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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山尽     盲盒生活秀txt下载     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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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小区的笑傲江湖

    国庆刚过,蓉城市,人和新城小区,网球场,两老头正在决斗。

    说是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事情是这样,人和新城位于蓉城郊区,紧邻双流国际机场。小区内绿水成阴,曲水环绕,游泳馆网球场一应俱全,里面的户型有独栋、联排、洋房三类,乃是本地一等一的高档楼盘。

    以现今蓉城的房价,能住在这里的要么是富商大贾要么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社会贤达,至少也是个中产。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特别是这些成功人士,在单位在自家公司威风惯了,大家聚一块儿,难免分出三六九等,排个座次,也彼此不服。

    前一阵子小区成立业委会,要选举二十名业委会代表,自愿报名,民主投票。很快,候选人名单出来了,有二十一个候选人。其他人还好,就川西老余和山东老王产生了争议,也就是说要在这两人中淘汰一个。

    两人就开始了激烈的竞争,各自弄了十几个微信QQ群,阐述自己的执政理念,痛斥对手的昏庸无能和人品低劣。双方从学历、所从事的行业和为社会做出过什么重大贡献全方位比较。

    川西老余以前是矿山老板,山东老王则是蔬菜种植大户,两人在退休前都是领导过上百员工,为地方财政和就业出过一份力的。他们以前又各自挂了乱七八糟十几个社会团体头衔,至于文化程度,彼此都是初中毕业,在这些方面,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掐到最后,两人不出意外地落到个人财务的攀比上。

    川西老余直接来了一句,我是住独栋的,老王住联排,凭什么跟我争,又拿什么跟我争?别说欺负你,我这是以德服人。

    山东老王那一代企业家因为时代局限没读过什么书,又爱面子,唯一自傲的是自己在商品经济地大潮中站在风口起飞一路扬帆。身家是他们的骄傲也是最看重的事物,川西老余这会心一击直接点到老王的死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老王就在业主大群里狠狠地跟老余干了一架,刷屏刷了一千多条消息。

    川西老余干了一辈子矿山,拳打脚踢几十年,如何是伶牙俐齿的老王的对手,冲冠一怒,留言:“月圆之夜,西岭之颠,一剑西来,打你龟孙!”

    可惜盆地本就多阴雨,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太阳天屈指可数,这才有蜀犬吠日的说法。太阳如此,月亮亦是如此。

    待过得几日,二人死活等不来明月。今天在群里又拌了几句嘴后,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怒,也不去想什么仪式感的事,

    于是,余大侠王巨侠约在网球场笑傲江湖,刀在手,就现在,跟我走。

    听到这个消息,人和新城物业中心的金管家周山水听到消息,急忙赶过去。一看,倒是吃了一惊:好家伙,你们还真是武装到牙齿了?

    只见,老余穿着一件跨拦背心,露出胳膊上黑亮的腱子肉,面如蓝靛,血盆大口,宛若庙里的金刚怒目,他脚上还穿着一双矿工用的翻毛皮鞋,若被踹中,怕是肋条也要断上两根,整个打扮极具攻击性。

    至于山东老王,则是另外一种装束,他身着厚实的缀满金属钉的牛仔服,手上戴着真皮露指手套,脑壳上还扣着一顶自行车头盔,防护得周全。

    老余是锋利的长矛,老王是坚固的盾牌,双方凑一块儿,火星撞地球。

    两人对峙,旁边是二十来个老头老太太看热闹拱火,乱糟糟一团。

    形势一触即发,结局将不堪设想。

    报警是不可能报警的,实在有损人和新城形象也显得自己这个管家失职,周山水只能苦劝:二位嘿二位,大哥,爷,你们是我的爷,别闹了好不好。值此春和景明,万象更新,春暖花开季节,正该好好生活,打什么架啊?空气多么新鲜,人生多么美好,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大家既然聚在一起做了邻居,那就有缘。

    有缘千里来相会,老余你从川西搬到咱们小区,老王你更远了,老家都在几千公里以外。好巧不巧,大家结识,这是什么缘分啊!

    前世搞不好是什么关系,说不定是夫妻。只有夫妻,才会在这一辈子恨成这样啊!

    周山水这么一说,众人都哈哈大笑。皆道,对对对,老余老王,你们怕是做了几辈子夫妻,这才积下这样的仇怨,要在这世打生打死。山水,你可真能说啊!

    被他这么插科打诨,大家一笑,余王二人有点绷不住。

    川西老余为人蛮横,不耐烦了,一拳打过去,正中老王的肩膀。

    老王“嗷”一声,张开十指朝前胡乱挠去。

    老余打架经验丰富,敏捷跃开,但旁边的池鱼周山水就惨了,脸上脖子上竟被抓出血痕。

    他痛得咝一声:“老王,你来真的?”

    正在这个时候,手中的电话响了,是个视频通话,屏幕显示“老婆,秒接。”正是前妻许润。

    周山水心中顿时一凛,顾不得理论,下意识地接通。

    屏幕那边露出一张清秀而愤怒的脸,劈头盖脸就一通呵斥:“周山水,你搞什么鬼,怎么不接我电话?”

    周山水:“怎么了,我这里信号不好。”

    “怎么了,你还问起我来了?”许润更怒:“马上去梧桐树高中找高老师,你儿子出大事了。”

    “什么我儿子,飞扬不也是你儿子?”周山水看了看余王二人,有点为难:“许润,我这里正忙,你上班的地方离梧桐树近一些,要不你过去?”

    儿子周飞扬是优等生、学霸,从小就乖,又懂事,活成别人家的孩子,他不认为娃娃会有什么事,

    不料,电话那头许润却翻脸了:“周山水,我最见不得你这副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你可以没追求,可以只求三饱一倒,可以浑浑厄厄一辈子。但飞扬才十九岁,他的人生才开始,他遇到你这么一个父亲,我遇到你这么一个男人,前辈子不知道说做了什么孽,要来世上受这样的苦。你说,我们娘俩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生,这不是我们想要的人生啊!”

    周山水嘟囔:“我怎么了,当初你认识我的时候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给不了你荣华富贵。再说了,当初是你追我的呀,我又不肯。”

    许润:“当时我年纪小,不知道世界的险恶毒,不知道人性的卑劣,这才被社会的铁拳打成这样。我太幼稚了,就因为你嘴巴抹了油,就和你在一起,上了你的贼当了。我傻,我真的太傻了。周山水,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不想认识你……”

    两人在电话里拌嘴,众人在旁边围观,就连老余老王也暂时偃旗息鼓,好奇地把脑袋探过来。

    周山水被前妻埋汰,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觉尴尬:“不就是学校请家长吗,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吗?你闹什么呀,多大的事啊!”

    许润:“多大的事,你说多大的事,飞扬都逃学了?”

    “啊逃学,是不是弄错了?”周山水吃惊。

    “没弄错,是高老师刚才打电话说的。”许润咬牙切齿:“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学习成绩好,表现好,又知道心疼父母,现在竟然逃学,肯定是他上周回家的时候,你什么地方惹得他不高兴。周山水,你要负责。马上给我滚去学校……逃学,竟然学人逃学,此风不可涨,此例不可开。得打一顿,周山水,你必须拿出做父亲的虎性,打他。”

    许润继续唠叨:“以前都是我在管孩子,管得多了,孩子见着我就好象看到仇人。虎妈猫爸,这是不正常的。今天这事实在太大,你必须站出来,拿出做父亲的威严。不但要触及灵魂,还要触及皮肉。我今天出差,回来得晚。”

    “你直接说出差不就结了,讲这么多,弄得大家都不愉快有必要吗?”周山水嘀咕:“你以前也没管啊!”

    许润:“究竟去不去,打不打?”

    “打打打,必须的。”周山水忙不迭保证,然后对老余老王说:“二位爷,家里有事,必须走。看到我的面子上,你们别闹了行不行。”

    老余和老王憋着笑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好,看着老周的面子上,咱们另外选时间。”

    周山水又说了一声:“打架不好,打输的去医院,打赢的派出所,散了散了。”

    就匆忙叫了一辆网约车赶去梧桐树中学。

第二章 你妈叫我打你一顿

    梧桐树中学是本区名牌高中,虽然比不上蓉城的四、七、九这三所常青藤,但升学率却不低。每年高考,总能考中几十个清北复交,至于985、211,更是车载斗量,最差的也能考个二本。可以说,进了这座学校,一只脚就算是跨进了大学的校门。

    周山水对儿子周飞扬的学业并不怎么在意。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老婆孩子也是普通人,普通人要有普通人的觉悟。有书念,弄个大学文凭,将来找个工作,可以自食其力就行。

    在周飞扬中考的那一年,周山水和前妻许润闹离婚闹得如火如荼,也没精力操心娃娃的学业。

    高中之前,周飞扬的成绩并不理想。

    别的家庭,父母闹离婚,必然影响到孩子。但事情邪性就邪性在这里,儿子周飞扬不但没有受到打击,学习成绩反一飞冲天,以极其亮眼的分数考上梧桐树中学。在高中两年里,成绩更是长期排在班级前五,年级前二十的位置。

    既然孩子如此优秀,那更不用管了。周山水和许润就稳定心绪离婚,折腾了一年多,终于在去年剪票下车,一身轻松,两面红光。

    说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到儿子的学校,以前但凡有事都是孩子妈来处理的。实际上,许润也就是每学期开学和放假之前来开一次家长会,平时他们两口子也不跟学校打交道。

    知子莫若父,孩子每个周末回家,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埋头刷题,整一个沉迷学习无法自拔,他是逃学的人吗,会不会弄错了?

    时间是下午四点,正是放学的时间,学校里很热闹,操场上有一群男生在踢足球打篮球,花坛上坐着人在低头背书,小卖部里还有人在吃零食……

    十月的太阳明晃晃照在人头上,汗水如浆而出,周山水脸上和脖子上的血痕被汗水一滋,又痛又痒,好生难受。

    他问了好半天,才走进班主任老师高小美的办公室,就看到儿子高飞扬那张英气勃勃,英俊得令人发指的脸。

    儿子是周山水的骄傲,到现在他还不明白,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怎么生出这么个娃?

    周山水是典型的西南省七零后男人,个头不高,一米七五,长相也能打到七十分。但周飞扬却得一米八十的个儿,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蜂腰宽肩,宛若舞台上的模特。

    如果不是因为前妻许润本就是个大美人,又是北方女子,将基因完美地传承到周飞扬身上,老周还真有点怀疑当初在医院抱错了娃。

    此刻,周飞扬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见父亲进来,也不吱声。

    在他身边则是一个个子小巧,小鼻子小嘴大眼睛的女生。虽然身上穿着宽大的校服,依旧能够看出这姑娘长得很好看。和周飞扬的郁闷不同,女生桀骜不驯地昂着头,目光斜视班主任高小美老师。

    看到周山水,高老师吃了一惊:“飞扬爸爸,你的脸……”

    周山水来得匆忙,大热天的还穿着一件蓝色西装,脚上皮鞋擦得能够照出人影子。一看就像是保险销售员或者是房屋中介,因为骗人,被受害人抓得遍体鳞伤。

    周山水很尴尬,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忽然,有轰隆风声传来。

    却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女子冲进办公室,一巴掌就抽到女生脸上。

    这一掌含愤而出,还借用了腰力,深得力从脚生精髓,威力自然极大。

    却见,那女生顿时被抽得转了半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响亮的耳光在办公室中回荡,众人都呆住了。

    高小美老师喝道:“干什么,为什么打人?”

    女子朝她点了点头,微笑点头,伸出手:“请问您就是高小美老师吗,我是王安安同学母亲颜陆英,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高小美有点呆滞,机械地和颜陆英握了握手。

    颜陆英又微笑地向周山水伸出手:“请问你是周飞扬同学的爸爸周山水吗,安安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话就深深地看了周山水一眼,似是想要记着他的模样。

    这个叫颜陆英的女子穿着一件白色麻布裙子,显得很文静的样子。她个子也不高,却保养得不错,皮肤白皙得如同牛奶,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光。

    周山水作为物业管家,长期为成功人士服务,一眼就看着这个气质优雅的女子身份地位颇高。

    没想到这个纤细美丽的女子教育起孩子来,下手竟然如此之狠,周山水头皮发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颜陆英转头又开始骂女儿王安安,冷笑着说,好好好,好得很,知道使唤人了,晓得为富不仁了。大家都是同学,人格上都是平等的。你想喝奶茶,不知道自己去买吗,竟然出钱让人跑腿,你这是对同学的侮辱,你不觉得丢人吗?

    还有,你让人跑腿就算了,竟然挑在晚自习的时候让人逃课,影响人学习。

    如果因为逃了这堂课,周飞扬同学一个知识点没有掌握住,上了高考考场,恰好考得是这道题,没拿到分,没考上理想的大学,你这不是毁人前程吗?

    “你知道错了吗?”

    王安安回嘴,说,我丢什么人,我花钱购买服务,周飞扬又有改善个人财务状况的想法,我们是商业上的合作,有错吗?一杯奶茶,又不涉及到资本增值,我又没有剥削他的剩余价值,我没错,我就没错。

    小姑娘偏着脑袋,殷红的脸上有掌印慢慢浮现。

    颜陆英冷笑,说,你读了几本半通不通的书,就说大话,还跟我起资本,扯起增值了?奶茶是能喝的吗,全是化学药品。

    王安安叫道,我就是要喝,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跪下!”颜陆英又是一巴掌抽下去。

    周山水叫:“别打孩子!”

    扑通。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王安安猛地跪下去,尖锐地哭道:“打打打,你自己家庭不幸福,凭什么把负面情绪发泄到我头上,合着我是你的出气桶吗?你凡事要强。有你在,家里就跟南极洲一样,冷得很。我好冷,爸爸也好冷。凭什么我们都要按照你的想法生活,我们也是人,活生生的人啊!”

