的米粑而言,人家是开了网店的。你帮老乡销售,帮亲戚朋友赚钱是好事。但也用不着亲自跑回家去拉啊!你只需要把网店推送给大家就行。

    他们动动手指,付款,快递就能把米粑送到家门口,用得着让咱们来回跑折腾,还不想节约那几快钱的快递费。咱们小区的邻居们别看住得都是别墅洋房,开的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的车,但一个个精得很,连几块钱的运费都想省。

    这才是越是有钱,越抠门。

    这些天咱们来来回回的跑,一趟往返就得两天,又这么冷,你我都是快六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受这折腾,别人拿了咱们的米粑,可说过一句咱们的好?

    宫小丽天天坐车,屁股都坐痛了。她是个农村妇女,也不讲究,不梳头不洗脸就是一天。但毕竟年纪大了,跑长途饥一顿饱一顿,生物钟混乱,心火旺盛,当真是满腹怨气。

    余金华怒道,你也是劳动人民出生,这点苦都吃不下来?开车的是我,你坐车玩和你坐麻将桌上又有什么区别?

    宫小丽继续唠叨,这能一样吗,老余你看这路多险啊,你是我男人,我得帮你盯着路叮嘱你注意安全。怕你打瞌睡,还得不停陪你说话,我心累啊,我比你开车的类多了。就说咱们那些邻居吧,人家拿到米粑,最多喊你一声余楼长,谢谢了啊,可有说问一句老余你身体受得了吗?

    老余,我实在太了解你了。你在矿山干的时候,手下几百人,吆五喝六,威风了一辈子。现在矿山关了,成光杆司令了,你受不了这寂寞。你想管人,即便是一个每个月拿二百块钱的楼长。

    说着话,车陷在雪地上,老余加了几次油冲不上去,只得倒车。被妻子说破心事,顿时火起,骂道,批婆娘废话多,你给老子住口!

    宫小丽道,我就是要说,你就是不甘寂寞。当我是瞎子啊,每次你在群里统计大家要买多少粑粑的时候,你捧着手机笑得像个憨憨。还有,每次分发米粑的时候,人家一叫你“余楼长”你可享受了,你就差插上翅膀飞上天。你当别人是真的尊重你吗?

    老余问,怎么就不是尊重我了,那是相当的尊重,非常尊重。

    宫小丽说,你根本就没看到别人眼睛里的嘲笑,他们在笑你呢,笑你为了当个莫名其妙的楼长,低三下四讨好人。老余,你知道大家怎么说你的,说你是讨好性人格,性格有缺陷。

    什么叫性格有缺陷,那不是说你有脑膜炎吗?

    还有那个白老师,上次她明明只买了两千个粑粑,等货到,却说订购了三千个。还对你一通骂,说你老糊涂了。而你呢,你老余竟然赔着笑不住道歉,说下次补上下次补上。

    咱们贴着油钱过路费,累成这样,结果还被人这样埋汰,就为你那该死的楼长。

    老余犹豫:“当时也许是我真听错了,没办好事,被人说也应该。白老师是我牌友,大家天天在一起打麻将,牌桌子上互相骂娘都习惯了。”

    宫小丽忽然恼了,呵呵一声:“老余,别人打你左脸,你把右脸伸出去,还习惯了。你当我不知道,别人都说你和白老师的事。”

    老余问:“怎么说?”

    宫小丽:“别人说你瞄上人白老师了。”

    余金华大怒:“放屁!”

    宫小丽:“白老师就不是个正经女人,老余,咱们都是要面子的。”

    她口中的白老师是小区中的一位业主,不是老师。

    白老师今年五十,挺美。老公以前是做餐饮的,赚下偌大身家,可惜身体垮了上前年因病去世。白老师也不闲着,谈了个比她小二十岁的小男朋友。

    这在宫小丽这种老实的农村妇女眼里简直就是荒唐,是不要脸,她自然看不惯老余和白老师在麻将桌上打得火热。

    老余刚才听妻子说了半天,有点醒悟代购米粑这事确实有点神经病,确实有点被人当笑话看的意思。说句实在话,宫小丽长得不好看,老余内心中未免有点遗憾。但毕竟是老夫老妻的了,也无所谓。再者,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人家就一心和自己同甘共苦,这感情自然是极深的。

    但余金华在矿山打打杀杀一辈子,横惯了,容不得半个不字。

    听妻子误会自己觊觎白老师美貌,顿时恼羞成怒,停下车,眼睛一瞪,大吼:“下去,你给我下车!”

    老余毕竟是草莽出身之人,在古代未必不能成为一方豪雄,双眸全是精光。

    宫小丽从来对他都是言听计从低眉顺眼,身体一颤,下意识地下了车。

    等到老余气冲冲开车离开,宫小丽才哭着朝前追:“老余,老余你等等我,这荒山野地,几十里没人。老余,我怕……老余,我会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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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周末,因为国家的双减政策,周飞扬星期六和星期天都放假。不像以往,毕业班周六照常上课不说,连周日也要读一上午书。

    其实,对飞扬同学来说,周末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看书刷题,刷题看书。

    一大早,周山水却道:“飞扬,等下跟爸爸一起去人和新城,估计要在那里呆上一天。”

    “诶。”周飞扬默默地在面前一大堆习题集你挑挑拣拣,看带哪本过去合适。

    周山水:“你就不问问我让你去人和新城做什么吗?”

    “哎。”

    周山水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真是个锯嘴葫芦,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我话多,你妈一教训起人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我们怎么就生出你这个娃来,也不知道是随哪个?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徐叔叔答应过给我的半扇猪肉到了。晓得吗,那可是公司农场养的生态肉,都是粮食喂出来的,没用过半点饲料,那膘,三指厚了,那肉,红得像苏丹红,那味道别提多美,咱们今年的腊肉香肠有着落了。”

    说到吃,飞扬的脸上露出笑容:“妈教训起人来是挺烦的。”

    最后,周飞扬挑了一本《代数》习题集。

    数学是一切的基础。

    别的省过年是什么习俗周山水不清楚,但在盆地省,春节前两个月,也就是冬至之后,各家各户就要熏制腊肉香肠。

    现代人讲究养生,腌制食品不能多吃,只是,大过年的如果不弄上几盘,总觉得少了些年味。

    人和新城的业主大多是老人,老人老钱,自然要依老习俗。就在前几天,业主们纷纷开车回乡下收购猪肉拉回家,开工。

    这里是郊区,允许熏腊肉香肠。但考虑到防火问题,物业就承头划出一块空带,用砖头搭了几个熏炉,又从老郭哪里弄来锯末柏树枝桠给业主使用。

    这两日,熏肉区时刻烟雾缭绕,倒有点“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意境。

    周山水看到业主们大干快上,而自家一片腊肉也无,心中着急,每天不住在徐经理面前混脸熟。老徐实在受不了,说,山水,答应过你的半扇肉我不会反悔的,等着吧。

    周山水嗤之以鼻,道,拉倒吧你,当年读大专的时候,你每个月跟我借钱,说好了日子,最后你还钱了吗?你有前科,我不能不防。

    老徐惊了:“二十年前的事竟还记得,你这人在金钱上真是过不了关。”

    徐总经理说话算话,那半扇肉还真拉回来了。不过,老周同志却不高兴了,说没有猪头猪尾没有内脏,你太扣门了。

    老徐恼火道,人家给的就这点,我能有什么办法,你就说要不要吧。

    自然是要的,免费肉真香。

    熏腊肉不能用明火,必须有人守在旁边。否则,肉上的脂肪滴下去,火头一起,你就等着吃烧烤吧。

    周山水因为要上班,只能抓了儿子周飞扬的丁。

    飞扬同学确实靠铺,小伙子到地头就摆开了架势。一凳一几,边听着旁边的婆婆大娘说荤段子,边伏案刷题。

    还是不是抿嘴微笑。

    周山水拍了他肩膀一记:“小孩子不能听。”

    周飞扬:“世俗民情,人间烟火。”

    但这人间烟火未免太乌烟瘴气了吧?

    周山水回物业找上几个金管家出去巡视,半天,到中午的时候,正要去食堂给儿子打饭,电话响了,陌生号码。接通:“喂,我是周山水,哪位?”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慌急的声音,带着哭腔:“山水,我是宫小丽,我家微微……微微她正和老余吃酒呢,你快过来呀,再迟就来不及了。”

    周山水一楞:“吃酒,老余喜欢喝酒,父女俩小酌一杯陶冶清情操没什么呀?微微二十岁,成年人了,可以喝酒的。”

    宫小丽哭出声来:“微微正在和老余喝血酒,按照我们老家矿山上的规矩,血酒一喝,就得有人流血。微微她……她她她,她要杀老余。”

    周山水抽了一口冷气:“快报警啊!”

    宫小丽:“来不及了,等公安到,人说不定就摆地上了。还有,微微那性子,一但和人杠上,那就是没完没了。山水,微微什么人都不服,就服你周叔叔。快过来劝劝啊,我都五十岁的人了,我不想丧偶,我不想失独。”

    周山水又好气又好笑:“什么丧偶,什么失独,晦气!大姐你不要急,我马上过来,两分钟。”

第四十八章 血酒

    喝血酒就要有人流血沿自余金华川西老家的风俗。

    川西位于大横断山区,一条金沙江横亘期中。金沙金沙,说的就是古代这条大江的两岸出产沙金。再加上山区数之不尽的铁矿、煤炭、石膏、石棉、铅锌,当真是物华天宝。

    财富动人心,为了争夺矿脉,那时候的人们互相械斗,不知道流了多少血。

    况,川西汉子英雄剽悍,不战至最后一人绝不言败。

    就因为死的人实在太多,先辈们就立下一个规矩。一旦起了争衅,双方头领亲自上阵,饮血酒,然后提刀对砍。死的,倒下,活着的,赢得矿山赢得一切。

    真到了这一步,那就是不死不休。

    那么,老余父女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老余这人自大成狂,临到老了,更是姜桂之性,眼中不能容人。但凡有人逆了他的意,按照本地的说法,立即就会给你敲然火。

    且说那日余金华和妻子回家拉米粑,在路上来回折腾了几次的宫小丽心中不满,忍不住口出怨言,说大家都是在耍老余在看他们两口子的笑话。

    其实老余心中也有点觉察,但嘴上却不肯服输。待宫小丽说他和白老师怎么怎么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直接把妻子给撵下车去。

    在回蓉城的路上,其实他也是提心吊胆,那么大的山,那么大的雪,几十里没有人烟,宫小丽会不会冻死在路上,会不会被雪崩给埋了,路上遇到狼怎么办……

    老余就后悔了,打电话,才发现妻子的手机掉车上了。

    好几次,他都想调头去寻,但想了想,心中却发狠:“混蛋宫小丽,竟然说那么难听的话,完全不把我老余放眼睛。我老余是什么人,从一个乞丐烂杆奋斗到今天的地位,老子从来就没做错过事,错得都是别人,你凭什么说我,我就是不去找你,就是要让你晓得好歹。”

    通常会有人说,我们在外面遇到不顺的事,受了委屈,都会回到家庭这个温暖的避风港,在亲情的抚慰下,治疗心中的创伤。但其实,很多人在面对最亲的人的时候,都会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因为不用为此承担后果。也因为这样,很多时候你伤害得最深的其实是你最爱的和最爱你的人。

    老余心情混乱地回到家,余葳蕤见父亲一人回来就问:“妈呢?”

    他闷了半天,只得道:“你妈说难得回老家一趟,要玩几天才回来。我不是要做楼长吗,业主们离不得我,大局为重,就先回来了。”

    余金说老婆要过几天才回来,不料,宫小丽就在刚才衣衫褴褛,面带风霜出现在客厅里。

    当时,老余正蹲在沙发上看电视,哼了一声:“回来了。”他又指指自己的肩膀:“有点酸,帮我捏捏。”

    宫小丽上前提着拳头就对着余金华的肩膀轻轻锤起来,埋怨:“老余,我差点死了。我跟你说,昨天你把我丢雪山上,几只野狼大概是饿疯了,眼睛都是绿的,跟了我十几里路。”

    她面上仿佛还带着惊恐:“我那个吓啊,一路拣石头打狗打狼。你看看我的手,都冻伤了,全是口子。我当时就在想,乖乖,今天还真要要喂狼了,那才是死无全尸,你们将来给我烧纸都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老余:“几头狼?”

    宫小丽:“三头。”

    “三头就把你吓成那样。”老余:“哼,没用的东西。对了,你手机在我这里,身上又没有带钱,怎么回来的?”

    宫小丽得意地回答:“我路上拦了辆自驾游的车,说来也巧,他们正好要回蓉城,就搭了顺风车。老余,我这回也做了穷游背包客,你说厉害不厉害?”

    老余又哼:“什么穷游背包客,叫花子而已。你就是废话多过文化,以后别在我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传到旁边的余葳蕤耳中。

    余葳蕤惊得寒毛都竖起来,厉叫:“余金华,你把我妈丢雪山上,还差点让她被狼吃了,你是畜生吗?”

    余金华:“你吼什么,还喊你爸的名字,没家教,滚!”

