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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艾i     浮沉未艾txt下载     浮沉未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七章 分化

    幽冥诡楼的还是那么的幽暗,只是这两年,却因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原本沉闷的氛围。

    那个阳光而明媚的女子,毫无预兆地闯入他的世界,将这一方幽暗之处添上了几分颜色。

    “你还打算赖在魔界多久?”

    醉酒女子的身子踉跄着晃了晃,酒瓶中的酒水沿着瓶口向下蔓延着,洒向她赤红的裙摆,落在她青丝绣纹的鞋上。

    “我小师侄是这幽冥诡楼的主人,我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李萱歪着脑袋,靠在观星阁顶楼的柱子上。

    “你一个天界的人,整日留在此处成何体统?天界的人就不会怪罪于你吗?”

    “天界啊......天界也有一处观星的好地方,那地方叫望星塔,当年......我还偷偷溜进去过几次,被他抓到,把我骂的好惨。”此刻她的意识早已混沌,望着漫天的星辰,似与百年前望星塔的夜色无异。只是这夜空之下,没了冷凝的面孔,亦没了那满是厌烦的责怪。

    望星塔,首辰星君府邸。若无那位星君的默许,凭她的本事,怕是连望星塔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走到那能窥天下之象的望星塔顶了。胡一多心里暗自诧异,这不起眼的小仙,竟能与那位星君扯上干系。看她这副哀伤落寞的样子,不用赤眸窥探也能知道,多半是为情所伤。

    “你离开天界这么久,都不见个人来寻你,可见你如何堕落,也不会有人在意半分。”

    仿佛没听出他语气中的讽意,李萱晃悠着身体,使劲点了两下头,“天界的神仙尽是些薄情的。”

    这话她已在两年间说了无数次,青翎刚登上观星楼顶楼便见她醉倒在酒瓶间,无奈地叹息一声,“怎么又醉成这副模样?”

    “我在酒里放了些安神草,你不必担心。”

    “我是担心诡楼的酒窖都快让她给掏空了。对她的酒量,我一向放心的很。”青翎看着她身上搭着的外套,眼光异样地看了看他,“不过你对她的态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像是比我这个做师叔的还要负责。”

    胡一多早就习惯了两人间的称呼,这两人平日里虽像是姐妹,背地里却都争着要当对方的师叔。乐虚仙山怕是亿万年来也未出现过如此混乱的辈分。

    “你留她这么久,不问她来的缘由,亦鲜少在她面前出现,到底心中是作何打算?”

    “她携带哀伤而来,既未回乐虚,亦未去羲和,而是来这昏暗之地投奔于我,就说明她信任我。既信任我,我便无需逼问,她想说时自然会说。但神魔殊途,我终是难以做她能够依靠的那个人。”

    “是啊,神魔殊途......”

    胡一多看了她一眼,眼睛仿佛蒙了层纱,哀伤又空洞,一时令她失了神。

    “你是在为我感到哀伤?”

    “不,我只是同情你。”她生来便仙资过人,哪曾想会误入魔道永失仙道。她爱上了她的救命恩人,却发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骗局。她如愿以偿做了许多年的神仙,却又不得不与仙道断绝关系……

    她曾为神,也曾为魔,到底是与谁殊途,殊途了谁?

    不知梦见了什么,脚下的人嘤咛了一声,胡一多敛了神色,将醉酒的女孩抱起,从台阶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常年流连于花丛里的人,最知如何怜香惜玉,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怀里的人。

    青翎在楼上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识数万年,也许他们从未了解过彼此。

    自他们从鸱吻族回来,胡一多便将幽冥诡楼的大权归还给了她,他虽一直未对诡楼事务疏于打理,可这些年诡楼太平,侍徒们早就忘了杀戮的滋味,她想用这股力量再度掀起波澜,怕是没那么容易。

    生而为魔,竟也能安然的享受太平。

    若一切安稳,她倒也想享受这番宁静。

    可天劫在即,她断不能让这些人成为废剑。

    “从今日起,幽冥诡楼恢复万年前的揭榜制,来买性命的单子会贴在绝杀榜上,想要接单的,撕下榜单再去执行任务即可。三月内一单未完成者,他的名字便会出现在绝杀榜上,成为诸位追杀的目标。”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幽冥诡楼侍徒布遍天下,其数量最低也有数十万……这天下哪有那么多该杀的人……

    “当然,入各族各界的细作除外。另外,我还命八阶主琳琅根据情报网络设下五个情报等级,每个等级的情报会换取相应数量的情报牌,每十个情报牌,可免上绝杀榜一次。情报牌只能用在自己身上,不可交换,情报牌长期有效,每张情报牌只能兑换一次。”

    琳琅掌握情报网多年,对情报价值的评估最为准确,依所需程度,紧要程度,和稀有程度设下五个标准,一级一张情报牌,二级两张情报牌……以此类推,想要在三个月内凑齐十张,其难度并不比杀人低。

    “我已派五阶主在外另觅他处设立鬼市,为诡楼分部,鬼市事务依旧由鬼王负责。鬼市诸侍徒可依据自己的意愿选择在鬼市还是诡楼当差,意愿表会在三日内发至诸位手中,最终在哪当值会由我与鬼王,还有各阶主共同商议决定。但无论在哪,你们都是幽冥诡楼的侍徒。”

    这两年她处理楼内事务杀伐果断,侍徒们对她的态度也逐渐敬畏起来。而胡一多虽放权于她,却从未疏于对情报网和侍徒的管理。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闻星楼和公孙景对弈。

    “楼主此番,可是要将你给分化出去。”

    黑子落盘,他淡然一笑,“棋局刚开,胜负未定。”

    公孙景看着棋盘摇了摇头,明明大局已定,白子已无退路,他却还说是胜负未定。

    “但愿你这番苦心,她有看懂的一日。”

    胡一多不语。落子即可赢了这局他偏要与他一直周旋。

    “乐虚来的那位姑娘,如何了?”

    “清醒时聒噪,醉酒时麻烦。”

    公孙景轻笑,“我听诡楼从上到下都在谈论,你对这位姑娘,很是与众不同。”

    “从上到下?”胡一多抬了抬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呃……是青翎……她可能觉得你跟从前有很大不同。你也莫怪她多想,毕竟这么多年,你这日子过的属实是混乱了些。若非我一直知你……怕也要将你给误会了去。”

    “我见李萱,便如同看见从前的自己。”

    “唉,那首辰星君也是的,都要娶别人的人,何苦还去招惹人家小姑娘……要我说,那位星君当真不是个好东西,千年前还与上溪那位族长长女纠缠不清,害的人家命丧上溪河,这才没过多久,转眼就要娶别人了。”公孙景说着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情之一字,我们旁人哪里说得清楚。”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们这些俗人,皆是自寻烦恼,若像我这般心无挂碍,自然是无有忧怖,轻松快活了。”

    胡一多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从前他还是狐狸的时候,也觉得这世间的情爱皆是负累。可一朝得入红尘,终还是未逃过这俗世之惑。

    正因有情,这世间才有了温度和色彩。

第十八章 由爱故生忧

    百花宫内花香扑鼻,将君浮熏得有些头疼。

    他一个时辰前来面见天帝,临行时被花神截住。“菱儿知道你用情根救了她,现下将怨恨都发在了自己的身上,疗养的药停了好几日了,说什么要把自己给耗死,要把情根还给你。”他本是要赶去幽冥诡楼办事,见红萼满脸焦急地央求,他便一时心软,接了去宽慰红玖菱的差事。

    可他一到百花宫就后悔了。

    他虽不明白当初在狼族时,她为何要替自己出头,却隐约能从她热烈的眼神中猜到几分。他与她,许是他上辈子时就相识。

    她如今不吃不喝,不是对他拔情根救她之事感到愧疚。

    她是不甘。

    他拔了情根,她便在没有得到他回应的机会。她的一厢痴情,只能付诸东流。

    此时的红玖菱蹲坐在床上,地上满是被摔坏的物件。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室内,被地上破碎的琉璃碎片四射而来,刺得人眼睛发痛。

    红萼挥了挥手,随伺候的宫人一起出了去。床上的红玖菱至始至终未抬起头,也未出过一声。

    良久,君浮叹息一声,使了个诀将地面的碎片一扫而空,挪步向床边走去。

    “为何不吃药?”

    听到他的声音,红玖菱才缓缓抬起头来,眼睛因哭泣而变得红肿,睫毛一颤一颤的,仿佛对眼前之人的出现有些不可置信。

    “我以为,你不会再想见我了。”

    君浮掏出手帕给她,“擦擦吧,身子不好,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红玖菱看着他伸出的手怔了怔,半晌,才伸手去拿手帕。手指刚触碰到手帕,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突然抓住他的手。

    君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皱了皱眉,想要抽离她的手心。

    可红玖菱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死死的攥住他,“为什么?”

    “你本就是为我才得罪狼族,你身中狼毒,自然有我大半的责任,为你解毒,也是理所当然。”

    “可你拔了情根,今世你心中再无冷暖,为了你所谓的责任,值得吗?”

    君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低眸看了看她,道,“我本就一心向道,无情无欲,这情根在与不在本就没有什么区别。倒是你,因我这样一个无情之人,得罪狼族,性命攸关,又忤逆母亲,放弃疗养,是否值得?”

    红玖菱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若你还记得从前,定然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从前已逝,一去不返,我们都该向前看。今生我想做君浮,也只能做君浮。”

    “我倒宁愿自己中了狼毒就那样死去,起码不用听到你的这般说辞。”她轻笑,“乐虚君浮,你若当真无情无欲,为何不用那蓬艾为我解毒?你明知道,只需将她的魂魄抽出,再过千年,她依旧可以再成人形。再不济,还能再为她找副躯壳呢。你毫不犹豫地拔出情根,到底是想救我,还是不忍她受到丁点的伤害?”

    君浮的脸色沉了沉,“你我的事,何来要他人负责的道理?你该知修仙者时间之可贵,一千年,以她的资质,该早就位列仙班了。又凭什么为了救你而牺牲自己的修为?仅因为她是我的徒弟,就要为我还债吗?”

