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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艾i     浮沉未艾txt下载     浮沉未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飞花宴

    九月初九,天后设飞花宴宴请群仙。李萱作为新晋的谨萱仙子,自然也在受邀行列。

    飞花宴,宴如其名,赏飞花,作飞花令。

    李萱从魔界那一遭便精神恹恹,到了宴上也难提起什么兴致。可这飞花令的玩法讨厌就讨厌在,就算你没有兴致,也要认真听别人都接过什么。不然轮到自己时若有重复,便要自罚一杯,并接受惩罚。

    纵然她嗜酒,也不想丢人。

    尤其是鎏晶那个小蹄子在的时候。

    飞花令,这第一轮飞的,正是个“花”字。

    “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这第一个行令人便是今日的东道主,天后红玖菱。

    “花”字所对应的第十五个位置,便是接下来要接令的人。

    “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还独倾。“

    这声音有些熟悉,李萱抬头望去,正是当日没有看住梼杌的西海九曜神君。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李萱实在觉得天界人才济济,一轮飞花令,竟玩了一炷香的时间不止,幸而她今日坐的位置风水极好,接令人恰是右手边第二位仙子,她被直接跨过,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看起热闹。

    “这......”那位仙子整张脸都蹙在了一起,想了半天也未想出个结果。

    “素霖仙子,若再答不出,可就要罚酒了。”周围地人打趣着开始起哄。

    比起此前的展露才华,对答不出者的惩罚才是整个游戏的高潮部分。

    那位叫素霖的仙子到底是没有答出来,一杯酒饮尽,而她的惩罚,便是由上一个传令人决定。

    “今日繁花大盛,美不胜收,最宜配佳人。不若素霖仙子采下一朵喜欢的花,择个男子为你亲手戴上如何?”

    脑子里都是些男男女女的事,能给人制造暗戳戳的暧‘昧气氛的,也就只有鎏晶了。

    她这话倒是一语双关,既是美花配佳人,又是佳人配两人。

    看着素霖的脸上露出一丝丝尴尬,鎏晶却十分得意的样子,李萱不禁翻了个白眼。

    素霖也喜欢首辰,这是她方才才发现的。

    鎏晶说那话时,李萱看见素霖的眼睛微微向首辰的方向悄悄看了几眼,再看首辰的表情,明显是看出了鎏晶的意图,眼中微微有些愠怒。

    这鎏晶还真是无处不树敌。

    不过她在首辰的星君府上待了那么久,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位仙子喜欢过他?

    大抵都是入了微醺的状态,一众神仙误将尴尬当作羞涩,纷纷起哄起来。

    素霖无奈,终是起身,折了一支山茶花,拿着花怔忪片刻,缓缓走向了首辰。

    山茶花,花语是理想的爱。

    李萱果然猜得没错。鎏晶就是在故意为难她。

    素霖若选中首辰,首辰但凡在意一点与鎏晶得婚约,也不会为她戴上此花。她若选了别的男子,便是永远绝了与首辰的缘分。

    无论如何,素霖的心思今日必当是要断了。

    不过今日鎏晶没有针对自己,李萱倒是意外的很。

    大抵是自己与龙族的婚约已经定下,对她如何也构不成威胁了。

    首辰看着面前的素霖半晌,就在素霖准备放弃想要转身离开之时,首辰出人意料的,突然伸手抽出她手中的山茶花,为她戴在头上。

    待素霖反应过来,他已坐定继续品酒,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这回整个宴厅是真的安静下来了。

    谁能想到呢,鎏晶仙子竟然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红玖菱到底是当了天后的人,纵然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亦很快反应过来,带着众人继续游戏下去。

    这一回由素霖作行令人,她出的字,是一个“情”字。

    若说方才这一出是狠狠地打了鎏晶的脸,那这一“情”字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素霖含情脉脉念着词,眼睛从未从首辰的身上移开。

    鎏晶的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第二轮反向轮回,便是轮到她左手边第二位的李萱了。

    李萱琢磨着,这天界之中难得有一个敢如此对待鎏晶的人,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她的心里难免想对这位女“英雄”声援一番。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她琢磨了半天,觉着这句诗与素霖的心思还有着那么几分相像。

    谁曾想此句一出,素霖竟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敢情素霖这是当她也难忘首辰,心中幽怨了!

    果不其然,这会儿鎏晶那小蹄子看她的目光比之前看素霖时要凶狠了十倍。

    首辰亦是用一副不忍又愧疚的目光看着她,北之奕,赤茗......神色各异,她顷刻间便抢了素霖的风头,将全场的注意引到了自己身上。

    在场者皆以为她追求首辰不成,又被许配给赤茗,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这回又轮回到了鎏晶。

    全场肃穆异常,安静的几乎连心跳声都能听到。

    所有人都等着鎏晶的反应,等着她如何接下李萱和素霖的“挑衅”。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清清冷冷的一句词,将她的两个对手都打进了淤泥里。

    青楼梦好是化用“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典故:扬州十年的纵情声色,好像一场梦,醒悟回头,却在青楼女子这中落得一个薄情的名声。

    她这是将李萱和素霖比作那青楼女子,将首辰比作那纵情声色后幡然醒悟回归正途的良人。

    这一句词既骂了她们二人,又全了首辰的名声,将自己比作正途,当真是一箭三雕,妙得很。

    她这句词“情”字处于最末,一下便跨过了十几个人。接令的又是一个老熟人--北之奕。

    “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心中已厌倦了南地的愁苦,唯盼望从北方来的鸿雁,能带来一些那方的消息。

    有心人纷纷联想起那日北之奕从梼杌手中救下李萱的场景,猜测着这位北荒神君手大抵也参与到了这场多角恋情之中。那“南中苦”指的可不就是首辰星君,那从北方来的“鸿雁”可不就是在自比他北荒神君自己嘛。

第十三章 婚事

    宴上的众人各怀心事,明争暗斗,居于上方的红玖菱却对这番场景十分满意。

    几轮飞花令过后,便是众人陪着天后寒暄吹捧了。

    飞花宴有旧俗,宴上群仙齐乐,不必拘泥于礼数。因着有这旧俗在,群仙在这飞花宴上自然要放松许多,免不了要话话家常,对平时好奇的事八卦一番。

    “这一入秋,鎏晶仙子与首辰星君的喜事便将近了吧。”红玖菱笑着问道,倒真有几分关切的样子。

    “是啊,父亲已经在择吉日了,说是要争取在寒冬以前将婚事了了,待吉时吉日定下,鎏晶定会给天后和诸位仙家递上喜帖,到时诸位还要赏脸来观礼吃宴才是。”鎏晶礼敬道,言语中多有得意。

    “鎏晶仙子这话便是客套了,天帝待首辰星君如同知己挚友,仙子与星君的喜宴天帝自是十分重视,这不,前个儿便派人去通知了司命,到时有司命亲自为二位证婚,二位今后的日子定然是和和美美,夫妻同心。”

    司命掌管天下命盘,原是不管姻缘这一摊的,无奈前些年月下神君因故被罚至人界,天地姻缘之事未有合适的神仙来管,故而才让与其一向合作默契的司命星君兼职负责了这一块儿。

    到底是手握命盘多年的人,在他的负责之下,天地姻缘这些年来未出过大差错,由他牵的红线也大多和和美美,白头偕老。这才没几年的功夫,便成就了司命造人良缘的美名,由他证婚的婚礼也便成了天上地下诸多新人的一大向往。

    司命原也乐得其所,可久而久之,想要找他证婚的新人越来越多,司命与月下神君的差事偏又是极为繁多庞杂的,便不得不回绝了众多新人的邀请,再不为人证婚。

    此番天帝亲自邀请,可谓是给足了他们夫妇的面子。

    鎏晶自然是欣喜不已,声声道谢以后便掩不住的露出了几分傲然的姿态,

    这一众神仙也惯是些见过大场面的,对这位新天帝的心思也能猜出几分。

    他这是昭告三界,掌管周天星辰变数的首辰星君是他的人。

    星辰定乾坤,乾坤定天地,“顺他者昌”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怕是过些时候,这位星君也该改叫神君了。

    “星君府的亲事落幕以后,便该轮到东海了吧。”红玖菱笑道,“我前些日子还瞧见赤家长辈亲自来向天帝讨了八匹纯正火红的麒麟兽,想来也早早开始为两个小辈的婚事做准备了。”

    若论起辈分,李萱与赤茗当比首辰和北之奕等人小了一辈儿还不止,这声“小辈”她二人还真是当得起的。不过这话从红玖菱的嘴里出来,总觉得不是味道。

    赤茗一听到“婚事”,便知道这个话题今日迟早要轮到自己,果不其然,其实这天界的神仙有时与人界的凡夫俗子没有什么两样,但凡有两件以上相同或相似的事情赶到一起,总归要拿出来比较一番。好在他早早便做好了准备,不至于让李萱在死对头的面前失了脸面。

    “天后说的正是。只可惜九州金猊兽消失已久,难以觅得,小神寻遍了三界十族也不过才觅得四只,由着无法配出个吉祥的数目,故而才弃了金猊,将就着选了麒麟。天后这一提起,小神此前刚刚压制下去的愧疚之心又油然升起,阿萱与我相识多年,经历颇多,又贵为乐虚的嫡传弟子,如此将就,着实是有些委屈了她。”

    听到他那句“阿萱”,李萱的眼皮不由抽了抽。

    到底是共过苦的,甭管平时多少吵闹,到关键时刻还是比旁人都要靠谱。

    “小公子这话说的可连本宫都要嫉妒了,本宫与天帝大婚之时不过也仅有八匹麒麟兽迎亲。小公子对谨萱仙子的一片情谊当真是令人艳羡,谨萱仙子也应当多多珍惜才是。”红玖菱笑道。

    李萱不免暗腹,果真是坐上了高位,整个人都变得拿腔拿调起来。犹记当年太湖初遇之时,她不过还是个慌慌张张的女孩子,这才不过几年的功夫,竟把那些小女子的姿态全都褪尽了。

    听闻早前青翎作天女时,可谓是无忧无虑,备受宠爱。说来也算她倒霉,一坐上天女的位置老爹就退居二线了,守着个丈夫,心还不在她这。她又是个从小在单亲母亲身边长大的,这心思上,难免要比旁人敏感一些。处在这个位置上,变得工于心计也是自然。

    这不,短短一句话,便将众人的心思又引回到了李萱与首辰的身上。

    所谓“应当多多珍惜”,便是当下的行为举止“不知珍惜”了。

    李萱笑笑,“天后说的是。小仙自小受师尊教导,君子受人之情,亦自当还人之情。恩情是如此,男女之情亦是如此。云凡与我有恩情在先,男女之情在后,他的情意深重,小仙自是知晓的。即便八匹麒麟兽之事是小仙方才刚刚知道的,此前在准备嫁妆之时,小仙也未有丝毫的懈怠,每装上一件,都要附上满满当当的真心才是。”

    她说的情真意切,在场之人纷纷又唏嘘了一番。

    虽然此前谨萱仙子的诗中对首辰星君暗含幽怨之意,但总归是想得开了。懂得珍惜眼前人,才是大智慧。

    这一席话是真真将她和首辰星君的关系给撇清了。

    这个世上聪明人不少,愚蠢的人也不少,但像鎏晶这等自以为十分聪明实则万分愚蠢还成天想着出尽风头争风吃醋的人却是人间奇葩,极为少见。

    但凡有个眼力见的,也该知道这种关系这种时刻不该说话。

    可她偏不。

    “听闻谨萱仙子出自人界皇室。不过虽为皇室,到底也是人界,那些个‘宝物’恐怕入不得东海赤龙一族的法眼,若作嫁妆,似有不妥。恰好我父为我准备的嫁妆太过,首辰惯喜欢简单一些,我便忍痛筛出来了五六箱。到底是相识一场,你若有需,尽管说一声,我便派人将这几箱给你送去。”

第十四章 婚事(二)

    李萱冷笑,她出身皇室,自是见惯了形形色色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女人,皇室里最不缺的就是鎏晶这种阴阳怪气的小蹄子。跟她来这一套,鎏晶还是嫩了点。

    “谢过鎏晶仙子了。不过在下的嫁妆,师父那里已经备好了。八百八十八件法器是由师父亲自为我备下,我总不好拂了师父的情谊。另外幽冥诡楼楼主已送来了几件至宝,我瞧着都是近万年不曾出没的,想来也配得上东海未来的诸位公亲。”就在大家以为她在婉拒鎏晶之时,她突然话锋一转,“不过鎏晶仙子的美意,我也不好驳回,我虽一贯不喜用别人剩下的,但好歹也是门心意,我便收下了。恰逢天柱崩塌,南荒正是用钱用物的时候,不若我就用鎏晶仙子挑剩下的这些物件,去抚慰南荒众生灵,也算功德一件,亦全了仙子的心意,你看可好?”

