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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衣潇然     逐仚txt下载     逐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佛子宏愿奉祖命

    圣灵教内好一场厮杀:“佛子遇教老,神僧对圣翁。梵音叱咤如雷吼,烈阳焚烧滚似风。火拳对金掌,妙法遇神通。那一个西行东域好本领,这一个扶保圣教建勋功。那一个祥光万道,这一个赤焰熊熊。手持佛珠散飞玉,便似金莲初绽;口吐宝丹勤摆尾,就如降世炎龙。只杀得明晃晃星辰灿烂,热腾腾天地朦胧。这个久住此境唯他狠,那个初到东土第一征。”

    金蝉子与李淳元斗了半天,竟也难分难解,争不出个胜负。

    李淳元暗暗心惊,但脸上却有些挂不住。自己好歹不灭境修为,高出金蝉子一境,在教中众弟子面前若不能取胜,这威信必然大损。

    金蝉子好似看透李淳元心思,身形暴退而去,合十一礼:“施主修为远胜小僧,方才故意留手,实是感激不尽!”

    李淳元闻言,倒是心安理得的一摆手,道:“老夫自是不会与小辈一般见识。但你擅闯我圣教,此事倒是要论个明白!”

    “前辈所言极是,”金蝉子微笑道:“贫僧受佛祖点化,特来东域寻有缘人同往西天极乐拜佛求经。贫僧的徒儿就在此地,还请施主容我二人相见!”

    “哦?”李淳元眉头一挑,问道:“是何人?”

    “施主莫急,小僧自会寻他出来!”

    …………

    躲在暗处的徐弘等人本以为金蝉子与李淳元会打个天翻地覆,让圣灵教再乱上一乱,不想这二人也是人精,很快罢斗,让徐弘好不容易想到的馊主意再次落空。

    步非云看向徐弘,眼中满是不信任:“说说吧,还有什么馊主意?”

    徐弘不停摇扇子,这时候凭他们三个,哪里还会有主意?

    正说话间,步非云目光一横,一道寒气荡开周天,将一股劲风冻结,未曾落下。

    背后半空,有两个青年立在云头,看向三人:“鬼鬼祟祟,绝不是什么好人!”

    “请揽今日请帖一观,我二人送你们去安全之处。”

    他三人当时便是混进来,凭着徐弘一张巧嘴糊弄了两个老头子将他们三人带进来,自然也没有什么请帖。

    两个青年见他三人迟迟未动,便知晓他们有鬼,正待出手,却不料一条黄金绳索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便来在二人身后,随即将他们捆住。

    那正是宁长歌的金须困龙索。这件道器乃地阶中品,宁长歌凭着他那加身的好运气得到。此道器相传由一十八条金龙的龙须编制,虽品阶不高,却无物不困,不灭境以下修士根本难以逃脱。

    那二人刚被捆住,徐弘便手指泛光,自空中快速写出两个“封”字,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他二人嘴上。任凭他们如何挣扎也逃不出束缚,说不出话语。

    徐弘长出了一口气,道:“险些暴露,不过你那条绳子不错,改天借我玩玩儿?”

    宁长歌不答,反而上前道:“贼不走空,赶紧看看他们身上有什么宝贝,也算没白来一趟。”

    “对对对!”徐弘眼放金光,赶紧也凑上去。两个人坏笑着开始搜刮分赃。

    “非云道兄不来瞧瞧吗?”

    “别管他,他是大家族的少爷,什么宝贝没见过,哪能和咱们抢这一堆破烂儿啊!”

    步非云手捂着额头,无奈的将脸转过去,潜意识里想与这两个毫无廉耻的人撇清关系。

    但最是欲哭无泪的倒是这两个被困的倒霉蛋,自己两个还以为发现了外人,立了功。哪知道大喜大悲之后,也就只剩下内裤还在身上了。

    …………

    外界吵闹喧嚣,五指山依旧幽静,那山顶的佛帖外放佛光,任凭世外如何,内里皆不受影响。

    孙猴儿笑着道:“那帖子怎么说也是老和尚降下的,真真正正的上界之物,就凭赢勾哪里能对付。”

    叶凌点点头,想起一桩事,便问道:“上界,是个什么样子?”

    “和这里也差不多,”孙猴儿道:“不过是规矩更多,等级更严,不得自在罢了。”

    “可天底下的修士穷尽一生,也想要飞升上界。”

    “为了长生,”孙猴儿笑着道:“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世上何来长生之人啊!”

    “飞升以后也不得?”

    “不得,”孙猴儿摇了摇头:“死,不过是早晚之事,我虽活了数万年,可也不得长留世间。”

    叶凌默然,但不知得了这个真相,修士们可还要苦苦寻觅大道。

    良久,叶凌又问:“世上可有轮回?”

    “这是佛门的叫法。”

    “大圣去过冥府吗?人死以后,魂灵该往何处去?”

    “小小年纪,却总对生死执着,可是不妥,”孙猴儿嘿嘿一笑,却道:“但这冥府是有的,只不过俺老孙没有去过。”

    “当真?”叶凌闻言,身体不由得颤抖,急忙追问:“死去的人还……还能再见面?”

    孙猴儿一眼看透他的心思,道:“若是你有想见的人,应该是可以去见。不过境界修为,怎么也要先能飞升上界才是。”

    叶凌充耳未闻,他知道还能见到死去的人,便足够了:“陆离,你一定要等着我,我会去找你的!”

    二人说话间,湖对岸,一个长相古怪的人迈步走来,但见他周身赤红,四肢覆盖鳞片,两只爪子漆黑如墨,面容似人又似兽,头顶两只角泛着寒芒,腰后三条龙尾不住摆动。

    方一出现,孙猴儿便注意到他,笑着道:“原来你本体长成这样!”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重塑身躯的赢勾!

    赢勾抬起爪子,用力的握了握,欣喜道:“这么多年了,我总算是恢复了肉身,更恢复了自由!怎么样,猴子,我也来把你救出去!”

    “救我?”孙猴儿嘿嘿一笑:“你是看上山顶那张帖子了吧?若是你能将他取下,我自然向你道谢。”

    赢勾并未否认,他也知道那佛帖乃上界之物,远超下界道器,因此他才会来回想要拿取。

    “既如此,我便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话音未落,但见他伸手一抓,周围虚空瞬间破碎,一道血光射向五指山顶,却不料那佛帖金光耀眼,一道佛光迎了上来,将血光吞噬。

    孙猴儿哈哈大笑:“赢勾,原以为你名头在外,上古时也算做叱咤风云,关了这许多年倒是把你的修为也给磨没了!”

    赢勾脸色难看,周身气势恢宏,漫天血光重又迸发,将整座五指山包裹其中。赢勾的身子也重新化作血水,融于血光当中。

    却不想佛帖再放光华,形成一层金罩护住山体,六字真言在空中不断吟唱,无形道力洞穿天地,自山顶一道光柱冲霄而起,破开了血光。

    “阿弥陀佛!有缘之人竟在此处!”

    混沌当中,一道金光射来,紧接着周围虚空破碎,一个白衣僧人踏空而至,正是金蝉子。

    这一方禁制本就被赢勾冲破,如今金蝉子再将禁制彻底摧毁,五指山现在众人面前,不由得令人惊叹。

    金蝉子迈步向前,微皱眉头:“何方妖孽,竟敢玷污我佛门圣物!”

    话音刚落,血光凝聚一团,赢勾身形重又出现,冷声道:“小和尚,我在此地不知多少万年,怎么就成你佛家的东西了?”

    跟在白衣僧人身后,李淳元等圣灵教众人也现出身形,神色微变。他们从不知圣灵教内有此一地。

    赢勾方才脱困,身体虚弱,不愿多耗气力,便对李淳元道:“我为圣灵教供奉,是你们教主所定,还不将这小和尚擒下!”

    话音刚落,却见金蝉子盘膝坐于虚空之中,周身祥光笼罩,梵音大唱。他双手合十,虔诚一礼:“我佛慈悲,弟子金蝉子奉命来至东土,若得师徒情份,今日当揭了金字,救出神猴,同证灵山!”

    言罢,但见那佛帖佛光大盛,一道光柱破开琼霄,直达天际……

    …………

    但不知这是怎样一处所在:“花雨缤纷瑞满天,福德无量更绵延。虹光拥下青鸾舞,彩霞飘渺凤悠然。诸佛安享极乐土,世尊论讲更真玄。宝刹雷音超世外,释门真性化万千。”

    便见那佛殿之中,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大金刚、四菩萨,各执佛礼,列座在下。

    世尊如来居于莲台之上,微开善口,讲论佛法,宣扬正果。

    不多时,如来目光破开万象,识透诸法,往下界去观。随后收回目光,微微一笑,道:“下界众生,贪、淫乐祸,好杀多争,苦海沉沦,不渡彼岸。今有弟子发大宏愿,愿传我真言于五方五域,劝化众生。福缘善庆,天大海深。”

    那三千诸佛、五百罗汉、八大金刚、四菩萨,皈身礼拜,极口称颂。

    …………

    又不知何处所在,一间玉殿之内,两人对坐弈棋,周围云雾缭绕,果然飘渺。

    未多时,左边一人拂袖一挥,迎面虚空便现出了影像,却是那佛光冲天。这人不禁笑道:“可曾想这自家阵营当中,也出了敌对之人?如来此举,岂非背后捅刀子?”

    右边一人轻笑道:“若仅是你我二人对弈,实在无趣,佛门也要前来,倒是平添了许多变数。但不知添的会是生机还是死路。”

    “玩火终归是要自焚,时机尚早,何不将火星就此抹杀,也免得日后燎原。”

    “任他风吹火起,我正想见他如何成灾!”

第八十九章 拼舍一命诉真情

    圣灵教乱做一团,五行灵脉四散奔逃,引得教内众人争相追捕,毫无秩序方寸,便是本该喝止众人的李淳元,倒成了最贪婪的人。

    盛清瑶面前,李淳元眼见着竹篮打水,自己反倒空了一场,不由得心中大怒,却不敢言语,毕竟盛清瑶地位超然,即便他是堂主也无权责问。

    五行灵脉已失其四,李淳元猛然想起还有金行灵脉未被拿住,心念一动,立时便追了过去。

    他刚离去,一身萝藤的田下事便扛着锄头现在盛清瑶身侧,摇头道:“大道无形,他却如此偏执,恐难再有精进了。”

    盛清瑶不答,他现在无心于李淳元,只想着叶凌。方才只是见时机恰巧,这才出手,若不然,她也不愿去得罪一堂之主。

    “瑶姐姐,我们找到叶公子了!”秋雨急忙飞过来,指着身后的方向道:“叶公子就在那边,晴岚姐姐已经过去了!”

    话音未落,盛清瑶已经化作一道清风赶了过去。

    田下事无可奈何,一把拉住秋雨,脚下缩地成寸,看似闲庭信步,很快就来在那边。

    虚空之上,叶凌仗剑而立,木剑锋芒缭绕,一条金色小龙盘覆在剑身上,正是那条金行灵脉。

    四周围已经被圣灵教弟子团团困住,李淳元脚下一条火龙嘶声咆哮,炙烤虚空。他面色阴冷,出言喝道:“我不管你是谁,将那金行灵脉交出来,老夫留你一命!”

    叶凌神色如常,身姿挺拔,衣袍随风舞动,猎猎作响,嘴角却泛起一丝讥笑:“凭李堂主心胸之险恶,我今日哪里还有活命可留?”

    “既然知道,困兽就不要无畏挣扎了!”李淳元早认出叶凌就是李景明嘴里抢走万载泉灵的人,万载泉灵加上金行灵脉,哪一个都要宣判死刑。

    叶凌不答,目光反而落在另一边,见金蝉子盘膝坐于云头,手中托着紫金钵盂;孙猴儿立在他身后,脸上极为烦躁,伸手不断扣着头上的金箍,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叶凌笑道:“大圣,今日脱困,实不知好事还是坏事,戴上那紧箍咒,可不必压在五行山下要好!”

    闻此言,金蝉子心中一惊,缓缓睁开眼,微笑着问道:“这位施主如何能识得我佛门至宝?”

    “我不仅知道那紧箍咒,我还知道大师你此番前来东土,是要寻觅弟子与你同往西天极乐,拜佛求经,宏、法于天下!”

    此言一出,金蝉子眸光微微颤动,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果非常人,若有机会,小僧倒是想与施主笑谈一番。”

    “哦?”叶凌闻言笑道:“既如此,大师不如也收了我入你门下,为你点灯捧经,牵马挑担如何?”

    叶凌此乃权宜之计,仅凭他自己根本走不出圣灵教,若是靠上金蝉子,或许还有生机。

    现在他只能想办法保命,至于日后之事,根本没时间多想。

    哪知金蝉子非是纯真之人,摇摇头道:“施主身上戾气太重,与我佛无缘,入不得释门。”

    叶凌闻言哈哈大笑,看向一边的孙猴儿道:“大圣是真大圣,可惜遇见个假唐僧!”

    众人皆不知此语何意,孙猴儿暗咬牙齿,正要迈步上前,却被金蝉子拦阻:“徒儿,此间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随为师离去吧!”

    言罢,金蝉子起身朝李淳元一礼:“多有打扰,还请恕罪。贫僧已经寻到徒儿,这便告辞了!”

    李淳元默然,这金蝉子来自三教中佛教首宗雷音寺,且实力不俗,深不可测,随手拿出的道器也世间罕有。

    此刻圣灵教多事,他既不愿为敌,李淳元正好赶紧将这尊佛送走:“不送!”

    金蝉子笑着转身离去,孙猴儿恨声一叹,看向叶凌,伸手从后脑勺拔出一根毛来,丟给叶凌道:“要活下来!”

    叶凌不知这猴毛有何用意,但此刻孙猴儿交予,必是不凡,紧紧握在手里:“若是还能见面,再向大圣讨教道理!”

    “徒儿!”金蝉子回身道:“还不快走,莫不是又要为师念那紧箍咒?”

    孙猴儿无可奈何,随之离去。

    二人刚走,李淳元周身道势骤然而起,覆盖了整片天空。不灭境威压正面落在叶凌身上,他虽不曾弯曲分毫,却仍能听见周身骨头咯咯作响。

    他如今还没有衍化成道骨,这一身道体仍不完整,若非他体魄强横,换作他人早已口吐鲜血,重伤在身了。

    李淳元心中急切,顾不得什么身份,一步踏出,右手现出一只大手印朝着叶凌抓来,那手印上烈火熊熊,焚毁虚空,令周围弟子尽都退后躲避,生怕被殃及。

    叶凌不躲不避,强撑着道势威压,手中木剑缓缓抬起,覆在剑身上的金行灵脉竟发出一阵龙吟声,紧接着木剑寒光四溢,剑道锋芒破空杀出,迎上火印。

    烈光当中,剑气纵横穿梭,想要将其割裂,可那火气太盛,一道剑气划过,随即便重新连接一起,且威力更强。

    叶凌急忙后退躲避,却不料背后两道铁索射过来,要将叶凌擒拿。

    叶凌回身一道,半月剑气迎上铁索,却如那波浪冲撞礁石,立时四散开来,竟阻不得分毫。

    无可奈何,叶凌急忙催动玄天残影,便要躲避。却不想不灭境大势在头顶,使得叶凌身法凝固,慢到了极致。

    一不小心,一道铁索打在叶凌后背,那铁索仿佛有万载寒气,立时在背后结出冰霜。寒气入体使得叶凌经脉几乎冻住,好在他及时催动先天罡气冲破了寒冰,这才没有被束手。

    一波未平,李淳元已经接近叶凌身侧,口中暗暗传音:“小子,将金行灵脉和万载泉灵交给我,我给你留个全尸!”

    “死都死了,要全尸干什么,”叶凌讥笑:“还不如我将东西给你,你陪我一起下地府,黄泉路,奈何桥上咱们结伴,也省得被鬼欺负!”

    “找死!”

    李淳元一拳打出来,拳风炙热,烧灼虚空,叶凌避无可避,若是被这一拳打中,他定然难留活命。

    “不要!”

    正这时候,一声娇喝响彻耳畔,那张令叶凌恨之入骨的面容此刻却映入了他的眼帘。

    两只手臂轻轻的朝前一推,将本该揽入怀中的人儿送走。嘴角挂着的一丝微笑不知是欣慰还是解脱。

    “我说过,救你,是我的事!”

    一拳打落,道道烈焰瞬间将盛清瑶吞噬,周围虚空如落地玻璃,轰然间炸裂开来。不灭境大能全力一拳,即便是盛清瑶,未渡天劫,也是非死即伤。

    “瑶姐姐!”

    晴岚原本立在外围,可这一切发生太快,她根本反应不过来,此刻见了那虚空烈焰,这才哭着冲过来。

    “滚来!”

    李淳元盛怒之下,拂袖荡起一股道势,将晴岚撞飞出去,大口吐血。

    紧接着,李淳元转头看向叶凌,为了一个凌虚境的小子,竟也如此麻烦,实在令他暴躁不已。可未等他得手,一声轻喝回荡:

    “李淳元,你也太放肆了!”

    话音未落,一杆漆黑如墨的锄头飞过来,见不到丝毫道韵,感受不出任何力量。

    可李淳元却是瞳孔一缩,反手祭出一个烈火罩挡在身前。

    哪知这杆锄头视异宝如无物,方一接触便轰然将那罩子砸碎。

    李淳元急忙运转功法,两手化作火墙挡在身前。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李淳元身子倒飞出去,衣袖也落得破烂,堪堪在半空稳住身形,嘴角却淌出血迹。

    人群当中有人惊讶,这究竟是何方神圣,一锄头便将李淳元打得受伤,莫不是天象境大能!

    那知道半空迈步走来一个老者,穿着粗布衣,补丁摞补丁;身上披着萝藤,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一招,锄头便飞回来,重又抗在了肩头。

    正是田下事。有圣灵教弟子认出他是教中供奉,可为何要对李淳元出手,实在令人费解。

    “瑶姐姐!”

    “瑶姐姐!”

