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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艾i     浮沉未艾txt下载     浮沉未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北之奕战梼杌救李萱

    见赤茗脸色不好,她也懒得与他多做纠缠,“你放心,人界的时,我今后定然会只字不提,不会让您难堪。至于婚约一事,既然小公子能欣然答应,相必定有法子解决,我便等着您的好消息,不再多做叨扰了。”言罢便走,再不看他的脸色。

    “二公子,这么多年,我不相信你半点也不明白的。”李萱见那说话的女子一身淡紫,竟与自己的穿着十分相似。“紫菀除了公子已再无依靠,这些年来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能让公子多看上一眼,公子……”

    发觉北之奕的目光像别处看去,苏紫菀也随着视线回过头去,恰看见在一旁看热闹的李萱。

    “你怎么在这?”

    李萱未想到这女子认得她,微微诧异地抬了抬眉,“恰巧路过,无意偷听,惊扰了两位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了笑,正准备离开,却被北之奕叫住。

    “还未来得及恭贺谨萱仙子受封,怎的就着急离开了?”

    仿佛是怕李萱真的留下来,苏紫菀急忙叫了声“公子”,却被一个警告的眼神拦了下去,苏紫菀不敢顶撞北之奕,只好不甘地将话都咽了回去,将怨气都算在了李萱的头上,临走前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得,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坏了别人的好事。

    “这美人伤情,我看着都要心疼了。”

    “你不若多心疼心疼你自己,赤龙一族小公子最是放荡不羁,可他偏是赤面的心头所爱,为求与乐虚结下这段姻缘,赤龙一族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不过能选到你,也实在是无奈之举,故而对你这位未来媳妇,怕是有万分的不满也不止。”

    不用他说,就看赤面龙王当时看她的眼神,也知道他对自己不甚欢喜。

    “赤面为何执意要与乐虚结亲?”

    北之奕轻笑,“这就要问你的那位好师兄了。”

    这天界的神仙在争权夺势这方面,可比人界那些官宦有过而无不及。

    “不论怎样,我对赤茗还是很放心的,我相信他,不会乖乖地将我这位臭名昭著又徒有虚名而无什么本事的小仙娶回家。”他这人什么都要最好的,连逢场作戏的美人也是如此。

    “最好如此。”北之奕面无情,令人看不出喜怒。他想让李萱位列仙班,今后上下通达,也好办事。本是轻轻推一把的事,他料以赤茗的性子定然会拒绝,到时无论怎样天帝也会对李萱多加封赏以示补偿。却没想到他竟欣然接受,当真是令他意外。

    不过李萱顺利获封,对他来说到底也算个好事。

    “那位天女,你去见过了?”

    李萱的脸色略微变了变,“见过了。魔君寂尘对她甚为看中,师兄似乎在计划着带她离开魔界,不过看上去仿佛不是那么容易。”

    “末法末劫,她也是时候该出来了。也罢,我便帮她一把。”

    “我不知道你的计划之中,对他们到底如何安排。也不知道你与我说的这些事情有几分真假。我只有那么一个要求,请你记住。”

    “你放心。”北之奕默然,思量了一会儿,将手中的折扇递给李萱。“三界十族之内,只要你需要,可调动我的一半势力。这也算给你吃一颗定心丸,你我需彼此信任,方可在这乱世之中为自己的心愿寻一条路。”

    李萱接过折扇,面露诧异,心中却对他的话半点不信。

    以他的智谋,怎么可能将宝全部都押在她的身上?

    “待这边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两人为避讳分道而行,刚行不远,北之奕便听到一声尖叫传来。

    西方有兽焉,其状如虎而大,毛长两尺,人面虎足,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后被西海水君收服,名梼杌。其生性凶悍,硕大无比,尤厌紫色,见则必攻......

    今日李萱穿的......不好!北之奕大惊。

    回头之际,那兽已将她扑倒在地,她的右侧有鲜血涌出,两淡紫的衣裙染的发黑。

    梼杌得意的晃了晃犄角,扑腾两下抬脚就要向她踩去。

    这一脚若是下去……

    北之奕来不及多想,唤了长戟就向它的头部扎去。

    那兽虽长得硕大,行动却是灵敏至极,轻轻一闪便让他扑了个空。

    不过好在它注意到了危险的存在,一时来不及向李萱再次进攻。

    “怎么样?“他与梼杌颤抖,来不及看她的伤势,只远远询问一句,见她撑起身子摇头才放心地与梼杌继续打斗。

    这方声势浩大,撞山击石,好不凶险。此处离朝会殿极近,殿中的人听闻此方声响,纷纷出殿来看个究竟。

    北之奕立于李萱之外的十数尺,见长戟几番都未能刺中梼杌,便随手一挥,将长戟化作一条紫色的长丝带,晃动着将梼杌吸引过来。梼杌见了更加炫眼的紫色愤怒无比,刨着蹄子就向他进攻而去。

    李萱是知道这梼杌的力气的,见梼杌飞奔攻向北之奕,她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北之奕!”就在声音发出的同时,北之奕手中的长丝带赫然变回长戟之状,刺进梼杌的鼻孔。

    梼杌哼哼叫了几声,突然倒地,痛苦的扭曲了起来。

    “你怎么样?伤哪了?”北之奕疾步走到李萱身旁,将她扶靠在自己肩上检查伤势。

    “无碍,就是肋骨好像折了两根。”因着失血过多,她的脸上已见苍白之色。”它的命门......在鼻孔?“悠悠地,她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还没死,毕竟是西海的神兽,只是下了些药。”

    此处离朝会殿极近,殿中的人听闻此方声响,又闻梼杌声声嚎叫,纷纷出殿来看个究竟。

    ”九曜看管不利,使梼杌伤了两位仙友,请天帝责罚。“九曜神君见是自家神兽跑出来伤了东海的儿媳妇,吓得立即跪下去请罪。

    “谨萱仙子如何了?”天帝见地上血迹重重,眼神一敛,不悦之态已跃然脸上。

    李萱摇摇头刚欲开口回答,北之奕却是将她横抱起来,替她答了,“被踩断了两根肋骨,伤及肺腑,失血过多,小神先带她回去医治,这里就交给诸位了。”

    天帝点了点头,吩咐司医神君随行看护。

第四十八章 戏精赤茗

    “慢着!”赤茗匆匆赶来,“我赤龙族未过门的媳妇,叫神君带走怕是不妥。”

    北之奕脚下一顿,“小公子也说了是‘未过门’的媳妇,既然还不是你赤家的人,我带走又有何不妥?”

    “天帝亲赐姻缘,难不成神君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了吗?“

    赤茗虽然胡闹了些,可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北之奕虽关心则乱,但未免口不择言了些。

    果不其然,两句话便让天帝的神色肃然起来。

    “谨萱仙子果然名不虚传,娇弱媚然,惹人生怜。莫说是男的,就连我也要被魅力所折服了。”鎏晶仙子的声音缓缓传来,李萱窝在北之奕的怀里神色一动,丫的,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只听那柔声柔气的语调继续说道,“小公子当早点习惯才是,毕竟夫妻一体,今后的包容是少不了的。北荒神君也是,这些年甚少参与天界之事,何苦要为些小事与仙友不睦?就算忧心,也不该什么人都往自己府上带啊。”

    人都说娶妻要娶贤,她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你媳妇爱勾搭人,成亲以后今日这档子事少不了。

    表面做着劝和的和事老,实则一股满满的讽刺之意连傻子也听得出来。

    “鎏晶!”首辰星君微微愠怒,低声呵斥一声。

    她二人不出声还好,这一出生那两个“瘟神”齐齐向这方看来。

    “那依鎏晶仙子的意思,本君应当将她送到东海或是乐虚,任她在沿途失血而死吗?”

    众仙窃窃私语,他将李萱带回府上确实不妥,可这乐虚和东海一个比一个的远,瞧那仙子那副样子,怕是不太现实。那鎏晶仙子本就与这位谨萱仙子有些过节,这时候说这话未免太……

    “小仙没有这个意思。”鎏晶解释道,“纵然不是乐虚和东海,这天界之中也有不少的地方,神君急急将人往自己的府中带,难免引人遐想。”

    “仙子说的是。那不若就让谨萱仙子在首辰星君府上修养吧,首辰星君与谨萱仙子是旧识,定能好生照料,不知星君意下如何?”

    天界谁没听说过首辰星君与李萱的那档子事?此言一出,果真鎏晶仙子的脸色变了变,面色凝重地看向首辰。

    “救人当救急,神君发话,小神自当要提个方便。请随在下来。”毫不犹豫地应下,看也不看鎏晶一眼便带着北之奕回了星君府。

    这世上除了李萱和首辰星君,最了解他们这段情事的当属是赤茗赤云凡本人了。他凶狠狠地瞪了鎏晶一眼,“鎏晶前辈果真度量非凡,首辰星君娶到仙子真是福气斐然,云凡佩服。”言罢便急急地也朝星君神邸赶去。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算了,你她娘的还砸老子的脚?!

    这帮年轻人的心思天帝再清楚不过了,他与宴伍道对视一眼,双双无奈摇摇头。

    李萱的伤算不上多,但难在重。梼杌下手极狠,且不说五脏六腑的内伤,就是那两根肋骨也是要花上一段时间将养的。

    止血,上药。一段段雪白的纱布被血染得通红,令人看了心惊。

    李萱却是一直清醒着,清醒着接骨,清醒着排除五脏六腑的淤血。

    “神君,星君。”司医女君包扎完毕,从内室走了出来。

    “劳烦女君,谨萱仙子如何了?”首辰星君赶在前面急急问道。

    “无大碍了,只需修养一阵子便可痊愈。只是这二三个月需得精心调养,不能使什么力气。她的心脉本就不太健康,这下受到重创,又加之惊吓,头三日夜里需得用灵力护着,以防过早衰竭。”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内室的人,心疼得摇了摇头,“这年轻轻的,怎的得了这样严重的心疾……诶?!小公子,她还在休息......”

    赤茗未等她说完便闯进了内室,本想好好对她训斥一番,却在见她虚弱苍白的脸色后不自觉地软了语气。

    “之前一直将养着,分明好了不少,怎的又严重了?”

    “我这心疾,养与不养,不都是那样吗。倒是你,应当庆幸才是,我这病弱的身子,且不说能不能顺利过门,纵然过门,你也可大大方方地沾花惹草,旁人也说不出别的来。”

    毕竟高门望族,他又颇受期望,一个难以生养的女子,终归不会受太多重视。

    “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他柔声呵斥。

    李萱愣了愣,似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觉自己的话不对,便改了口气,“本公子若想沾花惹草四处风流,与你这身子好坏可无甚干系。”

    北之奕与首辰星君也走了进来,赤茗考虑到首辰此前对李萱的所作所为,不免义气附体,又同情起她来。

    此刻当着首辰星君的面落她的脸面着实不够义气。想到此,他的眼中又铺满柔情,缓缓走到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脚。

    “不过既是要娶你,我自当要改改原来的恶习。外面花草再美,又哪里及你的万万分之一?旁人对你诸多说辞,可我对你却是了解的。你我人界数年,几遭生死相随,这情分又岂是旁人可比的?旁人不懂得珍惜你,我却要将你奉做珍宝,融进心里。“

    李萱观他这虚伪的嘴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好一张帅脸,怎的说出话来这般油腻。

    他的用意李萱自是明白的,她想说他其实没必要这样,却又听他继续说道:“你我还年轻气盛,区区心疾,不愁无法生养。再不济,还有上万年的光阴,细心呵护,总会好的。这治愈心疾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心补心,今后余生我定会真心相付,再不让你伤心半点。”

    得,越说越上瘾。

    “不过借酒消愁的习惯,以后当真是要戒一戒了。”他又突然严肃起来,“今后你有任何伤心难过的事都可以对我说,有人欺负你,我便替你讨回来,你与我在一处,今后便再无烦恼苦楚。”

    ......