    红玖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眼神似不解,又参杂着嘲讽与不甘。

    “你这番说辞,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莫要忘了,你的情根,在我这。”她用手指一下一下指着自己的胸口,“它时而痛楚,时而酸涩,从前还会又少许的温甜,可这两年,温甜之感愈发地少了起来。我听闻,乐虚的掌门徒孙,已经很久没有在乐虚山出现过了。”

    她讽刺地看着他,眼中原本的愁楚已不复存在,转而是浓郁的怨恨,在那周身盘旋不散。

    “一心向道的君浮,该不会是发觉自己动了凡心,才顺水推舟借我之事将这隐患除去的吧。”

    “自相矛盾,逻辑混乱,你当真该好好休养了。花神的面子我给了,劝慰的话也说了,你再如此执迷不悟,害的是你自己。”

    君浮转身离去,却在她的话从身后传来时顿了顿脚步。

    “我知道她是谁。她所依赖的,她所信任的,全都放弃了她。她今后,只会比我还要凄惨。”

第十九章 变数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君浮最是懂得这个道理,他苦修多年,纵然知晓红玖菱对他一往情深,也未曾有过半分回应。

    可青翎的出现,好似让他的心有了些不同。与她一起的日子,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须臾一瞬,却另他的道心动摇。本以为抽了情根便能重回正道,却不知这股情愫从何时开始已化为一股偏执的执念,刻入他的骨骼,无法抹去。

    她已成魔,他该明白如此下去的后果如何。

    他抽身离开,任她重回深渊,却以天意宽慰自己,对她所做所行置之不理……他以为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可事实上,这何尝不是一种抛弃?

    宴伍道骗了她,天命可破,可他与她二人之中却必有一死。

    她以为她回了魔道便能寻到破解之法,可没人告诉她,自她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起,所有人便打定了主意要她用性命扛下这一切。

    这一次,再无重生的机会。

    天帝具三界追踪之法,怎会不知君艾已成青翎?

    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红玖菱说得对,她所依赖的,她所信任的,全都背弃了她。他们置她于绝境,却还以三界众生为借口,口口声声说要拯救她。

    天帝如是,乐虚山上下亦如是。

    她在魔道,反而能多些轻松自在的日子。

    只是这幽冥诡楼幽森阴暗,戾气分散,她如今这蓬艾之躯定是对这地方喜欢不起来的。

    刚至幽冥诡楼,恰遇见从观星楼出来的公孙景。

    “公孙先生。”

    两人朝对方拱了拱手,“上次见面的场景犹在眼前,不过数百年的光景,头顶祥泽环绕,竟已成上仙之体。”

    “这还要感谢公孙先生当年出手相助,若非如此,在下定还在病痛的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公孙景笑笑,算是受了他的感谢,“楼主在一阶,你来时可有见过她?”

    “远远看见了她,见她正忙,便未前去打扰。”

    “她这两年对楼中之事颇为用心,事事亲力亲为,大有当年先楼主之势。”公孙景说这话时脸上并未有欣慰之态,反而是担忧地叹息了一声。

    “公孙先生对她行事,可有何见解?”

    “前些日子,魔君来过。”他抬头看了看君浮的脸色,继续说道,“二阶主在执行任务时与魔界右护法起了些摩擦,楼中众人不知其身份,在其重伤之时又进行了一番打斗,现已使对方命悬一线。”

    君浮笑笑,“魔君来此,总不是为声讨诡楼吧。”

    “幽冥诡楼自古以来与魔界互不干涉,如今直打人家的护法,干扰魔界之事,确是有些不合规矩。但我昨日曾去查看过,他的致命伤,是一半仙术一半妖术所致……并不是二阶主所能……倒像是……”

    君浮眯起眼睛,“青翎……或者青许?”

    “我怀疑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破坏诡楼和魔界的平衡。”

    君浮不知在想些什么,公孙景继续说道,“这几日,楼主便会亲自去魔界一趟。”

第二十章 蹊跷

    魔界与幽冥诡楼亿万年来都未发生过摩擦,如今这番事情突然发生,除非是……

    李萱难得清醒一日,听到君浮的声音便赶紧从楼内闪了出来。

    “师兄,你怎么来了?”

    君浮见她邋遢的样子眉头微皱,“堕落了两年有余,也该有所觉悟了,师父在乐虚等你。”

    听他说明来意,李萱的眼睛霎时垂了下去,“我不想回去。”

    君浮早料想到她会拒绝,也不怒,悠悠道,“首辰星君前几日到乐虚寻你,恰逢你不在,便由师父亲自接待。”

    听到“首辰星君”四个字,李萱猛地抬起头来,“他来寻我?他可留了什么话给我?”

    “师父与他相谈甚欢,只可惜我当时不在,他二人谈些什么我并不知晓。”

    “那他现在……”

    “该是已经走了。”君浮见她落寞不语,继续说道,“眼下还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出面。东海龙族欲与乐虚结秦晋之好的念头已久,这两年屡次来访,一直未见青翎,便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前些日子龙王赤面亲自带七皇子云凡来访,有意将云凡与乐虚的婚事敲定下来。”

    “怎么会是我?!”李萱吃惊道,“乐虚上下女弟子可多了去了,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你是乐虚掌门之徒。”君浮简短的一句话,道明了选择她的原因。

    “那云凡怎么说?他不是一直对青翎有意吗?”

    “云凡说:全凭父王安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旧堵未通又填新堵,好不容易清醒一日,就等来这样的“噩耗”,若非在五行之外,她简直要怀疑自己这两年是不是犯了什么太岁。

    李萱使劲儿揉了揉脑袋,哀嚎着走进屋去。

    “师父叫我转告你,这些个世俗之事要你自己处理,你若执意不出面,他只好先替你应下。”君浮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

    李萱郁闷的趴在桌子上一通乱捶,威胁,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吗!

    胡一多将君浮迎入厅内,为他倒了杯茶,“尝尝吧,这是年前魔界给送来的。”

    君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是上好的魔荷香,“幽冥诡楼与魔界的关系,仿佛比从前密切了不少。”

    胡一多听到他探寻的语气满脸不屑和傲然,“寂尘那小子自知愧对青翎,每每都刻意找些由头往前贴,今日些花茶,明日送点酒水,说什么为两族友好尽一份力,实际上图些什么,你我再清楚不过了。”

    君浮倒是对他的态度毫不意外,“那魔界右护法与二阶主之事,也是他可以贴上来的?”

    闻及此时,胡一多面色一禀,“他倒不至于让右护法为他的私心平白牺牲,这事多有蹊跷,要我和青翎去看了再做打算。”

    “你也要去魔界?”君浮凝了凝眉,心中有些忧心。诡楼两主都入魔界,一旦身份被人察觉,难免不会招来有心之人的暗算。

    “你放心,别忘了,我可是有七副面孔的。至于青翎,她便大摇大摆的进去也无妨,如今寂尘大权在握,定然不会再让她受丁点的委屈。届时众人皆以为我尚在楼中坐镇,定无人胆敢来犯。”

    “听闻她有意将你分权出去,你还如此真诚待她,倒也难得。”

    真诚吗?

    血盟契约,背叛主人,害她受尽苦难,这样也配叫真诚吗?

    胡一多凄然一笑,“她便是想要杀了我,我也会在原地受着。”

    君浮看着他满脸凄容,忽而想起了青翎与他和青许那段师徒三人的风流韵事。彼时他与青翎都是初懂情事,为爱忿然,为爱冲动,步步成错,造就了这样一番惊天之劫。

    君浮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也是这惊天之劫的促成者之一。

    “你来此,就为李萱之事?”

    指尖叩杯,一下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君浮沉默了良久,叹息道,“天帝似乎已经知晓她身处诡楼,可他却迟迟不问及,不知是作何打算。”

    “他不问也好,也为青翎与乐虚省去了许多麻烦。”

    君浮摇摇头,“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胡一多拍拍他的肩,“或许是你多虑了。天帝与她毕竟有些父母之情,不揭穿,也是为了青翎好。”

    “或许吧,但愿是我想太多了。”

    “什么想太多了?”青翎处理完事情上来,恰听到他说这么一句。“李萱在此两年多也未见你出面,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他这会儿都说了好几遍来意了,一为给李萱传话,二为提醒你一声,天帝对你的是有所察觉。”胡一多笑着递给她一杯茶水,替君浮复数了来意,“你倒是鼻子精,这魔荷刚开封,你就来了。”

    “魔荷?”青翎挑了挑眉,拿近嗅了嗅,“当年我在魔界的时候,恰赶上魔荷盛开,有幸尝过一口。不过那时魔荷刚下,尚未风干透彻,味道要比这差了许多。”

    “你当年不过是个晕倒在结界里的孤女,他便舍得用上好的魔荷待你?”胡一多有些讶异,当年那档子事他知道的不多,后来知晓她的身份后再做查探,得知的也不过是些表面皮毛。

    “他一早就知晓我的身份,方面她化作北……”她突然顿了顿,看向君浮,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君浮脸上并无异样,仿佛并未留心她的话,她心虚地看向杯子,转移了话题,“这魔荷的香甜,我却更喜七尾竹的淡雅。”

    “我前些年收藏的七尾竹还剩了些,你若喜欢,改日我给你拿来。”君浮端着茶杯没有看她,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心里酝酿了许久才说出口。

    “你的心意我领了,特意送来就不必了。终归是上仙之躯,总是出入这幽暗之地不太合适。”青翎笑着道谢,神情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眼神之中,似藏着些什么情绪,连她自己也未摸的清楚。

    “这茶也喝了,话我也带到了,在下就此告辞了。”君浮向他二人拂了拂手,转身离去。

    青翎依旧坐在原处,端着茶杯若有所思,目光自始自终都未在他的身上停留。

    胡一多叹了口气,“我去收拾去魔界的东西,你也备些傍身的法器,那青鳞鞭太过显眼,就不要带了。”

第二十一章 再入魔界

    寂尘早早便在结界入口等着她,见她身旁的胡一多愣了愣,“这位是?”

    他的这句疑问令胡一多对自己的易容手段的自豪感又提升了几分,“在下离寐,诡楼七阶主。”

    寂尘向他拱手回礼,“素问七阶主最擅查案,右护法之事还要请七阶主多多费心,查明因由,莫言坏了魔界与诡楼的情谊才好。”

    “这是自然。”胡一多面上笑着,心里却暗衬他自作多情。

    我幽冥诡楼几时与你魔界有劳什子的情谊了?

    当年血战魔蟒的情景犹在眼前,不过千年的光景,这结界外的花草几经生死,不知换了多少批,就连这结界的守护魔蟒也不复存在。

    “一路走来,怎么未见守界者?”

    “守界者只凭熟悉感去选择攻击对象,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机关术能避开守界者的缺点,故而前些年将守界者换成了守界机关。不过为避免机关失去控制,守界者还是留了几个。”

    “若是公孙家的机关术,你尽可放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错的。”青翎有意无意的一句话,让寂尘面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公孙家族,是他的忌讳。

    青翎这一趟魔界之行属实有些威风,魔君亲自在结界外迎接,魔宫门口诸魔汇聚,欢呼喝彩,鼓声阵阵,只为迎接这位幽冥诡楼的统治者。

    寂尘虽把握了魔界大权,但终究还是无法让魔界恢复元气,与天界相比更是如卵遇石。

    若得幽冥诡楼的力量……

    到底是妖魔,心中的贪念与戾气终是难以抹杀的。与巨大的利益相比,区区一个右护法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此番两主会晤,是互利互惠还是两败俱伤,是共结同好还是渔翁得利,谁也没有把握。

    “恭迎幽冥诡楼楼主。”

    一众妖魔弯腰行礼时还不忘将目光瞥向这位使诡楼几生几死的楼主,万年光阴,即使她轮回几载,却依旧能降服诡楼众人,使幽冥诡楼重见昔日之光辉。此等女子,不得不让人侧目相待。

    青翎站在寂尘的身旁,随着他的脚步自宫门口缓缓行入,对两旁的人施以浅笑。

    纵然她入魔以后相貌上变化了一些,但还是有昔日见过绮陌的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白绮陌……这怎么可能!”

