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洛蓝的西游记TXT下载洛蓝的西游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洛蓝的西游记全文阅读

作者:不懂拐弯     洛蓝的西游记txt下载     洛蓝的西游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洛蓝的西游记全文阅读

关于加QQ

    最近收到许多留言,做推书。

    谢谢厚爱。我对这方面不是很懂,还请指教。

    请将您的推广计划发到以下信箱里,容我拜读、学习。

    budongguaiwan@

引子

    天地暝而星光衰。

    日落后的山水城被西城外巨大的青山阴影所覆盖,显得幽暗而冷淡。昏黄的路灯被生长极欢快的高大行道树所遮挡,徒劳地想照亮三米外的路面,却唯有脚下一滩光圈勉强算是为夜归的人带来一丝帮助。

    骑着共享单车的人轻快地划过下坡拐弯,地上偶尔出现的枯黄草茎被车轮掀起的风推动地打了一个旋儿,再换个地方安逸地躺下,等待下一次外来推力的光临。

    一个彪形大汉从树下跳出来堵住了共享单车的去路,两个人低声嘀咕了一会便各自散去。青山下的夜色恢复了正常的安宁。

    今天市人民医院骨科值班医生是洛可嘉,他今年三十余,高大、英俊、阳光,在宽大的衣袍下藏着十年健身房锻炼得来的紧绷的皮肤和凝实的肌肉。微博上不露脸只露肉的照片往往能得来数十万的点赞——呼唤露脸的粉丝是如此之多,以至于洛可嘉好几次拗不过威胁,把下巴装了半个在相框里——哪怕是形状并不出挑,也能惊起阵阵网络欢呼和嘲讽。一个下巴能证明什么呢?大概仅能证明网友的联想能力吧。

    洛可嘉查房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跟妻子Mandy通电话,确认三岁的儿子和一岁的女儿都睡下了,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今天本来不是他值班,但主任要求你代班,哪怕你是在亚麻国修炼过的海归博士,领导的话就是圣旨。这体现了你的情商是不是和智商相匹配。

    当初洛可嘉和亚麻国土著妻子Mandy携子回国,是冒着巨大(传说中的政治)风险和压力的。而且金钱损失也相当大——但是全球未来在天朝,回来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

    全球疫情如火如荼,放任自流的大环境下,“我的身体我做主”的老百姓都像疯子一样——在亚麻国找到心仪的安全的工作并不容易。

    所以回到家乡,如果反而因为“不能和同事搞好关系”而致使命途多舛,那乐子就大了。

    Mandy在市区一家英语机构当老师,陪小孩子唱唱跳跳说说讲讲,指导大孩子辩论、阅读。夫妻二人都是高收入,有老人帮忙,日子过得极轻省,远比在亚麻国时舒适。唯一不让人放心的是最近国内刮起“禁止孩子花大量时间学英语”、“取消英语考试”、“唐诗宋词才是文化传承”、“洋垃圾滚出天朝”的议论——但对Mandy来说,这不会有太多的影响:首先她是美女,不存在性侵天朝小姑娘的可能;其次,英语目前是全球通用语言,又不是已经死亡的文言文,学口语是刚需。有钱人不可能跟随着教育部门的瞎指挥而放弃对二代三代的提升计划!最可怕的“双-运动”针对应试教育波及甚广,让许多外教在国内找不到工作,只能在网上做直播卖货,或者做商务英语。对Mandy来说有没有这份工作其实并不怎么在乎,洛可嘉赚的不少,而两个混血孩子已经够她忙碌了。

    洛可嘉草草翻了一遍今天的入院记录、急诊记录。大概十点过后就可以确定能轻松些了,打架断骨头或者爬高摔断腿的数量会降低,而起夜滑倒的案子很可能到下半夜才会出现。

    洛可嘉正想着是不是在办公室地面上做三百个伏地挺身,或者五组三分钟平板支撑……他打了个哈欠——或者先在沙发上眯一会儿?

    他坐下,将一个抱枕紧紧搂在胸前,这个抱枕上绣了一颗大树,圆滚滚的树冠,里面藏着一只翠鸟。

    门忽然开了,一个面目被口罩遮挡的人一步跨入,他手里提着一根棒球棍。

    洛可嘉惊得站直身子,来者不善。

    那人提棍向洛可嘉头上打来。洛可嘉举起抱枕抵挡,怒喝,“你想干什么?滚出去。”

    那人棍子打在洛可嘉手指上,清脆的骨头碎裂声响起,洛可嘉手一软。

    “我要打死你这个庸医!还记得不记得李淑芬?”

    洛可嘉很想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李淑芬,可惜下一棍直奔头顶而来,他只来得及歪了歪头,便听见颈椎清脆地碎裂声,于是陷入无边的黑暗。

新来的(上)

    天,是绿莹莹的,巨大的绿叶如伞,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空气里充斥着甜香,有点腻,但是如果你将这甜香吞入腹中,竟然会产生饱腹感。这墙是木制的,漂亮的金丝在墙面下密密匝匝。地板上同样金丝铺垫,星星点点的金纹发出深浅不一浓淡变幻的光芒,让你有一种一步踏入天宫的感觉。

    嵊蓝敲了敲门。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睁开眼睛自己就立于木板门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几岁,长啥样。他下意识地敲门,似乎笃定里面有人,而且会开门并且和和气气地说话。

    他的感觉是对的。

    这是一间大得毫无意义的教室。长大概十丈,宽起码五丈,无数枝叶包裹着这空间,桌椅俱全,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前面一块广阔的黑板延伸开来,仿佛星球大战中参议员办公室的窗户。但这么个巨大的教室里居然只坐了十几个学生?

    “进来吧,”一个甜美的声音清冷地说。

    嵊蓝乖乖地低头走进教室,十多双眼睛从桌面上、黑板上转移到他身上。教室里的空间在目光的交织下发出一阵颤抖。似乎这些目光中有无尽的能量。

    在这些强大的目光看来,嵊蓝是个可怜的小男孩,大大的脑袋,瘦削的肩膀,巨大的制式厚衣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活像一根发了一半花的蒲公英球。他背上的大书包比整个人都宽,如同一只怪兽压榨着蒲公英可怜的水份、维生素和糖。

    目前嵊蓝还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滑稽。

    女老师扶了扶眼镜,媚然一笑,背对着全班,弯下腰,面对面堵住嵊蓝的目光和蔼地道:“你是新来的同学?”

    嵊蓝一时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他向老师一躬,“我叫……”,他的脖子深处响起噼里啪啦一串爆竹声,他愣了一下,一个名字如同扑向松果的松鼠出现在他的脑子,“嵊蓝。请多多关照。”他的声音清脆而弱小,从瘦瘦的胸膛里平铺直叙地飘荡出去,有点怯怯的,似乎并不赞同自己有这样一个奇葩名字。

    所有的人看西洋镜一般盯着嵊蓝,目光里透露出有限的兴趣,但更多的则是冷漠,“小不点离我远点”的含义是如此明显,连老师都一时说不出更多的欢迎词来。总不能违心地喊:“欢迎来到相亲相爱的丙卯班级”吧?甚至门牌上边丙卯二字都不存在,那个门框上什么都没有。

    嵊蓝的脖子里嘹亮的咔咔的声响倒是引来了几道关注而稀奇打量的目光,随着他脖子安静下来,没有更多的古怪可以欣赏了,那唯二的两个人也将目光转开。

    没有欢迎,没有排斥,没有好奇,甚至都算不上承认你是新成员。

    美女老师背后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半透明森蚺,教室温度骤然降低,它居高临下打量了一下嵊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扁平而无趣。

    嵊蓝愣愣地看着美女与森蚺的奇怪组合,这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不分级共同挤一个班级,而教室是亚马逊原始部落的装修风格……而且这些人都是熟悉的亚洲蒙古人种,嵊蓝忖道,难道自己到了南美洲?封闭的印第安部落?

    森蚺法相!

    啧啧啧。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魔法世界……那美女老师便指着前排空座位道:“你坐那里。”

    教室里的人坐得稀稀拉拉的,空位子不少。坐前排也好,离老师近些,不被欺负。

    嵊蓝发誓,当他放下书包时,看到一个犀牛角从第二排的那个男生脸上缩回到鼻子里,好像吸入了一坨鼻涕。

    看着嵊蓝震惊的目光,那个男生憨厚地对嵊蓝笑笑。

    我就知道,我定是穿越而来……但是我是谁?一片空白。

    第一排只有两三个人,隔壁——不能算同桌,因为巨大如同手术台一样的桌子前只坐了一人。那是个娇小可爱的女生,小鼻子大眼睛,冲天小辫黄黄的。俏皮的小脸,薄薄的嘴唇——符合小男孩对漂亮女同学的一切标准。她雪白的手指捏着铅笔或橡皮之类的东西,一丛细碎头发从耳后调皮地落下挡住了半个脸蛋。长长的睫毛下漆黑的光芒如同夜晚最亮的星。

    当嵊蓝隔着大桌子腼腆地冲她笑笑时,她抬高了鼻孔,两枚獠牙从下牙床伸出来,点开了脸颊一对小酒窝,然后缩小,收了回去。什么情况?美女画皮?

    见嵊蓝呆愣地看着她的嘴,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她不耐烦地无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獠牙又放了出来,直指嵊蓝,牙面反射着雪白的不祥之光。

    嵊蓝心惊胆战地转过头,不敢多看那女孩儿。嗤嗤的笑声从那座位上传来,估计那小女孩正笑得花枝乱颤,那娇喘的笑声里似乎还有点召唤或勾引的意思。但嵊蓝坚定地看着老师,目不转睛。此时老师正在黑板上努力写下最后一排数字,旁边还罗列着杂乱无序的图形和箭头,而她的森蚺法相正威严地在后脑勺上扫视着学生,可能是在抓开小差的,也可能在防备偷袭。

    这都是些啥?

    一阵强烈的危险从天而降,嵊蓝的心开始狂跳,感觉一双冰冷的爪子悄然摸上他的后背,停留在脖颈处……他想扭头去看,但寒气使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连灵魂都被固定在了座位之上。嵊蓝想扭动身躯向后看去,但又不敢。救命,鬼上身啦……

    美女老师的森蚺盯着嵊蓝的身后,嗞了嗞牙,可能在笑——它的主人扭过头说到“如果两头鹦鹉相对飞来,甲的速度是1.5米每秒,乙的速度比甲快一倍……你!又!控制!不住!你自己!了?”随着声音陡然提升了一倍,她的头顶那只巨大的蟒蛇立刻变脸,它张开血盆大口向嵊蓝猛冲下来。

    大恐怖如洪水倾泄而下,嵊蓝就像是陷在恶梦中的小仔鸡看着老鹰扑下而完全没有反应,那森蚺掠过了嵊蓝的头顶,却带走了他颈后冰冷的感觉。

    嵊蓝猛一回头,那身后的男生脖子居然变得有三尺长,正在拼命往回缩。老师的巨蛇尾巴从他头顶掠过,那男孩子无辜的细腻白嫩的手上泛起一抹绿光,将一对小爪子吸入指甲盖。嵊蓝注意到他的双手手指有六根。

    那男孩眼睛对上嵊蓝,谦虚地笑笑,吐出一条蛇信,黢黑黢黑的牙齿如同黑洞,吞噬着光。

    这是条毒蛇。

    嵊蓝打了个寒战,回身又去看老师,她扶了扶眼镜,依然美丽动人,森蚺在空中冷笑地扫视着全班。

    全班同学因老师的暴怒而兴奋,低声咳嗽,眼风乱飞,手指无意地转笔,脚下摩擦声连成一片。

    老师冷笑地道:“有种就冲出去,打败——”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了,因为响起了“叮,叮,呆~”的声音。随后嘈杂的声浪四面八方响起……

    这是下课了。

新来的(下)

    教室里脚底板摩擦地面的声音越发地急促起来,老师放下扶着眼镜的手,美丽的脸上神色极其严肃。嵊蓝发现到她的指甲油在不停地变幻颜色。

    这位眼镜老师双手环抱住胸道:“如果算不出相距1000米的两只的鹦鹉在几分钟后在什么地点相遇,你们别下课了!”