    赤茗说了很久,发觉身后一直无半点声音,不禁回头看去......哪知身后空空如也,未有他与李萱二人。

    “人......人呢?”

    “早走了.......”

    “那你不告诉我?!”

    “我......尝试过了,没插上话......”

第四十九章 边地

    惊蛰刚过,魔界的气温愈发阴冷起来。寒风夹杂着飞雪卷入室内,将室内稀有的暖意吹散殆尽。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连个门也不敲。“青翎被突然闯入的胡一多吓了一跳。

    ”天帝给李萱赐婚了。“

    “给李萱赐婚?跟谁啊?”

    胡一多掸了掸长袍,坐下来灌了口茶。”封谨萱仙子,赐婚东海七皇子。“

    “赤云凡?那个赤龙族的小公子?”

    因着与天族皇家的忌讳,故而在天界称他为七皇子的人极少,但天界以外的人,为表对赤龙一族的尊崇,大多还是唤他一声七皇子。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的慌张而来,还一脸愁容?”青翎将门关严实,捏了个诀清了满屋的残雪。

    “你怎能说是好事?那赤云凡是出了名的风流,他爹赤面老龙又是出了名的追名逐利之徒,李萱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说的义愤填膺,仿若与他有多大干系一般。

    “我倒不知你几时与李萱如此熟络了?”青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心中不免对他的心思揣测几番。

    胡一多看见她的神情就只她在想些什么,不免无奈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与那丫头差了上万岁!”

    “那你急什么?她师父她师兄都没急的事。”

    “我哪里是为她着急?我这是为你着急!今日不知是谁喝多了酒,不小心将酒水洒进了西海神君坐骑的食槽里。那梼杌饮多了酒不受控制,李萱今日又恰巧穿了它最为厌恶的紫衣。”

    “她受伤了?”青翎皱眉,心中隐隐担心起来。那西海梼杌可是出了名的凶兽,以李萱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要吃上一番苦头。

    “听说是伤了肋骨和五脏,侥幸捡回一条小命。”

    青翎闻言放下心来,想了想还是没有想通,”她既无甚大碍,为何又说是为我着急?你有话能不能一次说个明白?“

    “我这不是正要讲吗,是你总要打岔。”他缓了口气,又讲道,“千钧一发之时将她救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北荒神君,北邙帝君的亲儿子,那位与你有着数世姻缘的北之默的亲弟弟--北之奕。“

    听到这个名字青翎的心不禁颤了颤。

    从前她在天宫时对他不太了解,几次交流,只觉此人心机颇深,周正的皮相下透漏着一股阴柔之气。

    若说他是胡一多的弟弟还像些,与当年的北之默、现在的君浮相比,当真是千差万别。

    不过令她更为惊讶的是,上次见他,此人已有堕神之兆。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该差不多到时候了吧。

    胡一多特意提及他,其中的意思她也猜到几分。可若说他与李萱有牵扯,她还是不太相信的。

    “会不会是误会?以李萱的性子,应该是不喜欢与这类人相交的。也许北之奕只是恰好路过。”

    “可以北之奕的性子,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与梼杌大战。那可是天帝认回女儿的日子。”见青翎动容,他又继续说下去,“他非但当众将李萱抱起,还欲将李萱带回他的神邸去疗伤,幸好赤云凡突然赶到,二人僵持不下才折中送去了首辰星君府中。”

    青翎听得脑子有点乱,不过不用深想,她也明白这是一个什么路子了。

    “北之奕......他为何会对李萱感兴趣?还有首辰星君,就算折中,又为何要折到他那里去?”

    ”第一个问题才是你应该关心的。北之奕为何会对李萱感兴趣?据我所知,这些年他虽表面不参与三界诸事,可背地里却没少笼络各方势力,就连没落的上溪公孙氏,他也一直在用。上溪公孙氏与天族的旧怨人尽皆知,他既敢重用公孙氏,必定是有着与天作对的打算。“他说着叹了口气,“可惜了,若是心性稍微好些,说不定我能与他有缘做一场朋友。”

    “你似乎对他的评价极高,那你对他的了解又有几分?”

    “三分。”

    青翎愕然,“你的消息情报网那么厉害,对他的情报只有三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想就算是他的亲生父兄,对他的了解也未必超过一分。”

    能获他如此评价的,怕是上天入地也就只此一个了。

    ”他集结各方势力,是安的什么心?“

    ”好心坏心,总归与我们不是一条心,是以我才说,可惜了。“

    ”这三界总归要来一次大换水,到时是人是鬼,自见分晓。“

    ”也对,斡竹那边的时日快到了,你这边也该抓紧些时日了,清河那边已有些不耐烦了。“

    ”我也想快点。“青翎无奈摇头,”可我若走早了,难免打草惊蛇,引起各方防备。“

    “下月十三,天世子大婚,我们应当送上一份贺礼。”

    “不若将魔族边地打下来,作为送给斡竹的贺礼,如何?”

    胡一多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赞同。她与斡竹的情分他是知道的,红玖菱以天女身份与他结亲,名义上说是女嫁男,可实质上算得上是男入赘。红玖菱与花神红萼争权夺势之心已昭然若揭,她的心又不在斡竹身上,以斡竹的性子,婚后的生活只怕不会太好过。

    只是......”魔族边地,是否太贵重了些?“

    要知道,魔族边地乃是魔界通往各族的重要枢纽,其防卫属最上层,若想攻破,势必会牺牲大量兵力。

    青翎知道他的担忧,却没有半分改变主意的意思,”去办吧,左右早晚都是要做的。带攻下边地,我们便可有恃无恐。“

    ”什么有恃无恐啊?“

    寂尘突然推门而入,吓了他们一跳。

    青翎斜眼,今儿怎么都不敲门......

    “今日出门,恰好路过碧萝斋,想起你爱吃笋蒸鲤鱼,就给你带了条回来。”他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的热气缓缓流出,弥漫在他的脸上。

    看他的面色不错,想来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青翎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嗲怪地看了胡一多一眼,“我说什么来着,我在这里挺好的。以魔君地为人,我大可有恃无恐,你更无需为我担心。”

    寂尘今日仿佛心情颇好,难得一回好脸色地对待胡一多,拿了箸子叫他一起吃。

第五十章 真相

    大张喜逢天之阙,九天阊阖庆今开。

    四月十三,这是天帝亲选的良辰吉日。

    银汉明星回,玉堂云气霭。燕舞雕梁曲,琼筵香气和。

    红纸红布红绸连成了片,放眼望去,连边际都看不到。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成为新妇,今日以后便再梳不得从前的发髻。

    想不得从前的人。

    “天女真长了一张可人的脸,这喜妆一上呀,真真能将众生都给倾倒呢。”

    喜娘嘴里不停念叨着吉祥奉承的话,红玖菱却无心与她应承。

    每个女子大概都希望自己这日的喜妆是化给心上人的吧,这一身的华服再喜庆,也掩盖不住周身的悲戚之气。

    “怎么?后悔了?”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吓了她一跳。红萼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原本为她梳妆的喜婆已不见了踪影。

    “母亲怎么来了?”

    “虽说你已贵为天女,可作为你的母亲,我总归要在你大婚前来看一看你。”

    红玖菱淡笑着握过她的手,“母亲这是什么话,您到什么时候都是我的母亲。”

    红萼缓和了神色,拍了拍她的手,“我看你方才神色悠悠,可是心生悔意?”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难免心有慌张罢了。”她背过身去,故作放松地拾起青黛,对着镜子描了描眉。

    “你若心中尚有遗憾,现在返回还来得及。待到大礼一成,可就什么都晚了。”

    “反悔?若现在返回,母亲与我要怎样向那位交代?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有怎有后悔地余地?”

    “也罢,左右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过斡竹不比他人,是天帝早早就养在身边的接班人,你虽已贵为天女,在他面前也需将你那些个心思收敛一些。”

    筵开吉席,琼觞玉露,舞乐仙姿,鸾凤和鸣。

    斡竹红冠红衣,身骑白色独角兽从天而降,将竹林里的鸟惊得飞窜。

    “大喜得日子,你不去迎新娘怎的跑到了此处?”东离越正在他新修葺的小院与青许品茶,看见斡竹突然从天而降,不由诧异一番。

    “绮陌呢?绮陌在哪?”

    “天世子糊涂了,大天女已身故近千年,今日你要迎娶的,应是在天宫等你的二天女。”

    “我要见她,告诉我,她在哪?”仿若没听到东离越的话,他继续追问道。

    他的样子有几分失魂落魄,原本整齐的束发都因急促的情绪而染上了汗水,发丝根根吹落,紧紧贴在他的脸颊。

    “大婚之事已敲定有一阵子了,世子总不是要临时反悔吧。”

    斡竹冲上前去想要抓住东离越,却被急急赶来的灵官给拽住。“世子啊,这大喜的日子,您怎能乱跑?”

    东离越见有人来,匆忙给青许递了个眼色,挥袖覆了面庞走进屋去。

    “这是她送你的贺礼,送去天界有诸多不便,恰好你来了,便一路带走吧。”

    “这是什么?”他愣愣接过盒子,打开是一块令牌和一封信。

    凭此令牌,可号令魔族边地一半人马。

    他面带疑惑还欲细问,便被青许拂袖迷晕了过去。

    那灵官将他赶紧扶住,刚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见青许拂袖而去,理都没理他。

    魔族边地一场大战,因着寂尘身处西地平乱,又有清河主攻,青翎内应,本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却因寂尘的提前赶回出了些差错,以致两军战况紧张,幽冥诡楼不得不借调别处的兵力才堪堪险胜。

    本来青翎可在战乱之时随清河离开魔界,可却被急急赶回的寂尘拦了个正着。

    “你也言我待你不薄,你怎的还做出这种事情?这些所谓的权势,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他沉着眸子,看她神情愤怒又痛楚。

    “你将我关在这里,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可我以为你至少会顾及我几分,我当上次逼宫只是你的恨意未消,我将你留在身边好生照料,总有一天,会使你心中对我的怨憎消弭。”他顿了顿,一步一步迈向她,“母后已经死了,欠你的那条命她已经还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真要看我一无所有你才甘心吗?!”

    他的手紧紧扣在她的肩上,将她的肩膀捏得生疼。

    “你欠我的,怎么就算还清了?“青翎嗤笑,”你的母亲夺了我的父亲,引起天魔大战,我的母亲因此郁郁寡欢,含憾而亡,这难道不是你们母子造下的孽吗?!这魔界本就该是我的,我才是魔君之位名正言顺得继承者!而你,又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子上号令群魔?!”