    鎏晶闻言愣了愣,她料定李萱是不会要她挑剩下的东西的,却没想到她的脸皮如此之厚,真真让她没了退路。这下她真是要凑出五六箱的宝物了。

    “好,谨萱仙子不嫌弃便好。”她只能咬牙说道。

    赤茗却是暗自勾了勾嘴角,到底是腹黑到没有底线的李萱,老子要损你,要比过你,还要你给老子东西。

    鎏晶一心想用剩下的东西羞辱李萱,却忘了自己未来的丈夫恰恰是李萱”用“剩下的。

    自取其辱,莫过如此。

    “不过没想到,谨萱仙子与幽冥诡楼还有交情?”

    她这是想将她与魔族扯上联系。

    呵。

    李萱将之视作是她最后的挣扎。

    “不错,天帝一向以维护三界秩序为几己任,为使三界局势和平,众生灵安居乐业,便时常着我乐虚众仙前往魔界与幽冥诡楼商讨三界大计,我有幸随师父去过几次幽冥诡楼,故而与青翎楼主有过几面之缘。此番送如此大礼,是与其赠魔族边地给天帝是一样的,都是冲着天界的面子,冲着乐虚的面子,而非我李萱本人。在下不过是沾了些光而已。”

    她一下子搬出天帝,一下子搬出乐虚的,又是三界大计,又是千万生灵的,任鎏晶再糊涂也知不该再接下去。

    李萱不禁在想,就凭鎏晶这段位,竟也不知好歹的与她找别扭。从前那些个年头她因着爱慕首辰星君,说话做事总要考虑着他的心情、他的看法,言语行为上难免要受些限制,故而没少吃鎏晶的苦头。

    可如今却是大不相同了,她没了顾忌,鎏晶再想与她争斗,便是自讨苦吃。

    红玖菱笑着转移了话题,“天界两场喜事将近,诸位也要开始准备大礼了吧。”

    这下一众神仙的脸都瘪了下去,再没有看热闹的心情。

    “是啊,一个是东海最受宠爱的小公子,一个是备受天帝器重的首辰星君,这礼岂能轻了?又是撞到了一起,这下我们可是要连身家都要搭上咯。”一位白胡子老头玩笑着说道。

    “可不是嘛!怕是镇府的宝物都要拿出来啰。”众人亦笑着附和。

    “诸位不必烦恼,我已与阿萱商量过,诸位能来便已经是万分赏脸了,切莫再带什么礼物。我与阿萱本就是小辈,请诸位长辈吃个喜酒也算应当,若真要给什么礼物,可真是要折煞我们了。”

    李萱赫然抬头:你什么时候跟我商量过了?!你东海地大物博不收礼就算了,为啥还不让老娘收礼?!

    她努力想要朝他使眼色,可赤茗就像没看到一般,自顾自朝众人摆出他标志性的”乖孩子“微笑。

    他这一招对这些神仙极为受用。他本就生着一副讨喜的面容,平日里在众人面前都是文绉绉的,极少有人会想起他在人界的风流韵事。再加上嘴上功夫了得,惯会说些讨人爱听的话,故而极会博这些稍微年长一些的神仙的好感。

    东海“最受宠”的小公子,可不是徒有虚名的。

    这不,三两句话的功夫,就给他“夫妻”二人博够了好感。众人皆觉得这对“小夫妻”明白事理,都处于备受宠爱的位置,却不骄不躁,体谅人心,着实令人心暖。

    到底是年轻人,没另一对儿那样的架子。

    ——“嗨~小公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们的礼物虽比不上东海、乐虚和幽冥诡楼,但好歹也是份心意,你都当我们是长辈,小辈大喜,长辈岂有白吃白喝却不备礼的说道?”

    ——“是啊是啊,没有多我们还有少呢,岂能空手而去?”

    ——“贤侄切莫小瞧我们,我等一定备好大礼,届时到你府上喝他个昏天黑地,贤侄倒是莫要嫌弃才是阿!”

    ......

    ......

    赤茗越是那么说,这帮人的热情却是越盛。

    李萱这才看见他瞧瞧递来的眼神:怎么样?这回面子里子都给足你了。

    李萱亦回了个:佩服,佩服。

    鎏晶攥紧了拳头,使劲拽了拽首辰。首辰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抽回了自己的袖摆。

    鎏晶怔了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向李萱的眼神更加愤恨起来。

    北之奕却是全程未言一语,只坐在一旁静静饮酒。

    待长宴落幕之时,就连最胜酒力的李萱和赤茗也都进入了微醺状态。

    赤茗难得贴心一回,想要送李萱回乐虚去,李萱却是摆了摆手,说自己要去幽冥诡楼一趟,边走边看风景,便不用他这个煞风景的作陪了。

    赤茗见她不识好人心,便傲娇得怼了她几句,转身大步离开。

    李萱想去幽冥诡楼,实则是为了胡一多。

    她与胡一多相识不久,相处不多,可她堕落之时,却是他常常腾了时间来开导自己,与自己饮酒畅谈。

    她与他算不上是知己,却称得上是好友。

    如果那日她没有寂尘抓住,他就不会死。他虽是为了青翎,可原因却是她。

    她若有所思地走着,磨磨蹭蹭的一个时辰也未能行到幽冥诡楼。她正有些累了想要寻个地方稍作休息,却忽然听到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数量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第十五章 如意

    她本想躲上一躲,来人却发现了她,不由分说便朝她扑了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李萱大声呵道。

    “送你去西天的人!”

    李萱本是凡人资质,走了狗屎运才白捡了个仙子当当,自然是对付不过这一群人。

    是以自己满身伤口败下阵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赤茗的出现。

    她想开口问他怎么会来,却恍了恍神,整个人晕厥过去。

    赤茗以一敌四十五,堪堪取胜。

    赤龙一族最受宠的小公子与未婚妻被人围攻,身负重伤,赤面龙王第二天便将此事禀告给了天帝,请天帝下令彻查。

    有红玖菱在,这罪名自然是要落在鎏晶仙子的头上。人证物证,早就在她行动之前就准备好了。

    “天帝天后请明鉴啊,鎏晶确实是派了人去请谨萱仙子,可并非是要伤她啊!”鎏晶在大殿之中哭诉着。

    诚如她所说,她是派了人去劫李萱,可从未叫人伤她如此,还带上了赤茗。她派去的人都是她父亲亲养的死士,按理说,若是任务有变,他们应该会暂停任务,若是被捕,应当自我了断,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了她的头上?

    她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切本就是别人精心设计的,红玖菱先是挑拨离间,再是请君入瓮,无论今日结果如何,赤茗和李萱的伤势,她是如何也脱不了干系了。

    此刻的斡竹要么忍痛割下自己来之不易的翅膀,要么得罪赤龙一族,进退两难。除却赤龙族以外,光是冲李萱也是要有个交代的。

    “鎏晶仙子暂压天牢,待证据确凿后再行处置。”他揉了揉额头,终是想缓缓再决定。

    “陛下,如今人证物证具在,还需如何确凿?”红玖菱道,“我知道陛下心慈手软,但鎏晶针对谨萱仙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怕也是谋划已久。陛下这么做,恐会让赤龙一族和乐虚众仙寒心。”

    到底是有外人在,她还是要喊他一声“陛下”的。

    “陛下,老臣兢兢业业为天族奉献了一生,如今年高人老,唯求子孙平安顺遂。鎏晶仙子此前与我那未来儿媳确有过节,我儿子儿媳在各界行事虽不太讨喜,但也罪不至此啊!此等滥用私刑,妄加暗害之事,若被放纵,今后难免有人效仿以报私仇啊!我那可怜的儿子儿媳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老臣来请陛下主持公道,陛下就让老臣带着这样一个结果回去吗?”

    斡竹皱了皱眉,似对赤面的依依不饶有些不满,沉思了片刻后挥了挥手:“鎏晶仙子私自与谨萱仙子争斗,酿成祸患,罚天鞭三十,以作惩戒,至于蓄意谋害一说,待谨萱仙子与赤茗醒后再作定夺。好了,都下去吧。”

    天鞭之刑,若是凡人,仅一鞭便可魂飞魄散,可若是神仙,便只是皮开肉绽的外伤而已。

    三十天鞭,对于一个女仙来说纵然是重了些,但也不至于令其产生内伤,有损修为。照比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萱呵赤茗,她这点惩罚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赤面存着闷气挥袖离去,唯留鎏晶一人在殿中喊冤。

    微风和煦,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天。这样的好日子,最是适合与人交谈。

    尤其是志同道合的人。

    红玖菱趁着风势狠狠的在赤面与斡竹之间加了一把火,再加上东离越买通的东海之人,赤面果真对斡竹的不满加重,但凡是斡竹吩咐举办的各类集会,通通以照顾重伤儿子为由拒绝参加。

    而此时,赤茗呵李萱正在东海龙宫里悠哉游哉,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没想到斡竹当了天帝真的变了啊,从前他去乐虚的时候待我们都是顶好顶好的,如今竟不管我重伤如此,也要偏袒鎏晶。”李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我师父什么时候能为我出一回头,乐虚要是出面,定然不是这般光景。”

    “这里面有多复杂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能轻易得罪鎏晶那一族,今日与首辰那斯谈婚论嫁的就是你了。”

    赤茗这话虽是讽刺意味十足,她还是从中觅得了丝丝赞许。

    “有眼光,除了拼爹,她确实什么都比不过我。”

    赤茗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走?”

    “不是你们不让我走?”