    颜陆英又要再骂,高小美老师实在是忍无可忍,喝道,大家别乱,听说说。王安安,你起来!

    等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吸了一口气,酝酿情绪。可酝酿了半天,话说出口却干巴巴都是老生常谈的内容,比如:我们班的同学家境情况各不相同,有的人家境优渥,有的生活困难。但在学校里,大家都是平等的,要相互尊重互相友爱。这学期要将高中所有的课程教完,下学期就开始全面复习,学业如此紧张,可出不得里纰漏。奶茶饮料没有营养,孩子们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垃圾食品不能吃……云云。

    周山水和颜陆英连连点头,说一定竭力配合学校配合老师,完成这最后的冲刺阶段……云云。

    半个小时过去,几人正说着话,颜陆英的手机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她低头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然后朝高小美微笑:“高老师,不好意思,失礼了。公司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而且,我情绪有点激动,估计也谈不出什么,大家都冷静冷静,先告辞了。”

    接着,又朝周山水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先生,不好意思,安安这事做得很不妥当,我代表她向您道歉,我会好好教育孩子的。”

    说罢,就如风一样走出办公室。

    半晌,下面传来引擎轰鸣,一辆黑色宾利十万火急冲了出去。

    王安安还在流泪,周山水心中不忍,拉了她一把:“闺女,别哭了,妈妈已经走了,回宿舍擦把脸!”

    王安安抗拒。

    正在这个时候,王安安的电话响了,是颜陆英的视频:“安安,做错了事就应该承受后果。老规矩,回宿舍跪一个小时,录象发我手机。”

    十七八岁正是爱面子的年纪,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尤其如此。

    ……

    高小美老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摇头道,这种教育方式很不妥当,家庭不是公司,不能搞暴力。再说了,就算是公司里,也不能侮辱员工,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周山水附和,是是是,老师你说得对,这王安安妈妈实在不象话。多可爱的一个闺女啊,我如果有这么一个女儿,得宠到天上去,怎么能这么折磨……当然,我家飞扬也可爱。

    周飞扬在旁边:“那是。”

    周山水:“少废话,你妈叫我打你一顿,走走走,咱们出去说。”

第三章 挺好

    打肯定是不能打的,棍棒下面未必是孝子,黄荆条子也抽不出好人。

    再说,也打不过。

    周飞扬初中是校篮球队队员,身高臂长,体态匀称,能吃力大,周山水在他面前可不够看。

    以前飞扬惹恼了他,作势要打,娃直接把可怜的老父亲抱起来扔沙发上,引得周山水哈哈大笑,自然也下不去手。

    周飞扬平时住校,只周末回家。

    即便是回去,他也是埋头做题,两人一个月下来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话。

    父子俩就这么默默走出校门,然后找了家麻辣烫小店坐下。

    周山水知道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将五十多串牛肉塞进锅里,另外还拿了好多藕片、豆腐干和火腿肠,满得里面的红汤都漫了出来。

    周飞扬呼哧呼哧地吃着东西,口中嘟囔:“妈让你打我,怎么不动手?”

    周山水:“先吃东西,雷公不打吃饭人,吃饱了才有力气教育孩子。”时间还早,天光从外面投射进来,落到娃娃的青葱的脸上,线条柔和,甚至能看到面庞上的绒毛。

    少年味十足。

    他喜欢看孩子吃东西,这狼吞虎咽的样子叫人心中欢喜。

    周山水倒了两杯啤酒:“飞扬哥,来,走一个。”

    周飞扬摇头:“学生不能喝酒,就算要喝,也得等高考之后。”上大学是重要标志,标志着一个男孩变成男人。

    周山水喝了一口:“哟,还懂事了?既然懂事,怎么学人逃课。”

    “那是意外,王安安想喝奶茶,外买进不来学校,她就让我翻墙出去。男生嘛,就应该帮助女孩子,再说也有跑腿费可拿。鬼知道怎么那么多人排队,回去的时候就晚了。”孩子摇头:“意外,不可控因素。”

    周山水:“你帮人跑腿能赚多少,少上一节课影响学习就不好了。咱们男人做事要分清孰轻孰重,要懂得取舍,反正这事我怎么看都觉得亏。”

    周飞扬说,不亏啊,晚自习是评讲上次考试内容,他得了满分,所以听不听也不要紧。况且,王安安给了两百块。奶茶一百四十八,他还有五十二块利润,挺好。

    什么奶茶一百四十八块一杯,金子做的吗?周山水吃了一惊,问,飞扬,你很缺钱吗,你需要钱跟爸爸妈妈说呀,如果有正当用途,我们哪次又短了你少了你的?

    周飞扬:“家里什么时候没缺过钱?”

    周山水语塞,许润的视频又进来了:“周山水,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打没有?”

    周飞扬:“太太,出差回来了,你现在什么地方,要不要我去接?飞扬,来给妈妈打声招呼。”

    看到前夫镜头里的儿子,许润一脸煞气:“肯定没有打,周山水你每次教育孩子,一看娃生气,就带出去吃馆子,还吃得忒好。别人教育孩子是打三棍子给一个枣。你倒好,打一棍子,给十个枣。孩子是越捣乱越有糖吃,换我也要胡闹。”

    旁边,周飞扬扑哧一声,将口中的牛肉喷了出去。

    许润更怒,咆哮,你还笑得出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高三上半期,所有的课程这学期都要讲完。逃学,逃学,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如果考不上好大学,你就找不到好工作。没有好工作,你就赚不来钱。赚不来钱,你就找不到老婆。好好好,就算你能找到老婆,也找不到好的。

    周飞扬顶嘴,爸爸当年也就是个委培,不也娶了妈妈你这么优秀的老婆。

    “离了,离了,血淋淋的教训啊!”许润呵斥:“没大没小,周山水,你打不打,快动手。逃学,逃学,胆儿肥了。”

    周山水无奈,伸出手在周飞扬圆滚滚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三记,说,打了,我可是当着你的面打了呀!

    许润说,你这叫打娃?

    周山水回答,我用的其实用的是暗劲,表面上看起来飞扬是没有受伤,可里面的脑花儿已经被震成豆腐脑。这娃完了,被打成傻瓜了。

    “哈哈哈哈……”周飞扬大笑,叫,“老板,再来一份毛肚。”

    周山水这次是彻底怒了,在他背上抽了一巴掌,骂:“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咱家底子就这点,可经不起你造。”

    电话那头的许润气得满面铁青:“你们就给我献宝吧,两个活宝,宝器!”

    晚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周飞扬一斤多牛肉下肚,又乱七八糟塞了许多东西。

    周山水偷眼看他肚子,依旧平坦。不禁感慨年轻真好,吃石头都能化掉。又问,娃,你要不要钱,如果需要我转点给你。帮人买奶茶赚跑腿费的事可不能再干,你看,那王安安同学就被她妈妈打得跪在地上,闹出偌大乱子真没有必要。

    周飞扬说不要,钱够用。周山水反问,你说钱够用,怎么还替人跑腿。

    周飞扬闷着头不吱声。

    这娃平时话很少,显得酷酷的,但此刻的沉默却显得抑郁。

    周山水又踮起脚摸了摸儿子的脑壳:“飞扬,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和你妈妈离婚的事情而难过,大人有大人的苦衷,你不懂的。”

    周飞扬摇头:“没有,其实你们离婚也挺好,至少家里清静了。”

    “呵呵,什么事落到你口中都是挺好。走了,你妈今天出差,等下回来得晚,估计也没吃饭。我得琢磨着给她弄点什么好吃的,我跟你讲,这人饿了吧脾气就坏。只要把你妈妈给喂饱了,她就能心平气和,不会再让我打你。”

    周飞扬:“爸爸,你和妈妈离婚后还一起生活,早知如此……这……有必要吗?”

    “这你就不懂了,没有婚姻的约束,我的心灵很自由,自由的感觉是世界上最棒的体验。所谓,离婚一念起,刹那天地宽。”

    “挺好。”看着父亲匆忙登上公交车的背影,周飞扬不禁摇了摇头。

    成年人的世界真麻烦,也真是莫名其妙。

    但他们这样也挺好的。

第四章 成绩好一切都OK

    梧桐树中学离周山水家有点距离,公交车四站路,要走二十来分钟。

    在学校耽搁了这么长时间,等到了家,许润已经回来,卫生间里响起哗哗的水声,显然正在洗澡。

    周山水隔着门喊:“太太,吃了没有,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帮你做点。”

    “不了,已经吃过了,你烧点水给我泡壶酽茶,今天晚饭太油腻。”

    “好的。”周山水应了一声,进了厨房。

    此刻已是晚上七点,夏天的天还没有黑,但城市已经亮起灯火,一片灿烂的灯光的海洋,

    有飞机从远处的天空掠过。

    周山水家是老式小区,房龄三十年,面积很小,两室,建筑面积七十来个平方,使用面积无法可说。周飞扬一回家,三人挤一起,很憋屈。

    不过,你也别瞧不起这房。这里是机场地区最热闹最精华的区域,房价贵得咬人。当年买房的时候,他和许润掏出所有积蓄才勉强上车,如今每月还要还四千来块按揭。

    如今,许润普通白领,做销售。以前还成,最近几年受大环境影响,业务不是很好,月入就五千多一点。而周山水则在人和新城物业做金管家,月入也差不多这个数。

    他们都是普通人,加上步入中年,事业谈不上,收入也开始走下坡路。除了还按揭,一家三口吃和拉撒读书高考,还得负担许润东北老家父母的养老医疗什么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在这种压力山大的都市里生活,普通人其实挺辛苦的。工作累了火气就大。两口子相看两厌,都觉得自己被对方给耽误了。闹了几年,终于扯脱。

    只是两人还住在一起,分房而居。没办法啊,房子是不能卖的,得留给儿子。如果其中一方搬出去,以其收入,根本负担不起生活开销。事急从权,只能继续呆在同一片屋檐下,继续互相嫌弃。

    刚泡好茶,许润洗完湿漉漉地穿着睡衣出来。

    为了节约电费,客厅只开了一盏灯,显得昏暗。光线勾勒出她妙曼的身姿。

    周山水赞了一声,“美,大美女”忙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今天去了哪里,累不累?”

    许润一边大口喝茶,一边冷哼。说,还能去哪里,找下面的经销商,求爹爹告奶奶,求他们再进一点货,好歹把我这个月的KPI给完成了。你的工资是固定的,也就那么多点,没有进步的可能。我这边还好,绩效至少多劳多得上不封顶,还有希望。

    听到她的指责,周山水却不生气,反笑道,是是是,太太你是我们全家人的希望。

    说来也怪,以前两人还有婚姻关系的时候,许润一说如番此类的话,周山水感觉男子汉的脸面受到极大挫伤,通常都会大光其火,最后演变成夫妻间的一场不可收拾的争吵。现在离婚,反觉得她的抱怨可以理解,因为无所谓了。

    “什么全家,谁跟你一家人?”许润斜视前夫哥一眼:“说说吧,飞扬为什么逃课,你和老师交换的意见是什么。”

    周山水忙把那事从头到尾汇报了一遍,说,事情就是这么个事,领导请指示。

    许润:“混蛋周飞扬,竟然逃学,就为了五十块钱,钱和前程究竟哪一个重要?”

    周山水说,娃娃还小,他这个年纪犯错也可以原谅。我教育了孩子,也打过了。就在吃完麻辣烫以后,抽了他一顿。孩子都痛得叫出声来,只不过没来得及录象。飞扬表示以后再不敢了,并做出深刻的检查,你就放心吧。

    许润:“飞扬那边我们每个月都会给零花钱的,他从小都对钱没有多大兴趣,为了五十块钱就逃学,你觉得正常吗?”

    周山水撇嘴:“什么没兴趣,是人哪有不爱钱的,那不是没辙吗?说是给零花钱,你也就给二十。现在都什么社会了,二十块顶什么使,坐一次车,和同学喝两瓶饮料就没有了。十八十九岁正是一个人最虚荣的时候,没钱在同学面前确实有点抬不起头来。”

    许润:“二十块少吗,想当年我在地区念高中的时候,二十块是一星期生活费,还包括回家的车费。”

    周山水顶嘴:“大姐,你说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现在都是新世纪二十年代了,他能一样吗?孩子每个月就那点零花,想想就叫人心疼。贫穷是能够激发一个人的志气,可也容易让人性格变得敏感和扭曲。”

    许润忽然大怒,说,你心疼儿子,那你多给他零花钱啊。

    周山水道,我的钱不是都交给你了吗,自己手上只留两百块,我都混到蹭同事饭吃的地步,哪里还挤得出多的钱来。

    他们虽然离婚,但家里每个月这么大开销,特别是房屋按揭,那是迟缴两天就会被银行催收,记入征信,开不得玩笑。

    许润冷笑着说,怎么了,你还埋怨我问你要钱了?周山水你搞清楚,这轻不是你给我的赡养费,我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供养。这钱是房屋按揭,是留给儿子将来成家立业的。你当我喜欢每天窝在这屋看你的鬼眉鬼眼。我是在等,等孩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有收入了,才说搬走的事。你这人手散,存不了钱,我就是要跟你住一起,监督你。

    你自己没本事赚不来钱,给不不儿子体面生活,怪得了谁?