    卓龙子与凤清清两个小童急忙飞过来,卓龙子小手一挥,将那烈焰散去,方才亮出了盛清瑶的身形。

    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几乎丧命!

    “瑶姐姐!”

    两个小童抱着盛清瑶大哭起来,这才令圣灵教众人明白,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凤清清哭着呵斥李淳元:“你敢伤害瑶姐姐,该当何罪!我一定要在教主面前告你谋害同门,将你千刀万剐!”

    李淳元叫苦不迭,自己怎么可能会谋害盛清瑶,谁能想到关键时刻她会横插一脚。现在已经没空去追究盛清瑶与叶凌的关系,当着圣教众人的面伤害圣女,这个罪,谁也当不起!

    秋雨扶着同样受伤的晴岚赶紧过来,哭着喊盛清瑶。

    盛清瑶缓缓睁开眼,目光却落在了迎面的叶凌身上。叶凌此刻呆呆的立在原地,连这么好的逃跑机会都没有把握,只是同盛清瑶一样,将目光投向彼此。

    用着最后的力气,微笑逐渐在盛清瑶的嘴角绽放开来,她缓缓闭上眼,这笑容发自内心,十分纯粹。

    因为她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都值得,自那件事以后,她第一次从叶凌的眼神里看到了仇恨以外的东西。

    “他……终于……不再那么……恨我了……”

    没错,盛清瑶说对了,就在她对面,那个一向自诩坚定的心,动摇了……

第九十章 云头琴外乱声声

    虚空之上,死一般沉寂。无人再去计较金行灵脉的归属,众人目光俱都落在盛清瑶身上。

    田下事一个闪身来至近前,掌心道力缓缓外放而出,将盛清瑶包裹住。木行道力精气磅礴,有疗伤医患的功效。

    可盛清瑶的伤势太重,几乎是吊着一口气方才未故,凭田下事的道力,根本无济于事。

    “老疯子!”鼓足丹田气,田下事一声大吼,传遍圣灵教:“再不来救人,就别想从我那儿拿到一根草!”

    话音刚落,一个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身影便撞上云头,连滚带爬的来到近前,一把按住盛清瑶的脉搏,又往她嘴里塞了一枚丹药,出言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今看来,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不言一出,卓龙子等人哭的更伤心,恨不得代盛清瑶受过。

    盛清瑶目光平静,落在叶凌身上,缓缓出言:“这条命……抵我的……罪……够……够吗?”

    字字穿心,如锈刀割过心头,叶凌久久不能平复,胸中似有千言,口中难说一句。

    这一刻,他真真正正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正这时候,一阵香风掠过,一只玉手落在叶凌脸上,清脆的巴掌声打破沉寂。

    许宓的身影立在叶凌面前,脸上尽显愤恨:“你这个榆木疙瘩,傻瓜混蛋,我今天非要替她打醒你不可!”

    几巴掌扇在脸上,留下鲜血的印记。叶凌不躲不避,或许此刻这样才令众人都能好受一些。

    疯医眼见着盛清瑶神色激动,急忙伸手朝她眉心一点。一阵晕眩之后,盛清瑶便睡了过去。

    疯医站起身道:“带着她随我回去,另外叫人打开圣库,想保住她的命,天材地宝别怜惜半根!”

    说着话,秋雨晴岚便施展道力,托着盛清瑶跟在疯医身后;卓龙子与凤清清这便去圣库取药。

    几人各自离去,众人目光转向叶凌。

    李淳元心思一动,上前一步,道势大盛:“尔非我圣教之人,也敢放肆,老夫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一道寒气如蛟龙般射上天空,挡在李淳元身前。紧接着,步非云手握轻灵银涯枪,立身在李淳元面前:“谁敢伤叶子,先问过我手中长枪!”

    李淳元大怒,喝道:“别以为你是步家人便可在我圣教放肆!来人,将他拿下!”

    话音刚落,宋白凡、楚问枫闪身山前:“久闻步家少主威名,今日愿在手下讨教一二。”

    “请移步一战!”

    步非云未动,他虽有些莽撞,却非痴人。此番是来救叶凌,而不是与人争斗。

    见他不曾回应,宋白凡倒也不再追逼。他本就是来看热闹,又见李淳元伤了盛清瑶,心中不忿,可那毕竟是自己师父,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若是能够罢斗,自己好的。若要与步非云交手,自己恐怕难以匹敌。

    可楚问枫却并无这许多心思,手中唤出一杆紫电长枪,眼中战意升腾。他久闻步非云的名号,今日定要与他一战。

    但见步非云不理,楚问枫一声断喝,手中长枪紫电如雷,朝着步非云刺去。枪尖点破虚空,紫色雷电蔓延,将这周围化作雷场。

    步非云见了,不慌不忙,长枪寒气弥漫,冻结时空,那凛冽寒气挡在身前,令紫电不能前进分毫。

    楚问枫眼前一亮,一身血液不住沸腾。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对手,今日定然不能错过。

    想到此,楚问枫不再留手,雷电大势贯通天地,使得头顶风云变色,手中长枪如一条野性电蛟,死死锁定步非云。

    步非云神色凝重,他不懂这楚问枫为何突然要与他拼命。但大敌在前,容不得他去多想,手中银枪挥舞,道势冲霄。

    两杆长枪一碰,立时荡起连绵大浪,虚空崩塌,天地失色。寒气与紫电在空中对抗,若是不小心被搅入其中,顷刻边可能化作粉末。

    宋白凡立时闪身退至一处峰顶,那里一座小亭,亭中数人落座,却有夜轻寒、念心和尚和另一个青衣抚琴之人。

    宋白凡按下云头,走进小亭坐下道:“好在有楚问枫这个大牲口,不然的话非把我搅进去不可。”

    夜轻寒道:“宋兄明哲保身,难道不怕惹得李堂主不悦?”

    宋白凡不以为意,冷笑道:“老头子眼里只有儿子和宝物,岂有我这个弟子。那叶凌抢了他的灵脉,他自然是要亲手夺回来。”

    “争名逐利几时休啊!”念心和尚双手合十,无奈摇头:“苦海无边,却无一个肯回头!”

    宋白凡摇着扇子,出言道:“不说了,别搅了这琴声。听说那步非云的姐姐绰号琴女,并称四绝,与圣子相比如何啊?”

    说罢,三人目光落在青衣男子身上。那青衣男子停止抚琴,睁开眼道:“道不同,终归是陌路之人。不过听说步非烟已经回去步家,若有机会,当与之一见!”

    …………

    半悬空中,步非云与楚问枫斗在一处,无人敢靠近上前。

    李淳元这便迈步要取叶凌,却不料叶凌被许宓缠住,令他不得插手。

    那许宓一边打着叶凌,一边传音道:“你现在身陷囹圄,马上便有可能被李淳元杀掉,赶紧想脱身之计,我怕是挡不了太久。”

    叶凌默然,此刻他实在心思大乱,不知何去何从。

    正这时候,田下事一步赶至叶凌身侧,传音问道:“灵儿何在?”

    叶凌急忙将那碧玉扳指交给田下事,道:“灵儿就在里面,还有我的妖族朋友也在其中,请前辈保管,若我能活过今日,再寻你讨要。”

    田下事闻言点头道:“若要取回这扳指,可到南园找我!”言罢,田下事转身离去,凭他一人,还不足以抗衡整个圣灵教。

    待他离去,李淳元高声大喝:“许宓,赶紧让开,待我取了这小子的性命!”

    许宓回头道:“师兄何必亲自动手,不如便由我代劳,结果了他如何?”

    李淳元心思只在金行灵脉和万载泉灵上,恐怕许宓争抢,便冷声道:“只恐你不似我这般尽心尽力,让他钻了空子!”

    话未说完,李淳元掌心道力凝聚,烈火大道随掌力打出,朝着叶凌袭来。

    千钧一发之时,徐弘突然冲上天空,朝着李淳元掌印抛出一道令牌。这令牌散出无穷道韵,竟然蕴含天地之力,将李淳元的掌力抵消。

    可随之,这令牌轰然炸裂,彻底损毁

    宁长歌跟在徐弘身后,喜道:“你有这等异宝,为何不早些用出来?”

    徐弘眉头紧锁,这令牌乃是叶凌的义兄,大乾王朝大柱国徐铮所赠,蕴含一方天地之力,可挡不灭境甚至天象境修士一击,但只可使用一次。

    徐弘本是要等他们逃走被追击时再用,谁想形势如此严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李淳元看向徐弘,一时不知此人底细,便喝问道:“你也敢阻拦老夫,莫不是嫌弃命长?”

    徐弘心念一动,大模大样的走到李淳元面前,出言道:“李堂主,你以为我是在拦你?岂不知我是在救你!你可知你要杀的是谁?那可是大乾王朝大柱国徐铮的私生子!”

    “徐铮!”

    李淳元心中一动,徐铮的威名传遍东域,他自然也是知晓。

    徐弘见李淳元神色微动,心中有了底,赶紧接着道:“你要杀他,徐大柱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带兵前来与你圣教争斗,你这究竟是为了圣教还是害了圣教呢?”

    徐弘故意放声大叫,令周围圣灵教众人都能听到,使李淳元必须权衡利弊,不敢轻举妄动。

    果不出徐弘所料,李淳元闻听他言,默然不语。如今圣灵教出世正位,已经树立了三教大敌,若再与王朝相抗,恐怕不妥。

    他虽是堂主,却也不敢做如此重大的决定。

    正在徐弘自以为安全过关之际,高空当中一片涟漪,显化一座道门,那其中迈步出来数十道身影,俱是圣灵教与其它三教天象境、明微境大能。

    看来三场争斗已完,三教大能神色略有失落,看来是败给了圣灵教。

    “后生可畏!”太元道宗宗主古远冲路占天道:“路教主道行高深,老道佩服,不过此间事尚不得完结,日后还有计较。老道就此告辞了!”

    言罢,古远与数人撕开虚空,转眼消失不见。

    逸仙书院大儒闻言之一伸手,一股道力将徐弘摄拿住,拉至身前道:“随我回去,莫要再给你师父惹祸了!”

    “师叔你放开我!”徐弘几番挣扎也冲不开束缚,被闻言之带走:“叶子!叶子!你要保重啊!我会去找你的!”

    叶凌见徐弘被带走,自己反倒心安许多,他本就是为救自己深陷重围,此刻脱困,正该高兴。

    想到这时,叶凌感到一股凛冽杀气自他身侧掠过,紧接着一道身影立在李淳元身前,正是那步氏双雄之一的步红尘。

    步红尘脸色冷峻,伸手一点,一股道力将正在争斗的步非云拉至身侧,出言道:“走!”

    “带叶子一起走!”步非云喝道:“若不然,我绝对不会独自离开!”

    步红尘闻言,看向高空的路占天,哪知路占天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指向叶凌,道:“挡得下来,就留他一命!”

第九十一章 荒岭落魄凑数刑

    歪词曰:“人世几番起落,恰似大梦蹉跎。福来福往福不至,祸追祸赶祸难躲。昨日意气风发,今朝潦倒落魄。算来命数本无常,只叫细细琢磨。”

    虚空之上,步红尘神色如常,可周身道势突然散溢而出,整片天空皆被那凛冽杀气所覆盖。

    一众圣灵教弟子急忙奔逃躲避,倘若被这杀气沾染,恐怕会伤到神识,影响心智。

    路占天立于云头,伸出手指朝叶凌轻轻一点,指尖荡起一圈圈空间涟漪,再无其它变化,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但下一刻,步红尘却骤然赶至叶凌身前,紧接着便见他周围虚空崩塌,道道伤痕自他衣服上炸开。竟然使得步红尘毫无还手之力。

    嘴角流出一条血迹后,步红尘身形微微摇晃,险些跌落下去,幸好步非云赶过来扶住他。

    但步非云眼中满是震惊,他十分清楚自己叔叔的实力,自他记事起,便从没见过步红尘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步红尘捂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强!”

    路占天微微一笑:“你只挡住了大半,可还有余波呢!”

    话音刚落,叶凌只觉自身陷入困锁当中,竟然动弹不得。紧接着周围虚空竟然开始高频震动。

    这样的震动他曾在古月洞天经历过,但此刻他周围的震动,比之古月洞天,强了岂止千万倍!

    就在这股空间震动之下,叶凌惨叫一声,撕心裂肺,周身经脉根根断裂,丹田受损,骨头也折了树根,若非他体魄强横,此刻恐怕已经化作一堆碎肉。

    路占天眼见着叶凌虽然重伤,竟并未身死,瞬间有了兴趣,伸出手来便要将叶凌摄拿。

    千钧一发之时,步红尘强忍着伤势,一把拉住叶凌与步非云,撕开虚空便逃了出去。

    路占天倒也不去追赶,毕竟北域三家之首的步家,底蕴还是十分强横的,圣灵教现在没必要与之为敌。

    待他们都离开后,路占天方才冲着圣灵教众人道:“收拾残局!”

    “遵教主圣令!”

    …………

    一处山川之上,现出空间混沌,步红尘带着步非云与叶凌跳了出来,落在一处树冠上。

    步红尘重伤,叶凌几乎身死,昏迷不醒,仅仅是因为路占天的一指!

    这便是境界修为的差距,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步非云急道:“叔叔可有大碍?我已经给族里传信,他们很快就会前来接应。”

    步红尘运转道力调息伤势,出言道:“路占天,很强!我与你父联手,恐也难敌!”

    步非云满目惊讶,他当然知道父亲和叔叔早步入明微境,但过了不灭境以后,即便是同一境界的修士,差距也非一星半点。

    便如方才,路占天与步红尘同为明微境,可路占天一指,步红尘便受了重伤,差距显而易见。

    正在这时,那南方一股无形道势不断蔓延过来,一声传音响在耳畔:“步红尘,可还记得我天荒道人!”

    步红尘猛然睁开眼睛,凭他此刻受伤,恐怕不是这天荒道人的对手,急忙拉起步非云,看向昏迷的叶凌。

    紧接着,在步非云惊呼声中,步红尘将叶凌一把丢出九霄云外,不见了踪影。

    “叔叔,你这是为何?”

    “天荒道人是冲我们来的,将他带在身边,反而害他!”步红尘解释一句,便带着步非云逃跑。

    只要他能够坚持到步家人前来增援,也就能够逃出生天!

    …………

    秋雨连绵,这个季节经常会有这样一整天的雨。叶片被雨滴不断拍打,响声不绝。山间道路泥泞不堪,倒是给行路之人平添了许多麻烦。

    一条蜿蜒山路上,正行着一队人,前后各有几个带着刀,披着蓑衣斗笠的人引路断后。中间是数十个衣衫破烂的男人,他们被捆住双手,由一根长绳连在一起,艰难的往前去。

    空中雷声大作,每一声都震荡人心,只希望及早寻个藏身之处,将这场大雨躲过去。

    但这些人不行,他们是犯人,被发配到边境去做苦役。押解他们的差人已经误了数日,若再不加紧赶路,定要受到责罚。

    可惜这大雨之下,落脚也分不清石泥,探不到深浅,

    好不容易走过了这一段山路,在半山腰处寻到一个山洞,众人赶紧进去歇歇脚,打算等大雨停后再走。

    这一队差役中,领头的叫王东,此刻正坐在石头上犯愁。

    手下的刘鑫走过来,对王东说:“东哥,我刚又清点了一遍,一共五十九人,离最低限度可还差一个人呢!”

    王东自然知道。他们这趟差出的很不顺利,刚出发时,一共有二十个差役押解一百名犯人。走了小半个月,便遇上连绵大雨,又是山洪又是滑坡,算上中间病死的,犯人只剩这五十九人,连差役也死了五个。

    按照朝廷法度,押解一百名犯人,交接时少于六十人,则解差全部处斩。

    如今这荒山野岭,他去哪儿再凑这最后一个人呢?

    想到这,天空又是一声惊雷炸响,使王东心跳不已,仿佛这一声声雷鸣便是催命符一般,使得他坐立不安,来回踱步。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山顶一阵轰响,似乎有巨石滚落,恐怕又要滑坡了。

    王东赶紧招呼刘鑫道:“你带两个人出去看看,若是路给封上,咱们又要绕道了。”

    “好嘞,东哥,你放宽心,我这就带人出去看看。”说着话,刘鑫便叫上两个人,重又披上蓑衣斗笠,出离了山洞。

    另一边的差役点起火,让众人靠近,烤烤湿透的衣服。

    赶了这多日的山路,犯人们个个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十分虚弱。若是再这样下去,这些人恐怕也要染病,死在路上。

    王东坐在一边,拿出腰间的短烟杆抽起来,他心思一片混乱,不知道这几十号人的性命,自己能不能給保住。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鑫满脸堆笑的跑回来:“东哥!东哥!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咱们有救了!”

    王东吐出一口烟气,在石头上敲了敲烟杆,抖落烟灰,这才问道:“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话音未落,就见另两个差役一前一后抬着一个人走进来。

    刘鑫赶紧道:“我们出去以后,就发现此人倒在山石上,还有一口气,要是将他带着,岂不是正好凑够了六十人的数,咱们不就不用顶罪了嘛!”

    刘鑫满心欢喜,但王东却比他冷静许多。他走过来看了看此人,年纪尚轻,现在满身泥泞,衣衫破碎不堪,昏迷不醒。

    一探鼻息,呼吸微弱,摸了摸身子和四肢,发现他经脉与骨头断了许多,应该是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势。

    若问此人是谁,不是叶凌哪还有别人。

    叶凌被步红尘抛出千里之遥,落在了这一处山腰上,恰巧被外出查看道路的刘鑫他们发现,抬了回来。

    见王东犹豫不决的样子,刘鑫不禁疑惑道:“东哥,你怎么不高兴?”

    王东叹息一声,道:“荒郊野外,哪里会有人?你看这人衣衫虽然破烂,却能看出似是仙家道衣。背后一柄木剑,恐也非寻常之物。依我看,他应该是仙家修士,与人争斗以后落败,重伤至此。咱们不知道他的底细,岂敢随意处置?”

