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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羊吃胡萝卜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txt下载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章 一盏好茶相生伴

    没了碍眼的人,云迟的心情彻底放晴,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因下雨缘故,毡帐顶部天窗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方门洞成了唯一光源,却也不甚顶用,帐内黑云压顶般的昏暗,丝毫不影响云迟重新燃起的兴致。

    四方矮桌发出一阵哐当哐当声响后,顺利置于门口,然后又是咚咚咚一阵拖拽声,两把黑色兽皮椅子被分别摆在方桌一左一右。

    萧关逢坐在靠门左侧的兽皮椅上,冷眼瞧着云迟的一举一动。

    但见她从一只大臂粗的竹筒里掏出颗黑溜溜好似毒丸的圆球,小心谨慎放在水钵中,然后往水钵里加热水,几息功夫后,端起大水钵往水盏里倒水,水钵过大而水盏过小,水洒得满座满地都是。

    ‘笨手笨脚。’

    云迟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端起茶盏献宝似的推至萧关逢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写满期待。

    “尝尝!”

    拒绝的话到嘴边,似又想到了什么,萧关逢最终默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香漫溢,入口竟是出奇的甘冽。

    “怎样?好喝吗?”

    云迟坐在椅子最前端,身体前倾,压过半张桌子,丰盈面颊酝酿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憨态。

    惊雷破空,雨声淅淅风沥沥,打在帐顶沙沙作响,帐中一方天地寂静非常,许久,萧关逢才抬起头来,轻声“嗯”了一下。

    含苞待放的期盼在心里开了花,云迟十分欢喜,连连招呼萧关逢多喝几杯。

    自己则十指交叉,撑臂托腮,杏眼专注静静看萧关逢饮茶,遗世之貌、浑然天成,看过最好的,再见其他皆是凡桃俗李。

    “公子一盼,万里蛮泽皆春色。萧关逢,你真好看。”

    “咳!”一口茶卡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萧关逢面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萧关逢,你可知这茶为何名?”

    看了眼萧关逢略微探究的眼神,云迟继续道:“相生伴。”

    “名字不错。”

    ‘废话,本少主绞尽脑汁牺牲三百脑细胞想出的名字,自然不错。’

    “你可知为何叫相生伴?”见萧关逢眼中疑问更甚,云迟从竹筒里又掏出一颗黑球,举在萧关逢眼前,将里面的青游草根悉数倒出来,分别用草根和果皮泡了两杯水。

    她先将草根泡出的水递给萧关逢,待他饮下,才将果皮水递给他。

    “是不是感觉青游草根虽甘甜却层次全无,死物一般;而这果皮苦中带甘,但苦味过甚,也不好喝。”

    见萧关逢并未反驳,云迟继续道:“草根是你,果皮是我,只有组合在一起,才能成就这一杯回味无穷的好茶。”说完端起面前茶盏一饮而尽。

    萧关逢既不表示同意,也不反对,兀自继续品茶赏雨。

    说起来,自己已经三千多年不曾饮过茶,萧关逢有片刻失神。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前女子,为人不怎么样,带来的茶确实是好茶。

    云迟掏出干果片,直接置于茶盏中冲泡一会儿,等到酸味飘出,端给萧关逢。

    “来,再尝尝这个。”

    “酸吗?”注意到萧关逢饮用后,眼眸微眯眉毛微蹙,云迟欺身上前,越过矮桌中分线,神情专注:

    “萧关未逢美人迟,佳人甚念。这茶名叫‘迟恨相逢晚到时,最相思’,是酸的。”

    瞬息之间,萧关逢未及做出任何反应,女子温热湿濡带着茶香的唇便贴了上来,与此同时,她柔软小巧的舌尖从下唇一掠而过,十分俏皮。

    “咚!”

    一股大力将云迟瞬间推开,跌坐在自己的兽皮椅上,脑子嗡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先前眼里的纯真憨厚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戏谑和调侃。

    “本少主说过,我要吻你,不会以为本少主吐了几口血就放弃了吧,哈哈哈。”

    掷一颗石子,在平静如许的湖面溅起波纹,本就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儿。

    可惜眼前之人,他的那一方湖面结了冰砖,一颗石头下去,除了反弹几下,惊不起任何变化。

    “哦,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双生兄弟,是吗?”

    搁在膝上的手倏然攥紧,手心隐隐传来刺痛,萧关逢抬眸看了眼云迟,语气不冷不淡:“你想做什么?”

    ‘哼,涉及自己的亲人也能无动于衷么?’

    心中冷笑,云迟重新把手横放在方桌上,支起上半身,微微伸长脖子,眼里戏弄之意更浓。

    “不做什么,本少主只是好奇,北野氏族王庭竞相争夺、趋之若鹜的人间尤物,难道都如你这般心如止水,对侍主视而不见吗?

    我想看看,一母同胞,你兄长是不是也如你一般风华绝代,是不是也如你一般自命清高。

    你觉得怎么样?哈哈哈。”

    伏狼族与飞鹰族的这场政治联姻,不过是伏狼族少主为自己看上的男子留几分尊严,这场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不对等的强取豪夺。

    说飞鹰族为伏狼族巩固边疆,也不过是警醒对飞鹰族虎视眈眈的氏族们,飞鹰族人从此有北野第一氏族罩着,好叫他们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

    看着萧关逢冷若冰霜忍而不发的面孔,云迟的心情放飞到顶点。

    这样美好的一张脸,该多一些表情,不该只有冷然和沉默。

    有喜有怒,会满足会失落,这样的萧关逢才像一个活人。

    她要叫这一汪死水焕发生机,天晴时波光粼粼、落雨时争相流动,偶尔还能卷起热情的漩涡,不光是一个活人,还得是一个有趣的人。

    就像她从前养的那只小狐狸,时而温顺黏人、时而张牙舞爪,那才好玩。

    “你!”

    等了半天,才从齿缝里溜出这么个字,令云迟大失所望,她以为萧关逢至少应该咆哮一声或者递给她一个愤怒的眼神。

    挫败!

    云迟登时泄了兴致,感觉无趣至极,看门外已经雨过天晴,遂撑起身子,迈出门去。

    将将下了台阶,一名强壮如牛的部下喘着粗气急冲冲跑来。

    “少主,祭坛那边出事儿啦,你快去看看吧。”

    祭坛的事儿,怎能少得了萧关逢,云迟扭身欲喊萧关逢,却见他已经踱步出来,事不宜迟,三人即刻前往祭坛。

第16章 烟云飞舟

    三人抵达时,祭坛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见云迟到来,人群自动左右挪动分出一条夹道。

    这座陈旧沧桑的祭坛毡帐,见证了伏狼部落上万年起伏兴衰,如今变成一段段残木、一片片破布,散落在湿漉漉的青草地上,象征身份地位的头狼狼头,滚落泥泞,威严不再,失去绿宝石的眼眶空洞无神。

    而巨大的圆形石砌祭坛,第一次暴露在普通族人面前,彻底掀开它神秘的面纱。

    穿越人群,靠近祭坛,一只巨大的轻烟云舟搁浅于圆形祭坛,五六丈高度,长度至少二十丈,船头船尾超出祭坛悬在空中。

    云舟无帆无舱,船壳、船体、骨架均由灰白轻烟汇聚而成,船底、夹板则由无数循环游动的星斑组成,偶尔几颗星点由夹板飘向船体,混在云烟中,十分梦幻。

    没想到几日前躺在萧关逢掌中毫不起眼,需要仔细辨认才能隐约看出舟形的一坨黑烟,在祭祀们启星之力加持下,经过几日的膨胀扩散,竟真脱胎换骨。

    当年,走投无路的萧氏族人便是乘坐这艘烟舟来到北野,三千多年过去,烟舟早已动力不足,也是一个偶然的契机,萧关逢发现驭星术蕴含的启星之力竟然可以重启烟舟。

    许是命中注定,萧兰山萧家的血海深仇,注定要由他萧关逢去讨回。

    “你这船不一般啊。”

    看着眼前比半个足球场还长的烟舟,云迟忍不住感慨。

    “此乃烟云飞舟,寻常代步工具而已。”萧关逢不以为意。

    呃,这还一般?云迟忍不住腹诽。

    “不过长老祭祀们上哪儿去了?”

    多日来,一直是长老祭祀们施法催动烟舟,恐怕连大祭司云夜明也没想到这舟居然是如此庞然大物,舟成之时,直接把祭坛毡帐给爆破了。

    难怪当日萧关逢提醒最好在空旷之地施法,原是这个因由。

    “少主,我们过来就没见着长老们,连大祭司都也没看见。”

    萧关逢道:“在舟中。”

    云迟跟在萧关逢身后,登上祭坛台阶,以为会碰到头,没曾想竟直直从船底穿了过去登上烟舟。

    “你确定,这船能载人?”

    云迟表示十分怀疑,奈何萧关逢连白眼都没赏给她一个,径直朝船头走去。

    这船虽是轻烟萦绕汇集而成,但内有乾坤,人在其上如履平地,从里往外看,周围人事尽收眼底,但从外往里看却什么也瞧不出。

    “阿妈?长老?”

    看着眼前盘坐舟头,蓬头垢面、满面乌黑,好似被雷劈完又去掏炉灰的十几名中老年女子,云迟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笑声清脆欢快,却惹得某些人怒目而视。

    抚顺胸口,待心情平复,云迟登上舟中一高扶梯,趴在舟沿,看向乌泱泱一片攒动的人头。

    没办法,只有爬上舟沿,舟外之人才能听见她说话。

    等到互相推挤、窃窃私语看热闹的族人悉数散去,烧焦的云夜明和长老祭祀才走下烟舟,左顾右盼,做贼似的朝自己毡帐而去。

    临走时还意味不明看了眼萧关逢,好像在暗示迟早有一日,她们会讨回今日损坏形象之仇。

    趴在舟沿的云迟,等云夜明等人走远,才缓慢爬下扶梯。

    距离船板半身高度时,作恶心起,右足外旋,双臂微张,翻转身躯,直直朝萧关逢扑去。

    “哐!”

    在云迟扑下瞬间,萧关逢微微侧身,完美避过。

    作恶的某人搬起石头砸自脚,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

    此时云迟才觉这船委实是宝贝一件,莫说半身高度摔下,就算从五六丈高的船沿摔下,也是不会痛的。

    行在其上如青石地板坚硬的星斑船板,摔在上面却像砸在一坨棉花上,软绵绵的,还会反弹些许。

    这不就是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席梦思软床吗,也太舒服了吧,云迟忍不住在上面滚了几圈。

    “哎,萧关逢,你我洞房花烛夜就选在这船上,你觉得怎么样?”

    毫无疑问,对某人的浪言疯语,萧关逢一向充耳不闻。

    萧关逢围着船身走过,仔细检查,确保烟舟各处部件衔接完好,虽然部件与部件间连接不过是一坨烟云交叠勾挂在另一坨烟云上。

    而云迟则继续躺在船板上,百无聊赖之际开始盘算人域之行各项辎重。

    不一会儿,但见以星石、元伍为首,一行十几名大汉扛着大麻袋朝烟舟走来。

    “伍将军,你们这都搬的什么呀?”