    底下摩擦地板的声音陡然一停,随即哀号一片——课间休息总共才六十分钟!

    一只女孩蹿得老高,“老师我算出来啦!”众人轰地一声向她看去,她一个蛙跳就从教室倒数第二排跳到老师眼皮底下,轻轻松松跨过三丈距离。她背后有一只透明青蛙在空气里欢快地拍打着脚蹼,她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张枯黄的纸片。

    眼镜老师瞟一眼说,“好了,全体女生可以下课了,你们一定要感谢……”

    感谢谁不重要,五六个女生尖叫欢呼和男生痛斥老师不公平的声音如同爆炸一般将装着小妖怪的教室填充成了正在泄气的高压锅。

    嵊蓝摸摸脖后颈,这道题……

    美女老师娇声笑道:“哪个男生争气点,把时间算出来,地点也就……”她银铃般的声音轻轻松松地压下了抗议浪潮。

    一个懒懒的声音道:“一群垃圾,这么简单的东西都算不出……”全班同学,包括跃跃欲跑的女生,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欢呼笑闹被堵在了肺泡里,甚至连呼吸也暂停了一瞬,随即大量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嵊蓝轻轻回头,最后一排里站出来一个男生,长脸大眼,酷酷的表情像极了便秘患者,嘴角不屑地歪着,头发焦黄,盖住了半张脸……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这种人往往很聪明或者很有钱,或者体育很好,多半连老师都不随意招惹。

    这位班霸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头发、牙齿、项链、裤带全反射着金色,连脚下的鞋子也是黄金靴。脸什么的只好说是长相端正,但给人的感觉是:真帅呀。

    不对,他的脑后探出一只金丝猴,鬼鬼祟祟的模样把主人的帅痞亮相至少拉低了十个段位。

    他向前一伸手,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天上——其实是挂在了眼镜老师头顶的树枝上,一片纸飘飘荡荡落下。头顶没有墙壁,只有树枝,从缝隙里漏下淡淡的光,这是个梦幻世界,浪漫而且环保。森蚺又嗞了嗞牙,渐渐放低头与口,似乎在表示,虽然你这个猴子给我塞牙缝都不够,但是如果我不来吃你的话,你也莫来招惹我。

    这个班霸在头顶树枝上晃荡着,虽然没长尾巴,但人如其相,猴里猴气,似乎天生不会走路,定要在树上荡漾。

    老师瞟一眼那写得满满当当的纸片,正是标准答案,想骂人却又没道理开口,随极其不甘心地喊,“下课!”

    所有的学生蜂拥而出,但都安安静静,唯恐被头顶的霸王龙看到似的。老师随手将两张纸扔掉,并不去看头顶,急匆匆地抱着书本走出了教室。

    嵊蓝注意到她背后的裙子下摆里有个东西扭阿扭,那是她的森蚺法相的下半截。

    嵊蓝看看空空荡荡的教室,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砚、书包,歪七扭八的桌椅、板凳。

    他正在犹豫是不是将教室的东西整理一下——当个劳动委员虽然辛苦,却能经常被表扬,留下好映像……从天上跳下来的猴子——哦不,帅哥,一脚把拦着他的左脚的桌子角踩碎,然后瞟一眼嵊蓝,似乎有点想把他也踩碎似的。

    嵊蓝讨好地冲金牙猴子笑笑,点头哈腰的,屁股后无形的尾巴如风车般摇动。

    金牙猴子提腿,踩在没有碎的半张桌子上,闪现着财富光芒的靴子就杵在嵊蓝鼻子前。嵊蓝犹豫了一秒是不是要舔一下鞋面,那金牙猴子却伸手将裤腿收拾了一下,然后收了鞋,转身大摇大摆出了教室。

    嵊蓝等猴子消失不见,才敢走出教室,呆呆地看着学校的操场。

    这是一块巨大的树木世界,运动场是个木瘤子,方圆一里的样子。四面八方,包括天上,全是巨大树枝、树叶,密密麻麻地将空间填满。

    到处都是疯跑的男孩和女孩,偶然出现在他们身上有翅膀、尾巴、甲壳、触须、钳子、鳞片,在柔和的无源之光之下微微闪烁。

    嵊蓝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有些害怕,谁都不想搭理,也没什么人理会他。

    遭受了袭击的洛可嘉医生在疼痛与迷惑中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笼罩着整个昏暗的世界——无数蚊蚁在眼前爬行,抽象的几何图形边缘镶嵌着激光,他的瞳孔慢慢缩小,一滴汗水从额头滚落。

    他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似乎一切都被按下了静音键,那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降低了感知能力,他失去了对疼痛的正确理解。他无法指挥这具躯体,他失去了撬动这个世界的工具,无能为力地任凭命运这辆卡车装载着千吨货物从他身上碾了过去,而自己只能旁观。

    他身体里沸腾的死亡体验冷了下来,渐渐的,他能听见一个女声在抽泣,又有噪杂的脚步,掺杂着窃窃私语。此刻他的听觉表现得分外锐利,似乎大脑在测试自己的神志是否清楚——那是Mandy在哭,很容易辨别出来。在亚麻国时两个人偶尔会吵架,特别关于要不要离开亚麻回天朝这个问题总能逗出她的泪水。

    她一直很难。

    洛可嘉想说话,但是声音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就消失了。他还不能调动肌肉和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的视觉也恢复了不少,他看到天花板上的双排液晶灯光依次向脚下飞去,墙顶角的有积灰、蜘蛛网和黑黄的水渍。洛可嘉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移动病床上。没想到这个亮丽光鲜的医院也存在着不少卫生死角。

    听说以后将会把这些灯全部更换成LED,洛可嘉毫无意义地想着,可能藏污纳垢的地方都会被清理掉。

    我被病人家属揍了,他的眼泪流了出来。

    他已经清醒了,甚至脑子比以往更犀利。他开始回忆——如果自己躲闪再快些,或者就不会挨这两下?口罩之下的脸大概是什么样的呢?作为骨相研究者,除了摸骨算命外,摸骨画像也曾是他在大学里闲极无聊曾经干过的、很快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这人我不认识。

    李淑芬这个名字又跳进脑海,原来是因为这个女人自己才全身瘫痪的——真是冤枉啊,她是谁?

    移动时的规律震动让他的头脑极不舒服,最轻微的震颤传递到他这里也像饿罗斯对基辅的轰炸一样。

    他想,感谢上天,没有被呕吐物呛死……后又想起自己因值班,至少有十三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只喝了点健身包里的粉末水。

    洛可嘉没来由地开始评价平时喝的蛋白粉和电解质补剂——那补剂实在是太甜,但是国内能买到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个德行。

    头痛欲裂。

    很快洛可嘉被推进了CT检验室,从来洛医生都是给别人检查,今天轮到自己了。想我治病救人,积德行善,待人以诚……得了这个报应,真是老天无眼啊。

    他情绪上来了,也可能是颅内淤血的原因,视力开始模糊,大脑再次深入了深深的海底。

活死人(上)

    逐渐安静的氛围包围着这个原本就静如坟墓的绿植世界。

    嵊蓝陡然从打盹儿中醒来,他的眼底还有并排的白色灯光向脚下平行而整齐地飞去的残留图像。他并不知道自己的魂魄有一半刚刚脱离了棍棒的打击,而身体基本上算废了,但却目前处于脑神经活动高峰,所以让自己短暂地被影响了自己的感知……

    这是幻觉吗?他耸耸肩。

    在操场上疯跑的孩子们已经陆陆续续地在向教室聚集了,原来我迷糊了快一个小时。嵊蓝猜想这个学校大约有十个班级,因为这些孩子分成了十组,踏上了十个不同方向的高高低低的巨大树枝,他们将进入十个不同的鸟巢——奥运鸟巢这个奇怪的词语从他记忆深处冒出来,就像印度洋那深邃湛蓝的海底翻起的泡泡——不知其所以来,未明其深度。

    大家脚步轻快地向教室走来,为了避免尴尬社交,嵊蓝抢先一步坐回到自己位子上,假装在书包里东翻西寻。

    旁边那张被猴子踩碎的桌子神奇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笨头笨脑、傻大黑粗、结实厚重、纹路清晰、金丝绽放。这桌子并无抽屉,就是三块木板拼成,光滑平整之余毫无美感、未见精致、匠心绝迹、设计缺位。似乎在这里能用上工具制成的东西已经是足够幸运了,别指望更多。那叫奢侈淫逸。

    好在书包比较具备美感,就像一只大肚薄皮花瓣状的馄饨用绳收了口,放在这平凡的桌子上是那么和谐互补。这书包质地柔软坚韧,非织非革,系口的绳头也非棉非金,更像是——叶络?

    这个漂亮的书包点燃了嵊蓝探索其内部的兴趣:里面有笔墨纸砚,有树叶草稿,有——啥也没了。笔是木管加上叶络纤维,墨是一块膏状物,纸是厚实的黄色帛纸(看天看大地,可能是树皮做的),砚台是木块——很像地板的材质,大概也是木头瘤子。

    嵊蓝扔下书包,从座位上安全地抬头,似乎这样就不那么尴尬了。坐在第一排位子上最大的方便就是,可以极肆无忌惮地观察着每个从面前走过的滚烫肉体。嵊蓝注意到这些人的单薄的衣服并无出汗痕迹。所以他们没有汗臭,相反,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浓重的清香味,大概是魔法荷尔蒙?

    这些人有的长着大脑袋,有的长着小眼睛,有的很丑,有的很帅,十二三个男生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他们是魔法生物这个事实。他们背后半透明的法相大多缩成一团在背上蠕动。注意到嵊蓝不怎么有礼貌的目光,同学们本人避开了目光接触,但他们背上的一坨一坨却偶尔会睁开眼睛来反盯嵊蓝一眼。把嵊蓝吓得低头了,那些法相目光才会溶解在淡薄的空气之中。运动回归的同学们直接散开,坐到自己位子上,无人交谈,哪怕是女孩子。

    整个教室都弥漫着他们的荷尔蒙的味道,嵊蓝还不大习惯这种浓烈,好在教室几乎是四面透风,虽然完全没有风,但是在上课铃响起之时,那种味道便基本上消失了。

    这一次站在巨大的黑板前的老师是个中年的帅哥,他踩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教室。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头扫视着教室里所有人,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他有着刚硬的面庞,倒三角形的后背肌肉隆起,肩头浑圆,将半透明的衬衫撑满,小腹平坦,顺着束腰的衬衫褶皱或者能向下看得更深——如果你胆敢站起来并且凑上去的话。

    显然他也不年轻了,却并没有中年人特有的油腻——那种油亮的皮肤,嬉皮笑脸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动作,装模作样的谈吐,爹味说教和时不时地掂量审视……一概没有。嵊蓝感慨,毕竟是老师,为人就是纯粹,毫无杂质,不油腻就是对中年男人最高级别的褒奖。

    老师指着他写下的俳句,念道:“长青的生命来之不易,短暂的悲伤薄如粉尘。放下再提起,便是真心。”

    啥?大家很少听到如此的语句,高冷范儿扑鼻而来。

    老师平和地看了大家一眼,淡淡地道:“大家都知道未来你们将要面对的东西。紧张、忧虑、愤怒、逃避都不能帮助你,只有静下来,稳下来,才有希望。”

    空气紧张地要滴水了,老师将粉笔——半截膏块放在桌子上,然后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把笔墨纸砚取出来。

    未来要面对什么?你们倒是都知道,但我是新来的,没有进一步解释吗?

