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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艾i     浮沉未艾txt下载     浮沉未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魔界之乱

    寂尘与清河自小一同长大,这千余年里,也就闹过那么几次不愉快,是以寂尘对这位早早逝去双亲的妹妹极为爱护,连魔界三分之一的大军都放心交在她的手上。

    至于另外的三分之二,一部分在他的手上,一部分在刘安的手上。

    而不在寂尘手上的这两部分,如今都已为青翎所用,这是连青翎自己也未料到的。

    是以,当众多魔军攻进魔宫,一向稳重的寂尘也是满心疑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要造反吗?”

    “君上恕罪,我等来此,是承老魔君遗旨,匡扶正统,迎老魔君正统血脉归位。”一位老者扶着拐杖,颤颤巍巍得从人群中走出。

    “你是何人?”

    “老夫予常。”

    予常……予常……寂尘嘴里念叨着,眼前闪过一段久远得回忆。

    彼时得予常还没有这般苍老,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朝鸱绑在地牢得石柱上,严刑拷问。

    “说!你将那贱人藏去哪里了?!”

    三天三夜,任朝鸱如何拷问,老者都未透漏一个字。

    那时朝鸱凭借他这个儿子才得以得以坐上后位,是以她对这个儿子极为宝贝,吃饭睡觉都带在身边。

    那便是他人生中唯一受到关爱的一段日子。

    直到有一日,他得了这么一句话,一切虚幻的幸福戛然而止。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的宝贝儿子稳坐君位了吗?”

    那老者讽刺得瞥了他一眼,幼小的他被吓得往后躲了躲。

    他被朝鸱带着出了地牢,身后一阵阵惨叫听得他心里发麻。

    “母后,他犯了什么错?”

    “不听母后得话,便是这副下场。阿尘怕了吗?”

    他怯怯地点了点头。

    朝鸱笑着摸了摸他的脸,仿佛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可他却觉得心里瘆得发凉。

    “只要阿尘听母后的话,母后便不会舍得这般对你。”

    后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寂尘都将自己所受的委屈算在了那句话的头上。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你的宝贝儿子稳居君位吗?

    这句话令本就不安的朝鸱,发了疯。

    仿佛真的担心他不能成为魔君一般,原本的关爱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没有尽头的历练,和修行。

    他以为那位老者早已死在了地牢里,却是未曾想过,他有一天会重新站在这大殿上,携着老魔君的遗旨,来讨伐于他。

    他沉了沉眸子,向身后的魔徒吩咐了些什么,然后直视着老者,一字一句问道,“你凭什么以为,我魔界的血统要你一个离开魔界千年的半魔说了算?”

    老者笑笑,“魔君说的是,魔界的血统如何,确实由不得我一个老头子说了算,老夫此来,不过是替故人出面,做个证人而已。”

    一位老者,一位老妪,一道遗旨,生生将那段沉寂千年的往事牵扯出来。青翎到大殿的时候,还在徘徊不定的魔臣们已然对她和寂尘的身份相信了七七八八。

    但嘴上仍不肯对她这个正统传人肯定半分,亦不敢对还在君位上的寂尘表现出半分怀疑。

    “你终究,还是要与我走到这一步吗?”寂尘沉着语气问道。

    不同于往日,今日的她特意以玄金之冠束了发,身着玄色长裙,不必细看,便能看见那长裙上以金丝线绣着的九龙图。

    青翎脚踩长毯,从殿门一步一步走近,拾级而上,站立在他的面前。

    “这魔界的一切,本就该是我的,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我说过要娶你为妻,与你共享这魔界山河,是你不愿。”

    青翎轻笑,“嫁给你,让你们母子再杀我第三次吗?”

    “三次?”寂尘不解。

    “那位尊后怕是没有告诉过你们她的来历吧。若按辈分,我当唤她一声师姐,你当唤我一声小师姨。”

    寂尘的脸色逐渐发生变化,疑惑,不解,不可置信,气愤……

    青翎得意地笑了笑,“如你所想,朝鸱与我那恩怨,便是万余年前结下的。

    我西无山一夜之间满门被灭,那一夜洗劫,数年追杀,一身魔毒,都是拜她所赐!此为仇一。

    万年前幽冥诡楼那一战役,亦是她的得意之作。那次身死,我沉睡了一万年。而受她连累的无笙子,我的师兄,在人界轮回万载,受尽苦痛,难以出离。我的妹妹青萝,亦是与我分离万年,至今不得相认。而我的挚友胡一多,亦因此受了整整万年的血噬之苦。那战役中丧命的无辜生灵,更是成千上万,不得轮转。此为仇二。

    重塑肉身,实属不易,弘泽身舍了性命才换来我的半个神格,却被你们母子轻易地给毁了。轻我性命,贱我情谊,毁我仙路,此为仇三。

    以阴诈手段拆散我父君母后,令我母后郁郁而终,含怨而死,此为仇四。

    我当你这些年多少会长进些,没想到你明知她的真面目却还是会心慈手软,纵容她一而再再而三得伤我,当真是令人失望至极。”

    寂尘默了默,良久,才从她的话中反应过来,“所以,你是因为恨她,才如此对我?”

    其实她与朝鸱的仇怨又何止这些呢,当年若不是她步步相逼,哪有后来的逆转天命,如今的天命之劫?

    可这些仇怨,是如何也算不到寂尘头上的。

    “我不过是想为自己和母后讨一份公道。”

    “你想要什么公道?”

    “我要你的魔君之位,还有你母后的性命,你肯给吗?”

    门外嘈杂突起,他忽然向她靠近,紧盯着她问道,“我再问你一次,我以魔后之位相许,将我母后安排至别处,追封你母后封号,你可愿到此为止?”

    青翎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最大的让步。

    可这并非她所愿。

    几乎就在她说出“不”的下一瞬,寂河身披战甲从外闯入,将大殿之内的魔臣兵卒团团围住。

    “秉君上,魔宫内外的叛贼大多已擒获,还有一小部分已逃出魔界,属下已派人去追。”

    寂尘看着有几分惊慌的青翎,轻蔑一笑,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嘲讽眼前的人。

    “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非要将我们逼到如此境地。”

第三十三章 朝鸱之死

    “原来你早有防备。”

    “大军对峙以前,我派人去带你走,我给了你机会,你未走。方才,我亦给了你机会,你不愿。我到底不是个血统纯正的魔,比不上你,可以将别人的真心践踏,再利用。”

    “所以呢,你想将我如何处置?”青翎走向他,与他擦肩而过,倚坐在他后方的黑金龙椅上。看着他,毫无畏惧,有恃无恐。

    “是啊,我又能拿你如何呢?”

    经查实,幽冥诡楼楼主青翎,确为老魔君之女,今归魔界,认主归宗。今复公主头衔,享公主之尊。

    他依旧是承认了她的血缘,给了她公主之尊。

    寂尘处置了那些叛乱的兵卒,未再看她一眼,刚欲离开,便险些被匆匆跑来的人给撞上。

    “冒冒失失的是要干什么?!”

    看清了面前的人,那人颤抖地跪在地上,“魔君……尊后她……”

    寂尘心下一沉,还未待他说完,便匆匆跑了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望了眼龙椅上的青翎,默默退了出去。

    青翎知道,此刻清河应当是已经得手了。

    “诡楼的人都已准备妥当。”胡一多自殿外走来,淡淡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若反悔,还来得及。”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筹谋两年,必当无悔。”

    清河以朝鸱的命换下了那批将士的命,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倒是出乎青翎的意料。

    明知清河是经她授意,可他仍旧是未想过用她的命去与清河交易。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丧失大半兵力的魔界已然岌岌可危。寂尘满面愁容,抬头望着凄凄的月色深吸了口气。

    簌妲缓缓走近,将披风搭在他的身上,柔声道,“夜风寒凉,纵然再多烦恼,魔君也当保住身子才是。”

    见了来人,寂尘凝重的神情稍有缓和,“你总是将本君当普通凡人来看。”

    “纵然是仙魔,也是会生病的。”

    “那本君怕是,药石无医。”

    簌妲明白他的话,默了默,又听他道,“你伴本君良久,却从不求本君的恩宠和赏赐,本君随知你的脾气秉性,却总觉得亏欠了你。”

    她淡然一笑,“魔君若真觉亏欠,不如照顾好自己,也好让簌妲省省心。”

    “簌妲,你是簌妲。”

    明明是两张极为相似的脸,个性上却是天差地别。可就算她情愿,他也再不能将她当作谁的替身。

    那人从不似她这般温柔细致,更不会像她这般对他体贴备至。

    她是簌妲,她本可以不用活在别人的影子中。

    似是明白他的话,簌妲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整个身子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还拥有着大好的年华,本君不忍再误你。”

    果然,他终还是要赶她走了。

    “我让人在人界给你盘下了一间铺子,你若愿意……”

    “不劳魔君费心了。”簌妲噙着泪水,将他的话打断,“这天下之大,自有簌妲的容身之地。魔君既决定与我再无干系,还是什么都不要做的好。”

    这股子敢爱敢恨的决绝,倒是与那人极像。

    “我可是打搅了二位?”

    青翎从暗处走来,嘴上说着打搅,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半分歉意。反倒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们身前。

    “簌妲退下了。”她临走时看了青翎一眼,眼中的愤恨令青翎怔了怔。

    这是青翎第一次看见她这张脸,此前虽听过无数传闻,待见真容,还是忍不住惊叹了一番。

    这张脸与她长得极像,眉眼之中的傲气亦像极了当年的绮陌。只是这脸上的柔媚和凄楚,却是她不曾拥有的。

    若非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并非仙魔,她定要以为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失散多年的姐妹。

    “看愣了?”

    寂尘看好戏一般,观察着她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态。

    青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恰好有事找你……什么都没听到。

    “兵权我已放出一半,你还想怎样?”

    青翎耸了耸肩,“也没什么,就是你母后也快回来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走?”

    他沉了沉眸子,“绮陌,你就这么急着与我兵戎相向吗?”

    “若有一日刀剑相向,切记不必对我留情。”

    “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能死在你的剑下。”

    第二日,清河带朝鸱回来的路上出现了意外。

    朝鸱被杀,而领头的,正是幽冥诡楼的二阶主。

    胡一多匆匆而来,说是有人在二阶主身上搜到了她的亲笔手谕。

    七月初三未时,霞松小路除朝鸱。

    这字迹是她的没错,但这手谕绝不是她所写。

    “可是你所为?”这段时日她常单独行动,就连胡一多也不敢确定朝鸱的死是否与她有关。

    “若是我,不会让她死得这么轻巧,毫无痛苦。”青翎攥紧了手谕,若有所思。

    “好在清河提前一步派人将它拿给我,若落入寂尘手中,怕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青翎深吸一口气,如今怕也是说不清楚了。

    她与寂尘正值敏感时期,又赶上朝鸱被害,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此地不宜久留,清河已派人在魔界入口处等你,若有疑问,见了清河再说。”胡一多劝道。

    她了解寂尘的性子,又看透了他与朝鸱的这份复杂的感情。现在逃脱虽有可能坐实杀她的罪名,但也好过就这么被他在崩溃之下给处置了。

    两人刚欲离开,便被一众士兵团团围住。

    “两位想去哪啊?”