    清河郡女本远远地站在大殿迎接魔君和贵客的到来,微风吹过贵客的裙角,那人的一颦一笑像极了千年前的那位故人。

    她不是被公孙成染……怎么会成了幽冥诡楼的楼主?

    她看着青翎缓步走上台阶,一步一步仿佛都踏在她心上,令她感到无比沉重。转头不知对身后的人说了些什么,身后的人点头称是,转身从偏殿离开。

    “一别千年,清河郡女出落的愈发标致了,这气质上,仿佛比从前英气不少。”

    清河仿佛还未从惊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见近在咫尺的青翎,眼神中的讶异逐渐化为了不解。

    这气息……俨然是入了魔的没错……可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天女,怎么会堕仙?!

    见她不语,寂尘笑着应答,“昔日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如今可是我魔界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了。”

    入魔界之前她与胡一多曾讲众魔的底细摸了个七八分,这位郡女当年一怒成名将的故事她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年公孙成然嫁给寂尘以前长久住在魔界,定然不会少折腾这位与寂尘青梅竹马的郡女。

    “你如今这语气,倒像是我的长辈。”这话是她对青翎说的,

    “老身如今早已记不得自己的年龄,但粗略算算也有个一万几千岁,你这一声长辈,我还是担得起的。”

    一万几千岁……难道当真是那位楼主……

    那她又怎么会转世生在天族?

    无数的疑问充斥在她的脑袋里,后来寂尘与青翎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渐渐听不清楚,也无心再听。

    酿跄着走到阴缪阁,刚踏入院子,便被满院的潮湿和发霉的味道呛得鼻子一痛,这不是她第一次进这个地方,只是风水轮流转,被关在这里的人,已不是当年毫无反击之力的她。

    推门而入,几尺之外的地方被玄铁一段一段设成牢笼,那牢中之人的可行之地不过方圆三尺而已。

    听见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公孙成然眼睛也未抬一下,继续低头绣着手里的图样。

    “被关的太久,连听觉也失灵了吗?”时过数百年,再次见她,清河心里还是满满的恨意,难以释怀。

    “清河郡女……”公孙成然顿了顿,嘴里一勾,又改口道,“哦不,应该叫你,清河大将军。”她抬起脸庞,满是嘲讽的看着门口的人,“不知大将军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你足不出户,竟也知我做了大将军,看来魔后的本事,丝毫不减当年。”公孙成染讽她为情所伤一怒之下成了大将军,她便讽这女人纵然成了魔后也是有名无实,今后千年万年,都要在这方寸之地苟且度日。

    两个女人,同样的被那个男人吸引,同样的从未真正的到过他的爱,又同样的,只能在嘲讽彼此之时,寻找一丝丝心灵上的安慰。

    但清河并不觉得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她收获了成长,变成了名声赫赫的女将军。而这个女人呢?除了魔后的头衔,一无所有。

    看见公孙成染逐渐凝固的笑容,清河的心里缓和了不少,“她回来了。”

    同样的讶异,同样的不解,同样的不可置信,方才清河脸上出现过的表情,通通在她的脸上重复着。

    “你说……谁?”

    清河仿佛对这效果十分满意,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身离去。

    若今日那位故人不曾出现,她大可稳坐魔后之位,纵然是死了,她也是尊贵的魔后,寂尘如何也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纵然是为了三界十族的目光,他也不会将她舍弃。

    可唯有那个女人,会让他疯狂。

    清河知道,这位魔后定是片刻都坐不住了。

第二十二章 晚宴冲突

    青翎与寂尘陪众魔在大殿寒暄了几句,便随他至右护法处探望其伤势。右护法躺在床上,紧阖双目,神色痛苦,他这伤口说轻不轻,虽不会要其性命,却足以让其被两股力量撕扯,生不如死。

    胡一多对伤口查看片刻,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果然是神魔两气,与公孙景所查无异。”

    寂尘见青翎一脸凝重,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此事定然是有心之人刻意挑拨幽冥诡楼与魔界的关系,我信你,自然也信得过幽冥诡楼。”

    “可这世间……当真存在第三个堕魔之神吗?”青翎喃喃道。

    “堕魔之事,本就隐晦,我们不知也是正常,你不要太过焦虑。眼下我们该沆瀣一气,共同抓出真凶才是。”

    胡一多点点头,“魔君说的是,此时我们更不该自乱阵脚。”

    “好,我这就修书一封传去乐虚,请乐虚协助,探查天界可疑之人。”

    “不急。”寂尘抬手制止,“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将计就计。”

    “你的意思是……”

    魔界的夜晚一如千年前一般幽静空灵,这一方溪水自高处流下,几经千年万年,从未枯竭。大殿之内,管弦舞乐之声阵阵传来,打破了这夜的宁谧。

    内庭之中,见过绮陌的大有人在,不过一个午后的功夫,这魔宫内外便充斥着天女与幽冥诡楼楼主的逸闻。

    倘若这位楼主的真实身份当真是天女,那右护法之伤想来也并非与幽冥诡楼全无干系。

    可幽冥诡楼楼主入魔万年,哪里又会成为天女呢?

    一众魔徒如今与清河一样,对她的身份百思不得其解。

    青翎对下方的窃窃私语并未理会,倒是胡一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见他嘴角掩不住的笑意,青翎不由瞥了他一眼,“你这幅表情是做什么?”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酒过三巡,宴上众人已是微醺之态,青翎打量着在场的众人,当年眼熟之人已剩无多。

    看来这几年,魔界也不甚太平。这权力格局,也是几经洗礼。

    清河做在寂尘的右下方,桌上放着一把黑色的玄冥剑。这剑是当年她凯旋而归,寂尘作为奖赏赐给她的,一千年以来,她从未离身。

    目光扫向主位上的人,忧郁而失落,一杯清酒咽下,入喉化为满腹惆怅。再抬眼,恰对上青翎探究的目光。

    目光相撞,清河怔忪了一下,见青翎噙着笑意,举起酒杯远远地向她敬了敬。

    清河却不理她,朝着寂尘大声道,“早就听闻青翎楼主的鞭术乃天下一绝,不知清河和在场诸位今日是否有幸能够见识一番?”

    青翎闻言挑了挑眉,她还以为这女人会直接向她挑战,想来这魔界千年发生的事,让这原本有勇无谋的姑娘长了些脑子。

    “是啊是啊,早听说诡楼楼主的鞭术了得,那青鳞鞭可召天雷唤闪电,若能一睹其风采,这一生也算了却了一大憾事。”

    “是啊是啊,万年前楼主消失,青鳞鞭也随之蒙尘万年,如今楼主归来,世人也实在想一睹楼主的风采。”

    清河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人开始响应起来。他们哪里是想一睹风采,分明是对她身份存疑,故意试探罢了。

    “青翎,你意下如何?”寂尘虽不太想见识那与黑鳞鞭堪称双璧的青鳞鞭,却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只好询问青翎的意见。

    她看了看一旁的胡一多,见他始终未抬眼,便知他早已料到一切,才刻意在临行前提醒她不要带上青鳞鞭。“诸位说的是,青鳞鞭蒙尘万年,也是时候让它重见天日了。”底下的人刚松了口气,青翎又接道,“可惜今日注定要让诸位心存遗憾了,万年前幽冥诡楼遭难,青鳞鞭鞭灵受损,我归来后一直未来的及护理,直到前些日子才送到鬼王那里,拜托他帮我修复其中灵气。如今我来的匆忙,这鞭子确是未随身携带。”

    青翎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却引来了底下众人的猜忌。

    众人正故作惋惜之状,一股冷风突然从她的背后传来,“那就由我来领教一下楼主的功力吧!”

    掌风劈来,青翎的身子微微一侧,一道黑影自她身旁擦身而过。

    见青翎躲过掌风,来人又转动手腕,向她再次攻去。

    青翎身形未动,只轻轻凝诀弹指,便将那人弹出几丈之外去。

    黑影落地喷出一口血水,蓬乱的头发散在两侧,青翎此刻方才看清她的真容,怔了怔,“公孙成染?”

    公孙成染冷哼一声,“果然是你,白绮陌,你可真是命大,中了凛夜诀还有命活着。”

    这一番话如巨石砸入水面,将平静的宴会激起了一道骇浪。

    这个女人果真是天女白绮陌。

    “魔后心想事成那日,本楼主托了上溪与魔界的福,未能现身,如今时过千年,倒要将那句‘祝贺’补上才是。”

    公孙成染踉跄着站起身来,瘦弱的身子因难以支撑重力晃动着,头颅却高高地抬着,悲戚之中仍带着几分傲然,“少在那里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费尽心机换个身份再入魔界,为的不就是报当年的血海深仇吗?呵,可惜啊可惜,尊后宫里宫外层层守卫,纵然你拥有万年功力,也难敌那宫中的众多高手和重重机关。你这仇,怕是报不成了。”

    青翎轻笑一声,不是还有你呢吗?

    “我幽冥诡楼楼主此番亲自来查右护法重伤一事,为的就是幽冥诡楼与魔界的太平不被有心之人破坏,如今我楼主刚至便受魔后如此攻击侮辱,可是丝毫未将我幽冥诡楼放在眼里?”

    胡一多坐在原地,眯着眼睛打量着在场众人,语气中毫无怒气,却字字如细针入心一般,扎的人心惊。

    这位魔后的行径众人早就知晓,如今又不顾大局,贸然攻击诡楼楼主,确是让人感到厌烦。

    一众魔臣暗自打量着寂尘,见他蹙着眉头一言不发,以为他在为难,便卯足了勇气站起身来,“魔君和楼主尚未开口,七阶主贸然讨伐,如此逾矩,这便是幽冥诡楼的规矩?还是说,七阶主是别有用心?”