    王东叹息一点,摆了摆手,似乎不愿用叶凌来充数。

    但刘鑫知道王东的难处,咬了咬牙便劝道:“东哥,你看此人经脉骨头尽断,纵然他之前是修士,此刻也用废人无二,咱们也用不着怕他。更何况如今咱们自己也到了走投无路之时,若不用他充数,等着咱们的就只有杀头了,你不能不为兄弟们的身家性命想想啊!”

    王东闻言抬起头,见十几个差役皆都将目光投过来。

    无可奈何之下,王东重重的点下头:“也罢,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这几天看好这小子,千万不能让他死了!”

    “你就放心吧东哥!”

    如此一来,犯人数便凑够了六十,这些差役们总算是能够交差,一个个脸上重又泛起笑意。

    待第二天雨过天晴,王东招呼着一众人犯重又开始赶路。

    刘鑫则和别人用树枝做了个类似担架的东西,将叶凌放在上面抬着走。现在叶凌的命关系着他们十几个人的性命,决不能让他咽气。

    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出了深山,下到一处平原上,离此十几里外有一个镇子,可以给他们歇歇脚,买些吃的。

    来在镇子边上,王东先令犯人们搭起了窝棚,又派人去镇子里买吃的。

    因为他们公务在身,不能进镇子,所以今天便要在这镇子外边暂住。

    刘鑫将叶凌放下,见他虽然重伤在身,可肌肉却在不断恢复,比之昨天刚见他,已经恢复了不少。

    刘鑫不禁惊讶道:“这些修士果然神奇,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没人医治,竟然也能自己恢复,难怪世人都削尖儿了脑袋往那些宗门里头扎呢!”

    听着刘鑫的话,王东的心思越发沉重了,他只恐怕事情会有什么变故,毕竟他们只是凡人,而叶凌是他们眼中的仙人。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刘鑫睡得正熟,却听见旁边叶凌开口大叫:“不要伤了盛清瑶,冲我来!”

    刘鑫猛然间惊醒,起身见叶凌仍是闭着眼。可这口气还没松下去,叶凌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这小子竟然醒了!”

第九十二章 缘逢天涯皆浮萍

    一场噩梦过后,叶凌猛然间惊醒,望着清晨朝霞,却不知身在何地。

    刘鑫吓得脸色骤变,连滚带爬的叫醒王东,躲在他身后,不敢靠近。

    王东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死死握着刀鞘,小心翼翼的上前,口尊上仙道:“我叫王东,是朝廷解差,我们在一处山里发现上仙,见您重伤昏迷,就自作主张,将您带来了这里。”

    叶凌此刻经脉尽断,比上一次在衔月阁受的伤还要重,已经运不出半点修为,勉强撑起身子,靠在木桩上,虚弱地道:“谢谢你们救了我,你们要去何处?”

    “我们要押解犯人去往齐山前线,不知上仙……”

    叶凌闻言不答,或许冥冥当中自有定数,自己兜兜转转之下,还是朝着最初的方向在走。

    王东见叶凌默然,心安不下;刘鑫躲在王东身后,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眼神示意他把事情相告。

    王东一咬牙,如今叶凌这副样子,即便撕破脸也不用害怕。便壮着胆子上前道:“上仙,我们押解犯人,现在少了一人。若是凑不齐六十之数,我们这些人都要处斩。您如今这副样子,还是跟我们一起走。不过您放心,到了地方后,他们肯定不会为难你,您看如何?”

    叶凌依旧不答,只是目光看向远方,大道上缓缓走过来两个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上去倒如叶凌一样的狼狈。

    待她们走的近了,叶凌才看清,是一对母女,母亲中年样貌,却满鬓白发,只有一只眼睛,怀里还抱着一只琵琶。女儿不过十五六岁,脸色蜡黄,瘦骨嶙峋。

    这母女见了这许多人,冲着他们便跪下:“各位大爷行行好,我们母女逃荒避难,走街卖唱,已经三天没吃饭了,容我们伺候大爷们一段儿,您赏我们一口饭吃。”

    只可惜这些差役皆是木头脑,铁石心。平日里南来北往的办差,见过的穷人不可计数,早已经是司空见惯,生不出半分怜悯。

    “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一个差役满脸嫌弃的驱赶:“天底下穷人都靠大爷救济,大爷还没有那个富贵命!”

    一见如此,那母女忍不住悲声痛哭,天下之大,竟没有行善之人。黄土富饶,却满是饿死之鬼。

    正这时候,叶凌突然开口道:“你们过来,我想听听。”

    那母女先是一愣,见叶凌同她们一样落魄,眼中似有犹豫之色。但见叶凌嘴角含笑,母亲心头一暖,拉着女儿上前。

    多少年了,她都没见过这样不带丝毫嫌弃,纯粹、干净的笑容。仅凭这一笑,她今日也要和女儿唱上一段。

    来在叶凌面前,母亲将琵琶抱好,调了调弦,这便轻轻拨动,铮铮之音自指尖款款流出。

    叶凌闭上眼,将一颗心沉下,静静聆听。周围差役与犯人也都住了声,不敢吵闹。

    顺着母亲的琵琶曲,女儿开口唱道:“

    三月春风轻呀~吹拂柳深深~

    这一段故事流传到如今呀~

    一场欢欣一场悲呀~让我来唱给诸公听呀~

    飞絮飘零呀~点破湖中痕~

    天光锦绣~帘外去踏青呀~

    断桥渡口泊舟临呀~相逢就在湖呀么湖中亭呀~

    一曲惊鸿舞呀~过客遇倾城~

    邀君同赏皓月明呀~碧水分波将风乘~

    花开并蒂身呀~联璧结双襟~

    莫负清宵夜沉沉~共守岁月两颗心~

    花开春归来~柳梢叶森森~

    帘上鸳鸯落呀落微尘呀~朝朝暮暮何处寻呀~

    剪烛西窗~倏然欲天明呀~

    思渺渺~语悄悄~依依情呀~

    空楼独寂寥~何必遇今生呀~

    既是有缘无份~莫要纠缠不清呀~

    既是有缘无份~莫要纠缠不清呀~”

    一曲终了,那母亲与女儿抬头看着叶凌。

    叶凌过了许久方才回过神,对王东道:“你不是想用我来顶替一个犯人吗?多给她们一些钱,我就答应你。”

    “上仙当真?”

    王东喜出望外,这便掏出钱来送到母女面前,他真是没了吝啬,这些钱也够两个人吃几个月了。

    女儿眼神渴求,但母亲却犹豫再三,仍是摇头道:“这位恩公,我们母女二人虽然需要钱,但不能害了您啊!”

    叶凌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或许救不了自己了,可至少还能帮你们一次。拿着吧,好好活下去。”

    母亲眼含热泪,收了钱,磕头如捣蒜:“恩公,您告诉我您的名字,今生若得再遇,我们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若是今生不得见,来世当牛做马,我们也不会忘记您!”

    哪知叶凌摆摆手,道:“施恩若图报,便是商贾交易。拿着钱快走吧,挨饿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母女二人拜了又拜,谢了又谢,这才离开。

    那些犯人们个个面露讥讽,最看不上叶凌这种自身难保的泥菩萨,还要去超度别人。

    王东大喜过望,对叶凌道:“上仙一言九鼎,肯定不会反悔。您放心,我们不会为难您的。只要帮我们渡过这一关,千恩万谢,我们记得您的恩情。”

    叶凌不言,眼下境遇,即便他不答应王东,最后也会被他强迫带走。人情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刚才那段曲子真好听,希望以后还能再听见吧!”

    …………

    又过了数日光景,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平阳关。

    远远望去,但见:“天高云阔,雄关巍峨;山色绵延,一连朔漠。春风不度,铁马冰河。戍守曾吹羌笛曲,闺中相思入梦多。”

    来在百丈雄关城下,守城士卒高声喝问:“边境重地,何人擅闯?”

    王东赶紧掏出令牌:“押解流刑罪犯到此,请速速放行!”

    士卒下城验了令牌,便放他们入城。进得城来只见守备森严,各安其职。雄风凛凛,杀气腾腾。果是临境守备当头阵,边疆御寇第一关。

    王东等人多出此差,对平阳关有些了解,径自带着犯人们去到城中一处牢营,对负责交接的小吏道:“犯人都在此地,请大人清点。”

    那小吏名叫邹浩,中年模样,留着八字胡,眼神里透着精明。手中翻看着文书,清点数目:“正好六十,王兄弟现在真会算账,不多不少,正是底线。”

    王东赔笑道:“一路山高林密,大雨滂沱,能保住这些人的命,兄弟我已经是竭尽全力了。还请大人到时对上面多多美言,兄弟我感激不尽。”

    说着话,王东那手熟练的往邹浩衣袖里塞孝敬。邹浩自是满脸笑意的点头道:“放心,都有我呢!”

    言罢,邹浩便回身招呼人来将犯人们带进牢营,等日后调用。

    正巧这时候,邹浩见了被两个差役抬着的叶凌,便摆手止住道:“这人是怎么回事?”

    王东赶紧走上前,冲邹浩耳语几句,邹浩点点头,看了叶凌几眼,方才道:“送进去,寻个单间儿。”

    于是,叶凌便被人抬进一处单人牢房,随仍是环境恶劣,却也好上许多。

    将这些犯人们交接完,王东就带着人匆匆离开了。若是往日,他们还会在关内住上一晚,只是因为叶凌之事,让王东有些放心不下,只想早些离开,不愿多有牵扯。

    是夜,繁星闪烁,冷风呼啸。这边疆之地夜里犹寒,煞透筋骨。犯人们衣不遮体,尽都聚在一起报团取暖。

    叶凌靠在墙边,闭目无语。

    不多时,就听牢门打开,那邹浩笑呵呵的走进来,拱手道:“牢营简陋,上仙勿怪。”

    叶凌睁开眼,见这邹浩也有汇灵境修为,好歹是个修士,这才能讨到这么个差事。不过见他脸上市侩像,实令人反感。

    邹浩笑着道:“上仙恕小人怠慢,只是朝廷法度在,我也不敢违背。当然了,若上仙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小人也可前去安排。只是……上仙修为精深,道家宝物自是不胜枚举……小人也是无奈,若想替上仙办事,还需打点一番,上仙,您看如何?”

    叶凌见他如此明说,倒也俱实相告:“我早丢了储物道器,一身家当尽失。你若想要好处,不如去别处碰碰运气。”

    邹浩眉头微皱,脸上依旧含笑:“上仙真会说笑,小人境界低微,您随便赏些什么,我都受益匪浅。”

    叶凌将头转过去,不愿再多废话:“若是无其它事,你可以走了。”

    “你……”

    邹浩眼神变得阴冷,看向叶凌背后的木剑。他以为这是件道器,心思一横,便伸手去抓。

    谁知还未等他碰到剑身,那木剑突然泛起锋芒之气,将邹浩的手割伤。

    邹浩刺痛一声,急忙将手收回来,看着伤口心惊肉跳。

    叶凌头也不回的道:“我说过我没了家当

    无甚宝物可给。不过这把剑与我仿若一体,凭你的修为是拿不走的,我劝你别打它的注意,免得受伤。”

    邹浩脸色难看,眼神中满是愤恨。他本以为能从叶凌这里抠出些好处,哪知叶凌如此不知好歹。

    于是,他站起身,冷声道:“既然这样,小人就不打扰。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这边境之地,境界高深者我见得多了,上一刻谈笑风生,下一秒也许就身死道消。他们尚且如此,何况待罪之人!死虽不足为惧,但怎么死倒是让人心慌。军中刑罚不计其数,咱们后会有期!”

第九十三章 金枪寒甲踏血平

    朗月高悬,叶凌倚靠在牢门上,听着风声。

    他周身的经脉根根断裂,骨头也碎了许多,与废人无异。在圣灵教时,他将碧玉扳指交给田下事,如今想用丹药疗伤也不可能。

    强忍着痛意,叶凌将木剑取到身前,看到剑身上,多出一道龙纹,正是五行山当中的金行灵脉所化。

    当日,五行灵脉出逃,那金行灵脉似乎与木剑有何共鸣,径自朝着叶凌的方向奔来,缠绕在木剑上。若非如此,仅凭他的修为,岂能夺得至宝。

    轻抚剑身,叶凌能感到金行灵脉的气息,不禁使他苦笑道:“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落得这般田地,更不会连累了……”

    止语不吐,叶凌幽幽一叹,耳边又充斥着外界的声音:凛凛寒风,犯人哀嚎,羌笛阵阵,泪语凄凄。

    一切竟如此和谐,共聚在这方天地之中。

    次日清晨,整个城关重又运转起来,戍守的士卒各司其职,牢中的刑徒也被带出去服役。

    叶凌依旧靠在牢门边上,听着锁链响动,牢门大开,邹浩捧着名册走进来:“犯人陈风,带走!”

    叶凌默然,这大概就是他顶替的犯人名讳,只可惜此人已经死了。

    说着话,从后边走进来两个士卒,一左一右架起叶凌,往外便走。

    邹浩森然一笑,合上名册,跟在后边。

    几人将叶凌带至一处堂案前头,后边坐着一位打着哈欠,满脸疲惫的小官。

    邹浩笑吟吟的上前道:“大人,这便是我说的那个装病不愿服役的罪犯陈风。”

    大人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这种事还需本官过问吗?你看着办就是了。”言罢,他便起身回后堂去了。

    “送大人!”

    邹浩一拱手,随后转身看向叶凌。四目相对,邹浩道:“依照大乾律法,对你这样的犯人,可是要动刑的。如何,现在若是求饶,为时未晚啊!”

    叶凌注视邹浩良久,随即大笑道:“你可知同你一样的小人,死在我剑下多少了?”

    此言一出,邹浩不气反笑:“但愿你这身皮肉也与你这张嘴一般厉害。带下去!”

    一声令下,两个士卒便将叶凌架走,送到刑房受罪。无外乎是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在叶凌身上挨个过一遍,直到他全身上下再无一处好肉。

    原本叶凌身为修士,不会被这些凡俗器具所伤。可邹浩一心要折磨叶凌,所用的刑具非是凡品,再加上叶凌重伤,失了修为,这才抵挡不住

    邹浩皱着眉头站在门外,施刑的人有些心悸,出来对邹浩道:“这罪犯好生的骨气,至始至终不曾喊叫一声!”

    邹浩一愣,向里走去,但只见叶凌浑身鲜血,可一双眼睛仍满含阴冷,死死盯着邹浩。

    邹浩急道:“杀了他!立刻取他性命!”

    背后施刑人手握钢刀,一步一步向叶凌靠近。

    正这时候,叶凌背后响起一阵剑吟声,那木剑竟然无主自动,飞至半空。

    一道寒光闪过,那施刑之人身首分离,倒在地上,腔里鲜血喷溅了邹浩一身。

    邹浩吓得肝胆俱裂,大喊大叫着跑了出去。

    叶凌看向悬在半空的木剑,霎时间他突然心有所悟。原来木剑一直都有自己的灵性,若只将他当作一件器物,永远也无法与他真正的交流。

    这一刻,叶凌心境升华,对剑道领悟更上一层楼。

    …………

    平阳关外,数匹快马自关外大漠而来,为首一黑甲将领来在关前,高声道:“奉秦将军之命到此,快快打开城门!”

    士卒一见认得来将,急忙开了城门,进去禀报。

    有守关将领前来迎接道:“张将军,前线情形如何?”

    来将道:“犬牙交错,胜负难料。我军守卫的堡垒数处受损,将士疲惫,难以修补。秦将军命我前来提三百刑徒,往修城池。”

    守关将领闻言,微皱眉头道:“只恐关中之数不足,可否通融?”

    来将道:“若数额不够,下次来的就不是我,而是秦将军亲至!”

    守关将领知晓秦将军大名,自是不敢怠慢,立即召集麾下官吏清点数目,准备人手。

    却说邹浩从刑房里跑出来,正遇见上司,方才堂上困倦的小官。

    小官喝道:“上头要征派犯人去修城,赶紧去清点数目!”

    邹浩连受惊吓,已经顾不得思考,径自照吩咐去做,一时间竟忘记了刑房里的叶凌。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小官便走上军台禀报道:“关中现有刑徒二百九十九人。”

    “就差一个?”守关将领暗自叫苦,眼神瞥向来将,可张将军只顾喝茶,不发一言。

    守关将领又问:“下批罪犯何时送来?”

    “最快也要十日之后。”

    守关将领急了:“务必再找一人,凑够三百之数,否则我拿你去抵!”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小官脸色煞白,赶紧跑了出去。正巧撞在失魂落魄的邹浩身上。

    小官大骂:“不长眼睛的东西,今日就送你去修城!”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邹浩急忙上前扶起小官,小官却一把推开他:“再去给我找个罪犯来,若是找不到,就拿你去抵数!”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刚跑出两步,邹浩突然想起了叶凌,便赶紧回身道:“大人,还有一人就在刑房,只是深受重伤,恐怕难服劳役。”

    小官也想起早上的事,喝道:“你不是说此人是装病逃脱服役吗?莫不是你欺骗本官?”

    邹浩百口莫辩,只好道:“现在只有他一人,大人还是赶紧将他送去充数吧!”

    小官觉得有理,也管不了许多,便令邹浩去将叶凌带出来,他这边赶紧回台上禀报。

    邹浩有自己的算盘,他本以为叶凌已经是废人,任他拿捏。谁料想他竟能控制木剑杀人。邹浩不敢再面对他,正巧借这个机会将叶凌送走。他不信叶凌一个废人能够从沙场上活着回来。

    于是,他便带着十几个兵卒将叶凌带了出来,送到一堆刑徒中间。

    这些刑徒大都犯的重罪,凶神恶煞一般,将叶凌随意踩在脚下。

    叶凌面无表情,并不躲避。

    凑足了人数,那张将军便带着一众带着锁链脚拷的犯人离开平阳关,往大漠而去。

    叶凌不能走动,干脆被人用绳子,在地上拖着走,任凭黄沙磨破了衣衫,他也未发一言。

    一路望东而行,风沙逐渐增强,使得人睁不开眼睛。张将军在前开路,马蹄陷入黄沙中,行走颇为艰难。

    待到日过正午,趴在地上的叶凌突然睁开眼睛,注视着南边。他周身自然而然现出的凛冽杀气,使得周围犯人都吓了一跳。

    突然,叶凌高喊一声:“有敌袭!”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尽投向叶凌,或诧异,或讥讽,或嘲笑,内涵各异,并不相同。

    只有张将军手握佩剑,一个闪身跳下马,高声道:“戒备!”