    寂尘从人群中走出,用布满了红血丝的眸子阴沉地盯着她。

    “本君刚许了你公主之位,你便急着要走,未免太伤本君的心。”

    见他的眼神便知道,她今日是如何也走不了了。

    “朝鸱的死,与我们无关。”

    寂尘冷笑,“人是你们带走的,杀人的亦是你幽冥诡楼的人。如今都死绝了,你若说是被陷害,自然也是死无对证。”

    青翎苦笑,也对,她骗他这么多次,他不信她也是自然。

    “我留下,放他离开。”

    “我小小魔宫,难不成还困得住鬼王?”

    青翎微诧,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第三十四章 原是故人归

    青翎想不通是哪里出了错。

    清河趁朝鸱尚在夼妁之境幻游时将其带走,待与寂尘谈判结束后带朝鸱返回,于返回途中遇收到青翎手谕的二阶主。

    朝鸱到底是谁杀的?是二阶主,还是二阶主身边的人?

    那手谕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从何而来?

    是作为误导二阶主而存在,还是作为构陷她的假证而存在?

    青翎握了握手中的手谕,百思未解,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赶紧塞到被子下去。

    她被关在栾熙殿中已有数日,这还是寂尘第一次来。

    “不欢迎?”

    青翎淡笑,“我还当你是要送我“上路”呢,见你身后无人才放下心来。”

    “君浮来了。”

    他淡淡说道,眼中却观察着她的表情,一瞬也不肯落下。

    “来救我?”

    “来杀你。”

    “看来天界也坐不住了。”青翎轻笑,“你呢?是想把我就地解决,还是将我交出去?”

    “去见见他吧,比起天界,我更好奇他是什么想法。”寂尘笑得有些讽刺,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这一副看好戏的,不用想也知道定没有什么好事。

    青翎走到正厅时,君浮正背对着她欣赏着正堂座椅之后的图案。

    朵朵似火的黑莲绽放在本就不亮堂的墙壁上,给整个厅内更添了几分阴郁的气息。与他那一袭淡青的长袍显得格格不入。

    许是对面前的图案看得太过投入,青翎到了片刻也未见他回头。她也不扰他,径直坐在偏坐上喝了口茶。

    这茶清淡的过分,该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说来也是奇怪,恢复记忆以前与他朝夕相处也未觉他口味清淡,如今分开的久了,竟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茶杯落桌,她明明放得小心,却还是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虽不大,却足以传遍整个室内。

    君浮闻声回头,发觉她早已落座,不由抱歉一笑。

    明明是那样冷情的一个人,她却觉得这眉眼温暖至极。

    他鲜少微笑,这一笑,便仿佛将这阴寒的魔界都给照亮了。

    他与她对视许久,谁也不说话,这么看着,便仿佛敌过了千言万语。

    明明前不久才相见,这一重逢,却恍若隔世。

    “今日这些事端,想来是让你忧心甚多,整个人竟比前阵子痩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可是要连青萝那丫头都打不过了。”

    他笑得淡然,却要比从前更温柔几分。

    青翎低头看了看自己,痩是痩了些,可哪有他说得那么夸张。

    刚欲反驳,却猛然顿住。

    在这样下去,可是要连青萝那丫头都打不过了。

    青萝……他说的是青萝……

    不是寂萝。

    一股雾气倏然涌入眼睛,那雾气又酸又涩,将鼻眼都熏得通红。

    “你方才……说什么?”

    仿佛不相信自己得耳朵,她抬着通红得眸子又问了一遍。

    “阿翎,这些年苦了你了。”

    “阿翎,我回来了。”

    怎么会?

    她张了张嘴,竟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仿佛是万年的心酸都寻到了出口,一股劲儿地都释放开来,她竟遏制不住自己,捂着嘴抽泣了起来。

    明明早就知道他是无笙子,却从未想过他有朝一日会记起自己。

    听说他后来轮回了无数世,那万载春秋中的须臾一世,她以为,他早就记不得了。

    君浮走上前借给她一个肩膀,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着。

    “师兄,师兄……”

    她有无尽的话想要说给他听,这些话攒了千年万年,只等他回来。

    她想说她没有背叛师门,她想说她没有伤害青萝,她想说她好想念他……

    可如今,除了一句师兄,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是师兄不好,这些年,委屈你了。”

    她什么都不用说,他便什么都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寂尘到来,这哭腔才将将有所缓解。

    寂尘不觉明历,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在他的眼里,绮陌也好,青翎也好,都是极为沉着内敛的,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就连当初他狠心将她抛弃,她也不曾示弱半分。

    如今怎么……

    他皱了皱眉,见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分开方才落座。

    “本君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青翎转头擦了擦眼睛,回过头时白了他一眼。

    知道来得不是时候还坐在这?

    “情绪起伏至此,想来是谈到了不少触人心扉的话题。”

    “谈了不少话题是假,触心触情却是真。”

    君浮这话出口,不仅寂尘,就连青翎都是惊了一惊。

    这是?转性了???

    寂尘眯了眯眼,仿佛想要将他看透。

    “你说你来魔界是为天界处理幽冥诡楼之事,我看着却像是来叙旧的。”

    “叙旧是必然,办事是顺路。与青翎是叙旧,与魔君是办事。”

    寂尘冷哼一声,“不过数日未见,这口舌倒比从前利落了不少。”

    “魔君亦是变了不少,昔日还未继位之时,可不似这般咄咄逼人。”

    “你怎知本君从前如何?”像是意识到什么,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向他一步一步靠近,似是想要在他脸上探个究竟。“你,难道……”

    君浮也不起身,抬着眸子与他对视,“故人归来,魔君似乎不太高兴。”

    “你当真……怎么会?”

    寂尘此刻的惊讶一点也不低于青翎。

    两人面面相觑,青翎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你归了神位?这么快?!”寂尘继续追问。

    “平了东方战乱,天帝准我提前归位。不过……”他顿了顿,目光瞥向青翎,“还差一件事。”

    寂尘顺着他的目光看看去,蹙紧了眉头,半晌,又冷笑道,“天帝会准你带幽冥诡楼楼主归天?”

    “自然不允。”君浮慢条斯语,笑得坦然,俨然是势在必得的架势。“但若流落在外的天女归天,天帝、乃至整个天界,自是喜不自胜。”

    不允幽冥诡楼楼主入天,却允天女归天。这是摆明了告诉她:只要你愿意抛下幽冥诡楼与魔界的一切,大可回天界继续做你无忧无虑的天女。

第三十五章 无笙子番外

    我本是九重天上受人尊敬的少君,北邙帝君的长子,未来的北方一帝。

    我本该仙路坦途,一世无忧。却不想,一念之差,迷失本来。

    人人皆言五浊凡世染人魂魄,沁人灵识,非比寻常。我也知这些年下世历劫的,鲜少有人能够回来。纵然是回来了,也有整日失魂落魄之人,仿若失了魂魄。

    这凡世历劫,渐成了天神众仙避之不及的事。

    我却对之嗤之以鼻。

    许是厌倦了毫无波澜的日子,我向父君请命,想去凡界走一遭。

    司命早早为我谱好了命盘,我下世成了天下第一道门西无门右执事之子,无笙子。

    我本一心向道,从未将这世间的红尘俗事放在眼里。

    心如枯井,这世间诸多纷扰如何扰我?那些个被五浊尘世所困的神仙,不过是道心不稳罢了。

    三岁那年,我拜入师门,成了掌门首徒,亦是西无门的大弟子,受师父师母悉心教养,不过数年便习得了一身绝学,令人侧目。

    那一手水诀可谓是信手拈来,连天生水命的阿翎都要羡慕几分。

    阿翎是师父的大女儿,她与我定亲那年,不过十七岁。

    我长她六岁,一向以兄长自居,倏然间的关系变化令我措手不及,可她却毫不在意。

    “左右我们修仙之人的命都长着呢,我们就这么耗着,耗到他们飞升了再说。倘若他们催婚,便以闭关的由头躲着呗。修行这事,到底还是他们眼里的第一位。”

    她笑得狡黠,眼中星河璀璨,灵动的眸子仿若要瞅进我的心里去。

    她知晓我一心向道,我却未想到她心中竟半点无我,这些个对策,她竟是早就想好了。

    我以为她自小黏我,总归是有些情谊的。

    后来百年,师父数次催促婚事,我与她联手做戏,竟也真的拖了下去。

    我与她并未因这一桩尴尬的婚事疏远,相反,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交往愈发热络起来。

    师父常让我们下山历练,名为增长修为,实则就是想多给我们些相处的机会。能从长辈的眼皮子底下逃离,我们也乐得自在。

    我与阿翎常在下山后便单独行动,以至我竟不知她何时学会了喝酒,且嗜酒非常。

    “大师兄,连我这般好的姑娘你都不要,这世间怕是没别的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了。”

    “我可是着世间顶顶好的女子,若我日后当真有了心上人,你可莫要后悔才是。”

    那夜她喝了许多,在院中的杏花大树上半躺着与我发着牢骚,墨绿的瓷瓶从她的手中滑落,残酒溢出瓶口,随着粉白的花瓣飘散,落了满地。

    一滴酒水落在我的肩上,顷刻间,便将我的长衫印出个水渍。我皱了皱眉,飞上树梢将她抱下。

    我一向喜欢干净,这丫头若是清醒,定是要受我一番教训的。

    正月十五,她因贪玩而误了归山的时辰,我们只好在外多留一夜。那日恰是西无门宴请众仙门论道之日,青萝趁乱带着几个年幼的师弟师妹偷跑下山,带了些吃食与我们聚在一处。

    那夜星河璀璨,无数盏孔明灯随着爆竹声声缓缓升入夜空,月光洒在她的脸上,那是我见过她最后的笑脸。

    正月十六,归山之日,西无山的血腥之味飘出了百里,我心下隐隐不安,画了传音符向其他仙门求助。我们赶回之时,这不安化为了更大的惊慌。满目疮痍,鲜血遍地,却尸骨无存。

    毁尸灭迹。挫骨扬灰。

    当日在场的道门,无一幸免。

    我还在惊慌伤痛之中未缓过神来,那些妖魔便将我们给团团围住。

    他们早就在这等着,等着我们这些漏网之鱼自投罗网。

    “天下仙门尽数覆灭,你们还盼着有人来救你们吗?呵。”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一袭墨绿的长袍,明明宛若仙人般飘逸,周遭却环绕着浓重的魔气。

    堕仙。

    我后来常常在想,彼时的青翎若非晕厥了过去,后来的一切是不是会不同?