    余葳蕤眼睛都红了:“我差点没有妈了,我要反抗你,我要反抗你。”

    老余:“还反了你。”

    宫小丽急忙拉开女儿;“什么没妈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老余,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余葳蕤厉叫一声:“妈,你都差点死了,还替他做饭?余金华,我今天跟你没完。”

    说罢,暴怒的她冲回房间提了两把英吉沙小刀,和两碗酒一道扔在老余面前。

    余葳蕤拿起一把刀割开手指,各自滴了一滴血在碗中,喝道:“余金华,该你了。喝了血酒,咱们去外面说。”

    余金华不屑,嘿嘿笑起来:“黄毛丫头,还在我面前耍横,老子在矿山和人打架的时候你还没生下来。玩刀子,我行,你不行。”

    余葳蕤:“少废话,你喝不喝,喝了仇人血,那就要用血来还。”

    余金华拍案而起,也刺破手指把血滴进去,咕咚一口饮尽。

    看到刀,看到血,宫小丽吓得哇一声哭起来,立在父女中间:“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老余,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闹。微微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你们怎么互相杀啊,我还想过今天中午给你们做葱爆羊肉的,我给你们做,我给你们做好不好,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要找物业,我要找山水。”

    ……

    等到周山水匆匆赶道,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见着雪亮的刀子和两人流血的手指,老周也是头皮发麻:“都住手,一家人动刀动枪做什么?”

    余葳蕤悲愤地叫道:“周叔你来得正好,你评评理,余金华把我妈丢在海拔四千米的雪山上,差点死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这是谋杀,我们大山里的人,别人爱我一分,我要回一座金山;别人欺我一分,我要用刀子还回去。我要反抗,反抗这个大恶人。”

    周山水:“不要打,不要打,老余,你做的这事可不地道。”

    老余:“周山水你让开,让我砍死这畜生。你让不让,不让我连你一起锤。”说着就撞了抱住自己的老周一记。

    周山水也是农村子女出身,力气也大,但此刻却感觉好象是被牯牛顶中,天旋地转,趔趄地摔倒在沙发上。

    余葳蕤大惊,提起刀子就朝老余砍去:“余金华,你是不是要跟我过不去,你打我妈不行,打我周叔更不行。”

    她今天穿着川西山民的羊皮袍子,露出一条修长胳膊,当真是火辣飒爽。

    见看着局面已经无法挽回,周山水的电话惊心动魄地响起来,他下意识接通,是一个业主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业主喊:“山水快来,你家腊肉燃起来了。”

    屏幕那边,周山水用来熏腊肉的棚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老周心痛,跌足叫:“啊,燃起来了,那可是一百斤肉啊。周飞扬你个混蛋太不靠谱了……啊,飞扬怎么了,有没有事,会不会被烧着?”

    “啊!”旁边,余葳蕤也发出尖叫,再顾不得和亲爹喝血酒动刀子,羊皮袍子卷起一道风,冲了出去。

    “等等我……咳,飞扬,你这个敲沙罐的,你别烧着自己啊!”周山水也大叫着跑出去。

    只丢下客厅中目瞪口呆的余金华和宫小丽。

    半晌,宫小丽才问:“老余,吃葱爆羊肉不?”

    “吃。”

    “这酒?”

    “难道你还想让我喝,都滴了血,倒掉吧?”

    “酒挺贵的,三千多一瓶,要不我用来当料酒去腥。反正是自己男人和女儿的血,不脏。”

    “恩,气死我了,看看你生的什么孩子,敢跟她爹动刀子,你不懂教育,你是个不合格的妈。”

    宫小丽满面愧疚,说,微微小时候咱们家的矿山不是正是生意忙的时候吗,我天天呆矿上收钱算帐,哪里有空管孩子。反正就往山上一扔,让她自己玩。老余,你别生气了,一把年纪,别气出个好歹,等下我再骂微微一顿给你消气。

    老余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道:“是,我把你丢路上是不对,可你也不能在我面前说那么多废话,烦,我这人最怕烦。”

    “是是是,我话多了些,估计是更年期。老余等下我陪你喝两杯,这两天可把我冷坏了。”

    “别爆羊肉了,将就现成的弄点,饿了。”

    宫小丽就热了点剩菜,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不片刻,夫妻二人就哈哈大笑起来。倒把刚才差点发生的家庭伦理悲剧爱恨情仇给忘记了。

第四十九章 颜总的补习班

    听说自家的熏制的腊肉燃起来,周山水一是担心儿子周飞扬会不会被火烧着,二是心疼那一百来斤猪肉,不觉加快速度。

    却不料,刚跑不了两步,眼睛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把他给弄吐,颈椎病又不合时宜的发作。

    他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行道树,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等到了熏肉棚子,火已经灭了。周家的腊肉摆了一地,黑糊糊油腻腻,几位婆婆围着肉口中啧啧有声,面上尽是惋惜之色。

    周山水喘着气问周飞扬呢,我儿子呢,伤着没有?

    几人回答说,山水,你儿子在这里坐一屁股就跑了,没人看着,这火不片刻就烧起来。

    周山水听说娃娃早就跑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怒骂:“看他干的什么好事啊,我还说这娃儿靠谱,混蛋,这不是混蛋吗?”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做腊肉香肠,肉价涨得厉害,一百多斤肉变成这样,损失惨重。

    周山水心疼得直哆嗦,完了,完了,这也只能当烧烤吃。

    锤胸顿足半天,他又问众人娃去哪里了,看我等下打他一顿,打得连他妈都不认识的样子。众人指着旁边一栋别墅,说,跑颜老板家去了。

    “周飞扬去颜总家做什么,找安安玩吗,不会吧,这不是他的性格。”周山水心中奇怪,正如他先前说过的,儿子是一个可靠的人。家里有事,只交代一句,他就能塌塌实实地做好。像今天这样丢下一百多斤腊肉不管,中途溜号,造成严重后果的事儿还是第一次。

    颜陆英家是小区最高档的别墅之一,位于人和新城中庭,旁边就是大家用来熏肉的小广场。

    周山水疑惑地走进颜总的院子,隔着大落地玻璃就看到颜总家大得出奇的客厅正中竖起了一块小白板。儿子周飞扬和王安安正坐在凳子上,看着正讲解作业的颜总。

    白板上写完了阿拉伯数字和公式,满满一版。

    颜总的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

    下面的两个学生则是另外一番模样,周飞扬眼睛里全是晶莹的光芒,目光深深地嵌过去,仿佛有钻进那些宛若天书的方程式中,化为其中一份子,跟它们一起徜徉、跳跃、飞扬。

    而王安安则双目空洞不聚光,心思不知道飞到哪个爪洼国去了。

    在落地玻璃后面,身着羊皮袍子,腰垮英吉沙小刀的余葳蕤则好奇地朝里面打望,目光中全是好奇之色。

    周山水站在她旁边,愕然发现这丫头好高,只剩半边的长发好黑好亮。

    大约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正在讲课的颜总。

    颜陆英发现二人,走过来,拉开门,笑吟吟地看着余葳蕤:“我正在讲指数函数、对数函数,想学吗,进来听课。”

    余葳蕤被颜总发现,又看到周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俏脸顿时变得通红。然后捂嘴咯一笑,飞快地跑了。

    颜陆英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长得真美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古人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周山水:“孩子生得是不错,但她的打扮我有点接受不了。”

    颜陆英“都是女孩子,人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好看呢?山水,什么事?”

    她不问好好,一问,周山水就发怒,对着孩子嚷嚷:“飞扬,你这个杀千刀的,看你干的什么事,咱家的腊肉都燃起来了。”

    “啊!”周飞扬大惊,一个骨碌跳起来。

    ……

    看着地上那对焦碳也似的腊肉,周飞扬愧疚地低下头,用雪白整齐的牙齿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饭量大,中午在物业食堂的时候却有点食不甘味的模样,只吃小半碗饭就停下筷子。这回他不用再去看守腊肉,整整一个下午都呆在物业中心做题,写了满满一大本子。

    损失如此巨大,周山水心中也是生气,却不理睬。

    今天物业下班早,到四点半的时候,老周同志的气也消了,将烧坏的肉用口袋装了,招呼儿子回家。

    周飞扬一把扛起口袋就要走,周山水:“十九二十岁正是长个的时候,压不得,让我来。”就伸手去接。

    飞扬侧开身体,只低头朝前走。

    周山水:“你这娃,做错了事还不兴人说了,给我吧。”

    周飞扬还是不理,老周继续唠叨:“这么多肉值好几千块钱呢,等下让你妈看到,不知道会把咱们爷俩骂成什么样?钱不钱不要紧,住要是怕烦。,你也知道的,咱们男人,最受不了人烦,最受不了人叨叨。你妈每次抱怨的时候,我都心浮气躁,有时候真恨不得让她打一顿,至少得个痛快。”

    飞扬:“你很烦诶。”

    周山水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很絮叨招人讨厌,果然是年纪大了,自然规律无可抗拒。

    周飞扬忽然道:“爸,我想去颜阿姨那里补课,颜阿姨教得实在太好了,太好了……我想学。”

    周山水一楞:“去颜阿姨那里补课,给人添麻烦,不合适吧?”

    飞扬:“你让我去,我就把腊肉给你扛。”

    周山水:“那你继续扛吧。”

    飞扬停下脚步,目光中全是哀求:“爸,求求你,求求你,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你就答应我吧!”

    周山水叹息一声,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次,儿子并没有抗拒,反把头朝他那里伸了伸。

    周山水道,飞扬,你是大人了,作为你的父亲,我觉得有必要传授一些做人的道理。家里前一段时间是什么情况你是清楚的,爸爸差点被开除,为了吃饭在郭叔叔那里当花工了。你妈妈从单位辞职,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我们全家都陷入困顿。

    是颜阿姨让你妈妈做了办公室主任,帮咱家度过了这一难关,她对我们一家三口的恩情咱们得铭记在心。

    人家为什么帮我们呢,还不是因为你和安安是同班同学,同学情分摆在那里。

    但这不是我们理所当然不断提出要求的理由。

    现在外面的补习机构都关门了,家长们都组成了补习小组,把孩子们组织在一起,自己给娃补课。你教语文,我教立体几何,他教英语……各尽其力。

    颜阿姨的能力我们都知道,人家是留洋博士,教学水平自然是高的。而你爸爸我呢……你的课本我都看过,除了语文和英语,其他几门功课就好象看天书一样。就算是语文和英语,我的水平也低得很,怕是连你们班最后一名的同学都比不了,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这样的人,又凭什么给人补课?

    补课是个长期的过程,距离高考还有那么长时间。你在颜阿姨那里听一节两节课可以,天天去听,不合适。

    做人最基本的原则是,不给人添麻烦。

    周飞扬有点失落,但还是低声道:“爸,我晓得了。今天腊肉……是我的错,你罚我吧!”

    “罚,当然要罚,你这个月的零花钱给我,别让你妈知道。”周山水搂住儿子的脖子:“你妈每个月只给我两百块,我都花光了。下周物业中心的几个管家要打平伙,飞扬哥,资助一下。”

    便顺手接过了娃娃扛在肩膀上的口袋。

    周飞扬不满:“你一个大人还要小孩子的钱,合适吗?”

    “保密啊,一定要保密。”

    “好吧。”看到穷得丧心病狂的老爹,周飞扬气得笑起来。

    父子俩说说笑笑回家,许润却打电话回来说,晚上公司有个接待任务,她要陪客户吃饭,迟些才能回家。

    周山水急忙抬着肉进厨房,用菜刀削去烧焦的肉皮,分割好,塞进冰箱。

    还好许主任不在,否则不知道会被她骂成什么样儿。

    他在那边忙碌,周飞扬则趴在客厅做作业。

    飞扬同学刷着题,心思却飘到今天上午颜阿姨的补课课上:“多么美妙啊!”

    他以前在补习机构补习化学的时候,愕然发现,题目竟然还有这样的解法,宛若打开了一扇大门,跨入新天地。

    今日在颜阿姨那里听了一节课,却是另外一番感受。

    怎么说呢,上一位补习老师只是引他入门,这回颜阿姨直接让他站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颜阿姨给他讲如何在三十秒内解开数学题,如何在看到题目的第一眼就对自己说:“这道题要用到分类讨论思想。”“这道题要用到方程的思想”“这道题要……”

    周飞扬震撼了:“原来数学题做得原来也会如此轻松写意。”

    他仿佛正在俯视着那些跳动的数字,活泼的数字,令人快乐的数字。

    而这些数字则组成了世界上所有的一切。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

    可惜,我不能再去了。

    爸说得对,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不能把别人的好意当做理所当然。”

    “可是……我实在受不了那种诱惑啊……”

    周飞扬有点想哭。

第五十章 阴错阳差

    知子莫若父,儿子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周山水。

    他也是是无奈,知识无价,如颜陆英那种水准的老师放以前,至少三百块钱一节课。自家已经亏欠人家太多,再说补课的事情根本就张不开口。

    半夜,正当周山水躺在床上看视频的时候,许润满面红光,带着酒气,提着包兴冲冲回家。

    周山水一个骨碌坐起身:“太太回来了,又喝上了?要洗脚吗,我去打水。”

    许润咯咯笑:“山水,你给我躺平。”

    周山水倒下,疑惑地问:“怎么了?”