第二十三章 夺其魔后称号,永生不得再踏入魔界半步。

    青翎循声望去,这人一身深蓝长袍,眉眼之间似有几分眼熟,不过青翎想了半天也未想起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受此质问,胡一多不怒反笑,“楼主,我说什么来着?这魔界根本就不需要我们,你我还是看清形势,早日回家的好。”

    青翎不语,抬眼瞥了瞥主位上的寂尘,等他说话。

    “魔后不在阴缪阁反思,来前殿做什么?”寂尘沉着面色盯着她,眼神中的不满和不奈尤为明显。

    “反思?”公孙成染满是嘲讽得轻笑一声,“我反思了千年,也未知自己犯了什么大罪,我堂堂魔后,竟要在那冷宫之处残喘千年!我公孙家族遭受大难,你竟毫不顾及往昔情谊,冷眼旁观,看着上溪一族落魄于此!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的命!又是谁扶持你成为魔君,支持你拿到魔界的实权!”

    寂尘见她如此疯癫有些意外,以往她最顾及面子,断不会在旁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落魄之态。看来这阴缪阁千年,确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当年你追杀天女,致天女死于东海之滨,为我魔界和上溪族引来大难。怎么?昔日证据确凿的罪行,莫不是本君冤枉了你?”

    “我追杀白绮陌,是因她盗取了上溪圣物蓬艾仙草,说起来,这还多亏魔君当年的提醒……”

    “住口!”她的话音未落,就被寂尘一声呵断。“我见你多加防范,没叫你杀了她。”这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

    “魔君好记性,杀她的,是你的母亲,魔界的尊后。而我,只是伤了擅闯上溪城偷盗仙草的人,何错之有?纵然有些许不妥,也是我未出阁前的行为,又哪里轮得到魔界惩处?”

    青翎轻笑,这一千年,她的头脑倒是清楚了不少。如今她这番质问,想来是对那段执念放下了不少。

    “这么说来,都是本君与尊后的错了?”

    “是你!是你的摇摆不定,你的无能害了她!我也好,尊后也好,若没有你,又怎能促成当日的杀局?是你!是你借我们的手间接杀了她!”公孙成染伸出手指颤抖着指着他,满腹的委屈和不甘已化作泪水覆于脸上。

    十里红妆,盛装出嫁,未曾想迎接她的是阴缪阁残喘千年,满族降祸。

    自天界赦免上溪族的那一日,她便猜到白绮陌未死。

    只是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自己倾尽一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千年来,寂尘大肆招揽各处美人入宫,虽打的是她的脸,她却暗自庆幸。

    你看吧白绮陌,你死了没多久,他便日夜醉倒在美人乡里,那所谓的跨越神魔身份的诚挚感情,也不过如此。纵然我今日落得如此下场,那又怎样?我终究还是成了魔后,而你,一无所有。

    遗憾的是,这唯一一点庆幸没过多久便被打破了。

    他的美人恃宠而骄,擅闯阴缪阁,想给这位名义上的魔后一个下马威。公孙成染本不愿理会,却在看见她的脸时惊若雷劈。

    若非那无脑的行为和满面的艳俗,她几乎都要以为白绮陌回来了。

    原来他带回来的美人,个个都像她。

    他从不曾忘了她。

    最后一丝信念被击垮,身心饱受摧残的她已无生的念头。是母亲公孙崔琳的突然出现,她早已命丧黄泉。

    公孙崔琳几次劝她参与谋划,都被她拒绝。她不想再争,也无力再争。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寂尘他,竟然会对她的母亲下手!

    想到此处,她的紧攥双拳,长长的指甲刺破皮肉也未有知觉。

    “你说的有理。”寂尘沉默良久,似是默认了她的指控,“既是我魔界错怪了你,今日本君便还你个公道。”

    见她诧异,寂尘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嘲讽。

    “此前之事,确是本君裁断有误。如此,就赦免魔后,今后不必再关在阴缪阁反思。但今日本君设宴于此,为的是魔界与幽冥诡楼的太平,亦是为了三界的平衡。魔后藐视君上,私斗私争,不顾大局,险些坏了魔界与诡楼的大事。再者,纵观魔后品行,善妒善争,手段狠辣,有失端庄是小,有损魔界和本君的脸面是大。综上,夺其魔后称号,赶出魔宫,终生不可再踏入魔界一步。”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鸦雀无声。众人早知魔后品行不端,也知魔君对她不满已久。只是亿万年以来,这废后,在魔界还是头一遭。

    “寂尘,你……要废了我?”似是不可置信,公孙成染颤抖着声音不解地问道。当年他愤慨之下都未废了她,如今……只因这个女人回来了吗?

    “是还你自由。”寂尘沉着声音强调。

    他的声音一如千余年前初见,他救下受伤的她,沉着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呵斥乱动的她。

    “别乱动!会扯了伤口。”

    “我就是医师,我有分寸的。”

    “医者不自医,你没听说过吗?”

    彼时年少,初出上溪她便遇到了他,她以为是缘分,却没想到美好的相遇也会演化成孽缘。

    “当年镜林初遇,你一身红衣黑衫,像极了上溪山秋天的落樱。未曾想却是彼岸花开,血水浇灌,花叶不见。”

    “执念害人害己,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只可惜,旧事刚解,又添新仇。你我没有那么幸运,注定不会迎来新生。也罢,这魔界的幽暗,我也不甚喜欢。”她仔细看了看周围的景物,轻笑一声,转身离去。

    寂尘此刻并不知她说的“新仇”而非“新愁”,只是稍作诧异,便将她的话抛在了脑后。

    公孙成染说得对,他与她都没那么幸运,注定不会迎来新生。他只能掩耳盗铃,假装那些事情从未发生。

    一场突如其来的骚乱平息,众人也都没了兴致,没过多久便纷纷散去。

    青翎被寂尘带到住处,意料之中,是栾熙殿,一旁站立的宫人,却不是当年的芒夏。

    “我还以为,你会把芒夏送过来。”

    “她嫁人了,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青翎讶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嫁给了谁?”

    “大概五百年前吧,嫁给了刘安。”

    她早发现这两个人眉来眼去,却没想到刘安的动作如此利落,昔日的榆木疙瘩,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所以我让你住在这里,亦是近水楼台。”

第二十四章 提醒

    早就料到他带她来此大有深意,默了默,“寂尘,我重活一次,放弃大好的仙路重堕魔道,不是为了儿女情长。”

    “那你可敢说自己选择这条路与儿女情长毫不相关?”此话一出寂尘就后悔了,他看见青翎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下意识地向一旁闪躲。

    “我这生生世世,怕是注定难以圆满,情爱之事与我而言,亦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觑着无由得近伊,奢望罢了。”

    寂尘未想到她会如此坦诚,心中如压着一块巨石一般沉重。

    不是他,亦不会是别人。

    他本以为自己知道她与君浮无望后,会松一口气,却倏然发现她这一句话也是绝了他的后路。

    正如公孙成染若说,他们都没有那么幸运可以重来一次。

    “不知今后是否有幸,能与你再续当年之约。”

    “续与不续,都无法改变什么,不是吗?”青翎自然没有忘记自己当年许下的三个诺言,只是几经千载波折,她早已数不清他们之间还有多少年的约定尚未履行。

    寂尘苦笑,“当年梨花树下一别,我便知你我缘分已尽,只是这些年来,一直不愿相信罢了。”

    “前尘往事,魔君不必再提。”青翎顿了顿,给他一个微笑,“人总是要往前看的,魔君心怀众生,是众生之幸。”

    这话停在寂尘的耳中却觉讽刺,他堂堂魔界至尊,却无心杀戮,厌恶血腥,生而为魔,却失了魔的本性。不惜以禁术换天下太平,却依旧被世人惧怕厌恶。

    他又得到了什么呢?

    他时常会想,若没有那躺在床上的三百年,他或许与她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或许他可以做一个实实在在的魔,使尽手段将她留在身边……这心思只一瞬便被打消,她是何等的高贵,纵然入魔,也从未失去半点傲气,这样一个她,又怎能成为笼中之鸟。

    “我护芸芸众生,三界太平,皆是为你。在我心里,世间万物,星辰日月,皆不能与你媲美。”

    青翎怔了怔,有些不自然地笑道,“看来魔君院子里的美人没有白养,不过千年光阴,这情话一套一套的,愈发娴熟了。”

    寂尘以为她在为院中的女子们不高兴,立即解释道,“不是的,你见过她们的容貌便明白……”

    “我知道她们的容貌。”青翎打断他,语气中的耐性渐渐消失。

    “你若不高兴,我便把她们都给遣了,你看如何?”他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青翎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她以为自己早已释怀,却发现自己面对他时仍旧有所不甘。

    她曾为他付出一切,他却在她身死之后立刻娶了别人。纵然这满院的女人都与她相似,那又如何呢?东离越尚且为她自责至极,流放在外,而他呢?这美人美事,琉璃珠砾,一切享受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就好像她的死,确确实实得与他无关一般。

    明明贵为天女,明明是上天指定的天命姻缘,明明她用尽了一切办法……可享受这一切的却都是别人。

    “夜深了,魔君请回吧。”

    寂尘注视着她,良久,才站起身来,背对着她道,“前些年寒水池水源枯竭,我想起你对这寒水甚喜,便着人去极北取了这万年玄冰,造了此池。你若有空便去试试,许是会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青翎抬头刚欲开口道谢,却见他早已走远。

    也好,她这句谢若说出口,他怕是会更不舒服。

    清河来的时候,携了一股冷风入室,让刚刚出浴的青翎打了个寒战。

    “我还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

    “故人归来,哪有不叙旧的道理?”

    青翎从她身侧走过,将虚掩的房门关上,“这魔界的风,似比从前更加森冷了。”

    “怕是你记错了,魔界的风,一向如此。”

    清河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送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清河大将军一箭双雕,在下佩服。”说着拿过清河手中的茶杯,使了个诀将其加热,“天寒露重,女子还是多喝热的好。”

    “这茶反复去热,又涩又苦,失了清新的味道,喝起来还不及凉茶。”清河摇了摇头,将杯子放在一旁,“正如你的手段,反反复复,都让人给嚼腻了。

    茶水的蒸腾之气随着淡淡茶香化作缕缕轻烟飘散而出,不稍片刻便与室内空气融为一体,难寻踪迹,只余茶香阵阵,缓缓流淌进鼻腔之中。

    “我一向不够高明,这你是知道的。”她但凡聪明一点,也不会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故技重施,也要有人肯买账才行。”

    清河的拳头骤然攥紧,眼中的不满已然难掩。

    “这魔界不都是糊涂人,也不都是可被你蛊惑之人。你最大的仇敌已走,还望你好自为之。”

    世人皆知她是因公孙成染而丧命受屈,却鲜少有人知道这背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朝鸱所为。纵然知道她参与了东海之滨一事,也不过是责其太过武断罢了。

    纵观三世种种,她最大的冤家仇敌,一直都是朝鸱一人而已。

    “你放心,只要魔界之人不先向我出手,我便不会乱来。”

    “你若乱来,我必定亲手灭你。”

    青翎未料到她会突然放狠话出来,怔忪片刻,“你这性子,当真是变了不少。”

    只听她冷哼一声,“总比不得你,还当是一成不变,专一得很。”

    青翎听出她在讽自己毫无长进,赞同得点了点头,“我这人生来执拗,纵然是撞了南墙,也要将南墙撞出个坑来,自然难以被外事外人而改变。”

    “怕是常身处高位,身体里充斥的都是自私二字罢。”

    “你还真说对了。我这一生为自己而活,做我想做之事,若有挡我者……”青翎未把话说完,只看着她,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笑容落在清河的眼里却是有些阴森诡异,清河怔忪良久才缓过神来,看着恢复神情的青翎,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现在的青翎,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 东太遗民叛乱

    “公孙成染临行前曾请求去探望尊后。”

    “哦?”青翎抬了抬眉,“对害我的事,她一向如此执着。”

    “她的心思,你我都明白。魔君虽未放她去,你仍需多加注意,毕竟这魔宫里的机关术法,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青翎轻笑,“晚宴时还利用旁人暗害于我,怎么才一盏茶的功夫,将军就转了性了?”她轻轻晃了晃茶杯探寻地将目光瞥向一旁的清河,“莫不是我这茶水太过可口,让将军的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清河朝她翻了个大白眼,她找公孙成染,不过是想试试她的身份真假罢了。她若真想害她,又怎会找那个没用的家伙?