    我与她,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青许终还是手下留情了,许是从未将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人放在眼里吧,后来经年,就像逗弄孩童一般,对我们围追堵截。

    大樊理那场追杀,我们只剩三人。

    青翎将我和小师妹藏起来的时候,我便料到她想要做什么。

    我躺在血泊之中,望着那一袭被鲜血染得难辨颜色的长衫渐渐远去,无力阻拦。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我自以为远离红尘,看透虚妄,竟还是惧了。

    在以为她逝去的那一千年里,若非为护青萝,我定会与那魔道血拼,然后随她而去。

    原来,在那算不得漫长的岁月里,我早就习惯了有她的日子。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我万万没有想到,再重逢却是她手持长鞭与我对峙,领一众魔徒欲杀亲妹。

    她竟入了魔道,认贼作师。

    我抱着青萝的衣物,愈发坚定了心中的信念。彼时我孤身一人已无畏惧,誓要以一己之躯手刃仇人。

    可我也清楚,以幽冥诡楼的实力,我怕是近青许的身都是难事。

    朝鸱找到我,给了我这个机会。

    我知道她是想要青翎的命,但我与她联合,只为入幽冥诡楼,有一个与青许一战的机会。

    我从未想杀她,却也真真正正失手错杀了她。

    她临死也未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只是瞥了我一眼,给我留下那满脸的泪水。

    她终还是死在了青许的怀里,我以为她这些年一路走到楼主之位应当是过得极好,可我望她临别神色伤痛无比,想来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太好。

    我投入轮回之时,恰逢最后一片树叶飘落,真奇怪,那叶明明还青着,怎么就落了呢……

    我在人世间流连了不知多少世,我不带分毫记忆,却偏偏每一世都不肯归去。

    近万年后,父帝终是看不下去,将我强行带回天界,彻底抹去了我那与万年劫难有关的一切记忆。

    北邙帝君之三子北之默,实乃帝君之长子,失了记忆,谎了年龄罢了。

    后来两世与她相逢,是劫,亦是大幸。

第三十六章 破碎

    乱世之中,如果有一人承诺你一生平安,你是否愿意随他走?

    如果没有天命之劫,没有这些纠葛,没有拿回累世的记忆……她大抵是愿意的。

    可上至九天天尊,下至地狱修罗,岂有一生灵可谱画自己的命运?

    生于世间,孰不无奈?

    想到众生皆苦,她忽然就想开了。

    若能以她一己之躯换天下归宁,也不枉她来这世间走这一遭。弘泽上神心系天下,当初救下为魔的她,许早就料到了今日这片光景。

    “她尚与我魔界尊后的命案未脱得干系,你可是要与我魔界抢人?”

    还未等她说什么,寂尘便径直挡在了她的身前。

    一黑一白僵持不下,俨然成一副对峙之态。

    “阿翎,你想随我回去吗?”

    他的目光越过寂尘,落在青翎身上。青翎的目光颤了颤,终是未能张开嘴。

    “你不想走?”他不确信地问道。

    “没人能化魔成神,青许挣扎了万余年,就算远离尘世,也洗不掉身上的魔气。”她望他的眼神有些悲哀,“我成神千年,已是万幸。如今再次沉沦魔道,已是自断回天之路。”

    君浮蹙着眉头紧阖双眼,良久,才将神情勉强缓和。

    “你若有难处,尽可以说与我听。天帝给我下了令,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你带回去。”

    “北邙少君好大的口气,莫不是忘了脚下踩的是哪方土地!”

    君浮也不理会他,一个闪现到青翎面前。

    “我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随我走?”

    青翎被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被他抓住手臂,动弹不得。

    “你不愿走?”

    “我……师兄,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我还不能走……”

    “我说了,你若想走,一切问题都由我来解决。你现下只需说你是否愿意随我走,其余的,你无需忧心。”

    寂尘冷哼一声,“若她欠我魔界一条命,你也想替她还了吗?”

    君浮转身,漠然看着他,“我虽觉朝鸱该死,但你若非要一人偿命才肯放她离开,那这条命,我替她偿你便是。”

    拿回记忆的君浮已然再无从前从容礼敬之态,他多多少少还是因朝鸱而迁怒了寂尘。

    昔日那响誉天地令人赞叹的兄弟情义,终究也随着这段恩怨而愈发浅薄。

    青翎忽然悲怆的很,神魔终究势难两立,长久之情义更是荡然难存,纵然曾多次经历生死,也逃不过自己的立场。

    古人诚不欺她。

    见二人剑拔弩张,青翎及时打断二人的火势,“师兄,你且先回去。若我回天当真会为你回归神位提供助力,阿翎必定尽力而为。但眼下确实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我去处理,待一切处理完毕,我再修书一封,请你接我回去,这样可好?”

    君浮仍是盯着她,面上带着不悦,良久,才长叹一口气,“怕只怕,你手中的事务,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

    “师兄……”心思被戳穿,青翎略微有些尴尬。

    “也罢,朝鸱之事尚未查清,就这样让你平白受冤,我亦心里难安。既然你暂时不愿走,那我便留下来陪你,直到你处理完为止。”

    “啊?”

    “少君当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留宿在此,竟也不问问主人的意见吗?”寂尘怒极。

    “不劳魔君费心,我还住从前的荇芜院就好。”言罢,留下一个淡然的笑,便转身离去。

    青翎此刻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欲抬腿溜走,却被寂尘拽住。

    “去哪?”

    “回房……”

    “我送你。”

    “不必麻烦了……”

    “那就别走了,在这待着吧。”

    “……”

    “明明心里想离开,为什么不跟他走?”寂尘低眸看着她,为她整理了凌乱的衣裳。“我方才听你唤他师兄,再看他对母后的态度,想来万年前那桩事也有他的参与。我虽想不通各中因由,却也能对当年之事猜个三四分。”他顿了顿,伸手理了理她蓬乱的头发,“你有难处?”

    青翎愣了愣,随即轻笑,“成魔成仙任我选择,我能有什么难处?”

    “你非眷恋权势之人,与我为敌,当真没有别的因由?”他仍是对她的所作所为不可置信。

    “寂尘,若非朝鸱,我如今该一万六千岁了。千年前神魔一战,大修为者死伤极多,现如今,我该算得上这三界只手可数的元老了。”她顿了顿,“而你,不过千岁的年纪,昔日所熟识的我,也不过是落难后失了记忆侥幸重生的我。可那些仇恨与怨怼是埋在我的骨子里的,我与她先有灭门之仇,后有利用亲友与我相残之怨,再加之拆散我的父母,令我幼无所依,又杀我于东海之滨……你觉得,这些恨还可以化解吗?

    诚然,我与朝鸱师出同门,与她相比,我的所作所为还称不上大恶。”

    寂尘听得有些怔忪,眼中隐隐浮现出几缕通红的血丝,“所以你夺权不成,便要杀了她?”

    “我恨她入骨,筹谋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要她生不如死,又怎会轻易就让她这么死了?”她笑,“我特让人在夼槊之境中多加了一味元素,只可惜刚加进去,便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可惜了,她若还在境中,必定生不如死……”

    纵是从小未受过母亲爱护的寂尘,也受不得她的这番犀利言辞。他倏的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愤然地盯着他。

    他大抵也想不到,他为朝鸱所造的夼槊之境,亦会成为令她痛苦的源泉。

    回想起朝鸱当日的神情,他心中隐有懊悔。

    “你做这么多的事,可有一瞬为我想过?”他红着眼睛质问,许是对青翎的这副模样无法接受,他蹙着眉头,头上青筋暴起。

    青翎被他捏得生疼,却依然硬着头皮,不说一句软话。

    “我为何要为仇人之子着想?”

    我为何要为仇人之子着想。绕了一圈,他于她而言到底只算得上是仇人之子。

    那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痴情,这千年来的眷恋,数百年来的悔恨,到底算什么?

    什么簪选之人,什么天命姻缘,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他阖着眼睛,忽然就笑了。“待一切结束,你还想回到他身边去是吗?

    呵,我偏要你难达目的,我偏要你这桩事情永难了结,我偏要你,永远留在你所厌恶的仇人之子的身旁!未来千年万年,你便对着我魔界的月色,饮着这凄凉的冷风,过此一生吧。”

    他与她强行维持的表面和平,稍稍一触,便全都化为了碎片。

    这碎片尖锐的很,纵然走到十里之外,亦能扎进他的心里,血肉模糊。

第三十七章 李萱失踪

    自从与青翎激化矛盾以来,寂尘便极少再与她见面。君浮对他的态度毫不忌讳,每日都来她这待上大半天才愿离开。

    都谈些什么呢?天文地理,日月星辰,九州概况,沧海沧田。纵观其累生累世,怕是几世加起来也未有这么多话。

    他终还是内敛的,所言甚多,却只字不提心间之事。

    他不提,她亦装作不懂。

    “初见寂萝我便觉着熟悉,怪不得呢。”

    胡一多到的时候,他二人正聊到寂萝。

    正巧,他也带来了寂萝一行人的消息。

    “青许已出鸱吻山,各族局势错综复杂,我派人将他们接到了幽冥诡楼。”

    青翎有些诧异,“他们怎么会出鸱吻山?可是东离越伤情有变?”

    “前些时日,山内混进了一狼族之人。”他深看了君浮一眼,“听闻此前东部那场战乱之中,也混迹了不少狼族的身影。”

    君浮点头,“确有此事。不知这二者可有联系?”

    胡一多默了默,问向青翎,“我记得你此前曾提起,若非东太遗民,东部依旧会有一场战乱。”

    “是。但我所知的怕是不比你多多少。东部的战乱开始以前,阴厥令的传言已在各族隐隐流传着,只是其消失已久,众人都没当回事罢了。

    按理说,东太遗民与阴厥令渊源颇深,阴厥令若当真重出世间,他们的感应应该最大才对。

    另,因此事关系着他一族的成败,局势大定以前,可会招摇声张?”

    二人了悟,这事怪就怪在,发现阴厥令的不是东太遗民,散播传言的亦不是东太遗民。

    可这世间还有什么人比东太遗民更关心阴厥令,并对其了如指掌呢?

    “你怀疑狼族?”君浮似想明白了什么。

    胡一多摇头,“可东部那场战乱之中,狼族分明也参与了阴厥令的抢夺……”

    青翎点头,复又摇头,“问题就出在这。狼族大可以等天界与东太遗民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在出手抢夺阴厥令,我等尚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为何放弃得利的渔翁而选择入局当那鹬蚌?狼族沉浮多年,如今得以势大,靠的可不是蛮力。”

    “难不成……”这猜测太过大胆,胡一多一时竟不敢说出口来。

    “二者早就结盟。”君浮拧紧了眉头。

    青翎点头赞同,“天界的这场大捷,未免太快了些。”

    言罢忽觉言语中有些不妥,担忧地看了眼君浮。

    君浮回她一个宽心的笑。

    “狼族之野心昭然若揭,这些年更是毫无遮掩,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他们以战败令天界放松戒心,想来也是未做好完全的准备。”

    胡一多仍有疑问,“倘若东太遗民未与之达成协议,狼族待如何?”

    “另取他人代为使用阴厥令,招揽邪魔,以壮大狼族。”青翎轻笑,“他们倒是聪明,有东太遗民惨剧为例,他们如今行事可是碰都不碰一下阴厥令了。

    此前我不知阴厥令当真会现世,还以为他们就是寻些噱头,挑些事端。还真是低估了他们。”

    “此次盯上东离越,怕是意在东瀛帝君。”

    青翎有些头疼,天命之劫还没个着落,狼族和东太遗民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什么都叫她给赶上了,当真是流年不顺。

    “他的身体如何了?”青翎问道。

    “你也知魔气霸道,无法逼出,只能尽力融合。”胡一多与她都是后堕魔界,这其中滋味他们最是了解。“公孙景已回幽冥诡楼,有他在定能将魔气早日融合。”

    这一下子,他也就成了一个真正的魔。

    青翎还是隐隐有些担忧。两气融合,没有一种气息能够在短时间内排出体外,就算只将魔气融合入身体之内,也会像她这般,动辄便相冲一番。

    唯有像青许那般,潜心修魔万年,方有机会将神力彻底根除。

    可东离越为神时间太久,这一魔力又是强行灌入,与他的状况还是不同的。

    “我特地查了朝鸱的事,这里面有些蹊跷。”

    不用他说青翎也能猜到几分。幽冥诡楼的各阶主都是由胡一多亲自选拔,层层考验方能通关任职,二阶主此番以她之令围剿朝鸱,想来是受他人蒙骗的面大一些。

    可偌大一个幽冥诡楼,能代青翎传令,又能使二阶主信服的人,究竟是谁呢?