    寂尘轻笑,“你知道为何你请出了予常,却仍未能动摇我半分吗?”

    “日久生根,自然是难动摇的。”

    “那是因为我的身上本就留着魔族宗室的血!”

    青翎被他这一句话惊在原地,“你说什么?予长老分明与我说了……幽冥诡楼的情报网从未出过错!”她讽笑,“左右我还在你的手中,你没必要与我扯谎。”

    “正如你所说,你的命都在我的手里,我又有何必要扯谎来骗你?不过是为你解惑罢了。”他缓了缓神情继续说道,“你可记得当年你来魔界取衍息珠,大战血龙时的场景。”

    她自然是记得的。彼年她仍是天女,初出茅庐不知外面险恶,只身一人独闯魔界,入血潭盗取衍息珠……青翎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想起来了?魔界血龙,非宗室血脉,必伤。你踏入血潭,那血龙可对你留情半分?而我,又是如何毫发无伤地将你从血潭带回?”他看着青翎逐渐恐惧地眼神,脸上地讽意更浓。“嗯?怎么不说了?那血龙为何不伤我?”

    “不……不对,那血龙看见我时分明露出了不同地眼神,手下留情……它有的!它与我对视以后,分明降低了攻势。若非我留着宗室血脉,它又为如此?还有你,朝鸱分明说你血统不纯,才迟迟无法修成魔根……”

    “那是因为你魔根深种,它敏感万分,嗅到了你身上的魔气,将你错当成了与它一样至高无上的魔!它将你当成了同类!而我,并非修不成魔根,而是因着她的私心,一直压制罢了。”

    青翎恍然。怪不得他袭魔君之位以后突飞猛进,夺回大权不说,还令众魔如此信服……

    可他说自己不是寂睚的孩子……那她的生父到底是谁?

    “我的父亲,是魔界的宗主,是老魔界寂睚的亲生弟弟,老魔君故去之时身下无一血脉,我作为宗室正统血脉,继承君位有何不可?倒是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相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既然知道,上次为何不告诉我?为何不说?……那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你那位高贵的母后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他笑的轻松,俊朗的笑容之下,却尽是残忍的神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母后都不知道?”

第一章 宿命,决裂

    青翎还未得到他的回答,便被随之而来的公孙成染击倒在地,一口鲜血喷到了地上,晕染了衣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你?”公孙成染离开魔界以后,她曾派人去监视她的行踪,但那人一去不回,她便知出了变故。

    却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情形下出现。

    “怎么?意外吗?”她一步一步向青翎走去,青翎的视线越过她,看着他身后的寂尘,寂尘一脸淡漠,显然公孙成染的出现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我当真是高看了你们,没想到二位过往如斯,还能再度合作。当真是有骨气的……”的字还没说出口,她便被公孙成染再度打飞了出去,重重撞上身后的大树,再一口鲜血喷出。

    寂尘皱了皱眉,眉宇间仿若有些不忍。

    “够了。”

    “怎么,她杀了你魔界那么多将士,夺你土地,掠你城池,搅得魔界一片大乱,你身为魔君,还要袒护她吗?”

    你,身为魔君,还要袒护她吗?

    谁不知道寂尘得魔君之位得来不易?他自小没有父亲庇护,母亲野心勃勃,大揽权势,为了大权,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扔去苦寒之地。他活着回来,为了魔君之位,为了不再受人摆布,牺牲了自己的童年,牺牲了感情,牺牲了婚姻,牺牲了绮陌,牺牲了自己的母亲……

    他失去了一切,而今手中剩下的,不过只有一个魔君之位了……

    各方势力在他即位以来虎视眈眈,他战战兢兢步步小心,好不容易稳住局势,却还是栽在了她的手中。

    他最爱的人手中。

    此番她调虎离山,与清河胡一多里应外合,先勾结瓦解各部势力,再趁虚而入攻下边地……若非他发觉有异及时赶回,此刻的魔界便是满地尸骨了。

    他为了她,受尽苦楚,日夜折磨。

    他对她无限包容、无限放纵。

    可她却为了那所谓的父母仇恨,连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仇怨,与他反目。

    虎兽尚且有心,可她的心呢?

    魔族死伤众多,若再宽容放纵,他又该拿什么去抚慰那些无辜的子民们?

    “你若发誓,今后自愿留在魔界,无我允许永不离开,我便最后一次,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寂尘!”公孙成染出生反驳,“你若放过了她,今后何人还会对你尊崇?!”

    “这是我魔界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他盯着青翎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你一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青翎笑了出声来,她笑声声声嘲讽,若匕首一般生生扎进他的心里。

    “魔君以为,你我现在还回得了头吗?”

    “既是孽缘,便有亏欠,总要活着补偿。”

    “既是孽,便该早早结束。”青翎支撑着起身,唤出青鳞鞭,抬手向寂尘甩去。

    寂尘侧身躲过,悲凉地自嘲。

    他以为,只要自己尽力补偿,总会抹掉她心中的阴霾。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不是绮陌,她是青翎,她是幽冥诡楼的楼主,能号令三界众多生灵的万灵之主。

    她本就是魔,比他还要诡谲的魔。

    青鳞鞭携卷这天雷滚滚而来,此方因战乱导致守界兽大伤元气,难以支撑天雷的攻击,四下生灵大多落荒而逃。

    “你……消融了仙魔之气?!”

    此前她两股气息相冲紊乱,虽手持青鳞鞭却难以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如今短短一年时间,她竟消融了相冲之力。着实令人大为吃惊。

    青翎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这一年来她未有机会过多动用内力,什么时候体内的魔气大大盖过了仙气,使仙气逐渐弱化,直至消失殆尽,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只一瞬,寂尘便了悟。

    公孙成染却是在他们怔忪的一瞬向她扑了过来,青翎欲躲已来不及,就在成染的剑即将没入她的体内时,一道白光及时将长剑弹开。

    青翎望着白衣飘飘从天而降的人,一时模糊了眼,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我来了。”

    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西无山,魔族血潭,上溪宝库……不管是哪一世,不管他叫什么,每一个危急关头,都是他,手持长剑,立于她的身前。

    “师兄,你来了。”

    最美好的时光,该是归于最初的相遇。

    君浮搀扶住受伤的她,“可有大碍?”

    青翎晃晃头,“无事,小伤。外面如何了?”

    “诡楼的人马已进入魔宫大门,将此处重重包围。”他看了看寂尘和公孙成染,“这二人,你预备如何处理?”

    青翎的心迟疑了一下,她一心想着夺下魔君之位,为他挡下天劫,却从未想过事后该如何处理寂尘。

    “便以他对我的法子吧,关押幽冥诡楼顶层,无我令不得出。”

    “那你呢?是留在魔界整顿,还是回幽冥诡楼?”

    “回吧,夺了大权,此地整顿与不整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好,我带你回去。”就在音落之际,君浮一把长剑刺入她的心脏,一股温热自体内流出,再抬首,君浮已不翼而飞。

    “呵,原来如此。”青翎这才看清公孙成染手中的剑,正是她丢失已久的幻影剑。

    幻影者,可凭空化实物,化你心中所想。

    原来她方才,心中想的是他啊。

    “魔君可是看清了?”

    寂尘眼中腥红,看她的眼神中有失望痛楚,亦有隐忍怨恨。

    青翎了然,原来一切,都是这二人给她设的一个局。

    “我愿意为你只是执念于魔君之位,却没想到,你竟不顾三界失衡,为的只是将我拽下。当年你因我受难,我伤了你,负了你,是我的过。可我的难处,你不是不知。我给了我们机会,亦给了你补偿。”

    青翎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不知我魔界上万生灵,边地三十四城,这满目疮痍,加上一个真相,可平了你心中的怨?”

    明明心中都是万般苦楚,明明都是千般为难,万般苦衷,却偏都是高傲、倔强、别扭的人。

    谁都不多说,谁也不解释,若千年前那般,一个擦肩离开,一个原地悲戚。

    皆是宿命。

第二章 莫测

    青翎醒来的时候,已身处幽冥诡楼。

    寂尘这一次仍旧给了她机会,那一剑刺下去,他不曾阻止,更未救治,但也未再补一剑置她于死地。

    他给了她机会,自生自灭的机会,生与死全凭运气。

    好在她的运气不错,狼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势攻打了魔界,寂尘匆匆赶去,给了胡一多将她救出的机会。

    只是清河大战数日,力不从心,为胡一多断后时,又遇公孙成染堵截,僵持不下,受了重伤。

    索性是逃了出来,保住了一条命。

    幽冥诡楼此番与魔界大战也大伤元气,青翎忧心忡忡。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明明是筹谋了一年万无一失的计划,若非内部泄露,寂尘又怎会警觉如此?

    她一直被困魔界,寂尘应当料定了幽冥诡楼不敢动手。

    到底是什么,让他临时折返,连西部的事都未处理便回来了?

    青翎想起公孙成染,遂又头疼起来。

    “其实你不必忧心将你带出魔界,这计划也算完成了一大半。”胡一多说着,给她递上一杯水。

    “我若想出来,早就能出来。我留在魔界整整一年,为的就是让他掉以轻心。却终归还是差一点。”

    胡一多欲言又止,掏出一封信给她。是天族密报。

    “这次狼族突然参与进来,是受北之奕之命。”

    “怎么哪都有他?李萱呢?还在星君府吗?”

    胡一多沉了沉眸子,“李萱已到北之奕府上修养十数日了。”

    “他是想与我们套近乎,卖我们个人情?”青翎惑然,“可他图什么?”

    “无论神魔仙人,突然讨好无非所为三事,一为权势,二为物件,三为共同目标,志同道合。”

    “他若真想与我们同舟,找君浮搭个桥不就行了?”

    胡一多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他二人虽事亲兄弟,可感情还不如个外人。北邙帝君这两房,向来争斗得厉害。”

    青翎将信纸攥紧,头又开始痛起来。“传信给君浮,让他把李萱带回乐虚。”

    “李萱对我们的事所知不多,北之奕也未表明态度,现在这么做会不会……”

    “比起北之奕对我们的看法,我更在意李萱会不会被他利用。”

    “他若真想利用,何必公开他与李萱相识?隐秘一些不是更好?”

    “问题就出在这里。”

    分明心有所图,却把事情做得如此明显,显然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胡一多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比起北之奕,公孙成染的出现更令我意外。没想到他二人还会再度合作。”他顿了顿,“你此前在魔界可有再见过她?”

    青翎摇头,“起初我见他二人同时出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我后来又回想了他二人的状态,反倒觉得,他们未必是一早就合作的……公孙成染倒像是后来的,她急于证明我的种种目的,挑拨我与寂尘的关系,显然她还未取得寂尘的信任,他们二人的关系,公孙成染若不证明自己,以寂尘的性子是不会与她合作的。”

    “所以你觉得?”

    “若没有旁的势力支持,以她现在的能力,探寻得到幽冥诡楼的消息?”

    “那依你之见,是何人所为?”