    没有人听到嵊蓝的心声,他们可能被这个帅哥的气场所震慑,低头耷耳地把脑袋埋到书包里,手忙脚乱。毛笔和白纸、墨块、砚台是需要时间准备的,大家看上去都很忙。

    五个女生双手也在忙碌,但极轻微,明显都有些目光迷醉。她们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蛮腰,大概在希望引起某人的注意,但这丑陋的桌子非常坚定地阻碍了她们的表达。邻居那个小妹的獠牙又伸了出来,不仅点出两个酒窝,还在皮肤上蹭了蹭,让双颊又粉又嫩。

    那位老师乘大家做准备时说,今天书法课内容是抄写世界上最有才华的诗人的名句——他将这些句子串联在一起,陶醉地吟诵着,声音忽高忽低,忽疾忽缓,如同催眠。

    学生们听得如醉如痴,手头的动作愈发轻微了,生怕打断了老师美妙的吟哦。

    嵊蓝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东西,耳朵里灌满了“情感/是/自艾的/溢出”,或者“当叶子/从绿转/黄/之时,我的心/也枯/了,急有/什么用?”然后脑子里“嗡嗡”地一声,神魂便又陷入僵死空白了。

    从昏迷中醒来的洛可嘉迷迷糊糊地听到诸如“这个指标溢出太多”,或者“颈椎这里有明显裂痕,出血点这里、这里、这里……”

    有一个声音还挺会安慰人,他说,急有什么用——这是朴医生。

    “未必就伤到神经和脊髓,毕竟洛医生一直健身,骨头碎片虽然多,但是分布挺散……肌腱损伤并不明显……”哗啦哗啦的胶片响成一片。小李反话正说,你骗鬼呢。

活死人(下)

    Mandy自己也有点懂医学,虽然她大学专业是城市设计……她研究着一张一张的CT影像胶片说:“拍片结果看第三、四节颈椎裂开,但他现在全身肌肉也没有神经反应,是不是……”

    诊室里一片沉默,大家都知道洛可嘉醒了,但是都不想做那个宣布坏消息的人。

    Mandy俯下身子,泪光还在折射、反射、衍射着灯光,她有着一双美丽的绿色眼睛,褐色的头发只到耳齐。她鼻子非常翘,只是鼻翼两侧有点点雀斑。她的牙齿雪白,嘴唇有些干,使原本深红的唇色显得更暗淡无光了。

    洛可嘉毫无掩饰地直视着妻子,心里知道自己将会听到什么,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皮也因紧张而眨巴着。

    Mandy握紧了他的手,眼泪泛着光,却坚持着不肯流下来。“哪怕是回亚麻国,找最好的医生,我一定要把你治好。”Mandy冷静地用英文道。

    尴尬的气氛开始在诊室里蔓延——大家都把头藏在胶片后面,假装忙着看颈椎成像。或者把脖子伸到别人手里的胶片上假装在对比,忙且很有想法。

    医生都是英语专精,听力八级,Mandy的话好像一个耳光。

    Mandy忽然放下洛可嘉的手道:“医生,他的中指也断了。”唉,真是越忙越乱,大家抢着看颅骨、颈子、胸椎,遗漏了其他。人家拐弯抹角地骂街未必没有道理。

    一个中年男人道:“上MRI,然后手术吧,其他的……还要看恢复。运气好的话,小洛还能走能跳。大家都是内行,有些话我就不说了。”这是主任,听说要退休了,但积累多年的威信和权威暂时还没消耗尽。

    高位截瘫四个字在大家脑子里转悠了一圈……Mandy问:“行凶的人抓住了没?”

    大家更尴尬了,哪怕警察来过了,调走了监控,也不是立刻能有结果的。

    窗外天色早已大亮,洛可嘉张开嘴,在Mandy的耳边用英语说,“找我的老师,Dr.Foxx,把资料发给他。”

    Foxx是亚麻国,乃至世界上都有一定名气的骨科专家,他的同事中也有神经再造专家、康复专家。

    Mandy趁着医生们忙着术前准备,低声对洛可嘉道:“我要你坚强地活下去,Nichole和Oscar在家等爹地。”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家里肯定乱作一团,洛可嘉能够想像老爹在用什么语言骂街,而老妈则肯定在被窝里哭,还要假装没事儿,然后抱着孙子孙女不放手。

    ……受自由、个性教育氛围毒化长大的亚麻人Mandy并不能让洛可嘉放心地把两娃彻底交给她,这也是他力主回国的主要原因。

    他信奉的是“不能输在起跑线上”、“零岁听双语”、“一岁学游泳”、“两岁唱儿歌”、“三岁三字经”、“四岁弹钢琴”、“五岁扎马步”、“六岁加减法”、“七岁写毛笔”、“八岁走遍天朝”……在亚麻国,要享受到良好的菁英教育,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比国内要多几倍。如果把孩子扔出去搞“快乐教育”,他们很快就会变成“九乘九等于九十九”的傻子。让孩子成为菁英必须从零岁开始,但是那边的私立学校要求虽然严格,但太贵,不实惠,而且亚麻的宗教气氛让洛可嘉十分警惕。

    Oscar三岁,Nichole才一岁,不管高压教育能不能让他们健康快乐地成长,反正不能没有亲爹。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一定要好起来。

    洛可嘉叹息,幸好这里是四星级医院,虽然有点水……但上上下下都是熟人,自己伤在办公室,发现得及时……也许可以恢复吧?但愿。

    手术进展不需要洛医生全程品鉴,所以,您就歇了吧……

    嵊蓝从神游太虚中醒来,他的墨已经被肌肉男帅老师磨好了——大概老师看这个长得比一只小狗高不了多少的孩子盯着笔墨纸砚发呆有些可怜——还不敢求助——就帮着嵊蓝做好了一切。

    那神奇的膏块在木砚上一磨,渐渐就化成了深色液体,还带着清香。嵊蓝嗅着那香气,从内心深处涌起了渴望,我想喝掉它……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敢。

    嵊蓝像只刚刚被喂过的小奶狗,抬起一只前爪摇了摇,乖巧地谢过老师,表示学会了。老师起身,又手把手教他如何握笔,下笔,各种书写入门技巧。

    女孩子们羡慕地脸都绿了,爪子、尾巴、蹄子、毒牙或多或少地从她们的肉体中出现又赶紧塞了回去。疯狂地等着轮到她们。

    嵊蓝这才留意到,这个书法老师和别人不一样,背后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在嵊蓝打量老师后背之时,那老师就明白了,却没有解释或者说明什么。和所有的踏实勤恳的中年男人一样,他认认真真地将写字要领讲明白后,起身向下一个学生走去。

    写字姿态必须一个一个纠正,急不来的。

    但嵊蓝知道,在他和善的表情下面隐藏着深刻的冷漠——就像他目光温暖其实剥离地看着那些事儿多的女生矫揉造作、没事找事,不靠近不接受不嘲笑不鄙视不乘机不特殊不流连不疏离不评论。

    嵊蓝收回目光,这个老师浓重的雄性气息让他有些不适,很有压迫感。

    嵊蓝去提笔,沾了墨水的毛笔重逾千斤,嵊蓝几经尝试,那笔就如同长在,或者说,焊在笔架上一样。

    我的手可能是断的,嵊蓝想。

    嘻嘻嘻的笑声从旁边传来,那个獠牙女孩正在认认真真地写字,但那并不妨碍从她嘴角漏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书法老师并未交待提不动笔该怎么办,他正在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纠正握笔姿势,下笔角度,何为中锋运笔,肩架结构——嵊蓝想回头去找老师,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帮助,忽然眼前白雾迷漫,这是要天黑了?

    老师在黑暗中说到,“今天连一个有样子的字都没有写出来,下课吧。”

    “叮,叮,呆”的铃声同时响起,大家很安静,气氛很沉重,有些悲伤之意。

    嵊蓝随着大部队走出教室角落里的小门,今天早晨,在有意识之初,他就站立于此。这扇门是他第一个记忆。

    脚下是一条弯曲起伏的巨大树枝伸向无尽的黑暗,巨如乌云的树叶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大家沉默地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稀稀拉拉向远方走去。树枝之宽可供五人并行而感觉不到高低的弧面。

    时不时地有人停下,在道旁转身,消失在叶子后面。嵊蓝尾随着大家伙儿,小心翼翼地蹒跚而行。

    同学们的影子渐渐消失在白雾迷漫的枝叶之后,嵊蓝有些恐惧起来,他们去了哪里?我的家呢?家里都有谁?为什么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是不是找人打听打听?

    他拖拖拉拉地走着,犹豫着,惶恐着。前面最后一个人是犀牛男孩,嵊蓝加快速度赶到犀牛男孩身后,想到他身边冲他笑一笑,交个朋友或至少目光对一对……嵊蓝再跨上两步,满脸假笑地看向躲到叶子后面的犀牛男孩——他已经化为一尊雕像。

    一惊之下,嵊蓝差点坐倒在地。这是怎么回事?雕像活了?这里在闹鬼吗?难道白天看到的都是活过来的木头雕像?

    他想细细地检查一下犀牛男孩的雕像,有没有开关或者芯片之类的东西——还没摸到人家的手臂,一股可怕的电流“噼啪”一声将嵊蓝弹开,却没有发出蓝色的电火花来。

    嵊蓝僵直了一会才恢复了行动力,但再也不敢碰人家了。他揉着被电麻、剧痛的手指和手臂,开始思索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想了半天无果,就回头检查其他人……果然他看到了十七个半人半兽的学生雕像,如同十七个葫芦长在树干之上。

    他们的法相和他们长到了一起,模糊,仅得一个大概。比如,那个长脖子男孩,他的法相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反正他的脖子出奇得长,谁知道他是怎样的奇葩?

    嵊蓝被长脖子男孩诡异的表情吓得拔腿就跑,他只希望离这些恐怖雕像越远越好。他走到树枝的边缘时忽然控制不住脚步,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将他横拉硬拽到路边——就好似磁吸似的。

    不由自主地,他的身体原地坐下,这暖流陡然放大十倍,从某尴尬处注入嵊蓝身体。

    在陷入人事不省状态前,他叹息一声,原来我果然也是个木头雕像啊……

人参果(上)

    清晨的光从枝繁叶茂中射穿了昨夜残留的迷雾,巨大的绿植世界幽深而安详——除了没有鸟鸣,也没有蛙声、甚至没有蝉蜂蝶蚁、更没有松鼠蛇熊罴……什么都没有外,其他一切“正常”。

    嵊蓝从混沌中醒来,花格子一样的淡淡的光铺穿过无数遮蔽天空的枝杈叶脉,射亮了这块空间。这使得由叶片和叶络组成的封闭秘室不那么逼仄,像监狱牢房一般。

    嵊蓝站直身子,他的骨头吱吱咯咯,似乎里面长了锈斑。自从昨晚享受到这暖流起,这暖流就没有停止过,直到现在。唯一奇怪的是暖流汇入脖颈后便消失在脖子深处,似乎那里有个深渊,吸引全身上下的电流去填平那黑暗与空洞。

    他焕然一新,神清气爽,身体内充满了力量,尤其屁股弹性十足,大概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吧。

    他不再纠结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存在——从这里醒来,从这里出发,又回到这里。虽然诡异,但一定有某种合理性,终会得到一个解释。

    电流陡然消失,他的骨头一轻,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耸耸肩,花馄饨书包就在背上,跟着弹了弹。他跺跺脚,漂亮的鞋子也极干净,非皮非布,看不出材质来。

    嵊蓝弯腰、蹬腿、扩胸、跳跃,后弯、扭胯、直立抱膝——几个动作一做,感觉身体柔软而灵活,如同新生婴儿。

    木头人会这样?匹诺曹?笑话。

    空气开始燥热,仿佛在催促着他赶紧从温暖的巢穴中走出来。他耸耸肩,看了看远方的教室,小姑娘们、小男孩们正在奔向教室,又蹦又跳。

    但是嵊蓝不想去上学——又不考试!他已经问过了老师,这里从来不考试!这也太颠覆了吧?嵊蓝愤愤不平地想,所有不考试的学校都是在耍流氓!