    “出事之前,有人曾看见李萱来过幽冥诡楼。”胡一多看着她的脸色顿了顿,又赶紧解释道,“我与你一样,并非是怀疑她。只是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恰好见过二阶主。”

    青翎对他的话多少明白了一些,这些年李萱常来幽冥诡楼,不过每每都是醉醺醺的状态,鲜少与人交谈。

    纵是交谈,也谈不到二阶主那里去。

    胡一多问向君浮,“朝鸱出事以后,你可在乐虚山或是天界见过她?”

    君浮亦是一脸凝重地摇头,“没有。”

    “这就对了,我派人搜寻了人界,一无所获。”他复又加一句,“总不至于在魔界……”

    “所以你是在……怀疑她?”青翎不解,“她与朝鸱无冤无仇,与我亦无恩怨……”

    “若是被人利用,或是被人假扮呢?”

    她心里咯噔一声,“那她岂不是……”危在旦夕……

    “我确信,人界已无她的身影,如今就看天界和魔界了。探子已派了出去,这几日便能有消息了。”

    “此事尚未查清,且先不要告知寂尘。”

    “如今兵力倾巢而出,你若想与他再战,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胡一多忧心得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尽是警告的意味。

    如今乃多事之秋,他不想她再出什么乱子。

    “我们都不能在你身边常待,若有变故,便去青石吊坠里躲着。切勿逞一时威风,令自己陷入困境。”

    青翎不置可否,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如今可不就在困境之中呢吗。

    青翎仰天哀叹,她就是想渡个劫顺便救个世啊!怎么碰上这么些个罗乱?!赶明儿个天劫降临毁天灭地了,他们还能嘚瑟个什么劲?

第三十八章 浩海神舟

    李萱被海面上汹涌的浪声惊醒,脚下晃荡异常,她撑着床站起身来,定了定神,向外走了出去。

    浩海神舟,烟波浩渺,惊涛骇浪。入眼是浓重的雾气,抬首是黑云密布。神州被巨浪一下一下拍打着,不受控制地摇晃着。

    分明是这样的环境里,却有人悠然得吹着笛子。

    阵阵笛声被这惊涛骇浪之声溶解了大半,细碎的片段传入耳中,李萱依稀可识。

    正是《飘渺》。

    “醒了?”黄衫男子闻声收了笛子,转过头来。

    李萱愣了愣,她自诩见男子无数,但如这般翩然又深邃的眼睛,她还是头一次见。

    漠然,只一眼,便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漠然。

    此人与君浮极像,却又好像比君浮多了些什么。

    李萱细细搜寻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确认不识得眼前的翩翩公子后,心中的疑惑更深。

    “怎么了?”他看着她一言不发,心中亦有疑惑。

    李萱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不问问我是谁?不问问自己身处何处?”

    李萱上前几步,走至船板上立着的小桌前坐了下来。

    不亏是神舟,如此狂风骇浪的环境中,这小桌却能在此处屹立不倒。只可惜桌上的酒菜已被铺上一层细霜。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口中,虽已凉透,幸而未失多少滋味。

    饥饿之感随着这下肚的一口彻底唤醒,她拿起桌角微湿的糕点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男子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若非亲耳听到过她说话,他定要以为她是个哑巴。

    倒是许多年未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抬手捏了个火诀,几道菜立即由冰冷变成温热。

    李萱愣了愣,抬头看了眼他,复又低头吃起来。

    她不知自己在哪,不知眼前的男子是谁,亦不知自己为何在这。她需得好好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受命给幽冥诡楼传了个信,后来她便去给斡竹送贺礼去了……

    大抵是她的贺礼还未送到,就不知怎的晕了过去。

    她试着探寻面前男子的气息,却被一股力道挡了回来。她收了探寻的力道,不动声色地喝了口热酒。

    此人用着一手火诀是为天界术法,可方才吹奏的长笛却是魔界消失已久的破殇,亦正亦邪,深不可测。

    再看这吃喝用具,精致优雅,连杯内都嵌着美人图,酒水入杯,仿若美人飞舞。如此讲究,想必也是个极注重细节之人。

    这神州更是世间少有,想来此人的地位亦是非比寻常。

    可这穿着打扮……一身黄衫,与这儒雅之态实在不搭。

    莫不是个精神分裂?双重人格?

    此刻船上只有她二人,以她这点修为,是定然敌不过的。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便打算一直这样一言不发吗?”他笑得温柔和煦,仿佛方才的漠然并非出子他的眼中。

    李萱端杯的手顿了顿,“我自小喜欢看些话本子,那里面话多的人大多死得较快。”

    她瞥了他一眼,脸上的意思非常明显:莫挨老子。

    那人摇了摇头,亦拿起酒杯小酌一口,“如此警觉的姑娘,竟也会被那群蠢货利用吗?”

    李萱愣了愣,不懂他的意思。

    总归不是夸她的话。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我刚醒,脑子转的慢。你如此拐弯抹角,跟没说一样。”她顿了顿,“诚然,就算本姑娘此刻脑袋转的不慢,也不会为陌生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话而浪费脑子。”

    他笑,“身处险境,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却不慌不乱,镇定自若。你若早出生个几千年,怕要比那天女更加惊世。”

    李萱翻了个白眼,“你若想杀我,我怕是连醒的机会都没有。你既不想杀我,又与我说些利用不利用的话……”她抬首与他直视,“这位兄台,八成是您想利用本姑娘吧。兄台如此悠然自得,想来心里已有极高的把握了。”

    “与其说利用,不如说是互惠互利。”

    “您把控人心的手段并不高明。”李萱翻了个白眼,“本姑娘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兄台又如何能惠我,如何能利我?”

    男子毫不在意地抬了抬眉,“哦?姑娘在这世上,当真没有一样在意的东西,在意的人吗?”

    李萱抬眼,眼中略过一丝不自然,“我说呢,未做成的买卖,兄台却是一副已在囊中的悠然,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要捏本姑娘的痛处。威胁便说威胁,我早便说了,有话直说,既已到了此处,兜圈子又有何意义?”

    那人默了默,开口道,“我要女娲石。”

    李萱诧然,女娲石乃女娲娘娘补天后身躯所化,原本化作四块散落各方,可亿万年前一场天劫,女娲石重聚,又复了补天的命运。

    “难道这世间还有第五块女娲石?”

    就算有,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人摇头。

    “那你……”

    “我欲开天取石。”

    此言一出,李萱的下巴几乎都要惊掉。

    “你疯啦!”

    他并不理会她的惊骇,站起身来,对着海面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我是北之奕,这些年,我虽不在天界走动,但我的父亲北邙帝君,你应当是听过的。

    我院中有一池,池中生一莲,花开千年而不败。两万年前,我奉命随父下界执行任务,再归来时,她已化作楚楚仙娥。

    她受我千年照料,心存感激,隧一直待在我身边报恩。

    我唤她阿莲,她亦如方面那株莲花一般,落在了我的心里,生根发芽,千年万年不败。”

    李萱惊了惊,此人竟是北邙帝君的二公子北之奕。可他一身邪气外露,已然已有堕神之兆。

    他抬首仰天,良久,叹息道,“若她还在世,我们的孩子应当都已有所作为了吧……”

    李萱听得不甚明白。

    听他这意思……阿莲死了?

    “所以你要女娲石,是想偷天换日,扭转乾坤?……为了……阿莲?”她试探着问他。

    他未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想。

    李萱怒然,“为一人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你可对得起你那一身神格?”

第三十九章 幕后推手

    “只需一刻钟,待我以女娲石救回阿莲的灵识,我愿亲自将女娲石归于原处。”

    李萱神色严肃地盯着他,“你想找死,为何要拉上我?”

    且不说那一刻钟要有多少生灵涂炭,就说他将女娲石重归于天洞之中这个想法,便注定是有去无回,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也是为情所困之人,却从不曾像他这般疯癫。

    “看来乐虚山那帮老顽固,还严守着天劫的秘密。”

    “自古天劫毁天灭地,难有幸存。我自诩是天下第一顺应天意之人,左右我就这点微末的功力,知与不知的,难不成还能自己决定生死不成?”

    李萱讪讪地耸了耸肩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没有要与他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姑娘就没有无法忘怀的遗憾吗?”

    李萱夹菜的手顿了顿,不过须臾,便理好了情绪,“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遗憾呢?”她抬首,“斯人已逝,为逝去的东西搭上自己的一生,实属不智。”

    “不然的话,姑娘以为你这一生还有机会成仙成神吗?”

    “你什么意思?”李萱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激怒。

    她虽修行上不甚精进,但至多过个千秋万载,总会有位列仙班的一天。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挑衅。

    “朝鸱已死。”

    李萱愣了愣,此事是她亲自替青翎传的手谕,朝鸱的死也是预料之中。他突然提起,是为哪般?

    看到他一副抓住她小辫子的样子,她的心往下沉了沉。

    “看你这幅嘴脸,想来是在其中干了不少不干净的事吧。”

    “姑娘过奖,在下不过是,换了姑娘手里的东西而已。”

    李萱攥紧拳头,强压着一口怒气,“借我之手挑拨魔界与幽冥诡楼之间的关系,你意欲何为?”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随即了然。她乃乐虚之徒,与三界素无瓜葛,一道假手谕使魔界尊后惨死,魔界与幽冥诡楼对峙,受益的自然是天界。

    乐虚本就隶属天界,若说她是奉天界之命挑拨魔界与幽冥诡楼的关系,怕是是个人都不会有疑。

    他是想将此事嫁祸给天界,要三界大乱!

    好狠的手段。

    “你将我置于不义之地,又妄图与我合作,就不怕我在关键时刻坑你一把?”

    北之奕笑道,“我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

    “你就不怕逆天而为,你那在意的人也要为你承受天谴吗?”

    “逆天者,非我也。”他的手中徒然变出一个册子,放在李萱的面前。“天劫已出,我只是将收盘的时间提前罢了。”

    那册子上记载了关于此次天劫的一切前因后果,李萱拿起册子,一脸凝重,“他是你的亲哥哥。”

    “且不说我与他自小便没兄弟情谊,便是有……这也是他欠我的。左右他也是要应劫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何妨呢?”

    天地有阴阳,阴阳呈天地。阴阳乃天地之平衡的基本,在天地之中,一切生灵都遵循着阴阳的规律,维系着这宇宙万物的平衡。

    然则,阴阳万物,时时生变,瞬瞬有异,若不及时修正平衡,则天地大变,天劫降矣。

    非毁阴阳而重著,不可休矣。

    李萱看着册子上的阴阳八卦图,阳之愈少,阴之愈多,已呈失势扭转之态。

    坤及主位,乾落下方,震于乾坤之中忽上忽下……不正是天神堕魔,魔升为神,半神半魔……

    一瞬间,李萱的心无比的凉。

    天劫非阴阳归位不得避免,也就是说,青翎和青许……必死无疑。

    不,不只是他们,还有君浮,寂萝,朝鸱,弘泽上神,甚至是北之奕,一切使当年阴阳生变的人,全部应劫而死!