    “如今这几方势力的关系,想来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青山逢流水,霭雾遇松竹。

    北荒神君府,恰是仙境中的仙境。

    李萱本在首辰星君府上养伤,由着头三夜有病情加重的风险,故而需要一人时时在身边守着。

    见她身边没有仙婢,赤茗便自告奋勇守她三夜。

    由着在别人的地盘,这二人在第一夜相处得还算和平,可到了第二夜便发生了争吵,生生将她的心疾气严重了。

    北之奕还算讲义气,当即便将她接回了自己府上,一照料就是十数日。

    当然,这都是她醒了以后得知的。

    她的心疾发作了十数日,她便昏睡了十数日,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却发现北之奕已不在神邸中。

    这次大病承了他的恩情,这让李萱心里十分地不输入。

    她知道他心中所图,故而对他的施恩于心不安。

    踱步走至一溪流旁,闭目静思,潺潺的水声渐渐平息了她心中的不安。

    “姑娘好雅兴,不好好在屋子里养病,竟跑到这里来闭目养神。”

    李萱睁眼,见这一身紫裙,恰是天女归宗那日与北之奕在树林里纠缠的女人。

    不,确切地说,应当是妖。

    当日未曾留意她身上地气息,今日才发现此女周身透漏着浑浊的黑气,纵是耳上挂着以隐珠制成的耳坠,也难以掩盖得住。

    “你也是好雅兴,穿得这么隆重在这山水之间行走,也不怕被树枝给刮坏了。”

    她阴阳怪气,李萱也懒得理她,继续闭目体会山水之气。

    “这里美吗?”

    “美则美矣,但这人工改造的痕迹太重,缺少了些灵气。”

    --雅气十足,便是因为十足,故而显得人造痕迹太重,缺了些灵气。

    苏紫菀怔忪,脑海中那句男声响起。

    同样的话,百年前这神邸刚建的时候,北之奕说过同样的话。

    这两人……倒是有默契的很。

    “姑娘既走到这儿了,何不再往前走走?”

    李萱微微诧异,“我瞧着前面快到了尽头,难不成还有风景?”

    “柳暗花明又一村,姑娘自个儿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刚抬脚,仿若想到什么,对苏紫菀笑了笑,“见了两次,还不知姑娘芳名?”

    “苏茹,苏紫菀。”她玩味地笑着,打量着李萱的反应。

    李萱的心往下沉了沉,苏茹,苏紫菀,魔界前护法苏篱之女。

    她本该死在大梁,怎么会出现在这?

    “怎么?吓到了?”

    李萱不动声色地抬眸,缓和了神色,“可惜了。”

    “什么?”

    “若是那日你晚走一会儿,怕是那梼杌攻击得就是你了。”

    李萱不等他反应便转身离开,向她所说的柳暗花明之处走去。

    苏紫菀没有骗她,她原以为这边没有路了,待离近看才发现一条小路。

    小路两旁是两排茂密的相思树,尽头是一个莲花池,池中养着一株红莲。

    而池塘边上……是一座墓。

    “吾妻阿莲之墓。”

第三章 罪孽

    是了,这便是北荒神君府邸的禁地,阿莲的墓穴所在。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北之奕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李萱抬了抬眉,果然,苏紫菀叫她来这处禁地,是早就算好了她会被北之奕堵个正着。

    “你的那位苏美人大概是以为我对你有意思,引我到此处,大抵是想让我死心。”

    他听李萱这么说,非但没怒,还缓和了神情,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包紫薯膏,朝她晃了晃,“要吃吗?”

    李萱也不客气,顺着石凳就坐了下去,“既然你都开了口,我总不好拒绝你,那就勉为其难,陪你吃点。”

    说着从乾坤袋里掏了一壶酒出来。

    “这鲛丝乾坤袋世间少有,珍贵无比,竟被你拿来装酒,当真是奢侈。”

    “没办法,谁叫他们一个个的看我那么紧。”她边吃边指了指酒壶,“上好的兰芷酒,要不要尝尝?”

    北之奕也跟她毫不客气,伸手变了个酒盅,自拿起壶往里倒了一杯,“你都吃了我的紫薯膏,我自然要喝你一些酒水。”

    李萱没他这么“风雅”,毕竟是在别人的坟前,纵然她再不拘小节,这胃口也难有多好,吃了几口便放下,“神君今日,总不是特意出去买紫薯膏的吧。”

    “还真是。阿莲爱吃紫薯,我每月都会去人界买来给她。不过人界沧海桑田,这紫薯,早已失去了当年的味道。”

    北之奕的话着实令李萱诧异了一番,两万年光阴,每月如此……

    “很可笑吧?买紫薯膏这样的小事,已渐渐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阿莲在时,最喜欢吃的就是紫薯膏,可我却觉得紫薯味道寡淡,配佳肴显得甜,配素斋显得淡,配美酒又觉着腻,对这紫薯膏是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当年性子霸道,我不喜欢,便也极少让她吃。”他笑着为自己添了一杯酒,嘴角挂着淡笑,眉眼却布满了落寞,“这些年午夜梦回,每每想起没陪她吃过一回紫薯膏,难免觉着有些遗憾。”

    这下李萱更吃不下去了。

    敢情他给他媳妇买的供品被她给吃了?!

    李萱打了个哆嗦,越来越觉着此地阴飕飕。

    “你呢?”北之奕突然问她。

    “什么?”

    “你来此处,可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她一早便知道这里不该进来,可她还是来了。

    以苏紫菀为由,为自己解了惑。

    在此之前,李萱对他的感情牌一直是半信半疑的。

    “神君神情,令人敬佩。”

    “你这一睡觉的世间,三界局势已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青翎已回幽冥诡楼,你若身体好些了,该抽空去看看她。”

    李萱了然,说了这么多,总算说到了重点。

    “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促成我们的合作,我助她拿下魔界,她需给我和我的人在魔界留一席之地。”见李萱不解,他笑着解释,“你也看到了,我已有堕仙之兆,若复活阿莲,我与她定难再在天界待下去。”

    “这么说来,我也该为自己在魔界留个地方了。”毕竟她也是参与者。

    “你大可不必,到时天地大更,上溪族之罪不会再有人在意,你,可以回家了。”

    李萱的眼睛颤了颤,半晌,又恢复了平静,“算了,人都没了,回不回又有什么意思呢。”说着站起神来抻了个懒腰,“我这性子,就行该无拘无束,四海为家才对。得了,谢谢你的紫薯膏,酒足饭饱,我也该去看看青翎了。”

    李萱轻松地笑着,心里却愈发沉重起来。

    她本是人界羲和国的郡主,父亲李景林逝去的那年,寂萝将她带到乐虚,成为了掌门真传弟子。

    生在富贵人家,父亲是备受尊崇的王爷,她自小便衣来张手、饭来张口,要什么便有什么。父亲去世,唯一的保护伞倒了,就在所有人打算看她的笑话时,她却因祸得福以凡人之躯入了仙门。

    还是最有威望的仙门。

    她是何其的幸运啊!人人都这么说。

    大抵真的是这样。

    宴伍道的心思都在君浮身上,故而对她并不算得上有多严格。乐虚众仙也是平易近人,从未因她的凡人之姿而苛待于她。

    她过得可以说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也只有这反复发作难以治愈的遗传性心疾不停地提醒她,李萱,你没有资格得到这些。

    你早就该死了。

    所有人都知道她来自羲和皇室,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身上有一半是上溪公孙氏的血。

    公孙氏罪人的血。

    若说公孙一族得到天谴是因为坏事做尽,那她该死一万回了。

    那些人起码是为了族人,而她的外公公孙瑜,却是为了他们一家血脉的延续。

    公孙宗室分为六脉,而她这一脉,却是从祖上便有遗传心疾。

    公孙瑜不忍后代受苦,故而四处寻方,以治心疾。终于,他在上古《洛书》上寻到了法子:若医,需以百婴之心伴至炎之兽血,辅龙须炼制,服七十年可断根。

    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獙麒更加至炎的兽血了,待捕捉了獙麒,那一百个婴儿亦备好了。

    七十年,每日亦一百婴儿,断一人心疾便要二百五十五万个婴儿。

    许是杀戮太重,公孙瑜刚刚开始,便被寂尘搅合了。

    公孙瑜认罪伏法,可已经开始服药的李萱母亲,公孙伶却因断药而遭到反噬,心疾加重,一度濒死。以至于后来她嫁给李景林后,竟因心疾发作而早产。

    李景林欲保大人,公孙伶却抓着产婆的手求她保下李萱。

    李景林痴情寂萝多年,为了得到他的心,公孙伶花了不少的心思。好不容易两情相悦,却因为一个她而毁了。

    李景林从未迁怒于她,只是每每看她,眼中皆是对故人的思念。

    如北之奕这般。

    “李萱,我等不下去了。”李景林便是这般,饮了鸩酒去寻了她的母亲。

    在她及笄的那日。

    原来,思念一个人,真的可以叫人抛下一切去死。

    若当年死的是她便好了。

    她常这么想。

    是以她不喜欢北之奕,便是因为他与她的父亲一样,总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第四章 会面

    李萱到幽冥诡楼的时候,青翎刚喝完一碗汤药,公孙景正在为她诊脉。

    要说起来,公孙景算得上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加上公孙成染,上溪公孙氏总是只剩他们三人。

    “来了?”

    “我这一大觉刚睡醒,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不,急忙就赶来看看你。”李萱拿着礼盒向她晃了晃。

    “呦,还带了礼物?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要是你的礼物入不了我的眼,我可是不会收的。”

    李萱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保管你满意。”

    青翎笑着打开礼盒,触眼便是一惊。

    “千年内丹……这是从哪来的?”

    李萱挥手一甩,幻影剑赫然出现在她的手上。

    “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这是北之奕要给你的,正好我过来,就顺道帮他将礼送了。”她顿了顿,“以还他救我的恩情。”

    青翎接过幻影剑,一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系。这剑前几日还在公孙成染的手上,公孙成染又恰是千年修为……

    这个北之奕,下手真够狠的。

    “你之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李萱摇了摇头,“不知道。收礼的人打开之前,传送的人哪敢打开?我是看见了幻影剑,知道那是你昔日的佩剑,故而才兴高采烈地给你送了来。”

    李萱这才拿过盒子仔细看了看,“这珠子是什么呀?我瞧着你好像不太喜欢的样子。”

    “内丹。”青翎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公孙成染的内丹。”

    李萱瞪大了眼睛,手颤抖着险些将手里的内丹掉在地上。

    “内……内丹?!……那你……还收吗?”

    “你都那样说了,我若拒绝,岂不是要你还不了他的那份恩情?”

    听她这么说,李萱暗自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担忧地说道:“我自己的恩情我自己会还,但若因我多管闲事而给你添了堵,师兄他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青翎笑笑,并没有接话。

    “呦!这不是我们的谨萱仙子,未来的龙家小夫人吗!”胡一多摇着折扇走进来,离老远就打趣着她。

    “怎么着?鬼王这是备好了大礼?”

    “大礼是备好了,不过也要等到你大婚那日才好送。”他顿了顿,一把合上纸扇,“不过你的这桩婚事若是不成,那我这大礼可就省了。”

    他的目光虽然戏谑,李萱却听出他在暗指北之奕。

    她被北之奕带回府的事,这会儿三界怕是都要传开了,以她一贯的口碑,那些人八成都在说她勾引神君,心术不良。

    这桩婚事早已不被看好。

    要说这世道也奇了怪了,分明赤茗比她还不着调,各种桃色绯闻也没少传出,怎的最后就谴责她一人?