    看着眼前十七八个比自己还高、需要两人环抱的大麻袋,微微蹙眉。

    “嘿嘿,少主,这是大祭司吩咐的,兽丹,十万颗,颗颗都是千年寿岁以上。”

    云伍大掌不轻不重拍了两下手边麻袋,抖了下腮帮子,顺便把他舍不得剪掉又十分碍事的额前碎发甩到脑后,笑容憨厚。

    “多少颗?”一定是听错了,云迟嘴角微微抽了抽。

    “十万颗。”这时星石也登上烟舟,一边卸下麻袋,一边回答。

    呃——

    十万颗千年兽丹,这是把我伏狼族老本掏了一半啊。

    “带这么多兽丹作甚?”

    就算一月一颗,三人吃十辈子也吃不完啊,云迟不禁满面疑惑,发出灵魂一问。

    “那就要问他。”星石扭头对着萧关逢走来的方向抬了抬下颌,语气稍显冷淡。

    “烟云飞舟需要燃烧大量兽丹方能驱动。”

    萧关逢顶着张面无表情的脸走向麻袋,一一打开检查兽丹品质,顺便替云迟解答疑惑。

    “就没有别的办法驱动吗?十万颗兽丹也太浪费了。”

    ‘十万颗千年兽丹啊,伏狼族上上下下不吃不喝,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攒够,这都是本少主将来要继承的遗产啊。’

    云迟听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她有理由怀疑,萧关逢救她就是贪图她伏狼族的资产,毕竟除了北野第一氏族,谁还能一次拿出这么多兽丹。

    “有。”

    没想到真有替代之法,心脏瞬间没那么疼了,“什么办法?”

    “以你伏狼族少主的血为祭,调动启星之力驱动飞舟。如此,只需一炷香,你便可如愿见到无妄天。”萧关逢放下兽丹转过身,面向云迟淡淡开口。

    ‘好歹夫妻一场,好你个萧关逢,竟如此狠毒。’

    云迟睖睁原地片刻,心忖萧关逢“绝情寡义”,嘴里吐出的又不一样。

    “哈哈哈,十万颗兽丹而已,我伏狼族还出得起。”

    云伍带着部下离开,比半个足球场还大的烟舟只剩下云迟、星石与萧关逢,萧关逢继续清点检查兽丹,而云迟拉着星石远远躺开说着悄悄话。

    “小石头,明日咱们就要离开部落,离开北野,你怕吗?”

    “不怕,你呢?”

    “有小石头在,我也不怕。”云迟扭头看了眼远处的萧关逢,压低声线,继续说:“出了北野,得千万小心这个萧关逢,他不简单,我有预感,他可能卖了咱们。”

    听她如此说,星石有些担忧,转身侧躺,直视着云迟的面容,“那你还跟他去。”

    “不怕,我有办法对付他,况且人域真有好东西。”

    “什么东西,还能比咱北野的兽丹更好?”

    “与苍狼雪山比肩、与峡谷草原同寿、与无妄天平起平坐,你说好不好?”

    “小迟,休要胡说,无妄天乃是北野的神明,凡人怎可与其比高低。”

    “神明怎么了,到了人域,指不定你我便是下一个神明。”

    凌剑宗飞来的巨鼎,萧关逢的烟云飞舟,云迟基本断定人域十足是修仙世界不会错。

    没想到,蛮荒开垦剧本,在二十年后还能改成求仙问道剧本。

    早知道有这么好的地方,她早去了,毕竟小说里描述的仙尊魔尊都是超凡脱俗的美男子。

    ……

    “对了,小石头别忘了帮我带上那口鼎。”

    作为北野第一个天外飞物,那口刻着“凌剑宗”三个字的鼎定然不同凡响,指不定有用。

    “好。”

    “明早记得挖一抔新土。”

    “带土干什么?”带鼎还能理解,带土,星石脑门刻了个大大的问号。

    “抵达人域,你就知道了。”

    ……

    “小迟,没想到这烟舟躺着比雪狐毛织成的毡垫还舒服哩!”

    “嗯,不如你我洞房花烛夜就选在这船上怎样?”

    “好。”星石顿了一下,不等云迟回答,继续道:“小迟,对不起,你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

    星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分明娶小迟,与她一起守护伏狼族人,是他从十三岁便立志要做的事情,真到了这一天,他自己却退缩胆怯了。

    难道是单身太久的缘故,还是有什么他自己也不知的隐疾?

    “没关系,我也还没准备好。”

    云迟确实没有准备好接受星石,在她心里有一个执念,必须一定先睡了萧关逢,这件事势在必行、不容有失。

    沉迷谈心无法自拔的二人,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萧关逢。

    在云迟提起萧关逢不简单时,眸光闪动了一下;也在云迟提起成神时,手部微微顿了一下;又在云迟提起要与星石在烟舟圆房时,干脆跨步离开了烟舟。

    原来,在这方烟舟之中,任何窃窃低语都逃不过烟舟主人的双耳。

第17章 南下人域

    第二日。

    北野大蛮泽草原放晴,艳阳高照,草木清新,适宜远行。

    驻扎伏狼王廷上万族人悉数到场送别他们的少主和大将军,最难过不舍的莫过于大祭司云夜明,她紧紧搂着云迟默不作声已经超过一刻钟。

    “大祭司,时辰不早了。”二长老星月上前小声提醒,自己却忍不住用手指左右揩了揩眼角。

    “阿妈,你放心,三年之内小迟一定会好好回到你身边,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好不好。”云迟语气哽咽,轻轻拍抚安慰云夜明。

    经过一番情绪调整,云夜明依依不舍放开云迟,又分别嘱咐星石和云迟照顾身体、凡事量力而行之类事情,才转向萧关逢,言语恳切,“萧少主,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你与小迟已是正经夫妻,还请千万保护好她。”

    说完甚至放下族长尊严,右手握拳轻放胸前朝萧关逢鞠了一躬,得到萧关逢肯定的保证后才重新转向云迟,拉着她朝烟舟走去。

    “少主,等一下,少主!”

    将军元伍那特色鲜明、响亮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经走到祭坛台阶的云迟立刻转身,朝元伍跑来的方向走了几步。

    “伍将军,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所有人都来了,单单元伍迟迟不见踪影,元迟以为他害臊不愿参与这离别场面,正心里失落,这会儿看到大步跑来的元伍,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元迟没有父亲,但元伍给了她父亲般的安全感,她走的第一步路是元伍牵着她走的,她骑的第一匹狼是元伍抱她上去的,她射出的第一支箭是元伍教她拉的弓,甚至她的少女心事也只说给元伍听。

    在云夜明忙于部落政务无暇顾及她时,她的成长都是面前这个人高马大、健壮如熊的男人在细心呵护。

    元伍不是她的父亲,但却为她做了所有父亲应该做的事。

    “少主,你的刀,拿好!还有,早些回来。”

    冷不丁地元伍手臂一伸,将一把三尺长弯刀塞进元迟怀里,不等元迟多说一句话转头就走。

    元伍怕自己多待一刻,极力压制的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他在教云迟舞刀射箭的练武场坐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注意到元迟居然忘记带刀,这才急忙持刀赶来。

    看着元伍因伤感而轻微颤动的背影,元迟紧紧攥紧弯刀,这把叫做“铿锵”的刀,是她五岁时元伍亲自为她打造的。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同伍将军再比刀。’

    待云迟与星石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感怀终于慢吞吞登船后,萧关逢朝船头一个巴掌大小洞投入十几颗兽丹,然后将一张黑纹黄纸符箓也投入洞中。

    原本死物一般的浅橘色兽丹,在接触到符文后,光芒大涨,快速旋转移动,产生大量动力,推动船尾底部巨大的星斑车叶高速旋转,扬起劲风扫过人群。

    劲风威力巨大,张狂得很,直叫人睁不开眼,云夜明、星月等人身上兽皮斗篷随风翻飞。

    等到风力稍小,众人将手臂从眼前挪开,极目远眺,烟舟已化为一颗黑点消失在远处。

    行舟飞快,堪比流星破空,但舟内之人行动如常,感受不到半分颠簸,周遭云层快速向后退去,几乎瞬息之间,已驶出伏狼族疆域。

    云迟从前认为北野辽阔,脚力百年不至,今日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目光短浅,短短半日,烟舟已将大蛮泽人族聚集地、凶兽森林甩在后头,来到苍狼雪山上空。

    雪峰峻峭、直插云霄,山脉蜿蜒起伏、玲珑秀丽,白雪皑皑绵延千里,雪光夺目晃眼,叫人不敢逼视。

    烟舟如游龙穿梭其中,行速明显放缓,如此过了两刻钟,碧蓝天幕颜色骤变,雾起云涌,阴晴瞬间颠倒,乌云黑压压一片将光线彻底隔绝,一时乾坤晓昏莫辨。

    万丈雪山,顷刻崩塌,积雪如海浪般一层层卷起滚落,原本还算巨大的烟舟,在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渺如蝼蚁,不堪一击,在茫茫雪雾之中,横冲直撞,剧烈摇晃。

    “雪崩,抓紧。”

    萧关逢清冷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不用他说,云迟和星石早在乌云来时紧紧趴在烟舟扶梯上,纹丝不动。

    突然,黑暗中一块山顶巨石裹挟厚厚雪被,“哐咚”一声砸破烟舟顶部烟云护罩,垂落在船尾,随之而来的是冷冽刺骨的狂风暴雪从巨石破开的缝隙钻入烟舟,将舟上三人朝不同方向拍开。

    受巨石影响,船尾车叶转速放缓,烟舟登时彻底失衡,被雪浪冲刷着朝山底急速坠落。

    被风雪卷起在船板翻滚十几圈后,萧关逢终于抓住一根扶手竖杆,甩甩脑袋清醒神志,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箓扔向空中。

    符箓在空中化为一缕灰白轻烟,飘向船顶破开的缝隙,片刻之后,烟舟护罩重新结成,舟尾车叶也再次恢复高速运转,接近九十度倾斜的烟舟一点一点找回平衡,跌跌撞撞继续向前。

    约莫一刻钟后,视线重获光明,眼前一片开阔,脚下横卧低矮雪山晶莹剔透,向后望去,崩塌山峰如一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在漫天飞雪中乍隐乍现。

    萧关逢艰难的撑起身子,狭长星目四下扫视,首先朝离自己不远处躺在船尾的星石走去。

    一番探寻过后,确认星石只是被落石击头部昏迷,并无大碍,才走向船头的云迟。

    云迟并未昏迷,但她的情况很糟糕。

    只见她侧卧蜷缩在船头一角,双目紧闭、面色惨白,上牙死死咬住下唇,豆大汗珠好像断了线的珠帘一颗接一颗从额头滚落,双手仅仅攥住心脏位置。

    “云迟,云迟。”

    叫了两声,不见回应,萧关逢蹲下身想仔细瞧瞧她到底怎么了,刚蹲到一半,瞳孔一缩,心道不好。

    本就心口剧烈起伏,鼻孔哼哧哼哧喘粗气的云迟,额间血印开始不断闪烁,接着她的小腿、大腿、腰腹、手臂、肩膀、脖颈,乃至脑袋,开始疯狂抽筋跳动,隐隐有星斑光点漏出。

    萧关逢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扶向云迟额间血印,登时双眼微眯,眉头紧蹙。

    那些粘合身体器官和软筋骨骼的星线正在剧烈扭动,好似十分痛苦,携带着星线上的星斑也上下左右抖动,星线、星斑摆动过程中,隐约可见星光光芒渐微,一点点暗淡。

    这张完美无缺的皮囊下,身躯早已千疮百孔,她的器官、骨骼、筋膜均是将死状态,现在活着的不过是那数不清的星斑。

    连他也未料到云迟体内竟是这副行将朽木、破败萧条的光景,摸清具体状况后,萧关逢蹙起的眉头又深陷三分。

    ‘她的生命力是云夜明的,此刻她体内启星之力异动,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萧关逢倏地睁大眼睛,朝北向伏狼部落方向望去。