    当然如果你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考试,意义何在?嵊蓝会说,分高下呀——否则怎么知道谁是学霸呢?社会分层之伊始不就是教室和课堂吗?老师的偏好不就是学生阶级分层的重要依据嘛?哪个班没有被老师指定“谁也不许搭理”的遮奢人物?

    或者今天可能会教魔法?嵊蓝满怀憧憬地想,甚至一度想过回教室去。但是又想到人家都有法相,就我没有,法相们看着自己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就有些胆战心惊。而且自己连毛笔都提不动,可见如果要打架,估计人家一个能打一百个自己。

    那个獠牙女孩似乎有欺侮自己,校园霸凌的可能性……嵊蓝就有些气馁。那个书法老师一板一眼地低效率教学让他感觉有些无聊,而数学老师没有给出答案就下课让他心中充满了不满:虽然那道题难度不大,但也只有两个人做出来了,其他人不会你就不能负责点?你难道不知道作为传道授业解惑者,你应该讲透了再下课嘛?再把同样类型的题目发一百个下来,让那些不会做的傻子们好好巩固巩固——这才是标准操作好吧!

    至于耽误下课……小学生下什么课?要什么课间?不过就是在操场上瞎跑,多做两题不香吗?

    眼睛近视了就戴眼镜!只要不瞎了就行。

    这个老师虽然是美女,真是责任心差了些吧?好像只要猴子和蛙跳女会做了就OK似的。好像她还有点怕猴子。

    逆反心理旺盛的嵊蓝背对教室方向,向远方走去。我不去上课,逃课,倒要看看你们能拿我怎么办,把我拴在树干上罚坐?

    嵊蓝的眼睛盯着四面八方长得一模一样的树枝树叶,前方是什么呢?宽大的树枝向上或向下伸出去,树叶大得能包裹十头大老虎,甚至比得上三个无良开发商的湖畔别墅赠送的指甲盖那么大的小花园。

    照理这种分割空间应该黑暗得不像样子,但这些叶片和叶络似乎在发出萤光的样子,能让嵊蓝看出去老远。

    日光的尽头可能有蓝天白云红日弯月的吧?

    他的鞋子踏在树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节奏稳定的步伐就如同永远上着发条的老式闹钟,更映衬出前方的寂静和深远。

    嵊蓝并未感觉潜伏着危险,左近也没有岔路,所以不太担心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嘀嗒嘀嗒,这不停歇的声音,就象征着永恒。

    前天还是同事,今天的他们就将不再和自己处于同一个维度了——他们依然是受人尊敬的医生,而我却变成了一座无用的残疾雕像……虽然洛可嘉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但是他的床头依然安放了一台小闹钟,闹钟嘀嗒嘀嗒地提醒着你生命力所剩无几了,又或者你的事业只能原地转圈了。

    发牢骚有用吗?不如把气力都用在观察肌体的恢复一。洛可嘉虽然半梦半醒,脑细胞却在下意识地疯狂计算自己恢复活动能力的概率。从教科书和案例研究上看,坐轮椅是大概率事件,双手可能会有一半以上的功能恢复的概率,但胸以下、双腿将全部或者部分功能缺失。听说过张海迪吗?

    这一辈子大概就这么毁了?

    冤枉!我根本不认得那个什么李淑芬!

    洛可嘉放弃负面情绪,将全部意念浸入身体——他僵硬冰冷的肉体如同一个石头雕像,每一个细胞都在寻找组织,然而它们的呼唤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一丝一滴营养物质从挂瓶流入血管,缓缓向渴望着糖元的每一个细胞游动而去,让这些细胞们保持活力并相互打听失联的兄弟姐妹们有没有通上电、接上线。

    洛可嘉闭上眼睛,头脑中幻觉依旧——满目青翠中他仿佛闻到了一种香味——可能更像某种荷尔蒙的味道,浓郁且富含进攻性。洛可嘉叹息一声,刚想告诉自己这是神经元受到创伤后发生了应激反应,种种的子虚乌有的信息被紊乱的神经系统制造出来干扰大脑,骗自己依然健康……忽然从屁眼尴尬的位置传来一道电流,强大的热浪冲向督脉,流过人中,化作甘霖突入喉咙,降落小腹……洛可嘉长长地舒了口气——能感觉到电流,瘫不了。这电流源源不断地冲向全身,他的头脑一热,脖子开始酥麻。

    作为一个科学家,问一问这电流来自何处,很合理吧?那么,在这绝缘的被窝里哪来的电流和热气?

    手术刀在自己脖子后面开的刀痕旁边的热浪特别烫,特别难熬。同事们清理了碎骨头和瘀血,整理了血管和神经,让一切回复过去的样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怎么可能?再恢复得好,身体也不会和过去原装货一样了,一切都不同了!手术未必能解决问题,但一定会给他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

    但是这股热流安抚了委屈的肉体,试探着把损伤补回来。

    洛可嘉想哭。这是上帝之手吗?祂亲自出手证明自己的存在与力量?难道不信者也有这超信待遇?

    洛可嘉回忆着手术前后的细节,医生们尽量避开和自己的眼神接触,似乎唯恐打搅了自己的悲伤。那么他们做对了什么?使身体出现了异变/变异?

    洛可嘉在暖流的冲刷下,沉沉的大脑一晕,在清醒的状态下做了个梦:他仿佛去了亚马逊雨林,看到遮天蔽日的树叶树枝,孤独地走啊走啊,看不到路的尽头,寻找蓝天白云红日弯月。

    他陡然惊醒,回到了现实。

人参果(下)

    “爹地醒了!”一个欣喜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这是老大Oscar,眉清目秀婴儿肥。他的头发黑而卷,他的眼睛和妈妈一模一样是漂亮的绿色,只是颜色更深,偏向墨绿,甚至感觉很黑。Oscar的皮肤不是特别白,鼻子也有点塌,算是吸收了洛可嘉的缺点……但愿他过了青春期依然这么漂亮,不过他大概率会在脸上长雀斑。

    Oscar想伸手去摸Daddy,却不太敢碰洛可嘉的身体,生怕爹爹像玻璃一样易碎或火苗一样易爆。他只敢围着Daddy转两圈,然后跑着去报告爷爷。

    洛老爹年纪不大,六十多,头发灰白,脸上皮肤因气血衰败而显得松弛,做了一辈子技术工,又从不保养,因此他有着北方人特有的老相。他今天是请了假出来陪儿子的。

    洛妈妈做了面条——“试试看,吃一点。”天朝人表达浓烈的感情的方式就是喊你吃东西。

    Oscar自告奋勇地喂食,洛可嘉发现自己进食顺利,心里一喜,似乎康复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我们倒班看护,”Oscar急急地宣布大人们的会议决定,然后把面汤涂得病人满脸都是。

    爷爷只好接管了喂食任务,“护工都安排好了,是认识你的人。”洛可嘉注意到老爹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三分之一。

    “那就好,护工我都很熟。”他尽量让自己语音语调情绪轻松些,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你安心养病,等骨头稳定了,我们送你去亚麻国做康复。”洛老爹庄重地宣布。

    但是他可能不清楚,亚麻国最好的生物科技都是给亿万富翁人续命的,换内脏、康复、细胞疗法、分子疗法、血清蛋白介质……花样繁多,一般人不要说享受不起,听都没听过。他只知道儿子是“圈儿里”人,可能医院会打个折呢?

    洛可嘉苦笑,老爹肯定在想着“找人”——资本主义社会,找人有毛用?有钱就有一切,没钱就没服务。那里的治疗费用之高,我们哪里负担得起?动不动几十万美元的开销,家里得有矿才行。

    洛老爹乐观地道:“你不是买了保险的嘛,上百万的保额呢……”

    洛可嘉很想说,就算拿到上百万,在亚麻国也不经用。不过这么煞风景的话可以慢慢地讲,眼下不必了。

    乘老爹去洗碗,洛可嘉用英语问了问Oscar:妹妹睡觉乖不乖,你吃饱了没?今天奶奶烧的什么菜?妈妈有没有哭?再讲了讲词汇与句型表达,半小时就过去了。

    睡意袭来,洛可嘉告诉儿子自己想休息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嵊蓝陡然发现自己睁着眼睛也会睡着,甚至做梦,居然还在向前走?这太颠覆常识了!也许在这树的世界里,一切来自人类的常识都没用吧?

    人类……多么奇特的概念!

    我是个外表像人的木雕,大概率是个树妖。这是嵊蓝思考过后的自我认知。当然他并不为之自豪,也不想到处宣扬——这里也没其他智慧生物……不,其实是没有其他任何生物。甚至没有蜘蛛、知了、毛虫、甲壳虫、马陆、蚊子或者芽虫、蚂蚁。

    只有无尽的树叶。

    失去了时间概念后,他也不再对距离抱期待了,唯一让这趟旅行值回票的办法就是,继续向前,直到好奇心得以满足为止——来都来了。

    就当这是个测验吧,看看自己体力的极限、耐性的边界何在。

    事实上,继续向前是正确的,枝叶再密也有稀疏的时候。在白雾开始凝聚时,嵊蓝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这里什么都没有,天空灰雾弥漫,滚滚浓烟。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星星。什么都没有。

    “咦,这个果子居然跑出来了?怎么金击子没有反应?原来还没成熟——真稀奇。”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灰雾后传来。那灰雾如同得了命令一般被吸入一个山一般巨大葫芦,一只巨大的眼睛,还是双眼皮,凑到嵊蓝面前,随即远去——然后嵊蓝才发现这是个巨人小孩子。

    另一个声音道:“没熟?怎么可能远离核心带?最近千年天地灵气动荡不靖,渐渐淡薄,不长满九千年的果子,品质肯定差,哪里跑得到这里!”

    另一个孩子凑了来看着嵊蓝——然后笑,“我说什么来着?这还只是个胚芽呢。”他的手里挥舞着一柄金光闪闪的扳手,“今儿个见着奇迹了!”

    这两个小孩皆浓眉大眼,总角垂髫,皮肤白皙,唇红齿白,就像从年画里跑出来的。

    先前那人道:“小胚芽,你怎么跑出来了?你花都没开,成熟还早呢。回去吧。”说着一只巨手来捏嵊蓝。他的手指巨如橼,胖嘟嘟的,这两个六七岁的小孩怎么会是个巨人呢?太破坏感观了吧?