    虽说重男轻女是古往今来三界十族的传统,是刻到骨子里的习俗,但这世上为难女子的大多还是女子。

    女人啊,何苦为难女人。

    要说还是怪赤茗那斯整日四处勾搭,以他那般模样和家世,世上能有几个女儿家不动心的?

    除去青楼瓦舍的不说,那些女孩大多也是在三界十族有些地位的,赤茗弃了她们却与她这等要啥没啥的人订婚,她们自然是心有不甘的。

    这一不甘,就少不了要多编排编排她。

    如今这势头,这桩婚事大抵真是要黄。

    她想起北之奕的话,他也不想她与赤茗大婚,大抵是因为天界势力交错,与那赤面老龙王非同路之人吧。

    她回想起那赤面与君浮的交情,便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要是这桩婚事真的黄了,那我可就成了个天大的笑柄了。天界是混不下去了,只好仰仗你们幽冥诡楼养我啦。”

    “我还以为你要去北荒神君府邸呢!”

    “你说什么呢!”

    青翎带着笑意看着两人互相打闹,心中一丝异样的情绪缓缓升起。

    她早就知道李萱是个有心思的姑娘,却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心思会用在此处。

    都不是愚钝的人,纵然公孙景再不理世事,也看出了些门道。

    缓缓躬身一礼,便借故离开了观星楼。

    青翎想了想,派人从藏宝阁拿出三颗日光珠和一份魔界地图送了过去。

    三日之后,魔界边地。

    摘心酒楼。

    “原本混乱不堪的边地竟被你几日便打理得井井有条,小神佩服。”

    青翎笑着摆弄着手里的茶具,“神君过誉了,我哪里有这本事?这些都是胡一多打理的,我不过是捡了个现成。”

    “知人善用,人尽其才,也是智慧。”

    青翎不置可否,“我也为身边有这样的人而感到欣慰。我有时甚至会暗自担忧,若我身旁的人,有朝一日跑到别人那里鞠躬尽瘁,我当如何?”

    北之奕一瞬便明了,李萱这步棋,他是走对了。

    “那就要看她鞠躬尽瘁之人与你是否为同路人了。若为同路,无利益冲突,倒也无妨。若为异路,杀了便是。”

    他说得轻松,仿若青翎的与他当真没有一点关系。

    又或者,他根本就不在乎。

    “若是动不了她呢?”

    “这世间鲜少有人真能做到孑然一身、毫无顾忌。既有臣服之人,必有向往之欲。欲者,心之瑕也。审察其所先后,度权量能,校其技巧长短。审定有无及其虚实,随其嗜欲以见其意志。

    若是小人之徒,背弃你,也会背弃别人。可利用其嗜欲引之。

    若是君子,若离开你,也当感念你的恩情,非但不会伤害你,还会在危机之时鼎力相助。这样的人,由她而去便可。”

    说了这么多,言下之意便是:你不够了解她,但你应当知道她是君子而非小人,纵然她为我办事,也对你有利无害。

    “神君叱咤三界多年,当知许多事情,非利益可衡量。许多恩情,会因私情而消散。”

    “楼主掌管幽冥诡楼,几遭生生死死,当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若是生了疑虑,固然在你身边,你又如何再放心地用?既如此,疏离也并非坏事。”

    两人对视半晌,青翎笑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倒是我庸人自扰,给自己徒增烦恼了。”

第五章 血脉

    魔界边地因是与三界十族的毗邻之地,故而鱼龙混杂,形形色色之徒聚在一起,免不了要多些冲突。

    所以这些年来寂尘虽励精图治,却也难改变此处的荒凉野蛮之况。

    胡一多掌管鬼市多年,最懂因地制宜、因势利导的重要性。

    他将边地所有商市按各族分类,分别安置到指定街道,这样一来,边地散落的各类商市便以“族”为单位,分为了具有各族特色十街十道。商市各店之中,以本族人为商贾,根据其族人习惯制定规矩,根据其需求设定交易物,这样一来,各族分类而居,分类而活,自然少了许多冲突。

    人文景观大有改善,可自然景观却非一日可变。

    这风沙漫天,阴风透骨的环境,着实令人头疼。

    北之奕喊了小二,要了两壶酒,“此处阴风寒凉,还是适合喝些烈酒暖身。”

    酒楼喝茶,他一眼便明了青翎的用意。

    挂羊头卖狗肉,正是讽刺他不够坦诚。

    “神君送来的礼物,在下不是很喜欢。”

    “楼主送来的礼物,在下却喜欢的很。”

    “哦?那不知神君是否开心到了可说实话的地步?”

    北之奕缓缓摇头,招呼小二将茶具撤走,只留了一个琉璃火炉,炙烤着壶中的烈酒。

    “还差一点。”

    酒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包厢。

    “来了。”

    紫衣飘飘,掀帘而入,正是早该死在羲和桑绝谷中的苏紫菀。

    身后跟着的,便是狼族少君,狼翌空。

    “神君还真是……出其不意。”

    北之奕淡笑瞥了苏紫菀一眼,苏紫菀即刻受意,向青翎行了个大礼。

    “此前多有得罪,还请楼主见谅。”

    青翎冷笑了一声,“我若说不会见谅,你又待如何?”

    “任凭楼主处置。不过处置之前,楼主不若先看看这个。”

    青翎接过她递来的画卷,入眼是一副绿篱芙蓉图。

    旁有一句:落花雨燕继春至,不若芙蓉依绿篱?

    落款是一个“芙”字。

    “这是?”

    “楼主应当认得这是谁的字迹。”

    青翎敛了敛神色,这正是她母后绡芙的笔迹,“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她虽早逝,但你毕竟与她相伴数年,应当知道,她并不擅长作画。”

    “你想说什么?”

    “此画是我父苏篱所作,自我记事开始,他便常常对画忧思。后来我被神君所救,在他的帮助下,我才知晓了个中缘由。”

    她说着将一个首饰盒打开,里面放置的是一个梨木雕花手镯。

    上面雕的,正是绿篱与芙蓉。

    “这是天后生前的随身之物,极少离身,你应当见过。”

    她当然见过。

    天界锦衣玉食,绫罗珠宝什么没有?可她的母后却一直戴着这个格格不入的木镯,从未摘下。

    是了。绿篱,芙蓉。

    正是苏篱和绡芙。

    苏紫菀见她怔忪,知她仍有疑虑,便又拿出了一个验灵石摆在桌上,利落地抽刀割破自己的手指,滴上两滴自己的鲜血。

    “你只需将自己的血融入,便知真假。”

    验灵石,以血融之,可断灵性,以此界定修行天分。用途甚广。

    但若有两种不同血脉之人将血融入其中,必定会引起验灵石内部紊乱,从而爆裂。

    苏紫菀这是要与她滴血认亲。

    真相就摆在眼前,可青翎却犹豫了。

    恐惧之感如带爪的藤蔓一般,渐渐从她的心底滋生,抓着她的血肉,弥漫了整个身躯。

    她看着验灵石,良久,才将画收好,喝了口已凉的酒。

    “不必了,直接说来意吧。”

    苏紫菀笑笑,“也对,我们的家事,自然要留到私底下说。至于这验灵石,就先放在楼主那里,待哪日楼主感兴趣了,再用也不迟。”

    青翎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身边虽有友人众多,却没有一个亲人。

    然而苏紫菀突然冒出来,告诉她曾经与自己作对相杀的人,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妹妹。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所她所言为假也罢,可若是真的,当年与苏篱那一战,她便是害死自己父亲的罪人。

    若没有她极力促成天魔两界的合作,也许苏篱就不会死。

    不,不……苏篱练就邪功害人无数,怎么可能是她的父亲!

    母后当年分明与寂睚相恋,又怎会与苏篱扯上关系?!

    ……

    她心中有无数的疑问,可此刻却不是探寻的好时机。

    演完了认亲的戏码,北之奕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目的。

    “幽冥诡楼势如破竹,一路攻下魔族边地,险些将魔宫都给占了。此事在三界十族之间传的神乎其神,都言诡楼楼主野心勃勃,现在是魔族,下一个是谁?”

    本来三足鼎立,三个巨头加上十个大族,虽常有冲突,大体上却是稳定牢固的。

    如今幽冥诡楼再度横空出世,成为了比那三大巨头还要霸道的第四大巨头,本就破坏了原本的平衡,现又对魔界虎视眈眈,自然令人有所遐想。

    忌惮,再正常不过。

    青翎明白他的意思,若当日真的占了魔界,那么下一步,便要面对天界与十族的围攻。

    “不若将魔界交给旁的势力代为管理,派你的人前来辅政,其中势力,我只要三分之一便可。”

    “你倒是不贪。不过听你这话,倒像是我已经赢了似的。”

    “楼主尽管放心,后面的事,交给在下便可。”

    青翎瞥了眼狼翌空,“看来神君已经选好人了。”

    “我狼族已无退路,若事成之后得以安身立命,定不忘楼主恩德。”狼翌空说着对她行了个大礼。

    都说狼族残忍凶暴,可这狼翌空却是一表人才,温文尔雅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嗜血的狼。

    倒是个有趣的人物。

    “只图个安身立命吗?”

    “神君曾言,楼主是知人善用之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伯乐。我只需安心跟着楼主,待楼主认可在下的能力,自然会给我实现宏图之志的机会。在此之前,安身立命才是根本。”

    不愧是跟着北之奕混的,一个个的,说的都比唱的好听。

第六章 纠葛

    翌日,幽冥诡楼。

    苏紫菀来访。

    青翎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怀着复杂的心情,接待了她的这位妹妹。

    苏紫菀缓缓道来,为她解了心中疑惑。

    三界皆流传着天后与两界君主的风流韵事,那一场大战,不由得引发世人的诸多猜测,有说天帝夺人所爱的,有说魔君抛妻弃子的,有说朝鸱横刀夺爱的,有说绡芙魅惑君主的……

    其实不然,绡芙当时心中真正爱的,是魔界的护法,苏篱。

    彼年绡芙下界游玩,邂逅苏篱,从此心中便生层层涟漪,再难平静。

    有了心上人的她,又怎会再遵从别人的安排,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怀着不甘的情绪,她偷入魔界,想从苏篱处寻求庇护。

    若非遇到寂睚,她的愿望大抵还有实现的可能。

    可偏恰逢苏篱有事外出,又偏赶上寂睚失意不得志。

    她不该出言相劝,不该对他笑。

    一见钟情,再见深情。

    仿若一颗宝石,寂睚每每都在她身上发现惊喜,一日一日下去,终于不可控制地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占为己有。

    若苏篱不再出现,她大抵也会因被这位毫无戾气的魔族君主所吸引。

    可偏偏这个时候,苏篱回来了。

    绡芙心悦于他,他又何尝不是心悦于绡芙?得知她为自己叛逃,自然心中感动,二话不说便要与她成婚。

    寂睚自然是不允的。

    他想尽办法将婚期延后,终于,在大婚之前,设计玷污了绡芙。

    再自矜自傲的女子,这种情况下都是很难再面对心上人了吧。

    苏篱见她日益疏远自己,又闻她与寂睚的风言风语,便以为她心意有变。

    就这样生了嫌隙。

    若是一般的女子,大抵会认命嫁给寂睚,毕竟,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可绡芙哪里是一般的女子?