    还有三界之主,亦要被清洗一番。

    “怎么会……”

    “那位天女突然再次堕魔,想来心中也是有数的。”北之奕惋惜地摸着墨玉的长笛,“真是可惜了,若非她回归本位,为天劫收盘争取了一些时间,哪里有这么些个麻烦呢。”

    “与虎谋皮,我能有什么好处?”

    对于她接受洽谈的态度,北之奕十分满意地笑了笑。

    “天劫收盘以后,天洞才是最脆弱的时刻。也就是说,女娲石被我取下之时,天命生死盘上的人早已应劫。”

    李萱了然,他是拿她所有在意的人做赌。

    “你太小瞧我了,也太小瞧了他们。”李萱讽刺一笑,“他们若知自己的命要以天下苍生作赌注,定然是不愿的。只是不知你的那位阿莲,在得知你以自身性命和天下苍生换她醒来之时,还能否正识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她,又是否有能力给天地万物一个交代?”

    他默了默,“所以要拜托姑娘,日后要对她照看一二。”

    “简直冥顽不化!”

    “无妨,左右我们还要在海上飘个几日,我有的是时间与姑娘磨合。天劫不可躲,其中利弊,还需姑娘自己衡量。”

    “我很好奇,你为何选择我?”

    北之奕也不隐瞒,“原本不是你,现在想来,你最为合适。”

    毕竟与那些要应劫的人最为亲近。

    李萱深沉地看着眼前的人,“当年弘泽上神之死,与你可有关系?”

    他笑得坦然,脸上没有一丝愧疚,“姑娘聪慧。不过接下来的人,便要交给姑娘你了。”

    “你将我置于这种境地,怕是不好帮你。”

    “你且放心,替罪羔羊,马上便到了。”

    北之奕深看她一眼,起身向船舱内走去。

    这世间之人,一旦心存挂碍,便是有了弱点。

    这骇浪之声,着实惊人。

    ————————————

    寂尘几日不曾出现,青翎担忧计划有变,遂与君浮做了另一番谋划。

    清河被卷进朝鸱的案子,已不能再动,她又身处魔界,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如今虽处不败之地,却也是与寂尘僵持不下。

    “需得启动另一枚暗棋了。”

    “狼族迫不及待,倒给我们制造了难得的机会。”

    青翎与他相视一笑,“借力打力。”

    一想到诸多谋划,到最后终将会是一场空,她的心情难免沉重起来。

    一切命数皆有漏洞,可这漏洞……终究有伤天和。

第四十章 纷扰再起

    “啊~!”

    一声尖叫穿透夜幕笼罩下的花神宫,红萼未来的及穿衣服便匆匆跑到侧寝,入眼是红玖菱蹲坐在床脚,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几百年了,每逢月圆之夜,她便要重回一次当年被狼群撕咬的场景。

    血肉模糊,肝肠寸断。狼毒随着它们的獠牙注入她的体内,她眼见着满身血肉横飞,感受着满身神格被污染,却无能为力。

    她想开口求救,却无人救她。

    她被打回原形,峭壁囚禁三百年,受尽嘲笑欺凌。

    可笑她为他承受了如此多的苦难,回头却只换他一句“今生无缘”。

    凭什么?!那个女人什么都不做便能夺走她的一切?!

    盛怒和怨气缭绕心田,使本就余毒未清的心脏又黑血暴起,那束缚黑血的情丝,已然有被冲破的势头。

    红萼从袖中拿出药瓶,倒出一粒黑红的药丸,扶着她喂到她的嘴边。

    “来,乖乖把药吃了,吃了就没事了。”

    “我不要!”红萼被她推的猝不及防,药丸从手中滑落,滚到几步开外去。

    “你明知这药来之不易,怎的还能这般任性妄为?!”红萼急道,随即蹲下身去将药丸捡起,深吸一口气,强行恢复了几分耐心,“乖女儿,听话,把它吃了,身体要紧。身体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来,泪水夹杂着血丝布满了猩红的双眼,毫不隐藏的怨恨使原本动人的一双杏眼变得有几分狰狞。

    “母亲,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母亲!”

    红萼的眼眸动了动,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你当真如此在意……”

    “她拿走的,可是我的命运啊……凭什么,我与母亲便要待在这一隅之地苟且偷生,而她和她的母亲,便可受天地尊崇,一生显赫?!我不服!”

    红萼亦是一脸不忍,仿若对她的话有着不浅的触动。

    她自问这数千年来的付出不比任何人少,可偏偏,她不争不抢的性子造就了她一生无名无分的命运。

    她本可以争,她不是不能,而是不忍。

    不忍让他为难,不忍因名分而破坏了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平衡。

    她想,他是懂她的。毕竟这数千年来,他对他们母女照顾颇多。

    她亦一直满足于此,直到红玖菱出事。

    她的女儿,本该是天帝之女,本该是九重天上唯一的一个公主,金枝玉叶,受尽尊崇。可偏偏,因着她的原因,这一生坎坷不平,只能与她待在这小小的花神宫里,受尽病痛折磨,走了她的老路,爱而不得。

    女儿的怨愤她何尝不懂?

    若是那位天女,他该想也不想便为她做了主吧。

    可笑他以父爱之名,宠溺着别人的女儿。

    可笑他以丈夫之名,娶了别人的妻子。

    可她,无他自小一起长大,他名正言顺订了婚约的未婚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倾心一人,终生不娶,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爱情。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都不曾怨怼,可如今,她却不忍见自己的女儿为自己的无能买单。

    耐心哄红玖菱吃下药,给她盖好被褥,关好房门走入院中。

    这漫天星辰,千秋万载也无太大变化。

    也许,是时候寻个改变了。

    小雨微停,景轩阁陈旧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

    梧桐花随风散落飘了满地,花蕊沁入地砖上的雨水之中,将雨水映得发黄。

    那一席黄衣金冠的人,看上去满心惆怅。

    “阿芙,你派人去了魔界,绮陌那丫头,依旧是不肯回来。”

    他重重叹息了一声,也不顾地上的雨水,顺着树干便坐了下去。

    “难道,你们母女就注定逃不过这样的命运吗?”

    “阿芙,你可会怪我?”

    他抬眸,见满树梧桐花缓缓飘落,苦笑道,“你次次都说不怨我,可越是这样,我便越是觉得愧疚。”

    “阿芙,当年的事,终究我也有错。”

    “他走了,你也走了……如今,就连朝鸱那个女人,也走了……你们都走了,为何独独抛下我,不带我一起走?”

    “阿芙,这百年千年的,与我而言,太过漫长了……人人皆说我命不凡,可掌亿万载命格……可阿芙,没有你的日子,我要那么多寿禄有何用?”

    “阿芙,纵然你不曾想起我,可你的绮陌,你也不曾挂念吗?”

    “阿芙,你好狠的心。”

    “我时常会想,若我当年未将你从魔界带走,你与他,与绮陌,如今会不会是另外一副光景?”

    “可我不悔。”良久,许是累了,他起身整了整衣袍,转身离开。

    一夜的雨水并未挡住这满天的星河,夜光之下,无人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帝也曾无数次暗自神伤。

    众生皆苦,尊贵如他,亦不能成为例外。

    “你可看清了?”远处,一袭带帽的黑披风将说话的人捂了个严实,旁边的红萼一身红衣,在夜色里尤为显眼。

    红萼握了握拳,看着远处的身影渐行渐远,看也不看身边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黑袍男子勾起嘴角,似是志在必得。

    “庸庸碌碌,青春几何啊。”

    红萼闻言顿了顿脚步,再回首,男子已然离开。

    ——————————————

    这边朝鸱的事情亦有了进展,胡一多与寂尘合力亲查,终抓获了诡楼二阶主身边的一名亲信。

    青翎身在魔界,未能探查此事,只听他们交代此人与已故苏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不满幽冥诡楼与天魔两界交好,才将李萱手里的手谕换成了朝鸱的催命符。

    此人昔日受苏篱恩惠,宁死不屈,被抓当日便自爆内丹而亡,其中细节无从查起。

    青翎心中虽仍有疑问,却也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总算对魔界有了个交代。

    “李萱呢?有消息了吗?”

    “那人坚称未伤李萱半分,我琢磨着前些日子天界的首辰星君有意去取无妄草,此刻我等天上地上也难寻李萱的消息,八成是随着浩海神舟去了无妄海。”

    青翎想着李萱对那位首辰星君的情谊,此事也不无可能。

第四十一章 三世情劫,唯独亏欠了他

    一切水落石出,寂尘却仍没有放了她的意思。

    诚然,不用别人说,青翎自己也知道其中的因由。

    朝鸱之死虽然非她所为,却是因她而起,且他多年与母亲不睦,皆是她的缘故。

    人的思想就是这么奇怪,他从前心心念念是朝鸱拆散了他们,心生怨恨,如今朝鸱人死,他便只记得她的好。

    纵然朝鸱千般万般的错,一场养育之恩,到底还是难以释怀的。

    他从前因青翎而对朝鸱心存怨怼,如今又为朝鸱对青翎心存怨气,想来倒也可笑。

    青翎心里琢磨着,甭看他如今待她多阴阳怪气,若是有一天她应劫而死,他大抵比任何人都要难过。

    他亦不是永远活在过去,抓不住眼前的幸福的人。他将她留在身边,大抵是心里依旧存着对那段情的不甘。

    只是诸多隔阂横于他们之间,他大概亦是看懂了。

    可惜他终究还是学不会珍惜,折腾了一场又一场,身边竟未留下一个人。

    看着她备受拥蹙,他的心里大抵也存了许多的不平。

    心中多般情绪撕扯,又同又痒,有时满腔怒气,有时怨怼填胸……她终是成了寂尘的一块心病。

    他筹谋千年,放弃良多,求的究竟是个什么?

    而她,又好到哪里去呢?

    若人之所求一生不变,大抵也不会横生出这么多的遗憾。

    想到此,青翎的心中不免悲凉。她与他实则都是一个样子,这一生喜悦,不过停在那须臾数年。

    胡一多今日传了信来,冥府异动,苏篱残余势力卷土重来,东方战事刚停,南方便出了异动。

    “听闻此番死伤无数,南溪帝君事前本已察觉,不知为何却未上报,如今酿成大祸,已被天帝责罚。”

    “天界关系错综复杂,实则与人间无异,这些势力在南方盘旋已久,南溪帝君不会毫无察觉。既未上报也未处理,大抵也是顾及其背后之势力,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罢了。”君浮自幼生在天界,多世周旋于各路神仙之中,对其中的盘根错节自是了解非常。而青翎当年贵为天女,自然无需知晓这其中的勾心斗角。

    “我倒是十分好奇,如今这世道,谁人还会冒此大险与此势力为伍?”