    我自从嫁给了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说你蹭同事的饭吃,我呢?你看看我们办公室的女同事,谁不是一万两万的包提着,我却拿着银行发的布袋,上面印着“存款亿元纪念。”她们去喝下午茶,人均两百,我呢,我为报销十块钱的差旅费,因为没有车票,和财务大吵大闹,我不扭曲,我都扭曲成回形针了。

    我也想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就是二十年前,认识了你这个害人虫,你毁了我的人生。

    说到悲愤处,许润啜泣起来:“一想到这些,我就肝肠寸断。”

    看到她伤感成这样,周山水很是没趣。前周太太就是这样,你只要一跟她说正事,她就能扯到自己庸碌无为,害了她全家上面。你和她扯吧,最后的结果是极大地伤害夫妻感情,最后走到了离婚这条不归路。

    “咱们好好地说儿子的事,你没必要给我扣帽子吧……行了,行了,别哭了……”周山水扯了一张餐巾纸递过去:“擦擦。”

    许润接过纸抹着脸,不住抽噎,松散的睡衣里露出洁白的天鹅颈。

    她四十多岁的人了,身材皮肤依旧保持得不错,在灯光中显得惊心动魄。

    周山水心中涌动着一种说不住的情绪,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气,别气,算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当许润习惯性地将头靠到他肩上时,这才意识到两人离婚已经一年,但口中还是鬼使神差来了一句:“你有口气,臭死了。”

    周山水惊喜,搓手:“打铁趁热,这不重要。不过,咱们已经不是夫妻,这样做不合法吧?”

    许润冷哼:“我同意,就合法。”

    于是,他们就非法了一次。

    天气热,要节约电费,也没有开空调,两人都热得浑身大汗。

    事毕,许润媚眼如丝,下指示:“混蛋周飞扬,还逃课了,这事不能这么完,周末回家再打一顿,我亲自动手,你在旁边配合。”

    周山水:“已经打过了,再打也没有意义。马上就是半期考试,别影响娃娃的情绪。孩子就是喜欢钱,这是人性,加强引导,建立正确的金钱观就好。谁青年时代还不犯糊涂,这些都是小节……”

    话刚一说出口,周山水就后悔了,什么正确的金钱观,就不该在许润面前提钱。如果让她借题发挥,自己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

    好在许润并没有想到这点,点头,说,原来要半期考试了呀,那就饶他一回。开空调吧,这天太热了,就没办法过夫妻生活。

    “夫妻生活……”周山水无语,已经不是夫妻了呀!

    其实,在他和许润看来,周飞扬逃课替女同学买奶茶这事确实不大。孩子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前五,年级前三十,基本锁定双一流,努力一把就能够上清北复交。

    家庭条件差,娃小时候他们夫妻一直为生活而奔波。到孩子长大,又忙着闹离婚。

    对周飞扬,周山水和许润实行的是放羊式教育。

    只要成绩好,一切都OK。

第五章 钻钱眼里了

    梧桐树中学是一所有来历的名校,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末的府学。据老一辈人说,在五十多年前,这里本有一座文庙,供奉着孔子曾子杨子孟子等一系列子,可惜后来因为城市建设被夷为平地,建成明亮的宽敞的大楼房。

    再后来又经过陆续扩建,占地颇广,一口气塞进去四千多学生。每日清晨,书声朗朗,兰风馥郁,倒也不违背孔圣人倡明文化有教无类的初衷。

    高中学生读书都苦,为了加强管理,绷紧那根学习的弦,几乎人人住校。从高一开始,他们就开始为高考做准备。每天六点起床,做早操、晨读,待背得一篇课文几十个单词,就去食堂吃早饭,然后进课堂早自习。

    九点正式开课,上午四节,直到十二点。吃过午饭,休息一个小时,又开始上下午的两节课。然后晚饭,晚自习,到十点才上床准备睡觉。

    可以说,除了午休和晚上睡觉时间,他们都是在听课、背书、刷题中度过的。

    学生思想单纯、精力旺盛,除了时常腹中饥饿,倒不觉其苦。

    没办法,十八十九岁年纪的孩子正处于体力的最顶峰,新陈代谢速度快。早上在食堂吃的稀饭馒头面条什么的,只一两个小时就消化殆尽。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学生们都饿得满嘴清口水,待老师说一声下课,几百上千男女嗷一声冲出教室,兴奋地朝食堂扑去,轰隆声中,楼板发颤,犹如地震。

    梧桐树中学食堂挺大,有十几个窗口。菜式花样繁多。除了常规的米饭和炒菜还有水饺、米粉、年糕什么的。不常规的也有,比如炸鸡腿、汉堡包,甚至爆炒硬得可以把人脑壳砸出包来的五仁月饼。

    周飞扬的午饭很便宜,一份莴苣炒肉片,一份免费的海带汤。食堂用的是学生卡刷卡,每月母亲都会往卡里充进去六百块伙食费,道,咱们就这个家务,闲时吃稀忙时吃干,不闲不忙半干半稀,你看着办吧。

    肉菜自然是不能敞开了吃,那就多吃米饭,先来一斤。

    他一边大口扒拉着米饭,一边拿眼睛在人群里找人。搜寻半天,就看到王安安正在排队,便挨过去,道:“吃完饭,后操场围墙边见,有话跟你说。”

    王安安今天显得情绪很不高,道,你让我去我就去,你是我什么人。

    周飞扬,真有要紧事,反正我就在那地方等到上课,来不来随便。

    十月中旬的蓉城依旧是十天半月看不到太阳,头顶厚实的云层如同一口锅盖扣下来,闷得人心中烦躁。但后操场围墙处却有一座土丘,上面生了两颗大树。站在上面,远处的楼房尽收眼底,又有微风徐来,甚是清爽,竟是学校里难得的一处休息的好地方。

    以往没事的时候,周飞扬就喜欢来这里背书。

    刚才来的时候,他胳肢窝里夹了一本《化学》习题集。王安安来固然好,如果不来,倒能刷两道题,却不耽搁。

    刚坐树下的石凳上不两分钟,王安安就蹦蹦跳跳过来。

    这么快就吃完饭了?周飞扬问,没吃吧?

    王安安哼了一声,说,吃了一两米饭,不能吃太多,否则会胖。

    周飞扬说学业紧张,大脑消耗的能量太多,如果不多吃,人挺不住,也考不上好的大学。

    王安安说,又不是人人都必须读大学,对我来说,长胖变丑这事比高考失利更可怕,你大中午的约我过来想说什么,赶快,我还要回去睡美容觉。

    周飞扬道,你再补我二十块钱。

    王安安疑惑,问,什么二十块,我不明白。

    周飞扬说,上次你让我替你买奶茶,给我五十二块快递费,按说报酬也算优厚。本以为这只是一件简单任务,可谁知道会排那么长的队伍,最后竟然让我缺席了一堂晚自习,也给造成了一定的后果。我觉得,你应该再补给我二十块,这样才公平。

    王安安火了,道,周飞扬你搞清楚,让你买奶茶事先咱们已经达成了口头承诺。我开出条件,你接受条件,现在却又来让我给你补偿,你还讲不讲契约精神,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

    周飞扬悠悠地说,什么契约精神,你事先并没有说明情况,摆明了就是骗人。涉嫌诈骗,咱们的约定自然无效。今天也不一定非要你把那二十块钱补上,我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在我心目中,你已经被列入黑名单。

    最后,他又问了一句:“那天你妈妈让你跪一个小时,你跪没有,视频资料传过去没有?”

    这话彻底激怒了王安安,声音大起来:“我跪没跪管你什么事。周飞扬,我不就是让你旷了一节课吗,至于这么挖苦人?我丢脸对你又什么好处,是是是,我丢人了,当着全寝室同学的面。可你呢,你替人跑腿、替人洗衣服,替人打饭,就是为了赚十块八块钱零花,你有尊严吗?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说你是大伙儿的跟班、书童,说你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

    少女时代思想还没有成熟,加上昨天晚上当着那么多人跪了一小时,她感觉自己丢尽了脸面,哭了半夜。

    到现在依旧是心头郁闷,说起话来也异常刻薄:“周飞扬,我听人说你爸爸是山里出来的农村娃,你妈妈是东北林区的,穷山恶水出的刁民才能生出你这么个见钱眼开,没有廉耻的人。”

    换成别人被王安安如此人身攻击,早就暴跳如雷。

    但周飞扬脸上的痛苦却只是一闪而流逝,瞬间变得平静,显示出同龄人少有的成熟。只是摇了摇头,说,你是富家千金,根本就不懂的,你不懂得贫困对于一个孩子的戕害。你小时候连续吃过一个月的方便面,吃到口腔溃疡吗?我有过。

    我无意挖苦你,实际上也没那兴趣。王安安同学,我只是确认一下,你妈妈经常让你下跪,还发视频吗?

    王安安大怒:“关你什么事?周飞扬,混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说罢,就气冲冲地转身要走。

    周飞扬追上去,叫道:“等我把话说完呀,我的意思是,这事挺简单。我们可是准备一些素材,录好了,存手机里,以备不时之需。另外,我还可以设计一个小程序。

    王安安站住了,面露惊喜:“真的可以吗,你会不会弄?”

    周飞扬:“我的理想是考上清北复交的计算机科学技术系,我是学霸,而你是学渣。弄这么个小程序,你不行,我行。”

    王安安的成绩其实不是太次,也就是班级到数十多二十名的样子,985、211无望,普通二本还是挺简单的。

    她家中父母都是富豪、成功人士,对女儿的期望值极高。但因为工作实在太忙,教育手段也简单粗暴,尤其是母亲,一但孩子不听话,直接两耳光,然后罚跪。

    在父母的高压政策下,王安安同学都落下童年阴影了。

    从小到大,母亲都骂她是学渣废物,今天听到周飞扬也这么说,顿时大怒:“周飞扬,你再这样我翻脸了……真的……可以吗?”

    周飞扬:“要不试试,挺简单的,捕捉几个动作,你电脑给我使使。当然,费用还是要给一点的,不能白给你扛活。”

    王安安面露鄙夷:“又要钱,多少?”

    周飞扬:“给两千块吧,反正你又不缺钱。两千块就是你逛一次街。”

    王安安拂袖而去:“你一个学生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这是敲诈,这是勒索,好无耻。”

    周飞扬追着喊:“知识是无价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你有这个需求,我有这个能力,考虑考虑吧!”

    无奈王安安只是不听,土丘上又陆续来了好几个背书的学生。周飞扬只得停下脚步,将目光投射到远处的高楼大厦,投射到更远处的西岭雪山上。

    小时候,他总问父亲周山水:“爸爸,爸爸,大楼那边是什么,山那边是什么?”

    父亲回答:“更大的世界,值得一看的世界。”

    是啊,哪怕大楼后面依旧是钢筋水泥的鸽子笼,山后面依旧是荒野,也要去看看。

    少年心事当拿云。

    周飞扬喃喃道:“王安安,我是个什么人,做什么事,自有道理,也无须你来评判。很多事情,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女是不懂的。”

第六章 这里也是职场

    物业这工作并不是人们所想象的就在小区大门站站,平时组织人手打扫卫生,然后向业主收物管费停车费那么简单。

    首先,人和新城虽然是高档住宅区,里面多是别墅洋房,容积率低,但规模却不小,总住户已经达到四千六百之巨。

    四千六百人是什么概念,周山水老家去年刚撤并的一个乡总人口也才六千。

    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是一个小社会,物业作为服务机构,已经在某些方面替代了街道和社区的功能,卫生、防疫、治安、消防、志愿者服务都要落实到位。

    因此,作为金管家,周山水可不只是坐在办公室等着业主上门交费那么简单。业主家中水管爆了,他要联络工程部的人维修;业主之间扯皮了,他要去做和事老;业主需要交水电气宽带费了,他要代收跑腿;甚至有年老的业主病了,一个电话过来,还帮着去药店买药……

    除了这些日常工作,总公司还经常搞一些让人困扰和无奈的事情。

    周山水所供职的物业从属于一个颇大的集团公司,最近几年正在追求上市,管理异常严格。员工每天打卡不说,还得写工作记录,上传系统。每日的巡视还得录象留底,每周还得开总结会什么的。

    物业管理中心有四十多个员工,其中金管家有十二人,各自管理不同的区域,对业主负责。

    很快到了周五下午两点,周山水正在电脑前做门禁卡,物业徐经理就从办公室探出头来:“山水,你来一下。”

    老徐和周山水是大专时的同班同学,还睡过一个宿舍。

    说起那所大专,还有一段故事。那时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周山水因为是农村子弟,受到教育条件的限制,高考照例落榜。可他不甘心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就琢磨着怎么也得提高一下学历,好歹弄个文凭。

    恰好当时各地都在教育产业化,老家地级市一所学校招委培生。和父母长谈一番后,爹娘一咬牙,说,机会难得,读,砸锅卖铁也得读。

    于是,他就揣着全家一年的收入进了学堂。等进了大学才知道,这书就算读完也是不发文凭的,还得参加成人高考。

    周山水从小就知道生活的苦,念书也认真,毕业那年总算顺利地过了关,也从此走上了打工人的不归路。

    周山水来省城发展得一直不顺,干过销售,站过柜台,进过车间,坐电脑前当过小白领,一事无成。但好歹娶了许润这个大美女,生了周飞扬这个乖儿,也买了房子,勉强生存。

    老徐倒是发展得不错,混到物业中心经理位置。

    前些年周山水住房按揭、离婚、失业,一条龙霉运,压力山大,老徐就把他叫过来帮忙,算是解决了生活问题。

    两人的关系那是铁到家的,周山水进了他的办公室,见旁边无人,也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去翻人家抽屉找好茶叶喝。

    老徐:“山水,别闹,跟你说个正事,上头刚推广的那个家宝加你晓得吧?”