    话音刚落,便见黄沙当中,竟突然跳出来数十个手持利刃的蒙面人。

    这些是大汉王朝的无当军,他们大都有些修为,在先天境到汇灵境之间,分为小股,潜伏在两军战线左右,袭击大乾后方。

    张将军见此情形,心中一寒,凭他现在手下十几个亲随,根本不是对手,今日恐怕便要捐躯阵亡了。

    这些无当军果然如传闻一般,冲进人群当中,毫不留情的杀戮,立时便是数十人惨死当下,便是张将军兵卒也阵亡数人。

    这些刑徒纷纷四散而逃,只可惜他们身带刑具,根本逃不远。

    张将军被数人围攻,根本脱不开身。此处已经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鲜血染红黄沙,又很快被掩盖,不留痕迹。

    叶凌倒在尸体之间,仰望着天空,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转而闭上眼,不去看这场杀戮。

    此处活着的人越来越少。张将军已经被连砍数刀,堪堪废命。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恨声道:“想不到我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你们这些阴险小人之手!”

    话音刚落,那无当军一人举刀冲来,眼看便要斩落,却不料一根金枪自远处飞至,刺透那人胸腔,冲击力将其撞飞回去,倒在身后伙伴的身上。

    紧接着,便见那沙丘后边,一金甲将军策马而至,来在近前一勒马头,盔缨飘洒,脸上带着一张黄金面具,看不出容貌。一伸手将那杆金枪拔出来,握于身侧,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张将军一见大喜,急忙提醒道:“秦将军,千万小心!”

    那些无当军见状,纷纷上前,将这金甲将军包围其中,欲要先取此人。

    金甲将军挥枪在侧,双腿一夹马肚,胯下神驹如同与她心意相通般,嘶吼着左冲右突。马上将军金枪舞动,收割敌军性命。

    金光在半空中闪烁,一具具尸体应声倒下,不多时,那些无当军便被打的溃败开来,四散而逃。

    正是:“

    银鞍寒甲周盈,枪舞透风轻。英姿飒爽,疆场百战,滴血为凭。

    面具金辉传杀意,攻必取,所向皆平。细情谁道,羌笛声里,隐姓埋名。”

    叶凌抬起头看向这金甲将军,正巧这时候她翻身下马,身背后突然一无当军士从黄沙中跳出来,刀锋砍向将军。

    金甲将军猝不及防,跪在地上的张将军大吼一声:“秦将军,快躲!”

第九十四章 寒风弄月动边城

    “秦将军快躲!”

    话音未落,无当军士利刃刺落。秦将军不及回头,一柄木剑擦过鬓角,刺入背后无当军士胸膛。

    那军士应声倒地,含恨而亡。

    秦将军回过神来,看向自尸体中爬出来的叶凌,不知心中所想。

    张将军急忙跑过来,问道:“秦将军,可有大碍?”

    秦将军摆摆手,回身去取那柄木剑。谁知木剑有灵,径自飞回叶凌身后。

    秦将军见了,走到叶凌面前:“修士?”

    “曾经是,”叶凌淡淡的道:“现今不过一刑徒罢了。”

    “你叫什么?”

    “陈风,”叶凌并未答出自己的本名,却抬头问道:“你叫什么?”

    秦将军不答,转身道:“救命之恩,本将记下了。”

    叶凌微微一笑,躺在黄沙上,默然不语。

    不多时,远处一队骑兵赶来,却是秦将军麾下兵马。

    秦将军翻身上马道:“将活着的刑徒连同弟兄们的尸体一起带回去,另外,那个叫陈风的,似乎行动不便,让出一匹马来驮他!”

    “是!”

    一勒缰绳,秦将军策马绝尘而去,只剩下一队兵士听着张将军号令,打扫战场。

    叶凌被抬到一匹马上,同他们一起继续向东而行,只半日功夫便来在一处边塞城下。

    但只见城头上下旌麾血染,尸骨成山。沙土上血水未干,透入地下,风沙也来不及掩埋。城头上,有士卒与犯人们搬运石料,修筑破损的城墙。

    一行人入了城来,但只见伤兵无数,嘶声哀嚎,城中士卒有些垂头丧气,似乎战事不利。

    张将军特意吩咐,将叶凌送进一个帐篷里,又叫了一个士兵,照顾他。

    这士兵叫丛征,身子微胖,永远挂着一副笑脸,天性乐观。

    丛征端着水盆走进来,对叶凌道:“我先给你洗洗身子,再换件干净衣服,可不能就这么待着。”

    叶凌任凭他吩咐,褪去破烂的衣服。丛征笑道:“你这身子真结识,长的也白净,这要是给我,肯定能多娶几房媳妇儿!”

    叶凌闻言一笑,问道:“那你想娶几个呀?”

    “一个还没娶利索呢!”丛征边给叶凌擦身子,边道:“家里给我讨了门亲事,堂也拜过了,可没等到入洞房,就被征鼓给带到这边阵来了。”

    说到此,丛征幽幽一叹:“也不知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呀!”

    叶凌梳洗干净,又换上一身丛征的衣服,显得有些宽大。他望向帐外,但只见夜色笼罩,月色朦胧。

    叶凌缓缓起身,他的双腿已经能够活动,只是尚有些不便。

    出离营帐,他便寻着阶梯登上城墙。守卫士兵都知道叶凌,张将军也打过招呼,因此并不拦阻。

    立于城头,眼望荒野,心中莫名感慨。月色之下,夜风呼啸,竟也难敌严寒。

    回望城内,守夜士卒聚在火前取暖,任凭添柴加木,竟也热不得周身寒甲。帐内士卒鼾声如雷,不知何日将会长眠,梦中身在何方,也当珍惜一刻。

    正是:“

    边城墨染月风高,秋气萧萧透阵袍。

    走马千军闻戍鼓,平沙万里未辞劳。

    烽烟战罢思归土,合甲犹眠夜枕刀。

    空见春闺哭新冢,江山更替又何朝。”

    “子夜不睡,到城头何为?”

    远处传来声音,叶凌寻声望去,只见一身甲胄,脸带面具的秦将军坐于城头,手中举着一个酒坛豪饮。

    叶凌缓步走过去,道:“将军子夜未眠,独自饮酒,又是为何?”

    二人皆不答,叶凌坐在秦将军身侧。秦将军问:“能饮否?”

    “尚可。”

    说着,叶凌接过秦将军递来的酒坛,拍开封泥,浓烈酒香立时散溢而出,并无几多香醇,但却使人焕发精气。

    仰头灌下一口,酒水入喉,浓甘辛辣,一路落去,仿佛大火灼烧,不禁令人大呼过瘾:“好酒,此酒何名?”

    “烈云烧,”秦将军答道:“以敌人之血酿造。大战前后,我都会与众将士同酌共饮。”

    叶凌又灌下几口,胸口热血翻涌,周身散出一股豪气,朗声一笑道:“此酒如其名,竟能将满腔抑郁一扫而空,果真爽快!”

    秦将军站起身:“这顿酒,算还了你的救命之恩。”言罢,她便迈步离开。

    叶凌心中知晓,即便他不出手,这秦将军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或许他真是多此一举罢。

    “陈兄弟,你咋跑到这儿来了!”丛征四处寻找叶凌,总算在城墙上见到。

    叶凌笑着挥挥手:“来尝尝这烈云烧!”

    “啥?烈云烧!”丛征自是知晓此酒的名头,赶紧跑过来,喜道:“这酒要不是生死大战前后,可绝对喝不到!”

    叶凌闻言一愣,随后将烈云烧递给丛征道:“喝吧,这是秦将军送的。”

    “秦将军?”丛征想了想,方才了然道:“我听张将军说过,你救了秦将军的命,他送你酒也应当。”

    “你知道秦将军的事情吗?”叶凌突然问道。

    “秦将军啊,”丛征迫不及待的先灌下一口酒,这才缓缓道:“我们都不知道秦将军的名字,在我们来之前,他就一直守着这座城。我听张将军说过,在他到这座城时,城头只有秦将军一人。”

    叶凌又问道:“为何军中会有女将?”他神识强横,早就看出秦将军是女流之辈。

    “女将?”丛征挠挠头,不解道:“军中何时有过女将?我们这里又不是大衍王朝。”

    大衍王朝女皇为尊,国内女子也同男子地位一般无二,因此这为官为将者,也不乏女流。

    叶凌了然,或许正因如此,那秦将军才会带着面具吧!

    夜风更盛,丛征喝光了酒,有些微醺的道:“也不知道我那没洞房的媳妇儿改嫁了没有。要是我能活着回去见她就好了!”

    说着话,他从贴身的衣物里小心翼翼的取出来一个荷包,上绣着“平安”二字。他給叶凌炫耀道:“这就是我媳妇儿给我绣的,多好的针线活儿啊!嫁给我真是苦了她。”

    “我都想好了,等这次仗打完,就回去跟她好好过日子,再也不从军了。我爹娘年纪大了,我得给他们养老送终。”

    “我还要和媳妇儿生好多孩子,教他们读书认字,绝对不叫他们当兵,我舍不得!”

    “要是现在就能回去,该多好啊!”

    丛征渐渐睡去,嘴里还呢喃说着梦话,似乎真与媳妇儿梦中相会了。

    叶凌微微一笑,但不知这两军对阵,数万里之遥,又有多少将士思乡如此,归心急切。可最后,真正如愿以偿的,能有几人?

    夜风愈冷,叶凌将丛征背起来,走下城墙,回到了营帐当中。

    安顿好丛征,他盘膝坐在席上,试图调动周身道力,只可惜经脉断裂,无可运转。他几番尝试,徒劳无功。

    再一睁开眼,天已微微放亮。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急忙走上城墙。

    城墙上,一身寒甲,面带金具的秦将军身姿挺拔,远眺城外。

    天地交界之处,一条黑线缓缓向前推进,不断变粗,直至见到密密麻麻的兵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每踏一步,大地也与之共震。那手中长枪散出的寒光,竟也能冷了这片大漠。

    叶凌昨晚听了丛征的话,便已知晓今日将有血战,不想来的如此之快。

    秦将军余光看到叶凌似乎有些诧异,随后又道:“你现在不是刑徒,随时可以离开。”

    “多谢将军,”叶凌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刑徒。”

    秦将军不言,一挥手,城内锣声响起,守城士卒立刻跑上城墙,各守其位,等候战争降临。

    城外敌军已然列好阵势,数万兵马队列整齐,气势恢宏。大汉军旗之下,领兵将领拔出腰间佩剑,大喝一声:“攻城!”

    阵前士兵持盾撑矛,不断向前靠近。

    张将军见了,大喝一声:“投石!”

    城中数个投石器一齐发动,千斤巨石抛向天空,落在汉军军阵当中。如水面突落坚砾,留下数个深坑。

    落石中央的士卒来不及呼喊,便已粉身碎骨,只有血水汩汩流出,染红了沙土。

    无人在意他们的死,身后的汉军仍踩着前人的尸体不断向前,心中毫无波澜。守城兵卒继续发起远程攻势。此时此刻,每个人只会注意活人,无暇顾及死者。

    战争当中,只有活人引人注目;死者的追勋属于和平。

    叶凌被丛征拉到城下,他们列好阵势守在城内,随时准备出城与敌白刃相接。可若真到了这个时候,便意味着他们都将战死沙场。

    叶凌看到丛征的身子在颤抖,他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道:“放心吧,你会活着回到家乡的!”

    丛征闻言,略有一丝安慰,道:“要是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把家里的地分一半给你,再帮你也讨个媳妇儿!”

    叶凌会心一笑,眼神里多了些许慰籍,身背后的木剑也开始不断颤抖。

    城外的汉军已经冲到城下,开始架设云梯向城上攀爬。一队兵士推着冲车马上便要来到城门下。

    战局已经十分明了,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张将军对秦将军道:“怎么办,我们守不住了!”

    秦将军一枪刺死一个刚爬上城头的汉军,目光落在城外汉军旗下,那个领军大将身上。

    他喝道:“打开城门,随我冲阵!”

第九十五章 白骨风沙未落名

    歪诗曰:“

    秋暮横军万里征,寒歌虏阵动边城。

    他年题画凌烟阙,白骨风沙未落名。”

    边城城门大开,一杆金枪杀透敌阵,策马狂奔而出。身背后,数十老卒随行,手中刀枪饱尝鲜血,犹渴望杀戮。

    秦将军金色面具映出日辉,鲜红披风猎猎作响,胯下宝驹纵跃而起,冲进汉军重围之中。

    “杀!”

    周围军士悍不畏死,却难以阻挡秦将军脚步。身背后尸体横倒,血流成河,又很快被活人赶上填补。

    一马当先,背后士卒已经追赶不上,被汉军团团包围,冲杀不出。

    丛征砍翻一人,大口喘息。叶凌从他眼神中读出惊恐,不由得出言抚慰道:“莫要惊慌,只做寻常。”

    丛征不敢稍有懈怠,他们已经陷入重围,身边同伴不断倒地身死,被砍做肉酱。他们要拖到秦将军取敌将首级那一刻。

    眼望着只差几步之遥,那汉军主将握紧手中长剑,身前护卫纷纷冲杀上前,却只做了枪下之鬼。

    秦将军破开阻碍,直面那汉军主将。不由分说,挺枪便刺。

    那汉军主将却冷然一笑,拨马便走。正在追赶之际,秦将军马失前蹄,陷落深坑之内。

    汉军主将哈哈大笑道:“我早听闻此城有一金面小将,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果真名不虚传啊!只可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话音刚落,他突然心中一颤。自他面前凭空飞来一柄木剑,使他来不及躲闪,便被刺穿喉咙,气绝身亡。

    汉军阵中,一白衣青年手拿一柄铁剑,径自杀透重围,赶至土坑边上,出言道:“秦将军,不知此番又该请我几坛烈云烧?”

    一声战马嘶鸣,宝驹带着秦将军跳出坑来,立身叶凌之侧。

    周围汉军皆不敢上前,缓缓后退,闪出一片空地。

    秦将军高喝道:“尔等主将已亡,还不速速退去,莫待本将将你们赶尽杀绝!”

    此言一出,有汉军副将咬咬牙,命人带着主将尸身,传令撤军。

    汉军一退,城墙上大乾军士高呼万岁,秦将军之名响彻云霄。

    叶凌皱眉问道:“何不乘胜追击?”

    秦将军摇头,指着汉军军阵:“大汉丞相诸葛策用兵如神,进退有度,汉军便是撤退也阵型严整,不可追赶。”

    闻此言,叶凌便不再多言,同秦将军一起回城。是夜,将士们饱餐痛饮,分外高兴。

    丛征酒醉,拉着叶凌道:“若不是陈兄弟,我已然死在城外,没说的,以后你是我亲兄弟,哥哥带你回家,见你嫂子!”

    叶凌苦笑,好容易将丛征安顿好,才出离营帐,走上城墙,果然见秦将军坐在墙头,肚子饮酒。

    叶凌上前问道:“何不与众人同乐?”

    “边城征伐不绝,”秦将军答道:“今日与你同笑同乐之人,明日或许便阴阳两隔。我见过太多,痛过太多,已经不愿再去触碰。”

    叶凌闻言不语,坐在秦将军身侧,接过她递来的酒坛,灌下一口,长出了一口气道:“若是无有战争,这大漠边阵,倒也别是一番美景。”

    秦将军却道:“若如你之言,没了战争,便不会有人慨叹边城景色。既然得到,便无珍视。人欲所向,才显美好。正因如此,才会有这征伐不断,战争难绝。”

    “将军在此地多久了?”

    “十年罢了。”

    “尘世间有几个十年呢?”

    “正因尘世间命途短暂,每个十年都弥足珍贵。”言到此,秦将军看向叶凌:“如你一般修士,可曾珍视过十年之期?”

    “也许吧,”叶凌笑道:“我踏入道途尚不足十年,而今重又归于尘世。大梦一场,不过如此。”

    秦将军道:“既如此,喝完这坛救,你就离开吧。明日,这座城便要失守,你无需留下陪葬。”

    叶凌心中也猜到这座孤城早该被弃守,大概只是因为秦将军,才一直未丟。若不然,大汉兵马压境,此刻早该派遣援兵才是。

    但叶凌反而问道:“何不一同离开?”

    秦将军不答,叶凌便追问:“还有何留恋?”

    秦将军转身离开:“我的战友皆埋骨于此,当年盟誓,与此城共存亡,绝不背信弃义!”

    目送秦将军离开,叶凌回过头,灌下一口酒,无奈一笑:“原来女人也这般执拗,和她一个样子!”

    …………

    朝霞漫天,待秦将军重新走上城墙时,却见叶凌依旧坐在那里。

    “今日当见分晓了,”叶凌头也不回的指着城外道:“杀气布满了整个天空,城破只在旦夕之间。凭你如何英武,此番也无可奈何了。”

    秦将军不以为意走上前道:“昨日本该城破身死,只是因你之故,多活一日。今日捐躯,无可伤悲。”

    “或许我会伤悲,”叶凌叹息道:“我见过友人就在面前亡故而无能为力,你难道想让我再偿那锥心之痛吗?”

    秦将军微微一愣,旋又冷声道:“相识不过数日,你我算不得友人。”

    “相识数日,我已救你两回,你现在的命不该有我的份?”

    “你自救我,非我之愿,”秦将军语气冰冷:“我问心无愧,并无亏欠!”

    言罢,不等叶凌多言,她便高喝挥手,城下士卒纷纷各司其职,准备迎敌。

    叶凌看向城外,汉军军阵严整,杀气凛然,比之昨日更为勇武。

    城内巨石、箭羽等物近乎耗尽,根本无可固守,等候这些兵将的,只有死路一条。

    秦将军目视城外军阵,转身对张将军道:“今日一战,有死无生。若有贪生怕死者,尽可离去!”