    “你这行为举止,愈发像是个魔了。”

    “我本为魔,你从前见过的,不过是万年之间迷失的我,非我本性。”

    清河不知她这千年间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人虽比从前洒脱健谈,眉目间却藏了几分沧桑和落寞。

    “也罢,只要你幽冥诡楼不与天界为伍,不陷魔界于险境,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不会插手。”

    她这句话,也算表了立场。

    青翎暗自松了一口气,若无她的阻拦,她接下来要办的事会顺畅得多。

    “如此,便多谢将军了。”

    清河刚关门离去,青翎便长袖一挥,凝了股力量向房顶攻去,房顶上的人大惊却已来不及,猝不及防地掉了下去。

    瓦砾劈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摔个稀碎,胡一多旋了几个回身才将将在地上站稳。灰尘和碎片遍布他的衣衫,以往美艳的形象已被灰头土脸取代。抬头看青翎,她早已躲在几尺以外,满是笑意地看着他。

    他瞧着她,眼神幽怨却未着半点怒意。

    “看我狼狈,可满意了?”

    青翎无辜得耸了耸肩,“谁叫你大门不走,非要做个梁上君子呢?”

    “我见清河往你这处来,担心她的用意,才在上面静观其变的。”

    “那你可观到什么了?”

    胡一多踏着碎片走到她身前,使劲甩了甩他满是灰尘的衣袖,青翎向一旁闪躲,灰尘却如长了翅膀一般飞进她的鼻腔,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若能对她的情绪合理利用,定能让其成为你成功路上的一大助力。”

    她对魔界有怨,青翎是看得出来的。只是她到底是在朝鸱身边长大,用与不用,青翎心里还不能下个决断。

    “哦,对了,东太遗民的事,你可听说了?”

    “东太遗民?万年前亡另外的那个东太?”青翎疑惑得看着他,“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当真半点也未听说?“胡一多愣了愣,看来寂尘也未将这个消息告诉她,”今日晚宴之前,东边传来消息,说是东太遗民卷土重来,东部地区民不聊生,现下能入东瀛仙境的小仙都纷纷入了东瀛神君府邸寻求庇护,入不了境的小精小怪,便只能冒着风险向别处逃串。”

    “区区东太遗民有何能耐,竟能让精怪小仙都惧怕如此?”

    “他们得了阴厥令。”

    “阴厥令?!”青翎大骇,阴厥令可使鬼怪令妖魔,万年前东太一族欲将其据为己有,统令三界,不想却被阴厥令迷了心智,最后落了个神鬼共愤,全族灭亡的下场。如今东太遗民再次使用阴厥令……莫不是,已寻到了不被侵蚀的方法?

    “糟了!那东离越他……”

    “东瀛少君与其大战数日,于东樾山下惨败,现下不知去向。”

    “你的人也找不到吗?”

    胡一多无奈地摇摇头,“我已派人前去搜寻,你也不要太过忧心,如今这情况,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天界作何反应?”

    “阴厥令难以对抗,只能派些天兵天将先把周遭有灵性的东西都安排个去处,以免被阴厥令所控,为东太一族增添力量。”

    青翎沉了沉眸子,“东太遗民此番怕是所图非小,我们也恐难置身事外,待魔界的事一解决,我们便起身去东瀛一探究竟。”

    “嗯。我来你这里之前去看了右护法,他的心脉已有恢复的迹象。”

    胡一多盯着青翎,见她听闻此消息毫无放松的神态,不禁若有所思。

    近日东边动乱,精怪妖魔纷纷涌入魔界避难,寂尘着实算得上是魔界历代以来最仁慈的一位魔君,不仅为这些妖魔提供了庇护,还着一众魔徒出魔界,搭救沿途的受难者。

    可青翎却明白,他只是不想放任东太一族愈发壮大难控罢了。

    同为魔族,也不知幽冥诡楼现下如何了。她与胡一多都不在,不知众阶主是否能够主持大局。

    没过几日,寂萝与寂河双双归来,一同回来的,还有重伤不省人事的东离越。

    “我们在库容河岸捡到的他,当时他浑身是伤,整个身体的血液都被吸干了。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给他喂下我的血给他续命。”

    浑身的血液都被吸干,这听起来已是让青翎心惊肉跳,又听说东离越喝了她的血,青翎更是如雷击般惊骇。

    “你当真……给他喝了你的血?“

    “姐姐,当时我们……别无他法,只能先救下他的性命再做打算。”

    得闻此言,青翎的身体险些站立不住。寂萝的血液可以续命,这是万年前青翎将水灵珠封入她体内的缘故,水灵珠性阴,寂萝又已成魔,她的血液,如今已具魔性,可令人神堕魔。

    “姐姐……”寂萝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

    “你做的对,是要先保住性命,你做的没错。”

    青翎满是忧虑得重复这两句话,明明是肯定得语句,在寂萝听来却好像是她做错了。

    是啊,东离越身为东瀛帝君独子,弘泽上神之徒,自小便是眼高于顶,若他得知自己必须以入魔来换取自己得性命,怕是宁死也不愿吧。

    胡一多与魔宫医巫一同为他诊治几个时辰方才能对他得症状下出结论,“他的致命伤,也是神魔两气所致……”

    “难道这世间,当真还存在别的堕魔之神?“

    众人满心疑惑,面面相觑,青翎的脸色却难看到极致。

    这怎么会……怎么可能……

第二十六章 朝鸱的秘密

    最近诸多事端使得青翎忧心不已,胡一多却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奇怪。

    “你的心思,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看得足够透彻,如今再看,却是不懂了。”

    青翎转过来,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失望,有些不解。

    “自西无门没落以来,你我朝夕相处上千载,这世间可还有比你更懂我之人?”她看着眼前的人,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轻柔,那是久违的温柔。“若连你都不再懂我,我留这世间,岂不更加孤独?”

    他本想寻根究底,对着她质问一番,如今对上她的目光却如何也问不出口。

    她的所想所为,他太过清楚。

    只是他不肯相信,曾经那样一个厌恶杀戮的人,如今怎忍心以他人性命换取自己报仇的机会?

    “还记得你我为何签订契约吗?”

    “赤狐之约,互惠互利,我助你修成人形,冲破禁制,你帮我执行任务,唯命是从。”

    胡一多朝她扯出一个笑容,那表情似是幸福又更似悲凉。

    我赤狐族胡一多,与青翎签订共修契约,从今以后,相互扶持,共修天道。若违此势,必遭天谴,于月满之夜,丧失自我,血冲九脉。

    “待下一个月满之夜,你便有幸能够见识到赤狐族血誓的厉害。”

    青翎闻言愣了愣,“自我回来的这些年,我从未见过你如此……我还以为,我回来后那惩罚便该消失了。”

    “惩罚没有消失,就说明你对那件事从未真正释怀。”

    他说的对,青翎就算可以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却不敢与他再有绝对的信任。万年前的那一遭,终究还是成了他们心里的结,经年转载,越来越乱。

    “所以你……可曾后悔?”若无彼年一时之心软,何来这万年来无边的痛楚。青翎想着,他定然是后悔的。

    “这万余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悔过。”若非当年一念之差,被人蛊惑,又怎会害她惨死,累她受苦万载之苦。

    青翎以为他在怪自己连累他受诸苦痛,忽觉这赤狐契约实在不公,它对赤狐一族施以惩罚,却从未对契约的另一方加以限制。

    胡一多却为这份惩罚感到庆幸。若无这万年肉体之苦痛,他的心里怕是会更加苦楚。

    “贪嗔痴慢疑身口意,若沉沦,必将灭其本性。”

    “难道要因她受罪的人们,白白忍受这万年之苦?”

    “那是我们的因果。而她,已经自食恶果了,不是吗?”

    “我记得,寂尘想要的耆尾草,你并没有给他。”

    提及耆尾草之事,胡一多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睛,“耆尾草取之不易,我本想逼他加大价码,却未曾想过你会突然回来。”顿了顿又道,“左右你能回来,别的都不重要了。寂尘他大抵也是这么想的,自你回来后,他再未提及耆尾草之事,看那样子,仿佛对朝鸱的怨恨减少了许多。”

    青翎沉思了片刻,随即笑道,“你猜此刻,她可听闻了我归来的消息。”

    “若是听说了,你哪里会像此刻这般消停?”

    “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得以正大光明地踏入魔界,如今东离越重伤,俨然是有人暗中作祟,此行若不能达成目的,想再入魔界可就难了。”

    “你骗我在先,现在却想让我帮你?”

    青翎淡然一笑,“你不会吗?”他早就心存疑惑,却还是随她入了魔界。他的身份若被魔界知晓,幽冥诡楼二主俱至,必然会引来不小的风波。

    胡一多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刺眼,她笃定他会助她,是因为她以计谋算计,将他逼至绝境,与信任无关。

    这万载春秋,果真是生疏了。

    胡一多的办事效率令人惊叹,当夜刚过子时,朝鸱便满是杀气地冲入了室内。青翎本想今夜睡个好觉,却未料到她会来的如此之快,未作充足地准备,几招交接之下并未能占得上风。

    朝鸱见其真容,眼中得震惊只停留了片刻,便被仇恨倏然取代。

    青翎对上她的怒视,忍不住笑出声来,朝鸱此刻定是满心疑惑,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杀了两次竟也能回来。

    “你笑什么?!”她的笑在朝鸱眼中化为了愚弄、嘲讽,看啊,你想尽办法想要除去的人,最终还是平安归来了;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人,还是满心厌恶,离你而去。就连你唯一的亲人,你的儿子,也未能逃出她的手掌。

    “万余年了,师姐还是老样子,对我的憎恨一如既往。”青翎拂了拂长袖坐下身来,自顾自地饮了口冷茶,“不过我向来喜欢你这样看着我,你的目光让我觉得,我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你,想要却得不到。”

    朝鸱怒极,“捡了条命就该远远地躲着,又来魔界有何阴谋?”