    “你再不走,东海的水都会被你染上了一层不知羞耻的味道。”

    李萱此刻若不是内伤未愈,定然会好好揍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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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诡楼。

    “你与红玖菱合作为何之前不知会我?”青翎听说李萱受伤,心中不免生出一团火气。

    “我派人查过了,朔妲的事确实是鎏晶下的手,想要嫁祸于人。若非她,胡一多他......”不会死。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青翎厉声打断,“你也知道我已经死了一个朋友了,你还想让我再失去两个吗?!你知不知道,红玖菱有她的心思,为了达到目的,她根本不会顾及李萱和云凡的安危!李萱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我与红玖菱早就商议好,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绮陌,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如你所说,李萱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害她?”东离越解释道,“我知道我事先没与你商议是我的不好,可我怕......我不忍看你听到他的事太过难过。”

    青翎心里却是依旧堵着一口气。

    “若是他,定然会懂。”

    如今幽冥诡楼什么都有了,照比从前的每个时期都要壮大、辉煌。可守护它万载时光的人却不见了。胡一多终此一生都在为幽冥诡楼和鬼市而活,都在为她而活,如今即将到了尽头,付出最多的人却连一点快乐的时光都未留下。

    人人都说鬼王胡一多是个世间少得得奇才,可他这一生活得太累,未得一点逍遥。

    那放荡形骸得狐狸,终还是褪去了虚假得外壳,用生命留下了他最真的一面。

    有这样一个人坐过那个位置,东离越又怎能坐得安心。

    幽冥诡楼之中,一个一个得胜负欲,不过是延续了悲剧而已。

第十六章 命轮

    鎏晶的父亲出自西岭山雀族,由着前些年那场劫难,天界对西岭山的众仙灵给予了不少的补偿,鎏晶的父亲鎏火神君便是其中之一。

    西岭山易氏那一支没落以后,便换了鎏氏做主,鎏火由一散仙坐到执掌一方的神君,不过短短数百年时间。而鎏晶亦因父亲的荣耀而在天界为所欲为了起来。这些年鎏氏一路做大,已成了难以动摇的一方势力。

    斡竹居于白泽之下,对于此等势力亦是一筹莫展。本欲促成首辰星君的这门婚事对鎏氏有所拉拢,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出了差头。

    斡竹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的意思,可鎏晶却在此事又出了事。

    鎏晶死了,死在斡竹的面前。

    人死尚有来生,仙死,便是湮灭于大荒。

    鎏晶入了云霄殿,在斡竹的面前湮灭,便是对他最大的挑衅。斡竹大怒,当即封锁了整个天宫,排查每一道环节。

    首辰星君亦从头到尾都在现场,他虽离鎏晶最近,却也与斡竹一样,至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果尚未调查出来,鎏火便带兵打去了东海。

    赤面龙王亦不是好惹的,二话不说便出兵迎战,斡竹去劝和,赤面却以自保为名,与鎏火战了七天七夜。

    一时间,生灵涂炭。

    南荒天柱崩塌,天地合一。东海数日大战,死伤无数。斡竹与红玖菱和白泽的无声之战,亦拉开了帷幕。

    与此同时,另一个重大的消息传来,震惊了三界。

    乐虚掌门宴伍道归于大荒。

    青翎从他房中出来时,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复而闭眼,再睁眼时,看这世界的目光都带了几分疏离。

    相识的人接二连三的离去,终是让她看透了宿命。

    逃不过,谁都逃不过。

    这一个接一个变故,指不定哪一天就轮到自己。可笑她从前竟然还妄想着逆天改命。

    “我相信师父,他既说天劫可破,那便一定可破。”君浮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是安慰道。

    她亦相信宴伍道让她忍受堕仙为魔之苦定然不会是诓她的,可她们已寻觅了数百年,这世间仿若并没有因她们的努力而变得更好,反倒是愈来愈乱。

    “我有的时候会想,既是我的逆天改命触动了天劫,若我死了,这一切是不是就有结束的可能?”

    四目相对,同样的迷茫,只是君浮眼中,更多了一份坚定。

    “你我终归是要殉劫的,死没有什么可怕的,若真消失不见,化为自由无束的尘埃,我倒是乐得自在。可是阿翎,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死,可若我们死的没有价值,便是绝了这天地的最后一丝希望。”他顿了顿,“我相信师父,更相信你。”

    她有些哽咽,别过头去,低头凝望着山脚下的那抹枫红。阳光透过漫天的阴霾洒落大地,将那枫红照得格外刺眼。

    青鸾鸟得叫声响彻天空,君浮抬手一挥,那鸟旋身一甩,一支羽毛轻轻飘落在他的手上。

    “北方天柱有变。”君浮锁紧了眉头,与青翎相顾良久都未再发出一言。

    她的猜想是对的。若当初他信了她,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番局面。

    依照此前青翎的推算,接下来便是红玖菱、红萼、首辰星君和寂河。

    南北天柱一塌,中天与四方势必难保,哪里还需要毁够四天柱。

    “我先去天界禀明太上天尊和天帝,你且去派人查查寂尘死时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南荒出现过。”

    能召唤出一方神兽并将其毁之,必定非等闲之辈。

    君浮面露疲色,召了祥云向天宫行去。

    挺拔的背脊渐渐变得松垮,青翎沿着长廊走了许久,终在离音阁前没了力气,扶着廊前的柱子坐下身去,东离越亦从离音阁出来。

    并肩而坐于台阶,想要彼此安慰却两相无言。

    离音阁,那是很久以前他们常常受罚的地方。彼年青翎与东离越最爱玩闹,常惹麻烦触怒弘泽上神,每每受罚,都是宴伍道持鞭代训。二人年少无知时还曾在此事记恨于他,时常捉弄于他。他却每每都能轻而易举化解他们的诡计,从未向弘泽上神告状。

    后来直到看见他教训旁的师兄弟,方知宴伍道对他们放了多少的水。

    默默无闻的包容和袒护,这便是这个木讷的道痴表达情感的方式。

    往事一幕一幕重现在眼前,两人都红了眼眶,“好在,你还在。”

    “是啊,我还在呢。”东离越挤出一个笑脸,伸手变出一只冰糖葫芦。“昔年你为吃个冰糖葫芦不惜偷跑下山,结果糖葫芦没吃成,还险些被一群小妖给揍了。师父将你拎回来时,你虽满腹委屈却只是撅着嘴吧,如何也不愿意哭出来。最后还是我与他偷偷下山,买了你心心念念的糖葫芦回来,透过这离音阁的窗子,偷偷塞给你。你呕了许久也不肯哭,却在看见糖葫芦的瞬间哭了出来。”

    她噙着笑意听着,双眼早已朦胧。

    世事难料,昔日嬉闹少年,今日一尸两魔。

    “他最后的话,我没有告诉君浮。”

    他以一人性命,两千余年修为窥一次天机,却不想,乱世之人,竟出自自己的身旁。

    “我知道你有你的考量,但你总该学着珍惜眼前人。这世间有些东西你抓不住,有些东西摆在眼前你却不愿去抓。青许也好,寂尘也好,叫你失望的,总归不是他,若这伤情最终只落在了他的身上,难免不公。人心若是死了,天劫来不来都是一样的。”东离越淡淡道。

    青翎却是默然。

    她的心没有死,纵然面对种种绝望和伤害,在深渊里挣扎,在沟壑里攀爬,她的心也未曾死过。

    她只是病了。

    得了再难坦然面对感情的病。

    “神魔难同道。我有的时候会想,若这天劫当真来了也好,起码在天地彻底毁灭之前,我还可毫无顾忌地牵着他的手。

    这天地是存是灭,我的日子还有多少,你以为我真的在意吗?从知道自己是魔的那一天开始,我便时时盼望着能结束这漫长的生命。

    可偏偏,他们偏偏说我是能救这苍生的人。

    多可笑,一个魔,成了拯救苍生的救世主。”

第十七章 姐妹

    师父遗志,师兄遗命,都如千斤重担,压在她的身上。她每每想向那人靠近,都被内心的挣扎所打败。

    这生生世世,终要为这逆天改命付出代价。

    青翎派了人在红家母女、首辰星君和寂河身边,不出半月,果真大有收获。

    “楼主,这群人在星君府附近鬼鬼祟祟多日,今日首辰星君出府,果然遇袭。”。地牢中,七阶主如是对青翎道。

    青翎瞥了眼被铁链拴着的十几个人,“首辰星君可有受伤?”

    “首辰星君无恙,属下等一直跟着这群人,他们刚出手便被降服。”

    “他们可招了什么?”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此事关系重大,属下等不敢擅自用刑。”

    等了这么久才得来的线索,自是不能有任何断了的隐患。此等死士总有多重办法寻死,防止他们自尽,甚至要将他们的牙齿和指甲都拔掉,以防在其中藏毒。

    青翎看了看托盘里的牙齿,果然每颗恒磨牙中都藏有一颗不大的黑色药丸。

    好在七阶主行事老练,及时将这群人弄晕过去,及时拔牙,才防止了他们当场自尽。

    此前有过前例,死士的主人为防止突发情况,会在他们体内布下独门密阵,有受刑触阵者,当场爆体。此法不但解决了死士,还会拉上一批用刑的敌人。只可惜这种方法使得死士的主人也不好训刑,更会影响死士的搏斗,故而大部分势力少有用此法者。

    青翎点头,“分开关押吧,我一个一个审。”

    “是。”

    接下来的几天,这些人被分开关押,不给吃喝亦未受到提审。第六日,青翎突提拔了一位死士,做了幽冥诡楼的二阶主,赐名弃霾。

    弃霾投明,以清白之身得见光明,这是一个死士想也不敢想的事。

    一时间,锦衣玉食,权利财物,接踵而来,那死士虽执拗着不愿接受,却难改一众同伴对他的偏见。

    他们都以为他的背叛者,是叛徒。

    第七日,青翎派公孙景为弃霾和牢中众人解了他们体内的毒,使他们不再受制于人,并声称这是二阶主为往昔同伴向楼主求来的恩赐。

    青翎从头到尾一字没问,便已引得这些死士动摇。

    “你这场心理战术,倒是与那狐狸的一贯做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听到那只狐狸,青翎下棋的手顿了顿,白字落定,却与那定点偏了偏。

    先断人死路,使死不能死,只剩生路,诱惑在前,背叛之愤,改命之恩,足矣使人动摇。大赦同伴,给予承诺,可断愧疚之念,免背叛之名。重新赐名,坦途人生,便可使求死者对生重现希望。

    这确是胡一多的一贯做法。

    “在我的眼里,你从不是个脆弱的人。大风大浪都经历了,很多事,要学着看淡些。”

    青翎低头盯着棋盘,嘴角噙着苦笑,“是这世道,由不得我脆弱。”

    青许默然,“牢里已有人忍不住询问了守牢的侍从,我已叫他们放了话,待这边与他们的主人战赢了,便将他们都放出来,既往不咎。若有知无不言表诚心者,可提前赦免,并赐要职。所有争斗只冲幕后之人,绝不伤及无辜。”

    “不出意料的话,这两日便会有消息了吧。”

    “其实这两日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是证据不足,便没拿给你看。”

    青许将一摞纸递在她面前,她打开翻看,入眼的内容虽在意料之中,可如今看到,仍是令她心惊。

    “你现下拿给我看,想来是有了实证了。牢里那些人,是没什么价值了。”

    “非也,正因我们知道了幕后之人,那些死士才真正有了价值。”

    三日后,牢房送来了北荒神君府的暗路布置图,势力关系分析图,和各自历来的任务明细。

    “到底是比我多活了几千年,还有什么事是你想不到我前头的?”