第18章 碧海万顷

    “阿……妈……”

    迷糊中,云迟嘴里轻声呢喃着,身体被熟悉的粉身碎骨之感囚禁在一片黑暗中,挣扎许久才重获光明。

    恍惚看见八匹白色巨狼拉动板车,在北野荒原疾驰,远远可见板车上拉的是一名女子,但容貌尚且模糊不清。

    那女子的气息让她感到温暖、安全,于是忍不住飘向女子,却在看清女子面容后,吓得倒退三步。

    女子面容平静,嘴角带有一丝满足的微笑。

    女子的面容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的阿妈——云夜明。

    “阿妈,阿妈……”

    她紧紧跟在板车后面,声嘶力竭呼喊着,但板车上女子始终不曾睁开双眼,撒腿狂奔的巨狼也曾停下脚步,不知道跑了多远,女子终于从板车上滑落,在半人高的草丛中滚了两圈,身上包裹的狼皮被甩落,露出女子一丝不挂的娇躯。

    不多时,一群赤眼妖猪围拢过来,目露凶光,满嘴哈喇子的血盆大口不断左右磨着獠牙,虎视眈眈盯着云夜明。

    “不要,不要过来,阿妈,阿妈。”

    心里想着一定要保护阿妈,决不允许赤眼妖猪靠近她半步,云迟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云夜明。

    却在抱住云夜明瞬间,一股淡淡青游草香扑进鼻腔,眼前的云夜明化成萧关逢俊美的脸庞,野草地也变作她少主大帐中的狐毛软毡垫。

    ‘还好,是梦,阿妈没有死。’

    云迟小手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接着迎上萧关逢柔情似水的目光,心中犹疑不止。

    她想不通冷若冰霜的萧关逢是何时,又是如何跑到她榻上来的,还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一副任君采撷的可爱模样。

    ‘难道是害怕我将他兄长也捉来,所以妥协了?’

    不管了,美色当前,她才不要做“女版柳下惠”。

    “萧关逢,你是在引诱我吗?你知道的,我定力很差。”

    时不我待,云迟饿虎扑食般扑进萧关逢怀里,上次饮茶时蜻蜓点水的吻,她都没来及尝出味道,这次一定要好好品尝。

    唇瓣相触,冰凉清爽,薄薄的但很柔软,嗯,和她想象中一样,他的唇也是浅浅青游草味道。

    ……

    渐渐地,她觉得有些头晕,好像有些醉了。

    ‘萧关逢的唇竟然比五十度烈酒还醉人,失策了。’

    她在彻底昏睡前,对着他的颈窝深深哈了口热气,“萧关逢,我醉了,先睡会儿,接下来的工作交给你吧。”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香,天好像很亮堂了,隔着眼皮都觉得晃眼。

    ‘该对萧关逢说点什么呢?’

    针对这个问题,云迟闭着眼睛思考了好一阵,直到认为脑中即将吐出的甜言蜜语足够真诚才缓缓睁开眼睛。

    “啊!”

    云迟被眼前放大的俊脸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以最快速度坐起身来,并朝后挪了挪屁股,满脸错愕。

    “小石头,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小迟,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遇上雪崩已经是昨日下午的事儿,自己被飞石击中头部,今早才醒来,却见云迟还处在昏迷中,而萧关逢在不远处背靠船身不知是昏迷不醒还是闭目养神。

    她记得自己被暴雪扫飞在船头,一阵头晕目眩后,翻江倒海、蚀骨灼心的疼痛席卷而来,不多时自己便神志不清,好像是昏睡过去,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抬起还有些疲惫的眼睛四下扫了一眼,看见萧关逢双目紧闭,似在睡觉,云迟不禁抽动两下嘴角。

    ‘看来是梦中梦。’

    梦的后半段,还真是——

    回味无穷!哈哈哈。

    迟早有一天,美梦必然成真,萧关逢,给本少主洗白白等着吧。

    迎上星石担忧的眼神,云迟心中一软,“我没事。”

    站在舟边,向后望去,苍狼雪山耸立云霄,他们已经出了北野地界,行在另一片不太辽阔的草原上。

    之所以说不太辽阔,是因为前方不远处,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屏障横在草原上,像一张飘荡在天地间的巨大烟棕纱幔。

    能感受到烟云飞舟此刻火力全开,像一道星光划过,冲进纱幔之中。

    在外看薄如蝉翼的轻纱,烟舟足足飞了半个时辰,纱幔的另一侧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腾天巨浪,组成一幅水天相接的壮阔画面。

    等到烟舟穿过海浪,眼前豁然开朗,茫茫海域,一碧万顷,平静且深邃。

    再回头时,也是一望无际的碧绿海域,全然不见如山海浪、纱幔屏障和苍狼雪山。

    “你确定,你不是人贩子?”云迟扭头对不知何时站在右手边的萧关逢发出灵魂一问。

    萧关逢显然没有理解“人贩子”为何意,故此朝云迟投来一个问号脸。

    “我的意思是,三年后,你确定咱们还能找到回家的路?”看着前后左右、东南西北一模一样的海域青天,云迟表示深深怀疑。

    “且往前看,归途不远。”萧关逢无波无澜的眸光投向远处。

    人域,萧关逢回来了。

    天,该变一变了。

    在烟云飞舟穿越连天巨浪抵达另一片土地时,北野大蛮泽峡谷以南,凶兽聚居区。

    八匹高大威猛的白色巨狼,拉着一辆豪华板车朝凶兽森林奔去。

    峡谷以北,十几万伏狼族人,在悠远低沉的号角声和凄厉哀伤的狼嚎声,以及滚滚狼烟见证下,单膝跪地,右拳抚胸,目光久久望向峡谷以南。

    北野第一氏族送别了他们的首领大祭司,也迎来新的主人——云迟。

    板车随风奔向远方,车上之人,眉头舒展、面带安宁,早该在几日前就死去的云夜明,硬是撑着一口气,看着她最爱女儿奔赴另一段人生。

    盼望那是一段花开满地、绚丽多姿的美满人生。

第19章 初抵上行界

    人域,凌剑宗,浮云谷,炼丹房。

    一名花白长胡子矮胖老者四仰八叉瘫在丹房正中,嘴里不断低声嘟囔:“宝儿,我的宝儿,你上哪儿去了呀,呜呜~,爹爹好想你,我的心肝宝儿啊,呜~”,眼角三条深沟眼纹不见一丝雾气。

    哭技拙劣,堪比勾栏瓦舍嫖客嘴里的蜜语甜言,偏偏围其左右,居高俯视的四五名凌剑宗长老耐心十足,不敢怠慢丝毫。

    “好歹一宗长老,掌一方山谷,哭哭唧唧,成何体统。咳,咳咳。”

    说话的乃是凌剑宗宗主剑行舟,面貌干净偏白,身姿挺拔端正,仙风道骨中染几分沧桑病态,一句话完必要掩嘴咳嗽两声。

    身形、神态、样貌、声线,不过三十出头,却是当今人域最老的老者,如假包换,不多不少将将三万五千寿岁。

    “宗主,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五长老桐玲眼睑上挑,扭头瞪了眼剑行舟,纤白素手从地上老者胸前一下一下抚过,替他顺气,“四师兄,咱不理他啊,不哭,不哭。”

    “啊~五师妹,还是你贴心,不像某些人,除了灵丹就是灵草,何时关心我持药幼小脆弱的心灵,五师妹,抱抱,呜呜~”

    躺在地上的四长老持药伺机抓住胸前盈盈小手,借力坐起搂住桐玲,两颗眼珠子来回上瞟,有些佝偻的肩背偶尔抽动两下。

    雪鬓霜毛的持药搂着女子年轻娇美的身躯,怎么看都有点为老不尊,桐玲嘴角微抽,但一想到自个儿峰头那一双双泪眼朦胧饱含期待的无辜大眼。

    忍了,不能忍也得忍。

    “四师兄乖,咱哭够了就干活,好不好?”

    灵丹断供大半月,灵兽峰上嗷嗷待哺,等待灵丹开智的孩儿们已经从峰头排到峰尾,再不派给灵丹,莫说灵兽,就是弟子们也能把她门前石砖给跪出两个窟窿。

    眼看好白菜都快让猪拱臭了,剑行舟身旁男子实在忍无可忍,冷哼一声,一把揪起持药,厉声威胁:“立刻,马上,生火开炉!”

    男子鹤发童颜,眉宇间干净利落,可惜苍老沙哑的嗓音出卖了真实年龄,此乃凌剑宗二长老——上秋峰主人叶阳。

    “不开,不是乾坤炉不炼丹,没有乾坤炉炼不出丹。”

    任由叶阳揪住衣领,持药理直气壮吼回去,完了继续干嚎,门外侍奉药童弟子也不免扶额,简直没眼看。

    “若是乾坤炉彻底寻不回,难道你就不修炼不炼丹不收弟子啦?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凌剑宗万年基业毁于一旦?”

    “不修、不炼、不收,凌剑宗宗主是你,祖宗要问责也是找你,我只要我的乾坤炉。”

    对自家四长老,剑行舟是彻底无法了,半月来,软磨硬泡、苦口婆心,使尽各种方法,除了让持药得寸进尺,没半点功用。

    “持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直沉默不语的三长老叶霜红,“唰”一下抽出长剑,指向持药。

    持药老宝宝很委屈,瘪嘴鼓腮。

    三秒之后,两眼上番,仰面倒地。

    第二十五次规劝凌剑宗四长老复工失败。

    凌剑宗中诸位长老,做梦也想不到,举全派之力寻找的乾坤炉,此刻正放置在萧关逢的烟云飞舟中。

    黄昏将至,艳阳敛去耀眼白光,换一身深橘轻装,朝着地平线那一头缓慢降落,云迟和星石并肩坐在船头,静静欣赏人域之行的第一轮夕阳。

    “阿嚏!”云迟揉揉鼻尖,打了个喷嚏。

    烟舟上这几日,在她死缠烂打兼威逼利诱下,萧关逢十分不耐烦的与他们介绍过人域大体情况。

    人域之中,又分上行界和下行界。

    上行界灵力充沛,居的都是身负五行灵根,有机会一窥仙途之人。

    至于体内未生灵根之人,无法吸纳天地五行灵气,只能居住在下行界,修凡人武道,以期延年益寿,虽不比修者千年万年寿命,也可活个二三百岁。

    若是不登仙途,亦惰于武道强身,五六十岁,以至生命顶点。

    上行界修仙术法万千,宗门世家百花齐放,三人此番的目的地凌剑宗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世间缘分精妙绝伦,云迟为凌剑宗器物所伤,而她的再生机缘也藏在这凌剑宗之上。

    “咳,咳咳!”身旁星石忍不住又开始咳嗽。

    唉,这该死的空气,简直污浊至极。

    从北野到人域,就和上一秒在原始森林,下一秒钻进汽车排气筒一样,眼睛发酸、鼻子发痒。

    在这样的环境中,人域下行界的同胞们,不修炼也能活到五六十岁,确实值得钦佩。

    云迟觉得,这人域下行界,倒是一个练就绝世毒功的好去处。

    “轰隆,轰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抬头望去,无垠天穹破开一道巨大缺口,集成金色光束倾泻烟舟,登时狂风大作,未及细思,烟舟已被卷入天顶裂缝之中,等到耀眼金光散去,烟舟又平稳行运在葱绿山野之上。

    这是到了上行地界了。

    上行界,比之下行界,空气清新不少,云迟停止打喷嚏,但依旧不如北野大蛮泽来得纯净。

    夜幕彻底压过天穹,三人围坐四方桌上,等待跑堂上菜,此处是凌剑宗管辖区内一普通城池——东浠城中最大的酒楼——仰花楼。

    云迟一双杏眼溜圆喷火,面色发黑,恨不得掐死坐立对面悠闲饮茶的萧关逢。

    某人贪图她伏狼族资产,贼心昭然若揭,十万颗兽丹,行舟只用掉八百二十颗,剩下的悉数进了他的储物袋。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拿出一颗最普通的千年兽丹,到钱铺兑换一万颗上品灵石。

    三套软绸衣物、一支玛瑙珍珠银头钗、一副纯银镂空发扣、一副翡翠双环发扣,一颗上品灵石递出,找回九颗中品灵石加三颗下品灵石。

    方才也从掌柜口中得知,只需一千上品灵石,便可盘下整座酒楼。

    很显然,在北野每月一颗,用作强身健体不算珍贵的千年兽丹,在人域,是稀罕物。

    云迟尚不知道人域将兽丹用作何途,但知道兽丹珍贵就够了。

    “拿来!”言语愤慨,手掌在萧关逢面前摊开,见他慢条斯理搁下茶盏,望向自己的眸中存疑,遂继续道:“剩下的兽丹,拿来!”