    周山水:“晓得,挺方便的。老徐你还别说,现在这网络时代就是好,为咱们减轻了好多工作量。”

    所谓家宝加就是总部弄的一个APP,里面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公司各地物业的住房租赁出售信息,有业主们参加物业组织的活动的风采展示,甚至还有总部领导出席社会活动的新闻报道。

    但这个小程序主要有两个功能,一是门禁,二是交物业费。

    特别是交物业费这项非常好用,以往业主交费的时候需要来中心,许多老人腿脚不便要走半天不说,碰到人多排队挺恼火。现在好了,在手机上用手指轻轻一摁就OK。最妙的是,系统还自带提醒催收功能,不用管家们和业主面对面谈钱,搞得彼此尴尬。

    前一段时间总部推广这个APP,周山水作为金管家挨个找业主大爷大妈们,口水说干,还手把手教授,好不容易才把这事弄妥。

    老徐点开手机里的家宝加,指这其中一个地方说:“这里多了一个评分系统,和你们金管家的切身利益相关,不要大意了。”

    周山水看了半天总算弄明白这个评分系统是业主根据金管家们的服务质量进行打分,最高分五分,最低分一分。

    老徐在旁边说,这玩意儿是总部弄出来的。总部不是寻求上市吗,一切都要正规化制化。因此,各单位工作人员的考评拿出标准来。咱们管家的考评标准是什么,那可不能由你自己说了算,还是得看业主对你的服务满意不满意。

    这个评分系统每月一次,计入月评、季评、半年和年终,直接和KPI还有你们的薪酬挂钩,

    周山水忍不住道:“这就是简单地打个分,根本就就是业主自己说来算,太自由心证,也不科学。”

    老徐道,上面弄出这个东西咱们执行就是,你管他科学不科学。其他的金管家们知道这事之后,已经在跟业主打招呼,希望到时候他们给自己打满分。我说你也不要大意,别到时候被人给了差评,排名最末,那就不好看了。

    周山水问,如果排名最末怎么样,会扣多少钱?

    老徐说,扣钱倒是其次。据说,各出物业的管家们的得分统一结算后,最后三名会在APP上示众。

    周山水抽了一口冷气:“这就有点过分了,咱们说穿了就是门房大爷,至于这么弄吗?”

    老徐:“还是那句话,总部寻求上市,管理必然严格,也容易出台匪夷所思的政策,这里也是职场啊。”

    “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是职场。”周山水摇头:“那我下来跟负责的服务对象说说,请他们给个面子打五分。”

    说罢,正欲好好享受一下老徐的《蒙顶绿茶》就有一个业主因为买了太多菜回家,大约是年纪太大,到大门处就走不动了,说是一屁股坐在路边长椅上喘气。

    如今已经进入老龄化时代,人和新城住了许多上一辈成功人士,老钱,老年人也多。

    工作来了,周山水就弄了个超市里的手推车过去,帮大爷把菜运回家,确定老头心脏血压胆固醇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又跟那个业主说了未来打分的事情。

    业主大爷颤颤巍巍地拉着周山水的手,感激地说:“山水,你就跟我儿子一样,五分,必须给你五分。”

    “大爷,我谢谢您。”

    电话铃响了,屏幕显示“儿子,秒接。”

    周山水:“飞扬,爸爸正在上班,什么事?对了,今天周五,你什么时候回家。”

    周飞扬:“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

    周山水忽然好高兴:“怎么,想爸爸了,要跟我聊天,聊吧。”孩子话少,没事也从不主动联系自己。周山水总觉得周飞扬和自己隔了一层,他爱娃娃入骨,总想跟他多亲近亲近,无奈周飞扬总是回避过于亲密的关系,这让金管家老周有些不满。

第七章 爸,咱家还有钱吗

    周飞扬:“爸,有件事想问问你。或许我的问题会让你尴尬,但请你实话实说。”

    周山水笑道:“你问吧,一问一答也是最简单的进入聊天环节的方法。当然,如果你要问我跟你妈为什么离婚,那就算了。”

    “不问这事,爸,咱家还有钱吗?”

    “钱就像海绵,挤一挤总是有的。”周山水瞬间提高了警惕,问:“你要用钱吗,多少?”

    周飞扬:“爸,你刚才说了一问一答是最简单的进入聊天环节的方法,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周山水回答道,钱都是你妈在管,不过就是你被请家长那天,等你妈睡着我偷偷查过她的银行卡,里面还有六千块。

    说起这事,他有点得意,道,虽然不多,但马上就要发工资了。我和你妈的工资加起来一万多,扣去各项开支,我们争取存个四千块。这样,银行卡里就有一万了。哈哈,你妈的帐上好久没有出现过五位数了。

    听到周山水高兴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周飞扬明显地沉默下来。

    周山水疑惑,问,飞扬,你要用钱吗,花在什么地方?你跟爸爸妈妈说,如果有正经的使处,我们绝不吝啬。

    周飞扬说,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家里的财务状况,闲聊。周山水又问,飞扬,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去买。

    周飞扬道,冰箱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去买什么,你们又没钱。

    “臭小子,瞧不起你爹啊?就算要看不上你家的狗窝,也得等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月薪破万才有资格。”

    “没有没有。”

    结束和老爹的通话,周飞扬烦恼地摸着下巴。他一直知道自己家里穷,却不想穷到这等地步。父母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总存款也才六千,王安安一部手机都上万,上一辈人的人生真是无趣得很。

    周末回家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说其实和在学校里也没有区别,该温习的功课要温习,该刷的题要刷,该洗的衣服要洗。

    但每到周五下午,他的一颗心都被回家的念头牵引着,今天这个念头更是分外的强烈。

    在周飞扬看来,家就是一艘在暗夜里飘在水上的夜航船,船舱里有黄色的灯光,有关爱自己的父母。关上舱门,里面固然温暖舒适,但这艘存款六千的小船是如此脆弱,只需一阵狂风一道大浪,就会散架覆辙。

    他心惊肉跳,他想守在父母身边,保护他们。

    这个十九岁的男孩有着同龄人少有的成熟。

    刚跟父亲打完电话,王安安还是找到了周飞扬,期期艾艾问他所说那事是真的吗?

    周飞扬故意装着不明白的样子,问,啥子事,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王安安很尴尬,欲要发作,半天才喝道,就是你说要给我弄个小程序,先把我……那个的时候的样子拍下来……

    “什么那个时候,究竟是什么时候?”周飞扬咧嘴笑。

    王安安气得脸都青了,好半天就才咬牙切齿:“你究竟想不想赚两千块,我给你。”

    “说这个我可就来精神了,顾客就是上帝。上帝,请让我为你服务。”周飞扬说完,又补充:“对不起,费用涨了,你得把那二十块补给我。”

    王安安大怒,说,周飞扬你还念同学之情吗,你就是个奸商。好吧,依你,谁让现在是卖方市场呢!可以开始了吗,走,咱们去宿舍。

    梧桐树中学女生宿舍,久违了的圣地啊!这里平时有宿管阿姨,管得极严。但周末因为学生都要回家,也松懈,周飞扬只说一声帮同学拿行李就顺利地混了进去。

    接下来的过程其实挺简单,学生在学校都是一身校服,也不用换服装那么麻烦。

    就是把手机放在下跪的王安安面前拍几个素材,捕捉几个动作。比如眨眼、挠头、抠鼻孔、吐气、抽噎……

    宿舍里还有其他同学,两人这么一通鼓捣,立即引起几位女生的围观,都站在旁边小声的笑着。王安安感觉丢人,负气说不拍了。周飞扬如何肯让这即将到手的两千零二十块飞走。忙道:“别动,好好好,就这样,双手合十。”

    王安安疑惑:“双手合十?”

    “念阿弥陀佛。”周飞扬道:“跟我学,阿弥陀佛么么哒!我在佛前苦苦求了一千年……”

    王安安咯一声笑得从下跪的椅子上跌落,擦着眼泪说:“周飞扬,你太搞。”

    “别擦,别擦眼泪,这也是个好素材。”周飞扬忙喝止。

    整个过程不长,拍了十几个镜头后,周飞扬拿了王安安的笔记本电脑,两人朝校门口走去。

    王安安还是有点不放心:“周飞扬,你真会弄那什么小程序。我妈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状态很不好,动辄就打人骂人,跟阎王一样,别到时候弄砸了被她发现破绽,那我不是遭得更惨?”

    周飞扬懒得废话,只道,东西做出来后,你可以试用,满意才付款。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于自己未来要走什么样的路早已经想得清楚。他家没有资本没有人脉,要想未来有个体面的高薪职位,就只能去学计算机。清北复交的计算机科学专业是他的终机目标。

    他知道自己是个天才,以现在的成绩,努力一把问题不大。平时也有自学计算机,做个小程序也没有任何难度,所需要的只是时间。

    “算了,我现在给你,成不成都无所谓。”王安安拿着手机转帐,又问:“周飞扬同学,你平时帮大家洗衣、买东西,赚了不少跑腿费。我看你也不花钱,零食饮料什么的都不碰,两套校服换着穿,那么多钱究竟花什么地方去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有点后悔。像周飞扬这种家境贫寒的同学自尊心都特别强,这个问题问得确实唐突。

    周飞扬收了钱后大约是心情极好,往常沉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化学一直是他的短板,虽然课堂上也认真听讲了,下来之后也刷了很多题。但总觉得什么地方开不了窍/去问老师吧,老师也忙,毕竟要面对那么多班级那么多学生,也不可能掰开了细细地跟你讲。

    他想报一个校外培训班,一对一教学的那种。要八千块钱,三十四节课。

    家里穷,这钱自然是拿不出来的,只能从自己的零花钱里掏。

    他从小就开始存钱,到现在已经存了快六千快,加上王安安给的这两千,够了。

    王安安说,你说的那所补习机构我也报名了,好烦,都不想去。八千块也不多,也就是在酒店住一晚上。对了,暑假的时候,我和妈妈去富春山民宿住了一星期,好象也是八千一天。你费老劲就为这点钱,好无聊。

    周飞扬说,王大小姐,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

    王安安说,《了不起的盖兹比》书和电影我都看过,周飞扬,我有点奇怪。换我如果生在你这样的家庭,不能天天吃哈根达司,不能出国旅游,不能买漂亮衣服,早就气死了。

    “老天保佑,让我有亲爱的爸爸妈妈。”周飞扬淡淡道:“你不懂的。”

    正说着话,两人已经来到校门口的。

    周五的中学门口都是开车过来接孩子的家长,堵得要命。

    王安安的母亲颜陆英从汽车里探出头来:“安安,快上车,等下想吃什么,妈妈带你去。”

    周飞扬忽然扑哧一声,忍不住道,刚才我爸爸电话里也问我晚上想吃什么,父母表达爱意的方式好象就是把孩子喂胖,阿姨您好!

    看到周飞扬,颜陆英眼睛都亮了,急忙下车,握住他的手,问,周飞扬同学是吧,你爸爸叫周山水,你们老家什么地方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就劈劈啪啪问了一气,跟查户口的一样。

    周飞扬一一做答,道,我爸爸是农民的儿子,他就是个农民,我也是农民的儿子。

    颜陆英更高兴了,说,这孩子长得多帅啊,跟电影明星一样,偏偏又懂事,安安你可得跟飞扬学习学习。飞扬,听说你是班级里的大学霸,了不起,了不起,阿姨也为你高兴。

    周飞扬却有点郁闷,说,才第五名,不拿第一就不算学霸。

    颜陆英说,能考上大学就好,名次不重要。

    周飞扬摇头,不得第一就是失败,我不可以原谅自己的失败,也承受不了失败的后果。

第八章 钱多多

    别的住校生周末回家,父母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端上桌,孩子有什么正当愿望都尽力满足。

    但周飞扬先前在电话中所说的话周山上却当了真,就弄了份莴苣肉片,两个素菜了事。

    好在父亲周山水今天胃口不好,而母亲许润又要减肥,一斤肉炒的莴苣都落进周飞扬的肚子里。

    吃过饭,周飞扬自回房间刷题,外面的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正在播放一部什么家庭伦理戏。那剧他在学习累了的时候陪母亲看过两集,说的好象是一个什么女白领刚到大都市工作的职场戏。

    电视中说女主角从事的是公司中最基层的工作,收入低微,可住的却是高档公寓。

    周飞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据他所知,这种高档公寓别说在北上广深,就算在蓉城也得四五千一个月,她凭什么租得起?

    在电视的喧嚣声中,间或几声哈哈的怪笑,那是父亲周山水在刷抖音。

    别的家庭如果有孩子面临高考,屋中怕是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进。他们却好,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对自己这个儿子准一个放羊式教育。

    周飞扬已经习惯了家中的吵闹,静下心来飞快地做着作业。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闹腾,父母的对话传进他的耳朵里。

    许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满,说,周山水,你的手机音量就不能开小一点,我都听不清楚台词,要错过故事情节了。

    周山水嗤之以鼻,说,这种八点档家庭伦理剧的主要观众就是你们这种师奶用来一边做家务,一边杀时间的,一句话能够概括的故事能扯上一集。主角伤心了哭也要哭上一集,婆婆高兴了,笑也能笑上一集。错过几句台词,也没什么影响。太太,你也是大学生,对了,以前学的是土木工程吧?也算是有知识有文化有情操的知识分子,你看看你的同学。人家平时看什么,看的是《瓦尔登湖》《精英主义陷阱》《大江健三郎》《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你呢,俗气了。

    你放屁,许润顿时恼了,喝道,你雅,你刷小视频笑得像个傻子。周山水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的视频APP一打开,全是大胸,可见你这人心理是多么龌龊。

    周山水辩解说,APP尽给我推送这些能有什么办法,又没看。

    大数据不会骗人,许润冷笑,你现在嫌我俗气了,我每个月五千块工资,要养房子养儿子,你呢,你又能帮上什么忙。如果你周山水但凡和我大学同学那样有出息,我也不至于每天为柴米油盐而俗气冲天,你今天睡沙发。

    周山水急了,说,沙发那么短,我都四十多的人了,颈椎腰椎统统劳损,躺一晚上老腰还不睡折了,还是挤挤吧,我可以为刚才的话道歉。

    晚了,晚了,许润怒道,周山水你别想进我的屋,那天是我糊涂,把持不住,这才让你得逞。今天你如果敢违背我的意愿,就是违法,违法你知道吗,要抓起来。

    周山水的声音听起来很尴尬,忙嘘一声,说,家里有未成年,说话注意点。好好好,我睡,我睡沙发还不行吗?