    敢为爱情叛逃天界,自然不会甘心拘泥于伤害自己的人身边。

    她于那事之后便服了避子汤,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等与寂睚大婚之日,她便可趁乱逃离。

    她甚至想好了偷天换日,让一心喜欢寂睚的朝鸱代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的主意又落了空。

    她低估了朝鸱对寂睚的感情,低估了朝鸱对她的嫉妒。

    大婚前几日,一杯酒水,一顶轿子,将她送上了苏篱的床榻。

    苏篱外出归来,见状以为她对自己仍有留恋。在朝鸱的算计之下,两个醉酒之人,都出了错……

    本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本可以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可偏偏……偏偏这一晌贪欢,让绡芙有了身孕。

    觊觎魔后之位者众多,自然对这个名声不好又莫名大了肚子的天界叛逃仙子没什么好脸色。明里暗里的嘲讽、教训,自然是少不了的。

    就连当时的苏篱,也无法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不能为她多言半分,这让绡芙心灰意冷,终于,她捏爆了裂魂蛊珠。

    这是幼时白泽所赠,一方捏破蛊珠,另一方便会有所反应。

    白泽为将她救出,发动了威震三界的神魔大战。这一战,就是数年。

    朝鸱知道,寂睚已默认了绡芙腹中孩子的存在,孩子若降生,寂睚定然会让众人相信这是他的孩子,从而顺理成章得将绡芙封为魔后。

    可若将孩子除掉,她会第一个惹来怀疑。

    思来想去,最后她决定,将水灵珠封入绡芙腹中,阻止孩子的发育。

    这一仗打得太久,纵然白泽将她带回了天界,可因孩子在腹中时日太久,造成了难产。

    天界医术精湛者众多,却也只能暂时将她的生命延续。

    白泽终还是给了她一个体面,封为天后,堵上了那些准备看热闹之人的嘴。

    后来天后命终,他亦爱屋及乌,给了她的女儿最大的宠爱。

    苏紫菀的故事讲完了,青翎却是默然了半晌。

    “也就是说,母后之死,依旧是魔界的责任。”她喃喃道。

    苏紫菀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这悲剧是朝鸱和寂睚一手促成的,所以你不必再为天后的死耿耿于怀。”

    她一直以为母亲因生产而身子虚弱导致早逝,原来……原来是朝鸱所为。

    那一条命青翎没有亲手拿回来,实在是便宜了她。

    看见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苏紫菀仿若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也不必遗憾,那贱人的命,是我亲手取的。”

    不是狼族?

    青翎顿了顿,倏然了悟。原来从一开始,北之奕便知晓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不过现如今,她已无暇追究。

    “谢了。”

    苏紫菀挤出一个笑容,“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父亲。我知道你一心以为父亲是个残暴凶恶十恶不赦之人。可我想告诉你,我记忆中的父亲,是一个表面强硬却内心柔软的人,是一个为了魔界稳定而放下小恩小怨的深明大义之人。

    他身为魔界护法,却从不以权势压人,甚至对对手都能以礼相待……他是英雄,亦是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

    他从未因过往而背弃魔界,可魔界,却因他功高盖主而忌惮,将他逼上了绝路。

    是朝鸱和寂尘,为夺父亲手中的权势,联手给父亲下了嗜心药。后来父亲的意志一点一点地被吞噬,杀人夺心时,已不为自己所控。”

    她说到此,已泪流满面,“父亲他是无辜的啊!我分明已寻了法子想要救他,可寂尘他……竟为了杀他不惜使用禁术!”

    青翎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沉重,寂尘那日的话,摆明了已经知道她与苏篱的关系。可他仍是那副面孔,毫无歉意,更一直扮演者受害者。

    “从前我也恨过你,恨你帮着外人来害自己的父亲。可神君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被人蒙骗,也是无辜的。你不知道,我听说你想要夺下魔界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多激动……”

    青翎听着她的话,心中惭愧。她只想着天劫来临时保下寂尘的命……却从不知……自己竟是如此的愚钝。

    她仍是对苏紫菀的话有所疑虑,故派胡一多亲自去查。

    她盼望着这只是苏紫菀与北之奕的圈套,盼望着苏紫菀所说的都是假话……

    可胡一多带回的结果却是:确有此事。

第七章 落尘(一)

    青翎将自己关了七日,终于整理好了思绪,从房中走了出来。

    朝鸱已故,也算这一遭大仇得报,纵然仇怨再多,已是无从讨复。

    对于寂尘,她并不打算将朝鸱得罪过算在他得头上。这是她看在往昔情分上能做得最大让步。

    那么剩下的,便是苏篱这笔帐了。

    往昔情分已尽,她定然不会再助他渡过天劫,也定然不会再手下留情。

    七月十七,群盟会面。

    幽冥诡楼,苏篱旧部,北荒势力,狼族,清河魔军聚于魔族边地,商讨伐寂之战。

    八月初八,难得一遇得黄道吉日,五股势力从五方涌入魔宫,北之奕和胡一多启用了埋藏已久得暗棋,里应外合,一举攻下魔宫。

    就在众人忙于作战之时,一个身影偷偷潜入了魔宫,片刻之后,又趁乱而出。

    李萱缓缓转醒,抬眸正对上寂尘幽幽的目光。

    栾熙殿,青翎从前住过的地方。此刻正绑着她。

    她挣扎了一下,却发现身上的绳索越来越紧。

    是捆仙索......

    寂尘败了,她是他手里的最后一步棋。

    她望着这张面孔,满面的胡茬和满脸的沧桑将分明的棱角掩盖,倍显沧桑和无力。

    若不是那浓郁的血腥气息,那几乎看不出他墨色长衫上的血迹。

    昔日传奇一般的魔君,弃天女,叛盟族,夺大权,关押母......到如今,终于一无所有。

    李萱不禁同情起他来。

    人人都说朝鸱之债不会算在他的头上,可偏偏他是朝鸱之子,身子里流着和朝鸱一样的血,又受了那么多不为人道的苦楚,做出那些事,亦是出于无奈。

    李萱自问,若自己是他,未必不会比他更自私。

    他不争不抢便会没有容身之地,可偏偏他的无奈又给别人带来了无尽的伤害。

    这与当年无处可去只能在魔界立足的朝鸱有什么区别?

    可他偏又是命运所迫,永远是一副“非恶之人‘的标签,对他亏欠的人鲜少愧疚。

    他苦,他便要别人也苦,这是什么道理?

    想到此,李萱又不禁对他厌恶起来。

    ”你数月未下乐虚山,睁眼见我无疑问,想来是,早就知道有今日这一战吧。“他自嘲一笑,”竟是早就结成了同盟。“

    ”大势已定,魔君将我抓来又有何意义?不若现在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的一切都是这里给的,我的一切又都是这里夺去的。我与这里恩怨甚深,总要了结了,才能安心离开。“

    李萱不明他话中深意,只猜测着,他大抵在等与青翎的一场了结。

    他从未离开屋子,可笑青翎一行人占据魔界以来,一直忙于整顿,竟无人来此。

    若非君浮匆匆赶来,他们大抵久久都难以发现寂尘的踪迹。

    栾熙殿外,脚步声稀稀落落传来,几众人马将栾熙殿层层包围。

    “果真是身份不同了,连龙族的人都来了。跟你的朋友们打个招呼吧。”寂尘的眸子眯了眯,阴郁的内里之外,披着温柔的皮囊。

    ”李萱,你在里面吗?“赤茗大喊道。

    ”云凡!我在!你们守在院外,不要进来,他一日未出房门,院中定然有诈!“

    寂尘听到这话却笑了,”没错,院中确是有我为诸位准备的一些礼物。礼物我备下了,至于有没有人敢接,那便是你们的事了。“

    赤茗想也不想便要踏入院中,青翎见状连忙拉了一把,将他推到胡一多身边,“看紧他。”

    ”寂尘,你想做什么?“青翎用平静的语调问道。

    ”我想要做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他如是笑道。

    ”我们一早便发现你不见了踪影,我并未派人刻意去寻你的踪迹,目的就是念及往昔情分,放你一马。“

    寂尘嘲讽地笑笑,”往昔情分?放我一马?呵,那我得以活着坐在此处,当真要给楼主道声谢了。“

    ”你既没走,还掠了李萱,定然是仍有所欲了。寂尘,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吗?“他这话说得十分轻佻,语气中还含着暧昧之气。

    ”寂尘!“一声低呵,正是君浮。

    寂尘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心中愤然。

    “我是该叫你君浮,还是无笙子?亦或是......北之默?”

    “我是谁,又与你何干?与今日之事何干?”

    寂尘为他鼓掌三下,“问得好。无论何时,都能逻辑清晰,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愧是你。当年琴瑟会友人,我还以为,此生会与你做一辈子的知己。你今日若以北之默的身份来,我尚可与你谈上一谈。但若是君浮活事无笙子,我与他们可没那个交情。”

    “便是北之默,你确定你了解的就是全部吗?”君浮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让我一番纠结一番选择以后不得不入阵中,既如此,不必兜圈子了。”

    他抬脚迈入阵中,却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师兄!”青翎大惊,抬手阻拦已来不及。

    人刚入院,一阵阴邪的黑风便从下方冲至天际,院外的一行人已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寂尘也未想到他进去得如此利落,阖上眼睛默了默,眉头许久才放松了下来。

    “你在院中设了什么?!”青翎怒道。

    寂尘仍是慢条不紊的语气,淡淡瞥了一眼李萱,”还真有人为你舍生忘死,啧啧,这般情谊让我好生嫉妒。这可如何是好?“

    李萱怒视着他,“你到底在院中做了什么?!”

    “生死阵。”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皆是一沉。

    此阵青翎再清楚不过,进二出一,进三出二......总之,一定要有一人死在阵中。有生有死,方称生死。

    “怎么?你们有人想要去陪他吗?”

    青翎本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自然无惧生死。

    可如今她却犹豫了。

    天劫未破,若她现在死去,谁来替她去救那些无辜得生灵?

    天劫破解之法虽仍未参透,但宴伍道既说她可为君浮挡劫,那必然也可为其他无辜者挡下。

    可君浮在阵中危机重重......

第八章 落尘(二)

    就在青翎两下为难之际,一阵躁动传来。

    “什么事这么惊慌?”胡一多呵斥匆匆跑来得几个侍从。

    那侍从穿过人群刚欲向胡一多报告,抬首看见青翎却大惊失色。

    “这......这......”

    “到底怎么回事?”青翎也被他着眼神看得疑惑。

    侍从慌张着跪地,却是掠过青翎,径直向胡一多回禀。”禀鬼王,我等方才整顿各殿,与冥焱宫发现一具女尸......那女子得脸......她得脸.......与楼主一模一样!小的以为楼主被害,故而惊慌失措。待看见这儿还有一个活着得楼主,就更为忐忑了!“

    胡一多了悟,听闻寂尘搜罗了众多与青翎相似得女子,冥焱宫那位,大抵是寂尘的哪个魔姬。侍从不常有机会与青翎接触,故而将两人弄混。如今见到活的,怕是在担心有人偷龙换凤。

    不过听青翎说,寂尘的一众魔姬早已被他遣散,那冥焱宫的那位又是怎么回事?