    话还没有说完,许润就拉开包,将两迭红红的钞票刷一声撒得满床都是:“发工资了,我取了现。”

    周山水摇头:“神经病,现在谁还用现金,都取了,明天还得跑银行ATM费劲地存进去。”

    许润继续笑着说,我就是想看看两万块现金究竟是多少,山水月入两万是真的好。以前我逛商场的时候,一看到价格标签,就心虚气短,就手心出汗,就自怨自艾。我在网上购物的时候,只敢去拼爹爹,还不停找人帮杀价,闹得人人都怕我烦我。今天,我下载狗东了,我一口气清空了购物车,太爽了,太舒服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愉快过。

    山水,你说以前做穷人的时候真我怎么就不知道有钱的日子会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呢?

    周山水笑道,你不是说钱不钱无所谓,关键是喜欢这个工作,喜欢挑战,成就理想吗?

    许润回答理想的大树还需根值于现实的土壤,而你这片土壤太贫瘠了。

    周山水:“你又来。”

    竟有点郁闷。

    许润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了,还不兴我说你?”

    “别扒拉我。”

    “我就,我就扒拉你。”

    “我可要反抗了。”周山水好烦,去挠前妻姐胳肢窝。

    许润受不了痒,咯咯笑成一团,缩进前夫的怀里,目光迷离:“山水,咱们这个月违法几次了?”

    周山水悚然而惊:“已经五次了,好有罪恶感。”这女人一旦生活舒适,事业有了起色,心情好了,那才是真的不好惹。

    所谓,四八佳人体如酥,腰中长剑斩愚夫。

    “生活要有仪式感,我同意你再违法一次。”

    周山水今天颈椎病复发,有点撑不住,大惊:“求放过。”

    许润气鼓鼓:“我就是不放过你,老实点,不许动。”

    于是,二人又违反世俗道德一次。

    正酣畅淋漓,外面忽然响起周飞扬的朗读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正是高三语文上半期的课文,庄子《逍遥游》。

    周山水忙逃脱许润的控制,穿衣去客厅。

    就看到儿子周飞扬坐在厨房的灶台上,捧书,一边大声朗诵,一边看着外面的夜空。

    城市灯火通明,天上星河灿烂,都倒影到他的眼中。

    少年沐浴在星星点点中,徜徉于命运的海洋,渴望着破晓时那一轮喷薄而出的红日。

    是的,他在渴望,渴望着颜阿姨的补习课,渴望着改变人生的所有契机,渴望着“愿少年乘风破浪”的任何一次机遇。

    周山水心中好象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很早很早以前,老周就认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和街上更多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对于生活,他没有太多的追求,只求得有房住有一个稳定的收入,有一口饭吃。

    人生的痛苦大多源自想法太多,而又实现不了,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求不得。

    他早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变成一个平和的人,乐观的人。

    既然许润和自己离婚,他也能坦然面对。但就在此刻,他感觉到了痛苦。

    周山水悄悄回到房间后,许润已经沉沉睡去,他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啊,自己甘于平凡,可孩子的人生才开始。他实在太成熟太优秀,成熟优秀得不像没心没肺的爹妈所生的娃。

    让他降生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家庭中,真的很抱歉。

    老周在床上躺了半天,颈椎病又发作,感觉肩膀疼得厉害,索性穿衣起床,准备收拾一下房间,把自己折腾累了再说。

    现在家里除了书还是书,有飞扬的教辅材料习题集,有许润的专业书籍。

    他一本一本地归类,忽然,一本满是灰尘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注》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是自己上大专时的课本,学生时代的记忆瞬间鲜活起来。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自己经历过恋爱、结婚、生子、离婚、失业,这书竟然没丢,跟着自己在蓉城兜兜转转。

    周山水来了兴致,打开书,一页一页读起来,汉乐府、蔡文姬《悲愤诗》、曹丕《典论》、《周处》,这些玩意儿自大学毕业后,好象都没用上过。

    但……知识总是好的。

    飞快翻完,他又找到了《现代汉语》《古代汉语》《机关公文写作》《写作》,抚摩着书的封皮,心中更是无比唏嘘。

    第二天上午,看到熊猫眼的周山水,老徐笑道:“山水,又和许润造口孽了?”

    本地方言造口孽就是吵架的意思。

    周山水说了一声“造孽”又道自己昨天晚上收拾房间,竟然找到以前大学时的课本,来了兴趣,看到凌晨,老徐,你的书还在吗?

    老徐笑道,那东西不当吃不当喝,又压秤,携带不便,拿到毕业证那天就卖废品了。山水你好兴致,竟然还读起书来。

    周山水感慨说,我读书的时候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块儿去上课,一块儿去食堂打饭,挤一个被窝,那时候可真穷啊!

    “等等,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老徐面上忽然变色:“山水,你不会又让我还钱吧?”

    周山水:“那时候真是穷得快疯了,咱们每天都在说怎么赚钱,商量着假期去什么地方打工。对了,那年你我还被骗去洗棉花,干了一月,老板跑了。”

    “想起来了,我们可真惨,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步行四十公里。”老徐哈哈笑起来:“后来咱们一看,进厂这事不靠谱,也学精了,就去给人当家教。”

    周山水说:“对对对,这个主意还是你出的,我们印了家教的传单满大街贴。”

    老徐:“还别说,这个办法好,别人一看,师专的大学生啊,学的就是教育专业,就把咱们请去教语文,教小孩子写作文。却不知道,你我都是委培生,学得也不是教育专。对了,最近校外补习机构是违法的,全关了。我听人说,很多家长都自己给自己孩子补课。你不会也想给我干儿子飞扬补习吧,你又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老徐讽刺周山水说,拉倒吧你,咱们小户有位业主装修,你上门去看有没有违建。业主问你阳台那个圆弧半径怎么算,是不是要用到勾股定理和完全平方差,你懵圈了吧?

    二十多年没读书了,就你我这文化水平,怕是已经退化到小学程度,你凭什么去给学霸补课?

    说到这里,他摸着脑袋感慨:“如果真的回到咱们读书的时候,去做家教,估计也只能教小学生。”

    周山水还真动过心要亲自上阵给周飞扬补课,数理化不行,语文总可以对付一下吧。听老徐这么一讲,遂打消了这个注意。

    不能误人子弟,尤其不能耽误自家孩子。

    两人又聊了一气,老徐忽然道:“山水,我给你申请了一个福利,每月有两百块固定收入,该怎么谢我?”

    周山水心中一喜,说,每个月有两百块固定收入啊,那感情好,许润给我的零花钱才两百。多了这一笔收入,那不是爽歪歪吗?如果你当我是兄弟,这事得瞒住我太太,到时候请你吃冷串串……不对,不对。

    他心中一动问,是不是楼长每月那两百块钱?

    老徐点头道,小区按照楼栋划分,报了十个楼长名单上去,其中就有你,社区也批准了。你抽时间联络下一下网格员,看今后的工作该怎么配合。

    周山水呆住,问,你真把我报上去了,这不合适吧?做楼长的先决条件是小区业主,我又买不起这里的房子,让我做楼长,违规了,社区能批?

    老徐:“不违规,山水你不要急,我问你,你是不是物业中心的员工?是吧。那我再问你,三十四栋洋房底楼1-2是不是物业中心的产业,物业中心是不是业主?”

    他所说的三十四栋洋房底楼1-2正是物业的食堂。

    人和新城的开发商正是物业公司总部的总部,乃是省内首屈一指的地产集团。

    人和新城在开发的时候,总部就留了三套房子,用来做物业中心的办公地点。分别是32栋1-2、1-3,此处是物业大堂和经理办公室、机房。后面那的34栋1-2则做了员工的食堂。

    如此说来,物业中心也是业主之一。

    前一阵,周山水家出了不少事,搞得灰头土脸。社区现在要任命楼长,考虑到老周同志的家庭情况有点困难,老徐就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干脆把老同学也塞了进去,有两百块钱可领,好歹能把每月的水电费给对付过去。

    周山水和同事们关系都好,且工作干得出色,做这个楼长倒也合适,大家都赞成。

    就这样,他的名字就被老徐报去社区,得到任命。

    周山水心中欢喜,正要说谢谢,忽又想起一事,急问:“老徐,我这个楼长是不是负责30栋到75栋?”

    老徐;“正是。”

    周山水面色大变:“糟糕了。”

    这一片区域正好包含了余金华的别墅,也就是说,老余孜孜以求的楼长一职被自己抢了。

    余金华为了做这个楼长,压山东老王一头,天天帮大家代购米粑,在群里又是发养生保健知识,又是发心灵鸡汤,一言一行以楼长自居,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

    以他的火爆脾气,还不把老周给撕了。

    想到这严重的后果,周山水头皮都紧了。

    无奈木以成舟,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躲得一时算一时,尽量不和老余打照面。

    整整一个上午,老周同志都郁闷地呆在物业中心电脑前,帮徐经理做报表。

    他却不知道,此刻儿子周飞扬又去了颜陆英家,坐在小白板前,以饥渴的目光盯着上面的一道道公式。

第五十一章 学费

    周飞扬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颜陆英见那口袋里是大约一斤多五花肉,就问这是什么?飞扬回答,昨天熏腊肉的时候着了火,肉都烧坏了。家里冰箱实在塞不下去,爸爸就让我给阿姨和安安带一块过来,阿姨,今天上午补什么?

    颜陆英看着孩子手中的肉,又好气又好笑,说:“怎么了,你听我的课还给束修?”

    听到颜阿姨的调侃,周飞扬的脸红红的,也不说话,只将袋子朝她手里塞。

    王安安打着哈欠:“你给我妈带什么肉,她又不会做,除了白水煮还是白水煮。”

    周飞扬:“我可以做。”就朝厨房钻去。

    “飞扬会做饭啊,了不起,了不起。”颜陆英:“你也别忙,我们正在上课呢。阿姨下午要去公司,上午补外语,快过来,快过来。”

    颜总上午的课同样精彩,毕竟是有个海外留学经历的人,听得周飞扬眉飞色舞,他第一次知道这英语考试并不是能读能写能背就成,其中还是有许多考试技巧。

    学习方法和好的工具真的很重要啊!

    可惜王安安同学大约是昨天晚上玩得太晚,不住的打哈欠,眼神迷朦,魂飞天外。

    颜陆英对女儿还真有点对牛弹琴的意思,好几次眼见着就要发作,周飞扬急忙举手提问,这才消泯了她眼中的杀气。

    英语补了两小时后,就开始补物理。

    物理是周飞扬的强项,而颜阿姨今天所讲的内容的知识点他都掌握得稳妥的。说了一声我先休息一下,谢谢阿姨,就跑去厨房收拾起那块五花肉。

    他在干什么呢,他要做午饭了。

    周飞扬先把米饭蒸汽上,再将五花肉洗干净,扔锅里,放了生姜黄酒煮得半熟,起锅。

    接着炒糖色,把肉块下锅控油。接着下各式调料,翻炒。

    顿时,有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

    颜陆英家的厨房用具还有各式调料都是按照周山水开的清单购入,飞扬平时在家也做饭的,自然用得顺手。

    燃气灶上有两个炉子,一口做红烧肉的同时,另外一口也热了锅,溜起了糖醋白菜。

    我们的飞扬哥知道颜阿姨是江南人士,吃甜的,所以今天的午饭都是甜口。

    他在忙乎的时候,客厅中颜陆英对王安安的呵斥也是一声高过一声“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一句了吗?”“愚蠢,笨蛋”“你没睡醒吗,你一天到晚就在打哈欠,我看你清醒的时间不多。”

    一改先前周飞扬听课时的和风细雨循循善诱润物无声。

    午饭很快端上桌,醋溜白菜、红烧肉、凉拌黄瓜、紫菜蛋花汤。

    颜陆英和王安安最近一段时间把日子过得一团糟,见天在外面吃饭馆。餐厅的菜大油大荤,调料那是不要钱似地朝里面搁,早就把舌头吃麻木。

    今天见到这清爽的菜肴,面上同时露出笑容。母女二人也是饿了,顾不得多说,只呼哧呼哧地地扒拉起米饭,到最后,更是连红烧肉的汤汁都用来盖饭,神情更是说不出的满足。

    周飞扬一边小心地吃着米饭,一边观察二人,此刻才问:“阿姨,我做的菜还成吧?”

    王安安:“行行行,那是太行了。”

    颜陆英赞扬:“真的是不错啊,有这手艺的,怎么也得做上好多年菜,想不到飞扬你还有这手艺,跟你爸学的吧?”

    周飞扬回答说,以前爸妈工作忙,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就会把菜洗好切好,让他自己做了吃。刚开始的时候他做得好难吃,就跟着爸爸学,在网上查攻略看视频,做了许多年,总算可以勉强下口。

    他又问:“颜阿姨,以后周末我可以来你这里听课吗?昨天和今天我听了阿姨的课,感觉有很多收获,我也很感激阿姨对我的教导。但是爸爸说过,那是阿姨你对我的客气,我们不能把别人对你的帮助当做理所当然。要想得到,就得付出,做事如此,做人也应该这样。阿姨,我以后可以给你做饭做家务用来抵学费。”

    王安安插嘴:“可以,可以,你以后想来就来呗。”

    内心中她是很欢迎周飞扬的,周同学一来,妈妈说话也温柔了脾气也和顺了,自己日子也好过了。就在刚才,飞扬一不在,老娘的暴风急雨就来,实在有点顶不住。

    “你一个小孩儿,做什么菜,做什么家务?”颜陆英道:“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人多也热闹,安安听课也上劲些。还有一段时间就是寒假,阿姨准备天天给安安补课,你每天上午都可以过来的。”

    王安安听说寒假要补课,神色大变,发脾气问,说好的去东南亚潜水跳伞晒太阳呢?我不补,我不补。

    颜陆英只是不理。

    周飞扬也不说话,收拾起碗筷就去厨房洗。

    颜陆英跟过去,叹息山水的家教真好啊,怎么就教育出这么好的孩子来呢?