    许润:“未成年?你也知道儿子回家了,你看看你自己,看H色视频,你还有点做父亲的样子吗?”

    “我看什么H色视频了,这是正经的视频网站。”

    “还说不是,周山水,我问问你,我比上面的妖艳女子差到什么地方了。你敢不敢坐飞扬身边去刷这些视频?”

    “又有什么不敢,我现在就去。”

    “你还真去,周山水,你给我站住,站住!”许润又惊又怒。

    ……

    “未成年?”房间里的周飞扬禁不住苦笑。

    他已经十九岁了,也成熟得早,什么都知道。

    当初父母闹离婚的时候,周飞扬还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后来忽然发现,这两人离婚竟然不离家。

    二老只是不睡一张床,但平时收入也和在一起统筹开支,对了,他们时不时还钻进一个背窝,在家里留下可疑的迹象,婚姻的实质并没有丝毫改变。

    这两人以前有婚姻关系的时候天天吵,现在离婚了还天天吵。老娘骂起老爹理直气壮,而老爹对老娘却是一口一个“太太。”

    这有意思吗,还离什么婚呀,太幼稚了!

    又过得了半天,外面就传来挪动桌椅子的声音,是父亲正在铺沙发床。

    母亲的声音又响起:“你还真睡沙发啊?”

    周山水:“对啊,太太,你不是说让我哪里凉快呆哪里吗,客厅不错。”

    许润大怒:“还当真了,真不怕颈椎出问题。到老了弄个半身不遂,还得侍侯你,你这是给家庭增加负担。”

    周山水上一个工作是在坐电脑前看单,一看就是好几年,把颈椎病看出来。平时还好,如果受了凉就会大脑缺氧头昏眼花。

    他是没有白领的命,得了白领的病。

    听出许润话中的意思,周山水惊喜:“颈椎如果出问题,那就是全身不遂……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你屋,太好了!太太,我换上了你最喜欢的睡衣。”

    许润:“不许犯法。”

    周山水:“一定克己守礼存天理灭人欲。”

    许润咯咯低笑:“灭啥灭,咱们家已经出了个学霸,还要出个灭霸吗?”

    ……

    周飞扬憋着笑,暗想: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啊,我碰到这种不靠谱的爹娘真是不幸。

    不幸的人生需要改变。

    穷则思变,怎么变,那就是读书。

    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

    周飞扬的房间很小,放下一床一桌后就不剩半点缝隙了。

    他的桌上堆了一尺高的书籍和复习资料,LED台灯照得桌面一片明亮。

    周飞扬的手速很快,钢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运动,发出轻微沙沙声。实际上,作业的内容他早已经弄懂,现在写的时候根本不用思考,只下意识而为。

    就好象钢笔里藏着一颗小小的蚕,正在将心血一点点吐出来,变成纸上的公式和解法。

    恍惚中,周飞扬感觉自己好象已经从身躯中抽离,从天花板上往下俯视。

    就看到自己挺拔的身子,好象一只正要破壳而出的蛹。

    又转过头,窗户外是万家灯火,那是集中了整个西南省财富的巨型城市。

    但周飞扬一直对自己出生的这个地方有种疏离感,因为,这座城市属于有钱人,属于事业成功人士。

    如果不成功,你只是个装在鸽子笼中的虫子。

    我的理想就是做为一个破茧而出的蝴蝶,去飞!

    别看父母平时不停问周飞扬学习情况如何,说,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将来月薪破万呀!

    其实也是就是随口说说,他们平时工作忙,根本顾不上儿子。

    放羊式的教育让周飞扬的周末比同班同学多了许多自由。

    次日上午,父母吃过饭就去上班,职场竞争激烈,以前是996,现在已经进化到007了。

    周飞扬也出了门,他要去校外补习机构报名。

    昨天晚上他刷题刷到十二点才上床睡觉,其实,他做作业速度很快,往常不会这么晚的,问题还是出在化学上面。

    学其他科目的时候,周飞扬有种灵魂抽离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好象是随风飘飞的仙人,内心中是无比的愉悦。但碰到化学,身体忽如被千斤重担压住,直接跌落凡尘土。

    十几道题,竟是做得磕磕绊绊。即便最后检查的时候发现都是做对了,但总觉得这个状态不对。他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怎么办呢,补习呗。

    补习机构位于世豪广场三楼。

    最近几年因为受到网购影响,商场的店铺开一家倒一家,整一个日暮西山,但里面的几家课外培训机构却异常火暴。有高考攻坚的,有出国语言培训的,还有教画画儿和乐器的——那是艺术生在高考前冲刺。

    王安安也来补课了,这次没有让妈妈送,自己打的来的。

    她正在补英语,隔着玻璃门看到她坐在一个老师面前,抿着嘴,一脸郁闷,形如锯嘴葫芦。

    据她说,家里一口气报了四门《化学》《数学》《物理》《英语》。周末两天的时候几乎都被占满了。就这样,王安安母亲颜阿姨还不满意,决定把《语文》也补上。看架式,那是门门都要补啊!

    这里的补课费很贵,尤其是一对一教学,课时两百起步。

    交费的时候,周飞扬手都在抖。这六千块学费除了王安安给的两千,其他都是自己平时攒下的零花钱、春节时收的压岁钱、从牙缝里抠出的饭钱……历时十二年……好长啊,这些钱就是我的童年、少年、青年。

    授课老师是一个戴着眼睛的老太太,机构从外省请来的退休老教师。

    才扬解了一道题,飞扬同学就抽了一口冷气,暗道:至少是王者五十星,所谓强者大约就是这样吧!

    以往周飞扬学化学的时候,觉好象有副重担压在肩膀上。很多次都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要被摁进土里去了。

    他试图挣扎,试图挺直腰杆。他累得气喘吁吁,五股汗流,心慌意乱。

    但是这位老师却告诉他,放下!

    对,放下,都放下,我们换另外的法子。

    新思路,新解法,新的走路方式……那副重担被打碎了,揉搓成粉末,被风吹去。

    周飞扬忽然有种两肋生翅,欲要飞翔腾空欢呼雀跃之感。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钱可以买来好吃的食物,好玩的物件,帅气的球鞋。还能买来智慧,对,智慧,智慧这种东西并不是与生俱来,它也需要后天的培养,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无奈和残酷。”

    “钱多多女士,我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你!”

第九章 不给人信任感

    前头说过,周山水就职的人和新城的物业中心从属于一个物业集团公司。公司规模很大,下面管理着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楼盘,业务主要在大蓉城地区。

    总部正寻求上市,一切都要走上正规化制度化。

    其实物业的工作不是太忙,压力也小,挺适合周山水这种无欲无求的中年人。但最近单位的气氛骤然绷紧,先是总部派人下来大会小会地开,颁布了许多新规。

    接着,然后又是各项问卷考核什么的。

    上头还放话说,员工们的月评、季评、半年考核,年终考核都要搞,直接和KPI挂钩。到年底,如果你们的照片被挂到APP上丢人或许不要紧,但如果最后的考试是P0,那就不好意思了,只能请你走人。

    金管家们这才紧张起来,纷纷联络所服务的业主,

    周山水本就是个俗人,自然也没有面俗的说法。他早就认识到自己的平凡,无论是学历背景还是能力,这辈子大约也只能做个普通人。这份工作其实挺适合他的,压力不大,收入勉强,关键是对年龄没什么要求,不像别的公司,一过三十五就要得提防被老板开掉。

    他只希望自己能再平安混上几年,至少混到儿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混到家中房屋按揭还清。

    下来后,老周一遇到自己的业主就热情地跟人打招呼,说了评分的事情。

    还别说,周山水这些年在小区干得不错。他在管家当中年纪最大,脾气最好,人又细心,和老头老太太们也没有代沟。

    众人都说,山水,没问题,一定给你五分好评。你如果真出了事被单位给开除了,咱们又从哪里去寻这么好的一个物业。

    周山水笑道,什么开除,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你嘛……零分。”老余笑眯眯地说。

    这一日,余金华打电话给周山水,说他家的水管爆了,水漫金山了,救命啊!

    接到电话,周山水急忙开了中心的三轮电瓶车载着两个水管工,赶到老余家。

    余金华居住的别墅是小区价格最贵的独栋,总面积有三百多平米,前后两个院子。

    老余这人爱车,尤爱大越野,这也是他们那代矿山老板的独特嗜好,没办法,川西的自然条件道路条件实在太差,车如果不够霸道,那可是要死人的。

    他有两辆车,前院也不种花种草,直接用来停车。

    就因为车实在太大,挤得厉害,刚才倒车入库的时候,不小心把停车位旁的水管给压爆了。

    周山水和两个水管工鼓捣半天,总算把水管接好。

    这老余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每天早出晚归神出鬼没,根本就见不到人。打分的事情也不方便在电话上说,今天机会难得,周山水就留下来,拉住余金华,说了这事。

    老余问了半天,待知道如果因为拿低分,年终考评要得P0,顿时惊喜,说出这句话来。

    周山水大惊:“老余,刚才你说水管爆了,我可是一刻不耽搁就带人过来抢修,够意思吧?是是是,这是我职责范围,服务好你们业主是分内之事。但是,世界上的事总托不过人情二字。咱们好歹也相处快一年了,经常照面,也算是朋友。我又没得罪你,犯得着整人害人吗?”

    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老余猛地收起笑容,一脸戾气:“你没得罪过我?呵呵,扪心自问对我做了什么。我余金华什么样的人,你去我老家问问。老子是跺一脚,乡镇地皮都要闪几闪的,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你不来问还好,今天既然开了口,正好问你要个说法。”

    周山水反问,你问我要什么说法。

    余金华道,我问你,这次成立业主委员会,我责无旁贷义不容辞,怎么半路杀出山东老王那个程妖精?你说,我究竟哪一点比不上老王?就财力和对社会所做的贡献,我可强多了。还有,咱们这个小区位于大蓉城地区吧?

    周山水说是啊,咱们这里以前是郊区,现在早跟市中心连成一片了。

    余金华又问,蓉城是西南省的省会吧,小区业主绝大多数是西南人氏吧?

    周山水说是。

    余金华一拍巴掌,道,那就是了。我是本省人,老王是外省人。你说,他一个山东人能代表西南省业主的利益吗?本地人还能本外省人给压一头,我凭什么不能进业委会?

    周山水说,现在都还没有正式选举,说这些是不是早了点?还有,业委成员是所有业主投票民主选举,你得自己去拉票,找我做什么。

    老余喝道,这次成立业委会是你在主持的,你相当于是领导,我不找你找谁。

    周山水心中叫苦,成立业委会的事情是社区的要求。街道和社区要求辖区内所有小区都必须成立业主委员会,做为一个政治任务来抓。

    这事通知到人和新城,物业总经理老徐见天出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加上又偷懒,便对周山水说:“山水,这事你来负责吧!”

    一来,周山水是大专同学,老徐自然非常信任;二则,周山水为和气,工作能力在一众女管家中矮子当中选人才,好歹也能拿得出手,至少不会弄出乱子。

    周山水:“我算什么领导,说穿了就是一个打工的,因为工作的时间长,和大家都认识,这才来承头,怎么栽我脑壳上来了?”

    余金华就是不依,嚷嚷,反正召集人开会的是你,在会上讲话的也是你,我不找你找谁,咱就要让你拿个说法。

    周山水忍无可忍,说,老余你看哈。人家山东老王虽然是外地人,可他儿女都在蓉城安家,他全家都搬过来了,所谓有恒产者有恒心。你再看看你,你呢,你一个人住在三百平米的大别墅里,跟个光棍一样,未免给人不靠谱的感觉。

    老余怒问,怎么就不靠谱了,难道我一个人住大别墅还错了。

    周山水道,一个人住大别墅是没错,可是老余,不是我说你。前一段时间,你时不时带妇女回家算怎么回事,门岗登记的时候,你还跟人闹,要动手打人,这可是道德上的问题。业委会成员不但要有服务大家的热心场,对于个人品德也有一定要求。所谓,德行皆备。

    余金华被周山水揭破这一点,顿时面红耳赤,说,我搬了新家,不就是找朋友过来玩,犯法了吗?什么妇女,都是姐妹儿。大家打打麻将犯法吗?少诬陷人!

    周山水见他尴尬,缓和下语气:“你一个人住确实不给人信任感啊,怕就怕大家选了你,真到需要你服务的时候,你老人家又不见踪影,那不是误事吗?”

    余金华急了,说:“老婆孩子现在老家真的有事过不来。咱家的矿山现在被征地征用了,现在正在扫尾,需要老乡打交代。比如给工人发遣散费,复耕什么的。我婆娘是财务,这些活儿以前都是她盯着。我嫌烦,就当了甩手掌柜。这样,我把她们都接过来,那总该选我了吧?”