    青翎觉得她还是有些长进的,听闻她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囚禁了许久,精神几度失常,这种精神状态,在怒极之下,竟也还存着几分理智。

    “你也清楚,幽冥诡楼沉寂万载,实力自然难与万年前相比。可青许当年将它重托于我,我总不能让它在我手中没落不是?”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了魔界?”朝鸱此刻紧握双拳,已是在极力隐忍。“我绝不准,你打魔界的主意。”

    青翎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我的脾气秉性你是清楚的,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奈何你这儿子太过热情,今日还驱逐了魔后,誓要与我幽冥诡楼永结同好。”

    “你休想!”朝鸱大呵一声,长袖一挥将茶杯甩落在地,“我绝不准再靠近我的儿子!”

    “呵,你若早当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也不至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听闻此话,朝鸱本就悬着的心更是吊了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与老魔君寂睚都是魔,可偏偏你们生出来的儿子近千岁才堪堪生出魔根,这个中缘由,师姐当最清楚才是。”

    “你住口!”仿佛被踩到雷点,朝鸱又怒又慌,抬手便凝了凛夜诀向她攻去。

    青翎对寂尘的真实身份原本只是怀疑,见朝鸱如此激动便对自己的猜测多了几分把握。

    寂尘定不是朝鸱与寂睚所生。

第二十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寂尘从青翎的住处离开后就一直在寝殿借酒消愁,魔姬簌妲端着七色琉璃碗行至院中,朝守门的侍从挥了挥手。

    两个侍从见是平日里最受魔君宠爱的魔姬,犹豫着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让还是该拦。

    “魔君心情不好,今夜又饮了不少的酒,若不将这汤药喝了,怕是又要头疼上数日了。”

    侍从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魔姬恕罪,魔君此前有过交待,今夜任何人都不得打扰,除了……”

    “除了那位青翎楼主?”簌妲将他未说出口的话接下去,见侍从面色尴尬,对他从容地笑了笑,“这世间怕是难有人比我更懂得魔君得心思了,放我进去吧,他若怪罪,由我全权担着。”

    两个侍从对视了一眼,犹豫着侧身让出路来。

    簌妲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破碎的酒瓶和醉倒在地上满脸倦容的寂尘,她小跑两步至他的身边将他搀扶起来,“魔君,醒醒,我们喝了药去床上休息可好?”

    惺忪之间,看到的仿若是那张熟悉的脸颊,似是不相信那人会再与自己靠的这般亲近,颤抖着抬起手来,“绮陌……”

    “魔君,妾是簌妲。”只是一瞬的苦涩,簌妲便清醒了过来,她于他而言,一直都是最完美的替身而已,她又怎能妄想……

    将他搀扶至榻上,拿了汤药给他喂下,为他揉了揉额头。

    迷惘之间,寂尘忽然抓住她的手,他使的力气极大,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她的手腕攥得通红。

    “绮陌,你回来了?你终于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你……你怎能那般狠心,明明回来了,却不肯来看我一眼,若非……若非他们逼你入魔,你是不是再也不会与我相见?“

    簌妲看着他落寞的样子长叹一口气,这几百年来,他几乎每一次醉酒都是为了那人,她本该习惯了他的这副模样,可为何每次见到,都让她的心如千斤巨石般沉重?

    汝桥上观景,殊不知已成风景一隅,入观景人之眼。

    每每见他痛楚伤情,她都庆幸自己的爱而不得。纵然从未得到,也好过得到后再彻底失去,空欢喜一场。

    “魔君,你喝醉了。“

    “你现在,也要这样唤我了吗?”

    他时常会回想起与绮陌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从大梁到羲和,从天界到魔界,从天魔对立到天魔联手……他常常会觉得不可思议,一朝动情,千年情伤,可事实上他与她真正相处的世间不过数十年而已。

    本是上天注定的良缘,却因他的无能而破碎消散,一把好牌打个稀烂。

    他是醉了,却不是因酒而醉,而是沉醉于有她的梦境,无法自拔。

    所谓浮生一梦,不过是凡人独享,而他生命冗长,只能看着沧海桑田,万般流逝,却难再造自己的梦。

    门外忽然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秉魔君,尊后突然苏醒,属下到时听闻尊后已向栾熙殿的方向赶去。”

    寂尘赫然惊坐了起来,“栾熙殿那边如何了?”

    “左护法与清河将军已经赶去,现下状况如何还不得而知。”

    寂尘急忙起身,来不及整理外衣便向外走去。

    青翎身负神魔两气,功法本就未完全恢复,自然难敌这魔界至阴至强的凛夜诀,好在清河来的及时,不然她恐怕连闪躲都是勉强。

    朝鸱招招狠辣,步步杀招,丝毫不出她的预料,与清河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已有默契。

    “姑姑快住手些,她是幽冥诡楼的主人,两族正值交好之际,现在杀了她会给魔界引来大麻烦。”

    “真是天大的笑话,昔日她为天女我尚且未对她手下留情,如今她不过是个衰败诡楼的楼主,我反而要畏惧了吗!”朝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又向青翎攻去。

    狂风席卷着落叶与灰尘自院外冲来,将那满是黑气掌风倏然截断,“母后!你在做什么?!”

    朝鸱见他来得这么快有些诧异,她明明算好了时间,若非清河突然出现……

    她扫了眼周围的人,“今日就算你们都要阻拦我,我也要杀了这孽障!”

    见她作势又要发起攻击,寂尘一个瞬移挡在青翎的身前,“看来这数百年的清净,并未换来你心里半点的平静。”

    “你以为你这么做,她就会感激你吗?”朝鸱瞥向他身后的青翎冷哼一声,“她不过是,把你当作她复仇的工具而已。”

    寂尘回头看了一眼青翎,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你如今的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躲在我身后,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解决。”

    青翎微微点头,向十数尺以外的朝鸱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既然如此,就休怪母后无情了。”朝鸱气急,想也不想便凝了掌风向寂尘袭去。昏睡数百年的朝鸱纵然有万年修为,也难敌魔根深重的寂尘半分,不过两招交接便败下了阵来。清河接到青翎的眼色,趁朝鸱无力反抗立即抓住机会冲上前去将其制服。

    “母后,你既无悔,便再去夼妁之梦中休息一阵子吧。”

    朝鸱因体力不济而虚弱地倚靠在清河的手臂,勉强着将头颅抬起,“你是想将我囚禁夼妁一辈子吗?!我是魔界的尊后!是生养你的母后!你怎么敢?!你怎么可以!”她挣扎着想要向他扑来,却被清河死死拽住难以动弹。

    “可儿臣,是魔界的主人,是名正言顺的魔君。”

    青翎觉得有些讽刺,当初以他人之子稳固自己的魔后之位,到头来却被反咬一口。如今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说不出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她这等人对事事都有防备,对于寂尘,只是太过自信罢了。她大抵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毫无魔性的人,竟由着当年东海的那一遭情劫生出了魔根。

    说到底,也是朝鸱成全了他。

    旁人不清青翎言语所指,朝鸱却是清楚的。寂尘对她仍有母子情分,若入夼妁之境,她未必没有机会醒来。就像今日这样。

    可若寂尘的身份暴露,她在魔界便真的再无半点立足之地。

    这个女人,总是要毁了她的一切!

    想及此处,心中恨意骤增,眼中杀意骤现,趁众人不备,牟足了力气向青翎发出重重的一击。

第二十八章 新仇旧怨一并讨回

    朝鸱在看到她嘴角噙着的讽笑时缓过神来,想要收手却为时已晚。

    青翎因受力重重地摔落在地,一口暗黑色的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寂尘见状连忙冲上前去,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里为她检查伤势。

    而此刻的朝鸱也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卧倒在地上无人理会。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未发出一点声音,直至视线逐渐模糊,她也未见寂尘再看她一眼。

    遗憾,悔恨,愤懑……早知如此,她就该在青翎入幽冥诡楼之前杀了她。

    胡一多姗姗来迟,见到青翎身上的伤势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目光触及寂尘,又连忙装作关怀忧心之状,“楼主这是怎么了?”

    青翎是未作任何防备,生生受下了朝鸱这一击,现下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魔君赎罪,是属下疏忽,没能控制住尊后,害楼主受伤,请君上责罚。”

    “罢了,此事怨不得你。去查查她如何出来的吧。”寂尘沉着脸色让人将朝鸱带走,起身将青翎抱回房去。

    胡一多转头看了清河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的意味。清河不以为然,朝他淡然一笑,“阶主可是心疼了?”

    “我是没有想到,姑娘竟也是个会玩弄人心的。”

    “交易罢了,阶主这话,倒像是我捡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便宜。”

    “捡了多少便宜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能留住几分。”胡一多深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毫无愧色,不免惊叹于这柔弱外表下的狠辣决绝。“魔界之人,都是如此无情的吗?”

    她与寂尘,都在朝鸱膝下长大,这教养之恩在利益私心面前,不过众发一丝罢了。

    寂尘在青翎房中为她运功调息,却还是未拦住她体内神魔两气的紊乱。睡梦中的青翎被阴阳两界撕扯折磨,阵阵虚汗流淌而下,将衣衫浸湿。寂尘在她房中守了一夜,她的情况却是毫无好转,反而愈来愈差。

    “若魔性极强的内丹相护,可将她体内的阳气抵挡一阵,再辅以极阴的丹药,方能有所缓解。”这是胡一多给出的唯一的建议。

    青翎醒来的时候,寂尘已经离开。

    “怎么?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我,失望了?”

    青翎爬坐起来,接过胡一多递来的水抿了一口,“我昏睡了多久?”

    “两日。”

    “两日?!”青翎诧然,“我受了她这么重的一掌,就只昏睡了两日?”

    见她一脸亏大了的样子,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心里突燃起一股怒气,“若为挑拨他母子之间的关系,让寂尘知道她有意对你下手便可。以自己作赌,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若无实质伤害,如何能引起他的愧疚?”

    胡一多不愿再看眼前被仇恨蒙蔽心智的人,阖上眼默了良久,“你低估了他对你的心。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会将你想要的拱手奉上。”

    “是吗?朝鸱的命也一样吗?”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所有被她伤害过的人讨回代价,可你有问过那些人的意愿吗?若知你为报仇一步一步迷失自我,他们当作何感想?”