    嵊蓝提了好几个问题,“这是哪里啊?果子是什么意思?别抓我,让我出去……”没有回答——他们小孩可能也不想听一个不值钱的小芽儿说废话。

    高阶生物对低阶生物的耐性基本为零。信息传递也是单向的,尤其还年幼。

    嵊蓝喊:“别介,让我再问你们两个问题呗——”

    后一个孩子脾气明显好,他插话道:“我叫明月,他叫清风,这里是万寿山五庄观,天地间十八大福地排名第五。你虽然生了灵智修得人形,但是只是个花骨朵而已——俗称人参果,其实你比人参金贵亿万倍——好了,每一百年你才能清醒一次,只有一天时间上课学本事。别浪费了机会,赶紧回去——上课很重要,如果在九千年成熟落果之时你能修炼有成,就不会被吃掉了。”

    明月以机关枪一样的语速回答了嵊蓝最想知道的what、who、where、why、when以及说了一半的how。估计他的这套词肯定说过无数遍了。

    也就是说,这是神话西游世界。嵊蓝是一个刚刚结成的人参果,产生了灵智。如果他不努力,九千年后将会被金击子击毙,洗干净送上瓷盘子,端给猪八戒之流吃掉。

    可以延年益寿。

    如果不想被吃掉,你得修炼有成……诶,话说了一半啊,什么叫“有成”?怎么才能有成?修炼的终点是啥?学书法诗词和“两只鹦鹉对面飞”能帮助你修练?

    当嵊蓝将逻辑理顺,想问个明白时,他陡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酷炫的清风手指头捏着放回到了刚刚出发的地点。他挣扎了一下,黑暗于一瞬间降临,他再次化为一颗人形果实。

    小朋友,你是不是有许多问题?等着下一个百年的上课吧。

二百五(上)

    在观察室待了一天后,洛可嘉再次迎来了同事们的集体访问,今天他们要做手术总结。

    洛可嘉听着自己的主治医师朴医生报告了术后观察结果,大家是同行,几个术语一对,甚至从对方的语气里就能把情况了解得透透的。

    结果不好也不算坏。

    凶手可能是直奔后脑勺去的,结果一棍子打在后颈,第三、四节颈椎骨裂,好在碎片不多,伤害到脊髓或者神经的可能性比预想的小。淤血吸收后,希望不要发生炎症,等骨骼慢慢长回来,站起来走路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如果神经没有损伤的话。

    大家只是医生,不是算命的,所以朴医生说话点到为止,尽人事,听天命。大家也没太过度地安慰洛可嘉,反而询问在亚麻国碰到这个程度的伤害,康复手段有哪些,概率是多少,费用不提,设备需要哪些,理论依据是什么,最早提出来的人是谁,哪一年的期刊能找到论文……

    桑兰的大医案你们取不到吗?还问什么问?

    洛可嘉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自己虽然是专家,但也没有大度到这个程度——以上帝视角点评自己的悲哀?还要提供最新国际操作流程细节和设备型号?

    我心情不好,你们知道不?

    洛可嘉搬进了医院一楼靠近花园小路的老干部康复病房。这里视野最好,房间也宽敞,是老革命离休干部才有资格免费享用的病房。

    纸包不住火。院方拼命捂盖子,低调处理,封锁消息,但作为从国外引进的专家,洛可嘉遇袭之事根本就不可能完全捂住,尤其是他的夫人还是外籍,渐渐的此事引起的波澜开始变得壮阔——甚至国际医疗界的名人Foxx教授也通过天朝驻亚麻国大使馆在询问此事,并表示愿意提供专业帮助。

    BJ方面则给山水医院下达了死命令——人必须要救回来!术前术后都要安排好。幸好这家医院在本省内实力靠前,管理比较成熟(墙角有灰……不能算,谁家没有?),技术骨干也多,否则洛可嘉还得去更专业的医院做手术。

    甚至有副国级首长给公安部下了条子,这个影响恶劣的案子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在限期内破了——这是资源要统统向这个案子倾斜的意思了。听说市公安局对省公安厅和市政府立下了军令状……

    只是“李淑芬”这个名字光山水市有三十五个,全省就更多了,但没有哪个在洛可嘉手下做过手术。到底为什么这个男人要为那个女人报复一个海归专家,一时成了悬念。

    好在道路监控天网建设已经完成九成,摄像头的成像稍嫌模糊,尤其是疫情期间人人带口罩,个个穿得灰黑白——但是通过大量比对,哪怕是海底捞针,找到凶犯也只是时间问题。

    市卫生局的一个小领导代表政府慰问了归国专家洛博士,让他安心养病。这次算工伤,费用全免、工资照发。祝洛医生早日康复,哪怕以后不上手术一线,还能到大学里当老师或者给法医们当顾问……这个算是安慰还是保票?洛医生一时没有判断出来,只能微笑,谢谢。

    鲜花、水果铺满了病室,在摄像机前,洛夫人Mandy老师和洛老爹代表病人感谢政府的安排,表示医院方面都做了完善的术前准备和术后康复计划,手术是成功的,要感谢院长、主任等的辛勤工作……

    这些影像资料暂时不会上电视新闻,但万一网络喷子们喷得太狠,这个就是护身符。

    只是洛可嘉陷入了抑郁,他说话越来越少,只有面对孩子时才会愿意开口。

    Mandy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晚上不知道哭过多少次。她还给亚麻国的父母打电话咨询——可惜她妈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早就说过不要嫁给他生老大的时候他连工作都没找到不听老人劝叫你不要去那个蛮荒之地留在亚麻哪有这些事儿现在吃亏了吧倒知道来找我们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只除非你换个老公孩子留给他们算了……然后Mandy就挂掉了电话。

    Mandy爹更好玩,根本不理会女儿女婿的需求,他说目前要资助女儿不太方便毕竟家里的钱做了配资也不是想有马上就有的而且作为长辈他们根本没有义务帮助女婿度过难关因为这个治病的事儿根本就是无底洞宝贝也要替我们想想其实我们根本不指望你和你兄弟能为我们养老你弟也没个正经事业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拉投资正好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我最近在搞的项目如果你能拉来阿里巴巴或者恒大、腾讯、万达的投资的话不过最近有传言说恒大好像……

    没等他说完Mandy就挂断了电话。

    她去上课,同事们给了不少安慰,正好双减落地,这个机构眼见得快要倒闭了,大家没课好上,正在等着裁员拿补偿,心情愤懑,有个好事儿的家伙闲着也是闲着,就把这个故事编辑一下,中英双语,搞得热血沸腾然后放在了内网和外网上……

    网友们果然没闲着,在地角论坛上首先出现了“又见暴力伤医”的帖子,转发了那篇文章,将这个案子讲得清清楚楚,除了“李淑芬”三个字没有提,其余细节都吻合事实。

    某个大神又扒出来洛博士原本是从亚麻回国学成归来,报效祖国,拒绝了国际知名教授foxx导师的挽留……其实Foxx也没怎么诚意挽留,毕竟洛的业务水平只能算还行,远没有到让他动心的地步——回到落后的天朝医学界,做老师或上手术台一线,能得到的社会地位远胜在亚麻国混日子。这才是洛可嘉回国的原因:国内发展前途更光明。

    于是全网轰动,义愤填膺,喊打喊杀,说找到凶犯要让其“三代血亲全部注销进公立医院看病的资格”,或者“五代不得报考大学,特别是医科和药科”,或者“一定要让凶手把牢底坐穿,每天捡肥皂”,或者“医生最好戴着头盔上班”……当然也有杠精酸酸地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也许另有内情吗?也可能是报应、天理……”

二百五(下)

    无数网红以各种手段潜入医院,直播医院安全措施、入门检验,医生看病的态度——是不是冷硬僵直,至少微笑服务必须做到的吧。

    ……虽然连续微笑八个小时不容易,但是空姐、银行柜台做到了,你们医生为什么不行?还有开药写检查项目时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做给谁看……

    有的医生还对病人吼“为什么不早点来看?都耽搁成这样了!”笑话!病人要是什么都懂,要你医生干啥?医生救不回病人就是工作不负责,态度不好,能力有限……

    当然阎王爷一定要收人的话,医生也没办法,我们都理解的。但是一旦医闹来了,你们为什么那么心虚,赶紧塞钱打发人走?莫非医闹做对了?应该闹?

    对医生的讨伐在疫情期间基本上为零,网上都是歌功颂德之音。这一病人伤医的恶性案件竟然引起了对医生服务态度的大讨论,也是稀奇。许多人在说“且让子弹再飞一会……”言外之意大概是洛医生可能是活该,不值得同情。

    幸好暂时没有网红去骚扰Mandy和两个宝宝,洛老爹的工作单位也没有泄露出去,但是洛妈有一次买菜回来被一个网红拦住问听说过洛医生没,老妈借口还要打酱油落荒而逃。

    由于三观不正挨骂或者骚扰到了医院,网络意见风向忽然一变,开始全民讨伐叮着医院的网红。这些人紧跟热点,无论是卖煎饼的、流浪的、会唱歌的、会跳水的……只要能蹭到流量,就像闻屎而来的苍蝇,轰都轰不走。

    于是有声音说该封杀这些扰乱社会秩序的东西,当街爬行叩头讨赏的,直播吃垃圾食品的,男不男女不女的,骚扰医院的,骚扰奥运冠军的,全部封杀拉倒。

    某网红宣布,某日直播打赏收入全部捐献给可怜的洛医生买营养品。有人就问,为什么另外某事儿精不捐款?为什么某煤老板不捐?某出演《中国医生》的明星导演不捐?为什么某战狼不捐?……

    乌烟瘴气。

    洛可嘉的博客被洛妈接管,她是生在红旗下的小学语文老师,绝没有被金钱迷住心窍,她第一时间请网友们不要再花钱打赏了,世界上还有更需要医疗求助的人……

    网友们突然惊觉,原来那个从来不露脸的肌肉男居然就是洛医生!互相关注微博的健身房的贱友们立刻放出了洛小哥健身靓照,其中几张有正面形象的照片,上了微信公众号,在全网疯传,引起更大轰动……于是洛可嘉得到的捐助翻了十倍。

    史上最倒霉大肌霸医生的名号传得连给洛可嘉擦洗屁股的护工都在跟风说,逗得洛可嘉苦笑不已。

    回亚麻国找老师,寻求先进康复理疗手段的想法终于还是由Mandy分享给了她英语机构的老板,提前打个招呼,别到走的时候措手不及。当然走就走吧,也不会真的怎样,反正全国教育行业除了官办,其他几乎已全阵亡了。

    洛可嘉听着Mandy绘声绘色地说网友们出的主意,有的说让洛医生直播养病的,有说让洛医生坐轮椅带货的,有说洛医生可以带货蛋白粉,有说洛医生可以直播讲签亚麻名校秘笈……

    今天Mandy被人通知,她的帐户里即将出现一笔让人难以置信的钱——前两天有个互联网大厂老板说,不能让海外归来报效祖国的专家心寒。当然这笔捐赠是有条件的,那位老板被司空北大侠骂成汉奸,希望捐点款能替人家说说好话……

    许多网友评论说,汉奸的钱不拿白不拿,反正如果不让他们捐,钱就跑外国去了。

    洛可嘉听着Mandy抑制不住欣喜,苦笑。

    Mandy笑着说,“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会回来了,这就是天朝和天朝人。他们太可爱了。”哪怕是汉奸,扔下点钱给你,难道就能洗白了?

    这时有人推门,“请问洛可嘉先生是这个房间吗?”

    Mandy对天朝人充满了感激,目光所至全是好人,忙起身说,“是的,是的,您是哪位?”