    周山水:“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再说。”

    在他看来,余金华矿山复耕和恢复植被,还有遣散工人什么的,没有一年也要两年,家属短时间都来不了。这事先拖一拖,拖过业委会选举,不管老余最后进没有进业委会,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评分的事暂且不论,业委会得尽快成立,不然自己没办法给老徐交代,老徐也没办法给街道和社区交代。

    周山水这一忙,周末都在物业中心加班。至于儿子周飞扬放假回家,他就叮嘱说冰箱里有菜有肉。你妈妈如果在家,让她做。当然,你妈工作也忙,见天出差,大抵是不在的,自己弄。

    儿子从小放养,生活自理能力强,周山水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甚至都懒得问他即将到来的半期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第十章 卷款潜逃

    周末,许润果然不在,她出门跑业务。年底了,该收的款项都必须到位,不然年终都拿不到。

    自周飞扬懂事起,父母好象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就不多。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因为父母的户口还没有落实,他上不了公立幼儿园,没办法只能丢家里。

    父亲出门上班的时候,就把他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让他自己看,等中午的时候才抽空回家喂饭。

    当时周飞扬住在公租房的七楼,看电视看累了,就趴在窗户上打量着外面那新奇的世界,他能够活到现在没有摔下楼去还真是个奇迹。

    因为一个人独处惯了,养成了他沉默寡言的习惯,

    今天上午,周飞扬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条对付了早饭,就乘着公交车去了世豪广场。

    《化学》已经补了半月,上了八节课,他感觉收获良多。

    大约是性格使然,周飞扬性格倔,认死理。反映在学习上思维就不那么灵活,遇到难题,一味钻牛角尖,最后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补习老师让他放下,说,咱们换一个思路。

    周飞扬的基础本就扎实,经老师这一指点,顿时豁然开朗。他感觉自己就好象是刚遇到马珏的郭靖,欢喜得几乎要腾飞了。

    刚到世豪广场,就看听到有人喊:“周飞扬,周飞扬,等等我。”

    扭头看去,却见王安安从一辆大面包车上走下来,道,周飞扬你是不是去补习,咱们走一块儿。然后对开车的一个中年男子说,申叔叔,我碰到同学了,你不用送我。

    那个姓申的中年人是王安安母亲公司的副总,老板让送孩子,自然是要送到地头才算是完成任务,自然要跟在两个孩子身边。

    王安安有点生气,说了一声烦得很,伸手拖着周飞扬朝里面走,又问他吃没有。周飞扬说吃了,你呢?

    王安安道,吃过了,但没吃饱。妈妈怕我长胖,每天早饭就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和几粒水果,我饿。

    就去买旁边店铺里的炸鸡排,还问周飞扬吃不吃。刚吃完鸡排,又买了冰淇淋和薯条。

    大上午的吃这么油腻,周飞扬心中不耐烦,道,时间有点晚了。

    王安安却哼了一声,说,咱们是一对一教学,出了学费就是顾客。顾客是上帝,老师等等我们又怎么了,难道不应该?

    周飞扬说,师道尊严,要尊重老师。

    王安安嗤之以鼻道,你说他们是老师,他们是吗?老师不应该在学校里授课吗,呆这里算怎么回事?韩愈说过,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他们传了什么道,授了什么业,解了什么疑惑?什么是道,是做人做事的道理,是世界观人生观道德观,他们教了吗?我们在生活中遇到问题,难免有这样那么的疑惑和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们给了咱们恰当的建议和指导吗?

    是啊,他们是传授了我们课本上的知识,但也只停留在授业的层面上。就好象古时候的匠人带徒弟,扯不上师道。

    我们花钱学习的只是一种技艺,是买和卖的关系,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你说,让他们等等又怎么了?

    周飞扬觉得道理不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闭上嘴巴。

    王安安:“你这人很没劲,一说起上课就开心得不得了,读书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我妈逼我,鬼才念书?周飞扬,你说我就算考上大学,将来毕业上班,也就几千块一个月,又有什么意思。我不参加工作,也有钱花啊!你说,我还费这个劲读什么书呀?”

    周飞扬道,你就算将来不去上班,也可以接手家里的生意啊,也需要读书。

    王安安哼了一声,说,家里能有什么生意,我爸见天玩,只每月开一次董事局会议,年底拿分红。我妈的公司吧,亏了许多钱,都快倒闭了,我啊将来估计也要玩一辈子的。那你说,我还读什么书呀?

    周飞扬感觉这位同学和自己就是两个世界的,摇摇头:“知识总是好的。”

    世豪广场颇大,王安安走一路吃一路,走得颇慢,中途还想去试试一家专卖店的新款衣服,看周飞扬一脸的不满,才磨磨蹭蹭地到了三楼补习机构。

    刚到地头,眼前的情形让三人俱是一惊。

    却见,大约有几十个家长和学生挤在门口,乱哄哄地叫着。这些学生有一对一教学的,也有上小班的。

    而往日人来人往书声朗朗的补习机构大门紧闭,透过大落地玻璃门看进去,地上全是乱七八糟的纸片的倒伏的椅子凳子,一片狼籍。

    “怎么回事,门怎么关了,不是说好今天补习吗?”

    “打佯了,不会把,这大早上的。如果今天不开课,为什么不事先通知,害我们跑一趟。”

    “对,收了我们那么的学费,说不上课就不上课,岂有此理?”

    “打电话给老师。”

    “咦,电话怎么打不通?”

    ……

    世豪广场三楼除了这一溜补习机构外,其他地方都是饭馆,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走廊本窄,被大家这一堵,顿时水泄不通。

    大约是怕这群人影响生意,一个穿着西服的自称是广场管理方的经理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喊:“大家别闹,这家教育机构已经退租连夜搬走了,你们没看新闻吗?”

    顿时,周围一片惊呼:“退租了,怎么可能,什么新闻?”

    管理方喊道:“现在国家出台了新政策,校外补习机构不合法,勒令全部关闭,如果有人胆敢顶风做案,一经查实,严惩不贷。也就是说,以后不许在校外补习了?”

    “啊!”众人又是一阵大叫。

    “不许补习了,那孩子们读书怎么办?”

    管理方:“在学校里念书呗,咱们小时候也没有补习一说,不一样读书一样上大学,一样长大成人……哎哟,你干什么,放开!”

    说话间,一个家长已经抓住了他的领子,大吼:“既然这家补习机构关门歇业,为什么不退我们的学费。你们广场又为什么让他们连夜卷款潜逃,得拿个说法。”

    “对对对,为什么放他们走?”其他也在吼:“你们一定是串通了的。”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又有一人气愤地大叫:“我可是办了卡充了一年的会费的,总共六万快,才上两节英语课,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那人吃他抓住衣领,脖子上被抓出一条血痕,又惊又怒,骂:“我们就是租门市给补习机构,脚长人身上,要走,还能拦住?你们报警吧!”

    众家长更气愤,又大吼,龟儿子你说什么,什么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广场一向是统一管理的,不找你们找谁?

    像这种补习机构的学费都贵,小班一百多一节课,一对一起步两百,在场众人谁不是几万块扔下去。荣城虽然经济发达,有钱人不少。但一般人平均月收入也就四五千块,几万块很多人要存一年了,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给黑掉,是可忍孰不可忍。

    最操蛋的是,孩子们的学习可是跟着补习老师的进度在走,现在人去楼空,那不是打乱了节奏吗?

    一个脾气暴躁的家长跳起来,捏着拳头对着那个管理方就是一拳锤下去:“打死你这个混蛋,打死你!”

    一夫首倡,百夫响应,场面顿时失控。

    瞬间,落地玻璃门被撞开了,管理方那人瘫坐在地上,鼻孔和嘴角鲜血长流。

    ……

    王安安啃着一包巴西松子,见此情形,松子都惊得掉在地上。

    申副总惊叫:“安安,你受伤没有。”

    王安安一顿足,提气大笑:“太好了,补习不合法,以后不用补习了,自由了,彻底自由了。周飞扬,喝咖啡吗,我请。要不,咱们吃怀石料理去……周飞扬,周飞扬你怎么了……申叔叔,申叔叔!”

    却见,旁边的周飞扬目光呆滞,面容苍白,形如泥塑木雕。

    申副总以为孩子被吓着了,又跑他们被已经起了冲突的双方伤着,急忙拉着他们下了楼,回到车上。

    还别说,这辆丰田面包车外面看起来挺普通,里面却很宽敞,内装饰也很漂亮。

    申副总开了视频电话,联络颜陆英。

    颜陆英看到屏幕里的周飞扬,惊奇:“飞扬你也在啊,快叫阿姨。”

    周飞扬呆呆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颜陆英:“这孩子,腼腆。”又问申副总:“老申,现在都什么时候,怎么还没送孩子去补习?”

    申副总:“颜总,补习出了状况,我正要向你汇报。”

    旁边,王安安就咯咯地笑起来,用挑衅地目光看着母亲:“妈,补习机构关门了,跑了!刚才我在网上查到,国家出台了新法律,课外补习不合法,查出一起重处一起。你以后不能再让我补课了,不然,我举报你。哈哈哈哈,痛快,太痛快了,我是遵纪守法的小公民,啦啦啦!”

第十一章 我要读书,我输不起

    补习机构耍流氓,跑了!

    在机构补习的学生大约五十来人,以平均每人消费四到五万计算,总额两百多将近三百万。国家叫停所有课外补习,这钱按道理应该退给人家。

    大约是这家机构帐上没钱,又或者是居心黑掉这些补习费,索性连夜逃之夭夭。

    申副总汇报完此事,问颜陆英要不要去报警。

    颜陆英问,王安安还有多少课时没有完成,损失多少?申副总回答说,四科加起来有两百四十节课,六万多块吧。

    颜陆英皱眉,道,咱们哪有那么多精力去报警,算了。对了,等下你们要去哪里?

    申总:“颜总,我是这么想的,先送周飞扬同学回家。今天是周六,既然安安不用上课,干脆就送到王董那边去。王董昨天还联络我说,奶奶想安安了。”

    颜陆英冷笑:“王泽元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候关心过家人吗,现在寂寞了,想女儿了?还有安安奶奶,她一直说女孩儿终究要嫁出去,是外人。怎么,现在又想要天伦之乐了,你说,我和王泽元都闹到这份儿上,还能把孩子送过去让他们一家团聚?说不定,哪天就把安安给抢走了?”

    这是老板的私事,申副总哪里敢说话。倒是旁边的王安安帮腔:“对对对,我才不要过去。爸爸就没在过家,我一整天陪着老太太,闷死了!”

    她又转头问痴呆的周飞扬:“周飞扬,去不去吃料理啊,你倒是吱声啊!你不去,我约陆言轩和马智涵。”

    陆言轩和马智涵也是周飞扬的同班同学,家境优渥,三大富家千金长期占据梧桐树中学高三二班福布斯排榜冠亚季军位置。

    周飞扬还是不说话。

    颜陆英想了想,道:“申副总,川音的孙老师和杨老师你还联系得上吗?”

    申副总回答,联系方式还在,没变。

    王安安脸大变:“妈,你想干什么?”

    颜陆英不理睬女儿,吩咐申副总,说,那就好。我记得她们都在办班带学生的,你现在联系一下。上午送安安去跳民族舞,下午学钢琴。文化课补习的事下来再说,我再想想。

    反正,不能让孩子闲着。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王安安从小就被家人寄以厚望,从记事起各类补习就没有断过。文化课且不说,诸如游泳、钢琴、马术、舞蹈、美术等业务爱好,更是挨个地学了一遍,甚至连高尔夫球这种油腻中年男的标配运动项目也不放过。

    可惜她从小顽劣,所有的素质教育一概学不会也培养不起来,除了爱吃,就没有别的爱好。

    今天见补习机构关门跑路,安安同学简直就像是被取掉紧箍咒的孙猴子,想要上房揭瓦。

    却不想,刚出虎口,又进狼窝。

    她脾气顿时上来了,大叫:“我不去,死也不去。”

    颜陆英喝道:“你凭什么不去,你这不学那不学,究竟想干什么,逛街吃东西吗?乱花钱的事情我先不说,你看看你的腰,都粗了。再吃下去,想变成猪吗,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怕什么胖,我怕别人笑?”王安安继续叫着:“你总是嫌我胖,在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谁不是婴儿肥,非要把自己练成跟你一样的瘦骨嶙峋的白骨精?你让我学的东西,我真的不喜欢,也没有那天分。我学习不行,我学不会乐器,我跳舞的时候老是左脚绊右脚,我学什么都觉得痛苦。妈,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吗?你让我学这学那,就是看到别人在学。别人有的,你也要有,其实,你想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不知道。”

    她越说越火,伸出腿对着前面的椅子不住踢着,将靠背后的液晶显示屏都踢裂了。

    颜陆英面上青气闪动:“混帐东西,你看看你,还有个淑女的样子吗?你就是个野人,还教训起我来了?”

    “我就是不去,打死也不去!”

    “跪下!”忽然,颜陆英厉喝一声。,

    大约是十多年来的拳头教育已经在王安安的心中烙下了深刻的阴影,听到这两个字,王安安下意识地跪了下去。

    接着,她忽然哇一声哭起来:“颜陆英,我都十八岁了,你动不动就叫我跪。在家里跪,在老师那里跪,在宿舍跪。我也是人,我也要脸啊!”

    “你要脸,你成绩倒数第十,还好意思了?”颜陆英喝道:“我是博士生,我是学霸,就算你爸爸那个没脸没皮大渣男,人也是双一流硕博连读,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废物。你有脸吗,就算有怎么也得等到考上一个重本再说。王安安,我求求你,考个重本吧。不然,你没脸,我也没脸。”

    王安安号啕大哭:“太痛苦了,我活得太痛苦了!我现在就死,我跳车。”

    “你死去,我今天就看着你死!”

    眼见着形势不可收拾,忽然,坐旁边发呆的周飞扬一声大叫,凄厉而悲怆:“我要读书,我要读书!”