    “那你呢?这些年对她可有怨恨?”青翎询问着他,着语气并非质问,而是真正的寻求一个回答。

    “比起她,我更怨恨我自己。那被嫉妒蒙了心尘的我,一如今日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你。青翎,我不希望你眼中再见不到这世间的美好。这正是我想要阻拦你的原因。

    至于朝鸱,你只见到她成为魔后尊后,风光无限,却不知她着万年来一直在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你离开后,幽冥诡楼由我掌管,当年的我对她的怨恨并不亚于今日的你,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我亲带诡楼残余力量对其围追堵截,数次将其重伤,我有无数次机会将她杀死,但我没有。

    我要她活着,千年万年地过着这亡命天涯的日子。

    青许也是恨极了她的,将她驱逐鸱吻山的做法,倒真是令我吃了一惊。他许是不忍杀她,却咽不下这口气,非要让她付出点沉重的代价。

    被唯一的庇护之地驱逐的她不得不逃往魔界,然彼年魔界之徒对待外来者的态度与今日之友善截然相反,她在牢狱之中吃了不少的苦头,直至老魔君大病一场,她才有机会以医治之名从狱中离开。后来魔宫中的勾心斗角,她虽是胜出者,却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为爬上魔后之位,不得不要一个孩子。奈何老魔君心系绡芙,纵然醉酒错乱,也不肯动她半分。她不得不去寻求别的法子。”

    “所以她就拿来了别人的孩子?”

    胡一多摇头,“不,在此之前,她曾怀过一个孩子,却未能留下。”

    “谁的?”

    “寂宗的。”

    青翎了然,怪不得呢,她对宗王的那两个孩子比对自己的还要好上许多,许是触景伤情,也时常会想起自己的孩子吧。

    “后来老魔君突然离去,剩下这孤儿寡母自然难敌魔界众多魔臣的虎视眈眈,那开始的三百多年,都是事事不由己的傀儡罢了。直至寂尘稍大,这状况才逐渐有所好转。后来与上溪联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早知寂尘会生出魔根,她怕是也不会如此执着。

    后来寂尘即位,魔根护持,众心所归,她却被自己的儿子囚禁在夼妁之境数百年。如今那寂尘更是为了你再次囚禁了她。算计了上万年,最终还是空手而归,连自由都不剩,这下场于她而言已是惨痛。”

    可这些仍难解她心头之恨。

    如果不是她数次出手加害,她,胡一多,寂尘,寂萝就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还有那幽冥诡楼枉死的楼徒,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她今日这般下场,又如何能够你补因她的私心而死的人们?

    况且,她二人之间,还隔着绡芙的仇。

    如今就算要她付出生命,也是便宜了她,青翎深吸一口气,她一定会叫她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魔界的一切,本就该是她的。

第二十九章 清河的目的

    青翎醒来数日都未见寂尘,心中顿时感到疑惑,“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胡一多默了默,终是未将内丹之事告诉她。

    “朝鸱旧势作乱,魔界众人请求褫夺她的尊后称号。”

    青翎笑了笑,“清河的动作倒是快。”

    她没有记错的话,寂尘此人最恨被人威胁。就算他再怨恨朝鸱,也断不会让她毫无尊严得任人践踏。

    他总是这样,意愿与权势难以两全。

    “只是不知,这次寂尘该作何选择。”

    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室内照的通明,珠子因长期以花露浸泡而携带淡淡花香,随着光亮沁染于整个室内,这是寂尘今日刚派人送来的,随之而至的还有一瓶养丹凝气的药水,那药水的味道血腥至极,任胡一多如何劝她也未喝下一口。

    “为何信任清河?”胡一多早就猜到这二人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合作,只是他不解,来时还彼此冲突的二人,是如何在短短几日之内寻到了利益共同点?

    “看来你并未对她的背景细察。”

    “世人皆知,她的父亲与朝鸱情同兄妹,她的族人在神魔大战之时战死,朝鸱对她的族人有愧,便将她养在膝下,如亲女儿般待她。她在魔界千年,纵然被公孙成染欺凌也愿再为魔界效力,故而,我此前对此并未怀疑。不够既然她能助你算计朝鸱,想来这桩往事中有什么是不足为外人道的。若我没猜错的话,她族人的死因或许另有蹊跷?”

    青翎点了点头,“猜的不错,不过你赤瞳能力在手,窥一窥不就全都知道了,何必问我?”

    胡一多听闻此话面色微凝,“你可是觉得拥有这赤瞳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青翎只知他这万余载来将这能力用得极为顺手,却不知他面上隐藏着的不悦是为何,看着他愣了愣,“你……不高兴了?”

    意识到自己不该在她面前作此反应,他抬了抬眉,故作悠闲得饮了口茶。“千秋万载得窥探人心,倦了而已。总是看透人心深处,也未必是件好事。况且,你的事,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

    “我未想瞒你,只是怕你参与进来,会想起那些令人不悦得事。”

    “你以为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看着就开心了?”胡一多无奈得叹了口气,“若不能阻你,起码要与你并肩作战,确保你得安全方能安心。”

    青翎捋了捋思绪,将她的计划娓娓道来。

    前阵子的行动中,是她故意用神魔之力伤了右护法,以此来作为幽冥诡楼与魔界发生交集的契机,以寂尘对她的心思,众人越是怀疑,他越会信她。

    青翎知道清河在魔界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本是担心她设阻才派人查探,没想到着一查就有了不小的收获

    当年朝鸱正是在清河父母的帮助下才将非亲生子寂尘带入魔界,后来神魔大战,清河那一脉也是为了保护朝鸱母子而伤亡惨重。战乱接近尾声的时候,朝鸱为隐瞒寂尘之事起了杀心,清河的父母都是魔界大将,在保护朝鸱时枉死,引来了剩余族人猜测和不满。后来族人中逐渐传出了寂尘非魔君之子的传闻,朝鸱怕劣迹难掩,便在最后一役时设计灭了清河全族。

    许是为做给人看,也许是由着心里最后的那一丝人性而心生愧疚,朝鸱将清河放在自己身边长大,关心宠爱,无微不至。数百年下来,清河都未对族人的死因起过怀疑,直至公孙成染到来。

    利益使然,公孙成染的到来使朝鸱露出了本性,本是关怀备至、无所不依的姑母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为让公孙成染在魔界立足,不惜纵容其陷害她。

    一气之下离开魔宫,这是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大江南北,魔界人间,她终于在一位父亲故人那里得知了寂尘的真实身份,然后顺藤摸瓜,查明了族人惨死的真正原因。

    她在那位故人的帮助下,一举成为魔界的女将军,手握重权,居高临下。再回魔宫,不为从前的痴傻之恋,只为给族人讨个公道,让朝鸱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夜晚宴上公孙成染的刺杀,是试探,亦是她送给青翎的一份礼物。

    她与青翎都需要彼此的帮助,而朝鸱与公孙成染,是她们共同的敌人。

    “原来如此。”胡一多了然,“这些事情,魔界的人都不知晓?”

    青翎摇头,“她的防备心极重,就连她最亲近的部下也不曾知晓。我说完了,该你了。”

    “什么?”

    “朝鸱是怎么醒的?”

    “你可还记得芒夏?”

    这名字虽然久远,她却是记得清楚。自公孙成染上位以来,她就成了所谓的“伺候过魔君两个女人的婢女”,现又嫁给了魔君最信任的左护法,如今已是风光无限,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她?难道她是……?!”

    胡一多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她如今嫁给了刘安,可还信得过?”

    “信不信得过都不要紧,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为我办事。”胡一多把玩着酒杯笑着,眼中地狡黠与方才地神态截然不同,让她有些分不清楚这狡猾的狐狸与这段日子的一本正经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一株北海的冰凌草,就能将幻境中的人唤醒。”他顿了顿,想起芒夏带回的话,“你猜的不错,寂尘待朝鸱还是不错的,那夼妁之境中,是她与寂睚的过往。如此美梦,让她一直停留其中,当真是便宜了她。”

    寂尘不知朝鸱的过往,大抵真的以为她是真心爱慕寂睚。

    不过于朝鸱而言,那段争名夺利、饱受嫌弃的过往,怕也不是什么值得开怀的回忆。

    她至始至终都是使尽手段,至始至终都未得到过爱。

    不过即使是这样,青翎依旧觉得这夼妁之梦于她而言算不得什么惩罚。

    “放心吧,我让人在夼妁之境加了几个元素,从今以后,她在那境中只有噩梦,没有片刻平静。”

    胡一多笑得森然,让青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加了什么?”

    ……

    “你。”

第三十章 不可说

    有了此前那么一遭事,朝鸱门前的守卫愈发森严了起来。

    寂尘到底还是对她有着不浅的情谊的,纵然一众魔臣施压,他也是未动她分毫。

    胡一多笑青翎,道她想令子除母是异想天开。

    青翎有些气馁,她低估了寂尘的情谊,亦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受她这么一击,委实是不太值得。

    胡一多知晓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几番咽了回去。

    “你有话想说?”

    他顿了顿,“你如此,可想过寂尘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青翎默然,她忽想起千年前寂尘与她初识时说过的话——你这心性,倒更适合做魔。

    大抵是被这魔识侵染了本性,亦或是在这千万年中看多了阴谋算计,她虽知自己此番行为多有不妥,却还是拧不过心里的那道结。

    “他没有做错什么,你该知道,当年的事,他也是被迫。”

    “那你要我如何呢?”青翎看着他,仿佛真的是想要在他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最起码,不该利用他对你的感情。”

    “我竟不知你何时站到了他的那边。”

    “就算是站在了他的那边,怕也是拦不住你的。我知晓你对她的恨意多浓,大概从你恢复记忆的那一瞬开始,你便筹谋着魔界这一出吧。”

    青翎浅笑不与,算是默认。

    “东太遗民与阴厥令一事,可与你有关?”

    青翎摇头,“你着实是高估了我,就算我能弃那成千上万无辜的性命于不顾,也需考虑考虑后果。”她顿了顿,迎上胡一多探究的目光,“不过纵然没有东太遗民和阴厥令,亦能有另一场骚乱,虽不至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却也足够引人注目。”

    “然后你便趁机将那十万精兵引入了魔界?”