    看到有外国女人在场,那个西装革履的小矮子有些犹豫,“请问您是洛先生的……”

    Mandy微笑着得意地道:“我是他的夫人。”手指向洛可嘉的方向。

    西装男先大大地赞颂了洛可嘉的报国情怀,然后道:“呃,那个,我是为你好保险公司的理赔员和业务顾问。您的保险经纪人已经离职,目前由我来为您提供服务。”

    Mandy的态度又热烈了三分,连忙给倒水。

    洛可嘉的洞察力远不是糊涂的Mandy所能比的,他平淡地道:“请说说我这个保额一千万的保险能拿到多少赔付呢?”

    数字转换往往是学外语的学生的痛点,Mandy也不例外,出门买个大蒜,她也要指着秤和菜场老板你来我往地较量四五个回合。在这其间,老板不仅要应对三五个生意,连小数带整数,计算玩得飞起,还要跟这个外国女人辩论……虽然基本上Mandy都输得惨不忍睹,但她依然孜孜不倦地苦练口算——用双语各算一遍。

    这也就是为什么如果是Mandy出门买菜的话,洛爸会给孩子先吃点心,洛妈则会悠闲地先搓会麻将再回去——开饭早不了。

    保险理赔经理咽了口水道:“虽然总保额是一千万,但是里面有三百万的交通意外,仅针对开车、飞机、轮船事故的消费型。还有三百万的重疾赔付,附加住院津贴——是必须饱含在列表里的二十五种重大疾病。目前洛先生是不是残疾,还要看最后的评估……”他看看洛可嘉的脖子,擦了擦越来越多的汗水,Mandy正在扳手指头,忽然想到这些钱是拿不到的,脸色有点垮塌。

    理赔员道:“剩下的几百万是两个孩子的意外、重疾和教育婚嫁金……”

    洛可嘉疲倦地闭目,懒得说什么了。也不能怪保险公司,当初就是这样做的计划。

    “您这个算工伤,医药费报销的话,要先扣除公费医疗部分……听说您这是全免费……住院也是全免费……所以……”

    Mandy也听出来有些不大对劲,她接口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我们每个月大几千交的保费就打水漂了?”

    理赔员苦笑道:“也不是全打水漂……除了要等一等伤残鉴定外,公司特别开会的结果,您先生住院补贴还是有的,大概每天二百五……”

    洛可嘉昏睡过去前唯一得到的好消息是,自己每天都是二百五……

正与邪(上)

    又是新的一天来临,莫名而来的光洒满了绿意盎然的上下左右。也不知道这颗人参果圣树如何利用这百年一见的一天进行光合作用——唯一的解释是圣树不用光也能活。

    真是反科学啊。

    嵊蓝急急匆匆地向教室奔去。自从得知自己是没开花的人参果芽后,他心头充满了——自豪。不知何来的记忆里说人参果是没有神智的,挂在树上遇金而落,遇土而入,遇木而枯,遇火而焦,遇水而化——只能非金非土非木的容器才能保得住新鲜可口和其营养。

    大概人们不知道,玉也是土,布也属木,所以捧着玉盘垫着丝布去接人参果根本就是错的!唯一的办法是守着树,用金击子一敲,然后用嘴接住,遇水而化掉进肚子里去。若以瓷器纺织物“转手”就会导致营养流失、效果沦陷。

    想要不被吃掉,作为产生了神智的人参果就不能在九千年的漫长岁月里摸鱼混日子,必须要“修行”。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两只鹦鹉相向而飞”的数学题对“修炼”有什么意义,“古人诗词书法”能不能让你有所“成就”,但是一百年才得来的机会啊,不容错过!

    他一路狂奔,邻居们早已身影全无,他一直到冲入鸟巢了,才欣喜地发现老师还没来,但是教室里弥漫着紧张而恐惧的气息。

    最后一排那只金色的猴子法相由虚转实,怒发冲冠,叉着腰站在空气里。打扮得好像要参加杰克逊舞蹈选拔赛一样。那位金光闪闪的帅哥身边空空荡荡,所有的目光都无比警惕地看着他。

    嵊蓝进了门,部分孩子们松了一口气,那个犀牛男孩道:“你终于来了?我们还以为猴子连你也吃。”

    嗯?

    猴子大怒,拍桌子道:“这个小屁孩儿有什么值得老子下手的?他有法相吗?”

    养着十二个指头的那位毒蛇男孩腼腆地道:“你吃掉了蛙姐的法相总是事实。”

    那个最先做出“鹦鹉对飞”数学题的女孩背对着嵊蓝,伏案而哭。她的背后空空如也,拍打脚蹼的青蛙果然不见了。

    猴子道:“老子公平决斗赢了她,这是规矩允许的。题目也是她自己出的,跑不过我,跳不过我,反正她也没希望了,不如把法相给我。大不了以后老子出去了给她立个坟。”

    这话说的太难听了,简直是……蛙跳女孩哭得更大声了。

    猴子又道:“如果我输了,她难道会放过我?一次性能得到三十余法相啊。这么大赌注,你们谁不动心?”

    三十余这个数字一出,整个教室轰动,连蛙跳女孩儿也不哭了,抬头呆呆地看着猴子,似乎很后悔的样子。

    “你修行多久了?”一个虎影女孩儿问猴子,猴子叹气道:“我还有两千年,再没有突破的话,只好在法相数字上想想办法了,如果凑够三十六天罡之数,成功的可能性是六成,如果凑满七十二地煞之数,成功的可能性是九成。”

    所有的人开始议论,“这个数字可靠吗?”有人问猴子。

    金光闪闪的猴子傲然不理,信不信由你。

    一只野猪头男孩问嵊蓝,“你上一个百年干嘛去了?”

    嵊蓝终于得到了社交机会,他兴奋地道:“我顺着树枝一直走,走到了外面。”

    全教室陡然死一般的沉寂,连走到教室门口的小老头都忘了喊,“你们都给我坐下。”

    半晌,还是猴子开口,“你不吃不喝走了一百年?”

    嵊蓝得到了班霸注意,有些受宠若惊,道:“没有啊,从早到晚只走了一天而已……”

    猴子鄙视,“你这个小芽芽,吹牛倒是很会吹,以你光脚走路的速度,一天能跑出去多远?你知道这颗天地灵根有多大?万里?十万里?百万里?老子拼命跑,一天也只能飞奔百里,连天空都看不见。”看来逃学的人不只一个。

    同学们开始嘲笑嵊蓝,小孩子为了出风头,真敢说大话。

    嵊蓝回忆了一下,中间的确神智陷入某种虚无缥缈的状态,还做梦脖子被开了一刀……难道自己不是逃课一天,而是逃课一百年?竟然没饿死?

    嵊蓝的自尊心释放出“一定要辩个清楚”的毒液,他说,“走了多久不知道,但回来的时候是清风把我送回来的。”

    学生们轰地一声惊叹不已。

    教室门口响起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大家回头,只见老师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其中包括一个竹笛,一个唢呐,一把二胡,一架瑟,一台扬琴,一把筝,一只笙……反正十八个学生一人一个乐器。

    他喃喃地道:“清风道尊?”

    清风二字对老师居然也有这么大冲击力?嵊蓝迷惑,道尊是多大的神仙?学生们降低了音量,看着嵊蓝的眼神都有些飘忽起来。

    老师吧唧吧唧嘴,一边捡东西一边喊,“坐回去坐回去。下次你们面对清风道尊时必然是快死了。”

    同学们唉声叹气地回到位子上,嵊蓝被请到一台崭新的桌子边,它的原主人的法相一直在晃,可能是只小虫子——这个男孩坐到旧桌子边,讨好地冲嵊蓝笑。獠牙女孩被隔开,颇有些不爽,冲着小虫子呲了呲牙。

    今天是音乐课,老师挥手,让大家自己选乐器,却亲自提着一架扬琴放在嵊蓝面前,“清风道尊怎么说?”

    教室里井然有序地氛围起了一丝涟漪,嵊蓝朗声将他记得的东西原原本本讲给大家听。说到金光闪闪的扳手时,大家伙同时嗞地倒吸一口凉气。

    等说到明月道尊的贯口词,被清风两根手指捏着瞬间回归,全班看嵊蓝的目光完全不同了。猴子、虎妞、野猪等几个大孩子更是脸色苍白。

    音乐老师忧伤地拨动着自己的琵琶,乐声如金石裂空,将灵魂悲意、心灵创伤倾泄而下。他歌道:“日更夜替兮,乾坤往复生涯短。天生地养兮,灵根独厚岁月长。阴阳合和兮,水润土载枝叶茂。雷火双杀兮,金击果落赴黄粱。无人问津者兮,倚栏望天而思乡。今夕何年兮,履万载而朋相忘。”

    学生们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金击子的存在时刻悬在心上,迟早有一天,每一个人都要挨上一下子。如果连金击子都看不上你,大概你就是个坏果子。

    这些老师是金击子下的冤魂呢?还是没人吃的坏果?随着音乐渐悲,这个老师背后有一只奇怪的丑鸟影子飞起,半透明的翅膀和身体好像乘风踏波,又像自怜自艾。这是鹈鹕?好丑的鸟呀。

正与邪(下)

    老师哭哭笑笑唱毕,对蛙跳女孩儿道:“虽然你的法相被他夺了,但他日后只怕比你死得惨一万倍。”

    蛙跳女孩呆呆地看着老师,手里还捧着一只箫,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猴子不服气地道:“老师,我已经得了三十五法相,再得一个就是天罡变化,金击子再狠,也总有六成把握面对他。”

    老师定定地看着猴子,良久,叹道:“以你的心性,怕是在过不去的四成里。”

    猴子起身道:“那我再夺三十七个法相,金击子能奈我何?”

    老师低头抚摸琵琶道:“就算你得了七十二地煞的变化,日后只怕会多出来火焚、刀斫、兽吻、土埋、水灌之灾,另有九九八十一难磨你神气、耗你精血,为今日的夺人法相偿还业债。”

    猴子道:“天大地大规矩最大,比斗抢法相就是天地灵根给我们的一条生路,业债不业债的,出去了再说!再苦也总比被人吃了的好。”

    其余十六个学生不自觉地离猴子更远了些。猴子对嵊蓝道:“你根本没有法相,不用怕我。有空你跟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走了一百年而不死的。我自有回报。”

    嵊蓝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地点点头,其他学生头放得更低了。

    蛙跳女孩泪水就没消停过,她恨恨地看着猴子,可惜她的命运已经注定,翻不了身了。唯一能安慰她的是,这个猴子的下场可能更惨。

    猴子起身向外走去,“老子要大开杀戒了。”

    嵊蓝盯着他背影里虚空透明的猴子,喊:“你为什么不好好修炼?正大光明走正道?”

    猴子真的很帅,他垂下的黄毛悬挂在鼻子上,给锐利的脸型增添了一丝柔和。正道二字让整个教室都一震,大概从未有人参果提到过正邪之分。生存是硬道理,弱肉强食、不择手段才是通行证,正邪之分有意义吗?

    蛙女问:“何为正道?”

    嵊蓝道:“努力奋斗,不偷不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毒蛇冷笑:“迂腐。大家都在努力,但是有人擅战,有人擅诗,难道金击子会允许你自选战斗方式?那么擅战者不就得了大便宜?这不公平嘛。寻求自救的机会,就像老虎吃兔子,兔子吃草,天道轮回,能叫不正吗?”

    野猪头道:“胜者为王,不论手段。只要胜利了,邪就是正。所谓正直公平的战斗难道就不是战斗?既然是战斗,必然你死我活,何必拘泥而受制于己,从而受制于人?只要你准备好别人拿你对付别人的手段对付你,怕啥?勿施于人,难道等别人良心发现,拱手相让?或者他佩服你正大光明,难道就任由你胜利取他性命?只要是有输赢的,就别太讲究!”