    张将军单膝跪地,拱手道:“我等追随将军,虽死不退!”

    “虽死不退!”

    众士卒高声附和,视死如归。

    “好!”秦将军率领众人走下城池,翻身上马,喝道:“随我最后一次冲阵!”

    汉军帅旗下,停有一辆马车,上头高坐一青年人,锦衣玉带,竟不似领兵之将。面前有温酒香茶,在这两军阵前,却也悠然自得。

    眼见得城门大开,数百大乾兵士虽秦将军出得城来,列阵遥对。

    汉军一将领来在马车前,拱手道:“将军请看,大乾守军要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青年人端起酒杯,微微一笑道:“早听闻此城有一金面金枪秦将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传令,务必将那敌将活捉,其余兵卒,一个不留!”

    “得令!”

    战鼓擂动,号角齐鸣。两军对垒,虽实力悬殊,气势却也互不相让。

    叶凌站在丛征身侧,丛征释然一笑道:“陈兄弟,你快走吧,帮我到露州风海城外雅河镇去找你嫂子,告诉她我回不去了

    让她寻个好人家改嫁吧。若是有来生,我再去见她,做个长久夫妻!”

    叶凌拍拍丛征肩膀:“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生死!”

    “冲!”

    秦将军一马当先,身后张将军紧随,大乾兵马率先发动进攻。

    汉军自是优势所在,大军掩杀而至,瞬间便将大乾兵马淹没其间。

    秦将军长枪挥舞,金光耀眼,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但因为将帅有令,只许活捉,令汉军束手束脚,无可奈何。

    那汉军副将见了,拨马来在帅车前,拱手道:“将军,那敌将十分了得,寻常将士,恐怕战之不下!”

    青年人顿时来了兴致,举目观望一番,立时起身道:“待我拿她!”

    话音刚落,但见他走出华盖,踏空而去,转眼便来在秦将军面前,笑道:“将军勇武,不如为我大汉效力,我当让位以待!”

    秦将军不答,长枪反手便刺,但被青年人轻松躲开。

    青年人无奈道:“一介女流之辈,却被弃之孤城,大乾之人,竟然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实在令我气愤。”

    此言一出,秦将军枪法似有慌乱,青年人大笑道:“看来将军麾下将士尚且不知将军乃女儿之身呀!”

    秦将军面具遮面,看不出表情,但枪法越来越快,竟是招招要至青年人于死地。

    “果真有趣,不过本将军令在身,实在不可恋战,不如秦将军束手就擒,咱们再好好聊聊!”

    话音刚落,这青年人拂袖一挥,一股道势冲霄而起,自袖中射出一支袖箭,直取秦将军。

    秦将军将长枪刺去,却被袖箭的道韵震开,躲闪不及,便要受诛。

    正这时候,叶凌闪身挡在秦将军身前,木剑锋芒毕露,破开袖箭道韵。叶凌直起身子,任凭那袖箭刺入肩头,血水喷溅。

    叶凌倒在秦将军身前,微微一笑道:“你的命……我已经替你……留在了这座城……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陈风!”

    秦将军大喝一声,突然将叶凌揽在身前,拨转马头道:“全军撤退!”

    言罢,只见她两腿用力,跨下神驹纵跃而起,跳出数丈远,来在大乾将士中间。

    秦将军道:“我自开路,张将军断后,一同冲出去!”

    话音未落,秦将军长枪挥舞,杀开一条血路。身后将士欢欣鼓舞,紧随其后,突出重围。

    丛征看向倒在秦将军马上的叶凌,不由得心中感概:“陈兄弟,你说的对,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生死!”

    直待大乾仅剩了数十人逃出重围,青年人也未下令追赶,只是目送他们离开,微笑着自语道:“还真是有趣的很啊!”

第九十六章 原本佳人号卿卿

    歪词曰:“

    世事从来难料,人生几度飘蓬。恰如逆水遇狂风,正理不敌蛮横。

    缘份无常不解,而今心意当明。生离死别再重逢,自此情定三生。”

    夜色迷离,大漠之上,一骑飞驰,马上两人,一男一女,一动一静,一昏醒。

    “陈风!陈风!你可是个修士,是不会轻易就死的!”金色面具里,传来的是女子焦急的声音。

    叶凌微微一笑,道:“你……终于露出原本的声音了……真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秦卿,”秦卿急道:“你一定要记好了,我叫秦卿,你给我好好记住,绝对不能睡!”

    “秦……卿,”叶凌默念几声,又道:“我……不是陈风……我叫……叶凌……”

    声音微弱,叶凌缓缓合上眼,生死不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叶凌!叶凌!”

    叶凌却不知,在他昏迷之后,金色面具被摘下,露出一直被遮盖的惊世容颜。

    …………

    齐山连绵数万里,是大乾与大汉国境的天然屏障,对双方来说,皆是易守难攻的地势。

    此刻,乾、汉各领军千万对峙齐山,秋风扫过,裹挟着浓郁的杀气。

    汉军大营立于五丈原上,连绵百里,按九宫之法列摆,前后相救,左右互援,环环相扣,令人望而却步。

    那中军大帐里烛火摇曳,墙上悬挂着齐山周围地图,书案后头,坐着一霜发老者,但见得:“

    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眉宇间暗布愁容,神色中几多忧虑。谁料想驼背身躯,竟是擎天玉柱;哪知道天下无双,竟也难敌命数。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此人正是大汉丞相诸葛策,扶幼主登基,开府治事,南征北伐,独擎大汉江山。

    微弱烛光下,诸葛策伏案奋笔,处理军务。不时轻咳数声,竟也同灯芯一般,摇摇欲坠。

    他心中明晓,这是最后一次领军出征。天命不久,终是放不下先帝托孤。

    夜色更深,诸葛策拿起案前羽扇,缓步走出大帐。无论冬夏,这羽扇一直常伴身侧。

    羽扇非是什么了不得的道器,不过是夫人当年亲手所制。羽扇握在手里,夫人音容笑貌,似乎并未远去。

    帐前旗杆高耸,“复兴汉室”四个大字迎着夜风飘荡,这大旗是太后临终前亲手缝制,制好后交给了诸葛策,太后便也追随先帝离去了。

    诸葛策望着大旗怔怔出神,似乎又见那日白帝城中景象…………

    …………

    病榻阴冷,先帝面容憔悴,握住诸葛策的手,轻声道:“丞相,朕起于微末,前半生一事无成,直到遇见丞相,方才得创基业。兴复汉室,朕已经见不到了。太子柔弱,难继我志,丞相可自领国主,复我大汉河山。”

    诸葛策泪如雨下,拜倒在地,言道:“臣受陛下三顾之恩,定会尽心竭力辅佐太子!”

    “丞相,水镜先生有言:丞相得其人,不得其时,是朕……负了丞相……”

    “陛下!陛下!陛下!”

    …………

    “丞相?丞相?丞相?”

    身后几声轻唤,将诸葛策思绪召回来,他轻轻拭去眼角水渍,回身去看,原来是军中长史杨礼。

    杨礼喜道:“恭喜丞相,关、张二位将军传来军报,他们已经夺下东西关隘,咱们已经可以对徐铮展开三面包围了。”

    诸葛策反倒微微皱眉,有些忧虑道:“我只是派他们前去试探,竟能如此轻易便夺关?这定然是徐铮故意而为。”

    杨礼闻言,边赶紧追问:“丞相所言极是,难道徐铮此举,是故意诱我军深入?”

    诸葛策与杨礼走回大帐,看着墙上悬挂的地图,诸葛策自语道:“徐峥啊徐铮,你究竟在等待什么?”

    …………

    大漠风沙愈来愈重,竟看不清四周,辩不得方向。秦卿不得已将叶凌留在马上,自己翻身下来,牵马步行。

    她心急如焚之下,纵马狂奔,以致现在在风沙里迷了方向。随她一同杀出重围的士兵也都不见了踪影。

    茫茫大漠之中,似乎只有这两人一骑,行走在天地之间。

    不知过了多久,待风沙停歇,夜色已然笼罩了天空。秦卿只好寻了个沙丘下停步,打算在此休息过夜。

    她将依旧晕迷的叶凌扶下马,躺靠在她摘下的头盔上。这期间,木剑掉落下来,插进黄沙当中。

    大漠夜里寒冷,秦卿要寻生火之物。但她注视木剑良久,终究还是将马鞍取下,在叶凌面前引燃。

    火势渐起,暖出一小片空间,在这广阔无边,给二人一丝慰籍。

    睡梦当中,叶凌一遍遍重复着当年的情景,在魔域,莲儿为救他,死在他面前,血水沾染在泥土当中,不断消逝……

    衔月阁内,陆离就死在他面前,那迷离之际的样子,终日萦绕在他心头……

    不久前的圣灵教,本应该是他今生必杀之人的盛清瑶,解脱般替他挡下那一掌,临别时那欣慰的眼神,使他本该坚如磐石的心,不断动摇……

    不该如此,这一切都不该如此!

    “不要!不要!”

    睡梦中的叶凌口中呢喃,惊醒了浅睡的秦卿。秦卿先是一惊,后又一喜,轻轻唤着叶凌:“陈……叶凌?叶凌?”

    叶凌被这声音拉出无尽的悲痛之中,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夜空无边,黄沙遍地,身前依旧是那身披寒甲,脸带面具的将军。

    叶凌长出了一口浊气,道:“秦将……秦卿,我们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秦卿点头道:“还有不少兄弟都是死里逃生。不过我们迷失了方向,与他们走散了。”

    叶凌重又合上眼,出言道:“逃出来就好,逃出来就好。”

    “为什么?”秦卿突然认真问道:“你我相识不过数日,为何要以命相救?”

    “为什么……”

    叶凌一时回答不来,或许,他见过太多人死在他面前,那种无助感,他不想再体会。或许,是因为秦卿身上的东西打动了他。或许是因为对她们的亏欠……

    他无法回答,只是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希望继续看到你,这还不够吗?”

    秦卿面具后面,不知是怎样一副神情,只是她迅速将头别过去,竟不敢再同叶凌对视。

    夜色无边,两颗心似乎在缓缓靠近。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两人早早的踏上路程。

    叶凌的伤势恢复了些,已经可以勉强坐起身子,靠在秦卿背后。

    一般的凌虚境修士自然无法同叶凌这样的恢复能力。但叶凌的体魄几经先天罡气、雷劫的淬炼,远超常人。若他日后顺利成就道骨,道体只怕会达到一个恐怖的境界。

    叶凌的手轻轻揽在秦卿腰间,脸靠在秦卿颈后,一呼一吸间,温温的气息覆到发丝之间,竟然令秦卿一路上心乱如麻,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今日狂风不再,晴空万里,却依旧寒冷,不觉温热。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原本合目养神的叶凌突然睁开眼,低声在秦卿耳边道:“停步,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秦卿闻言立时勒住缰绳,扶着叶凌下马,二人慢慢攀上一处山丘,俯视看去。

    迎面竟是一处战后疆场,尸横遍野,满目疮痍,风沙掠过,吹起阵阵凄凉。

    而在那半空当中,一团血气正不断凝聚,一道身影立于血气旁边,不多时便见他大口一张,将血气吞入腹中,神色满足。

    “是何妖物?”秦卿询问。

    叶凌神色凝重,拉起秦卿便道:“快走!”

    话音刚落,未等二人转身过去,一股道势便将二人锁定,令他们动弹不得。

    那道身影一步而至,立在二人身前,微微一笑道:“咱们还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

    来人头顶双角,似人如兽,正是圣灵教中脱困的赢勾。

    叶凌抬起头,出言道:“我今已经经脉尽断,修为不复,杀我也没有什么益处。”

    赢勾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你可还记得五行山上对峙,你戏耍于我,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叶凌心中一沉,这赢勾是睚眦必报之辈,落在他手中,恐怕难以脱身。

    “不过嘛,”赢勾又笑道:“你那未曾见面的师父对我有恩,我不会断他传承。你把他的剑图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原来他还垂涎自己的宝物!”叶凌心中暗想,面上依旧在拖延:“前辈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剑图?”

    赢勾语气转冷:“小子,你别想糊弄过关,你师父的剑图还曾有我助力炼制,你既然继承他的衣钵,如何没有?你现在已经是个废人,见过东西交出来,我替你师父另寻一个继承人!”

    叶凌眼眸低下,权衡再三,方才出言道:“我给你,你就放了我们!”

    赢勾笑着点点头:“自然如此!”

    就在叶凌的手伸向背后木剑时,一旁的秦卿突然奋起,一杆长枪刺入赢勾身侧。

    却不想那身子转而化成血水,将枪尖包裹,动弹不得。

    “哦?”赢勾眉间一挑,看向秦卿颇为惊奇:“竟然专修炼体,也能破我的道势,难得难得!”

    话音未落,叶凌突然将木剑抛出去,木剑自动散出锋芒之气,将赢勾的身子洞穿。

    哪知道赢勾如今身躯血水筑成,心念一动便重新化作一滩血水,令木剑穿身而过,毫发无伤。

    趁此机会,秦卿急忙抽回长枪,木剑也有灵性般飞回叶凌手中。

    那半空的血水重又凝聚赢勾身形,脸色阴沉道:“我给了你活命的机会,你既然不珍惜,便别怪我杀你了!”

第九十七章 两世诸葛一朝丞

    荒漠无垠,阴云密布,阵阵寒风肆虐,夹杂着鬼魅呼啸之声。

    赢勾一只大手张开,无形道力凝结成血色手印,朝着叶凌与秦卿抓来。赢勾现在至少也有不灭境巅峰的实力,便是这股道势就令二人动弹不得,难以脱身。

    秦卿反身刺出长枪,不想那长枪撞上道势寸寸龟裂,波及着秦卿吐出一口鲜血,受了伤。

    叶凌一步挡在秦卿身前,出言道:“这本是我的因果,却将你搅了进来。”

    秦卿摇头道:“疆场之上,何分你我,有死而已。能跟你死在一块儿,我觉得值!”

    叶凌微微一笑,并未有动作,此刻似乎任何挣扎都是徒劳,只可惜面对死亡,现在的他做不到坦然。

    正这时候,叶凌衣襟当中一根黄毛竟然飘然而出,浮在叶凌面前。

    叶凌不由得一愣,突然想起这根毛是当初圣灵教中,孙猴儿离开之前送给自己的。他并未看出这跟毛的用途,只是随手放在衣襟里。

    此时此刻,这根猴毛浮在叶凌面前,突然散出一道金光,那金光之中跳出一个猴妖,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头戴凤翅紫金冠,一双金睛火眼;身披锁子黄金甲,盖着铜体铁肩。腰横五宝攒玉带,扎起披风红染。足登藕丝步云履,一个跟头十万八千。手中一根金箍棒,锐气腾腾,霞光艳艳。果然万妖族中称大圣,一身本领敢闹天。”

    一见这猴毛幻化的孙大圣,叶凌大喜过望道:“有救了,有救了!”

    那大圣一棒子打落,便破了赢勾的手印。阴风当中,赢勾现出身形,神色古怪:“怎么会是你?”

    大圣嘿嘿一笑,道:“老朋友,这是俺老孙的一具身外化身,你若想杀这小子,就先让俺老孙陪你过过招!”

    “你这猴子,活该被贼秃拿住,竟然将自己的身外化身随意相赠。”赢勾面色难看,突然又眉头微动,目光看向叶凌身后的方向,出言道:“算你们命大,不过下次见面,定要取你性命!”

    言罢,赢勾身形融进阴云当中,消失不见。

    那大圣也不多言,只看了叶凌一眼,便重又化作一根猴毛,飞回叶凌衣襟当中。

    叶凌不曾想孙猴儿竟然送自己如此大礼,也多亏这根猴毛,终于逃过一劫。

    然而,一波未平,叶凌眉头又是一皱,转身看向秦卿道:“又来人了,还跑吗?”

    秦卿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只是见她抬起的头重新躺回到黄沙上,缓缓道:“不跑了,也跑不了。”

    叶凌也坐下来,眼看着沙丘后头,一群魔族妖物冲了过来,半空中一直魔帅嘶声大吼,竟将叶凌与秦卿震昏过去,不省人事。

    …………

    再一睁眼,叶凌发现自己躺在一座大帐里,帐外夜色昏沉,繁星闪烁。

    一翻身,见秦卿就躺在自己身旁,依旧未醒。

    叶凌慢慢直起身,却见不远处的桌案后头,坐着一纶巾鹤氅,须发皆白的老者。

    那老者伏案奋笔,微皱眉头。

    叶凌心中一惊,脱口道:“诸葛丞相?”

    诸葛策微微抬头,看了叶凌一眼,旋又底下继续看军务,并问道:“你认得我?”

    叶凌险些说出诸葛亮的名号,但转念一想,这才意识到此人当是与大哥徐铮率军对峙的诸葛策。

    于是,叶凌便言道:“大汉丞相,五域闻名,在下虽然不是王朝中人,自然也知晓丞相的名号。”

    诸葛策微微一笑,道:“只可惜你义兄徐铮就不会如此恭维我。”

    叶凌听了大哥徐铮的名字,又是一惊,开口问道:“丞相如何知道晚辈?”

    诸葛策慢慢合上文书,放下笔,随手拿起羽扇走出条案,对叶凌道:“行军布阵,怎敢不知己知彼?虽然太岳城重重关隘,捕风捉影严密封锁,可本相仍是得了些消息。叶凌,徐铮的义弟,不过修炼数载,竟有凌虚境修为。后突然出现在太岳城,并且位列中枢,入阁参政。可是很快,你又搅的满城风雨,受大乾通缉。这些事情,本相说的可对?”

    叶凌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但又问道:“小子本世外之人,又境界低微,丞相掌一国军政,如何对我的事知道如此详细?”

    诸葛策注视叶凌良久,随后笑道:“汝虽不通政事,却也直率,与那徐铮一个脾气。”

    叶凌无言,他看不透诸葛策的修为,耕猜不着这老丞相的心思。越是如此,他越感到不安。

    “你以为凭你的见识、实力,能够入得了王朝内阁?”诸葛策笑问道:“以你的底蕴、名声,能够惹得朝廷通缉?”