    外面都乱成了一团,青许还避在鸱吻山间悠闲自得,毫无担忧之态,再反观青翎,神色忧忧显于面,眉宇间皆是惆怅与疲倦。

    “可见你神色丝毫未比从前放松,想来即便找到突破口,也还未寻到突破之法。”青许笑道,给她斟了一杯醒神茶。

    “雄狮咬人并不可怕,真正令人心惊的,是你养了多年温顺的兔子突然与狼为伍,还要咬你一口。”青翎接过茶饮了一口,揉了揉太阳穴,茶水下肚。果真舒缓了几分。

    “若没有那孩子的参与,结果怕也与现在无差。”

    青翎闭眼,她介怀的哪里是这个。

    如今天劫接踵而至,各族各界好不容易有了稳定局面,竟又遭同道算计。

    宴伍道走的突然,只留下种种疑点给她一人,头顶乌云密布,忽有一种见不到光的沉闷。

    幸好,此去经年,她早已放下与青许的仇怨,如今还能获他一番相助。

    “昨夜藏宝阁动荡,擒获了一个贼。我见你难得早睡,便没有让人通知你。”他道。

    “是来偷什么的?现如今,敢在幽冥诡楼拿东西的人,可不多了。”

    青许抬手,让人将那“贼”带了过来。

    “是你。”

    苏紫菀。

    “姐姐。”

    青许起身,带着下人离开,留了她姐妹两人单独说话的空间。

    “怎么?北荒神君既收留了你,还会养不起你?怎么沦落到偷东西的地步了?”

    “姐姐。”她有些心虚地犹豫道,“神君正在寻一太古天地原图,我听闻那图在幽冥诡楼出现过,便自作主张来寻。”

    来寻?青翎冷笑。分明是料定了她不会给,才夜半来偷的。

    “是你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神君他并不知情!”

    看着她急急地解释,青翎心里有了些许考量。

    “你我到底是一父所生,性子上多多少少有着几分相似之处。重情重义,但又总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姐姐……”

    青翎抬手,并不想听她讲话。

    “你并非愚笨之人,亦非顽固者,你与他在一处,定然对他的所做所想也知道一些。昔日你能为局势而放下寂河,我相信,北之奕的事,你也能想明白。”

    青许派人送来了太古天地原图,“他此刻将图送到我手里,便是想让我做个选择。北之奕想要这图寻到中天天柱的玄机以加速灭天,我大可毁了这图,让他永远也得不到。”她顿了顿,紧紧盯着苏紫菀的每一个表情,“可我知道,我若这么做,便是亲手断了你和他的羁绊,于他而言,你将再无利用价值。我盼着你与他斩断联系,可我也知道,这羁绊,必要由你亲自斩断,方才能避免你我姐妹反目成仇。现如今,在这个世上,只有两个亲人了。”

    苏紫菀何尝不是只剩她一个亲人。纵然情分微薄,但血脉相连,终归是不一样的。心中酸痛翻涌,倏地便红了眼眶。

    “现在,我将这太古天地图交给你,至于如何处置,你自己决定吧。”

    她颤抖着双手,那图却不是她主动接过。青翎将图塞到她的手里,再不多言,径直离开,只余她一人在风中怔忪。

第十八章 中天天柱

    弘泽上神曾留一卷书笺,名曰《天纪》,内书三界大事,并留有一套窥视天地的功法——天机。

    宴伍道离开前,就是用了天机,想要察觉天劫的奥秘。

    “中天天柱不显于世,唯待四方天柱毁灭,才会作为天地最后的支撑出现。”

    而与中天天柱相连的镇天之石,便是女娲石。

    “这便是北之奕可能得到的唯一的好处了。”青翎合上书笺道。

    君浮皱了皱眉。

    “他要女娲石做什么?”东离越疑惑道。

    “传闻女娲石可重塑生灵,造生魂。”青许道。

    “天柱尽毁定然毁天灭地,三界皆成修罗场,就算救回了想救之人的命,又如何存活下去?”青翎不解。

    君浮动了动神色,恰落在青许的眼中。

    “不知上仙可有高见?”

    “我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是否全面。”君浮将北之奕与阿莲之事娓娓道来。

    “北之奕离开时阿莲还好好的,怎的回来时就陨落了?”

    君浮合演摇头,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他不愿回想的事。“说起这事,我们都有些责任。当年我等逆天而行,致使三界阴阳混淆,天地变动,中天天柱因此产生变动,那时北之奕恰好不在天界,天帝与我父亲商议后,便取了阿莲的元识,注入了天柱。在那以前,北之奕上战场被困阵中六千年未归,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仙逝了,就连阿莲也是,等的心灰意冷了,才会甘心生祭中天。”

    这事倒是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看如今北之奕满腹权谋的样子,断然想不到他也会有此深情。

    上天惯来喜欢戏弄有情人,这一场悲剧,着实令人唏嘘。

    除却东离越以外,在场众人都对当年幽冥诡楼之事心知肚明,听君浮讲完,都不自觉地默了一阵。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如今这相似地果报,也终轮到了他们身上。

    “为何要取阿莲的元识?这阿莲可是有什么不同之处?”

    “中天天柱宿生魂,一百零八生祭,中天圣莲养柱身。星斗偏移万余载,唯见残灵独飘零。残魂残气,二八轮回世。湮灭不见痕。”

    是了,天界有灵性之物众多,可能够不借助外力便独自化为人形的,千万年也少见一二。

    “阿莲就是中天圣莲?”

    即便猜到了结果,青翎还是免不了惊讶了一番。

    君浮点头,“现下最要紧的是她的残灵。若当真是为了她,那便不仅是为了女娲石了。”

    开柱释灵,这才是北之奕真正想做的。

    “既如此,他定是想好了法子,能在大乱之后使天地恢复秩序,至少,也得让他想救的人活下去。”青许若有所思道。

    “若只是将阿莲的元识换出来,就都说得通的了。可若真有替代者,当年又为何一定要阿莲生祭?”东离越道。

    “大抵是当时没寻到,现在寻到了。”君浮道。

    “你又知道?”

    “当年第一百零八个灵,本该是水灵珠。可当时水灵珠被封入青萝体内便不知所踪,当时的势头,应当是来不及找寻的。”

    他这话又让青翎心中一沉。

    当年之事总是他们这些人百般不愿,也是一步一步相互促成,阿莲和北之奕,本有机会恩爱一世。

    她曾道北之奕满腹权谋不顾苍生,如今这么一看,真正自私自利、弃苍生于不顾的,应当是她和他们。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君浮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切莫让李萱与北之奕一脉走得太近。此事事关三界,切不可被李萱给牵制住。极力促成她与东海婚事,尽快。”

    这是宴伍道弥留之际留下的话。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个闪身就跑去了天界,径直到了司命府中。

    司命正在院中整理命簿,闻声抬首,见到来人却是愣了半晌。

    “绮陌?”复又摇摇头,“不对,你是谁?怎么跟她长得一样?”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嘴里还嘟囔着:“一定是我在做梦,这不可能的......”

    青翎没时间与他多做解释,径直抓了他的耳朵走进室内。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确认过眼神,是绮陌没错。

    “欸欸欸!我滴小祖宗你快松开快松开!”

    青翎松手一把将他甩到案上,“没空跟你废话,我要查乐虚李萱的累世命簿。”

    “没有!”

    司命揉着耳朵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拿不拿?”

    青鳞鞭在脖颈处绕了一圈,青翎用手一扽,便将他逼至自己眼前。

    “诶呦我滴小祖宗啊!不是我不给你!是这位仙子与你一样,这命程不在五行之中啊。”

    “怎么会不在五行之中?她不是凡胎吗?!”

    “怎么能是凡胎呢?你这个傻丫头!你以为天帝会胡乱让个半仙位列仙班吗?那位谨萱仙子,本来就是天灵转世!且仅一世为人。你若要她在人界那数年的命簿,我倒是可以给你找找,可你若要她累世的命簿,那哥哥我真的没有啊。”

    青翎的心沉了沉,“斡竹他知道?”

    “定然是知道的啊。这仙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给的。”

    青翎转身就走,司命这才反应过来,“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活的!”

    “不告诉你。”

    云霄殿中,斡竹见了来人猛地从座上起身,“绮陌......你......”他怔忪半晌,忽而将她拽到一侧,向外探了探。“你怎么会突然来天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北之奕的事,你知道多少?”青翎直奔主题。

    “什么事?”斡竹被他问得一懵。

    “那李萱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天灵而非凡灵的?”

    斡竹看她神色匆匆,愣了愣,不着痕迹地动了动神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只需回答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继任天帝以前,太上天帝授意我让她入仙籍的时候。”

    是白泽授意,青翎皱了皱眉。“是他授意?你可知原因?”

    “这天地大事,你多少也知道一些。既是那位的意思,又怎会与我细述原因?”

    想起他的处境,青翎对他的话信了几分。

    “不过听那位的意思,大抵是个有些意义的人物,包括促成她与东海龙族的婚事,也向是别有用意。”

第十九章 不公

    青翎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一路上,她将种种信息串联起来,极力地克制住想要去找白泽印证的冲动。

    中天天柱宿生魂,一百零八生祭,中天圣莲养柱身。星斗偏移万余载,唯见残灵独飘零。残魂残气,二八轮回世。湮灭不见痕。

    原来如此,这就是北之奕想要毁灭天柱的原因。

    残魂残气,他早就找到了。

    倾天地释圣灵,是为给她谋的一线生机。

    怪不得宴伍道这么想把她与赤茗的婚事看得那么重,原是想斩断她与北之奕之间的缘分。到底是亲养多年的嫡系徒儿,天机至此,竟也不愿一劳永逸。

    可他低估了北之奕的情。

    能为一人筹谋万年,不惜背上三界罪人的恶名,又怎会因一桩婚事而放弃。

    只是李萱现在的状态,颇有与他同流之意,不知是否已知内情。

    与众人交代了内情后,便着人请来寂萝,让她去探一探李萱的意思。

    说到底,李萱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除了宴伍道,便是寂萝了。

    “若她知情,姐姐当如何?”

    “事关苍生,我必不能让他们得逞。宴伍道离开时已知因果,本可永绝后患,可他大抵是生了私心,也念及当年她牺牲自己稳固天地有功,便只叫我从北之奕那里下手。他不忍,我亦是不忍的。只要她不要过分大伤阴鸷就好,以她的修为,我们总是控制得住的。”

    得了她的话,寂萝才放心去办事。

    此行一是探明李萱的意思,二则是把控她的行踪,以便需要之时对她加以限制。

    二人约在碧萝斋,李萱到时,寂萝已等待多时。

    “拖拖沓沓的,还以为等不到你了。”寂萝嘴里埋怨着,带她去了后院的单间。

    “你叫我来,我哪敢拖沓。本来早该到了,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

    “这刚册封了仙子,就成了大忙人了。”

    “你少打趣我。你发起疯来几年也找不到人,我不过才几月不见你,你倒是怪起我来了。说吧,这回唤我是什么事情?”

    寂萝着人布了酒菜,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才询问起她的近况。

    “我听说你与东海那位小公子订了婚,你是怎么想的?我记得你前些年对他还颇有看法的。”

    “这上下局势,你也算了解一些。天界势力颇为复杂,这亲事哪由得了我做主?”

    “这倒是与你以往的性子颇为不符。”寂萝所有所指。“不过听说你与北荒那位神君走的很近,若他愿意为你出面,东海如何也会给些面子。”

    想起北之奕,李萱默了默,若有所思。

    这一瞬的默然,却让寂萝的心沉了沉。

    “我不过一介小仙,若非天帝亲封,怕是此生都难入仙班。谁会为了个微不足道的我去蹚这趟浑水?那位神君是待我不错,不过他与我之间,并非你想的那般。”这番解释俨然是已经知晓寂萝心里的猜测。

    可她嘴上这么说,寂萝心里却有了些别的盘算。

    “也好。那位神君深不可测,你与他没什么关系是最好的,也免得诡楼那位替你担心。”

    听到青翎,她微微诧异,“青翎?她与神君合作的不好吗?”