    “有地方装?”

    呃——

    一只万能储物袋难倒英雄汉,总不能真抗十几大麻袋招摇过市。

    算了,弄到储物袋前,暂且存在他那儿吧。

    “卤牛肉半斤、千层酥鸡、豌豆乳鸽、蜜汁叉烧酱鸭腿、清炒时蔬、清蒸鱼头、白面馒头六个,荷花酿两斤,三位客官请慢用!”

    跑堂小二正欲离去,衣角被一道力量拽住。

    “小二哥,烦请问一下,我见打尖住店都扛一只炉鼎,这是何故?”

    入城开始,云迟就觉得城中人十分诡异,行人中许多或抗或抬着鼎,尤其酒楼中,住店的十有八九均随身一只炉鼎,有的甚至一人带两只。

    “这位客官,您刚从下行界上来吧。”

    云迟答:“正是。”

    “您有所不知,咱们上行界第二大仙门凌剑宗这几日招收弟子,放言只要持一只炉鼎便能获得初试资格,若是炉鼎被留下,持炉之人,无论资质如何,均可入得山门成为内传弟子。

    这些人啊,都是慕名而来,盼着一步登天呢。”

    说完,跑堂小二便急急忙跑开招呼新客去了。

    云迟扭过头,嗤笑一声,“好奇怪的规定。”

第20章 凌剑宗

    “咻——”

    伏低身子朝每一道菜扑闪几下手掌,香气扑鼻,满足的叹了口气。

    香,久别重逢的香,魂牵梦萦的食物香。

    啃了二十年凶兽肉后,终于见到熟悉的鸡、鸭、鱼和牛肉了,还有人培蔬菜,不是野菜。

    首先啃一口馒头,小麦粉独有的甜香软糯溢满口腔,主食,碳水,二十年了,我云迟流落荒野二十年,终于吃到一口人饭了。

    夹一片牛肉,咸香劲道,卤味十足,口齿留香,佐一口荷花酿,啊,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还有她最爱的蒜蓉小青菜,青翠欲滴,鲜灵灵可爱极了,呜呜,太好吃了。

    风卷残云,咋眼之间,桌上美食已去三分之一。

    无意的一个抬头,云迟嘴里叼着片菜叶子,正对萧关逢那黑洞般深邃的双眼,余光瞥见星石正一脸惊愕看着自己狼吞虎咽。

    “呵,你们不饿吗?呵呵,味道不错。”尬笑两声,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不会用这两根棍子。”星石一手举一根筷子,满脸通红。

    将星石局促不安的表情收进眼底,才后知后觉,这上行界衣食住行与史书电视剧中古人所行颇为相像,云迟只觉分外亲切,久旱逢甘霖,恨不得一头扎进雨中淋个舒爽,但星石不同。

    人域于他除了陌生,还是陌生。

    北野惯常是用小切刀片肉后直接用手或刀尖送入嘴里,星石还是第一次见筷子这种工具。

    筷子文化博大精深,非资深用户不能担起教导之责,某人十分自信。

    半个时辰后。

    想象中“高徒出师、师傅含笑”的和谐画面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某人黑着脸喂小孩儿一般,一口一口喂着星石吃饭。

    享受美人投食伺候的某石,一边咀嚼一边伸手来回指向菜肴,嘴里含糊不清,“这个,这个!”

    不明所以的男性看客,纷纷朝星石投来艳羡目光,低声感叹:“娶妻如此,死也甘愿。”

    冷眼旁观的萧关逢,却是心中惊愕,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从未到过人域的云迟,一路行来,购物时驾轻就熟,使筷子手法炉火纯青,对人域吃食如数家珍。

    他哪里想得到,面前云迟,乃是重生者。

    酒足饭饱,困意来袭,却只余一间客房。

    一番深入讨论后,方案落地:云迟睡榻,星石、萧关逢打地铺。

    萧关逢又将明日前往凌剑宗重要事项交代清楚,三人才沉沉睡去。

    夜半惊醒,侧身观察房屋中间齐肩而卧,呼吸均匀的两名男子,云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是要享齐人之福的,怎么落得个孤枕难眠的下场。

    于是抱上软被软枕,蹑手蹑脚摸到美男身侧,打算神不知鬼不觉一亲芳泽。

    岂料被子还未铺就完,一道寒霜冷冽的目光射来,心尖不禁抖了三抖,又灰溜溜爬回榻上,继续辗转难寐。

    ‘好想念那个三拳打倒一头熊的伏狼族少主……’

    一大早。

    四五百人结成长列,浩浩荡荡朝城南小仙林行进,人群大都扛了鼎,或大或小、各类形状,云迟等人因起床过晚,加之下榻的仰花楼位于城中偏北,排在队伍最后。

    云迟啃着左手中黄油纸包裹的酥油饼,不时将右手递到身侧星石嘴边,她右手同样拿了一张葱花酥油饼,不是她多喜爱给人喂吃的,而是星石此刻一左一右两个肩膀扛了两只炉鼎,实在抽不出第三只手。

    她起身最晚,醒来便见房中搁了三只炉鼎,两大一小,大的半人高、二百来斤,小的只比客房那燃香袅袅的香炉大一圈。

    萧关逢很不要脸的把最小一只抱在怀中,美其名曰,能者多劳,这能者当然指除他外的另两人。

    一帆灰白烟舟停靠小仙林,舟尾,一左一右两名凌剑宗弟子把持入口,一鼎一人,依次登舟。

    前方余下十几人时,云迟探头朝烟舟望去,这舟虽不如萧关逢那帆巨大,却也不小,容纳二三百人绰绰有余,只是这烟舟极浅,舟上人多数膝盖漏在外头,船底同船身一样也是灰白轻烟铺成。

    两名守舟弟子均是十七八岁少年模样,着蓝底银边窄袖口长袍,腰封银扣雕一柄迷你长剑点缀,乌发高高束起,一根浅蓝剑形玉簪将银质镂空发扣紧紧固定在发束上,好一派飘逸仙童姿态。

    ‘真有钱任性!’

    轮到云迟时,左侧弟子从怀中方盒中掏出一片拇指盖大小的圆形草叶子扔进炉鼎中,待青烟从炉中飘出,右侧弟子便从手中储物袋取出一对鸳鸯牌,一分为二,一半挂在炉鼎上,随手一挥,炉鼎便入了另一储物袋。

    “请拿好!”他将另一半牌子交给云迟,语气十分温和有涵养。

    低头看了一眼,木牌上除数字“一千三百二十一”,并无其他。

    等到星石及萧关逢均拿了牌子,三人一同登舟,穿过两位守舟弟子时,云迟朝右侧一位微微一笑,“小哥哥好生俊秀!”

    小弟子登时红了脸,引来周遭一片窃笑和“善意”调侃。

    四五百人队伍,最后登州不足五十人,原是那草叶子乃是从凌剑宗浮云谷中采来的灵草,并非所有炉鼎都可用作炼制灵丹之用。

    云迟忍不住想,‘这萧关逢究竟是何来历?’

    登州完毕,右侧弟子走到船头,道:“现在启程前往宗门,行舟途中,还望诸位莫要大声喧哗。”

    语毕转身,双手掐剑指于胸前,小臂相交,掌心朝内,默念两句口诀,烟舟缓缓腾起,倏地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原以为但凡烟舟,应当都如萧关逢那帆一般平稳迅捷,然现实与想象往往背道而驰。

    凌剑宗弟子驾驶的烟舟,何止颠簸,简直要命。

    行舟片刻,舟中人悉数被迫盘腿而坐,抱头靠膝,即便如此,扔有不少人掐喉呕吐,哀嚎一片,抱怨声此起彼伏。

    云迟紧紧攥紧萧关逢一片衣角,捂住口鼻,最后干脆拽过他的左臂顶在鼻尖,企图用青游草香掩盖舟上浓烈的酸腐之气。

    偏偏这烟舟行速乌龟一般,还不抵现世全速前进的高铁,三百里路,飞了大半个时辰。

    前生不晕车不晕机,今世不晕狼不晕马,今日在这人域上行界中,晕了船。

    喷出一口老酸水,晕的彻彻底底。

    她吐得昏天黑地,星石也不相上下,只有萧关逢泰然处之,心中愤愤不平又无可奈何,只能偷偷羡慕嫉妒。

    等到胃里干货水货统统吐完,嘴里泛起葱花酥油饼味儿,总算好受些,烟舟也终于摇摇晃晃飞抵凌剑宗上空。

    放眼望去。

    三十六座山峰由东向西一字排开,层峦叠嶂,绵延成一道高耸如云的天然翠绿屏障。

    屏障以南,千里之内一马平川,河流湖泊如密布星子,艳阳投下,水光、草色交映,自成一方。

    屏障以北,山丘、溪流纵横穿插,交汇处城镇、村落依次排列,一派蓬勃祥和之气。

    许是小弟子起了炫耀心思,烟舟在峰群顶部盘旋一周,才缓缓降落在最西边山峰——

    的山脚。

第21章 入门初试

    东浠城距离凌剑宗不算远,云迟等人降落下西峰时,北山脚广场已聚集上千人。

    两名弟子将舟上人放下后,未留只言片语,剑指扶唇一溜烟消失在广场,徒留下一群不知所以的东张西望。

    大大小小烟舟络绎不绝抵达,不到半个时辰,原本还算松散的广场,已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一时人声鼎沸,至少五六千之众。

    云迟不自觉揉了揉耳朵。

    虽都是乘舟而来,但像他们这样吐得胃里发痛头发昏的是极少数,想来因东浠城实在太近,随便打发两名低灵力弟子练手呢。

    “肃静!”

    突然,一道中年男声直冲耳膜,在脑中炸开,中气十足,偌大广场瞬间鸦雀无声,乌泱泱攒动的人头齐刷刷朝广场正南位置十几丈高台望去。

    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中间男子不惑中年模样,身高长相皆是中规中矩,左右侍立两名十五六光景童子,三人着装与烟舟接应弟子一致,均是蓝底银边窄袖长袍。

    “诸位,吾乃凌剑宗外门弟子执事,江郭,负责今日弟子初选。”待台下彻底寂静,才扭头对身后童子道:“开始吧。”

    只见左侧童子从盒中取出一紫色草株,轻抛空中,草株甫一离手,瞬间化作一缕紫烟四散开去。

    “好香啊!”