    叶凌抬起头,眼中含着否定,更多迷惑,只恭敬一礼道:“请丞相教诲!”

    诸葛策轻摆羽扇,随后转身长叹道:“朝政之事,秽心怵目,亮也是心力交瘁。百里龙腾以一人之心夺亿民之心,大乾朝堂皇子夺嫡,党争不绝,你只是他们斗争中的一枚棋子。”

    “又是棋子。”叶凌心中苦笑,看向身背后的木剑。自从他受了白衣男子的传承,听了那句“纵横经纬之间,一步错便是万丈深渊,你愿意做这枚棋子吗?”叶凌再也摆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命运。

    只是这枚棋子,似乎被太多的人随意布置,连他也分不清自己身处哪场棋局当中。

    “你和那姑娘身上的伤都很重,”诸葛策出言道:“我已经吩咐人给你们准备药水,今夜先以药力滋养,明日再帮你们疗伤。”

    “丞相!”正待诸葛策要迈步离开时,叶凌突然询问道:“我们都算是大乾之人,与丞相为敌,丞相为何要救我们?”

    诸葛策并未迟疑,叹息道:“策并未与大乾为敌,更未与大乾百姓为敌,策只是为了完成先帝临终之托,复兴汉室,还于旧都。如此,策也能够瞑目了。”

    看向诸葛策离去的背影,叶凌崇敬之意油然而生,不由得长施一礼,再拜丞相。

    过了些时候,果然见有人搬来木桶热水,以及许多仙草灵药,见过仙草灵药放入水桶,对叶凌道:“丞相吩咐,让公子沐浴,以药力恢复伤势。”

    叶凌看向另一边,秦卿被几个侍女架走,去到旁边的帐篷里沐浴。

    于是,叶凌便脱去破碎的衣物,露出满布灰尘,却精壮坚实的身体,迈步进了药桶。

    待身子全部浸入药水中以后,那滚滚药力竟如逆流一般,顺着叶凌的毛孔向体内渗透。这些药力似乎能够活跃人体的恢复能力,叶凌能够明显感到自己的伤势恢复加快,几根断裂的肋骨已经康健如初。

    叶凌长出了一口气,靠在药桶里竟然慢慢睡着了。他好久不曾有过这般舒适的感觉,身心放松,渐入梦境……

    次日清晨,叶凌被帐外的阳光照醒,睁开眼竟见诸葛策已经坐在书案后头批阅文书了。

    感知到叶凌醒过来,诸葛策出言道:“感觉如何?”

    叶凌神识内视,惊喜的发现,自己除了经脉,身上的伤势已经尽数恢复,便是受损的丹田也好了大半。

    他赶紧起身一礼:“多谢丞相。”

    正这时候,帐外一道人影落进来,一直到今早才醒过来的秦卿,因为担心叶凌安危,急忙跑了过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秦卿躲在面具后的一双眼睛上下摆动,看了个真切。

    叶凌倒是急忙伏下身去,出言道:“秦卿――你你你――你伤好了吗?”

    秦卿这才回过神来,将头微微瞥向一边,道:“全好了,多谢这位大人!”

    诸葛策见了刚才一幕,朗声一笑,随即便是一阵咳嗽。

    叶凌眉头一皱,他虽看不透诸葛策修为,但知道丞相至少也在天象境甚至更高,不可能会有什么病症。

    如此看来,这位丞相也和他知道的另一位丞相一般,鞠躬尽瘁几近油尽灯枯了。

    待咳嗽平复,诸葛策才对秦卿道:“秦将军可先去营中逛逛,让叶凌穿上衣服。等下策还要帮他疗伤。”

    秦卿知道此处是大汉的军营,但并不知道诸葛策的身份,见他们没有恶意,也就不再担心。应了一声便离开,自己回味刚才的眼福去了。

    叶凌见秦卿离开,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诸葛策却笑道:“那姑娘倾心于你,你可知道?”

    叶凌闻言一愣,旋又摇摇头道:“我连她的容貌都不曾见过。”

    诸葛策低下头,继续批阅文书:“衣物就在案子上,你可以自行去取。”

    可叶凌刚站起身去拿,外边气喘吁吁的便跑进来一个兵士:“丞相!张将军急报!”

    四目相对,叶凌尴尬至极,重又躲回到木桶里去了。

    那士兵不敢多看,赶紧将军报呈给诸葛策,诸葛策看过以后,写了一份命令交给他道:“速将此书交给张将军,让他依计行事。”

    “遵令!”

    那士兵离开大帐,却偷偷又回头看了两眼,暗自嘀咕着道:“丞相军帐里怎么会有个不穿衣服的小兄弟,看上去还挺白净,莫非是……难怪丞相夫人离世多年,仍不续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小兵嘀嘀咕咕,但怎么可能逃过诸葛策的耳朵。

    诸葛策在帐中听到此言,不由得笔尖一顿,抬头看了又站起身的叶凌一眼,使得叶凌满脸尴尬的,重又躲回到了木桶里。

    诸葛策无奈一笑,道:“想不到策一生谨慎,克己修身,到头来还是你给我落下一颗墨点啊!”

    叶凌一脸无辜又委屈,他这儿都快成展览了,不知道等他再起身,又要给谁看一遍……

第九十八章 幸得伤愈汉军营

    日照中营,暖透衣甲。不远处的空地上,汉军士卒正在训练,汗水浸透衣襟,手中长枪仍不曾放松分毫。眉头虽紧,却无半分怯懦,即便身处杀伐,也心中安坦。

    不为其他,只因中军大帐中一位安坐的老者,诸葛丞相在,便无所畏惧。

    叶凌总算寻了个空当将衣物换好,迈步走出营帐,见空地边上,去甲单衣的秦卿静静伫立,望着训练士卒。

    但见她身姿挺拔,长发如瀑,微风之下,发端轻舞,衣衫款动,果是出尘气质,别样风姿。只可惜她面上金具仍在,看不到容颜。

    叶凌慢慢走过去,与她并肩而立,问道:“伤势如何?”

    “并无大碍,”秦卿微微转头:“倒是你,几经大战,伤上加伤,恐怕寻常药石难医,还是回仙山宝洞去救吧。”

    叶凌微微摇头,道:“丞相言说他要助我,或许可行。”

    “丞相?”秦卿惊呼出声:“那帐中老者便是大汉丞相诸葛策?”

    “正是他。”

    秦卿立时气息一变,随手抄起边上的一杆长枪,就想着大帐走去。

    叶凌见势不对,一把拉住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你放开我,”秦卿一把甩开叶凌,气道:“就是他连年伐我大乾,开两国战端,亡无数将士,我今日便要取他性命,换得天下太平!”

    叶凌伤势未愈,拉她不住,心急如焚。

    旁边守卫士兵纷纷围拢上前,喝道:“军营重地岂容你放肆,还不退下!”

    哪知话音刚落,半空寒光一现,秦卿腰间宝剑出鞘,几声清脆之声回荡,那数名士兵的长枪便被斩断,枪头落地,手中只剩枯杆。

    几个士兵大惊,却无人退后,高呼道:“有刺客要刺杀丞相,快来人啊!”

    一声惊呼,炸开平湖,周围将士纷纷赶来,数百人将秦卿围拢,死死护住大帐方向。

    一校尉举剑上前,周身气势却也有青幽境,道:“丞相虽有令对你二人以礼相待,但此地毕竟我汉军大营,不容放肆!再不放下兵器,休怪本将无礼!”

    秦卿充耳不闻,一杆长枪如龙似蛟,竟在刹那间点在这校尉两眼之间,枪尖只差丝毫便会刺破皮肉。

    叶凌见了,心中不免惊讶。秦卿并非修士,但临战之时,杀气凛然,招式疾狠,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叶凌也自叹弗如。

    那校尉眼见着寒光落在方寸之间,却也毫无惧色,只是一双糙手握剑更紧了紧,冷声道:“再不住手,末将便要无礼了!”

    话音刚落,那大帐之中一道清风徐来,竟环绕在秦卿周围,令她不得再移动半步。

    紧接着,诸葛策的声音传来:“有事可到帐中与策详谈,莫要伤我军将士。”

    言罢,清风散尽,长史杨礼自帐中走出来,挥袖道:“丞相有命,请叶凌,秦将军帐中一叙,其余人等尽数退下,各司其职,莫要惊慌。”

    众将虽有顾虑,但军命难违,只好缓缓而退。

    杨礼走上前对叶凌与秦卿道:“丞相有请,二位随我来!”

    秦卿枪剑不收,大步迈进行辕帐内。叶凌恐她冲动,急忙跟进去。

    只见长枪直在诸葛策面前。诸葛策面带微笑,轻摇羽扇,看着秦卿。

    叶凌急忙上前握住枪杆,出言道:“切莫冲动!”

    秦卿不理叶凌,只冷冷望着诸葛策:“若非你连年生出战端,两国相安无事,岂会有今日血流成河,尸骨成山的惨状!”

    诸葛策叹道:“姑娘所言极是,策有愧于苍生,有愧于将士。只是策受先帝托孤之重,不得不为。”

    “哼!”秦卿冷哼一声,语气更为不善:“为了你君臣一诺,便要害死万千生灵?”

    诸葛策默然,缓缓道:“不劳姑娘动手,策已尽天命,再无兴师的可能。待策将我汉军将士带回国中,便要去见先帝了。”

    此言一出,叶凌眉头紧锁。杨礼更是一步上前,急道:“丞相肩负社稷安危,岂能出此不利之言?”

    诸葛策笑了笑,言道:“传令三军,准备撤军!”

    杨礼眼中含泪,拱手领命而去。

    秦卿虽已将枪放下,立在一边,却仍是对诸葛策满是怒火。若非大汉兴兵,她怎会陷身军营之中?

    诸葛策站起身,来在床榻边上,对叶凌道:“躺下来,我替你治疗伤势。”

    叶凌依言躺在床上,但见诸葛策周身散出连绵道韵,异象连连。手中白光辉映,竟是儒教浩然之气。

    叶凌不禁问道:“丞相竟能身兼儒道两家修为?”

    诸葛策笑道:“大道玄妙无穷,你不过初窥门径,日后自会有所了解。平心静气,不要抗拒!”

    言罢,诸葛策两手在叶凌周身经络点动,叶凌便觉股股道力透体而入,将他断裂的经脉连接修补,很快便有了成效。

    紧接着,诸葛策自桌上的玉瓶里倒出丹药,给叶凌服下。药力化入体内,与道力相辅相成。不多时叶凌便感觉伤势好了大半,骨头尽数恢复,经脉也通了许多,可以自行调动丹田中的道力运转周天。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诸葛策方才慢慢收了道法,却见他汗流如注,眉目间满是疲惫之色。

    叶凌吃了许多丹药,此刻正盘坐在榻上,闭目运功,要彻底修复伤势,恢复修为。因此没见到诸葛策的样子。

    诸葛策勉强站起身,慢慢走到帅案前坐下,略微休息一会儿,便又提起笔来批阅文书。

    秦卿将一切看在眼里,语气缓和许多,道:“久闻诸葛丞相事必躬亲,爱兵如子。凡遇受伤之兵将,尽都亲自施法医治。今日见了,才敢相信。”

    诸葛策道:“策受先帝托孤之重,未敢辞劳。只恐他人不如策这般尽心,故而不敢稍有怠慢。”

    “所以就把自己搞得要去见你的先帝了?”秦卿迈步向外走:“你家先帝想看的,就是如今的情景吗?”

    诸葛策默然,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停下:“主公,策错了吗?”

    …………

    烛光微弱,夜风轻寒。

    叶凌自榻上悠然转醒,已经是十日以后。他这次运功疗养,总算是将在圣灵教中所受的伤尽数恢复。

    他伸手轻抚木剑,那木剑竟微微颤抖,剑吟声传入心头,似是向叶凌祝贺伤势痊愈。

    叶凌站起身,看向四周,却见帐中空荡,并无他物。他急忙走出去,便见得一座空营。

    大帐边上,秦卿围着一堆直冒烟的柴堆一筹莫展。她想要煮饭吃,可是却对厨事一窍不通。

    见叶凌醒过来,她第一时间就是指着柴堆,对叶凌道:“你,搞定它,米在那边,赶紧把饭做好!”

    叶凌无奈一笑,走过去将火生好,支上锅煮起了米。这里没有其它食材,也只好煮上一锅稀粥,端给秦卿。

    秦卿喝粥仍是没有摘下面具,一连三碗以后,她才问叶凌:“你不喝吗?”

    叶凌笑道:“我是修士,早可辟谷,不需要吃东西。”

    “当修士真好,省得做饭吃饭了。”

    叶凌又笑。待她将一锅粥全部喝完,方才问道:“汉军已经走了?”

    “走了,”秦卿点头道:“那诸葛策没有说谎,给你疗伤后的第三天便拔寨离开了,据说是要退回大汉境内。只因你仍在入定当中,所以就没有惊动你。”

    说到这,秦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叶凌道:“这是诸葛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你看过以后便明白了。”

    叶凌接过信打开,见信封中一信,却还有另一个信封,上头写着徐铮亲启。

    “竟然是写给大哥的!”

    叶凌将诸葛策给自己的信打开,默读道:“大乾皇帝百里龙腾似有侵吞寰宇之志,欲借我两朝生灵之性命,成就其无上功业。策已知晓你义兄对此心知肚明。故而策不忍再见沙场血染,还请你将此信转交令兄,劝其以苍生为念,莫要退却。”

    叶凌看过信后不语。秦卿问道:“既然你已经醒了,咱们该去哪儿?”

    叶凌站起身道:“自然是回去了,汉军虽然退去,但大乾的风雨仍是不可避免。”

    秦卿不解其意,但仍是喜道:“能回家就好了。汉军退了,战争结束,将士们可以还乡与亲人团聚了!”

    叶凌不忍搅扰秦卿的好心情,便没有多言。

    …………

    尘土飞扬,旌旗蔽空,汉军兵马缓缓向南撤去。

    诸葛策端坐一辆四轮车上,手中捧着一份齐山地图仔细观摩,良久后幽幽一叹:“只可惜,策今生再不能兵出齐山了。”

    正这时候,就见杨礼飞马而来,停在诸葛策面前道:“回禀丞相,尚书李福持陛下符节而来,请丞相停军恭迎。”

    诸葛策微微皱眉,但仍是急忙令杨礼传令三军止步,他起身下了四轮车,领众官将领在空地上恭迎天使。

    不多时,便见远空之上一队兵马护送着一辆车辇而来,缓缓停落在诸葛策等人面前。

    自车上走下一位身着官袍的老者,手中拿着天子符节,迈步走到诸葛策等人面前,出言道:“陛下有旨,丞相伐乾节节胜利,为何突然班师?今特遣李福代朕督战,李福所到之日,丞相须立刻统领三军将士回师北上,再出齐山,不得违逆。朕在国都静候佳音,钦此!”

    此言一出,杨礼便赶紧问道:“李尚书,陛下为何有如此旨意,朝廷出了什么事?”

    李福无奈的摇头道:“陛下一反常态,我等也不知是何缘由,现在陛下旨意如此,丞相以为该如何是好?”

    诸葛策眉头舒展,已经了然于胸,便道:“臣遵旨”

第九十九章 失信绑缚囚车行

    空营萧索,篝火渐熄。

    秦卿饱餐一顿,站起身来伸个懒腰,笑道:“这粥真不错,比我城中火头军的手艺好太多了,要是哪天你不修道了,就来我军中做饭吧!”

    叶凌微笑,换上诸葛策留给自己的一件蓝白相间的道衣,言道:“我有个义弟,最善烹饪。小时兄长烂醉,就靠着三弟做饭给我吃。若是不出云岚镇,他大概会去东顺楼接大师傅的班了。”

    叶凌目光闪烁。吴情身陷囹圄,他却无能为力。只是有徐铮在,吴情暂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秦卿见他陷入沉思,便道:“别多想了。我从征十年,大小战阵上百次。熟识之人尽都埋骨疆场。钻心之痛,早已久经。而今我对麾下将士皆不敢深交,只恐日后生死相别,痛心不已。你弟若还在世,早晚也得相见,何必悲伤?”

    闻此言,叶凌心情稍舒缓些,转而看向依旧金具遮面的秦卿,突然问道:“你既然是女儿身,为何会从军出征?”

    秦卿默然不语,良久才道:“我父年迈,弟兄年幼,只有我一人可待父从军。只是十年光景,不知家人如何。”

    代父从军!

    叶凌心思一动,并指为剑,突然划出一股道力,将秦卿脸上面具掀起,一时惊异。

    正是:“芙蓉绣面一旦开,琼鼻月下衬香腮。眼波微动化幽怀。尚武风姿别有韵,半掩娇意不难猜,可怜姻缘未曾来。”

    四目相对,良久不分。直到寒风搅闹,黄沙乱扰,二人这才收目偏头,各怀心意。

    秦卿正欲出言,叶凌却反手抽出木剑,一股道力注入剑身,木剑悬在半空,迎风而涨,直到一丈大小。

    “随我来,回大乾去!”

    叶凌一步踏上剑身,回手一招,一股道力便将秦卿拉至身后。

    秦卿脚下不稳,身子一趔趄,靠在叶凌背上,两手顺势揽住他的腰,羞红了女将军左右双颊。

    叶凌也不在意,催动木剑腾空而起,衣袖一挥,一道剑气化作屏障隔绝内外,不受狂风侵扰。

    云海之间,如梦似幻;左右景观,转瞬而逝。

    时间仿若静止不流,秦卿慢慢抓紧叶凌,眸光之中却现出几分黯淡。

    一片山脉连绵不绝,渡过荒岭,越过大河,便见得连营数千里,旗帜飘如云。

    早有军中将领以道力喊话:“大乾军阵,请道友绕行!”

    叶凌目透云层,只见得军营以外,竟有大阵守护,一股强横的气势不断散溢而出,令人望而却步。

    叶凌催动木剑按下云头,来在军营以外落地。

    早有一队兵马出寨赶来,各执刀枪,气势汹汹。为首一将端坐马背,对二人言道:“何方道士,岂不见军事重地,怎敢擅闯?”