    胡一多摆了摆手,“无妨,你先下去吧。“

    侍从得命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匆匆离开此处。

    青翎却是心里沉重得很。

    那女子旁人没有见过,她却是知道的。

    朔妲,寂尘唯一一个受宠多年的魔姬。连她自己初见此人之时,都是怔忪许久。

    若非朔妲非魔族本族,她几乎要以为此人才是她的亲生妹妹。

    可她却死了。

    青翎一行人进入魔宫以后只下令对不服者拘禁待刑,却未再杀一兵一卒。

    可朔妲却死在了冥焱宫。

    是何人动的手?

    她又为何回来?

    杀了她到底有什么用?

    种种疑问充斥在她的脑海之中,她望着院中不见天日的黑雾瘴气,心里疲惫万分。

    半晌,她对屋里的人道:”寂尘,朔妲死了,你知道吗?“

    寂尘攥紧了拳头,面上仍挤出沧桑的笑意,”她死在我的怀里,我怎会不知?“

    ”你可想过,她的死是谁造成的?在场这么多人的悲剧,是谁造成的?“

    ”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呵呵,是,我若不执着于你,便不会将她带回魔宫,我若不将她带回魔宫,她便能找一个真心待她的人,白头偕老,长长久久。“他忽然便湿了眼睛。“可是......“

    可是我试过了,我舍不掉,无论如何也......舍不掉。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开口却变成另外一句话。

    ”可你便全无责任了吗?纵然我欠了你,可朔妲可有欠了你的?我魔界千千万万生灵可有欠了你的?!你若是恨,屠我一人便可。你分明有那么多的机会接近于我,对我下手,可你却偏不,偏要用最浩大的声势,最残忍的方式,与旁人联合算计于我。绮陌......不,是青翎楼主,到底算得上是魔族的前辈了,纵然一世为神,却也不改阴毒之根本。晚辈,自愧不如。”

    为这段情执着千年,终用一句“晚辈”画上了句号。

    就像是九连环,一环套这一环,那些不幸使他不得不去争权夺势,可争权夺势又不得不放弃挚爱去娶另一个女人......他想为他和绮陌博个未来,却因此导致绮陌丧命......百转千回,一个一个的真相向他扑来......他的母亲害死了她的母亲,而他。亲手杀了她的父亲......

    到底是,一场风花,一场空。

    到头来,什么都不剩。

    可若是重来一次,他仍是没有别的选择。

    青翎的心里是有所触动的。

    她得知父母逝世真相时,心中时愤恨的。她急于为父母,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却没能顾及魔宫之中的千万生灵。

    上次为救寂尘而夺位时,分明还有所顾忌,这次怎的就没了半点怜悯之心......

    她忽然就理解了苏紫菀,理解了天帝白泽。

    嗔恨报复心,果真如同荼毒,沾染便会任其蔓延,久而久之丧失理智。

    一场战乱因她而起,她更不能让君浮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她沉了沉气,对胡一多道:“替我跟宴伍道说一声对不起。”

    言罢,便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入阵中。

    “你怎么进来了?!”君浮躺在地上,身上已又无数的伤口。

    千刀万剐。

    寂尘在阵中,加了千刀万剐。

    他不仅要阵中的人死去,还要让他们痛苦的死去。

    生死阵一开,已无从破解。

    “我送你你出去,魔界已成定局,天界局势不稳,你师父那边还需要你。”

    一记寒光闪过,青翎一声闷哼,身上多了条七寸长的口子。

    屋内的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听话,出去!”君浮握了握她的手,将青袂宝伞递给她防身。

    飞刀再来,青翎抬伞一拦,那刀子却是从背面从君浮身上扫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这是怎么回事?!”

    “没用的,这阵中的刀子诡谲异常,不刺到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青翎看着他身上的伤口,才明白寂尘这是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将青袂宝伞撑开稳在君浮的身侧,摘了披风护住他,二话不说就要将他甩出阵去。

    君浮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用力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

    “苟活于世的感觉我已经历过一次,你还想让我再经历一次百世千劫的痛苦吗?”

    一刀刀血淋淋的伤口陆续出现在两人的身上,可两千就如同定住一般,一声不发地看彼此。

    “阿翎,我们都不是第一次经历生死了。我今日既决定进阵,必然是做好了结束这一切的准备。听话,你出去,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

    青翎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你既知痛苦,还要让我承受?!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你也说了,我们什么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你若不走,我便在这里陪着你。”

    君浮支撑起身子,轻轻上前拥了拥她,“也罢,到了今世,也该抛却一切,任性一回。既没有同生的命,那便同死吧。留你一人受那痛楚,我也是不忍的。”

    寂尘听闻此话,却是轻笑了一声,“是啊,你二人世世错过,世世看着彼此死去,如今终于能在此得个鸳鸯共死的好结局。”他看着阵中相拥的两人,目光倏然变得凶狠起来,“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们!”

第九章 落尘(三)

    禁术。

    当年对付苏篱所用的禁术,终还是用到了他们的身上。

    一记黑色的冲力冲出房门,攻进生死阵中来,青翎闭眼预备接下。

    她已想好了,待这一掌接下,她必死无疑,届时她只需借青袂宝伞的力道将君浮掷出阵外,他便可活。

    可那力道半晌也未出现在自己的身上,阵外的人急急呼喊,她的睫毛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

    “一多!”

    她踉跄着跑上前去,抱住了险些跌落在地的胡一多。

    “你为什么要进来?为什么要进来!”

    胡一多嘴里翻涌着鲜血,张口已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青翎颤抖着为他擦着嘴角的血,却如何也擦不干净。

    废五脏,毁内丹。

    “欠……你……还……”他吞吐着发出几个字音,青翎明白,他想说欠她的,他要还她。

    “你别说话!我送你出去!公孙景在外面,他一定能救你!”

    胡一多摇了摇头,拽了拽她的衣角,“青荷长裙……当年……见你……也是……我……自那……一眼……便……不能……再移开……”

    青翎哭着摇头,“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欠我的……你别说了……你别说话……我送你出去……”

    她握住他的手,他看着她手中的血迹,从怀里费力地抻出个手帕,擦了擦她手上的血迹,对她笑了笑。

    青翎一向觉得他阴柔了些,虽风流倜傥,却毫无高风亮节,故而每每露出笑容,也都透漏出谋划算计的味道。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是发自肺腑……

    “别让我……白死……出去……快……”他说完,又有鲜血从嘴里涌出。他却强忍着咽了咽,推了她一把。“君……走!”

    君浮知道他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为难得看了看他,不忍地握了握拳,抱住了还要扑上去的青翎。

    “放开我!你放开我!”

    纵是君浮入阵以后,她也未如此失态。

    “阿翎!你冷静一点!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让你我出去!再耽搁下去,他便白受那一掌了!”

    青翎仍是挣扎着,苏紫菀进入阵中给了她一记手刀将她敲晕过去,强拉着她与君浮出了阵去。

    胡一多终于吐出最后一口气,看了天空最后一眼。

    若注定无法相伴,便以吾一命,换你与那人,长相厮守。

    这世上唯一一条成了魔的赤狐,终是陨了。

    青翎醒来的时候,李萱已被救出。

    听闻大军冲进的时候,寂尘没有反抗。

    许是一死二伤,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亦或是,他也累了。

    好几日,青翎都抱着胡一多的衣物,一言不发得坐在他得屋中。

    寂萝和寂河匆匆赶来,青翎这才知道,原来寂尘早就知道形势不好,早早将他们支取了西荒。

    “姐姐,这些年他到底是对我们不错的,你们的恩怨,我从李萱那也听说了一些......可我仍想求你,留他一命。”

    “他和朝鸱将我父逼上绝路,现在又杀了狐狸。你说你不想他死,可我何尝想要我父和狐狸死?我夺魔界,是为替母后出一口气,我杀他,是为我父报仇,可即便杀了他,他仍是欠我一条命。你要我,如何饶他?”

    “姐姐,你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种恶因,得恶果。因果循环罢了。“青翎抚了抚她的头,”不过看在这些年他待你不错的份上......“

    ”什么?“

    青翎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君浮的伤在公孙景的医治下恢复的很好,魔界也在北之奕和狼翌空的整顿下井井有条。

    寂尘被关押在冥焱宫内,没她的命令,无人敢擅自处置。

    青翎到冥焱宫的时候,寂尘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玄衣玄冠,正是与她初见时的那一套装束。

    他们的情谊便是从这冥焱宫开始,今日,便也在这里结束。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寂萝求我留你一命。”

    “你会吗?”

    “不会。但看在你一向待她不错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与我决斗,生死由命。”

    寂萝勾了勾嘴角,“看来关于寂萝,还有些故事是我不知道的。”

    他并不觉得青翎能平白无故的对寂萝这么好。

    “她是我的妹妹。当年若无朝鸱的挑唆,导致她与师兄遭难,她该早就位列仙班了。身怀水灵珠沦为药鼎,又被夺出水灵珠难以修炼,都是拜你的母后所赐。”

    “原来如此。”寂尘了悟。

    他的母后朝鸱虽已为自己所做饭一切付出代价,可若遗留的后果却仍在继续。一代又一代人延续着不幸,就连他自己,明知有错,却还是不得不为之。

    他忽而明白了青翎的恨意,毕竟她这三世,世世都被他们母子伤害。

    所谓生死决斗,却不是她以为的决斗。

    寂尘就那么容易的倒下了。

    只一剑,他都没能躲下。

    她连生疑的时间都没有,便在她的眼前化为灰烬。

    灰飞烟灭。

    只留腰间一枚鸳鸯佩,掉落在地,清脆的一声,摔成两截。

    她傻傻地站在原地,忘了任何动作。

    怎么会这样?

    就算是他身上有伤,她这一剑也不至于如此容易便刺中。

    就算是刺中,也不该这么快就死……更何况是……灰飞烟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找人问个究竟,忽而想起那个看起来无所不知,随时能为她解惑的狐狸已经不在了……

    与此同时,天柱崩塌,南荒乾坤混乱,霎时间,生灵涂炭,哀嚎遍地,一片狼藉。

    四荒四天柱,承接天地之间,维护天地平衡。南荒天柱一倒,天地失衡,大厦将倾,首当其冲的就是人间。

    天劫,降了。

    更令青翎心惊的是,南荒天柱崩塌的时间几乎与寂尘之死重合。

    有一个念头暗暗在心头升起,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惊恐万分。

    她来不及去探究寂尘之死的蹊跷之处,匆匆带了人赶去南荒,又派人前去另外三荒一探究竟。

    北之奕听闻此事,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西荒的人可以动了。”

第十章 落尘(四)

    一场混乱过后,青翎终于在四根天柱上寻到了些线索。

    众所周知,四方四天柱是太古四方守卫神兽所化,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守一方,为维护天地乾坤秩序而以身祭天,形成四大天柱,二十八星宿。

    古往今来,有不少魔族想要毁天灭地,免不了要打着些毁坏天柱的心思。之所以从未有人成功,是因为其难度过大。

    毁灭天柱,必得毁灭其对应神兽的元识。若想召出元识,必要先找具有其各方星宿的命格的人,召其元识,凑齐一方七宿,聚而祭之。

    东方青龙七宿有:角、亢、氐(dī)、房、心、尾、箕(jī),所对应的是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

    北方玄武七宿:斗(dǒu)、牛、女、虚、危、室、壁,所对应的分别为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貐;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lóu)、胃、昴(mǎo)、毕、觜(zī)、参(shēn);所对应的分别为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zhěn),所对应的分别为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

    每一个对应命格的人,都有着四方神兽遗留之气,势必非凡,若想一一取之,着实不易。

    可如今却有人凑齐了南方七宿,成功召回朱雀元识毁之。

    按照遗留的资料来看,寂尘当属翼火蛇。那么在他灰飞烟灭时,亦有六个人的元识同时陨灭。

    她如何也不相信此事会如此巧合,一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与寂尘的决斗无人知晓,更无从计算寂尘身死的时间,那么这七宿便不可能是同时死亡的。

    只有一种可能,那人早早便收集了另外六个元识,而寂尘,是最后一个。寂尘死时,元神被另外六个牵引到南荒,那方早已提前设好了祭台,只待他这一个,便可召朱雀而灭之。

    青翎的毛孔几乎都立了起来。

    这是怎样的心思,多么长久的谋划,才能一击即中......