    人群又开始躁动私语起来,放开鼻子贪婪的深嗅这馥郁花香,云迟闻着香味与黄腊梅极像。

    “昨日同你交代的事情都记好了吗?”

    声线被有意压低,像是包裹一层晨露,冰冷中多了些许朦胧,听得云迟心花怒放。

    来而不往非礼也,云迟扭头微抬视线,同样压低声线,快速踮脚附在萧关逢耳边,轻飘飘说了句:“夫君交代,自当牢记!”

    萧关逢脖子修长,从耳郭到锁骨,线条流畅优美,就像苍狼雪山前垂落的纱幔,太过神秘诱人,让人忍不住靠近。

    偶有花蝶三三两两穿梭广场,于人群中欢舞翩跹,扬起一阵愈加浓郁的清香。

    一只黄绿花蝶停靠在萧关逢伸出的掌中,翅膀缓慢扑腾,好似十分享受。

    ‘狂蜂浪蝶!’

    云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扭头却见星石肩上也落了只粉白蝴蝶,同样是微闪双翼,一幅醉生梦死模样。

    片刻之后。

    巨大阴影投下,广场霎时黯淡无光,“嗡嗡嗡”长鸣盘旋在头顶,像是捅坏了的马蜂窝,扎耳得很。

    抬头望去,黑压压一片,盘旋交叉朝人群袭来,人群顿时抱头鼠窜,乱成一锅八宝粥。

    等到压近,才看清来势汹汹的黑云,不是马蜂,也非蝗虫来袭,潮水般涌入的不过是数不尽的花蝶,广场上惊恐声又换成高高低低的舒气声。

    花蝶群目标明确,仅针对少数人,其中就包括云迟左右的萧关逢和星石。

    只见浮尘般密集的蝴蝶,将人团团围住,裹挟着飘向空中,缓缓朝正南高台而去。

    被花蝶簇拥飘向空中的人并不多,数千之众,不过十六七。

    有金红褐青蓝不同光晕从花蝶团溢出,颜色深浅不一,光线强度亦有差异,蝶舞翩翩、光影绰约,十分梦幻。

    云迟注意到,最强的那团光属于萧关逢,乃是亮澄澄的正金色。

    而最特别的却是星石,包裹他的光团,十分微弱,几乎看不见,但不属金红褐青蓝任一色域,而是正午太阳光一般的白色。

    花蝶将人卷至高台落定后,兀自飞离广场,一并带走了浓烈的花香。

    执事江郭从台上十几人面前一一走过打量,连连点头,最后才面向台下,道:

    “初试已毕,共计十七人。丹炉择选尚未结束,请诸位稍后片刻。”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周遭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

    见云迟未被选中,星石身形微动,欲抬腿离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稍安勿躁,还未结束。”萧关逢声音很低,却强势霸道,不容人置喙。

    从北野一路走来,星石虽然仍是瞧不惯萧关逢冷漠薄情的做派,但对他的冷静睿智,以及言出必行的品质倒是十分佩服。

    云迟也懵逼了,没料到是这么个开场,正思忖要不要拿出乾坤炉博一个弟子名额。

    转念想到萧关逢那胸有成竹的神情,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规规矩矩站在广场等待。

    丹炉择选出结果也算麻利,不过半柱香,便有弟子拿一块木牌交到江郭手中。

    “丹炉择选结果已出,一千三百二十一,中者上前。”

    ‘靠谱!’

    忍不住在心里对萧关逢竖起大拇指,云迟高高举起木牌,大步朝高台走去,人群自动左右分开让出窄道。

    两块木牌合二为一,严丝合缝,江郭朝云迟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转向台下,

    “未入选的,领了各自带来炉鼎,可自行离去,也可乘坐本门准备的烟舟离去。另外,本门为今日到访仙友备好养神露,离去时一人可领两瓶。”

    凌剑宗的养神露有凝神静心功效,于结丹以下修士都大有裨益。

    大宗门行事,向来不落话柄。

    不能拜入凌剑宗固然遗憾,但平白得了两瓶养神露,落选众人脸上大多挂着笑容,推挤着领露离去。

    场下人群开始有序撤离,江郭转身对云迟等人说:“尔等均是双灵根以上天资,具……”

    余光瞟到云迟,轻咳一下,改口道:

    “除却这位小仙友,诸位均是双灵根以上天资,具体双灵根还是天灵根,需得照灵壁柱验过以后方能确定。”

    “江执事。”

    江郭:“江执事乃是外门弟子对我称呼,尔等均会拜入内门,叫我江师兄即可。”

    “是,江师兄,既然我等已经入门,为何还要再次测灵根?”

    预备弟子中一名高大黝黑面孔男子替众人问出心中所想。

    江郭:“照灵壁柱复验灵根,乃是本门规矩。其一,筛出伪灵根;其二,若是验出天灵根,有机会成为长老亲传弟子。

    诸位不必担心,凌剑派几万年来,也就出了那么几位伪灵根。”

    所谓伪灵根,指灵根天生具有较大缺陷,很难在修行上有所造诣。

    说完右手捏剑指抵唇,嘴唇上下开合两下,带着十几名预备弟子,转眼已至下西峰峰顶。

    在峰顶一座大殿前甫一落定,一名弟子撒腿小跑过来,神色焦急,似是等了许久。

    “江师兄,可算来了,二长老、三长老已在殿中等候多时。”

    江郭道:“两位长老怎么亲自来了?”

    以往新弟子灵根测试,长老们从不到场,都是等到结果出来,到授课时再做介绍。

    “照灵壁柱坏了,二位长老是过来为弟子们验灵根的。”

    照灵壁柱几万年不坏,今日怎么突然坏了,心中虽存疑,面上倒丝毫不显,依旧从容淡定,“那赶快进去吧。”

第22章 验灵

    下西峰清心殿巍峨恢弘,空旷冷寂,殿里中空立一根巨大通天柱,太阳光透过天顶垂落黑铜云纹柱身,为巨柱平添神圣幽光。

    此乃照灵壁柱,可测灵根属性、韧度、粗细及强度。

    云迟等人跟在江郭身后,甫一入殿就见一男一女于照灵壁柱前负手而立。

    男子奇高,一头亮苍色长发垂至膝盖窝,面容柔和温煦;女子着深红黑金边广袖罗裙,表情疏离淡漠,头顶刚到男子胸上肩下位置。

    ‘好美的女子!’

    云迟心中惊叹,不禁多看了两眼,立刻接收到女子射出的一道寒芒,于是低下头,循规蹈矩跟在江郭身后继续朝二人走去,暗忖:‘冰山美人!’

    “二长老,三长老。”

    江郭在照灵壁柱圆台前停住,并未登上台阶,双手前后重叠于胸前,朝二人弯腰作揖,十分恭谨。

    预备弟子见样学样,也朝二人行了一礼,只是不敢抬头。

    “都抬起头来,不必拘束。”

    男声苍老暗哑,与外形格格不入,云迟原就是个胆大的,此刻更加好奇,第一个抬起头赤裸裸打量男子。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给你开了一扇窗,必定也关上了一扇门。

    等到十几名预备弟子全数抬起头来,男子露出一个清风拂面的笑容,继续道:

    “我是叶阳,居住在上秋峰,你们唤我二长老即可。身旁这位乃是下秋峰主人叶霜红,是我凌剑宗三长老。”

    众人又恭恭敬敬再行一大礼,“二长老,三长老。”

    叶阳道:“哪位是献鼎之人?”

    “二长老,是最左侧这位小仙友。”说完,江郭朝殿侧退了七八步,站至一旁。

    “好,那便从最右侧开始吧,你们依次上前来,待我测验灵根是否完整。”

    云迟被他这一句话深深伤害到,微低脑袋,偷偷瘪了瘪嘴,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叶阳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朝队列最右侧预备弟子招了招手。

    走上前的年轻女子,粉白纱衫,小家碧玉惹人怜爱,对叶阳展露一抹天真无邪的甜笑,云迟觉得叶阳脸上的笑容愈加春风和煦。

    只见叶阳左掌并拢向上垂立,于女子额前四尺运转灵力,莹光透亮灵力束即刻从掌心窜出,与女子眉心瞬间相连。

    与此同时,女子周身有青蓝光晕缓慢溢出,初时浅淡几乎看不见,片刻后光芒大涨,随着叶阳灵力催动,青蓝光晕逐渐分离,渐成扇形。

    云迟瞧着就和商场抽奖用大转盘差不了太多,别说还挺直观。

    “八百三十七号,水木双灵根,水木均等。”江郭取出一块玉简,迅速记录。

    而后叶阳继续施法验灵,一连十四人均是双灵根,或一方势重,或双方均势,最好的不过三七分。

    直到萧关逢,灵力甫一入体,殿内立刻金光笼罩,璀璨明亮,叶阳面上惊喜,连连大呼:“好,好,好!我凌剑派终于出了一位金系天灵根弟子,好啊,好。”

    单系天灵根难得,十万之众能有一人,天灵根中,又属金系最为珍贵,金本刚烈,凌剑宗又以剑道立足,正是相辅相成。

    叶阳问了萧关逢名讳,命他站至江郭身侧,看来是另有安排。

    一直细心关注萧关逢的云迟,察觉到不对劲,呆在叶阳身侧沉默不语的叶霜红,在萧关逢上前后,神态似有慌张,虽然她极力隐藏,还是被云迟抓住一丝破绽。

    ‘叶阳一人进行弟子验灵,这位三长老难道是专程来看我男人的?’

    连正式弟子尚且算不上的云迟,偷偷把凌剑宗三长老叶霜红列为危险分子。

    萧关逢后边便是星石,在叶阳将灵力注入星石体内后,上一秒还喜笑颜开的眉头紧紧纠在一起,不只是他,云迟注意到整个大殿,除了自己,其余人等均是一脸不可思议看向星石。

    就像在深井生活半生的土包子青蛙,有一天跳出天井,得窥万里苍穹一般的神情。

    放眼人域,但凡身负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之人,灵力经灵根激化,必然呈现或金、或青、或蓝、或红、或褐之色,断不会是白。

    叶阳内心惊愕万分,不得其解。

    要说是伪灵根,却也不像。

    灵力在眼前青年体内畅通无阻,灵力蕴藏的能量也在他体内得到数十倍放大,定然是灵根催化的结果,天赋异禀,不逊于天灵根。

    叶阳:“你叫什么名字?”

    “星石。”

    叶阳:“嗯,你体内灵根特殊,待会儿随我面见宗主,再做定夺。”

    一日之内,出了两名天才,叶阳觉得今日空气格外喜人,不禁想入非非,看来我凌剑宗成为上行界第一修真大派不再是梦想。

    星石过后,仅余一名灵根初试择选出的预备弟子,叶阳唤她上前,甚至有些热情。

    岂料那女子竟径直登上圆台,“唰”一下在距离叶阳不足两尺处站立,许是喜事惹人怜,叶阳竟没有生气,反而他旁边的叶霜红扫了女子一眼,似有不快,但并未喝令女子退下。

    女子生一双三角吊梢眼,肤色偏黄,五官都摆在该摆的位置,只能说不算太丑。

    “二长老,我怕离远了您看不清,故此上前,还请二长老莫要见怪。”

    其貌不扬,声音却是百灵鸟般清脆动人。

    叶阳整个人沐浴在得到两名天才弟子的欢快中,自然格外宽容,他朝女子颔首一笑,伸出左掌。

    女子周身并未出现光晕,反而像吸铁石一般,将叶阳递来的灵力悉数吸收,甚至有反客为主之势,主动吸取更多。

    “洛无情,你大胆!”