    青翎的疑惑是有道理的,且不说当年苏篱同党所剩不多,后来苏紫菀与雀族公主那一遭,也该灭了不少,就算是有漏网之鱼,也不至于成此态势。

    如今南方之乱,大概是有人想打着苏篱的旗号,办着自己见不得人的事。

    “能让南溪帝君都忌惮的势力,的确有点意思。”

    “我受困于此,你却是自由的。若好奇,便去看看吧。”

    其实青翎与他都明白,这战乱一场接着一场,天劫降临之前,怕是难有消停了。

    远方战鼓声声,仿佛是死神的脚步,一步一步向他们踏来。

    而他们,无从逃避。

    只能迎难而上,与死神展开一场博弈。

    “你不必担心,纵然你我身处此处,也未必对外面的状况毫无掌控,不是吗?”君浮棋子落定,“待上方龙椅交替,这里也该有个了结了。”

    虽早在意料之中,但她的心还是紧了紧。

    君浮不用抬头也只她一脸凝重,“眼下你的处境,若非弃车保帅,便只能满盘皆输。”

    被吞噬的那一刹那,车爆裂而亡,一声脆响,惊得青翎神色一滞。

    “可别人的性命,凭什么在我这里便成了车子?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衡量他们的价值?”纵然知晓天劫将至,谁都不能幸免,她还是不忍将一条性命亲手送上。

    君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代君而亡,稳天下局势,斡氏一族亦会以他为荣。”

    可人死茶凉,所谓荣辱,又有何意义呢?

    青翎不语。

    “早知你心存不忍,如今看来,未叫你插手也是对的。”

    “可为何……偏偏是他……我们犯下的错,不该由他来承担……”她望着满盘残局,喃喃道。

    “若找一人替他而死,你可会比现在好受?”

    青翎呆滞地望向他,良久,才清醒过来。

    是了,无论是谁,总有一个人要牺牲性命。

    “阿翎,你若当真如此不舍,我便去替一替他,也无妨。”君浮牵起她的手,“你我终有一死,我苟活至今,不过是不忍你独自面对接下来的腥风血雨。前世今生,不能与你同死,已是我累世之憾。可若我之一命可消除你对他人的愧疚之感,亦是我之大幸。”

    青翎未料到他会这么想,无措地摇摇头,想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却半天也说不出声来。

    “阿翎,你可愿意?”

    阿翎,你可愿意?

    他的语调轻快有深情,似乎与生死毫无关联。

    若只听这一句,倒像极了凡世男子求娶心上人的桥段。

    此时青翎心中所想百千,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累世情劫,她知他对自己仍旧有意,却恰巧赶上这危难之际,使得她没有机会多想。

    “情”之一字,说深便深,说薄便薄。

    她予青许一世,予寂尘一世,唯独对他,不过那不清不楚的须臾几年。

    百世千劫,于他而言,青翎终还是心有亏欠。

    是啊,他亦是会死的,因与她这一场情,他已生生世世受尽折磨,如今,却只能与她同死。

    他甚至说,要为保下她在意的人,而提早牺牲自己。

    是了,这一场劫,虽因她而起,但已祸及众生,无一人可幸免。

    既如此,谁都能死,为何斡竹不能?

    君浮未得到答案,刚欲放开青翎的手,却被她反手抓住,紧紧握住。

    “不,你需得活着,这天下大局,还需要你。你若在,或许还有办法可扭转乾坤……”

    君浮苦笑,说了那么多,即便作出选择,也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万年都没有结果的事情,何必,何必……

    “天界局势变换极大,南方又横生祸乱,为免生变,我还是回去看看得好。”他顿了顿,恍然想起了什么事尚未与她交代,“前两日乐虚传了信来,说是李萱已归,我回去便遣她过来陪你。”

    青翎点了点头,心中些微察觉到他情绪有变。

第四十二章 待君来

    李萱来的时候,带来了斡竹即将大婚的消息。

    与预想的不同,他要娶的并非先前所说的东离越的妹妹,而是花神之女,红玖菱。

    李萱幸灾乐祸地给青翎讲道,“那东瀛帝君为了让女儿嫁给斡竹,稳固家族地位,不惜牺牲东离越,如今被人钻了空子,可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所谓的家族利息舍弃自己的儿子,到头来还是被花神母女捷足先登。

    青翎盘算着,花神母女终于也要出来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了吗?

    从前在天宫之中,花神与天帝的传闻她也是听过的。

    先帝为现在的天帝白泽择女二人,她的母后绡芙,和当年还是花界公主的红萼。

    天宫众人虽对绡芙如何当上天后之事闭口不言,青翎也能猜出一二。

    她做天女时便被天帝一贯娇宠着,后来又花费极大的精力救她一命,纵然她今时为魔,他亦从未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而对自己下手。

    东瀛帝君尚且为家族利益让儿子永世见不得光,而白泽,明知她已为魔,却仍给了她选择的机会。

    光瞧着天帝对她的态度,便能看出当年他对天后绡芙是何等的痴情。

    爱屋及乌,尚且如此,对屋之爱,又有何极?

    后来在幽冥诡楼查阅的资料中,青翎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彼时绡芙已入魔界甚久,寂睚与她两两倾心,便昭告天地欲立其为后。刚刚继位的天帝白泽听闻此事,不顾众神反对,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亦要发起神魔之战,誓要夺回“爱妻”。

    可彼年的绡芙,哪里是他的爱妻?就是未婚之妻,她亦从未认可过。

    一场大战,生灵涂炭。

    天族来势汹汹,老魔君寂睚见魔界渐有失势之态,便听了朝鸱的怂恿,生了让绡芙回去偷敛灵鼎的念头。

    敛灵鼎,可收世间万灵,神仙亦不例外。

    肯为一魔而抛弃神位仙根的女子啊,对寂睚的爱会有多深。他一露愁眉,她便知此举是不得不行了。

    她利用了白泽对她的爱,利用了他的信任,骗取了敛灵鼎。

    这一来一去的光景,朝鸱的肚子已经大了起来。

    她早知此人来者不善,却不曾想过,寂睚他当真会背弃她。

    将母族荣耀抛之于后,将神位仙根弃之如敝屐,这个女人放弃了一切,不惜背叛天族也要与他在一起。

    这是何等的勇气,何等的自信?

    又是何等的愚蠢!

    白泽发觉被骗,一怒之下追来魔界之时,她已被朝鸱折磨得半死,整个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的双手紧紧护着的,是那个男人的孩子。

    他来不及发怒,匆匆带着她回了天界,耗了数万年的修为,才堪堪保住她的性命。

    一位刚继位便发起神魔大战的天帝,失了数万年修为,是何意义?

    彼年的他不过十七万岁而已啊。

    年少轻狂,不过如此。

    许是心里存着一口气,修为大减的他竟亲率天兵屠了魔界,杀了寂睚。

    嗯……虽然是她亲爹,但她还是觉得天帝此举无比酷帅。

    凯旋而归时,正是绮陌呱呱落地之时。

    他将她封为三界十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一无二的“天女”,待她若亲女。

    她那张脸生的有六七分都随了母后,她亦沾了母后的光,倍受恩宠。

    可她的母后绡芙就悲哀了,被欺被骗,被打被弃,寂睚死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被埋进了洪荒。

    任天帝如何努力,都未再打开她的心扉。

    后来经年,她的性子愈来愈坏起来,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甚待见。

    她郁郁而终之时,心中也不知是怨怼多些,还是悔恨多些。

    不过她至死都紧紧攥着那根木钗,大抵是未能将这一切都放下的。

    后来天帝真真成了孤家寡人,明明身处高位,身边却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留下。

    青翎琢磨着,若她是红萼,大抵也是不甘心的。

    绡芙先是堕落于魔界,再是背弃欺骗天帝,怀了别人的孩子,却依旧可以坐上天后之位。

    她堂堂花神,花容月貌,与天帝一同长大,数万年来精心辅佐,缘何就输给了她?

    纵然敌不过生的她,难道连一个死人也敌不过吗?

    天帝以行动回答了她的问题,敌不过,就是无人能敌得过。

    她大抵是失意了上千年,毕竟从青翎作为绮陌出生,到此前,她都消停的很。

    如今再度出山,全力促成红玖菱与斡竹的婚事,若说她毫无目的,青翎是一定不信的。

    “我听说,前些日子首辰星君为取无妄草去了无妄海?”

    似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李萱愣了愣,道了声“是”。

    “你也去了?”

    “闲来无事,便走了一趟。”

    青翎撇了撇嘴,随即叹了一口气,“我知情之一字如千结难解,可虽难解,你也不能任由它将你套牢。那人先是放不下公孙家那位,如今又对这门婚事毫不反对,当初就不该来与你撩拨。光是这些也罢,他为旁的人去无妄海涉险,缘何非要把你给带上?那地方,纵然是浩海神舟,也是危险重重的。”

    李萱低下头,小声称了声“是”。

    “如今平白添了这么多传闻,反倒成了你的不是。”青翎想了想,又气冲冲地添了一句。

    光是公孙家这层关系,青翎对那位首辰星君便是毫无好感的。如今在加之李萱之事,她更是对此人鄙视得很。

    “我知道了,您老啊,就别操我的心了。”李萱抓着她的双手默默转移了话题,“你呢,你什么时候打算出去?还是打算在这住一辈子?”

    “快了。”

    李萱点点头,“你心中有数便好。出去以后,若得了空闲记得回乐虚看看师父。”她顿了顿,“这两年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师父的精神头一年不若一年了……”

    “嗯,会的。”

    算一算时日,东离越和寂萝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一场大戏,好戏连连,何愁没有名伶观众?

    “四月十三,斡竹、红玖菱喜结连理,天地同贺,待君来。”

    人手都一样的请柬,唯独她这一份有两句“待君来”。

    青翎合上请柬叹了口气。

第四十三章 红玖菱的盛典

    青翎正对着手中的请帖一筹莫展,寂尘却又给她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

    天世子大婚,天女归宗。

    天界着两件好事撞到了一起,着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当然,这喜事里的天女可并非是她。

    花神母女这回一炮双响,又是认祖归宗,又是嫁人的,如此高调,个中心思已然不做掩饰。

    也难为这母女俩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熬出了头。

    “天帝果然老谋深算,狠起心来,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寂尘向来对天帝无甚好感,如今更是对他添了几分鄙夷。

    青翎不着声色的粗了蹙眉,对他的话不知可否。

    天帝对红玖菱这个女儿,向来是薄情了些。

    可寂尘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应是不知天劫与三界之主的联系的……难道天帝此番作为还另有深意?

    “帝王之心,向来深邃。”

    寂尘听到“帝王”二字顿了顿,忽略了她话中别有的深意,自顾说着花神母女。“红家这母女俩忙活了一场,也不至最后能留住多少。”

    斡竹的婚事,多方势力参与,诸多心思,天帝不可能不知道。与红玖菱婚事定下的时候,青翎虽也大吃一惊,却如何也没想到会有后面的认祖归宗这么一出。

    如此看来,天帝是早早救算好了的。

    三界之主要应劫的事,宴伍道不可能不告诉天帝。就如青翎早早与他商定好的,天界归宴伍道处理,魔界归她处理,二者不可插手。

    她一心想着,自己左右也在这劫数之中逃不出去,不如救下寂尘。她于这方忙得热火朝天,却没想到天帝轻而易举便给自己寻了个背锅的。

    天帝无子,天世子斡竹成亲后,理所应当开始掌握天界大权。待天界将至,天帝便会以种种理由禅位给斡竹。

    而后,斡竹应劫,他可轻而易举再揽大权。

    红玖菱认祖归宗,嫁予斡竹,一可为他日后拿回大权上一道保险,二可防止有人秋后算账,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只是这计划之中唯一的不足,便是红家这对母女。

    变数太大。

    她们母女能在短期之内完成如此壮举,虽是天帝有意顺水推舟,可这“水”,大抵是这对她们花了不少的心思自己得来的。如今既敢光明行事,定然心中已有自信。

    这份自信,青翎能想到,天帝自然也会想到。

    那么斡竹应劫以后,他又会如何对待红玖菱呢?