    “想来是出了什么差池,近来提起他时面色不大好。我对他们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你可知晓其中内情?”

    她顿了顿,“我也知道的不多。从前只当他们目标一致,才擅自做主,在中间搭了线。自他二人开始合作以后,我知道的也就不多了。”

    寂萝不动声色地夹了口菜,心中细细体会着她的语气。

    “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他做神君做的好好的,干什么要来魔界插这一脚?与幽冥诡楼合作,得到魔界部分势力,对他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要造反吧。”

    “我滴祖宗,这话可不是乱说的。”李萱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怕什么,在我的地盘,还有人敢将你的话给放出去不成?”

    李萱长叹一口气,想要为北之奕说上两句话,“他也是有许多不易的。有时我们所见的善,可能并非是真善。我们所见的恶,也未必是真恶。”

    善非善,恶非恶,不正是应了往昔阿莲以身祭天的遗憾。

    “可若要以三界众生的性命为一人私欲作赌,那可还仍非真恶?”

    李萱的眼睛明显有一瞬的慌乱,便是这一瞬,寂萝确定,她定然知晓北之奕的计划。

    至少这计划所要付出的代价,她是知道的。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不然,你预备瞒到几时?”

    “此事风险确实极大,可若事成,岂不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左右天劫将至,没有这事,众生也未必会安然无恙。”她仍是对北之奕的计划抱着一线希望。

    “你怕是还没明白天劫真正的含义!如今种种,皆是因果所致,昔日有人种下恶果,才有了今日的三界动荡。而天柱崩塌,天地覆灭,已然与北之奕息息相关。时至今日,唯有北之奕才会促成真正的天劫!”

    “不会的!他与我说过,他既能拿女娲石救回阿莲,就能救回众生……”

    “那是他骗了你!”哐当一声,青翎推门而入,携卷着狂风怒视着她,“女娲石只能复活生灵。你以为,众生与我们死了以后,还有活的机会吗?他能复活的,不过是中天天柱里被献祭的一百零八生祭之灵罢了!”

    李萱显然对她的话仍有不信,“那阿莲……”

    “中天天柱宿生魂,一百零八生祭,中天圣莲养柱身。星斗偏移万余载,唯见残灵独飘零。残魂残气,二八轮回世。湮灭不见痕。

    他心心念念的阿莲就被封印在中天天柱之内,你以为北之奕那样的人为何独独待你与众不同?那是因为你便是阿莲的残灵,是她的第十六世!”

    李萱不可置信地扶住桌角,青翎有所不忍,心中却不得不定了定,抬步上前,握住她的肩膀,“以众生性命换你一人之命,你可愿意?”

    不公。

    青翎是知道的,这世道本就亏欠了阿莲,如今她却要一步步逼着李萱认清现实,亲手让她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一瞬的动摇,她不是没有过。无边际的心疼,私心,却无法与天下苍生相比。

    有时她也会想,这天下苍生死了便死了,与她何干?与李萱何干?众生本就皆苦,为何还要有人不断地为这极苦的世道付出生生世世的代价。

第二十章 决战

    屋外树晃草摇,随风而来的,正是北之奕。

    早就料到北之奕不会放心李萱与她的人见面,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

    “来的正好。”

    北之奕本是与青翎前后脚到的,却迟疑着怔在外面许久,不知该如何面对里面的人。

    踌躇着踏门而入,正对上李萱那张期盼又畏惧的脸。

    可她一见他的样子便明了。

    与他为伍,分明是为了保住他们,却原来,所有的陨灭,罪魁祸首原来是她自己。

    “是真的?”她仍追问。

    他不语,却是默然。

    “你为何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怒吼而出,强烈的打击之下却是有些踉跄。

    北之奕的瞳孔动了动,干涩地发疼,“你不是她。她断然不会如你这般看重旁人,你只不过是,她的一片残灵罢了。”

    你只不过是她的一片残灵罢了。

    “原来如此,我的意愿竟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在你的打算里,阿莲回来的时候,就是我永远消失的时候了吧。”

    他无法辩解,只长叹一口气,“大势已定,此刻已无法回头,你若不愿,过了此世亦是陨灭。你的身子自己大抵是知道的,左右没有多少光阴,若她归来,残灵归正,也算不得消失。”

    “是啊,心疾每况愈下,本就无多少光阴了。”她自嘲地捂住胸口,这颗残废的心,能够跳到今日已是不易,“本也盼着多活些时日的。前些日子我又回了趟羲和,我那不知多少重的孙辈都大婚了,即便我李氏一族已无往昔那般光辉,十六岁的年纪,花容月貌,亦许配给了一户好儿郎。我若是在凡界生活,如正常人那般长大,大抵也会如此吧。待到百年陨落,也便不会有如今这档子事了。

    我自问非大善人,学不来师父的无边大义,比不上师兄胸怀天下,比不上青翎的是非明辨,甚至没有姑姑的仗义豪情......我着实算不上什么好神仙。可我却是明白感恩的。我天生心疾,能活到今日,是因姑姑将我带出凡世,师父慷慨收留,乐虚上下悉心教养,亦有狐狸费力寻来旷世良药。乐虚以济世为己责,我既拜入乐虚门下,理应遵循乐虚之训,以己之力,护一方太平。

    过去之错已然无力改变,我只能尽量,让偏离的轨道重新归正。”

    言罢,短匕出袖,抵上咽喉。

    幸而寂萝就在她身边,一把抓住了她拿刀的手,一时不慎在手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疯了!”寂萝向她吼道,“姐姐叫你知晓真相是想让你不要再助纣为虐,而不是要不去死啊。”

    北之奕亦被吓了一跳,却在刚要靠近她时被青翎拦了下来。

    “神君觉得,此刻我还会让你靠近她吗?”

    “让开!”他眉头紧锁,已然没有了耐性,朝她一掌打去。

    青翎旋身躲开,却在他继续向李萱靠近时持剑攻去。

    “带她先走!”她对寂萝道。

    寂萝受意将李萱带走,刚出屋子,却发现这四周早已设了埋伏。

    绿衣墨袍,是幽冥诡楼的人。

    身后“砰”得一声,两人破屋而战,整个屋子顷刻间被削下一半。在外埋伏的人忽而现身,列阵将北之奕困在其中。

    寂萝了然,原是青翎早就计划好了,真正的安排连她也未曾透漏。

    也罢,这场劫难,李萱和北之奕必要死一个才能休止。

    “说什么大义情谊,不过也要以挚友为诱饵。这等心性,也想救世,真是可笑。”

    青翎冷笑,“你说的也对,我本为魔,今日便不谈救世,只谈灭你。”说罢又一剑扫去,凌厉之风恰在他腰处留下一条血痕。

    他回首,青翎却是与她一样意外。

    “你怎么来了?”

    “去了趟幽冥诡楼,听人说你约了李萱来碧萝斋,便赶了来。幸而到的不算太迟。”君浮持着长剑,剑尖落下一颗血珠。

    北之奕本就不善的目光在看到君浮时变得更加狰狞,“此去经年,你多管闲事的臭毛病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好在,在我眼里,你亦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烦。”

    君浮到时,青翎已与北之奕对峙已久。北之奕多年休息邪术研修禁术,对自己狠的可谓是半点退路也不留。青翎虽也称得上是万魔中的佼佼者,却几经各界轮转,重归后又苦于平衡神魔之气,自然对北之奕敌之不过。

    若非带了精兵,此刻怕已难自全。

    此刻有君浮挡在她的身前,她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呵,不过是手下败将,也有资格叫嚣?以为人多就能让我畏了不成?”

    “废话连篇,今日便除了你这个祸患,看你还如何害人!”青翎与君浮执剑而去,两股利气霎时化作剑雨,将北之奕堵的无路可走。

    “雕虫小技。”剑柄一倾,飞速旋转,仿若化作剑伞,挡去了无数攻力。

    便是此刻,君浮飞身而上,以剑刺入“剑伞”,将旋转的剑停住。北之奕反手握剑向上刺去,攻势之下,两剑相撞,发出阵阵火花,震耳不绝。

    力量震撼天地,方圆百千里红光万丈,地转天旋。

    正携着李萱离开的寂萝刚到幽冥诡楼便见到了此光,顿时忧心万分,派人去请了东离越。

    “回寂萝公主,东先生一早便出去与人议事,此刻并未回来。小的们并不知其具体去向。”

    派去的人如此回话,寂萝心里更是不安了。

    “他不知道今天诡楼有要事吗?!今日还出去跑什么!”她怒道。

    “发生了何事?”闻声走来的正是苏紫菀,青翎新认回的这个与她不大对头的妹妹。

    “你的亲姐姐在我的地盘跟你的旧主开战,我正想寻东离越去支援。谁知道这厮这个时候跑出去办别的事了。”她没好气道。

    “碧萝斋?”苏紫菀闻言锁了锁眉头,俨然跟她一样不安。

    “嗯。”

    寂萝话音刚落地,苏紫菀便一个闪身没了踪影。

    “诶你去哪?!”

    那方战事可谓势均力敌,也可谓是两败俱伤。

    青翎带去的人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几个也攻势渐弱。青翎和君浮都负了伤,再看北之奕也未好到哪里去。

    苏紫菀到的时候正逢青翎一个回身将子母剑化作双剑。一柄向北之奕擦身而过,一柄回手正插入正在闪躲的他的腹部。

第二十一章 断义

    “公子!”苏紫菀惊了惊。

    即便她早就意识到北之奕的计划,早就知道这毁天灭地的计划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她亦是在他受这一剑时心难平静。

    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高在上神君,也会如此吗……

    北之奕只怔忪了一瞬,便伸手凝力推开青翎,青翎受力向后倒去,连带着剑也携着血水从他的腹部抽了出来。

    血水渐渐离身,意识也随之渐渐丧失。正欲倒下之时,一道黑影闪过,抱着北之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姐姐。”见君浮抱起青翎,苏紫菀连忙上前关心起青翎的伤势,“你怎么样?”

    青翎摇头,“回诡楼。”

    幽冥诡楼,寂萝正忧心匆匆地反复徘徊。

    “你们可回来了。姐姐可是受了伤?”

    “无大碍。传信给青许和东离越,让他们着力保护与天柱有关的人。另着人去查探北之奕的下落,务必防止他将计划进行下去。”

    “好。”

    天宫之中,白泽持着一张信笺沉思片刻。

    “去请花神来一趟。”

    红萼得了之意,换了盛装面见白泽,于殿内行了个大礼。

    白泽的眼睛扫过她头顶粉红的兜唇石斛,略有所思。“我记得,惜年你我初见,便是在那南荒神宫的高墙之下。那时的兜唇花稀稀落落爬了满墙,你站在那挂满粉红的墙下,仿若群花拥簇。”

    “我这一生最好的光景,便在你停留的那一瞬。那时你还未居帝位,刚打完一场胜仗,持着长枪立于树下,那满身的献血混着泥泞着在你的身上,竟也未显丝毫狼狈。反而落在我眼中,尽是飒爽豪情,好不俊逸。”

    “往昔已逝,不可追矣。反观今日,乱世之中,花神依旧风姿爽朗,想是重券在握,丝毫无忧了吧。”

    这话一出,红萼心里咯噔一声。“太上天帝这话是何意?”

    白泽握了握手中的白珠手串,“北荒神君可还无恙?”

    “怎的好端端的提起他来了。”

    “你再与我装傻下去,下一个来这的,可就是你的女儿了。”

    红萼的笑僵在脸上,捏着手帕的手越攥越紧。

    “你都知道了?”复而又自嘲,“是啊,三界诸事,又有什么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倒是难为了你,苦瞒我一场,到头来还是枉费了功夫。”

    “你既事事皆掌握于手中,何苦又来问我?”