    片刻之后,随着叶阳一声大喝,掌中莹白灵力柱随之扩张变粗,闪着褐红暗光,攻击力十足,击向女子。

    掌力刚猛,不留情面。

    洛无情微微侧身避开掌风,一个右叉步,身形向后,轻飘飘立在几丈开外,再看向她时,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预备弟子皆是倒抽一口冷气,呆立当场。

    绝代有佳人,自云有情主。

    摘花不留情,再会已来生。

    有情尊主洛无情,已现出本貌,桃眼含笑,万种风情尽在其中。

    “叶阳徒弟,好久不见啊,可有想念为师。”

    语调轻柔,自带缠绵。

    前一刻还春风拂面的叶阳,黑着一张脸,紧咬后槽牙,恨恨地说道:“再说一遍,我……不是……你徒弟。”

第23章 强抢弟子星石

    只见叶阳左臂虚空画圆,一道褐红结界将一众预备弟子及江郭罩住。

    然后右臂一抖,凝气化剑,两个左右盖步,直臂前刺,四尺长剑直指洛无情眉心,褐红剑光闪烁,快如脱兔。

    洛无情面不改色,踩着细叉步从容后退,只守不攻,依旧笑语晏晏,“别这么生气嘛,你要不喜欢,我不叫了还不行。”

    身姿轻盈灵巧,于大殿之中游走翻飞,迅如幻影,任凭叶阳剑意凛然,也未能触及她一根头发丝。

    “叶阳徒弟,五年不见,你怎么半分长进也没有,为师早说过修剑无用,你偏不听。”

    目前为止,叶阳只是执剑前刺,并未注入灵力,此刻受到刺激,体内灵根颤动,灵力瞬间迸发灌入剑中,汇于剑尖,手腕上撩旋转,一道圆形褐红剑影脱剑刺向洛无情。

    虚空剑出,破!

    剑影快如闪电,洛无情左脚离地,右足外旋仰身弯腰,剑影从她面上三寸掠过,直奔洛无情正后方的星石而去。

    “小石头,小心!”

    听到云迟惊呼,叶阳瞬间收敛剑芒,但为时已晚。

    “砰!”

    剑影既出,所到必见血,保护结界如鼓起的气球,一碰就碎。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瞬移至星石跟前,撑臂伸掌一把抓住剑影,捏碎。

    “我说叶阳徒弟,你未免太狠心了,竟对未入门小朋友下如此毒手,为师好生难过。”

    险些误伤无辜,叶阳面上有些羞赧,心念微动,收起虚空剑,依旧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闭嘴。”

    云迟眼珠子滚动观察,发现殿中几名凌剑宗人士,除却叶阳情绪激动,其余人等均十分淡定,似乎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

    “哈哈哈。我说叶阳徒弟,你什么时候能换个新词,不是‘住嘴’就是‘少废话’,为师我耳朵都起三层茧子了。”

    叶阳:“少废话,你今日混入我凌剑宗,有何企图?”

    “明知故问!”

    说着眼眸上挑,侧身后移,放出一道蓝光锁链,将身前星石牢牢捆住,然后足尖轻点飘至大殿门口,手上一扯,将星石腾空拖拽至身侧,继续道:

    “我早说过,凌剑宗抢了我的弟子,我必要百倍讨回,今日前来,当然是捉徒弟喽。

    我看这位小朋友灵根异禀,天资非凡,正好继承我的衣钵。

    星石小朋友,你可愿做我有情尊主的徒弟?”

    “不愿意!”

    天不天赋,修不修仙,星石本不在意,他的人域之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护小迟,有人要让他离开小迟,那是万万不可的。

    灵力结成的锁链,看起来脆弱无比,但任星石拼尽挣扎,手臂勒痕泛出血丝,也未撼动分毫,反而越捆越紧,几息功夫,已有薄汗从星石额间渗出。

    洛无情自认美艳绝伦,灵力更是出神入化,怎么老有人拒绝做她的徒弟呢,这让她十分不爽。

    “不愿意?为何?做我洛无情的徒弟好处可是很多的哦。”

    无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洛无情向来仁义。

    只见星石耳朵不明所以的泛起红晕,嗫嚅道:“我娘子在这里。”

    轰——隆——

    不轻不重一句话,镇住一大片,云迟有种想钻地洞的冲动。

    “哈哈哈,有趣,现场谁是这位小朋友的娘子?”怔愣三秒后,洛无情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快速扫过殿内几名女弟子。

    “是……我……”

    云迟默默举起右手,朝洛无情干笑两声,藏了些讨好意味,“洛前辈花容月貌、灵力高强,能不能换个人抓,比如他,金系天灵根,万里挑一,肯定更加适合当您的徒弟。”

    手指毫无犹豫指向萧关逢。

    亲疏远近,高下立见!

    云迟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萧关逢那千里冰封般的双眸更冷了,赶紧扭过头看向洛无情,继续嘿嘿假笑。

    她没有注意到,除了萧关逢,叶阳和叶霜红看向她的视线更冷。

    “你这小姑娘好玩,甚得我心,不过……”

    洛无情顿了一下,直视叶阳,语气婉转含笑,“你难道不知,我洛无情最爱看生离死别。叶阳,感谢你为我挑选如此特别的弟子,哈哈哈。”

    “休走!”

    叶阳与叶霜红同时伸掌飞扑向殿门,却只抓住洛无情挥下的两道蓝光掌风。

    云迟彻底懵逼了。

    我欲将心好谈判,奈何对手不讲武德。

    两步蹿到叶阳跟前,既担忧又焦急,“二位长老,不追了吗?”

    叶霜红愤愤道:“二师兄,这洛无情简直欺人太甚。”

    叶阳攥紧拳头,咯咯作响,“好好修炼,迟早一天我会将她踩在脚下。”说完与叶霜红一前一后返回殿中。

    “二位长老,星石还在她手上,不追了吗?”

    顾不得被忽视的不爽,云迟迎上去,又问了一遍,路过江郭时,胳膊被他拽住。

    “师妹不必担忧,倘若星石师弟意志坚定,宁死不屈,过些时日,洛无情自会放了他。”

    见云迟一脸不解,遂继续道:“以往有不少弟子被捉了去,最后都平安归来,有情尊主看似张狂,却从不强人所难。”

    呃——

    明知人心有所牵,还强行掳了人去,这还不叫强人所难?

    “请问师兄,那有情尊主是何门何派?”

    知根知底,才好对症下药。

    江郭:“师妹不知道?”

    见云迟摇了摇头,满脸问号,江郭吞咽两下唾液,略微尴尬道:“合欢宗!”

    轰隆隆——

    “合……合……欢……宗!”

    合欢宗,单这三个字,足以让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从小到大,看过的小说或电视剧中,合欢宗就没有当过哪怕一次正派,全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反派啊。

    这还了得,云迟心下更慌,两步并到叶阳身后,抱手作揖,身体躬成九十度,酝酿好情绪,待到目中泛起晶莹,声音哽咽,足够令人动人。

    “二长老,还请救救星石,他可是凌剑宗的弟子。”

    与此同时,脑袋侧扭,从大臂下看向萧关逢。

    可任凭云迟使尽眼色,泪眼朦胧,我见犹怜,萧关逢仍旧岿然不动。

    等了许久,腰开始发酸,叶阳苍老温和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

    “江郭说的不错,你夫君若是对你一心一意,初心不改,自会安然归来。

    就算他禁不住诱惑,入了合欢宗,以他的天赋,洛无情定会好好调教培养,假以时日,必定小有所成。

    你可权当没有这个夫君,也不必挂怀。”

    不是他叶阳不救自己弟子,实在是打不过,过去几百次交手,就没有一次胜过哪怕一招半式。

    ‘迟早有一天,我凌剑宗会超过合欢宗,成为上行界第一宗门。’

    叶阳广袖长袍中双手紧攥,上下牙死死咬住,到时候,合欢宗必灭。

    ‘看样子是铁了心舍弃星石,哼,所谓修仙之人!’

    心里对凌剑宗此番做派嗤之以鼻,直起腰来,一改恭敬讨好姿态,直视叶阳双眼,不卑不亢。

    “请问二位长老,大半月前,凌剑宗可有遗失什么东西?”

第24章 我要当宗主

    没头没脑一句话。

    叶阳脑中片刻失神,睖睁着眼睛,简单思索后,才答道:“未有遗失何物。”

    云迟倒也不着急,面色一丝不苟,除了正经不带半分多余色彩,徐徐道来:“还请二长老再仔细想想,约莫二十多天前。”

    听她如是说,叶阳眉头轻皱,欲再开口,左大臂被叶霜红捏住回拉一小段。

    附耳低语:“二师兄,你忘了,浮云谷。”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阳霎时了然,看向云迟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然后转身面向一众预备弟子,负手而立,威严毕现。

    “除了萧关逢,其余预备弟子先记入内门。”又朝江郭看了一下,“江郭,好生安顿师弟师妹们。至于萧关逢,晚些时候领他去上春峰。”

    “弟子遵命!”

    江郭朝两位凌剑宗长老拱手拜礼,随后携一干新晋弟子退出清心殿。

    离开前,萧关逢快速看了眼云迟,眉头微缩。

    很快,偌大清心殿中仅余下云迟、夜阳和叶霜红,空间空旷、冷寂,如若讲话,必有回音。

    但云迟却觉得,此刻的大殿,比一平米暗格公共卫生间更显逼仄,低气压笼罩周身,快要喘不过气来,额头、鼻尖甚至开始冒出冷汗。

    在化神期大修士灵力外放形成的强悍压制力面前,普通人的自我意志就如沙土城墙。

    海潮一来,顷刻瓦解。

    未料到堂堂人域第二仙门会使出如此下作手段,云迟一时不备,精神力被这股霸道无比的神念压制,差点脱口而出说出乾坤鼎所在。

    但——

    她是云迟,是北野第一氏族的少主,也是未来启星大祭司人选。

    小小精神力压制,在她面前,不值一提。

    伏狼族驭星术,不修身、不修灵,不驻颜、不增寿,练的是精神力,得的是掌控力。

    通过自我暗示消除一切杂念、妄念,持续不断强化自我精神力,以求天人合一,领悟四时乾坤变化,获取星宿之力统御风雨雷电。

    精神力压制比拼这种小把戏,伏狼族的后代,三岁就会。

    短暂交锋后,云迟猛然抬起头,看似毫无攻击力的溜圆杏眼射出凛凛寒芒,直逼叶阳,彻底击碎他的精神力。

    随着施诸云迟身上的精神力土崩瓦解,灵力反弹噬主,叶阳脚步趔趄倒退两步,一脸不可思议看向云迟。

    “二长老,您怎么了?”

    云迟抢先一步开口。

    敛去眸中冷光寒芒,换作一张真诚担忧脸,圆溜溜大眼睛单纯无害。

    毕竟是化神期大修士,叶阳很快稳定心神,正欲发作问罪,却被云迟一句柔软的问候卡住喉咙,愣是发不出只字片语的责难之词。

    嘴上不说,心理活动一点不少,终究还是巧合论战胜阴谋论。

    ‘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赤子丹心,碰巧抵御了我意志压制罢。’

    不怪叶阳盲目自信,试问谁又能相信一名未踏修行路的黄毛丫头,是凭真本事击溃化身修士的精神力呢?