    而他们,乃至天界众神,竟然一无所知。

    青翎迅速将二十八星宿命格一一对应后,心中更是一沉。

    东方青龙:角木蛟【青翎】、亢金龙【赤茗】、氐土貉【莫离】、房日兔【斡竹】、心月狐【胡一多】、尾火虎【青许】、箕水豹【君浮】;

    北方玄武:斗木獬【红玖菱】、牛金牛【宴伍道】、女土蝠【红萼】、虚日鼠【鎏晶】、危月燕【公孙成染】、室火猪【首辰】、壁水貐【寂河】;

    西方白虎:奎木狼【狼翌空】、娄金狗【清河】、胃土雉【朝鸱】、昴日鸡【公孙景】、毕月乌【李萱】、觜火猴【苏紫菀】、参水猿【寂萝】;

    南方朱雀:井木犴【弘泽】、鬼金羊【易馨】、柳土獐【苏篱】、星日马【二阶主】、张月鹿【朔妲】、翼火蛇【寂尘】、轸水蚓【绡芙】。

    仿若有一只大手罩在她的头顶,原来这万年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南方朱雀七宿之后,接下来的,便是他们了。

    青翎将自己的猜想说予君浮听的时候,他沉思了许久。

    “这是你探查的结论,还是只是你的猜想?”

    “我观北方与西方两根天柱,确有细小裂纹,我猜想是危月燕与胃土雉的元识有变所致。于是我又去了东荒,那边的天柱果真如我所想,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形与她的猜想完全一致。

    青翎见他沉思,继续道:“若是天诛也罢,我只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命运使然,还是存在有心之人在无形之中推动这一切......”

    君浮抚了抚她的肩,安慰道:“若真是有人刻意为之,那毁天灭地,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们早就知道天劫的定数,如今只不过多了些人牵连进来罢了。既然找到了方向,就可依此寻找破解的方法。”

    若是有人为之,这无疑是一个同归于尽的结局。

    如今四海太平,曾作乱的狼族也掌权了魔界,又有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毁天灭地呢?

    青翎觉得他说得有理,大抵是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她有些力不从心了。

    公孙景亦说她忧思过度,头脑不太清晰了。

    是以她不得不尽快安排好魔界的事宜,带着胡一多旧物回幽冥诡楼。

    短短几月,十阶之上已布满灰尘。

    那五颜六色的幔帘仍在,那与女子们嬉戏的狐狸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直到此刻,她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公孙景担心她一人出事,便将青许和东离越请了回来。平日里多两个人说话,总好过一人触景伤情。

    寂萝与寂河因魔界那场变故而疏远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妹妹,与寂家那些个恩恩怨怨她虽未告诉寂萝,却也不想再让他们走得太近。故而便借着自己身体有恙为由,将她召回了幽冥诡楼。

    一场大战以后,免不了要修养生息。三界十族难得的太平了一阵子。

    青翎病了好一阵子,青许知她无心打理楼中事务,便自作主张替她决定了大事小情。

    东离越接替了胡一多的位置,成了鬼市新一代鬼王。

    狼翌空登上魔君之位以后,北之奕便派了苏紫菀前去协助。青翎大抵猜到几分他的想法,狼翌空作为狼族之后,势必会重用狼族。如此以来,北之奕手下的狼族势力便会以狼翌空为尊,狼翌空又算得上是狼族难得的智勇双全的后人,这一支若是独立出来,大抵会让他的势力大大受挫。

    以北之奕的心性,他是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青翎想了想,终究对北之奕的势力心存疑虑,便也派了清河前去协助打理魔界事务,顺便留意他们的动向。

    待一切尘埃落定,又是一桩“喜事”来了。

    天帝退位让贤,天世子斡竹继位。

    看来寂尘这一死,天帝他老人家也坐不住了。

第十一章 天后

    天界,九霄殿。

    诺大的宫殿之内,红玖菱的声音一直在殿内回响,吵得斡竹头疼不已。

    这种日子从他一出生便注定了。

    从前天尊是想用他抚慰斡氏一族,现在是想让他做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天帝。

    他早该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面对红玖菱,他却如何也耐心不起来,宽心不起来。

    若是绮陌在,他的日子大抵会好过许多。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南部已经如此了,当务之急应当是重建天柱!你将人力都放在救那些生灵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若另外三根天柱因受力变重而再发生变故,就什么都晚了!”红玖菱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愈发的不耐烦起来。

    他看着她一身庄重的华服,一袭拖地的白色凤尾霞光水裙,穿在她身上只见雍容,看不到半点的贵气。

    朝阳五凤金冠和凤头步摇也因她过大的动作而彼此撞出声响。

    她大抵是自混沌开天辟地到现在这上亿万年来,最不像天女的天女,最不像天后的天后了。

    “说完了吗?”斡竹揉了揉眉头,再也绷不住好脸色。

    见红玖菱愣了愣,他又说道:“说完了,就赶紧出去吧。”

    “你说什么?”红玖菱锁住眉头,仿若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

    “让我坐上这个位置,还要劳你在背后指手画脚,真是难为你了。”

    这话讽刺的明明白白,红玖菱怒道:“你别忘了是谁见你坐上天帝的位置!若是没娶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斡竹也丝毫不让份,“你也别忘了,你这个所谓的天女出现以前我便是天族的天世子了!”

    “你以为你这个天世子有多重要?不过是父尊选来入赘的罢了!我是父尊唯一的孩子,若我是男儿,可还有你半点位置?!”红玖菱愤愤不平,分明是白泽唯一的孩子,可白泽的一切却宁愿给这个外人也不愿意给她。

    “那你以为你这个天女有多重要?你以为天尊为何那个时候叫你认祖归宗?你以为你和你母亲的那些个算计瞒的天衣无缝吗?”他冷笑,“不过是天尊需要个女儿罢了,若哪天他想要个儿子了,自然也会安排个‘有血缘关系的儿子’认祖归宗。”

    他这话说的极为锋利,正刺中红玖菱的心。

    她怎会猜不到那位天尊的想法。这么多年来,他分明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女儿,可他宁愿去宠爱别人的女儿,都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她虽早就与红萼谋划着认祖归宗,可若非天尊默许,又怎会进行的如此顺利,如此之快……

    她以为他想明白了,想要开始弥补她。可这些日子,从天女到天后,他从未对她关心半分,甚至连多言一句都觉麻烦。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

    可就因如此,她才更加不甘。

    她是白泽唯一的女儿,她是斡竹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凭什么,他们的心里都时时想着别人,惦记着别人!

    她是天后,分明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可她拥有什么?

    如斡竹若说,不过是白泽需要一个女儿,而他,需要一个天后罢了。

    他们对她毫无情分,那她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

    走到这一步,她手中剩下的,无非就是那点儿筹码了。

    “既如此,我们便各凭本事吧。”

    红玖菱找到东离越时,东离正在南荒整顿幽冥诡楼在南部的势力,顺便搭救一些受伤的生灵。

    他自以为与这位天后想来没有什么联系,今日她突然找到自己,他的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不安的情绪。

    天界之中,东瀛少君东离越应当是个死人,而她,又是从何知晓自己的下落?

    然而他虽是满腹疑问,却还是要不失礼数地接待。

    红玖菱开门见山,意思非常明了:我知道你非但没死还入了魔,此事若让天界众神知晓,东瀛一族便再与魔族摆脱不了干系,怕是如何也难逃过“外通魔族”的罪名。

    “我听说你们与北荒神君做了笔交易,看如今这成效,想来是双赢了。”她顿了顿,看着他道:“不若我也与幽冥诡楼做个交易,不知你可感兴趣?”

    东离越轻笑,这哪里是他感不感兴趣的问题,他东瀛全族都被她搬了出来,此刻若说不感兴趣,他便成了全东瀛的罪人。

    他不露声色地为红玖菱斟了一杯茶,清黄的茶水缓缓从玉壶流淌而出,他的手稳稳握着壶手,使茶水的流淌速度缓慢一致。

    “说说吧,天后想要什么?”

    在红玖菱的认知之中,他一向不是个多么沉稳的人。听闻他大胆到敢鞭笞天女;听说他任性妄为,为了白绮陌的死置东荒职责于不顾;听说他嗜酒又暴躁,留连人间酒楼烂醉如泥,见人就打……

    此刻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面对她的威胁面不改色的人,当真是那个玩世不恭的东瀛少君吗?

    好在她以交易之名前来,若是胁迫,她怕是也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她敛了心中的异样,笑了笑道:“只需赤家的小公子,受点小伤即可。”

    “天后既来此与我谈生意,那必知我幽冥诡楼一向以‘利’为先,且不说赤龙一族不好惹,便是惹了,我可有什么好处?”

    “魔界那场战事,诡楼势力虽是收获不小,但也因一场小插曲而损了个能力非凡的鬼王,也可谓是损失惨重。本宫不才,刚巧知道那小插曲的罪魁祸首。”

    “是谁?”

    “鎏晶。”

    鎏晶仙子与朔妲同属一族,此番作为,皆是出自个人恩怨。

    东离越暗自腹诽,这位天后当真打的一手好算盘。有了鎏晶这步棋,事情便变得简单多了。

    红玖菱这是……觊觎赤龙一族势力了。

    赤龙一族一向与乐虚交好,乐虚又是站定了的天尊派,所能让其与斡竹一派相斗,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只是要将鎏晶和赤茗联系到一起,免不了要将李萱牵扯其中。

    旁人不知她与赤茗的事,他常年流连于人界,还是有些耳闻的。以赤茗涉险,她怕是不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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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沉未艾介绍:
一朝入魔,累世难归。
她处天宫之中,受天女之尊,却是他们逆转天命所换。
逆天而为,触动生死之盘,天劫将至,万物俱毁。
再回首,观三世因果,一切恩怨情仇,俱已放下。
她与他,终究是一念之差,殊途万载。
【已完结,新书《九溪赋灵》连载中…】浮沉未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沉未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沉未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