    “我自知,是亏欠了你。今次见你,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亦是给自己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补偿?”她冷笑,“这么多年了,你第一次说想要给我补偿,竟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这些年来,你的作为,我不是不知道。只想着从前你受了些委屈,想给女儿一个名分,想握些权势给自己谋个未来,我也是能理解的。可你若当真只是要些权势也就罢了。如今种种,倒更像是心怀怨恨,以三界众生为要挟,报复于我。”

    她默了默,突然就笑了,“以三界众生为要挟报复于你?倒是个不错的解释。你到底还是自负的。其实,起初的时候,我不过是有些不甘,想要给女儿谋个名分而已。后来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就生出了越来越多的怨怼和不满。其实无需用什么三界众生要挟于你,纵是她绡芙在世,有人执剑抵于她的颈前,你亦不会对谁示弱半分。呵呵,我这一生,早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作所为,不过是挑点着你心里重要的东西去毁一毁罢了。”

    一场痴情,一场相负,终开出仇怨的花。

    白泽不禁回想起少时的场景,嬉笑表于行色,静若幽兰动如脱兔也是她。如今满腹怨怼,以毒续心的,亦是她。

    确然是他毁了她的一生,也确然,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纵然是你自己前路无望,何苦要全天下为你陪葬?红玖菱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连她也不顾及了吗?”

    “我自有法子保下她,待北荒那位大事已成,日月重启,菱儿自可无忧。届时,她想要的一切,都可唾手可得。”

    “哼,万灵俱灭,你能有什么法子保下她?你若是打着兰因镜的主意,便省省吧。万年前弘泽上神为与魔族停战,保三界太平,亦用兰因镜救了魔族中人。兰因镜因此染上魔气,与天灵鸿息相冲,已致兰因镜破碎了。”

    兰因镜,取兰因絮果之意,只记兰因,不问絮果,以一镜重整因果,更改现实,扭转乾坤,填补遗憾。

    这兰因镜自开天辟地便存于世间,凭空出世,不受因果管制,自成一空间,可返回到过往的一切时间去更改因果。但同时也对入镜之人要求颇高。不但要五识极纯极净,还需入镜之人,付出七成寿禄,九成修为。

    当年青翎便从此镜转生,魔胎生神,死灵重塑。

    弘泽上神亦因此伤了根本,提早羽化。

    “你说什么?!你说兰因镜坏了?这怎么可能?!”红萼不可置信道,“你休要骗我,兰因镜居于北荒,若真破裂,北之奕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啊,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纵然他真的不知道,你也该明白,若那兰因镜仍在,我必是抛下一切也要救回阿芙的。”白泽的眼中亦有悲痛。

    红萼这才信了他的话,却仍不死心道,“没了兰因镜,还有女娲石。北之奕定会救菱儿的......”

    “救她?哼,女娲石只复生灵不往死灵,这你都不知道吗?中天天柱一塌,万灵俱灭,他自身都会祭天成为死灵,又能许诺救谁呢?归根结底,他这一场谋划,不过是能在日月重启的时候给中天的莲灵一线生机罢了。仅这一线生机他都难以确保,如何能为你们担保?不过是利用你们的心思,欺骗利用罢了。”

    红萼的脑子一片混沌,“这不可能,他明明答应过我......”

    “与其想着那些虚的,不若好好看看眼前。交出北之奕,我可放你的菱儿一条生路。”

    “菱儿......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的能用她要挟于我!”

    白泽残忍一笑,“你当真以为,我是一个任由女儿在外多年也不愿认回的绝情父亲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二章 误

    “什么意思?哼,你以为这些年我对你的纵容只是因为对你亏欠的那段情谊吗?弘泽的孩子,我本该好好对待,奈何你母女实在不知满足,这些年竟渐渐生了篡夺天权的念头!”

    听他这么说,红萼像是疯了一样,“你什么意思?!我的菱儿与弘泽何干?”

    “你以为,以弘泽的本事,若非入境时出了差错,兰因镜真的会那么快就夺了他的命吗?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弘泽入镜前夜,正是在花神宫与你对月长饮吧。”

    “弘泽......”红萼仍是不可置信,低喃着弘泽的名字怔忪。

    “可笑他那样一个不染凡尘的人,一生以平定三界为己任,竟也爱慕了你这样的女子,生下了那样的女儿。你许是仍不知道吧,当年你母族落难,是他假借我的旨意,派了天兵去将你救出。你身中魔毒,亦是他将毒引渡到自己身上,用了千年都未将毒素化解干净。他那样一个人,为保三界太平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你,却为一己私怨,牵连众生。”

    红萼不知所措地蹲坐在地上,颓然地抱住自己的身子,“弘泽......是弘泽,原来是他。他为何不与我说......我以为......”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因果难逆,而是你分明种下了善因,她却将善果报到了旁人的头上。

    “时至今日,你便做个抉择吧。”

    初二日,花神羽化,万花败落。

    红玖菱怒气冲冲地跑到白泽处质问的时候,白泽只回了十二个字:不尊天道,罔顾众生,自食恶果。

    正如红萼所言,他执掌天界已非一时,还有什么能逃开他的眼睛?红玖菱和斡竹各自招揽羽翼,皆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身处天帝之位时,常有人为保体面,欺上瞒下,想听真话听不到,想做什么也是碍手碍脚。如今退居三清之境,反倒事事都看了个真切。

    他与君浮里应外合,又与幽冥诡楼相互配合,早已将北之奕的势力摸了个清楚。

    天界的大局他仍可把持,只是魔界,恐有变数。

    魔族魔宫。

    狼翌空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听着来者的汇报。

    “哦?花神陨落,北荒神君真也算是折了羽翼。苏紫菀呢?有着跟幽冥诡楼的那层关系,可还会效忠于他?”

    “依属下看来,并不好说。苏紫菀知晓她与清楼主那层关系已非一两日,不照样帮着那位神君算计了自己的亲姐姐。虽说是至亲,到底是那位楼主一手促成了亲生父亲的死。这中间嫌隙重重,哪里还剩下什么姐妹之情?纵然是有,大抵也是靠不住的。”

    狼翌空起身到她身侧,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我不比你了解她们,今后的事仍需你亲历亲为,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了你。”

    那女子眼中也泛柔情,“你何必与我说这些客套的,我的命都是你救下的,莫说这些,便是为你去死,也是应该......”

    “清河......”

    “你莫多言,我都明白的。”

    月下花落,只留下两人相拥的侧影,映在窗上。

    清河的母亲,本为狼族后裔。也是因着多年前狼族的那场暴乱,才流落到魔界。

    当年清河自请命出师征战,几经生死,幸而遇到狼翌空,才得以逢凶化吉。

    “原来名声在外的魔族清河郡女,原身竟也是头小狼。”

    彼时她负伤化为原身,昏厥之际,听闻这么一声笑言。

    数月悉心照料,她终于慢慢痊愈,恢复了一些修为。

    “我救你一命,你这小狼要怎么报答我?”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只这一颗不大值钱的真心,便送予公子,可好?”

    本也是笑言,可不知怎的,四目相对,仿若时间定格。

    她忽地回过味来,匆匆避开目光,他却在这时在她身后说了一字。

    “好。”

    那是正值失意,又得这样一人悉心照料,便是这样轻易的,就倾了心。

    今次算起来,这一遭却是付了真心,又还了性命。

    狼族统领,傀儡魔君,她知他的不易,更知他的志向。若能倾她一人性命换他一世如意,便是她这条命,最大的价值。

    三月十三,清河照常到幽冥诡楼述职。

    “前月北之奕失踪后,狼翌空也寻他不得。花神突然羽化,许是与此事有关。”

    红家母女与北之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事青翎早就知道。如今她无故羽化,虽是罪有应得,却也有颇多令人疑惑的地方。

    “不论是哪边的人,留着她,总比杀了有价值。”

    “听闻她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太上天帝的殿内。”

    青翎抓了抓椅子手柄,一个可怕的想法渐渐萌生,令她浑身发凉。

    若是对红萼下手的当真是白泽,那就说明红萼的所作所为早就落在他的眼里。再加上之前宴伍道以羽化为代价窥探天机,如何看来,他都该对天劫之事知道个大概。

    白泽非一般神仙,他掌管这么多年,势必对各个势力了如指掌。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怀疑过北之奕。

    综上种种,白泽今时毫不顾及旧情的雷霆手段,定非一日所想。

    他,早就知道。

    他早就知道,却看着他们彼此争斗,各自算计,无休止的斡旋……

    青翎又回想起这些年来的种种,愈发的觉得这里面问题重重。

    以白泽对绡芙的感情,再加之这些年与白绮陌的父女之情,白泽没理由在她堕魔以后不曾寻她。

    所谓天家颜面,万年前他将绡芙从魔界接回时就不曾顾及,今时拿出来,着实冠冕堂皇。

    与其说不方便见她,不如说是回避着不想见她。

    若真是怪罪于她,他之前大可不必让君浮带来那些宽慰的话……

    自相矛盾,不合常理。

    可惜这些,她之前都不曾想过。

    白泽,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再看斡竹,自小被白泽养大,又受白泽禅位成为天地独尊的天帝。虽说这里面的的确确存了人尽皆知的算计,可代君而死的事,他本人是早就知晓,并且自愿的。

    按道理来讲,他本无甚治理天地的能力,本应代白泽应劫后,再由白泽回归帝位。这是他本人也认同的事。

    至少我一直这样以为。

    可既是如此,他这些年又何必想方设法丰满羽翼,渐渐生了逃离太上势力的心?

    青翎越想心越凉,天界之中,必定有许多事情,是她们弄错了的。

第二十三章 障

    君浮在幽冥诡楼稍作修养,就回了天界。

    他的记忆早已恢复,修为也在陆续增长,重回神位已是众人意料之中的事。只是碍于宴伍道突然羽化,东离越也被迫除了仙籍,梓竹和睿娟又属君浮的长辈,于情于理也不该在君浮之后继任掌门。思来想去,眼下这乐虚山实在难出个能堪当重任的人。

    “太上天尊不看好李萱?”君浮道,“李萱虽在修行上不占优势,但难得心性极好,又自小在师傅身边长大,倒也当得乐虚大任。”

    白泽默了默,沉道,“你举荐她,是为了乐虚,还是为了保她一命?”

    “天尊......早就知晓?”

    “当年北之奕冒死保她一魄的时候我便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有想到,他会为了私心置天地于不顾,亏得北氓帝君他为傲,天赋异禀,心思却连凡夫俗子都不如。所谓天劫,说到底也是我们自己造下的恶果。”

    “那天尊的意思是?”

    “那个李萱,虽只是残灵,但与北之奕牵扯不断,是助纣为虐,还是为了她自己,又有谁能说得清?”

    “天尊,君浮愿以性命担保,李萱之事,全然是受了北之奕的蒙骗。或许也是为了保护她,北之奕哪怕在与我等对峙之时也一口咬定李萱只是残灵,是为阿莲而生而死。李萱她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就是阿莲。”

    李萱虽是阿莲残灵,但若解开封印放阿莲元灵出来,也该是落于李萱体内,残灵归一,李萱就是阿莲,阿莲就是李萱。

    而北之奕故意引导,让李萱以为自己会为了阿莲而死,阿莲活,李萱死。

    无论是李萱还是阿莲,没有人比北之奕更了解她。若叫她知晓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她定然会自裁以保天下。

    而今哪怕她恨他,能好好活下去,便是他所有的期愿。

    “你担保?”白泽冷哼一声,“你这是要我以各界亿万生灵与你作赌吗?”