    心里有了论断,夜阳露出春风和煦的笑容,苍老沙哑的嗓音也蒙上一丝柔和,“你叫什么名字?”

    剑拔弩张的气氛散去,云迟放松下来,收起锋芒,颇为乖巧,答道:“云迟。”

    示敌以弱,不失为上上之举!

    叶阳超过一米九身高立在云迟面前,居高临下,自有威严。

    “嗯,云迟,不错。我凌剑宗二十多日前确有一物遗失,你可与我细细说来你所得之物特征,我也好比对二者是否为同一件。”

    云迟又朝叶阳抱手鞠了一躬,态度十分恭敬谦和,而后将乾坤炉的特征细细道来。

    在她说出乾坤炉其中一只腿的内侧缺了一角这个特征时,两位凌剑宗长老已经百分之百肯定乾坤炉在云迟手中。

    叶阳:“确是我宗遗失的乾坤炉,云迟小姑娘,乾坤炉于本宗至关重要,可否归还哪?”

    似是怕云迟觉得他倚强凌弱,又急忙补充道:“当然,之前许诺你成为凌剑宗内门弟子依然作数,除此之外,我可以破格允许你入我上秋峰修行,只要你将乾坤炉归还。如何?”

    上秋峰固然好,但云迟志不在此,她有更大的图谋。

    “云迟此番来到凌剑宗,本就是要将乾坤炉物归原主的。只是归还之前,可否允我面见宗主?”

    经星石被劫持一事,云迟早看出眼下这两位长老,均是空响雷不下雨的货,不顶用。

    令云迟没想到的是,叶阳掐诀传音唤来的除了凌剑宗宗主,还有一位花白长胡子矮胖老色鬼。

    持药甫一入殿,针尖小眼跟个小雷达似的,一眼锁住云迟。

    云迟尚在思绪中,刚瞧见殿中多了两个人,不倒翁持药便扑身上前,搂住云迟,嘴里念叨着,“宝儿,我的宝儿,你真的回来了吗?”

    呃——

    满脸黑线!

    老司机云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个糟老头子手里。

    “咳!咳咳!”

    伴随云迟两声委屈不满的轻咳,老色鬼持药被叶阳揪住后衣领丢至一旁,并赏给他四个字。

    ——丢人现眼!

    宗主剑行舟从容不迫走向云迟,端方持正,道骨仙风凛然,丝毫不受病态苍白的面容影响。

    “你就是云迟,我乃凌剑宗宗主剑行舟,你有何要求,尽管说来。咳!只要是我凌剑宗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咳咳!”

    大半月来,凌剑宗上下度日如年,灵丹停供,数十灵兽未能及时开智,数百弟子不能顺利破镜,哀叹抱怨成了日常,甚至有不少弟子私下另投他门。

    偏生持药又是个散漫固执的主儿,全然不顾凌剑宗万年基业,整日要他的乾坤炉。

    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一副文质彬彬斯文貌,倒是个利落爽快人。’

    云迟对剑行舟初印象极好,也不拐弯抹角,直言,“当真什么条件都可以?”

    剑行舟:“当真。”

    云迟整理了一下情绪,咽了口唾液,又捏住喉咙确保通畅无阻,才慢悠悠道:“我要当凌剑宗宗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殿中人听清楚。

    石破天惊!

第25章 誓入落雪岭

    “咳!”

    “噗!”

    “咳咳!”

    殿中四位凌剑宗大佬均是一愣,或掩嘴轻咳,或直接吐出一口惊叹,心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要。

    “小姑娘,不是本座不答应你,而是就算把这宗主之位让给你,你也是坐不住的。

    凌剑宗上下强者如云,没有真本事傍身,无人服你,很快便会被人拉下来。

    倒不如换个更实际的好处。”

    剑行舟只当云迟年少轻狂,涉世未深,故此语重心长劝她。

    持药也上前,“是呀,小云迟,宗主真没甚好当的,给我都不要,累人累心老得快。”

    在持药眼中,小美人儿云迟浑身都在散发光辉,和浮云谷的蝴蝶花一样,让人既爱又怜,实在讨人喜欢,因此态度十分和善。

    对持药老头儿的说法,云迟不以为意,暗自吐槽,‘你不是宗主,可比谁看起来都老。’

    要当宗主,不过是抛砖引玉之用,云迟本意原也不在此。

    只见云迟右手握拳撑腮,眼眸低垂,时而蹙眉凝思,时而抬头左右横扫从几位长老面上掠过,时而又唉声叹气,好似十分苦恼。

    大半刻钟过去,直脾气的叶阳终于坐不住了,“我说云迟小姑娘,你到底想好没有。”

    “是呀小云迟,你考虑得怎么样,什么时候把我的宝儿还给我?”持药也着急了。

    殿中人的微表情云迟都看在眼里,觉得差不多了,才停止思索,抬头直视宗主剑行舟,深吸一口气,好似下了重大决心。

    嗫嚅道:“剑宗主,实不相瞒,我要死了,是被贵宗的炉鼎砸的,如果你们将我治好,乾坤炉定当完璧归赵。”

    要死了?

    面色红润、印堂清明,左看右看也不像将死之人啊。

    众人面上和心里都挂了疑惑。

    有犹疑,就去佐证,剑行舟向来是实干家,二话不说,右手立刻掐剑指轻点云迟额间。

    灵力随着眉心注入,云迟额间血印逐渐清晰,不断闪烁,众人皆是倍感震惊,尤其是亲自探查的剑行舟,内心七级地震来袭。

    没想到外表活泼开朗的少女,正遭受挫骨断肠之痛。

    片刻之后,剑行舟收回右手,额头蹙成褶皱,摇头叹息道:

    “受此重伤,药石罔效,唯有以身证仙道,元婴破镜之后,借助化神应劫天雷重塑筋脉方能有一线之机。咳,咳咳。

    小姑娘,恕本座无能,恐怕难以满足你的心愿。咳!”

    即便天灵根,十二时辰无休修炼,最快也要三千年,才有可能达到元婴巅峰,迎来化神天雷,而面前少女,最多还有三年不到光景。

    早已对生死麻木的剑行舟,面对这样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也不免惋惜。

    剑行舟原已做好打算,若是云迟贪得无厌,他便采取强制手段,现在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行将朽木之人,生死何惧。

    对剑行舟此番答复,云迟并不意外,萧关逢说过,上行界中唯有一人可破此局。

    心中所想不同,但面上工作还需得做足,故此云迟露出一副极难过悲伤的表情,泪眼晶莹透亮,小嘴微瘪,鼻中抽气,要哭不哭。

    情绪酝酿到位,含着浓浓鼻音,似有万般委屈,耷拉着脑袋。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你们凌剑宗的宝贝重伤于我,难道因为我云迟人微言轻,便欺辱于我么?”

    说完,泪珠子滚落,跟断了线的珠帘般,憋着一口气,我见犹怜。

    持药老头儿历来怜香惜玉,美人垂泪,立马心慌慌,忍不住上前宽慰,举起双手又不敢贸然触碰云迟,只能跺脚干着急。

    “小云迟,不哭不哭,持药宝宝的心都快被你哭碎了。”

    两只手拨浪鼓似的在云迟面前左右快速摆动,语无伦次,“这样,你再想想,还有没有想要的,我保证,再没有不行不可了,都依你好不好,别哭了好不好。”

    说完扭头看向剑行舟,“宗主,你快说啊,是不是除了这两个条件,其他肯定不会再拒绝。”

    剑行舟嘴角微抽,简单思忖片刻,勉为其难应承下来。

    对方抛出大树干,当然要紧紧抱住往上爬,云迟非常识相的止住哭声,肩膀微颤,给人一种努力控制哀伤的错觉。

    半天才扭扭捏捏提出要求:

    “临死前,我还有两愿。

    其一,云迟自小与星石青梅竹马,历经万千磨难,终于结发为夫妻,谁料新婚燕尔……

    早知如此,云迟宁死也不来这凌剑宗寻找生机。

    宗主,云迟只盼有生之年能夫妻团聚,还望宗主大发慈悲,救救星石。”

    说完一双美目又蓄满泪珠,晶莹滚滚,好似下一刻便要夺眶而出。

    听她此言,四长老持药一头雾水,怎么又冒出个星石,那是何许人也。

    剑行舟也是一脸迷茫,“星石?”

    “咳,宗主,星石也是今日通过考核的弟子,他们二人乃是夫妻。”主角之一的叶阳终于发话,掩嘴轻哼一声,继续道:“半个时辰前,被洛无情抓走。”

    说完看向云迟,略显惭愧。

    “哎,就这事儿啊,好说好说,小云迟莫再难过。持药长老为你做主了,明日宗主便上合欢宗,帮你把小郎君要回来。”

    小老头持药十分豪爽干脆,然后看向剑行舟,瞬间泄了底气,堆笑讨好:“宗主,您说是不是?”

    剑行舟余光横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从合欢宗讨回本宗弟子,天经地义,洛无情,他剑行舟还不放在眼里。

    持药:“小云迟,你这个要求,凌剑宗允了。还有什么愿望,尽管说来。”

    指间抹了抹残留泪痕,云迟整理好情绪,笔直站立,直视着剑行舟的眼睛,大声说道:

    “其二,我要入落雪岭修行,做踏雪仙尊时境雪的亲传弟子。”

    “哈哈,这有何难,想做亲传弟子,简单。”

    持药手臂一挥,从四位大佬面前掠过,“看中哪位,我持药长老做主,准了。如果这些都没看上,灵兽山上还有位人美心善的五长老。”

    持药想的是反正云迟命不久矣,纳作亲传弟子也并非大事,左右不会是她继承衣钵。

    额——

    这持药长老是完美避开所有重点啊。

    云迟清了清喉咙,提高音量,接近于吼,道:“时境雪,我要做踏雪仙尊时境雪的亲传弟子!”

    后知后觉得知真相的持药呆住了。

    “你说什么?”扭过头,看向云迟,一脸不可置信。

    “落雪岭,踏雪仙尊,时——境——雪——”

    一字一句,再次重复!

第26章 踏雪仙尊

    凌剑宗往南,越过千里平原,浮云谷的另一端。

    雪峰入云,雾重飘繁,菱花黄梅云嫁纱,冰封深处,袅袅炊烟上青天。

    踏雪仙尊,时境雪,便居于此处。

    “主意大得很,敢打到本尊头上。”

    七尺长案前,踏雪仙尊盘膝闭目,声音清淡寡凉,比落雪岭上劲舞翻飞的萧风更薄凉,剑行舟等人站在木屋前,低眉顺眼。

    凌剑宗五位当家长老悉数到场,剑行舟站前方,作揖行礼,颤颤巍巍,恭敬、钦佩、恐惧多种神态轮番上演。

    求踏雪仙尊办事,排面必须要足。

    “仙尊,确实是咱们凌剑宗愧对人家小姑娘,双十年华,拖一副破体残躯苟延残喘,我等心中委实不忍。”

    “是……是啊,那云迟女娃娃一对儿大眼水汪汪,瞧着着实可怜。”

    “仙尊,您就收下她吧,左右不过两三年,权当养了条小狗小猫作伴。”

    “她的夫君,也因我凌剑宗蒙难,如今小姑娘孤苦一人,仙尊若是不收留她,便是叫她去死啊,仙尊。”

    ……

    凌剑宗的五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指望屋内的杀神能够心软一次。

    寒风就着梅香刮来,口鼻、衣领、袖口,瞅准大小洞口死命往里灌,剑行舟等人瑟瑟发抖,如果可以,他们宁愿一辈子不踏入落雪岭,永永远远不要面见木屋中的男人,这个将温柔与嗜血演绎到极致的强者。

    求仙,未成仙。

    证道,何为道?