    周飞扬回答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你转过头去会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反倒是别人需要依靠你。你不能不成长起来。

    颜陆英笑道,你不是还有爸爸妈妈,你还是个孩子呀!

    周飞扬是个内敛之人,话很少。但不知道怎么的,每次在颜阿姨面前,他都有一种强烈的倾吐欲望。

    就道:“阿姨,爸爸他有很重的颈椎病,上次被物业停职,没有了收入,只得去郭叔叔那里打工,一犯病还掉进水里去差点淹死了。爸爸病了,老了,将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老,我明年就要上大学,我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如果能够一瞬间就让我读完大学参加工作,多好啊,我就可以养家,我就可以照顾我爸爸了。”

    ……

    听周飞扬说了周山水那次掉进水里去的事后,颜陆英神色大变,心中竟是说不出的难受:“飞扬,你还有妈妈呢。”

    周飞扬忽然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妈妈很好,但很……不靠谱,她太情绪化了。”

第五十二章 铜炉

    “首先感谢阿姨给了我妈妈一个工作,至少让我们一家三口度过经济上的危机,这是雪中送炭,我是永远都会记在心里的。”周飞扬忽然鞠躬。

    然后缓缓抬起头:“妈妈性格不好,她和爸爸已经离婚两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财产分割问题,不是因为分家后没地方住,早就不跟爸爸在一起了。她很要强,可惜事业上一直不顺,我看着眼里心里也难受,我能理解她,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成就自己的理想,妈妈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理想离她越来越远,换我如果人生遗憾,那是活不下去的。”

    颜陆英说:“其实你妈妈的工作干得不错,有责任感,有能力。我给她机会,她也接住了。你不需要感谢我,这是你母亲凭自己的能力在我那里立足的。所以,你可以为你的妈妈感到骄傲。”

    她摸了摸周飞扬的脑袋,柔声问:“孩子,当初你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你难过吗,看你好象并不在意的样子你爸说了,你从来不介入父母的婚姻状况,他还怀疑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周飞扬:“阿姨,其实我很痛苦。”

    颜陆英:“孩子你……”

    周飞扬的脸忽然变得抑郁:“我心里并不是铁石。”说着话,他抓过放在灶台上用来调味的花雕酒:“可以吗?”

    颜陆英只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温柔。

    周飞扬喝了一口黄酒,慢慢说起来。

    阿姨,我家的情况说糟糕吧,那是真的不尽如人意思。父母买房背下巨额债务,每月光还四千多块的按揭就要花去一个人的工资,另外一个人的收入要用来吃饭,对付水电煤气通讯交通……林林总总,几乎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其他人的日子不也是这样过过来的,我们只是普通家庭,对于这样的生活,其实我也是知足的。

    一个人在苦日子里过得久了,觉得一切都是正常的,可以习惯的。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孩子,阿姨,我读初中的时候是个差生,对于未来也没有什么想法,甚至有点厌恶读书。就说语文吧,学得再好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将来还去当作家;去菜市场买菜,难不成你还用上函数方程;好好一个中国人,学什么英语……

    我只想早点长大,进工厂找个工作,一个月拿上几千块钱工资,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给游戏充满值就充值。

    读书多没意思啊,又累又无聊,我想无拘无束。

    那一年,爸爸妈妈闹离婚,天天在家里吵,我好难过,我用头撞墙壁,撞得头上都是包。

    我抽烟喝酒,我看谁不顺眼就动手锤他妈一顿。

    “我太难过了。”

    说到这里,周飞扬抬起脸,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下来。

    “阿姨懂,阿姨明白。”颜陆英温和地看着他:“后来呢,孩子,说吧,说吧,说了心里就好受了。”

    周飞扬又喝了一口黄酒,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

    那时候,父亲因为和母亲闹离婚,心情很坏,无心工作,被公司辞退。母亲见天闹,也不管家里的事。到后来,更是直接搬了出去。直到无力承担独居的生活成本,这才又回家来。

    以前我每个月都有二十块零花钱的,我喜欢打游戏,我喜欢网吧里的热闹劲。一但手里有钱,我就会钻里面去,打衣服,升级……

    我记得那年我在网吧里被人传染了麻疹,高烧三十九度,满脸水豆,我都被烧糊涂了。

    但病刚一好,我就又跑过去了。

    我和一个在里面认识的人组队打,那人嫌我拉胯,就开始骂。

    我知道我拖累了队友,是我的不对。

    可是,他不该骂我是私娃子。

    阿姨,这话在我们这里很脏的。私娃子就是私生子,就是没爹管没妈疼的野孩子。

    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不就没人管了吗,我受不了。

    我跟他打,我们用烟缸、用板凳、跑网吧边饭馆去拿菜刀……那混蛋被我用刀划伤了胳膊,我们都被抓进派出所。

    爸爸来了,哀求警察叔叔,说,孩子还小,马上就要中考,不能留案底。不然,前程就毁了。

    颜阿姨,我就是个混蛋,我只想找个地方上班拿钱混日,我要什么前程啊?

    警察叔叔说,是啊,就是个毛孩子,不能留案底的。不过,这事还得取得伤者的谅解,要不,我帮你们调解调解。

    爸爸就去求被我打伤那人,说这事是我们的错,无论如何请你饶过他,你说你有什么要求吧,只要说出来,我都答应。

    结果是赔钱,赔一千块。

    但爸爸却没有,她每个月的工资都全部交给了妈妈,身上只有几十块零花。

    爸爸就哀求说自己正在离婚,工作丢了,实在没钱赔,我向你道歉,要不让警察拘留我一星期……十五天也行。关十五天你总能消气了吧,飞扬明天还要上学呢!孩子的成绩很好的,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将来肯定能念清华北大。

    那人见我们实在没钱,最后说了一句“果然是个私娃子,晦气,算了算了,你们这对讨口子都给我滚蛋吧”这才放过了我们。

    我和爸爸从派出所出来,原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的。但是,爸一句都不说,就那么默默在前走着。回到家,他开始做饭。

    家里已经没钱了,就蒸了一锅白米饭,然后用豆瓣酱和了,对付着就是一顿。

    那饭真的还难吃,爸爸只吃了小半碗,终于说话了:“飞扬,爸没本事,老婆,老婆跑了;儿子,儿子见天闯祸,前途无亮。世如铜炉,阴阳为炭,造化为工,把人丢在里面翻炒熬煎,真的是很苦啊!”

    ……

    周飞扬的眼泪流下来,对颜陆英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那天我饿坏了,我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饭,然后跑回自己房间,用被子蒙了头结结实实哭了一场。我第一次感觉到痛苦,感觉到再不能这样下去,我拼命读书,拼命读,拼命读。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我用一学期的时间把初中三年落下的课都补了回去,我睡眠严重不足。有一天晚自习放学,我骑自行车昏头转向回家,前面有一堆煤炭,我直接冲了进去,摔得闭过气。”

    “我躺在煤堆上,看着天空,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我马上就要中考了,我还要考清北复交,我要学计算机,我要赚大钱孝敬父母呢!我不能死啊,我死了,他们以后再没有机会过好日子了。我不能让爹娘,尤其爸爸失望啊!”

    颜陆英伸手拍了拍他周飞扬的肩膀,眼圈红了。

    周飞扬忽然有点害羞,抹了抹脸:“我不该说家里的事情,给阿姨添麻烦了。”

    颜陆英:“孩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你爸爸永远会为你骄傲,永远都不会失望。你想来阿姨这里补课尽管来,你来,我很高兴,至于做家务什么的大可不必。”

    周飞扬倔强地摇头:“不,我要做的。”

第五十三章 快出去做作业

    颜陆英下午要去公司处理紧急事务,就布置了作业让他们自己做,说等晚上回家检查。

    她出了家门,打通周山水电话,得知他在物业中心值班后,就道,你到门口等我一下,说两句话。

    等她开车过去,周山水已经等在那里。

    颜陆英也不下车,伸出脑袋:“晚上帮我做饭。”

    周山水笑嘻嘻问:“安安没人管?好,我去做,助人乃快乐之本。”

    颜陆英:“从现在开始,每星期周六周日两天你都要来我家做饭。生活费我会转给你,你看着开支。但有一个原则,除了保证孩子们的营养之外,还得配合未来的高考。”

    周山水一呆:“每周……等等……颜总,我也是有家庭的人,我也要给老婆孩子做饭的……”

    颜陆英细声细气说:“飞扬周末都会来我这里补课,希望你能同意。”

    “补课?”

    颜陆英:“孩子成绩好,还有提升的潜力,半年时间平均份提升三到五分问题不大,我有信心,他也有补课的强烈意愿,现在就在我家里。你猜他说什么了吗?”

    周山水问:“他说什么了?”

    颜陆英:“本来我可以免费的,但孩子有心气有自尊,不食嗟来之食,他要帮我做饭抵补习费。但他主要的任务的是学习,而不是锅台灶头,这事得你来干。”

    周山水:“我……”

    颜陆英打断他:“为人父母,在如此关键时刻,必须做出牺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就这样吧!”

    周山水还是有点懵:“这个周飞扬,怎么还自己跑颜总那里去了?”

    嘿,还跟人做家务活抵学费,这娃还真想得出来。

    颜陆英:“山水,让你帮我和安安做饭,这事委屈你了。”

    周山水:“不委屈,不委屈,除了飞扬能够免费得到名师指点之外,我和娃还有免费的伙食可吃,一个月下来能省不少的。你大概不知道飞扬的食量,一抓起筷子,就是一头饕餮。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老周同志不禁骂骂咧咧。

    说起吃饭,记得上学期,小周说谗牛排了,如果期末考试得多少多少分,要让父母陪他去吃一顿西餐。

    最后,周山水和许润心疼钱,说不爱西餐那玩意儿,就给了娃娃三百块钱让他自己去吃。两口子则跑旁边小巷嗉了一碗酸辣粉。

    结果,三百块钱不但被小周吃光,还自掏腰包贴了二十。

    周飞扬吃了什么东西呢?

    一大块战斧牛排,一份罗宋汤、两块面包、一份冰淇淋、一份奶油蜗牛、一盘西班牙海鲜饭……看到儿子发过来的就餐现场,周山水和许润都替他撑得慌,这不是饭桶吗?

    “就这么说好了。”颜陆英就转过来一万块钱,说是这是几人的饭钱。

    周山水道,钱太多,这个多钱要统统花光还真叫人头疼。颜总说保证营养尽量花掉,剩下部分你自己看着开支。

    周山水本觉得用做家务来抵孩子的学费有点尴尬,有点想拒绝,但是他想起那天周飞扬失落的表情以及在厨房背书时的情形,心头一颤,却说不出话来。

    他去菜市场逛了半天,琢磨着孩子们现在正是用脑的时候,得吃鱼。恰好有个买冷水鱼的尚家,看起来品质不错,就是卖太贵,是水库鱼的三倍。

    老周和人砍价砍到火星撞地球,就差砍人,这才便宜了两块。

    白肉有了,还得红肉,就买了一扇排骨。至于素菜,林林总总买了一大口袋,这才喜滋滋返回。

    来到颜陆英别墅,就看到两个孩子都呆在那大到离谱的客厅里。

    里面开了地暖,周飞扬只穿了一件已经起球的毛衣,坐在桌前飞快刷题。

    孩子平时很严肃少言,但在作题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微笑,眼神中还带着一种满足的惬意。金黄色的阳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落到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逆光中,他的面庞上是一层软软绒毛,真是可爱而美好的青春啊!

    至于安安,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小丫头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一只脚还架在靠背上,没有个正形。

    听到开门的声音,安安惊叫一声把手机扔沙发后面去,如触电般跳起来。

    看是周山水,这才长出着气:“我还以为是我妈,周叔你走路能不能些微大声点。”

    周山水:“以后飞扬周末会跟你一起补课,我负责你们的后勤。安安,这是我们的晚饭。”他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

    “棒!”安安惊喜地跳起来:“周叔叔,我老喜欢吃你做的饭,老喜欢跟你在一起了。我妈就是恶魔,多看一眼就心悸生理不适应。”

    “安安,尊重妈妈,你妈妈是爱你的,只是方法用得不对。”

    周山水正在厨房收拾的时候,周飞扬走进来帮手。

    老周同志微笑:“你学习去吧,我和颜阿姨说好了,你尽管过来补习,我用厨艺来抵学费。你要相信你老子做菜的手艺,那是相当的厉害。”

    周飞扬小声道:“爸,对不起。”

    周山水骂:“混帐小子,居然偷偷过来补课,你知道我有多被动吗?”

    周飞扬声音更小,竟是轻不可闻:“爸,你是爱我的,我也是。”

    周山水装着没听道:“快出去做作业。”

    老周边做家务的同时边和许润联系,说自己和飞扬在一起,晚上会在外面吃,问她什么时候下班,要在家里吃饭吗?