    虎妞点头:“在输赢面前,一切手段都是可用的。难道你能为得到纯洁善良勋章故意输不成?”

    嵊蓝道:“总之抢夺别人的法相就不对!不是你的,你不能拿!”

    猴子帅哥身形略略迟疑,并不回头,像是回答又像是在发狠,“高尚是好人的墓志铭,只有卑鄙才是成功者的通行证。”

    老师手指在琵琶上划出铁马冰河之音,道:“行正道者虽然少,有还是有的。”

    虎妞问:“他是怎样做到的?”

    老师摇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绝世天才,觉醒之日起就立志带着所有的人参果冲出去。他成立了同志会,整合了所有的不同意见,直面金击子,并且正面打败了他。”

    所有的人急切地问:“后来呢?”

    老师再摇头,“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嵊蓝说:“所以堂堂正正是可以取得成功的,只要你整合全部同学,团结一致……”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猴子头也不回的走向教室通向操场的小门,遥遥的声音传来,“来不及了。”

    洛可嘉再次醒来时,保险理赔经理已经走了,Mandy愤愤不平地在翻保险合同,想找到漏洞——你这个写十几个方块字要花半小时的人,能把这密密麻麻的保险合同榨出油来?人家高薪养的精算师、律师、大数据分析师都是吃白饭的?

    反正等十级伤残鉴定下来了,一千万里头大概能拿下一个零头。但是如果最后在亚麻国康复了,这钱就更难说了,住院补贴啥的肯定都没了。Mandy有些纠结,最好得到全额赔偿,然后赖在亚麻国就不回来了。

    洛老娘来替班了,晚上Mandy还有课——她现在也是名人了,有两三个成年人找她练商务英语。为名誉计,暂时还不能甩手走人,会有负面影响的。课得上,钱能拿,家里虽还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是要在亚麻国享受同等医护待遇——钱得到位,否则你连护工都请不起。汉奸的钱……还不知道拿着烫手不,万一得还回去呢?

    洛妈对这个洋媳妇其实并不特别满意——当然天朝不可能存在着对媳妇百分百满意的婆婆,也不存在对女儿百分百满意的娘——你训她,人家假装听不懂。比如,苦口婆心地说了多少遍人不在房间里要关灯、关空调!但亚麻国的人从来不懂节约为何物,人家置若罔闻。洛妈跟在屁股后面帮他们关了几天灯,实在受不了了。反正小夫妻自己租的房子,水电气自己承担,多交电费也是活该——老娘我安顿好了孩子睡觉就走,眼不见心不烦。(其实两家人就门对门住着)

    Mandy亲了洛可嘉一口,让抑郁症初级的骨科医生略微心情好了点儿。Mandy身上熟悉的味道给了他莫大的安慰,她对洛可嘉不离不弃,联想到当年她毅然随夫来到天朝,洛可嘉心里暖洋洋的。

    但是最近亚麻国疫情蔓延极快,向往个人自由的亚麻百姓极端地蔑视公共福利和公共利害,而且反智主义盛行……

    是不是回亚麻,其实洛可嘉相当地纠结。万一过去染上新冠病毒怎么办?

    看着Mandy开门,关门,洛可嘉心慌慌的,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似的。

    洛可嘉对洛妈道:“妈,你交待Mandy一下,去上班小心些。”

副教授(上)

    洛妈白了儿子一眼,媳妇打车去上班,能有啥事?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她服侍儿子吃过饭,一边打毛衣,一边跟儿子讲广场舞大战的事儿。她们的团队有三个敌人——对面舞团、蓝球小子和居民大爷。反正大家都戴着口罩,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吵得那叫一个热闹。

    洛可嘉将心慌的感觉压下,提劲道:“何必呢?真无聊。”

    争夺音量制空权,争夺广场使用权,争夺舞蹈时长的战斗几乎天天有。洛妈说,大家出来玩,不吵不闹的有啥意思?不仅抢地盘,还要抢人!这不,一个蓝球小子被“教鬼步舞”的承诺忽悠着进了广场舞尬舞团队,专门跳鬼步,现在是门面担当,他的小兄弟们可能也会被忽悠进来,一想到五六个帅哥领着一群大妈同时跳鬼步,想想就激动啊……

    这时候门开了一半,查房的朴医生探探头,问了问洛可嘉的情况,开了两个玩笑。这个朴医生大概四十五六岁左右,面容整肃,黑黑的肤色,浓眉大眼,就是头发状况异常,油腻而稀少。这是极朴实的一个人,说话做事非常靠谱,就是他主刀给洛可嘉做的手术。在山水医院,除了主任,他说话最好使。

    就在今天上午,朴医生在例行会上简单地汇报了恢复初期的症状和数据,护士长也汇报了洛可嘉的体征变化。出席会议的有卫生局的领导和医院领导,良好的恢复状况给市政府吃了个定心丸,领导们对稳重踏实的朴医生印象极好。洛博士手术的成功给山水市挣得了相当的脸面——虽然这个手术难度其实不算大。

    洛妈又说了两句市政规划,最近房价变化、比特币暴涨暴跌、上海迪斯尼的突发疫情新闻和明天早饭安排,朴医生忽然又探头进来,留下了一大包薯条,说是病人家属硬塞过来的,请阿姨帮着解决掉。

    洛妈客气了几句,也没认真推辞。真要为这样的小事推来推去就太小家子气了,明摆着拒人千里之外。

    朴医生对身边的护士交待了吃药的事,又说明了明天的检查内容,跟洛可嘉交流了几个专业问题,才向下一个病房走去。

    洛妈说,朴医生可真负责啊。

    九月的山水市气候宜人,是旅游最佳时机,外面的蜻蜓在纱窗上巡视着,找到并吃掉最后的蚊子。值夜班的大爷揣着一大串钥匙从窗下的花径上走过。洛妈让洛可嘉躺下,给他打开手机APP,每晚睡前洛可嘉会听听亚麻新闻和科技动态。洛妈将大灯关了,开了小夜灯。

    时钟指向九点,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病房门口呼啸而过,一会儿,值班室里响起了大吼大叫,然后更嘈杂的脚步和拖重物的声音从门外过去。

    难道又有暴力伤医?最喜欢八卦的洛妈哪会放过这个机会?隔着门缝探头探脑,感觉安全后,又去现场打探,然后一脸疑惑地回来,说小嘉,朴医生被带(拖着)走了,警察干的。

    洛可嘉说要不赶紧用我的手机打电话问问院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院长根本不接电话,也不回消息,但是门一开,护士长惊魂未定地紧跟着主任走进来。洛妈把洛可嘉的耳机摘下来,拧亮了灯。

    主任一脸严肃,看到层层包裹中的洛可嘉,欲言又止,没像往常一样说笑几句,或者直接发牢骚说外科最近流年不利,也不知道冲撞了哪路神仙……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洛妈招呼主任和护士长来吃薯条。

    上班时间人家怎么可能吃东西?主任和护士长自然婉拒了,但是这两个人却又不走,一个长吁短叹,另一个心事重重。

    洛妈道,“刚才怎么看到朴医生被警察带走了?难道他犯法了?”

    护士长不安地看了主任一眼,又瞟了瞟洛可嘉。好像下定决心一般,主任清了清嗓子,“唉,我这个主任要当到头啦,说不定几个院长也全部都要倒霉,甚至被开除。朴医生肯定是要坐牢了。”

    洛妈八卦之心爆裂,小板凳瓜子都已到位,主任赶紧……快说快说,别卖关子啦。

    主任:“小洛,你知道,朴医生的资历、能力、学位、论文都是极过硬的,在市里、省里有不少关系。”当医生的,特别是一线的、活儿好的医生,社会关系之强大,外面的人根本难以想象。朴医生这种深耕多年的技术骨干,背景之深,一般资格浅些的院长根本动不了他。

    主任道:“刚才我也在抓捕朴医生的现场,事实上他被捕的罪名是买凶杀人。”

    洛妈开心地站起来,哇,这瓜也太大了吧——绝对内幕!什么内幕?赶紧的。杀了谁?然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了。难道——

    护士长的眼睛偏到一侧。主任看了看窗外,没有打雷闪电地震……实在拖延不下去了,他对洛可嘉说,“朴医生想杀的是你。”

    咚地一声,洛妈的椅子倒在地上,是她一脚踢翻的。她刚才正好猜到,有些不敢相信。

    “啊?”洛家母子一起喊。

    主任说:“具体细节,动机,过程,目前还不清楚,你们先休息吧。小洛你想想大概是怎样的情况——你和朴医生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帮着院里解释解释。唉,估计我这几天就要滚蛋退休了……”

    护士长尾随主任离开了病房,顺手将灯光调暗了,似乎这样能降低愤怒和委屈一样。

    洛妈虽然是文化人——小学老师,但是骂人本事并不弱——能稳赢她们的只有初中女教师。

    洛妈开始诅咒朴医生。

    到此,洛可嘉已经大概猜到了过程——自己临时调班,受伤,查无此人的李淑芬,蹲在暗处的朴医生,马上退休的主任……因果链完美,且合逻辑。

    朴医生刚刚还和洛妈有说有笑的,还送了一大包薯条给洛妈宵夜,他怎么做到面对猎物而面带笑容,正常交流,甚至完美手术的?这个人心理素质之强大,洛可嘉自问完全办不到。

    人心难测啊。

副教授(下)

    才安静了十五分钟,洛老爹电话就打了来,半夜三更——十点半了,急事儿?老爹在电话里的吼声能传到卫生间隔断里:“网上说,害了小嘉的根本不是什么医疗事故报复伤医,而是那个狗屁朴医生为争夺今年的评定副教授职称名额,买凶暗害竞争对手。那个狗娘养的的朴医生已经被抓了,你们知道不?”

    怎么网络上消息能传这么快?这不科学!

    洛妈的大嗓门立刻开始咆哮,把刚才朴医生就在她眼前被拖走的情形添油加醋地描绘一遍,用最难听的语言问候了其祖宗十八代,和朴公子、朴小姐的屁眼肚脐眼存亡……

    她一边骂,忽然又想起来,然后将朴医生送的大包装薯条扔进垃圾桶。

    挂掉了洛老爹电话后,她牵着儿子没有断的手,眼泪滚滚而下——洛可嘉平静的反应让她心惊。这是有事儿?难道儿子和那个朴医生有利益矛盾?

    又一会儿,Mandy电话也到了,说家里的斧子怎么找不到了?妈妈知道藏哪儿了吗?