    胡一多苦笑,从再建鬼市,到东部骚乱,她瞒过众人步步算计,为的就是让各族各界忙于应对骚乱而疏于管制,好让那乔装好的十万精兵顺利进入魔界。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竟连他都瞒过了。

    “我带来的都是青许留给我的人,并未让你的人涉险。”青翎解释道。

    “我当你只为报仇,竟未曾想到你也是有野心的。”

    青翎苦笑,他以为她这番作为都是为了仇恨与权势吗。

    她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假,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不忍看寂尘去死。

    主位者,必将灭于天劫。

    这是宴伍道当年告诉她的话。

    她虽无力阻止天劫,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应劫而湮灭。

    宴伍道既能窥得了天劫,定会想个法子,保全天帝,以保天族稳定。

    而她能做的,便只有尽力减少死伤。

    寂尘说到底还是难逃子承母债的下场,亏得他并非亲生,方有这一线转机。

    左右她也是逃不过这天劫的,不若将寂尘的天劫揽下,也算偿了利用他的亏欠。

    多活这么些年,也值了。

    只是这遭堕魔太过匆忙,徒留了些许遗憾,未能一了。

    未过多久,君浮前来探望东离越,带来了东部的情况。

    狼族欲夺阴厥令,东部一团混乱,现已成为狼族与东太遗民的战场。

    “天界呢?可派兵去镇压?”寂萝问道。

    君浮叹息,“只派了天兵在东部边缘镇压。”

    “只在边缘镇压吗?”寂萝诧然,她还以为天界对此类滥杀无辜狼子贼心的组织以强硬的手段镇压。

    未想到竟只是在边界把手。

    青翎笑了笑,这丫头到底还是心思单纯了些。

    “在笑什么?”

    寂尘迟迟到来,恰看见她的这一笑颜。

    青翎闻声惊讶地抬起头,这是她醒后数日头一次见到他,“听闻你近日十分忙碌,今日怎么得了空?”

    寂尘看了看两旁的人,径直走到主位上与青翎并排而坐。

    “听说君浮来了,又记挂着你身上的伤,这便抽了空过来。”说着便当着众人的面,抓起她搭在桌上的手腕把起脉来,“脉象平稳,想来是没事了。”

    青翎瞥了眼君浮,见他微微皱眉,遂觉寂尘这动作确有不妥,尴尬地收回手扯了扯袖子,“不但新伤痊愈,就连旧疾都好了许多,想来魔界这些年对岐黄之术颇为精进,已与往昔大有不同。”

    魔界向来对岐黄之术不大有研究,所用地也大多是在别族那里学来的。而不过短短几百年的时间,便已称是突飞猛进。

    她这话的意思分明在说,他那上溪的媳妇没有白娶。

    上溪公孙一族向来以机关术与岐黄之术著称,寂尘将其立足之本都拿了来,可谓是榨干了上溪所有的利用价值。

    他果真通过公孙成染一人,便得到了上溪的一切。

    青翎心里不禁感到唏嘘,纵然公孙成染心思歹毒,可她待寂尘却是推心置腹,明知得不到回应,却还是心甘情愿,拱手奉上一切。

    她明明可以走,却依旧在被心爱之人践踏侮辱之后,在那一方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静静守了他数百年也不愿离开。

    这世间芳心错付的女子不占少数,可像她这般执拗又惨烈却依然不肯悔悟的却是少之又少。

    成染如今这番景象,寂尘要负一半的责任。他对她的怨恨折磨,无非是想要减缓自己的罪恶感罢了。

    青翎一直这样认为。

    寂尘当然听得懂她的意思,只是笑笑,并未做任何解释。

    胡一多见场面尴尬,顿时有些头疼。他知晓青翎心里的盘算,又想起内丹一事,顿时对这孩子心生几分亏欠,便硬着头皮出来打了个圆场,“方才正讲到天族派天兵守在东部边缘一事,魔君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长久以来,狼族与东太遗民虽表面服从于天界,实则却视天界为死敌,这些年来,狼族势力不断壮大,已常有挑衅之举,是为天族所忌。两方相战,只要不涂炭太多生灵,天界自乐得自在。派去天兵,一是为探清东部局势,二是为防止战局扩大,不好收拾罢了。”

    “可天界就不怕这两族联起手来?”寂萝歪着脑袋依旧不解。

    “利益使然,难以达成共识。天兵未直接镇压,正是给了东太一族足够的自信,若非紧要关头,阴厥令在手的他们,定不会不狼族共享。”寂尘顿了顿,“但若两方当真有结盟之兆,天界便会与魔界联手,一同杀入东部。天帝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四雕。”

    他无奈一笑,天帝派兵而不入,也是存了心思等他参与其中。

    寂萝恍然大悟似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自当年姐姐仙逝以后,天魔两界便再无合作,疏远了许多,原是他们以为天魔两族不会再度合作,故而才壮着胆子挑起事来。”

    提起那桩往事,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胡一多头痛得要命,今日这些人是都没带脑子来吗?怎得净捡些敏感的话题来谈?

第三十一章 入魔

    东离越的情况愈发严重起来,没过数日,便已呈入魔之兆。

    君浮修书一封向宴伍道询问解决之法,没过多久,一封四字回书浇灭了众人的希企。

    顺从天命。

    以他现在的情况,非入魔难以回天。

    七日后,一个东离越醒来,一个东离越却随着这场战乱消失于世间。

    他成了世间的第四个魔,如果将那个伤他的人一同算上的话。

    同样是堕神入魔,他与青翎,与青许是不同的。

    天界有他的亲人,有他的挚友,他自小在天界长大,有太多的羁绊无从放手。

    一朝入魔,·他的父母亲人又当在天族如何自居?

    青翎这些日子常去探望他,却见他愁苦无从开解。

    “许是这些年一直忙于东部事务,竟不曾有人告诉我,你何时入了魔。”

    他抬头望着她,似在等她做个解释。

    “是我请求他们瞒着你。”青翎轻声解释。

    “怕我承受不了?”

    “怕你怨我。”

    东离越深看了她一眼,“你如今,可过得自在?”

    青翎点点头。

    “那便够了。”

    你过得自在,别的就都不重要了。

    “我想让你也活的自在。”

    东离越默了默,良久,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会的。”

    他不是那么矫情的人,既已成魔,就要以魔的身份继续完成自己未做完的事。

    不稍数日,他便从房里出了来,向众人表达谢意。那一脸的淡然自若,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是那一头随意散落的瀑发,似与那一身规整的蓝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帝君修了封书信,让我交给你。”

    东离越礼貌的微笑,对君浮道了声谢。

    打开书信,他的笑容僵了僵,随之涌现出的是更深的讽笑。

    离越吾儿,汝之近况,为父已悉。修行千载,忠行一生,为父深感欣慰。然,此刻正值小妹与天世子婚事商议之时,为父殚精竭虑,恐生变故。东瀛已失少君,此婚断不可有变。吾儿忠孝友悌,定能体会为父之苦心。”

    “天界那边,该是宣布了我的死讯吧。”

    他的笑容似苦涩,又似自嘲。

    青翎是懂他的,昔日同窗之时,她便知他的抱负,懂他的志气,如今舍身忘己这一战,天地昏暗,血流成河,他不曾计较自己的性命,只是未想到,不慎入魔,竟连家族都将他抛弃。

    他命悬一线之时,他饱受折磨之时,他的家人,他唯一的依靠,竟欢喜地为他那同父异母的妹妹筹备婚事。

    “东瀛少君,刚强直理,武威强敌,孤身一人斩祸乱者千余,大扬天威,特追封为天威肃德威震八方东定少帝。”

    “天威肃德威震八方东定少帝……”东离越呢喃着念了一遍。这简短的十二字,放大了他的功绩,亦结束了东离越的一生。

    东定少帝,天族大概已有数十万年未封过少帝了吧,他那所谓的妹妹,终于可以以东帝之女,少帝之妹的崇高身份嫁给那位天世子,成为真正的天胄贵戚,享世子妃之尊。那将他抛弃的家族,也可由着这份家族荣耀,而在那九重天上受尽尊荣罢。

    原来只要牺牲他一人,便可换来这么多人的荣华。

    君浮也是今日才带来了斡竹的婚讯,由着那位仙子尚在服丧期间,故不得不将婚期延至三年以后。

    神仙丧期有多至上万年,少至三百年,这三年丧期,足以说明天族与东瀛的急不可耐。

    东瀛失了少帝,其未雨绸缪稳定地位之心尚可理解。可天帝在急什么呢?

    青翎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斡竹那个不怎么争气的天世子,也是有不少人愿意攀附的。

    也是,如今她“死”了,天帝膝下无子,便只有这么一个养在身边的世子,旁人自是少不得会暗地掂量掂量这位天世子未来的地位。

    纵然不继承天帝帝位,也至少会是这九重天上举足轻重的一位帝君。

    青翎了然,怪不得他这些年鲜少露面,想来定是被天上那些仙子们给忙坏了。

    她一直以为斡竹对她的执念颇深,如今他肯与那仙子议亲,想来也是对年少的那抹悸动看开了吧。

    青翎这些日子一直琢磨着怎么能让这位堕了神的新魔开心一点,可这位新魔却毫不领情。理也不理她,便径直去找寂萝喝起了酒,一喝就是两三日,也不晓得都在聊些什么。

    明明是她与他师出同门,他却偏偏与寂萝走得热络,这令她心中很是不平。

    “他大概是不愿让你见他那副样子。”在青翎捣乱将他气走的那次,寂萝这样说道。

    他惯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便只有寂萝,见过他身处低谷的模样。两次。

    “我有一件事,有求于你。”

    甚少见青翎用如此认真的语气与她说话,寂萝怔了怔,“姐姐,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待于我?”

    “我想让你陪他去一趟鸱吻山。那里有一位我的故人,许是是能让他的身体有所好转。毕竟他当初血液尽失,修为俱损,两气相冲得未有那么厉害,与我大有不同。说必定,那人会有办法,起码不至落得我这副样子。”

    寂萝看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她得嘱托。

    “姐姐,你留在魔界,亦要万事小心。”

    东离越本就不想整日里面对这些人,如今得了个僻静的养伤之所,倒也乐得清静。第二日天一亮便于寂萝执着青翎得书信赶往了鸱吻山。

    东部依旧未得片刻太平,他们走后,君浮也被匆匆唤回了东部。几只黑燕伴随着阵阵哀鸣翱翔在灰蒙蒙的天际,不知是奏响了谁的哀歌。

    “都送走了?”

    青翎回神,身上已加上一件宽大的大氅。

    “阿萝与她名义上那位哥哥关系颇为亲近,我想阿萝不会希望他参与进来。”

    “你不愿,他就不会了吗?”

    青翎默然,寂尘是他的兄弟,他自然不愿袖手旁观。

    胡一多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我帮你将他引走便是,不过你要考虑好,留着他,他必会找你报仇。”

    “可我不想让阿萝像我这样,我不能断了她地幸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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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未艾介绍:
一朝入魔,累世难归。
她处天宫之中,受天女之尊,却是他们逆转天命所换。
逆天而为,触动生死之盘,天劫将至,万物俱毁。
再回首,观三世因果,一切恩怨情仇,俱已放下。
她与他,终究是一念之差,殊途万载。
【已完结,新书《九溪赋灵》连载中…】浮沉未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沉未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沉未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