    许润回话说年底工作实在太忙,就不回来了,什么事。

    周山水道还真有事同你讲,电话上说不清楚,回家再聊。

    许润:“好吧。”

    ……

    且说,在腾云建工的办公室中,许润结束了和周山水的联系,放下电话。却看到小刘正好奇地看着自己。

    她唾了一口,骂道:“小六你是贼吗,还偷窥我的微信,胆儿肥了?”

    小刘吐了一下舌头:“姐,我没有偷看,我近视。”

    办公室的人员设置有四人,一个办公室主任,一个文员,还有两个前台。以前的文员柳大姐最近辞职了,大姐嫌工资低,和老公在蓉城生活艰难,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回老家渝州继承家业:一栋拆迁楼。

    柳大姐走后,办公室缺员,许润面了好几个应届大学生后,就选中了小刘。

    公司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以男性为主,光棍成群,听说要招新文员,众人都跑过来说许主任许主任,招个美丽的小姑娘吧,美色在前,大家工作起来也有干劲。

    许润说,各花入各眼,每个人的审美不一样,也没有标准。

    众人都道,只要不是招前台那样的卧龙凤雏就行。

    前台是一个公司的门面,一般都是美女。无奈现在这个社会美女都不太爱上班,且这两个前台都是颜总的关系户孩子,不招不行。她们不太会管理自己身材,脾气又坏,大家都很头疼,自然也不肯去搭讪。

    许润招的这个小刘可比前台好看多了,为人活泼懂事,见人都是笑眯眯的口甜,且学的又是土木,简历意向是测绘。

    我们的许主任见这孩子不错,就留在身边。

    无奈娃娃一心要去工地,对于这个岗位有些不太乐意。

第五十四章 小六的八卦

    大家都奇怪,你一个小女娃娃,竟然想下项目跑工地,还真是希奇了。小刘回答说说她见着城市的高楼大厦就憋屈,想看蓝天白云。再说,学的是这个专业,如果不用于实践,那不是白学了吗?

    进了办公室,许润每天都在补专业知识,小刘也跟着学。

    一学,才发现许主任的专业水平很高,还是唐院土木的老前辈,神色中尽是崇拜。说上交大、西交、唐院才是正经的土木,我这个二本只算是旁门左道,主任,你教教我教教我。

    许润也很享受手下对自己的崇拜。

    小刘什么都好,就是嘴碎话多,喜欢八卦,每天都能看到她和同事交头接耳嘀嘀咕咕。

    法不传六耳,所以,小刘就变成了小六。

    许润是真的喜欢这娃,又唾道:“你近视,看你那双眼睛亮得像猫,能近视?”

    小六才道:“姐你跟谁聊呢,微信名字‘大帅哥。’啊哈,我好象明白什么了。姐,你是不是谈恋爱焕发第二春了?”

    “去去去,你这孩子说话就没个正经。”许润喝道:“我前夫,孩子的爹,说点家里的事。小六,我虽然和前夫离婚了,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还住一屋,我也很无奈,你不懂的。”

    小六虽然心中好奇得如猫在抓,却不方便窥探领导的隐私,道:“主任,我听到一个八卦,老朱那里要坏菜。”

    许润皱眉:“做好你的工作,不相关的别乱嚼舌头。”

    小六:“我……好吧……”

    半天,许润才问:“哪个老朱,是不是S7项目经理部的老朱?”

    “哈,许姐你还说叫我不要八卦,还问?”

    “我八卦是因为我是办公室主任,需要了解公司情况。”

    “哼,怎么说都是你有理。”小六撅嘴,然后扒在许润肩膀上:“姐,我跟你说,这事可精彩了,老朱在工地上养小三了。”

    许润继续皱眉:“你趴我肩膀上做什么,叫人看了像什么话?老朱有小三了,快说快说,等等,你先把办公室门关上。”

    所谓的S7标段是高速路的一座桥梁,工期三年,刚开工打地基。许润前一段时间温习当年的课程的时候,也把那边的资料图纸什么的调出来看过,还和工程部材料部的同时测算过,另外也跟做合同的同事跑过几次工地,对情况也是相当的熟悉。

    项目经理处的老朱说起来和许润有些渊源,他也从唐院毕业,高许润三届,算是学长。

    与许润毕业就结婚干销售,和周山水一起混得灰头土脸不同,老朱的事业倒也顺利。

    朱经理毕竟是男人,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工地上干,从测绘干到施工员,干到工程师,现在更是一处标段的项目经理,年入百万起步。

    老朱这人专业水平不错,但花花肠子不少,每到一个工程段都会闹出风流韵事。

    弄到后来,他的施工队伍一进场,当地的山民就用喇叭提醒乡亲们“施工队又来了,大家看好自己婆娘,别被工地上的混帐东西给拐跑了。”

    老朱有钱,又因为天天钻山沟,身体强壮,在大山沟那种寂寞之地呆久了,只要是个女的落他眼里都觉得眉清目秀难以抵挡。

    据说,他以前就因为勾搭当地农妇被老乡找到扯皮,每次都用钱平了事。

    但今回却闹出个大乱子,老朱祸害了当地的一个未婚姑娘,人家一心要嫁给他朱经理。

    听小六说到这里,许润抽了一口冷气,道,老朱年过半百,儿女双全,那不是要重婚了吗?

    小六鸡啄米般点头,说,是啊是啊,朱经理感情丰富也不能丰富到人未婚小姑娘头上去啊!

    许润一板脸,已婚得也不行,老朱道德真是败坏,可耻。

    小六腹诽:许主任你离婚不离家,非法同居,好象也……也不太道德……

    小六接着说,朱经理被小姑娘的父母抓到过几次,还挨了打,说是要赔钱。

    许润鄙夷,道,老朱年收入过百万,专干龌龊事,是得赔钱长点记性。

    小六:“人家开口就问朱经理要三百万。”

    “啊,三百万……”许润正在喝水,惊得杯子都掉在桌上:“十万八万的老朱或许拿得出来,三百万那不是要命吗?说不定工程也要受到影响。”

    做为腾云建工的办公室主任,加上这个工作的特殊性,可以说许润已经一只脚迈入核心管理阶层,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S7项目经理部位于大象岭深处。

    大象岭是横断山区的一条大山脉,海拔平均两千米,乃是平原和高原的大分水岭。那是真正的高寒山区不毛之地,当地民风极其剽悍,可不是好惹的。施工队和地方群众的冲突每年都有,以至影响工期。

    小六又道,那姑娘的父母不服,联络了亲戚朋友到工地闹事,砸了几台机械还把路都挖断了。说不赔钱,这事完不了。

    老朱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又怕挨打,索性就躲了,到如今已是半个月没去项目经理部,而工地上干干停停,就要影响工期了。

    许润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忍不住摇头:“这事拖下去怕是要糟糕,颜总晓得不?”

    小六:“颜总最近很忙的样子都不怎么来上班,老朱也是公司老人,谁把这事捅到颜总那里去,那不是给朱经理下眼药吗?所以,到现在颜总还不知道老朱摆了这么个摊子。许姐,你说这事如果落你头上又该怎么弄呢?”

    许润更是鄙夷:“老朱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你拿我来打比方?”

    “不是不是,姐,我说假如你是他又该怎么处理?”

    许润想了想,说,这事最后还得由公司出面,联络地方德高望重人士好好给人做思想工作。毕竟,我们公司去那边是帮山民建设地方繁荣地方。赔钱肯定是要赔的,但两百万是不可能的。有咱们腾云的情面在,稍微表达一些诚意就行。另外,应该把老朱调离S7项目经理部,换马,以免激化矛盾,也有了回旋的余地。

    最后,她道:“下面的经理部的经理、施工员的生态和做事逻辑和总部就是两回事。工地上随时都有突发事件,按照程序走就是了。”

    小六一脸的佩服,说,姐,我跟你可是真的学到东西了。既然老朱要调离经理部,要换人,姐你也是老人,为什么不在颜总那里争取一下呢,实在不行接收老朱的项目。

    许润笑道干一个项目没那么容易,我也没有独立主持过一个经理处,就算去未必就能做好。再说,颜总肯定会有她自己的考量,我是办公室主任,做好辅助就行。

    小六却不肯罢休,道,姐,我听人说你和颜总关系不简单,一来就进入核心管理层,是她最最亲信之人,接手S7项目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你少恭维我。”许润心道,什么关系不简单,那是没有的事。

    小六说,据她观察,颜总对姐你很亲近,比对老朱亲近多了,每次开会你提的意见她都很尊重。去说说,未必不能成。

    许润疑惑,颜总对她的态度挺恶劣的,基本没有好脸色,怎么反比老朱好近了?

    再说,她其实进公司也才一个月,怎么比得上老朱这样的老臣子,当然,这句话她不方便和小刘讲。

    小刘笑道:“姐,你就相信我吧,颜总对你真的很照顾的,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润一琢磨,确实,颜陆英虽然对自己态度不好,但在工作上却非常支持,自己干得也很舒心。

    但她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却不肯在属下面前说破这点。

    小六:“姐,干吧干吧,一个项目经理每年怎么也有上百万收入,关键是可以独当一面,多过瘾啊!姐你到时候把我带过去,我给你干施工员。天天呆在办公室里,憋死人了。”

    许润一笑:“好好一个小姑娘,你还想钻山沟了,真是奇怪。”

    她原本对这事不是太感兴趣,但小六一句“年入百万”却叫她大为动心。

    是啊,家里实在太穷,开销那么大。现在才开始,要命的是儿子飞扬的学习成绩实在太棒,清北复交大约是不在话下。以后读完大学,去一线城市就业成家,问老爹老娘要钱买房子,自己又怎么拿得出来?

    还是得多给孩子攒些钱,这是做父母应有的责任。

    许润又想:我马上四十三岁,都快更年期了。再过得几年,精力就会明显下降,还不如趁现在年富力强,再拼搏一回。

    可是,要想独自主持一个工程段,却不是那么容易。

    首先是没有资金,其次是没有队伍,再者是没有经验,这可是三头拦路老虎。

    尤其是第一项,简直要命。

    腾云建工表面上看起来好象规模颇大的样子,除了总部,下面有十几个项目经理部正在施工,在好几个省会城市也设有办事处,刨去总部五十个管理人员,下面的经理部办事处什么的和公司关系不是太大。/

    也就是是,真正属于公司的也就总部这五十来人。

    一个工程是这么启动的,总部拿到项目,然后找项目经理接手。项目经理组织人马、机械进场。工程结束,总部再和工程段结帐。

    至于各省会的办事处,其实就是个拉项目的。

    总部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负责协调甲方、组织资源调配资源,把控质量监督施工。

    所以,项目经理一进场,先期就得自掏腰包投入几百万,有一定的垫资风险。但收益也是极大,一个工程干完,怎么也能拿到三五百万。

    前一阵子,许润和周山水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拿出这么多钱了。

    相比起资金压力,至于施工队伍和工作经验倒不是太难。队伍可以组建,工作经验可以学可以积累,专业知识上许润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可是,这个机会多么难得啊!

    一个下午,许润都在琢磨这事。

    小六又跑过来来:“姐,颜总来公司了,现在办公室里,你快去找她呀。”

    许润觉得倒是可以去探探颜陆英的口风,点点头站起身来。

    小六追在后面,低声道:“姐,加油!”

第五十五章 反常的颜陆英

    “你觉得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总经理办公室中,颜陆英听许润大概说了自己的想法,反问。

    许润小心地说,大象岭民风剽悍,S7标段公司投入大量资源。他这事干得不太得体,我担心会严重影响后期进度,损害公司利益。

    颜陆英打断她,道,没有发生的事不能追究老朱的责任,我相信他能够处理好。

    许润说,颜总,这事怕不是那么容易处理好的。毕竟,人家是未婚姑娘,那性质又不太一样。据我所知道,老朱现在已经躲了,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在蓉城,我认为他已经不适合担任项目经理一职。

    颜陆英脸顿时难看起来,喝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换马?老朱跟了我这么多年,手下的施工员和他磨合的已经很好,你让我换,那不更影响工期?换谁,换你吗?

    许润:“如果公司和颜总需要,我可以,我也有信心干好这件事。”

    颜陆英勃然大怒,呵斥:“换你,你能做好?是是是,你在来我公司之前不过是一个销售,你可有领导过一个三五人的团队的经验,更别说那么大一个项目。S7特大桥项目总造价过亿,三十多台机械,上百员工,你行吗?许润,不客气地说,你的履历和工作能力,不足以说服我把S7交到你手上,你不要太自大太狂妄。你谁呀,雪山派掌门人吗,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许润很局促:“颜总我……”

    颜陆英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火气特别大,对着许润就是一通呵斥,神色中甚至还带着鄙夷和反感:“许润,我提醒你,做人要本分。你在家里要扮演好为人妻为人母的角色,在公司要扮演好一个合格员工的角色,找准自己的位置,而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得围着自己转,把别人对你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不要把别人对的好当做理所当然的话正是周飞扬说的,颜总直接安在许润头上。

    她越发地激动,霍一声站起来,拉开办公室大门:“现在,请你出去,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上去。”

    外面几十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许润颜面大失,一张脸变得发白。

    咬牙回到办公室,小六忙问,“姐,怎么了?”

    “出去,你出去。/”

    许润蓬一声摔上门,眼睛里有泪花泛起:这实在是太屈辱了!