    洛妈赶紧劝媳妇儿要相信政府,坏人活着绝对比现在就砍死他合算,必须要在朴医生生理死亡前让他尝尝社会性死亡滋味,比如:媳妇跑路、儿女被霸凌、父母蒙羞、自己坐牢……必须要吃够二十集电视连续剧的大料才行。

    “是的是的,砍死他?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他媳妇还没跟他离婚,父母还没宣布断绝关系,儿女还没改名儿呢。”Mandy顺着婆婆的诅咒重复了一遍,在电话里她提到了地狱、上帝和魔鬼,又安慰洛可嘉,咱们绝饶不了凶手和幕后凶手,才挂掉了电话。

    教室枝叶投下暗影给音乐增添了不少悲意。

    在音乐老师的演奏声中,猴子走到门口,又回身走进教室——他这才想起还没到大课间时间,操场上没人。他大摇大摆从老师身边随便取了一只马头琴,坐好,大家安静下来,等着老师玩得爽了,开始讲课。

    音乐老师将琵琶一划,风格变化,隐隐有风雷之音,急促而果断,杀伐之音使得教室里诸“人”听得心惊肉跳,神魂震动。连猴子也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刚不能久,很快征伐者开始检验战场,计算得失,哀声起,悲痛现。愁云惨淡多时,老师陡然将手中琵琶音色又一转,变得悠雅平和深远恬淡,似乎大彻大悟,反思悟道一般。大家气血才平复了,精神放松,笑容渐起。

    音乐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能助你将对命运的愤怒、对生活的不满、决意抗争直到生命尽头的意念尽情表达出来。

    老师示意大家先熟悉熟悉自己乐器。

    嵊蓝用琴笕指着扬琴,小心翼翼地试着一敲。虽然是老师硬塞过来的,但来自本能的觉醒让他无师自通地敲出了音阶和曲调。他的右手依然僵硬,但左手极兴奋,把一支春叶舒展、春花娇柔、春光朦胧的美妙夜色勾画出来,让后排的毒蛇妒嫉不已。

    因为并非所有人都能把悠扬深远沉思和缓之意境奏出来,他们的心思很容易被邻居带走,于是立刻就起了争胜之心——你高,我更高!你有腔调,我就破坏掉!大家都抢第一声部,完全不管自己的乐器是否合适……路子越走越野,演奏的出来的玩意儿简直是……好好的“春香花叶夜”被搞成了群雀争虫,那叫一个热闹。

    老师忍无可忍,他的鹈鹕疯狂地拍着每一个人的脑袋,把大家统统赶出了座位,环绕教室,所有人的表现都展现在别人视线里。这种压力终于让诸人收敛了,鹈鹕巨大的翅膀打着拍子,谁没踩准点,立刻一翅膀扇了过去。几个回合之后,大家的乐器渐渐得心应手,乐理有会于心,音色浑圆润泽,呈“天水一色”、显“万籁俱谐”、皆“彬彬有礼”、哪怕渐弱暂歇,也似乎“无声胜有声”……

    不得不说,这些天地灵根之果子们灵性之高,简直是作弊。在老师的强压硬拽下,练了百遍后,大家终于收束“小我”,达成“天作之合”——虽然没有总谱来硬性分配声部,大家自动为乐团的整体效果做出了最优解。

    在下课前,大家完成了这一曲“春香花叶夜”,蛙跳女心境已然平和,进入了一种“我认了,从现在开始享受走向死亡的过程”的崇高境界。——她甚至忘记了哭。

    猴子大概被“正邪”之说所动,马头琴始终只浅浅地发出叹息之声,徘徊于最底层,如同在表达对春去秋来、花落叶黄之怜惜。注意到蛙跳女“认命了”之后,他陡然挣脱心魔,音色逐渐明亮悠扬起来。在十八个和弦中缓缓爬升,隐隐占据王位,逼迫着其他十七人应和于他。

    只有嵊蓝无动于衷,按部就班地在扬琴上悠悠地敲,根本不受其影响。

    很快班级里就只剩猴子与嵊蓝在争锋。偏偏嵊蓝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和猴子分庭抗礼,只根据本能,在主旋律里盘桓。猴子有些恼怒,他的马头琴横冲直撞,乐声始终在高音区霸占着有利地形,时刻准备着居高临下对嵊蓝发动总攻。

    春去水流东,到了后半阙,马头琴再也维持不住高位,急切的滑下来冲向扬琴。但曲已近尾声,十六乐器渐收,无一人随着马头琴俯冲,皆静观嵊蓝如何反击或自保。

    嵊蓝依然一无所察,听闻马头琴顺流直下,自己的叮叮咚咚显得完全多余,便放弃了主旋律,挑出袅袅余音,围绕着马头琴安慰抚摸,如同年长的姐姐用温柔的态度坚定地面对撒泼打滚的弟弟,让他自觉自愿地消声,并自惭形秽。

    最后猴子已到了低音区的极限,再维持不住杀势,而扬琴声却弱而不伤,歇而未止。二人同时有感于心,一同停手,静听余音绕梁。

    老师痴迷地道:“汝二人得之矣。”他的法相鹈鹕也沉沉睡去。

    下课铃及时响起,猴子瞟了嵊蓝一眼,目光复杂。而嵊蓝则开心地冲猴子一笑,似乎二人不是在争夺一哥,而是兄友弟恭,和睦一家亲……

    猴子将马头琴放到老师手边,再不看嵊蓝,便向操场走去。

    目标,三十七。

莫忘忧(上)

    随着医生买凶杀同事,暗算竞争对手的消息被夜猫子网友们火速传开,洛可嘉的名字再次回到热搜榜上。这两天里Mandy的帐户里捐助肉眼可见的开始上涨。

    洛可嘉立刻给Mandy发了条语音:马上发微博:感谢网友的善意,洛医生决定把某平台捐赠的善款一分不留全部转交给歌星胖姐的基金平台,帮助更需要的人。

    胖姐最近运气有点背,劳心劳力不说,舆论或某些神秘力量对其极不友好,警告限制约束管控打压。可能是她干得太多,基金运作太透明,太到位,不讲规矩,居然管理费都不收,甚至把受捐助者明细给公布了。而且她亲自上一线,给与疫情战斗的医生护士捐物资送补给……目前她也住进了医院,心脏、肝脏都出现了麻烦,需要调理静养。

    这是一个不讲规矩的讲究人。

    把钱给歌星?Mandy有点不高兴了,在亚麻,可能演电影的影星舞星只不过是“跪舔”、“混乱”、“毒辣”、“粗野”和“不要脸”而已,而歌星这群玩意儿则是“龟毛”、“钻营”、“无底限”、“吸毒”、“淫乱”、“撕逼”、“傍大款”、“不读书”、“打架”的代名词。你敢信有二线歌星在歌词里公开宣传暴力杀警、抢中国超市?被人抗议一番,然后……就没事儿了。如同拥有某种肤色就好像拥有保护色的巨蜥坐在丛林中央没羞没臊地干活,大家都假装看不见,却都自觉地绕着走。

    如果她知道天朝居然有对标哈弗耶鲁档次的大学生——聪明脑子可比乔不知或者比尔盖子、扎个胳膊之流的——不肯认真读书搞专业,一心想当歌星出名儿赚快钱……她会笑到崩溃的。你要想当娱乐明星,考什么清北大学?不如把座位让给其他真正想当科学家的可怜孩子。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有人捧臭脚,似乎清北出来的歌手就高人一等似的。不就是个娱乐大众的,装什么装?去街道办事处的都比你强,至少人家在街道办事。

    而天朝这样的不当科学家工程师,偏要做戏子的最高学府学子可以论斤卖。你敢相信?

    天朝许多自称江北“麻省”或者高原“耶鲁”之大学生们,建立的社团不兴搞自己的专业数学物理化学天文生物法律传媒,专门研究音乐戏剧脱口秀拍短视频演讲辩论,最后去卖猪肉或者碰瓷idol出名儿当网红,或者频繁换专业当个考试小达人,或者去私立小学教孩子们如何做个刷题机器人。

    神奇的天朝,内卷形式多样,无处不在。

    Mandy振振有词,捐掉整个平台的善款?谁规定的?如果去亚麻医治,康复的钱不够怎么办?

    洛可嘉说,这是个表态,不吃独食,这很重要。我们有了汉奸的钱,捐助些给别人能给大家一个交待。

    Mandy生气,在亚麻,富人、普通人也做慈善,但没有人逼捐,你只要心安就行。怎么到了天朝,人人都能对你的事指手画脚?他们都是你妈怎么着?

    这句话有影射洛妈管得太多的嫌疑,洛可嘉假装没有听懂,耐心的道:“只是平台之一而已,又不是所有渠道来的善款全部捐了。本身我已经得到了太多的政府和医院的免费医护,再贪就是找死了。”

    小财迷Mandy还想挽救一下即将飞走的五位数,辩论道:“我们是受害者,就算全拿去也是心安理得。大不了康复后再回来报效国家好了。”

    报效国家这个观念亚麻人是没有的,他们所谓的爱国都是口头上的,否则疫情不会闹成那样——让你们待在家里就是侵犯了自由?我的身体我做主?要死要活的……

    自我中心无视道德也就算了,还大规模地打砸抢,说“国不爱我,我不爱国”,甚至连法律也不要了,说打砸抢就是消除贫富差距。

    驴党议员提出的“违背法律的打砸抢是均贫富,可以接受”论调一出,全世界诧异。

    当然有钱人也好不到哪去!只要触及个人利益,比如加税,立刻闹得天翻地覆。疫情期间别人都在苦熬,而亿万富翁却能通过疫情让财富翻番,而且能做到不用交税,甚至还要拿政府补贴!而且这些只吃不吐的“爱国者”还要吐槽国家没有照顾好他们的利益,拱手把工作机会和市场送给了东亚大国……于是他们心安理得地当首富。他们所谓的慈善就是花小钱省大钱的富人障眼法,避税用的,财富传承用的手段。

    在Mandy看来,我们是穷人诶,好不容易得到了捐助,凭啥又捐出去?

    洛妈很看不上媳妇眼皮子浅,这个觉悟简直是low爆了,真不愧是资本主义灯塔国来的——她在一边插嘴道:“天朝的事儿最忌晦吃全套,一定要分出去点儿,才吃得久远。”

    Mandy根本理解不了这种东方式的弯弯绕,毕竟到手的钱要送走……你知道一美元在着急的时候能救命吗?咱家又没矿。

    洛可嘉说服不了媳妇,只好拿出杀手锏,“今天你以受害者身份享受了免费医护和捐助,日后别人需要捐助,你掏不掏钱,掏多少钱?这都是别人攻击你的借口!有的是人自己一毛不拔但抱着小算盘帮你算得明明白白——他一翻老账,就会说你道德有瑕疵,骂人可难听了……难道你敢不捐?还不如在有人眼红症发作前先捐掉一笔,名声也不会立刻垮掉,实惠基本上还在。”

    Mandy生气地说,“你们天朝人真难伺候!个顶个的要求别人做道德标兵,自己却买凶杀人。捐了钱给你难道就买了你的股份?有权力指手画脚了?不给出去就是坏人了?”

    这几句话就是Mandy投降前最后的挣扎,这个事儿基本上就这样操作了。洛可嘉又安慰了Mandy几句,她不情不愿地代表洛医生发表声明,将某平台捐赠的几万元善款全部转交给胖姐基金,救治更多的人。

    到第三天天明时,这几个平台善款又翻了好几倍,而胖姐发表声明,将把这笔钱的去向对全国网友公开,并祝洛医生早日康复。

    由此洛医生的消息一整天被挂在热搜榜上,直到某对艺人情侣分手、一个娃娃要上户口找了个爹的瓜出来才落了下去。

    京城,某个办公室内,难得上早班的人气愤地砸了个保温杯——不委托我福字会,竟然委托那个艺人!这是公家的人干的事嘛?!那女人最不守规矩,还要向全网公开账目?这是要坏我们整个行业的根!不行,我要联合大家——

    最后当福字会研究出结果,纵横捭阖手段齐出,层层下达指令一定要把洛医生的善款抢过来时,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了,而胖姐的第一批受助者名单也亮了相……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5770/ 第一时间欣赏洛蓝的西游记最新章节! 作者:不懂拐弯所写的《洛蓝的西游记》为转载作品,洛蓝的西游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洛蓝的西游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洛蓝的西游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洛蓝的西游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洛蓝的西游记介绍:
一个人畜无害的归国医生无端被袭击,他的一块灵魂碎片转生到了异界人参果树上。他发现了镇元子的终极秘密,而这颗树为了摆脱镇元子的控制,决定拼了……洛蓝的西游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洛蓝的西游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洛蓝的西游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