    正闹成一团的母女二人同时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他。

    周飞扬抬头看着车顶,喃喃道:“我要补习,我输不起,输不起……输不起……”

    颜陆英讽刺地看着女儿:“你看看飞扬,看看你哥,你看看人家,这才是人中龙凤,好好跟人学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王安安在去学民族舞的路上全程下跪,申副总全程硬着头皮录象,然后上传给颜总。

    周飞扬给安安同学弄的那个小程序没有用上。

    跳舞怎么也比上补习班松活些,折腾一上午,安安同学也累了饿了。

    中午和申副总跑去吃苏帮菜,干掉了一份蟹黄豆腐,一份火方、一盘响油鳝糊,一条松鼠桂鱼。点评,火方年份不够,豆腐用的不是井水,鳝鱼太粗条估计有两三岁大,肉质太老,不够鲜,勉强给个七十分。

    她吃饱饭,心情顿时大好:“申叔叔,这顿我请。走,咱们学钢琴去。”

    申副总心中好笑,暗道:女孩儿的心情犹如六月天,说变就变,前头还哭哭啼啼,饭一吃美就喜笑颜开。我五十多的人,要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请客,你有钱吗……哎,还真有钱啊!

    据他所知,颜总每月要给女儿一万块零花钱。另外,王董为了讨好女儿,也会给一些。逢年过节,小丫头每次红包都会收个几十万。

    相比之下,自己收入都没人一个月的零嘴钱多。

第十二章 太难过了

    毕竟是小女孩儿,心情一时一变。因为校外机构都通通关门,王安安周末也没有补习课,周六就被母亲抓去上了几堂民族舞和钢琴课。

    周日也不能让娃闲着,她又吩咐申副总带女儿去学美术。

    说起学美术,那还是安安小时候的事情,报的是一个老国画家的课,小升初后就停下来。隔了这么多年,再去找,老画家就有点不高兴,说孩子早过了学这个的年纪,再折腾也没有意义。没有童子功,十六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

    一通埋汰,申副总很尴尬。求告说,王董每年都会在您的画廊买上几副画收藏或者送人,咱们也算是老打交道的,你就算不搭理我也该看到他老人家的面子上。我就是个打工的,老板吩咐的事情如果不办好了,须不好交代。

    经过一番哀求,老画家气也消了,道,是啊,我也不好砸你饭碗,罢,人我再收一次。

    老画家是画国画的,姓刘,尤擅仕女,工兼写。画廊里挂了不少他画的《昭君出塞》《貂禅拜月》《西施洗衣服》,所以又被人尊称为刘美人。

    学国画和西洋画要写生不同,首重临摹。

    王安安也没有什么基础,老先生一边说着技巧一边在纸上画了个美人。说这就是嫦娥,让她学一个。

    王同学是怎么画的呢,人体比例不对不说,嫦娥还大着个肚子,如同卡通娃娃。刘美人问,你这画的是什么,肚子这么大。土豪安回答,可能是缠丝兔儿吃多,长胖了。

    看老师脸色难看,安安急忙提起笔改了改:“老师,不画美女了,我跟你画个鬼……算了,我还是画个黑夜吧!”

    说吧,就将怀孕的嫦娥涂了,然后在天头的地方画了个月牙,如同被狗啃过的饼子。

    刘美人:“你走!”

    申副总:“老师……”

    “恕在下无能,教不了这种骨骼精奇的高徒。”刘美人怒不可遏:“你们走,都走。”

    ……

    画自然是学不成了,颜陆英听到这事,对女儿发起了火,道,你一定是故意的,王安安,你凡事都想和我对着干是不是,你觉得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怒叱了一通后,她又问申副总还有什么班可以报?申总抓了抓头,道,安安初中的时候报过一个游泳班,或许可以去试试。我觉得,游泳对形体还是很有帮助的。

    颜陆英又问,安安,你的作业做完没有,功课复习和温习没有。

    王安安回答前天和昨天晚上熬夜做完了。

    颜陆英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又对申副总道,你看着办吧,把人送过去试试。另外,我正要要竞标一个工程,你是负责财务的,尽快把安安安排好了回公司,等着你和大家商量着怎么做标书。

    其实,她并不是想一定想让孩子学什么,学成什么样子。只要别家孩子学的,王安安都必须学。还有,主要是不能让女儿闲下来。否则以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一但没有约束,鬼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

    学游泳王安安可就喜欢了,游泳好玩不说,关键是那里有许多好吃的。

    恒温游泳池位于一家超五星酒店里,里面的餐厅西点做得不错。

    颜陆英星期都在忙着做标书,也没精力管孩子。

    王安安终于自由了一天,玩得开心,周一满血复活,神采熠熠去上学。

    马上就是半期考试,班里的学习气氛骤然紧张,即便是课间休息,所有人还是把头埋在桌上奋笔疾书。

    土豪安的学习成绩一向排在倒数十名以内,是标准的学渣,即将到来的考试大概也不会有奇迹发生。她计算了一下,自己如果认真学习,大约只能考个二本。如果混天度日,也只能读二本。低谷到最低谷,就是再没有下降的可能,那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唯一担心的是自己周六补习的时候又被母亲罚跪,这事传出去实在太没脸。

    她就跑到周飞扬的身边,低声叫道:“周飞扬,周飞扬,周六那事你可不许跟别人讲,周飞扬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的眼睛……”

    却见周飞扬缓缓地转过头来,眼睛里全是红丝,还有就是麻木、迷惘和悲伤。

    周飞扬喃喃道:“我没跟别人说,没说,没说。”

    “没说就好,不然朋友做不成不说,咱们的业务关系也会到此为止。”

    “王安安,你说……那钱能要回来吗?”

    “什么钱?”

    周飞扬:“补习的钱,八千块,我被人骗了八千块。王安安,你说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坏的人呢,连学生的钱都骗。”

    王安安嗤之以鼻:“才八千块就变成这样,至于吗你?我损失了六万又说什么了?对啊,那钱是我妈的,那就更不用心痛了,哈哈,哈哈。依我说,国家政策好啊,这种混帐的校外机构就是扭曲人性,就是戕害学生,早就该关了。周飞扬,你不知道我这个周末过得有多开心。”

    周飞扬还在重复那句:“那钱我能要回来吗?”

    王安安:“我怎么知道,就算知道,也懒得去管。即便是我妈,每年都有好几百万工程款收不回来。她说了,这算是正常的开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周飞扬眼圈忽然红了,里面含着一包泪水。大约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猛地趴在书桌上,把脸埋在双臂之间:“我们不一样,太难过了,实在是太难过了。”

    “怎么还哭上了,你是祥林嫂吗?”土豪安有点烦。

    周飞扬哽咽:“你们富二代根本就不懂这八千块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一个月才二十块零花钱,你说得存多久啊?得拿回来,不然,我这一关过不去。我我我,我一整天都是晕的,跟坐飞机一样,腾云驾雾。老师在上面讲了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你们学霸也有学不下去的时候?”王安安很好奇,又感慨:“一个月怎么才二十块零用钱,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二十年代目睹之怪现状啊!”

    是的,周飞扬有点学不下去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做为一个住校生本不用出校门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上了公交车来到世豪广场。

    不出意料,三楼的补习机构依旧大门紧闭,大落地玻璃们上还残留着被愤怒的学生家长砸出的裂纹。

    他整个人都痴了,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站就是两个小时。

第十三章 小风波

    该死的业主委员会终于成立,也选出了业委会成员。

    此事的过程是这样,物业中心总经理老徐就是个不管事的,特别是这种得罪人,容易激怒所有业主的活儿,他通常都推给了周山水。

    道,老同学这事你来负责吧,咱们谁跟谁呀。

    周山水有点急,说,老徐,我就是一个金管家,既不是领导,又不是管理人员,镇不住堂子啊!

    老徐说,咱们物业中心又有什么领导,统共四十来人,二十来个保安,十二个金管家,两个厨师,工程部那边六个人,螺丝壳里做道场。你如果想当官,我任命你为管家经理。

    周山水精神一振,问,涨工资不。

    在听到说不涨工资后,顿时泄气,说,那算了。不加钱,顶着个倒文不武的头衔,还不被人笑话?

    老徐说,山水,帮帮忙,我真不好直接和业主驳火。你去弄这事,如果出了问题,我再来协调,也有转圜的余地。

    周山水摇头,这事我可不能背锅,再说对我也没好处。

    真不肯?老徐笑眯眯地看这他,又道,还有几个月就要做香肠腊肉了。总部弄了个农场,养了不少生态猪,中干以上都有福利,到时候分你一些。

    周山水眼睛发亮,问分多少。

    老徐回答,分十斤八斤给你我拿不出手,给你半扇吧。

    周山水大喜,满口应允,说,那这得罪人的事我干了。总座,卑职愿为你效犬马之劳。

    老徐哈哈大笑:“山水,你还是这么贫。老同学了,说这些不是在埋汰我吗?”

    周山水:“多给点肉,我随便你埋汰。”

    现在的猪肉价格涨得吓人,尤其是年底,已经冲到三十。排骨更可怕,据说已经达到骇人听闻的六十五,钱顿时不值钱了。

    有了老徐许诺的这半扇猪肉,今年过年的年货就有了。不然靠周山水和许润的工资,强行上车去做腊肉香肠,还不昏死过去。

    前头说过,小区成立业委会,要选举二十名业委会代表,自愿报名,民主投票。很快,候选人名单出来了,有二十一个候选人。其他人还好,就川西老余和山东老王产生了争议,也就是说要在这两人中淘汰一个。

    两人竞争所谓的比富炫富只是个笑话,小区业主谁没老钱。最后,还是得落实在所谓的“施政纲领”上面。

    老余余金华和山东老王各自写了个材料,打印了,征集签名,准备越过物业中心递交社区,请他们秉公执法。

    两人写的材料也发到业主群里,周山水看过。山东老王的倒也正常,内容不外是他如果成为业委会成员,当和其他委员通力合作,竭诚为业主服务,与物业中心加强合作和沟通,将人和新城建设成为和谐美好的阳光家园,云云。

    余金华的材料就有点邪性了,里面说,他如果进入业委会,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查物业中心的帐目,尤其是维修基金,那么多钱,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还剩多少,有没有被人黑吃。另外,咱们的每月的物业费是每平方一块五,已经达到了市中心区域的标准,这不合理,得降,降到五毛。

    再,业主每月的水电费都得先交给业委会,而不是交物业中心。

    利益动人心,他这个思路一出,倒是很能鼓惑些人。于是,在他的联络下,便有一群业主跟着摇旗呐喊,并说,还是老余想得周全想得深刻,是切切实实地为咱们着想,必须选他进业委会。

    山东老王一看,要坏菜,秉着老余赞成他必须反对的原则,也纠集了相熟的业主在业主群跟老余对线。道,物业费交多少当初是经过物价部门核准的,你现在翻出来说,就是做无用功,你老余有本事去物价部门闹啊,怎么没这个胆子了?还有,咱们这里是高档住宅区。一分钱一分货,物业费交得高,物业的服务才好。如果单纯为了省钱,咱们还不如弄个门卫大爷守门,每月也就开几千块工资,物业费都省了。

    两人一吵,其他业主也跟着扯皮。刚开始还能正常阐述自己的观点,发展到后面就成了人生攻击——世界上的事情大抵如此。

    一时间,大伙儿也撕下了温情脉脉的面纱,互相问候起对方的直系女性亲属,又有好几对人要约架。

    作为业主群的群主,周山水一看情况不好,他与人为善,劝了半天。说,大家怎么说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怎么能跟社会上的混混一样打架呢?再说了,咱们都是一把年纪,老不以筋骨为能,真闹出个好歹,也没地方买后悔药。

    还有,老余你说水电费都先交给你,那还要我们物业做什么,干脆解散得了。

    余金华喝道,解散就解散,另外请一个就是,世界上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满街都是。

    他又发了个呵呵的表情,道,你们物业光拿钱不干事。我如果进了业委会,第一件事就是开业主大会,把你们都赶走,另请物业。

    和他关系密切的业主们都附和“对对对,解散物业,咱们另外请一家公司过来管理。不不不,咱们自己成立一家公司。”

    余金华感觉这是一个天才的想法,兴奋地说,他以前办企业的时候,领导过几百号人马,小小物业公司也就几十号人马,还能管不下来?咱们自己成立公司,自己服务自己,自己人,怎么也被外来的物业贴心可靠,哈哈,哈哈!

    听到这番话,物业经理老徐非常紧张,那不是砸大伙儿饭碗吗?这种事公司在外地的物业中心也发生过一起,搞得总部的领导大动肝火。骂娘,你们是怎么干工作的,都被人赶回来了,也好意思来见过,通通开除。

    “山水,你去搞定。我的意思是选老王,如果老余进了业委会,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周山水大惊,说,不能被赶走不能被总部开除啊,我还要供楼,家里还有个面临高考的娃娃,没有工作,那是要死人的。可是老徐,民主选举,我既不能拦着老余不许他递材料,又不能按着业主的手让他们投老王。

    老徐:“腊肉香肠,腊肉香肠。”

    周山水:“这事我真搞不定。”

    他不接招,山东老王却主动找到周山水。

    老王很气愤,说,山水,我查清楚了。余金华已经开始准备筹建物业中心了。看架势,他不但要做业委会成员,还想搞钱。你想啊,每年大家交的几百万物业费,还有积下的维修基金,落到这个土匪手里,还不被他都给贪污了。我们不放心,你得想辙啊!