    ************************************************

    在省城的一座茶楼里,S7项目经理处经理老朱正在和两个朋友欢乐斗地主。

    对于自己搞出的风流韵事,朱经理并不太担心。老朱的生活做风可圈可点,这样的事情他经历得太多,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解决掉。

    正打牌打得高兴,一个电话进来。

    朱经理接通:“喂喂,我是朱光发,恩恩,恩恩……恩恩,我晓得了,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行,我想办法解决。”

    结束通话,他笑着对[牌友道:“二位兄弟不好意思,我这里恰好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今天先这样了,先告辞了,有时间再约。”

    从茶馆出来,刚才还笑眯眯的老朱脸色变得难看,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粗鲁地骂:“臭婆娘,还打起老子的主意了?”

    他立即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打了个哈哈:“老申啊,我的申总,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蓉城?”

    没错,老朱打的正是申副总的电话号码。

    申总在那头笑道:“还能怎么样,天天泡在工地上呗。年纪大了,再过得几年就要退休。颜总考虑到我也跟了她许多年,临到老了让我下去干几个项目,挣点辛苦钱养老。我跟你说,我在海南这边挺好的,气候好,吃得也好,就是山大,进出山区一趟挺折腾,估计过年的时候才会回家呆两天,到时候见个面。老朱,你究竟有什么事,直说。”

    老朱:“老申,咱们共事好几年,关系不错吧,向你打听个事,接替你办公室主任的许润是什么来路?”

    申副总:“不知道,怎么了?”

    他一问,老朱就怒了,大约把自己在工地上出的事说了一遍,又道,姓许的那婆娘是耗子别手枪——起了打猫心肠,想把我的项目抢过去。

    老朱冷笑道,她还真以为我真的被山民打得不敢回工地,工作干不下去了?

    申副总反问道,老朱,你工地上出的那事想怎么处理?

    朱经理回答道,还能怎么处理,我先在蓉城躲一段时间,冷处理。等到双方都冷静下来,我再联络地方有威望人士好好给人做思想工作。毕竟,我们公司去那边是帮山民建设地方繁荣地方。赔钱肯定是要赔的,但两百万是不可能的,十万八万,实在不行给个一二十万的也行。有咱们腾云的情面在,稍微表达一些诚意,把事平了。

    这话和许润先前在办公室和小六说的几乎是如出一辙,也是最佳的处理方式。

    申副总苦笑道,也只能这样,我说老朱啊老朱,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这样的脏事儿你都干过好几起了,但弄得这么狼狈还是第一回。

    老朱有点点恼羞成怒,喝道,老申,你说这个做什么,就问你那许婆娘是什么来历?呵呵,竟还想着抢我的项目,胆子还真大,真真是麻雀吃豌豆——嘴巴大屁股小——也不怕撑死。

    老申很干脆:“不知道。”

    老朱:“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以前可是办公室主任,管人事的。许婆娘接替你的位置,颜总肯定会问你的意见,说不定人还是你招来的。老申,你别装,给我露个底。”

    申副总:“我真不知道,人是颜总自己定的。”

    老朱呵呵笑起来:“申总,这可就没意思了,去年你两个开挖掘机的外甥没有活干,你只说让人到我这里过度几个月,我可是没一句废话就安排了,做人可不是你这么做的。我不就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吗,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也不怕许婆娘来抢项目,我老朱什么人,是这行的老人,为颜总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没人抢得去。我只是不服,什么狗东西,敢骑老子头上拉屎了,这口气得找回来。”

    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那边的申总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老朱,我劝你别去找许润闹事。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你也什么都别问。”

    老朱不是一个笨人,听出申副总话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结束通话后,他莫名地感到紧张,整整一个下午都在不停地和人联络。

    到最后,他竟有点神色灰败,狠狠地将手机朝地上一扔,骂道:“好好好,好得很,这是真的要整人害人了。许婆娘,你不让我好,我也要让你在公司呆不下去,咱们走着瞧!”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是不死不休了。

第五十六章 不许去

    一个幽灵,流言的幽灵在腾云建工徘徊。

    许润的所有同事都在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地说些什么,但等到许主任经过,却又都同时把头转过去,装出正在做事的样子。

    我们的许主任进腾云建工已经满一个月了,工资也领过一次。总体看来,她的工作干得非常不错,招聘了几个新员工、为老申的项目配备了人员核算了工资调动了可用资源、一共出差十一天,陪颜总洽谈了几个项目,几乎有半个月是空中飞人。

    许润干了半辈子销售,胆子大不怯场,思维敏捷,能力出众,又感慨自己在职场的黄金时间已经不多,工作不可谓不拼命。

    她的能力,在很短时间内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许润生活和工作不顺利,心里一直窝着一团火。如今,这团烈焰找到出口,整个地燃烧起来,她在陧盘在飞腾在熊熊冲天。

    但是,颜总好象对她有很深的成就,平时在工作上也非常严厉。

    作为她的助理,许润觉得自己应该和老板搞好关系,如此才能更好为其服务——这也是她的工作职责之一。

    无奈颜陆英对她都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许润也可以理解,人家毕竟是老板,无能从哪一方面看都没有理由和自己建立友谊,大家公事公办就行。

    颜总虽然对许润无好感,可交的担子都交,该下放的权限一样不少,该给的待遇尽数给够。

    许润做这个办公室主任,一是成就理想,而是改善个人糟糕的财务状况。老板大方,薪酬是最大的肯定,她也很满意自己的工作状况。

    可今天的颜陆英对她的态度和以往的情况却大不一样。

    刚才颜总的神情不单单是严厉,而是极度的厌恶和鄙夷。

    这让许润很难受,也接受不了。

    她无心工作,只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耳朵却竖起偷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嘈嘈杂杂,许润感觉所有人都对自己指指点点,心里难过得要命。

    小六进来,把门关上,神色慌张:“姐,不好了,不好了,老朱不停打电话过来摇人。”

    许润:“他找什么人,想干什么?”

    小六:“老朱不住问许姐你是什么来历,当初是怎么进的腾云,和老板是什么关系?”

    许润有点愤怒:“小六,你别跟人乱嚼舌头,我最讨厌的就是所谓的办公室政治,做人要堂堂正正。”

    小六被她一阵呵斥,却不害怕,反吐了吐舌头:“姐,我听人说你以前就是个干销售的。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姐姐你的专业素质我是非常佩服的,那是真有水平。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一来腾云就做了高管,这没理由啊。”

    许润一拍桌子:“你住口……”

    接着她又喃喃道:“我是猎头公司挖过来的,其实我……”

    其实她对自己为什么一来腾云就做高官也有点懵。

    办公室主任也承担起外联和公共事务,晚间许润应约和街道一位工作人员谈公司食堂的事情。

    腾云总部有五十来工作人员,中午会有工作餐,于是,颜总就在大厦一楼设了个食堂,请了两个厨师为大家解决后勤吃饭问题,这一块儿也归许润负责。

    街道那边的意思是,现在天冷也就罢了,开年回暖,你们公司的食堂见天鼓捣,又是排污又是油烟的污染环境。还有,那么多人聚餐,出了卫生防疫事故怎么办?是不是考虑一下把食堂关了。

    那位工作人员和许润在工作上也接触过两次,彼此脸熟。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说些好话,问人要个标准看怎么整改就成。

    不料今天的许润心中实在憋屈,忍不住和人吵了起来。说这么多人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人食物中毒,现在却让关,我看你就是故意刁难。

    那位工作人员也恼了,说,食物中毒还选日子?这么多年没发生不代表以后不发生,说不定明天就有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出了事谁负责任?

    许润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食堂关了,凭什么?

    工作人员翻脸,道,防疫任务大如天,没有人情讲,必须给我关了。

    两人大吵一顿,不欢而散。

    那位工作人员前脚走,后脚颜总就打电话过来对着许润就是一通呵斥:“许润,你干什么吃的,这点事都办不好。我问你,这么多人吃饭问题如何解决,你给我个办法。”

    许润也知道自己今天情绪不对,把事情办砸了,但口头却不认输:“要不给大家发伙食费,吃外卖。”

    颜陆英很恼火:“好,好得很,这就是你的办法。许润,你太让失望。或许你并不能胜任办公室主任一职,我会对你的工作能力做出评判。项目跟进、人事、外联和社会社会事务那边的工作你先停下来。”

    “喂……颜总,颜……”

    放下电话,许润的脸色有点发白。项目跟进、人事、外联和社会社会事务涉及到公司的核心决策,这也是腾云办公室主任在公司管理中有很大权限的缘故。可以说,办公室主任只差一步就是副总高管,现在颜总这一句话,几乎是让她变成了一个普通文员。

    她心中郁闷得要死,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扑通一声就坐在沙发上,半晌也不说话。

    周山水屁颠屁颠跑过来,问,太太你工作辛苦了,你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熬白了头,吃过饭没有,喝茶吗。

    就手脚麻利地给前妻姐烧起了乌龙茶,前一阵,许润公司发给她一套茶具,老周也喜欢上了这玩意儿,每到老许回家,就会帮着弄一壶。两口子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倒也乐在其中。

    许润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周山水没有发现许润的不对劲,他还沉浸在让儿子拜入颜总门下补习功课的欢乐中。

    “太太你应该是吃过工作餐了,哎,你这一忙,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越来越少。对了,我们在颜总家吃过了,是我做的饭,很成功。知道我们吃什么吗,红烧冷水鱼,糖醋里脊,安安和飞扬吃得那叫一个开心。你们颜总平时要健身,不怎么吃饭的,今天晚上破例干了两大碗,就一干饭人儿。成功,今天的晚饭太成功了。”

    许润的的脑袋往下移,目光落到前夫脸上:“你和飞扬去了颜陆英家,为什么去?”

    周山水很得意:“补课,我用做饭抵补习费。”

    他一边喝茶一边把今天的事详细和许润说了一遍,又看着儿子卧室的房门,小声说:“孩子今天补课累了,早早就上床睡觉,一张一驰文武之道,弦绷紧了得放一放,免得绷断了。哎,孩子懂事,一直想到颜阿姨那里补课,可却开不了口。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事我替他办了,老徐,你说我干得漂亮不?”

    许润忽然咯咯笑起来:“你是佣人还是男保姆,你还要不要脸了?”

    周山水愕然:“太太你这话说得,什么佣人,什么保姆,劳动没有高低贵贱之份,都是干活拿钱,正大光明。颜总给咱们娃补课,我干活抵学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怎么落你嘴里就那么难听?”

    许润忽然发作,骂道:“我是颜陆英的办公室主任,是她的助理,每天天一亮就去公司为她服务,泡茶擦桌子做会议记录安排工作日程,替她飞到外地联络办事处工作人员,活动的时候安排她的住宿出行,吃饭的时候还替她挡酒,我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被她榨干了。现在,她还把手伸向你,让你给她做家务,当我们什么人,我们是她的家臣吗?她又凭什么侮辱和损害,作践我们糟蹋我们,就因为有几个臭钱?”

    “作践人糟蹋人?谈不上吧。”周山水颞颥。

    许润:“周山水,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去颜陆英那里。她不是有钱有势吗,可以去酒店吃,可以去吃私房菜,去吃米其林啊。她就是想看到咱们在她面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的样子,满足她的变态心理。”

    周山水:“不至于,不至于。”

    许润忽然崩溃,尖叫:“不许去不许去不许去!”

    老周心胸开阔,在前妻姐面前一向是逆来顺受,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不退让,因为这关系到儿子周飞扬的前程:“许润,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咱们谈谈。”

    许润:“没什么好谈的。”

第五十七章 逆水行舟

    周山水耐心地解释说,太太,飞扬现在的成绩是不错,长期维持在班级前五名之内,表面上看起来,将来考清北复交不在话上。但是,世界上的事情就怕但是二字。

    你我都是从高考过来的,考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或许你平时准备得已经很充分了,但一上考场却遇到怪题,顿时就蒙了圈。考试时间就那么点,可没工夫让你慢慢回过神来。

    还有,你平时成绩是很好的,怎么算分数都能达到录取线。但一开考,人偏偏出的题目就是你知识的盲点,又找谁说理?