    叶凌拱手一礼:“在下特来拜见徐大柱国,还请行个方便。”

    “徐大柱国?”那将冷笑道:“徐大柱国何等样人,岂能说见就见?何况你等来历不明,若不离去,便当细作抓了!”

    话音刚落,秦卿一袭金甲,面戴金具,上前喝道:“我乃大乾之将,你等岂敢放肆!”

    说着话,秦卿伸手自腰间取出令牌,上有“大乾”二字,后有刀枪阳文。

    那将见令牌果是真的,却不敢轻易相信道:“单凭死物,不足为证。你二人随我入营去,再做详论!”

    二人自是坦荡答应,任凭士兵押着,走入营寨。见得营中房帐有序,道路迂回,层层相连,环环相扣,可与汉军比肩。

    叶凌道:“大哥治军严整,难怪能够阻挡诸葛丞相。”

    秦卿在旁道:“这是自然。我听闻大柱国数百年间久经沙场,先帝故去之际,六朝兵马联手来攻,俱被大柱国杀败,至此九朝胆寒,五域扬名。”

    二人被带至一处营帐前,那将入门禀报,不多时出来道:“将他二人带进去!”

    入了大帐,但见案后坐着一铁甲小将,模样不过弱冠年纪,面若雕成,唇若涂脂;束发戴簪,眉宇间英气逼人,开口声若林间晚钟,悠然动听,竟不似行伍之人:“就是你二人,要见大柱国?”

    秦卿抬起头,道:“出云关守将秦卿,你难道不知本将?”

    小将军抬头观瞧,立即起身道:“金面寒枪秦将军,军中何人不知,快请坐!”

    说着,小将军便吩咐人备好座位。他又看向叶凌,见他一身道袍,身背木剑,气质出尘,知是方外之人,拱手一礼:“敢问道长法号,到军中有何贵干?”

    “不敢当,”叶凌还礼道:“在下叶凌,与秦将军同来,有军情相告。”

    “既如此,也请落座吧。”

    三人坐好,那小将道:“我听闻出云关已失,关中数十兵士败回,言称与秦将军失散,不知秦将军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他们果然都还活着!”听到麾下兵马死里逃生,秦卿大喜过望,便道:“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我与叶道长去了汉军军营,见过大汉丞相诸葛策,是他托我们送信给大柱国。另外,汉军已经退兵。”

    “哦?”小将闻言眉间一挑,神色微动,旋又笑道:“如此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汉军退去,我等便可班师回朝了。”

    虽是一瞬,叶凌的神识也捕捉到小将的异样,便传音给秦卿道:“小心为上!”

    秦卿闻言不露声色,对小将道:“还请带我们去见大柱国,禀报前情。”

    “不急,”小将一摆手,吩咐道:“二位旅途劳顿,歇息一晚,明早我亲自送你们过去。来人,带二位偏帐奉茶!”

    言罢,便有兵士进来引路,将叶凌与秦卿带到另一处空帐里。但这帐中空无一物,甚是奇怪。

    秦卿神色一变,道:“不好!”正要外逃,却被叶凌一把按住,示意她稍安勿躁。

    过不多时,那大帐泛起青光,二人脚下阵纹显露,一股阵法大势升起,锁住四面八方。

    帐布消散,肉眼可见的的青光屏障将二人罩住,那小将立身在前,周围兵士围绕。

    小将道:“汉军去而复返,仍在齐山排兵布阵,你二人为何前来诓我?”他闻听二人说汉军退兵,便觉二人是假冒的奸细,故而先行稳住二人,使他们落入网中。

    “怎么可能?”秦卿恨声道:“诸葛策果无信义!”

    叶凌微皱眉头,只怕是事出有因,毕竟诸葛策没必要欺骗他二人。

    小将手中大印一动,那大阵不断收缩,内中现出两道青光锁链,将二人捆住,挣脱不得。小将便收了阵法,吩咐人道:“将他二人带走,听候大柱国发落!”

    “诺!”

    士兵上前推搡着二人坐上囚车,出营往西而去。

    坐在车里,秦卿问道:“方才奔有机会脱身,你为何拦我?”

    叶凌道:“我们要见大柱国,这样岂不是更快些?”

    “成了阶下囚,谁知是快到还是快死?”

    叶凌闻言微笑道:“秦将军也怕死?”

    秦卿肃穆道:“战死疆场,死得其所;含冤而死,虽死犹恨。”

    “既然不想死,那我们应该就死不了。”

    见得车前骑马而行的小将,叶凌心念一动,好奇问道:“相识一场,还不知将军名讳,可否告知?”

    小将头也不回,出言道:“本将韩石,任左卫牙门将军。原来你们不知本将军名号,因此敢来送死!”

    “韩石!”叶凌猛然想起当初承诺,脱口便问道:“你可还记得太岳城里的谢怜儿?”

    “怜儿!”

    只一瞬间,一把长剑的剑剑尖已抵在叶凌的喉咙前,韩石站在马车边上,剑眉紧皱,语气急切而沉重:“你怎么会知道她?”

    叶凌面不改色,言道:“我曾在太岳城中见过她数次,她托我若有机会到了这军中,让我找一个叫韩石的人,她有一封信写给他。”

    “信在何处?”

    “不在我身上,”叶凌叹息一声,道:“此一路多有经历,那封信现在不在我身上,若要看信,需去南园。”

    当初圣灵教中一战,叶凌将碧玉扳指交给田下事,田下事便告诉叶凌,若他能活下来,可去南园寻他拿回宝物。

    碧玉扳指里是叶凌几乎全部的身家,当初谢怜儿托他转交的信也在里边。

    “南园?”

    这韩石并非世外修道之人,根本不知道南园是个什么所在,但见叶凌拿不出证据,便冷声道:“你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能让我信你?还是剩些气力,留着临死前再叫吧!”

    韩石收回宝剑,重新回到马上,继续招呼兵士前行。

    秦卿在一旁问叶凌道:“你刚说的是何人,这韩石竟如此激动?”

    叶凌微微一笑,反而问道:“秦将军可有心上人了?”

    “我……”

    好在面具遮挡,叶凌看不到秦卿脸上泛起的一抹红霞。

    叶凌苦笑一声,眼前似乎又浮现那永远无法忘怀的模样,喃喃自语道:“这世间最苦的,究竟是生离,还是死别呢?”似是询问,又如同早已有了答案。

    他重又看向远方,不由得想起孙猴儿的话,这世间果有冥府,只是自己要修炼到什么境界,才可能触碰到那个地方呢?

第一百章 弟兄相聚意难平

    歪诗曰:“

    平荒漫漫有雄关,设寨连营势做山。

    莫道旌麾扬万里,黄沙百战几人还?”

    眼见得雄关巍峨,连营千里,一派肃杀之气袭上心头。叶凌虽经历过不少修士间的争斗,却也比不得此等杀气。

    眼前此关名为定疆,当年大乾王朝太祖皇帝引兵马到此插剑为疆,划周为域,以成王朝边界,而后蔡筑起此关。

    来在关前,韩石递上令牌,查验后方才引着囚车进门,来在关内。

    韩石留下士卒看守二人,径自前去通报。

    秦卿伸了个懒腰,揉着肩膀道:“原来囚车如此难挨,以后再也不坐车了,果然还是骑马痛快。”

    叶凌不答,盘膝闭目,运转周天。他已经几次重伤,失去修为。而今再度恢复,更感到境界低微便任人宰割,因此提升实力才为要事。

    可过不多时,便见一道人影急匆匆跑来,语气似惊还喜,招手大喊:“叶子!叶子!你果然还活着!”

    闻其声,叶凌便已知晓来人,正是宁长歌。他睁开眼,见宁长歌跑到近前,微笑道:“大难不死,故人相逢,何其快哉!”

    宁长歌道力流转,一掌拍在囚笼之上,那囚笼轰然炸裂,他道:“这小小囚笼,焉能困住你?”

    叶凌站起身,随手拂去灰尘,笑道:“若不如此,相见不易。”

    宁长歌一把拉住叶凌,将他扶下车来,对他道:“圣灵教一别,我也是侥幸逃生,可惜徐弘、步非云皆被师长带走,听说他二人已经被禁足,被罚闭门思过。我又寻你不着,只好再来这军营找大柱国商议。”

    叶凌知晓宁长歌一向气运加身,因此不多追问,只是提起大哥徐铮时,他微微愣神,喉结动了几动,才吐出数字:“大哥他……可好?”

    当初一别,数载不得相见,叶凌真的怀念当初在云岚镇的日子,那时三兄弟无忧无虑,朝夕相伴,不曾分离。

    宁长歌微微一笑,他对叶凌与徐铮的事有些了解,拍拍叶凌肩膀道:“大柱国就在府中,你自去见他吧。”

    叶凌定了定神,缓缓迈步走到大门前,拾阶而上,来在二门门口,两手下意识的拉了拉衣角,掸去本没有的灰尘。

    抬起头来,目光投入大堂,但见得帅案之后端坐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体格壮硕,面若斧凿,两眼微微抬起,落在叶凌身上,嘴角泛起笑容。

    叶凌手足无措,愣在原地,两眼早已噙满泪水,止不住地滑落:“大……大哥!”

    徐铮站起身走到叶凌面前,一双糙手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珠。火辣辣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叶凌这并非梦境。

    “都是凌虚境的修士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自从那日一别,数载未见,你也长成大人了!”

    比起云岚镇时,叶凌现在身姿挺拔,容貌俊朗,气质出尘,不复小镇中的布衣青涩,邻家少年。

    “大哥,三弟他……”

    叶凌欲言又止,徐铮却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令人心安:“我都知晓了,他虽然在太岳城里被人软禁,但暂时不会有事,尽管放心,咱们早晚定能团聚。”

    二人坐下,却是无言。

    叶凌霎时间猛然醒悟,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小镇少年,大哥也不再是破落的铁匠。二人的身份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许再回不到从前了。

    徐铮轻轻合上案前的文书,看向叶凌道:“你这些年的事,我大都知晓。”

    此言一出,叶凌心头一紧,不可思议的看着徐铮。

    徐峥自顾自的接着道:“在百莽森林失散,到问天宗拜师,清霖城外一场大战,魔域里几度凶险,衔月阁几乎丧生,太岳城中搅动风雨,圣灵教里堪堪废命,我说的可对?”

    “原来大哥全都知道,”叶凌低着头,神情暗淡:“可大哥从来没有出现过,更没有管过我和三弟,眼睁睁看着我几次凶险,眼睁睁看着三弟被抓走,生死不知,音讯全无。”

    叶凌猛然间抬起头,冲徐铮吼道:“大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不管我们了!”

    大堂里死一般沉寂,门口刚迈进一只脚的宁长歌又急忙收回去,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后,徐铮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对不起你们……”

    叶凌听罢,站起身便向外走。他或许知道徐铮有难言之隐,但他就想任性一次。也只有在大哥面前,他才能表现的像个孩子。

    眼看着叶凌走出去,宁长歌方才探着脑袋,看向屋内。

    徐铮重又翻开案卷,提起笔刷刷点点,口中却道:“去陪着他吧,数载的委屈,总该向外吐吐才是。”

    “是!”

    “秦卿!”徐铮又将站在另一边的秦卿叫住,道:“你也有话对我说吧?”

    秦卿依旧带着面具,甲胄在身,迈步走进来,语气冰冷:“原来大柱国还记得我,那你可记得出云关至今战死的数万将士!”

    徐铮的笔微微停顿,旋又接着游动:“我也想一一记下,可这边疆之上,要我应该记得的人太多太多了,何止一道关城。”

    秦卿看着徐铮,不知为何,她似乎也同叶凌一般,满腔的委屈,但始终无可发泄。

    …………

    城关上的屋顶,叶凌盘膝坐在梁上,目光透过层层云海,看到的却是曾经的曾经。

    宁长歌立于他身侧,见他不发一言,反倒自顾自的说道:“大柱国真不愧为一代兵家虚圣,抵挡大汉诸葛丞相也从容不迫,令汉军无可乘之机,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叶凌远远看向另一处山岭正在集结的军队,出言问道:“汉军没有退?”

    宁长歌道:“不知为何,先前汉军虽有拔寨撤退的迹象,但很快去而复返,军中皆言那是诸葛丞相的诱敌之计。”

    叶凌不解,诸葛策定然不会诓骗他,只是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宁长歌笑道:“何必去苦恼征伐之事,你我皆化外之人,理该远避红尘才是。”

    叶凌闻言摇头:“天道之下,难逃红尘,俗世仙山,并无区别。你忘了自己怎么被逐出仙门的吗?”

    宁长歌无言,转而抓住叶凌肩膀,没好气的道:“自然就是因为你这个灾星,把我的好运气都给弄没了,我不管,反正我现在没有了容身之地,就只能赖着你了!”

    叶凌含笑,他与宁长歌虽相识不久,但也算情意相投。尤其他被盛清瑶带走好,宁长歌真的找来徐弘等人相救。单是这份情谊,便值得叶凌终身报答。

    两人坐在楼顶,直聊到天色昏暗,星河高悬,方才散去。

    叶凌重又站在徐铮的府堂门前,见烛火通明,徐铮将手中书卷轻轻放下,对叶凌道:“听说你那太虚峰的醉云酿很是不凡,难道不请大哥尝尝?”

    叶凌迈步走进去,耸了耸肩,道:“储物道器不在身边,想请大哥也没有酒啊。”

    徐铮是爱酒之人,只好惋惜一声,将一坛酒丢给叶凌,道:“皇家的定乾坤,尝尝。”

    叶凌拍开封泥,举坛变饮,随后长出了一口气,道:“虽是皇家之酒,味道却不如边城的烈云烧痛快。”

    “一阴一阳谓之道,”徐铮道:“皇家统御江山万里,亿兆臣民,岂会只用刚力而没有怀柔,既有光明正大,也要阴损狡狤。因此这定乾坤喝起来,总是令人不那么舒服。”

    叶凌将酒坛轻轻放下,对徐铮道:“大哥,我在太岳城见到了一些东西,百里龙腾他……”

    话未说完,便被徐铮打断道:“无需将那些事告诉我,我已经猜出了几分。”

    “大哥难道无动于衷?”

    “你想我怎么做?”徐铮盯着叶凌,沉声道:“长空之所以找我回朝,就是为了让我统御这千万兵马,不要与诸葛策鱼死网破。陈长缨也是如此心思。百里龙腾欲借杀伐成就大道,暗中有数不尽的人希望他成功,我拦得住同样被人当刀使的诸葛策,却拦不住人心向道!”

    “如此之道,可还是道?”叶凌反问:“以亿万生灵之性命成就一独、夫之道,此道可为?”

    徐铮默然,叶凌接着道:“我在太岳城外的小镇学堂里,见过了夫子,夫子教给我的,与大哥说的不同。”

    言罢,叶凌将诸葛策留下的信给徐铮道:“这是诸葛丞相托我转交给大哥的信。”

    徐铮接过来,却并不打开,只是道:“我已经知道诸葛策要说什么了,这信无需去看。倒是你,要去何处?”

    叶凌道:“不知,我该去寻三弟,将他救出来,也该去寻找师弟,他不知所踪。还有几个故人,需要去见见。”

    说着,他便向外走。

    徐铮却叫住他道:“别走,跟我一起回太岳城!”

    “太岳城?”叶凌驻足回望,不可思议的看着徐铮,道:“大哥掌万千将士,岂能轻易离开?”

    徐铮却摇头道:“诸葛策也该看清了天下局势,我虽不在,他也不会有所动作,我尽可放心离去,更何况这些日子,太岳城出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也该回去看看才是。还有老三,咱们总要将他带回来啊。”

    叶凌点点头,道:“既如此,我与大哥同往,去救三弟”

    他刚要走,又想起一件事来,转身对徐铮道:“大乾皇后给大哥写了一封信,本要我带给大哥,却又当着我的面烧掉了。只说要我将此事告诉你,再没有说别的。”

    徐铮闻言虎躯一震,默然良久,才摆摆手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太岳城。”

    待叶凌离开,徐铮对着门外夜空,自嘲一笑:“你还是在怪我啊!”

第一百零一章 猛虎一动两朝惊

    日初红霞,云开雾散。关内鼓声响过三通后,但见得帅府衙门大开,一片肃穆。

    左右两厢设座,共十几位将领齐聚在此。这些人俱是大乾军中的宿将,不仅深谙兵家战法,更兼修为精深,不可揣测。

    正中央帅案之后,徐铮一身寻常布衣,端坐在上,不见有丝毫威压,却实实在在地镇住各军将领。

    朝中曾有言:“雍州千万兵马,只知大柱国徐铮而不知有大乾朝廷。”

    正因如此,当年朝臣不断弹劾徐铮,令其弃官归隐。此番再出山,国子监、都察院、翰林院等处言官清流们依旧弹劾不断。

    底下众将互相传音,窃窃私语,只待徐铮轻咳一声,众人立马收了心思,正襟危坐,不敢造次。

    徐铮目光微微抬起,看向庭外,说不出的威严气派。正是:“

    传令营门天下震,武征九域颂威名。

    谋猷帷幄军施勇,赏罚端严士逞英。

    擒献元戎息外寇,承心怜苦恤生灵。

    捐身了却凡尘事,不过平疆定太平。”

    良久,徐铮收回目光,对众将道:“朝廷几次下书责我畏敌不前,养寇自重。我要去太岳城一趟,安一安这天下人心。”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一年轻小将起身便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柱国运筹帷幄,何必理会那群穷酸文人?”

    又一中年智将沉声道:“朝廷腥风血雨,前者已经逼死了王丞相,难道他们又想向将军举刀?”

    一霜鬓老将抚须道:“大柱国从不将朝廷宵小之辈放在眼里,此番回京,可是另有隐情?”

    徐铮不言,只是听着众人议论纷纷,不做回答。

    右手边一中年文士抬了抬手,示意众将静言,随后道:“众位稍安勿躁,既然徐帅有此意,我等遵命便是。不过这前线之事,还请徐帅定夺。”

    徐铮扫了一眼众人,出言道:“我虽回京,但诸葛策绝对不会趁机进兵,你等只要各自把守城池关隘,便可保无虞。”

    “是!”