    周山水很头疼,习惯性你摸了脖子:“老王,什么搞钱不搞钱的,没有根据不要乱说,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我真的没办法,你另请高明吧。”

    这一摸,恰好摸到当初劝架时被老王抓出的伤痕。余王那一架还真是动真格了,这老王枉是山东人,其实长得瘦小。落到余金华那种吃牦牛肉长大的汉子手上,还不被人锤扁。如果自己那天晚去一步,后果不堪设想:“咝……余金华还真是一个棒客,跟棒客你就没有道理可讲。”

    山东老王:“啥叫棒客,俺不太明白。”

    周山水解释说,在西南方言中棒客就是土匪。古时候,本地土匪平日在家种地,遇到青黄不接吃不饱饭,就提根棍子出去劫道。

    老王又问,那么什么叫撬杆。周山水又解释道,就是小偷,古时候西南地区都是木扳壁房子,小偷需要带根撬棍撬开别人的墙壁,才好摸进去行窃。”

    山东老王感慨:涨见识了,你们西南的方言形象生动又不失诙谐幽默。

    说着话,他若有所思:“对啊,姓余的就是个土匪,凭什么进业委会?我是个淳朴的农民,士农工商,农民是排在第二等的,他余金华就是下九流。”

    周山水:“老王,过了,过了。”

    对于余金华,他还真是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料山东老王却搞出大事来。

第十四章 冲动的老余

    山东老王干了什么呢,他把余金华给举报了。

    老王在和周山水聊天,听到老周负气说余金华就是个土匪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个朦胧的念头。

    他是什么人,人家当年可是蔬菜大王,手下几千亩蔬菜大棚,管理几百员工。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子女又到蓉城安家不愿意接班,这才跟过来退休养老。

    能够混到他这种层次的都是人尖子。

    下来一琢磨,豁然开朗:对的,余金华以前是搞矿山的,他们那地方民风剽悍,和山民打交道,难免会有冲突,在这上面似乎可以做做文章。

    于是,山东老王就通过天眼查什么的把老余的情况摸了个底儿掉。

    这一查,还真查出问题来,这厮在从业过程中因为和人产生经济纠纷,竟然当过一段时间失信人员。

    老王也狠,直接写了一份材料,历数了老余数条罪状。这次,他没有把材料交给社区,而是直接递到街道。质问,这余金华就是个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敌人,虽然经过改造,已经洗心革面浪子回头重新做人。可是我想请问这样的人能够进业委会吗,他又能代表业主的利益吗?

    他只能代表他自己,只能代表犯罪份子。

    这事一传回小区,众皆哗然,说想不到啊想不到,老余平时看起来多么豪爽一个人,怎么就成罪犯了。

    老王冷哼着说,豪爽,余金华对外面的妖艳妇女倒是豪爽?没看到人家别墅里见天三四个女人,喜笑颜开,甚嚣尘上,酒池肉林。那么多女人,还真得要买独栋啊!

    他还为老余住独栋,而自己只是联排的事耿耿于怀。

    众人都笑,心中又是感慨:身体好才会有幸福啊!

    人和新城是别墅度假房,业主多是老人,对余金华五十岁的人二十岁的心脏且羡且妒。

    在街道的调解干预下,声名狼籍的余金华自然失去了候选人资格。

    又在周山水和社区同志的主持下,业主委员会选举顺利结束,老王水到渠成做了委员,得尝所愿。

    把现在的物业赶走,另外成立一家物业公司的事情自然无人再提。

    物业中心经理老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高兴地拍着老同学周山水的肩膀说:“山水,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你就是咱们班最机灵的一个。这事我就说你有办法,果然是。我是万万没想到你让老王去摸老余的底,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妙极了。”

    “不是我,我没有。”周山水辩解。

    他这人一向脾气好,这种揭人短坏人名声的事情可做不出来。

    再者,做为金管家,你如果和业主发生冲突,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干?

    ……

    “周山水,你什么意思?”这一日,当周山水正领着工程部的人到门岗维修自动栅栏,余金华杀了过来,把他拦住。

    周山水:“老余你有事吗?”

    “废话,没事能来找你。”老余一脸铁青:“山东老王举报我的事情是不是你指使的?”

    周山水:“或许你误会了,这是你和老王之间的矛盾。按照物业的管理制度,业主之间如果起了冲突,物业不能介入。”

    “呵呵,不能介入,你可介入得太深了。”余金华破口骂道:“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就是不想我进业委会,免得我发动大伙儿把你们给赶跑。我一直认为你周山水还算是个老好人,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坏成这样。阴险,狡诈,蔫坏。”

    周山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

    老余:“放屁,人老王都说了,查我底子的主意就是受到你的启发。”

    “启发,我启发了什么?”周山水愕然,这还真够冤的。

    “狡辩,群里的聊天记录铁证如山,那么多业主都看到了。”余金华:“你伙同姓王的说我是罪犯,我可去你们玛得,我什么时候犯罪了。就说失信人那事吧,我矿山被当地村民挖了路,说是破坏了人家的风水,不给钱就不许开工。他们还派了十几个老头老太太过来,你好好跟他们理论,人家直接朝地上一倒,说被我打了,要赔钱。”

    “我们碰都没碰他们,凭什么赔钱,我就是不给。没想到,法院竟然判我输,我不服,我不服!”

    余金华越说越怒,一张黑脸膛黑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胳膊,一把抓住周山水的领子,吼道:“就是你,就是你让我名声扫地,失去自尊。你还我自尊!锤死你,锤死你个灾舅子!”

    见他们要打起来,旁边几个保安一涌而上,急忙分开二人:“冷静冷静!”“不要动手啊!”

    正当乱成一团的,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飞扬爸爸,飞扬爸爸。”

    周山水回头一看,却是儿子周飞扬的班主任老师高小美。

    他刚才被余金华一阵抓扯,衬衣扣子都被扯掉了,露出了胸肉,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众人好不容易才把暴怒的老余劝走。

    周山水急忙用手掩着胸口,红着脸对高小美道:“高老师,不好意思,我这里遇到了一些状况,你怎么找到来了?”

    高小美:“我刚下班,开车路过你上班的地方,顺便找你谈谈飞扬的学习情况。本来,这个家访早就应该做的,拖到现在。”

    “怎么好意思麻烦老师,应该是我去学校的。”周山水道:“高老师,要不我们去物业中心谈?”

    高小美:“不用了,天气热,我不太愿意吹空调。你们这里环境真好啊,我们边散步边聊。”

    她看着周山水,不为人知地皱起眉头。心道:周飞扬的爸爸每次出场怎么都这样,上次他被人抓伤了脸,这次更是直接跟人打架,看起来素质真的不是太高。

    这样的家庭能够培养出周飞扬这样优秀的子女还真是个奇迹,或许是基因突变吧。

    周山水:“好的,好的,高老师你请走这边,我带你看看咱们小区。”

    两人走了几步路,就来到网球场旁边的池塘。

    池塘碧绿波荡漾,水清见底,一群小鱼嬉戏水中,皆若空游无所依。

    有蜻蜓上下翻飞,偶然点出几圈涟漪。

    坐在水边的长椅上,高小美老师斟酌着语气:“飞扬爸爸,如果不唐突,我能问问你们夫妻感情现在怎么样?”

    周山水笑了笑,道,离了有两年了,不过,我和飞扬妈妈还住在一起,没办法啊,双方的条件都不允许分出去单过。天地君亲师,师父师父,老师相当于孩子的父母。高老师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不唐突,不唐突。

    高小美:“半期考试昨天已经考完,成绩和名次也下来了。”

    周山水倒是放松下来,儿子的成绩从来就没让他和许润操心过,这次大概也不会例外。就随口问:“老师阅卷这么快啊,辛苦辛苦,飞扬考得怎么样?”

第十五章 大步下滑

    高小美先不说周飞扬的成绩和名次,却道,飞扬爸爸,飞扬最近的学习和生活状态不是太好,我觉得学校应该和你们做家长的沟通一下。

    周山水问,飞扬怎么了?

    高小美道,周飞扬最近奇奇怪怪的,上课老走神,眼睛总盯着窗外。授课老师要喊他几声,才突然醒悟的样子。课堂上没有学到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急,下来之后就熬夜看书。

    飞扬爸爸,你也知道咱们学校晚上十点就要准备休息了。熄灯后飞扬竟然跑去厕所复习,一熬就熬到夜里两点,白天就提不起精神来。

    另外,飞扬在厕所里还背英语,声音很大,严重影响同学的休息。

    现在已经是高三了,上半学习要把所有的课程上完,明年则全是复习。大家的学业都非常紧张,弦都是绷紧了的。

    每个同学都有自己的学习习惯和节奏,比如有的孩子喜欢安静,有的孩子喜欢一大早起来晨读,有的同学睡眠浅。

    飞扬同学这样熬夜背书,打乱了大家的节奏,已经有孩子反映都我这里来了。

    听到儿子读书这么攒劲,周山水内心中其实还是有点小小的欣慰和得意。连声道,孩子学习刻苦,对自己有要求,这原本是好事,可如果影响了别人那就不好了,老师您批评得对。下来后,我会和他谈谈,聊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人是社会动物,生活在班集体里,还得考虑到别人,不能太自私。

    “对了,飞扬考了多少分?”

    高小美还是不说分数的事,道,这事只怕不是学习刻苦不刻苦的问题,离异家庭的孩子通常都比较敏感,最近你们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山水说没事啊,而且我和飞扬妈妈的感情好象也好了,我正琢磨着看能不能复婚。

    说到这里,老周倒有点不好意思。

    高小美也疑惑:“既然你们两口子的关系已经得到修复,也有复婚的趋势,这对孩子来说是一件大好事,可飞扬怎么就不正常了呢?高三了,大家都恨手头的时间不够用,这才选择住校。免得每天上学从家里到学校,放学的时候从学校回家,路上耽误了。同学们每天放学就开始做题,就连去食堂也是手不释卷。但我听人说,飞扬每天下午放学都要出校门,到吃饭的时候才回来。这中途两个小时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也从来不跟别人讲,这就很奇怪了。”

    “啊,飞扬每天都会出校门?”周山水惊呼,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高小美:“我想,这两个小时是关键,关键到可能严重影响到孩子的学习状态和学习成绩,我认为我这个做老师的应该和家长好好沟通,搞清楚飞扬每天放学去了哪里,又干了什么。实际上,他这次半期考试的成绩已经大步下滑了。很多题他平时都是会的,怎么上考场就乱做一气?”

    说着,高小美就掏出手机,把一份文档发给周山水,说是周飞扬这学期半期考试和平时的月考还有单元测验的成绩。学校给每个学生都做了个曲线图,你可以看看。

    对了,飞扬半期考试的名次是班级二十一,全年级第三百一十六。

    周山水脑袋里顿时“嗡”一声,感觉胸口好象被一节火车头撞中,闷得喘不过气来。

    他和许润对孩子实行放羊政策,其实是建立在娃娃成绩实在太优秀的基础上,这才偷懒。

    高小美看周山水如此难过,叹息道,飞扬爸爸你要坚强,孩子应该只是短时在精神上出现波动,找出问题解决问题就好。班里这么多孩子,学校也管不过来。还有,以周飞扬现在的状况,已经不适合住校,要不你们先把孩子接回家去通学?

    倒不是她推卸责任,实在是太忙。而且,这应该是一件很细致的工作,还得让学生家长慢慢找出原因。家人才是孩子最可倚靠的精神力量,这一点是老师所不能代替的。

    实际上,周飞扬这次半期考试成绩急剧下降已经引起了校长和年级主任的注意。每个班的前五名都是学校的脸面,是老师的宝贝,自然是大家重点关注的对象。

    这也是高小美来家访的原因。

    听到高老师的建议,周山水有点犹豫:“老师,我们家的情况你大约不知道,家庭经济挺困难,房子也小。也就两室一厅。虽然和我飞扬妈妈已经离婚,但因为客观原因都没有离家。平时一人住一间屋,井水不犯河水。飞扬周末回家,我都是睡客厅的。现在让娃通学……离异家庭,父母硬凑在一起已经很尴尬了,平时生活中难免有磕磕碰碰,哪天我如果又和飞扬妈妈吵起来,他还怎么学习。”

    高小美:“高三了,在高考的压力下,就算再坚强的孩子情绪和思想上也会有波动。我也是做母亲的,我们家长在关键的时候应该给孩子无助的时候给孩子以依靠,在孩子彷徨的时候给予指导,还孩子情绪不稳的时候给予疏导。刚才你不是说和飞扬妈妈的关系已经开始修复了吗,孩子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是维系家庭关系的纽带。孩子回家住,对你们复婚的事应该会有帮助。”

    周山水:“这事挺大的,要不……我先和飞扬妈妈商量一下再说。”

    至于复婚这事,老周同志也是随口说说,虽然他和许润偶尔还会住在一起,但那只是不受控制的彼此需要,其实招致他们离婚的原因一直存在,也解决不了,这是结构性矛盾。

    果然,等周山水回家刚和许润说起让周飞扬通学,还没说原因,刚一开口,前妻姐鼻子里就发出轻蔑的冷哼。讽刺道,周山水,咱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看目前的情形,大约还有继续互相嫌弃对付着呆同一道屋檐下,这是命。

    命运的安排我也无奈。

    是是是,每个周末飞扬回家,我让你进屋挤挤。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是成年人,难免会做出不道德的事来,但这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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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盒生活秀介绍:
三个家庭,一个离婚不离家,一个分居不离婚,另外一个天翻地覆分行李。
同时,他们的孩子都正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家里闹成这样,孩子们正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子女,学着如何面对成年人的世界。
而父母们则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爹娘,拿到家长准入证。
一幕悲喜剧在高三这个夏天上演。
生活就好像盲盒,你不知道打开了会遇到什么。盲盒生活秀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盲盒生活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盲盒生活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