    正因为变数实在太多,在最后这半年的备考期间,却是万万不能大意。

    知识的盲点,自身的弱项都要补上。还得通过刷题把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怪题难题都给刷了,见得多了,再不会在考场上踩坑。

    这个时候,一个好老师那是真的真的太重要了。

    我当年不是个好学生,连大学都没能考上。但据飞扬说,安安妈妈的课讲得真的很好,并不逊色于专业的教师。而且,颜总的解题思路给了他很多启发。

    好学生还需要好老师。

    许润却接着吼道,不许去,反正不许去。周山水,如果让我知道你带着儿子去补课,我跟你离婚。

    周山水愕然道,我们都已经离了,人不可能离两次婚,否则也太不严肃了。

    许润:“那我可以离家出走。”

    周山水讷讷道:“不至于吧。”

    许润精神亢奋,咬牙切齿:“混蛋周山水,当初我离婚不离家,那是因为我收入低,我给不起房租承担不了独立生活的成本,还有就是舍不得周飞扬这个小混蛋。我这才忍受和你同处一室,一次次受到你肆无忌惮的侵犯,委曲求全,夹缝中求生存,身心受到极大摧残。我活得憋屈,活得羞耻。”

    周山水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水:“这这这,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许润:“现在不同了,我有收入,收入还不低。周山水,我实话同你讲,离开了你,我没准能住上更大的房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周山水:“是是是,我觉得也是,但你不是舍不得我们吗?可是,现在没地方补课啊,你给我个章程吧。”

    许润喝道:“每年那么多考生,人人都靠上清北复交,人家就不读书不生活,不成就自我了?就算是颜陆英,她也上的也是大连理工,对了,颜陆英的丈夫王董,他念的就是咱们省大的应用数学,人家不一样很成功。周山水,话我撂在这里,别说我没事先提醒你。”

    她情绪很激动,当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老半天。

    周山水本欲也跟着钻进背窝,结果被一脚踢去睡地铺。

    老周同志觉得打地铺睡硬地板也不错,对颈椎很好的。第二天早上,肩膀和脖子竟舒服了许多,就是睡眠有些不足。

    他一晚上都在想着孩子补课的事,愁得要命,旁边床上前妻姐在梦中又咬牙切齿,一会儿好象在骂着什么,一会儿又好象正在和人争辩,一会儿又嘀咕:“小六,收拾东西,我们去爬山……”

    天亮,吃过早饭,周山水因为和儿子顺道,两人上了同一辆公交车,一个去上班,一个去读书。

    周飞扬明显地显得神色抑郁,周山水还能说什么了,只跟着发出一声叹息,却不知道该怎么给孩子解释。

    父子俩心里都清楚,许润性格冲动,说的话作出的绝对不容违背。如果二人去补课,她说不定还真离家出走,这一家三口不就散了吗?

    周山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孩子,只得掏出手机翻看各微信群的聊天记录,掩饰自己的窘迫。

    老周同志社会关系简单,总共也就加了五个群:工作群、业主群、高中同学群、大学同学群和家长群。

    工作群平时没什么动静,平时都是经理老徐用来发通知什么的,下面的各部门主管还有金管家们一片“领导英明”“保证完成任务”“紧密团结在领导周围”歌功颂德了事;高中和大学同学群刚建立的时候热闹了几天,然后就彻底死了。但业主群和家长群却非常热闹,一天到晚好象没消停过。

    那么,两个群究竟在说什么呢?

    业主群也就那样,反正他们就没有对物业的工作满意过。一会儿门禁不灵,开车进小区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撞花杆、露天乒乓球台都落满了灰尘,怎么不找人定期擦干净、196栋老熊上次修围墙的时候怎么占了公共绿地……云云,常常是吵得不可开交。

    周山水等几个管家实在受不了那烦,索性把群屏蔽了,只没过一两小时看上两眼,免得漏过有用信息。

    至于周飞扬同学的家长群,周山水也屏蔽了,反正老师如果有事会发公告,爱特所有人。

    对于这个群,老周同志是有怕看又喜欢看,因为里面有很多关于学生高考的有用信息,很多信息还是非常宝贵和实用的。

    比如:来年估计会有哪所大学自主招生。

    比如:明年我省的高考政策会有什么什么样的变化。

    比如:今年清北复交南浙人会根据考生所获得的什么奖项提前签约。

    又比如:今年我省高考的文体生加分政策。

    ……

    全班五十多个学生,一百多个家长在群里交流着正式消息或者小道消息。你一言我一语,如同信息的河流汇聚于此,激起阵阵波澜。

    这些信息实在太重要了,不管是真是假,你都要当做即将发生的事情认真对待。因为,孩子的高考就一次,哪怕是偏听偏信,提前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不同于蓉城四、七、九三所常青藤名校,只要进了那三所高中,双一流基本锁定,考个普通985就是失败者,梧桐树中学却比较尴尬。

    说起周飞扬就读的这所高中吧,省重点是没问题的,可总觉得比起那三座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总少了些底蕴差上一口气。学校的生源素质和家庭出身也是参差不齐,即有王安安这种超级富豪俱乐部家的千金公主,也有周飞扬这种寒门子弟;即有清北复交稳拿的学霸,也有二本都够戗的大学渣。

    每年高考,应届考生每班所考上的大学也从五六个清北复交,到十来个双一流,再到二十来个普通985、211,再到二十多约莫二十来个二本,金字塔型稳定分布,排列有序、高低错落。

    怎么说呢,你进了梧桐树中学,大学是有得上的,但上什么大学将来又有什么造化那就不好讲了。

    另外,梧桐树中学又有着优秀的师资力量,只要你肯学肯努力,在最后阶段冲刺一把。说不定二本就变211,211变双一流呢?

    虽然有一句话是这么讲的“文凭只是敲门砖”但是你首先得拿到那个本儿,名牌大学和普通二本在就业市场上做找到得岗位和待遇却是大大的不同。

    这其中,有个家长就现身说法,道,她是机场某物流公司的HR,每年都会招聘不少应届大学毕业生。双一流毕业生坐办公室到管理岗,将来的上升通道也顺畅;普通二本,对不起,到一线去,至于未来,他就没有未来。反映到工资上,双一流每个月比二本要多一千三百块钱,如果是研究生还要多两千。

    还有什么比职位和收入更赤裸裸,更直指人心呢?

    对于孩子未来前程的担忧,使得焦虑的情绪在群里酝酿发酵然后迸发。

    所有的家长都达成共识,必须抓住最后这半年的时间节点,让孩子的成绩再上一个台阶,努力向上走,向上靠。

    那么,怎么办呢,补,往死里补。

    现在校长外的不补习机构都关停了,于是家长们就组成了互助教学小组,赤膊上阵,言传身教。

    据周山水观察,周飞扬所在的班级五十来个学生就组成了大约十多个家长互助小组,每个周末都会各自聚在一起上课刷题。有的家长甚至一口气加入了三个互助组,比如上次在停车场羞辱过他的黄泽骏妈妈。

    这娘们儿和群里几个学历高职位高的家长打得火热,还不断厚着脸皮找人帮一些与孩子学习无关的忙,比如帮去医院挂个专家号、买房的时候要点折扣、请人在出国的时候帮自己带点几个包什么的……这引起了某位家长的不满,讽刺她是交际花。

    金泽骏妈妈大怒,就在昨天晚上,她和群里某人吵了一晚上,不分胜负。

    周山水对孩子一向实行的是放养政策,也懒得看。至于给孩子补课的事儿,自己也就是个大专委培生,属于家长群食物链生态位最低层,就算想加入补课互助小组,也没人收留,遂闭群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老周同志平日里挺八卦的,此刻坐公交车无聊,索性就掏出手机点进家长群,看金泽骏妈妈和仇人是否决出雌雄。

    正瞅得津津有味,一片阴影笼罩到他头上。

    周山水转过头去,却见到是周飞扬在偷窥,便唾了一口:“小孩子不能看。”

    周飞扬忽然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颜阿姨的课我还得去上。”

    周山水摇头:“不行,你妈已经撂下狠话,咱们敢去安安妈妈那里,她就离家出走。”

    周飞扬:“我要补,我不管。”

    “孩子,别死心眼。”

    “我要去。”周飞扬似在发狠。

    周山水心里有点慌:“飞扬哥,爸爸已经离过一次婚了,再不能受二茬罪,给个面子啊!”

第五十八章 偷偷地

    周飞扬却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父亲:“爸,求求你。”

    周山水心中忽然一颤,孩子心事重,在他面前基本不怎么说话。因此,父子之间中觉得隔了一层什么。中国人讲究的是严父慈母,周家虽然是虎妈猫爸,但他们都是爷们儿,缺少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也不善于表达自己,这大概是所有父子的通病吧。

    “求求你”这三个字,周山水在以前只听儿子说过一次。那还是在周飞扬读小学的时候,娃娃想买一台电脑,在家里磨了一星期,甚至还流下了眼泪。

    周山水一是觉得这玩意儿就是台游戏机,买之无用,二是实在拿不出这钱,自然是不肯的。不过,别的娃娃都有手机电脑,而周飞扬没有,他作为一个父亲,内心很羞愧。

    此刻听到周飞扬说出这三个字,往昔的记忆又浮现心头。

    老周也不和儿子开玩笑了,道:“你妈妈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觉得吧,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咱们又何必惹麻烦呢?你的成绩已经足够好,补不补习,我相信都能考上好大学。”

    周飞扬摇头道,爸,现在的问题是别的同学都在补课,我不补那不是要被别人抛在后面了吗?我根据我们学校过去三年高三毕业班高考成绩排名以及他们所考上的大学做过一个表格,你先看看。

    说着话,他便把几张图表发给父亲。

    接着说,据这张图表分析,能考上清北复交数字信息化电子计算机相关专业的考生几乎都在班级前五,误差也就一两个名次。

    也就是说,我要想上这四所大学,学习相关专业,高考名次必须进入前七,保险起见得进前五。

    是,根据我现月考的成绩来看,是进了前五,前五和前十的分差却不大,平均每科三到五分。一个不小心就落到前五名之后,甚至落出前十。

    ……

    周山水没想到孩子准备都这么充分,听到这里,便道,飞扬,爸爸相信你能稳住名次的。再说,这也就是几个表,不用太在意。

    周飞扬摇头,回答,大数据能够直观地说明一切。现在的问题是,别的同学都在补课,而且据我观察,同学们的进步很大。也许期末考试,一个不小心就冲上来了。爸爸你以前说过一句话,人人补课,水涨船高,等于人人都没补。可又有一个问题来了,人人都在补,只我不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别人都在勇争上游,我却原地踏步,甚至后退,未来不堪设想。

    周山水,说,这仅仅是你们学校三届高考的排名和录取名额,取样数据有限,并不能说明什么。

    周飞扬道,是,仅仅我们学校的取样确实比较小,但我省比梧桐树中学更优秀的学校多了去,你猜别的考生会补课吗?我是缺乏更多的数据支持,但如果把这个数据放大,竞争只会更激烈而不是相反。

    周山水忽然有点怕了。

    当年家庭困难,也没有什么教育资源,这才只读了个委培大专。出社会后,被生活折腾得灰头土脸,自然知道文凭的重要性。

    自己吃过的苦,自然不能让儿子再吃一遍。

    沉默了片刻,周山水咬牙:“安安妈妈那里还得去,课还得补。”

    周飞扬:“你不怕妈妈?”

    “怕,怎么不怕,你妈妈的问题就是太情绪化,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歇斯底里,分不清轻重缓急。”周山水:“这事先瞒着,等有恰当时机再交代吧。反正也就周末两天,到时候你就说去同学家写作业。”

    周飞扬:“马上就要放寒假了,颜阿姨说她那边估计每天都会上两节课,纸总包不住火的。”

    周山水:“走一步看一步,学一点是一点,哪怕高考的时候因为补课多拿一分也是好的。对了,飞扬哥,我可是冒着被老婆打的风险和你沆瀣一气,记得保密哟!咱们拉钩。”

    说着就伸出了小指。

    儿子飞扬的小指又细又长,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力量感。

    周山水忽然发现娃的手比自己大一码,孩子长大了。

    父子两都小声笑起来。

    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以往隔在他们中间的那层东西似是薄了许多。

    ……

    对于隐瞒前妻姐带着儿子去颜陆英那里补课这事,周山水毫无心理负担,如果将来被她抓住,也只能自认倒霉,作为一个男人,谁没有被老婆训斥过,早习惯了。

    记得他刚和许润结婚的时候,小两口子实在太穷,每个月的薪水除了租房吃饭交通就所剩无己。许润心气高,要攒钱买房,对周山水的个人财务盯得很紧。

    当年的小周同学喜欢麻将,喜欢和哥们儿弟兄吃饭喝酒,喜欢那股子热闹劲儿。常常是一得空就溜出去和朋友们玩,他还没有进入婚姻状态。

    许润就出去找,和他吵,吵得多了,小周就积累起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脸皮厚,意志力强大——大不了在老许那里陪个笑脸,做出深刻的自我反省,事情不就过去了?

    所以,对父子二人偷偷去颜总那里补课做家务这事,老周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为了孩子,他什么事都敢干。

    今天物业的工作挺忙,尤其是对周山水这个徐总的得力干将而言更是如此。

    年底了,很多工作要总结,很多积压的活儿要处理了。

    他先是和两个工作人员去了某套别墅那里,业主反映进门地方的台阶破了。

    这没啥说的,拍照存档,然后动用维修维修基金,让工程部的人给人补好。

    另外,上级要求人和新城物业中心做个展示板,把物业今年组织业主搞了什么活动都展示出来。

    这事情也不能请外面的广告公司,得自己弄。

    老徐就落实到周山水头上。

    周山水先是让工程部的人做了个板立在物业中心门口,然后把“重阳节”“中秋节”“端午节”业主们的活动照片贴上去,分别标注上说明文字……

    正干得热闹,老徐忽然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山水你先停一下,进来说话。”

    等周山水进办公室,老徐把门窗都关上,神色严峻道:“山水,大事不好了,今年考评,你被业主打了零分。”

    “啊!”周山水大吃一惊,急忙打开手机里的家宝加APP,一看,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

第五十九章 你出名了

    前头说过,今年总部寻求上市,公司管理逐步正规,就弄出了这么个APP。

    此应用程序功能颇多,既可以用于业主交费,又可以用来做公司的信息发布,领导个人风采展示,甚至还可以用来购物、集团内房产交易什么的。

    物业工作人员觉得这玩意儿倒是挺方便,至少不用通知业主到中心交物业费,你还得跟人开发票那么麻烦。

    只是,里面的评分系统让大家很是困扰。

    APP里的这个评分系统主要针对金管家,有月评、极评、年终考评,分数和奖金尤其是年终奖直接挂钩。

    很不幸,周山水被人打了零分不说,还一口气拿了二十一个零分。

    这不仅仅是尴尬,而是非常的丢人。

    前一段时间,金管家们为了拿到满分5分,不但纷纷打电话给自己所负责的业主,甚至还带上小礼物登门拜访,说,大家相处也有好几年了,天天照面,不是家人胜似家人。如果我以前有做错的地方,今后一定改善,还请多多包涵。这个评分真的很重要,希望能够给个面子打个五分,谢谢谢谢。

    云云。

    周山水也不能免俗,挨个拜访,送出去不少春联、线做的门把手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一想于人为善,工作中也是耐心细致,怎么也得得到大家的好评。却不想,事情和预想的出入如此之大。

    老徐有点恼火:“山水,你可出名了。整个集团公司那么多物业那么多金管家,几乎是人人五分,只你一人得了零分,还得了那么多。知道吗,你这个分数一出,已经引起轰动了,你知道多少人在打听周山水是何方神圣,竟然和二十一户业主闹到十仇八恶?”