    “韩石!”

    “末将在!”韩石坐在靠近帐门的最外侧,不曾想徐铮会叫他的名字,急忙起身听令。

    “命你率部把守界牌山,如果有急,立放狼烟。”

    韩石脸色微微涨红,心中激动万分。这界牌山乃是两朝边境之地,汉军必经之路。万难想到徐铮会将此地交给他来把守。

    “末将领命!”

    待韩石领命退帐,霜鬓老将皱了皱眉头,出言道:“界牌山乃我朝门户之地,令此黄口小子把守,岂非太过儿戏?”

    徐铮却摆手道:“我当年十五岁从征,二十八岁掌三军,拜上柱国,岂不是更儿戏?”

    此语一出,众将皆摇头轻笑,无言可对。

    徐铮慢慢站起身,道:“前线安危,交给各位了。”

    “遵令!”

    …………

    城关之上,叶凌迎着晨风,立于墙边,远处是盘膝打坐的宁长歌。

    不多时,秦卿走上城墙,站到叶凌身侧,道:“你要回去了?”

    叶凌点点头:“还有事情没做完,自然是要回去,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秦卿摇了摇头,道:“仗还没打完,我麾下的弟兄都去了界牌山,我也要去找他们,带他们一起回家。”

    “一定会的。”叶凌转头微笑:“我们也一定会再见。”

    秦卿欲言又止,终究是点了点头。

    叶凌又道:“下次见面,能让我看看不戴面具的你吗?”

    秦卿默然,随即转身便往下走:“那你可要来找我啊!”

    望着秦卿背影,叶凌小声道:“一言为定!”

    待秦离去后,宁长歌自打坐中苏醒,几步来在叶凌身侧,问道:“几时出发?”

    宁长歌如今被逐出飘渺宗,已是一介散修,无处可去,便打算跟着叶凌一道去太岳城看看。

    叶凌道:“大哥还有些事情交待,完后便走。”

    宁长歌道:“不愧是大柱国,哪怕面对诸葛丞相,也如此从容不迫,敢大摇大摆的离开。”

    叶凌道:“大哥说了,别人不关心的事,对面告诉他也记不得。别人拼命想知道的事,再怎么保密也守不住。更何况比起诸葛策,有人更关心我大哥的一举一动。”

    “哦?”宁长歌眉间一挑:“何人?”

    未等叶凌回答,便见韩石急忙走上来,对二人道:“二位仙长,之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宁长歌摆了摆手,叶凌却致歉道:“我应了谢姑娘给你带信,却食言,实在惭愧。”

    韩石笑道:“叶道长不必挂怀,我大概能够猜到怜儿要说什么,这是我给她的信,望道长帮我转交给她,就说此战一了,我便回去见她。”

    说着,韩石取出信交到叶凌手中。

    叶凌收好,道:“定会送达。”

    说话间,城门缓缓打开,一辆独角异兽拉着车辇飞驰而出,渐渐攀上云头,踏空而去。

    叶凌与宁长歌向韩石告别后,亦运转道力,踏空而起,随着车辇离去。

    …………

    界牌山南千里外,汉军连营在此。中军帐中,诸葛策伏案理事,不时轻咳几声,姿貌憔悴。

    帐外,杨礼眉挂喜色,快步走进来,对诸葛策道:“丞相,徐铮今晨已经离开军前,回返太岳城了。”

    诸葛策头也不抬,说道:“知道了。”

    杨礼不解,问道:“少此心腹大患,正是我军进兵之机,丞相难道弃之不顾?”

    诸葛策不答,伸手拿起案头羽扇,缓缓站起身来,迈步还在帐门处,看着正演练阵法的将士。

    “丞相!”杨礼在身后急道:“此乃天赐良机,若是舍弃,可再难有之了!丞相六出齐山,欲中兴我大汉,为何今日却……”

    杨礼话未说完,诸葛策摆了摆手,道:“先帝仁义之君,凡事以百姓为念,以仁德治天下。亮继承先帝遗志,虽九死未悔,但我不能不顾天下苍生,先帝也绝不会要那尸骨堆起来的大汉!”

    闻此言,杨礼不解:“丞相此言何意?”

    话音刚落,便见天边一道金光闪过,一条黄金龙影现在大营上空,随即化作圣旨卷轴展开,文字清晰可见,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奉上御,令丞相诸葛策即日出战,不得延误时日,钦此!”

    读罢,那圣旨散作金辉,消散无踪。

    杨礼叹道:“这已经是陛下第三次下旨令丞相进兵了。前时陛下对北伐之事并不理会,此番为何如此重视?”

    诸葛策眉头微皱,对杨礼道:“杨长史,我要与陛下见一面,请你立刻去准备。”

    杨礼微微一愣,急忙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

    太岳皇城一片寂静,便是来往的宫女太监也不曾多发一声,倒是缺少了太多的生气。

    司礼监就设在皇帝精舍的二门以外,方便随时呈报消息。不过一间普通的房子里,却掌握着整个王朝的各种消息,而第一个知道这些消息的,正是首席秉笔太监高和。

    如往日一般,高和坐在司礼监屋内,整理着今日送上来的奏折。

    正这时候,张漠走进来,递上一份呈奏:“捕风的消息,今晨,大柱国离开齐山,要回京城。”

    “哦?”高和微微吃了一惊,急忙接过奏报,边看边问:“何人陪同?”

    “他的义弟叶凌与叶凌的道友,宁长歌。”

    高和看罢,将奏报合上,对张漠道:“速去呈给主子。”

    “是。”

    还未等张漠出屋,便见王锦走进来,看向张漠手里的奏报,似笑非笑的问道:“有什么急事?”

    张漠不言,高和便道:“是前线的军情,要呈给主子。”

    “可是齐山?”王锦看向张漠。

    高和却道:“是梁州的事,漠儿,还不快去。”

    张漠点点头,与王锦擦肩而过,直奔内庭。

    王锦看向张漠许久,才转过身对高和笑道:“干爹,该换班了,您老先去歇歇,剩下的交给儿子来办。”

    高和点点头,带上帽子向外走,但到了门口时,突然出言道:“锦儿,咱们司礼监的人里,属你最聪颖,遇事机变,漠儿他们都不如你。只是这聪明也要用对了地方,那才是真聪明!”

    言罢,高和迈步离去。

    王锦看着高和的背影,嘴角几分讥讽,几分嘲笑,但更多的是隐隐的担忧。

    …………

    太师府里,梁敬一正捧着一卷古书在读,左相周擎陪坐在侧,笑着道:“最近御史台,翰林院,国子监的那帮人成天闹腾不休,弹劾徐铮的奏折,快能铺满这个屋子了。”

    梁敬一头也不抬的道:“狂犬吠日罢了,换了徐铮,他们谁能在齐山顶住诸葛策?”

    周擎闻言一笑,道:“那又如何,待梁晨打退了大衍,那徐铮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梁敬一又道:“贾成道这个老狐狸已经开始夺军权了,他将四皇子派往琼州,便是要他接替梁晨掌管兵马。届时三位皇子夺嫡,他便可以与我分庭抗礼了。”

    周擎冷笑道:“就凭他贾成道,恐怕还成不了道!便是徐峥也不能容他,哪里还需要我们动手?”

    “混迹朝堂这么多年,你怎么也同那帮清流一般天真了?”梁敬一慢慢直起身,对周擎道:“你可知道,今晨徐铮已经离开齐山,正往京城而来。”

    “回京?”周擎微一吃惊,问道:“恩师可知道他为何这个时候要回京?”

    梁敬一注视周擎良久,随后摇摇头,慢悠悠的站起来往前走:“自己想,别老等着我告诉你。”

    周擎脸色一沉:“难道是因为王元忠和废太子?”

    梁敬一不答,只是道:“越是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其目的有时候就越是单纯。他一样,陈长缨也一样,都是痴情的傻子,好用的棋子。”

第一百零二章 糊涂王爷老顽童

    “好远的路啊!”

    一片云海之间,宁长歌与叶凌踏空而行,脸上泛着疲惫,叫苦着喊道:“实想不到,这满是女子的红袖书院,竟然藏在这杳无人烟的鬼地方。”

    叶凌负手立在木剑之上,望向远处山川交错,林密谷深,笑答道:“我听闻仙道七脉中只收女弟子的玲珑福地与水镜洞天,宗门所在也是不为外人所知,弟子更是不能随意外出。看来这只有女子的宗门,规矩大的很呀!”

    “都是些冥顽不灵的老迂腐,”宁长歌没好气的道:“口口声声的保护女子,实际上还不是自己用规矩管门下的弟子。不过是留着她们给自己人欺负罢了。”

    叶凌闻言一笑,道:“这世上的人不尽是如此。教人时头头是道,等到自己身上可就记不得那许多的礼义廉耻了。倘若人人都把监督别人的尽头放在自己身上,这天下哪里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可惜啊,庸人自扰,扰成庸人啊!”

    宁长歌含下一枚恢复道力的丹药,四下环顾了一圈,言道:“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咱们歇一歇再走吧。”

    叶凌点了点头,便收了木剑,与宁长歌几步落下半空,踏上地面。

    依着一棵古树,面对一湾潭水,二人盘膝打坐,恢复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叶凌神识一动,猛然间一睁眼,便见眼前一张陌生的面孔,几乎贴了上来。

    叶凌猛然大惊,两臂刚要用力,却被那人抬手按住,竟是动弹不得。

    “太好了太好了,可算是有人过来,这些天真是憋死我了。”

    说话的这人是一老者,满脸兴奋的看着叶凌,道:“陪我玩儿,陪我玩儿!”

    叶凌几番挣扎,却连半点力气也发不出来。这老者的两只手仿佛自带禁制,将叶凌封印住。

    一旁的宁长歌亦惊醒,见了此状大喝:“快放开叶子!”

    说着话,宁长歌袖中祭出一把青色长刀,冲着老者迎头砍下。

    哪知老者歪头一笑:“玩打架游戏吗,好呀好呀!”说着话,他便松开叶凌,身形暴退过去,轻松躲过。

    叶凌也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同时向后一退,体内道力疯狂运转,木剑早落于手心,剑气纵横,锋芒毕露。

    抬眼打量这老者,但见他:“

    霜发扎成朝天揪,雪须乱编几条龙;逢人笑眼如弯月,童颜嫩面红彤彤;锦衣玉带沾泥垢,赤双大脚踏路通;荒山野叟惊行客,不知谁家老顽童。”

    老者眼睛闪烁,不停对着二人挥手:“赶紧出招来打我,快点快点!”

    叶凌与宁长歌对视一眼,只身形后退数步,紧盯着老者。二人见这老者疯疯癫癫,又深不可测,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老者见他二人不动,神情甚是急躁,两只脚不断跳上跳下,拍着大腿道:“不是说好了玩打架游戏吗?你们还不快来打我。把我打死都行,别在那边干看着。”

    二人不明所以,叶凌一拱手:“我二人只是路过此地,如有打扰,实属冒昧,还请前辈见谅。”

    “什么前辈,”老者道:“我叫百里太造,你们叫我百里太造,不是什么前辈!”

    “百里太造!”宁长歌惊呼道:“原来您就是大乾王朝的百里太造!”

    “对对对,我就是百里太造,这回咱们可以好好玩儿了吧?”百里太造抖着身子,满是急切。

    叶凌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便问宁长歌:“你知道此人?”

    宁长歌道:“百里太造是百里龙腾的叔叔,人称‘糊涂王爷’,常行孩童之事,又叫他‘老顽童’,平时疯疯癫癫,不知道什么修为。”

    “对对对,他们都这么叫我,百里太造是我,糊涂王爷是我,老顽童也是我。”百里太造突然凑到两人身前,憋着嘴道:“别管我叫什么了,你们要是再不来打我,那我可就要打你们俩了!”

    话音未落,百里太造冲着宁长歌便打出一拳,拳风力道强劲,吹得宁长歌面目改变,哀叫一声。

    可再一睁眼,那拳头停在宁长歌鼻尖前一毫之距。百里太造转头看向叶凌手里的一块令牌。

    这令牌漆黑如墨,是行前徐铮给的。叶凌慌乱之下,急忙将它取出来,对百里太造道:“前辈看这个,是徐铮大哥让我们来找太后的!”

    百里太造一把抢过令牌,仔细把玩一番,丢下吓得瘫软在地的宁长歌,笑着道:“这可是好玩的,原来你们要去找太后啊,可是你们进不去!”

    叶凌已经听宁长歌说过,红袖书院不许男子踏足,不过临行前,徐铮已经有了交待,他便道:“前辈可否告知红袖书院所在,我们有事要办。”

    百里太造将令牌丢给叶凌,嘿嘿一笑:“先陪我玩儿玩儿再说!”

    话音未落,百里太造一拳打来,拳风刮起狂风,将叶凌围在中间。

    叶凌脸色一沉,周身锋芒之气破开周围风障,施展玄天残影,急掠而逃。

    “有意思,有意思,”百里太造笑着拍手道:“要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么,好啊好啊,老鼠快点跑,我这只大猫就要来抓你了!”

    话音刚落,百里太造化作一道残影,紧追着叶凌逃离的方向。叶凌将玄天残影施展到极致,也只是暂时没有被赶上。

    宁长歌提着一颗心,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海之间,雾气浓郁,百里太造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不见叶凌的身影。

    下一瞬,他眉头一皱,反手挡起一掌,将突然从右边刺出的木剑挡住。

    叶凌见偷袭不成,急忙退去,重又借着云雾隐藏身形,不见了踪影。

    反复几次,谁也奈何不得谁,弄得百里太造满脸烦躁,抓耳挠腮。不过马上,他便眼珠一转,似乎有了办法。

    只见百里太造在原地不断转圈,张望寻找叶凌。紧接着,他又猛然转身,两掌相合,夹住了叶凌刺出的木剑。

    百里太造哈哈一笑:“好小子,这回我看你怎么逃。”

    哪知叶凌挣脱不开,便脱手放开了木剑,退后隐去。

    谁想百里太造满脸堆笑,道:“看你这回还往哪里逃。”

    说完,他便松开掌力,木剑似有灵性般急飞而去,重新回到叶凌手中。却不想百里太造紧随其后,一跃而起,落在叶凌身后,两掌搭在叶凌肩头,任叶凌有万钧之力,也挣脱不开。

    “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百里太造喜出望外,便同赢了游戏的孩童一般无二。

    叶凌无奈一笑,道:“前辈机敏,我认输了。”

    百里太造放开他,走到他面前道:“我好久没玩的这么痛快了,太好玩儿了,太好玩儿了。”

    叶凌一笑,问道:“前辈既是大乾皇族,为何躲在这荒山野地之中?”

    “别提了,”百里太造皱着鼻子,不高兴的道:“我本来呢跟太后一起到那个什么书院去玩儿,哪知道这个破书院不让咱们男人进去,结果就剩我自己在这。你可不知道,我待的多无聊。起初还能和这山里的妖兽一起玩玩儿,可惜它们都太弱了,死的死,跑的跑,我都好几天没见到活物了。”

    叶凌听罢,脸上微笑稍减,背后却是毛骨悚然,满是冷汗。难怪他未感觉到这四周有何鸟兽的踪影,却是被眼前这糊涂王爷给“玩”没的。

    “不过今天遇见你们,可着实太高兴了。”百里太造脸上笑容灿烂,竟令人怕不起来。

    叶凌道:“前辈既然尽兴,也该告诉我红袖书院的所在了吧?”

    百里太造却摇头摆手的走到一边,道:“你们不要去了,那里看门的女人好凶的,我都不敢进去。不要去了!不要去了!”

    叶凌无奈,拱手道:“我们有重要的事要见大乾太后,还请前辈告知!”

    百里太造纠结了许久,终究是皱着眉头道:“唉呀,烦死了烦死了,我告诉你就是了,来来来,我带你们去找。”

    话音刚落,百里太造一把拉住叶凌,踏步便走。看似闲庭信步,速度却出奇的快。二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宁长歌面前。

    宁长歌见叶凌平安无事,长出了一口气,却不敢多说话。

    百里太造伸手指着远处一个山涧,道:“哪里就是红袖书院所在了,你们去吧。”

    “果然也是在一处小世界中!”

    叶凌不言,仔细查看一番却见到的只是普通景物,找不到入口。

    宁长歌道:“这哪里有什么书院,这分明就是一片山林。”

    “谁说的,你那眼睛真该丟了,”百里太造伸手朝前一点,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紧接着,一道神光自指尖发出,点在那一片虚空之上,但见得空间一阵扭曲震荡,现出一片锦绣内景。

    突然,一声娇喝传至耳边,震荡心神:“老顽童,你又胡闹。若不看太后面上,必令你血染青山!”

    那声音内含道韵,震得叶凌心神不宁,宁长歌几欲吐血。

    百里太造一脸得意的道:“看吧看吧,我就说这个守门的女人特别凶的吧!”

    “你住口!”

    一道身影,自那空间缝隙再走出来,立时霞光万道,瑞霭缤纷,一股无形的道势笼罩整片天空。

    叶凌抬头一看,只见这女子:“

    神色七分盛怒,矜持三许端庄。罗裙浸墨泛威光,淡描柳眉眸上。

    饱览琅寰阁典,登堂红袖添香。窗前书外世尘扬,道理实分谁讲。”

    那女子冲百里太造道:“老顽童,你若是再来搅扰我山门清静,我必行圣人之道,以直报怨,对你不客气!”

    百里太造赶紧道:“别误会,别误会,这次可不是我故意要吵你,是这两个小朋友找你,我就是个带路的,告辞啊,告辞!”

    话音刚落,百里太造便几个闪身,消失在了山林当中。

    叶凌与宁长歌对视一眼,猛一抬头,与那女子目光相接,顿时一股寒意袭上心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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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仚介绍:
九霄鸿蒙化神魂,倾覆乾坤落凡尘。
手握天机夺造化,世间难容此般人。逐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逐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逐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