    君浮默然,凄然。

    乐虚素来以维护天下秩序、保众灵平安为己任,而今李萱这一事,若要绝后患以保天下安宁,确然没有他法。

    可无论是今时的李萱,还是昔日的阿莲,都是无辜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若无辜,世间众生又何辜?当年之事,确然是她自己自愿,本该在那时就是了结。今次容北之奕胡闹一场,也不过是想让他明白,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改变。封柱护天,是她阿莲之荣。如今最后一丝残灵,也该到了归柱的时候了。”

    “天尊早就知道一切,却隐忍不发,退居二线,原是为了保存实力,重启天盘。”

    李萱确然应该如北之奕所言,没有多少日子了。白泽之所以没有早些出手绝了后患,就是为了借北之奕之手重整天盘。

    而如今的天盘,就是在青翎转世成白绮陌的时候神魔混沌,天盘大乱。

    “你也知道,当年弘泽那一诺,虽保三界暂时太平,可自那以后,天盘混乱,战乱四起。若不重整天盘,今次之后,直至天盘崩裂,亦难太平。”

    确实如此。天盘掌天运,这些年能够飞升的神仙越来越少,神仙们亦逐个羽化的羽化,堕魔的堕魔,人才凋零,一路下坡。

    重整天盘,一是恢复天界气数,二便是彻底封印阿莲。

    天盘重启之日,便是中天天柱补柱之日。

    白泽顺水推舟,让北之奕怀着对阿莲的期望,联合青翎毁了魔界,三方减损,现如今他们的实力,已经足以让白泽毫无顾忌的重启天盘。

    君浮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低下了头,只应了个“是”。

    君浮离开的时候,在花神宫前遇见了红玖菱。

    两相对视,相顾无言。

    花神一走,万花陨落,这花神宫也不见往日的光景。原先的姹紫嫣红化作枯叶满地,红玖菱玖立在其中,凄然地看着他。

    “节哀。”良久,君浮才说了这么一句。

    她闻言提了提嘴角讽意一笑,一言不发地转身径直走进了室内。

    她一向不是一个愚钝的人,虽未必知晓白泽的真实用意,也该能察觉红萼的死有蹊跷。

    凄然之下又觉恐怖。

    李萱待在幽冥诡楼,可谓令众人忧心匆匆。

    一边担心着北之奕来抢人,一边担心着李萱想不开。

    以寂萝对她的了解,她如何也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北之奕生出什么情谊。再加上有赤茗那档子事在,她应该不至于受太多北之奕的影响。

    只是她自那日之后就不太言语,虽吃喝上看着一切正常,可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无奈之下,寂萝只好寻来赤茗,期待他能对她好好开导一番。

    “北之奕私心祸害众生,这不是你的错。”他道。

    她不语。

    “魔界那场战事,也不是你的错。”他又道。

    她缓缓抬起头,“是我,听信了北之奕的话。是我,暗中报信,让他得以毁灭两大天柱。也是我,从中牵线,让他在与魔界一战时得到了幽冥诡楼的支持。也是因为我,胡一多才死于魔界!因为我,死了那么多人,你现在却跑来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多可笑!”

    “你何必如此……我们都明白,这不是你的本意。并没有人怪罪于你。”

    “可我会怪我自己。我如何会信了只见一面的北之奕的话!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好像打从认识他,我的脑子就不曾清醒……糊里糊涂的,就做了这么些事……”

    “李萱……你……”赤茗动了动嘴,欲言又止,“你……可曾怀疑过他?”

    “我本连信任他都是个意外,又怎会毫无怀疑。”她自嘲一笑,“我只是见他对阿莲那副拼尽全力的爱护,羡慕又有些许感动,一时脑热,便起了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你对他,仅仅是恻隐之心吗?

    赤茗没有将心里的话问出口,只点了点头,应和了一句,“确实深情的惊天动地。”

    李萱经这么一发泄,心里话也都说了出来,只是郁结藏于心中,北之奕若不除,她势必难以原谅自己。赤茗这么想着,便踱步去见了青翎。

第二十四章 太古天地图

    “你究竟做何打算?”赤茗说了半天,青翎都不作回应,他本就着急,见她如此更是失了耐心。

    “你以为,事到如今,这事还有你我做决定的余地吗?”

    “那我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吗吗!”

    青翎定了定神,看着他道,“做,当然要做。”

    南海深处,鲛窟之中,一个巨型贝壳缓缓张开,苏紫菀端着药碗缓缓走近,将药喂给贝壳中的人。

    “是你?”北之奕被她搀扶起来,入眼是无尽的海水。

    此处正位于鲛人的地段,少有生灵敢靠近,唯有海草飘零在水中,给这片海域带来了丝丝生机。

    “公子昏睡了三个月。三个月前,红萼被白泽秘密处死,我担心公子安危,就把你安置在了这鲛窟之中。”

    北之奕皱皱眉,“鲛窟?这里是鲛人地界?”

    “正是。公子放心,如今正赶上夏季,鲛人北迁,冬季以前都不会迁回,此处正是个安全的地方。”

    北之奕点点头,“你有心了。三个月了……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的那个姐姐。”北之奕看着自己的伤口若有所思。“如今外面什么情形了?”

    “一切如旧,只是……魔界那边似乎不太安分。”

    “太古天地图可拿到了?”

    “属下无能。”苏紫菀半跪在地上,“幽冥诡楼防范重重,他们对我未曾放下戒心。”

    北之奕漠然地看着她,半晌,才收回了目光。“罢了,把此图的相关的一切透漏给狼翌空吧。”

    苏紫菀愕然,“公子是想……?”

    “妄想能摆脱控制,也该让他长长教训了。”

    “是。”

    太古天地图,虽含能窥探天地之术,但修此术者,必定为此殒命。如同宴伍道一般。

    此图涵括天地玄机,这也正是幽冥诡楼和鬼市能够生生不息的原因之一。

    狼翌空此时受制于人,又野心不灭,正是急需要此图的时候。

    可苏紫菀并没有完全听从北之奕的吩咐,在将此事透漏给魔界的同时,还同时透漏给了斡竹。

    同样的受制于人,同样的受尽压迫,狼翌空所需要的,也正是斡竹所需要的。

    青翎的话萦绕于心,让她不能再全心全意的站在北之奕这边。

    北之奕战败,臂膀也接连折损,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魔界的势力了。若他当真坚持内心的那份执念,莫说是青翎他们在劫难逃,就连他自己,也要以身祭天。

    她人微力薄,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苏紫菀知道清河早就在狼翌空和斡竹之间牵线搭桥,他二人秘密联手,一则推翻北之奕对魔界的掌控,二则清除斡竹执权的阻碍。

    青翎和君浮本不该那么快知道北之奕的目的,以北之奕的性子,更不可能让自己的计划在没有把握胜利的时候暴露。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得益于斡竹的一步一步的引导。

    斡竹上位以后便留意着各方势力,对于天后这位“枕边人”更是时刻紧盯。若没有红玖菱的暴露,北之奕恐怕早就达成了目的。

    斡竹得知北之奕的计划后,从李萱到首辰星君,再到鎏晶,再到赤龙一族……无不在他的算计之中。

    诚然,这些也都落在了本在盯着红玖菱的苏紫菀的眼中。

    她不能让北之奕事成,自然也不能让斡竹与狼翌空事成。

    魔界。

    寂萝气冲冲的冲进狼翌空的殿中,“清河盗取太古天地图被抓,还请魔君去一趟幽冥诡楼。”

    “太古天地图?”狼翌空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默然一瞬,又道,“清河盗取之事,与本君何干?”

    寂萝冷笑,“太古天地图,必要以性命为代价,方可窥探天机。我也正奇怪呢,好端端的,她要窥这天机做什么?不过魔君可是想清楚了,若当真与你无关,那么让她用这一番,想来也是无妨的。”

    寂萝转身离开,身后传来狼翌空的声音,“等等!”

    “魔君可还有何吩咐?”

    “我随你去。”

    狼翌空随寂萝到幽冥诡楼的时候,清河正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沉睡着。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即便是极力的隐忍,青翎仍是从中看到了几分紧张。

    “因我们发现有人潜入,她情急之下,便打开了太古天地图。青辰将她强行带出,所幸保住了性命。不过,因此图威力太盛,她与青辰都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以青辰的修为,竟也……”狼翌空吃惊于太古天地图的威力,却也为清河紧张起来。以青辰的修为尚且昏迷不醒,那清河岂不是更加危险……

    “有窥天机之心者,必然受其反噬。公孙景竭尽全力也不过只是保住了她的性命,至于她什么时候醒,会不会醒,我们也不得而知。”青翎顿了顿,又对他道,“魔君来都来了,就上前看看她吧。”

    狼翌空踱步上前,入眼便是被子外面那双因反噬而变得青紫的手,抬首望去,整张脸都变得可怖,没了人的模样。

    “清河……”

    他唤她,小心翼翼地握起她的手。

    “清河……”

    他一遍一遍轻唤她的名字,心中五味杂陈,无尽悔意涌上心头。

    “清河,你真是傻透了……即便有那太古天地图,我也未必会赢……即便没有那太古天地图,我也未必会输……你这又是何必……”

    他抚上她的脸,“你是最在意面容的,即便是一身戎装上了战场,也从不让血溅到你的脸上,沙场风血,都不能让你失色半分……你这样的姑娘,怎么忍心让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他笑了笑,又道,“可即便是这样,你仍旧是最美的。”

    他背对着青翎,青翎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他温柔的语调中听出满满的情谊。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楼主叫我前来,想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既如此,狼翌空有一事相求。”他敛了敛神色,已不打算再做隐瞒。

    “请说。”

    “清河盗图,是因我而起。请楼主念在她从无害你之心,原谅她的过错,竭力为她医治。至于过错,我狼翌空,愿一力承担。”

第二十五章 夜会

    狼翌空是懂药理的,只一眼。他便能看出,清河并非是如青翎若说的,被公孙景“竭尽全力”医治过了。

    至多,也只是吊住性命而已。

    青翎嗤笑,“一力承担?以你现在的处境,又能如何承担呢?”

    狼翌空自嘲,“也是。我这里里外外,独独只剩下这一条命,是我自己的了。今日狼翌空便以命相赔,为今日之事赔罪,也为你清除一个北之奕的傀儡。以魔界献上,请幽冥诡楼,救清河一命。”

    他卸下魔君令牌,持起短匕就向自己的胸口刺去。

    “叮”的一声,青翎手起石落,打掉了他手中的匕首。

    “出来吧,你赢了。”她对屏风后的人道。

    狼翌空怔忪之间,清河从屏风之后走出,整个人与往常无异,哪里有那床上女子的惨态。

    再看床上的人,早化作一缕青烟,没了踪迹。

    “狐狸留下来的傀儡术,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青翎对狼翌空道,“适才你关心则乱,未曾留心观察,不然以你的修为,不可能发现不了破绽。”

    狼翌空还在怔忪之中,清河上前解释,“我与楼主打了个赌。”

    “赌什么?”

    “赌你是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赌你配不配得上幽冥诡楼的信任。”青翎接道。

    “我盗取太古天地图被发现后,与楼主发生了争执。楼主断定你不值得我为你如此,我却对你深信不疑,故而设了此局作赌。楼主大度,未曾与我计较,且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便作此局,以看清你的人品,再言合作。”

    狼翌空敛了敛神色,走到清河身边,“有没有受伤?”