    “这……怎么会这样……”老周有点崩溃。

    接下来,老徐的话让他几乎跳起来。

    老徐说,虽然总部的IPO很不顺利,但新任的CEO还是对各部门各地物业的工作做出高度评价。又考虑到今年公司收益不错,请示董事会后,决定给大家涨年终。别人就不说了,像你这样的一线工作人员,估计能破万,准备过个肥年吧。

    但是,你得了那么多零分,年终就别想了。看架势,你的估计有得个P0,搞不好工作都保不住。

    说完,老徐痛心疾首:“山水,你多么好脾气的一个人啊,怎么弄成现在这样,一定是有什么人在搞你。评分马上要截止了,你快去想想办法,让人把分数给改过来,再迟就来不及了。是是是,我是能保你一时,可保不了一世啊。上回你被王总辞退,我已经冒了很大风险顶了那么长时间。这次怕是再帮不了你,毕竟,你……出大名了……”

    周山水点点头:“老徐,我很感激你,咱们是好朋友,这件事确实挺大的,自然不能拖你下水,我大概知道是谁在搞我,会处理好的。”

    老徐:“尽快。”

    不用想,这事肯定是余金华干的。

    老余为了做楼长可谓是用尽心思,他不顾自己六十多岁年纪,顶风冒雪给大家买米粑。

    从省城去他老家一来一回就得两天,光过路费和油钱就得倒贴进去一千多块不说,关键是其中有一段路不好走,且危险。

    前一阵子,余金华两口子几乎都是在路上度过的,累得七荤把素,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为此,老余婆娘宫小丽满腹怨言,就因为抱怨了两句,还被丈夫赶下车去,在雪地里走了一天,差点喂狼。

    万万没想到,他付出了这么多,最后楼长一职却落到了周山水头上。

    一腔心血付之东流,这个打击实在太大,换周山水是他老余也承受不了。

    老周同志其实也是很无奈,他又不是小区业主,按说也当不了楼长。可老徐一片热心,他也是没有办法。

    现在楼长已经正式任命,周山水感觉自己亏欠余金华太多,内心羞愧,平时都不好和人打交道,两人已经有好多天没打过照面。

    可是,现在得了这么多零分,不但关系到年终奖,搞不好还要被公司开除,周山水若不做些什么,那不是坐以待毙吗?

    现在最麻烦的是那个评分系统是匿名,你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你打了零分,只能挨个去问。

    周山水打电话:“黄阿姨,阿姨,你是我亲妈,想问一下,那个评分的事,你给了我几分呀?”

    黄阿姨:“5分啊,山水,你对我那么好,我能给你零分,那还是人吗?”

    周山水:“谢谢,谢谢。”

    ……

    “刚哥,我是周山水啊,你叫我小周就好。对对对,是问打分的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小周啊,你烦不烦了,一个月前就说过打分的事,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墨迹?打了,给的5分啊。”

    “谢谢,谢谢,你是我亲哥。”

    ……

    “姐,我的李姐,我的好结界,你还记得上次我帮你送孩子去上学吗?就是上次你感冒了,不能出门不能吹风,可孩子要读书啊。没办法,我就亲自带着娃送进学校亲手交到孩子班主任手上。我想问问……”

    “你说打分的事情啊,做人得有良心,我是给你0分的人吗?”李姐是天津人,口音重,为人也热情。

    “那……”

    “山水,我真不知道是谁给你打的差评”李姐豪爽地说:“放心吧山水,我帮你查查究竟是哪些小人给你0分。”

    “我谢谢你,谢谢你。”

    “里面肯定有余金华,要不,我现在就冲上门去和他吵一架。”李姐是个家庭主妇,静极思动,跃跃欲试。

    周山水大惊:“别,别,求求你,饶了我吧!”

    李姐那暴脾气,冲上门去,非和老余打起来不可。

    ……

    周山水就把自己所负责的业主的电话都打了一遍,除了余金华。

    所有的人都失口否认说这事不是他干的。

    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老周同志得了二十一个零分,年终奖无望,将来搞不好要被公司优化,向社会输送人才。

    忙碌一天毫无结果,周山水正一边给老婆孩子做饭一边生闷气的时候,李姐又打电话过来说,她打听好了。

第六十章 另一种攀比

    周山水精神一振,忙问她查到是哪些人没有,把名单报过来,好登门拜访,做做思想工作。

    李姐回答名单是真交不出来,真给你打零分的人也不会承认,不然大家以后还怎么见面?但这事是怎么弄出来的,却打探出个大概。

    周山水苦笑着说,姐姐,怎么弄出来,还不是因为我做了楼长,而老余误会我耍了他。

    李姐道,山水,你知道余金华是怎么干的吗。前一阵子他不是无偿帮大伙儿代购米粑吗,听到说你做了楼长,他却落选,老余气得又骂了宫小丽一顿。然后挨个去找业主,让人给你零分。

    别人不好驳他面儿,只口头说好的好的,等下就弄,一定给山水你低分。谁料余金华也是脸皮厚,直接让人掏出手机,还一手一脚指导人怎么进入APP,怎么给你打领分,也不怕人烦他。

    “人还说了,就要给联络所有人给你零分,把你从物业中心撵走。你一走,楼长的位置不就是他吗?”

    “啊!”周山水抽了一口冷气,气得一口心血几乎吐出来。

    这个老余那是居心不让他过个好年啊。

    李姐最后道:“山水,姐保证给你打的是五分,但别的人可就不好说了。这事姐是真帮不上你的忙,要不,你带上礼物,一户一户去找,也学余金华守在旁边让人给你弄成满分。”

    “算了算了。”周山水自知自己为人还算不错,可在工作中未免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未必人人都肯卖他的帐。而且,负责的业主实在太多,一户一户找过去,工作量实在太大,真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李姐:“山水,你这是坐以待毙吗?”

    周山水沉默。

    不然还能怎么着呢?

    李姐着急:“山水,要不你直接去找余金华,这事是他搞出来的,最后还得由他来解决,实在不行,你把楼长让给他。毕竟只是个虚名,一个月也就二百块钱,还不够吃一顿简餐,何必呢?”

    周山水拿着电话不住摇头,这是能让的吗?楼长是社区直接任命,代表的是居委会的尊严,朝令夕改,那也太不严肃了。物业中心长期和社区配合,惹火了他们,以后还怎么工作?

    楼长一职不能让,但老余那里还是得走一趟,哪怕被他骂狗血淋头。

    吃晚饭的时候,周山水没有食欲,懒洋洋动着筷子,心中琢磨着明天怎么和余金华交涉。

    许润情绪也相当不稳,只扒拉了两筷子,就和朋友出去听音乐会,票是一周以前的订的,说是要演奏一个什么司基还是什么维奇的交响乐。

    老许拿到高薪之后,又是公司高层,社交圈子自有不同,渐有小资倾向。

    周山水对于这种生活方式一向嗤之以鼻,有那票钱还不如给孩子加几个菜,非得要去剧院坐上一两个小时,被那些提琴锯得脑壳痛——他骨子里还是个农民的孩子,即便在大都市生活了二十年。每天眼睛一睁,想的就是衣食住行和怎么养娃娃。

    许润出门,老周在家里翻出一个新的电饭煲,准备明天给老余带过去。这玩意儿是前一阵腾云建工发的福利,据说价值七百多块。

    好家伙,一个电饭煲就这么贵,周山水舍不得用,束之高阁。虽然说这东西土豪老余也不稀罕,但至少拿出手。

    正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有人在业主大群里爱特他。

    爱特他的还是李姐,群里正在吵架,这位姐招呼他来看热闹。

    那么是谁在吵呢?

    周山水看了好几分钟才把几千条聊天记录看完。

    吵架的正是山东老王和川西老余。

    山东老王受了不了盆地一个月见不了几天太阳的湿冷,回老家享受暖气猫冬,准备等开春才回来。

    他人在齐鲁心忧天下,时刻关注着人和新城,尤其是人和新城的业主大群。但凡老余一露头,他就会瞬间出现,挖苦打击上几句。

    余金华联络了二十一个业主给周山水打了0分之后,自觉姓周的过完年就会被物业开除,自己做楼长顺理成章。沉寂几日后再次露头,发了一篇震惊体小文章《拔火罐拔出的究竟是湿气还是毒素?答案令人震惊》,并摆出楼长姿态对大家的养生进行指导。

    吃过他米粑的业主自然是一通恭维,说,还真没想到,如果不是老余你,我们的养生还真是走进误区了。

    他一震惊,震动了老王。

    山东老王可就不客气了,上来就对他一通驳斥,说这是伪科学。又道他儿媳妇是医生,人说了,火罐拔的既不是湿气也不是毒素,就是毛细血管破裂产生的淤青,和被人用棍子胖揍一顿没什么区别。余金华你误导群众残害百姓,如果出了事是要负责任的,抓你这个犯罪分子去劳改。

    “犯罪分子”是老余心中永远的痛,于是,二人就在群里掐起来。

    老王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把话题引到楼长这件事上面去。挖苦道。余金华你就是个农民,和我没有什么区别。我是农民,没文化我认了。可你呢,你还学人附庸风雅发心灵鸡汤汤人生理想了,也不看看自己是谁?

    人啊,要有自知之明,别以为自己在事业上获得一点成功,住的独栋就高人一等,其实不过是吃了时代红利。如果换成现在这个社会,像你这种人,估计是混不出头的。

    老余大怒,骂,我怎么也比你混得好?

    老王,呵呵,比我,你哪里来的勇气,我好歹也是高中毕业,就算去打烂零工也有人要,你老余那文凭,人HR连简历都不会看一眼。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还想做楼长,也配?

    余金华喝道,我不配,你就配啊?

    老王说,我自认没那水平,肯定是不配的,但山水配啊!你凭什么跟人山水争,你什么文化,人山水什么文化。你文盲,山水大专。

    余金华:“你……你TM是跟我过不去了?”

    看成功把老余骂住,老王心中大快,继续讽刺,开始把他和周山水进行了全方位的比较。道,是是是,咱们受时代的局限,家里实在没有条件接受高等教育,你我就说说子女教育,这直接反映了一个为人父母的责任心和能力,总跟社会没关系吧?

    山水家的公子什么人,大学霸,将来是要念清华北大的;你女儿,技校学渣。

    再过得十来年,咱们都老了,退出江湖了,未来是属于青年人的。

    山水家的公子必然是国家栋梁,必然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你女儿呢,你是土匪,你女儿将来也是土匪。

    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靠钱的,钱是买得来很多东西,却买不来社会地位和别人的尊重。

    这已经是人生攻击了。

    老余气急败坏:“文凭就能说明一切吗?”

    老王:“你女儿是学渣。”

    老余:“我女儿长得好看,她是珠穆朗玛女神。”

    老王:“你女儿是学渣。”

    老余:“我女儿会继承我的事业。”

    老王:“继承你的独栋别墅一事无成混天度日耗尽家产?”

    余金华:“我女儿可听话了,乖得很。”

    老王:“你女儿是学渣。”

    余金华:“我马上买机票飞山东,杀死你。”

    老王:“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么个野人只能教育出一个学渣女儿,凭什么做楼长?你女儿是学渣。”

    ……

    两人这样不停说着车轱辘话,余金华被老王一口一个“你女儿是学渣”弄崩溃了。

    周山水一边看着聊天记录,一边心中大苦。

    他正琢磨着明天找老余好好聊聊,看能不能达成谅解,没想到半路杀出老王这个程咬金。

    老王你和老余互相攀比说自己就行,怎么扯到我周山水头上,让我跟余金华比子女教育,这有意思吗?

    周山水感觉自己和余金华的过节是彻底化解不开。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老天老王老余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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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699/ 第一时间欣赏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 作者:衣山尽所写的《盲盒生活秀》为转载作品,盲盒生活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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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盒生活秀介绍:
三个家庭,一个离婚不离家,一个分居不离婚,另外一个天翻地覆分行李。
同时,他们的孩子都正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家里闹成这样,孩子们正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子女,学着如何面对成年人的世界。
而父母们则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爹娘,拿到家长准入证。
一幕悲喜剧在高三这个夏天上演。
生活就好像盲盒,你不知道打开了会遇到什么。盲盒生活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盲盒生活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