    一个念头隐隐浮现在她得心里。

    天帝若想段绝后患,必定会……

    想到此,青翎赶紧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想将这个想法给摇出去。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对于天帝的父亲形象,青翎可用“父爱如山“来形容。

    他对别人的孩子尚能怜爱疼惜,对自己的孩子不至如此。

    何况,本就欠了红玖菱母女的。

    定事她想多了……如今能够相认,便是个好的开始……

    可寂尘不知实情,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天界其他势力会有异动?”

    寂尘愣了愣,抬了抬眉,仿佛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一瞬又恢复神态,“你也言帝心深邃,花神母女这些年动静越来越大,天帝他老人家非但不制止,反而更加放纵,颇有欲擒故纵之态。再言斡竹,他以恩赐为名将斡氏一族的小公子养在天宫,说什么膝下无子,对他堪以重望。他这一行为一来成就了他的美名,二来将斡氏一族牢牢攥在手心,可谓是名利双收。

    可斡竹本人,除了这天世子的美名,却是什么实惠也没有占到。反而被天帝一步一步养成了个‘废人‘。”

    他这一番话下来,一抨击了天帝,二贬低了斡竹,青翎的脸色当即便撂了下来。

    寂尘也明白这二者对她的意义,自觉失言,尴尬得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斡竹到了适婚年龄已久,天帝从未提起过他得婚事,此中因由,我便不说,你也明白。如今匆匆定下婚事,又让新娘子匆匆认祖归宗,这般匆忙行事,诡异又令人迷惑。故而我猜测,这天界,怕是要变天了。”

    他得话虽让青翎不悦,但也着实令她松了一口气。

    只是猜测吗?

    倒是她想多了。

    不过只凭猜测便能直抓天帝这个幕后之人,他得洞悉之力果真是令人头疼。

    胡一多的事,怕是不能办得太过顺利了。

    天女归位仪式定在了婚礼的前六天,虽时间匆忙,形式上却丝毫没有简化,一套梳洗程序下来便将红玖菱累得半死。再加之七八十道祭拜仪式,待她来到大殿进行最后得受封仪式时,已然是筋疲力尽。

    可她的容貌上依旧是精神焕发,荣光满面。

    她瞧着来观礼的各方首领,眼中难掩的得意。

    四海同贺,普天同庆,还有什么比这更振奋人心的呢?与这无上的荣耀相比,那点疲惫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扣在白玉盘子上,那上面放置的金碗里,装着的是她的鲜血。

    那是在祭祖时,向祖先起誓时割掌所致。

    她的步伐平稳,碗中的血液随着她的身拜而轻轻晃动,沿着碗口荡了一圈又一圈。

    她向着高位一步一步走去,这是第一次,她有资格走上这个大殿,也是第一次,觉得这条路这样的长。

    母亲,你看到了吗?女儿终于被认可了,我们母女的苦难,从今日开始,将获得无尽的补偿。

    北之默,君浮,你看到了吗?我终于有资格站在这样的高度,终于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不,今后我比你还要高贵,从前我得不到的,今后并不一样了……

    我站在这高高的位置上,受万人朝拜,今后我便是这九重天上唯一的天女。白绮陌,你看到了吗?你比不过我,赢不了我!从前你夺去的,我会一样一样加倍地讨回来!

    天帝挥袖将碗内的血撒入空中,弹指一颗血珠抛向空中,将散开的血花尽数吸入珠中。

    三位天宗长老齐齐念咒,血珠飞速转动,倐得爆裂开来,在空中形成一只火红的虎。

    天界极少出现天族之子散落在外认祖归宗的情景,故而此等场面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见识过的,见此图一出,也不知是何意思。待见天帝缓缓露出满意的笑容,众人才放心地配合着鼓掌叫好。

    这满殿贺声不断,红萼却在此时暗自垂了垂眼。

第四十四章不是冤家不聚头

    大典落幕,盛宴启幕。这一道道珍馐玉碟,一曲曲管弦美乐,应和着满殿的喜悦。

    斡竹一身碧色的素衫,手握酒杯,接受着四面八方的恭贺。他的脸上噙着礼貌的笑意,眼中却是一片淡漠。

    天女继位,大婚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这些人与其说是祝贺他喜得“良人”,倒不如说是贺他登位有望。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都令他难以适从。

    这些年他长在天宫,很多事情他不是半点不懂,只是想留住心里的美好,懒得去看清罢了。

    今日的酒甘甜爽口,李萱却心情不佳。

    这个红玖菱多次缠着君浮,还抽了他的情丝,本就不讨她的喜欢,一想到这女人如今又占着原本属于青翎的位置,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就在她翻第一万个白眼时,目光不经意与对面的北之奕相触,她的心不免又往下沉了沉。

    娘的,这瘟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准没什么好事。

    她没看见似得扭过头去,摆明了是不想理他。

    北之奕一双丹凤眼眯了眯,向身后地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今日吉时吉地,老臣也想沾沾这福气,不知天帝可允?”赤面龙王起身,向天帝拱了拱手。

    “哦?”天帝闻言挑了挑眉,“天女归宗,普天同庆,这福气自是要福泽众生才好。只是不知东海水君想要如何沾这福气啊?”

    “老臣承天帝恩泽,本该知足,但有一事,困于心头,使老臣夜不能寐。”

    “哦?能将堂堂东海水君困难至此地,到底是何事情?”

    “小儿赤茗,早已至适婚年龄,虽仪表堂堂,却性子顽劣,至此也未说成一桩亲事。老臣年事已高,恐他日难以顾及,故今日斗胆,想请天帝赐婚,将小儿赤茗地婚事定下来。”

    天帝默了默,看了看他身后地赤茗,又朝宴伍道这方看了看。

    李萱正看着热闹,突然感受到四周地目光向这方望来,便也随着目光左右看了看。

    然而,就在她发现左右地人也都在看她地时候,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

    “本帝记得,赤龙一族此前与乐虚有过婚约,既然东海水君再次提起,那小公子的缘分还是从乐虚挑选最为合适,宴掌门,你看如何?”

    天帝的话仿佛是一盆冰水,将李萱狠狠泼醒。

    娘的!她怎么就给忘了,当年那位小公子与君艾相亲不成,这门亲事便落在了身为掌门亲徒的她的身上!

    这些年她常围绕在首辰星君身边,赤龙一族也再未提起,她便将这档子事抛在了脑后。

    宴伍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禀天帝,一切还当由天帝和小公子做主。”

    李萱:???就没我事了???合着都由他们做主,我半点话语权都没有?

    天帝听了宴伍道的回答,满意得笑了笑,转头看向赤茗,“那水君与小公子意下如何呢?”

    赤面刚欲开口,便被后面的赤茗打断。“云凡多谢天帝。”赤茗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天帝行了一礼,“只是不知,天帝为云物色的是哪一位姑娘?”

    “乐虚掌门之徒李萱,才貌双绝,文武双全,本帝以为,与小公子极为相配。”

    赤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与李萱对视之时彼此大吃一惊。

    “是你?!”

    “是你!?”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你们认识?”这下该轮到宴伍道疑惑了。赤面龙王带这位小公子拜访乐虚的时候李萱分明不在,他二人又是从何处相识?

    二者闻言,目中的诧异化为惊吓,又由惊吓化为了对彼此的警告。

    “呃……此前在人界历练之时,偶然与小公子相识……”李萱讪讪地解释道。

    “哦?既是人界历练结缘,想来二位在人界的邂逅也是一个美妙的故事。”天帝笑道,仿若对自己牵得这桩喜媒十分满意。

    “是啊,‘美妙’的不得了呢……”赤茗露出虚伪的假笑看着李萱,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李萱也是配合,礼貌又尴尬地保持着笑容。

    要说起他们那段‘邂逅’,那当真是‘美妙’至极。

    那一夜正是首辰星君婚事初定之时,她不知喝了多少的酒,顺着管弦乐器的声音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天下第一妓坊--醉仙楼。

    好巧不巧,当日赤茗几上乐虚仙山,都未寻得南枝(君艾)的踪影,心下失落,便来醉仙楼听曲儿解闷。

    好巧不巧,他们一个将对方当成了放浪的妓女,一个将对方当成了无礼的小倌,抬手就将对方给教训了一番。

    人界皆知,天下第一妓坊醉仙楼便在那一天永久地关门大吉了。

    诚然,当夜醉仙楼发生了什么,这两位当事人记得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二人之所以能够记住对方地脸,是因为这两位从夜里打到了白昼,从羲和打到了西荒。待到筋疲力尽,才发现自己已至荒芜之地。

    这两人本就功法不深,再加之体力耗尽,想走出荒无人烟又暗藏猛兽的西荒更是难上加难。互利合作,实属无奈之举。

    待到走出西荒分道扬镳之时,二者誓不与对方再有瓜葛。

    毕竟……彼此挺相克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二者竟在这样的场合下重逢……

    李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深觉此人就是为克自己而生的。

    “既如此,那便将这门亲事定下来,水君以为如何?”

    赤面斜着目光看了眼赤茗,蹙着眉道,“全凭天帝做主。”

    “好。既如此,本帝今日便趁这喜宴将二位的亲事定下来。乐虚掌门之徒李萱,生性纯良,品行兼优,今特封为天界谨萱仙子,此婚东海七公子赤茗赤云凡。”

    李萱与赤茗互瞥了一眼,噙着假笑来到殿中央跪下谢旨。

    鎏晶仙子看着首辰星君暗沉的脸色,无意间将手中的手帕给攥了个变形。

    北之奕端着酒杯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李萱接旨起身,恰看见他这满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第四十五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2

    这场意料之外的插曲,令坐在角落里的李萱受到了格外的瞩目,有眼尖的人,一眼便发现了她便是常出没在首辰星君府上的女仙娥,不免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这位女仙子不是一直心仪首辰星君吗?”

    “是啊是啊,听闻这位仙子当初常常夜宿于星君府上,一住待就是个十天半月……啧啧啧……”说话的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的表情却是引人遐想。

    “要说这首辰星君也是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有福气。”

    “这话你可说错了,咱们这位星君虽然年纪大了点,但风度可不比年轻人差半分,你们瞧瞧那张俊朗的面孔,依旧是朝气不减啊。”

    “这么说来,身体也当是不错的。”

    一阵唏嘘传来,李萱知道他们必然是在议论自己,不免侧耳倾听已一番。

    “嘿,你们说的都不对。我有朋友在星君府当差,她跟我说啊,这位仙子对首辰星君是情根深种,死缠烂打,使尽了浑身解数,刚柔并济,可咱们星君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丝毫没让她占到半分的便宜。”

    “我看这位新晋的谨萱仙子也不比那鎏晶仙子差,这首辰星君怎的就选了鎏晶仙子?”