    清河摇头,“没有。”

    “那便好。”转而问向青翎,“楼主预备如何合作?”

    “不急。在谈合作之前,你是否应该先向我交个底?”

    用狼翌空来稳住魔界,使魔界不再成为北之奕的力量,这本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可以狼族不羁的作风,能被北之奕所控,要么是利益相投,要么就是有不得不听命于北之奕的理由。

    “幽冥诡楼观万象变幻,定然也知道,我狼族昔日,也曾风光无限。”

    随着狼翌空的话,一段遥远的往事就此揭开。

    天地初开之时,各界未成定局,各族争权夺势,混战之中,狼族因英勇善战而闻名天下。因狼族人才辈出,且生存能力远强于其他种族,故而有越来越多的种族部落与之亲近,以谋庇护。长久之下,狼族之力愈发强盛,也渐渐成为了与黑龙族、白虎族相媲美的第三股力量。

    彼时,以白虎所占的天界,和黑龙所占的魔界最为强盛,狼族无意与其二者起纷争,便退居苍山以东,创立了灵界。

    也就是后来人们口中的妖界。

    后来几次天魔之战,狼族避退而居,享灵界安乐,未在涉足半分。

    各族各界随着场场大战逐步确立,各种族也各自选择了自己的归属地,战后的各族残灵四散,也不得不停战颐养生息。

    因着狼族并未参与战争,故而灵界之内,无有损失。

    也正因如此,兵马残缺的各族,对那时的狼族暗自忌惮的同时,又生了几分觊觎。

    闭锁灵界,不与外通,这样一个兵强马壮的狼族,所受觊觎和忌惮,已经足以成为各界各族联合对抗的理由。

    你没有帮我,你没有损伤,你恰有着我最需要的东西,恰好别族也是同我一样的想法。

    那么你,就有罪。

    狼族善战,却不善谋。故而当灵界出现了与外相通的人,一个个阴谋和圈套也随之而来。

    狼族领袖之子被人下了毒,恰有外族献上了能解此毒的解药,两族交好,骗取了狼族的秘术后,以其秘术在各界行凶,以嫁祸的手段,挑起了各界对狼族的仇视。

    灵族也是在这个时候,被冠名“妖族”。

    “妖族祸乱各界,挑起争端,各界群起而诛之。”

    各界传世的典著上,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狼翌空苍凉一笑,“可怜我狼族代代骁勇,却被各族排挤,连个立足之处都没有。是红萼救下了我族受人欺凌的孩童们,将他们安置在花族域内,我也因此受控于她和北之奕。红萼死后,那些孩童我们只救回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不知被北之奕转移至什么地方。”

    青翎略有所思,如此说来,狼翌空当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之人,虽有野心,但初衷却非为己私利。

    “孩童之事,我会派人去查,不过在此之前我仍有一件事想要问你022。”

    “请说。”

    “与清河一同来盗取太古天地图的,还有一波人。”

    狼翌空惑然,清河提醒道:“是斡竹的人。”

    “天帝的人?!”狼翌空不解,随即恍然,“是苏紫菀。她想要做什么?”

    “我这个妹妹,对北之奕情根深种,想来是不想让他真的达成目的,落得个元灵俱损的下场。今次故意将你们引来,大抵是想让我知道你们与天帝一脉的关系,同时也避免了你们当中有谁拿到太古天地图,窥探天机以后帮到北之奕的忙。”

    清河冷笑,“一箭双雕,倒也没白跟在北之奕身边这么多年。”

    “也好在今日来的是清河,若是别人,怕早就成了刀下魂了。”东离越说着踏入屋内,手中拎着一块刻着“斡”字的令牌。

    斡竹虽为天帝,但大部分天兵天将仍为白泽所控,他若行事,大多会调用斡氏一族的私兵。

    “不得不说,若论境遇,你与斡竹应当有着知音般的情谊。可他与你同样受制于人,与他结盟,未免太过冒险。”东离越继续道。

    “我与他的确算得上是同病相怜。旁人是强强联手,我与他却是被压迫到极致,没得选择了。”狼翌空苦笑道。

    “你们都给彼此承诺了什么?”青翎问。

    “其一,在分别在天魔两界安插进我们各自的人,以便打探消息,留意各方动向。其二,以彼此为筹码,吸纳各小族势力。其三,不论谁先掌权,都要倾力扶持对方。”

    不过是画张饼给那些未经事的小族看,让那些小族误以为魔界是斡竹的倚靠,亦或是天界是狼翌空的支撑。

    吸纳四散的力量来慢慢凝聚,想法是好的,只不过这过程太过繁杂麻烦,亦有许多变数,故而在幽冥诡楼抛出橄榄枝时,狼翌空亦是毫不犹豫的就做出了选择。

    战场无兄弟,这一点青翎早就知道。但是当眼睁睁看着斡竹因她而受到背叛,心中仍是十分的不忍。

    斡竹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大半,都是被他们逼得。

    若当年他不曾为了保全白泽而登上帝位,便不会有今时这般受尽压迫,却无法翻身。

    他的反抗并没有错,错的是他选择的路。

第二十六章 祭天

    李萱昏昏沉沉地醒来,整个身体都十分的沉重,她撑起身子走到桌子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冷茶入口,自胸腔散开,冲散了些胸口囤积的郁结。

    这让她清醒了不少,她用手指轻轻扣敲着茶杯若有所思,长长的指甲与杯子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

    她听着声音若有所思,良久,手指停了动作,她透过窗子向外望去,迎着微风整了整衣衫,踱步向外走去。

    众人发现李萱失踪的时候,立即调配兵马向中天天柱的方向赶去。

    北之奕一定清楚,以他现如今的能力,按照原定的次序去毁那两大天柱,定然比登天还难。

    可若他以李萱的生魂作引,以内外感应撼动中天天柱,那么另外两大天柱必然难以支撑,轻则无力再护中天天柱,重则轰然倒塌,天地合一。

    可一旦以生魂作引……李萱她……

    此前北之奕没有十足的胜算,不敢拿李萱冒险,如今退无可退,极有可能放手一搏。

    青翎已经顾不得多想,急忙带人赶到中天天柱的所在之处。在她抵达之时,北之奕早已携着昏睡的李萱,与君浮对峙已久。

    “北之奕,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趁大错还未铸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北之奕冷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哼,当年你们杀害阿莲的时候,怎么没人想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们尚且残暴不仁,不愿回头成佛。到头来又如同圣人般在这与我说教。简直厚颜无耻!”

    青翎怒道:“阿莲献出生命,是为拯救苍生!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怎能说别人残暴?!”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们杀了人,说是为了天下苍生。别人杀人,便是罪大恶极!佛陀尚且言说众生平等,为何只有你们的命精贵,我的比较却命如草芥,活该被你们糟蹋!既然众生平等,便理应生死同舟,又何来舍弃一个而保全多数的道理!你们与我说什么回头是岸,可佛陀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万事万物皆是因果所致,既然牺牲阿莲让苍生多活了这么久,如今我不但要你们还回来,还要为此付出利息!”

    北之奕疯了一般拿着短刀向自己的手掌划去,血光飞溅之间,衔着笑意的表情缓缓停住,换上了一副阴沉的表情。

    起身抬掌之间,飞身到中天天柱中央,赤红的鲜血随着手掌和天柱的摩擦,而在白雕龙纹的中天天柱上留下了一道数十尺长的血痕。

    祭天。

    北之奕将自己献祭给天地,以性命为代价,使天地合力,共同将中天天柱毁灭。

    “北之奕你疯了!”

    青翎一行人在结界外奋力拍打着结界,试图打破结界,或是让里面的人停下来。

    此时的北之奕面露凶光,满眼血腥,暗沉的脸色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薄雾。

    待到整个中天天柱都充斥成红色,手中的短刀随着他一同摔落到地,激起了地上层层的灰尘,惺惺松松地铺到了李萱的脸上。

    “阿莲,很快,你就会回来了……阿莲,我为你除去了这天上地下所有的阻碍,再也没有人,能够以天下苍生相胁,逼你自愿囚于天柱。”

    他撑着半个身子爬到李萱的身边,伸出粘满鲜血的手,轻轻触碰着她的眉眼。

    “阿莲,今后没有我护你,也再没人敢伤你半分……”

    仿若有感一般,李萱的睫毛动了动。

    “阿莲,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明知道你不想,我还是这么做了……阿莲,你不要怪我,所谓相思成狂,我只是,比起苍生,更爱你……”他想了想,又笑着说,“我倒宁愿你恨我怨我,这样,你便不会像我这般……”

    他终还是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完,手指轻轻滑落,随着身体倒了下去。

    这个筹谋万年,叱咤风云的北荒神君,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

    随着他的倒下,天地间突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声一声的响雷重重击打在中天天柱之上,那附着在天柱上的血水如同受了感召一般,突然呈现出黑色,与天雷共同发力,将天柱震出一道一道的裂痕。

    随着裂痕的深入,有白色的光从裂痕的缝隙之处透露出来,由弱变强,渐渐变得晃眼起来。

    李萱的身体慢慢升起,仿佛要应和着中天天柱的炸裂一般。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阿莲的元识就被李萱的生魂给感召出来了。”寂萝急道。

    其余几人也都露出担忧的表情,各怀忧虑,双手继续发力不断地攻击着结界。

    终于,在李萱即将被中天天柱的力量吸引过去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上方传来,生生撞裂了结界。

    一条赤红的龙盘踞在天柱上方,龙角因剧烈的撞击而折断,龙尾盘卷着李萱,与中天天柱的力量拉锯着。

    青翎等人顺势而上,甩过长鞭铁链长绸等一切能拉住李萱之物,卷上李萱的身体,向天柱的反方向拉扯着。

    “赤茗!坚持住!”青翎说这话的时候,赤茗的体力已经慢慢赶紧,渐露疲态,却一直死死地卷着李萱。

    他艰难的伸出一之龙爪,撑着力气向龙身抓去,一声烈吼之下,他的龙筋生生被自己剥离出来。

    “赤茗你干什么!”

    众人呼喊着,他却仿佛听不到一般,强撑着将龙筋的一头捆在李萱身上,另一头甩向远处的石山,做完这些,他再无力气支撑,整个人重重的落了下去。

    堕龙。

    龙失筋者,如马失前蹄,提线木偶断了线一般,虽性命犹在,却再动弹不得。

    就在这一刻,李萱醒了过来。

    “赤茗!”她大声地呼喊,极力的想要靠近赤茗,身体却半点不受她的控制。

    青翎被眼前的场景骇住,赤茗以龙筋将李萱和石山捆在一起,给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片刻过后,天魔两界纷纷带兵赶来,太上天帝白泽现身,以天地灵气为引,造出一道结界罩,罩在了李萱的身上。那股撕扯的力量终于停下来,李萱挣脱了束缚,向赤茗踉跄奔去。

    “赤茗!你醒醒!你别吓我啊赤茗!”

    李萱的躯体虽被罩住,暂时阻断了中天天柱与她的感应,但中天天柱此刻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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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未艾介绍:
一朝入魔,累世难归。
她处天宫之中,受天女之尊,却是他们逆转天命所换。
逆天而为,触动生死之盘,天劫将至,万物俱毁。
再回首,观三世因果,一切恩怨情仇,俱已放下。
她与他,终究是一念之差,殊途万载。
【已完结,新书《九溪赋灵》连载中…】浮沉未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沉未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沉未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