    一粉衣女仙似有些听不下去,打断道:“谁告诉你们首辰星君对那谨萱仙子丝毫无意的?你们是没看到,从前在星君府里,咱们星君可对她照顾的紧。我看这鎏晶仙子便是仗着自己家族的势力,强行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那女仙说得咬牙切齿,仿若真实经历过一般,不免引来周围八卦神仙的侧目。

    “这位仙子说话可有根据?我见这鎏晶仙子温柔贤淑,不像是你口中的那般人。倒是这谨萱仙子,听闻她在人界流连花丛,连幼小的男童都不放过,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差。”

    本是将这些八卦当作笑话听,可此人一开口,李萱便再没了听笑话的心情。

    “北之奕,老娘怎么招惹你了?!”李萱在心里呐喊,一阵警告的眼神甩了过去。

    “害!人品是一回事,感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们瞧瞧那星君的眼神,自始自终就没怎么离开过谨萱仙子,再瞧瞧那鎏晶仙子,那眼神都快能吃人了。本仙子此前去过星君府上,亲眼所见可比你们这些道听途说靠谱得多。”

    众人顺着粉衣仙子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看见首辰星君一脸严肃地盯着李萱,不禁对这位仙子的话肯定了几分。

    场中歌舞升平,阵阵管弦乐器之身渐渐将八卦之声掩盖,李萱亦随着声音向首辰看去,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天宫的宴会虽盛大,却依旧不离俗套,唯有这琼浆玉液令人心旷神怡。

    李萱愈发觉得没劲,掂这几个酒壶左挑右挑,最终挑中了一瓶分量较足的欲仙遥,方才满意得背到身后去,慢悄悄地退出大殿。

    这朝会殿位于凌霄殿的边上,其效力仅次于位于天宫正中的凌霄宝殿,是众神仙的大型盛宴之所。

    要说起来,李萱今日才算真正的位列仙班,在此之前,不过是能借着乐虚的名义在不大重要的场合四处游荡罢了。

    万仙齐聚,如此热闹喜庆又不失庄严的场面,大抵是这些年长的神仙也不多见的。

    可她却提不起什么兴趣。

    据此不到百里的云霭深处,便是天界灵气最盛的玉衡山。这玉衡山上有一万年老树,谓之“无根”,受天之灵气滋养,却万年也未生出半分的灵性。

    竟比她的悟性还要差。

    不过此树枝繁叶茂,周遭幽静旷然,倒是个偷懒躲清静的好地方。

    李萱挑了跟较粗的树枝跃上,品起了手中那瓶欲仙遥。

    和煦的微风撩起她的裙摆,一身淡紫的衣裙在翠绿的枝叶之中格外显眼。

    “你倒是悠闲,跑到这里来躲懒。”

    闻声,李萱拿酒的手拄在膝上撑起了半个身子,眯了眯微醺的双眼,方才看清来人。

    这一身红衣若焰,不是那龙族的风流小公子还有谁?

    “怎么,是宴上的酒菜不好?竟让你躲到这儿来?”

    李萱抻了个懒腰,因着偷懒的惬意被打断,故而脸上并无太多友好。

    “你呢?是宴上的舞姬不够美?竟让你跑到此处与我聒噪?”

    “本公子叱咤三界这么多年,你这么自以为是的人倒还是头一回见。”

    “看来云凡公子浪荡三界,眼界却也不怎么样。”

    “若不是有人发现你不见了非要让我来寻,你以为本公子想见你?”

    李萱不想再与他交谈,从树上一跃而下,带落了几片树叶。本想帅气地旋身一落,却意料之外地……呃……崴了个脚,摔落在赤茗的面前。

    赤茗也是一愣,顿了顿,“虽说与你定下婚约,本公子受了些委屈,但你也不用行这么个大礼……”

    李萱爬起来扑棱扑棱衣裙上的尘土,“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以你的个性,可不像是个任由他人摆布的人。今日在宴上你心里明明百般不情愿,为何面上却做欣然接受之状,丝毫不做抗争?呵,莫不是本仙子长得花容月貌。让小公子你不忍拒绝了?”

    “呵。”赤茗被她这话给气笑了,这仙子的头衔不过刚刚获封,她倒是接受得快。“仙子您是家中没有镜子,还是未曾识得‘花容月貌’的真正含义?以贵仙子的气质,可曾与花容月貌贴上一点边?”

    “小公子当真是明察秋毫,还真让你给说中了,本仙子家中没有镜子,也不曾学过‘花容月貌’的真正含义,只不过当年畅游人界时,常被人夸赞罢了。”她看着赤茗的脸色停了停,复又加了一句,“想当年,本姑娘姿色迷人,可叫有些人跟狗皮膏药一样,整整三个月甩都甩不开呢……”

    李萱意味深长的语气叫他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要说起他与李萱的恩怨,便是由那场乌龙展开的。

    彼时赤茗正在与君艾商定婚约,年少懵懂,初见君艾,只觉其若海水般清澈,明明是那么一个不懂世事的人,心里却设着难以逾越的防线。

    她任他向她走进,眼中却住着另外一个人。

    她与她的师父,只一眼,便再容不下旁人。

第四十六章 冤家的前尘往事

    那位乐虚掌门首徒,所谓正道楷模,对待自己心爱的人时又何尝有过一丁点的慈悲。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君艾君艾,明明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为何不能护她一世福寿康宁,与她生死不离?

    纵然知晓那人的目的,她仍是一直笑着,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埋怨。

    缘分这东西,当真是奇妙又残忍。

    相遇相逢,错过丧失,都是它的功劳。

    那一眼的吸引,如在他心里种下了千千万万个蚂蚁一般,叫他明知结果,却因着一份心痒儿不得不向她靠近。

    可她大抵是不想见他的,不然几赴乐虚,为何未见她一次。

    他等无可等,他求父王带着重聘与他同去乐虚下聘,得到的确是君艾已经离开的消息。

    他百般询问才知她已入了幽冥诡楼,今已成魔。

    她与他,只那么一瞬的相交,便注定生生世世再不能相伴着走一段。

    没结果了。

    父王赤面忧他与幽冥诡楼之人产生什么牵连,便责令他四处相亲。

    他虽未尝情事,可却也想得明白,这藏在心底不得释放的悸动,也算不得有多深厚,待他见多了,便算不得什么了。

    后来他游历三界,纵情于美人之间,声色之间,确是将那份悸动恍惚了。

    那夜月色微凉,酒意正浓,隔间的幕帘经风掠起,他迷离之间见一女子坐落于隔壁的雅间,身子半倚,叫座下的小倌奏了一曲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许是心境相通,他竟忍不住跟着轻哼起来。

    不想这女子的耳力极好,闻声便甩了个冷眼过来,“这位公子,您能安静点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霸道了,大家来这都是来找乐子的,如何能不声不响?

    赤茗这时才看清了她的长相,螓首蛾眉,美目盼兮。明明是愠怒的眼神,却若一汪清水,流淌进他的心里。

    那人便是同样因情伤己的李萱。

    或许果真如此,人与人的悲欢是想通的。

    因而他便误以为,自己的渴求知己的眼神,一样能望进她的心里。

    直至差点被几根银针射穿,他也未想明白这是为何。

    “姑娘,在下好心想与你做个朋友,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就算了,怎的还出手伤人?未免太过冷情。”

    “你扰了我听曲的兴致。”

    “倒是在下的过错了。这曲子在下也会,不若为姑娘奏上一曲,以示赔罪如何?”

    李萱不语,他便自行撩开幕帘走了进去,借了小倌的长琴悠悠弹起。

    这凤求凰本是女子求偶之曲,可经他一弹却有了一番别样的味道。悠悠琴声自指尖缓缓而出,可她却分明感到这悠扬之中的急切,其中神韵,赋心思于琴弦,转轴拨弦之间,自然地倾泻而出,仿若琴心一体。

    初闻是戏谑,再闻见不平,三闻知寂寥,后闻方才隐约透出情谊。

    将这份情谊和不甘隐藏地如此之深,明明心思深沉却偏要赋之于戏谑之态,这是为何?

    也就是这样一曲凤求凰,惹得李萱对他多了几分好奇。

    后来二人相交,时常互诉衷肠,两颗孤寂的心难免越走越近,生出几分怜悯和呵护。也就是由着这份彼此的相护,他二人四处为彼此打抱不平,作威作福,甚至得罪了几方人物。

    那时两人不知彼此的真实身份,李萱只听闻他心爱的人在幽冥诡楼,便生出了帮他一把的心思。

    是而在她带着他跑去幽冥诡楼求助青翎的时候,如何也没想到他所说的心上之人便是这位幽冥诡楼的楼主。

    要说原本懵懂无知的小草妖精摇身一变便成了幽冥诡楼的楼主,换谁都是难以相信的。

    那日青翎说了很多,赤茗仅愣愣地听着,甚至忘了做出什么反应。

    李萱自知不能再帮他,便只能陪他醉到地老天荒。

    也就是那夜,两人在醉酒之时,不慎被此前的得罪的苗疆族人种下了蛊。

    那人知晓这两人都是风流放荡之人,一时看不惯便“替天行道”为他们种下了钟情钟意,生死不离的“钟情蛊”。

    苗疆蛊术自古多以蛊虫为介质,子母两蛊,心心相通,一亡俱亡。

    而钟情蛊的特点,便是子不离母,分开片刻便会心痛难忍;母蛊却会在子蛊靠近之时心生悸动。

    一个不能离开,一个一旦靠近就会生出莫名其妙的深情。

    是以这两个原本彼此无意的人,在酒醒以后难以摆脱蛊虫的控制,变得奇怪起来。

    赤茗体中被种下的,就是子蛊。

    李萱口中所说的“像狗皮膏药一样,整整三个月甩都甩不开”,便是这个时候的他。

    本是惺惺相、臭味相投的两个人,却因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乌龙而变得尴尬起来。

    幼稚如斯,在钟情蛊取出以后,为证明彼此并未受钟情蛊影响,心无真情实意,可谓是奋力伤害对方,以保自身清白。

    后来李萱为何离开,他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当时首辰星君为未婚妻赴无妄海取无妄草,他担心她傻了吧唧的旧情难忘,会一起随首辰星君取无妄海涉险,还特意从东海偷了一艘浩海神舟赶去。

    无妄海海水不比一般海水,其凶猛凌厉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它损人心性之力令人畏惧。绕是他龙族精英,也不敢在这惊涛骇浪之中现出原身。

    他以灵力尽数注入浩海神舟之中,才强行将神舟稳住,平安行驶进大海中央,无妄草的所在之地。

    可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无妄草已被采,来的人已经离开。

    他于归去途中遇险,幸得他人所救,方才保住性命。

    后来听闻李萱的确去了无妄海,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他二人再未有机会相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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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未艾介绍:
一朝入魔,累世难归。
她处天宫之中,受天女之尊,却是他们逆转天命所换。
逆天而为,触动生死之盘,天劫将至,万物俱毁。
再回首,观三世因果,一切恩怨情仇,俱已放下。
她与他,终究是一念之差,殊途万载。
【已完结,新书《九溪赋灵》连载中…】浮沉未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沉未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沉未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