    谁人不是红尘中轻飘飘一粟?

    云迟要做踏雪仙尊弟子,剑行舟等人自热严词回绝,但——

    贪念,谁能掐灭?

    冷冽雪雾中,剑行舟又想到云迟的模样,明明渺如尘沙飞烟的一介普通女子,竟有包天狗胆,妄想做踏雪仙尊的弟子。

    偏偏她开出的条件,任是自诩两袖清风的剑行舟,心脏也擂鼓般咚咚咚直跳,拒绝的话在唇边翻滚,却吐不出。

    她说,心愿达成,双手奉上乾坤炉。

    剑行舟摇头。

    她说,若她离开,凌剑宗将失一名金系天灵根弟子。

    剑行舟动容,还是摇头。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她掏出一颗五千年兽丹,慢条斯理送入口中,咀嚼、吞咽,可以看到她微微滚动的咽喉。

    数十万年光阴流逝,人域之中,上古凶兽早已绝迹,现存妖兽,若是不借助外力开智,活不过五百年。

    如今,上千年的兽丹,要么是前人遗留,要么取自娇养灵兽,无论来路如何,都万分珍贵,何况五千年寿岁。

    六百年以上兽丹,于练气、筑基、结丹都大有裨益。

    千年以上兽丹,从元婴初期到大乘后期,每个阶段的破境,都必不可少,境界越高,所需兽丹越多。

    一颗千年兽丹可抵百颗六百年兽丹;而一颗五千年兽丹,效果胜过三百颗千年兽丹。

    放眼整个凌剑宗,拥有的五千年兽丹不过三颗,千年兽丹储量也不足两千颗。

    云迟毫不心疼将一颗五千年寿岁兽丹吞咽入腹,大眼溜圆滚动,表示愿意将其拥有兽丹全数献出。

    千年二百颗,五千年四颗。

    剑行舟等人商讨速度之快,几乎是立即答应,一笔双赢买卖就促成了。

    只需要踏雪仙尊一点小小的牺牲。

    当然,凌剑宗的长老们断然不会承认为了几颗兽丹卖了仙尊,只说怜恤孤女无依无靠。

    “天资如何?”

    半晌,冰雪寒凉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众人面上一喜,这是松动了。

    “回仙尊,资质上乘,但……”剑行舟顿了一下,继续抱手弓腰,“势微气不足,想来是筋脉断裂不通之故,且灵根映影呈白色,弟子探不出具体灵根属性,可等照灵壁柱修复再做测试。”

    白色。

    不是少见,是闻所未闻!

    上行界第一剑,踏雪仙尊,会不好奇?

    剑行舟拍胸脯保证的自信,便来源于此,杀人不眨眼的嗜血恶魔,对一切有挑战的事,充满兴趣。

    “本尊的问题,她如何回答?”

    为何修仙?何谓修仙?修仙为何?

    “想活!怕死!晚死!”

    剑行舟抬手擦拭冷汗,一字不差转达云迟的答案。

    晚死?为何不是‘不死’?

    晴天落雪,不过一会儿功夫,艳阳灼灼下,落雪岭又飘起大雪,黄色花蕊遍布峻岭峭峰,天地芬芳馥郁。

    沉默不言等候中,剑行舟又擦了一遍额头,想吞咽唾液滋润发涩的咽喉,却发现口中同样干涸,只要屋中男人出现,即便他什么也不做,也如黑云压顶,叫人呼吸困难。

    许久,时境雪缥缈的声音再次传来,“带她来罢。”

    众人还未来得及欣喜,倏地睁大双眼。

    “嗖!”

    一道浅蓝霜花剑纹飞出屋外,如蓝色爆竹轰炸开来,五道蓝焰弯成嗜血月弧,气势恢宏横扫开去。

    “噗!”

    “噗噗!”

    五口黑血喷薄而出,染红飘过的黄花瓣,好似落雪岭也开出红梅。

    身为宗主的剑行舟受伤最重,刀痕从左胸开到右腰,白骨森森,汩汩血流如瀑,其余人等,双膝破开两道口子,跪倒浸染满地霜雪。

    “再有下次,绝不轻饶,滚!”

    ……

    云迟坐在下西峰清心殿青玉长阶上,直到地平线压过半轮夕阳,终于在夜幕彻底吞噬光明前,看到了一个活人。

    萧关逢本意是让她用乾坤炉和他的天赋为筹,换取入落雪岭的契机。

    为救星石,也为万无一失,多付出了二百多颗兽丹。

    还好,过程略有波折,结果是好的,江郭跑来告诉她,长老们已为她达成一愿,她知道时境雪同意了。

    只待剑行舟救出星石,他们的修仙之路便可回归正轨。

    长老们受了伤,暂时不能上落雪岭,云迟被江郭安置在下西峰的碧落园,一处专门接待外宾的芳草园子。

    未登记入册的预备弟子,除了下西峰,别处均去不得。

    令云迟愉悦的是,江郭告诉她,萧关逢也还未登入弟子册,所以同她一样,暂居碧落园。

    碧落园坐落在下西峰的最东边,园中芳草萋萋,种满单层八瓣黄蕊小白花,及膝高度,十分讨人喜欢。

    江郭告诉她这是折颜花,三十六峰均种有此花。

    因为是凌剑宗开宗先祖为讨夫人欢心所种,所以凌剑宗弟子但凡有了意中人,都要摘一把折颜花互诉衷肠。

    云迟正蹲在一块假山边挑选折颜花,余光瞥见一道暗红身影从长廊穿过,步履急切朝碧落园门口走去。

    ‘三长老叶霜红来碧落园做什么?’

    想到白天在清心殿的一幕,加快动作,三下五除二薅了一大把。

第27章 公子归来

    一刻钟前,碧落园东厢房。

    萧关逢站在正屋居中位置,双手一上一下随意搭在身后,冷眼看向身前单膝跪地的女子。

    女子容色美艳,吊梢凤眼低垂着看不清具体神态,黑红金边广袖罗裙一大半铺在暗棕地板上,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

    正是凌剑宗三长老叶霜红。

    “你今日不该出现在清心殿。”

    男子月辉清冷的嗓音不带半分感情,用最平淡的语言说出最伤人的话,居高临下的姿态,从未把自己与叶霜红当成同一个世界的人。

    没想到,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责怪,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冰冷,那么高不可攀。

    三千年前她是萧家的棋子,三千年以后,亦如此。

    夜霜红压低的眼眸猝然红了,但她不能也不敢抬起头,思念、委屈还有渴望,心脏被剜了一个窟窿,赤条条滴血,不管再痛苦也要受着。

    “公子,霜红知错,请公子责罚!”

    盼了三千年、等了三千年,才等到他归来。她已是凌剑宗三长老,在外风光无限。

    但在萧关逢面前,这个她深爱的男人面前,她叶霜红永远是那个只敢躲在暗处,怀揣肮脏心思,小心翼翼窥视他的蝼蚁。

    飞沙微尘,怎么与九天银月相配?

    白日云迟狐狸眼一样打量叶霜红,定是有所怀疑,谨慎细致的萧关逢怎会看不出来。

    “下不为例!”看了眼叶霜红的膝盖,寒潭深眸未有任何变化,“照灵壁柱的事,做得很好。”

    打一巴掌给一颗酸枣,叶霜红居然觉得是甜的,心思又活络起来,印象中,公子惜字如金,从不夸人,但此刻他夸赞了自己,是不是说明在公子心中,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像小乞丐得到糖果施舍,瞬间阴霾尽扫,胆子也大起来,抬起头试探道:“公子,您为何让我破坏照灵壁柱?”

    叶霜红不知道萧关逢与云迟的关系,起初以为他是有意隐瞒自己天灵根属性,现在看来并不是。

    一道冷冽刀锋目光射来,目光里有警告、冰冷、怀疑,唯独没有柔软,刀刃坚硬的目光也可以杀人,叶霜红心里某个松弛的弦霎时紧绷,连带身体也跟着轻微颤抖,后背浸出冷汗。

    公子怒了,虽然面容依旧平静,但叶霜红肯定他怒了,急忙作揖认错,“霜红僭越!”

    萧关逢背过身,阖上双眼,良久才让叶霜红退下,并再次警告她,让她注意分寸、勿要因小失大。

    自叶霜红进门那一刻,萧关逢便看出她膝盖有伤,两道见骨剑伤冒血打湿衣裙,但任由她跪着回话。

    从始至终,未有半分怜惜。

    江郭陪云迟摘完折颜花,将她领至西厢院口便离去了,说晚些时候会有弟子送来吃食茶水,被元迟婉拒。

    她有更好的打算。

    碧落园居住区以圆形花坛为界,男宾下榻东厢院,女宾歇在西厢院。

    云迟坐在白玉磊砌花坛上,把摘来的折颜花仔细择取缠成花束,又一根一根掐平花茎,捋顺花枝,才满意的朝东厢院走去。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对于睡萧关逢这件事,云迟是认真的。

    穿过东厢院月牙拱门,云迟立马傻眼了。

    东厢院也太大了!

    漆红雕花长廊“工”字穿插,将上千间厢房连成纵横排列整齐的格子间,寻找萧关逢的房间,就和在图书馆浩如烟海书籍中寻找一本没有索书号的爱情小说,委实累人。

    夜幕彻底盖住下西峰,悬挂长廊形如灯笼的照明法器亮起,浅橘色暖光柔和极了,手中白色花束越发娇艳芬芳。

    萧关逢坐在临窗长案前,执一书卷随意翻看,听到门外长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了沉眼皮,不予理会。

    厢房林最后一排,长廊尽头,门洞、窗格透出暖黄光晕。

    ‘终于到了,累死本少主了!’

    刚扎好花束时,云迟想的是进门先给萧关逢一个猝不及防的香吻,然后献上鲜花,嗯,想想都很浪漫。

    现实情况是,某人右手扶住房门口,半个身子瘫在门框上,呼哧呼哧喘了三分钟粗气后,进屋端起桌上半杯茶水倒进嘴里,觉得不解渴,直接抱起茶壶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然后长舒一口,径直走向软榻。

    堂而皇之瘫在上面。

    萧关逢抬眼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低头看书。

    走太快,身体超负荷,她必须要休息。

    短短半月,云迟已经深刻认识到,病娇美人儿真不是人干的,随心所欲、嚣张跋扈才是少主的正确打开方式。

    埋在枕头里的脑袋忍不住想:

    ‘如果没有受伤,就不必离开阿妈、离开族人,不必背井离乡。原以为人域样样好,殊不知这里连空气都是臭的,除了有美食,哪里都不如我们北野。

    如果没有受伤,星石也不会被抓走,万一那洛无情强迫他练什么狗屁合欢功法,将他变成饥不择食的采花大盗可咋搞,那可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伏狼族的大将军,是她的夫君啊。

    如果没有受伤,凭我少主大人的手段,莫说一个萧关逢,就是十个也放倒拿下了……’

    越想越气,在心里把凌剑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痛骂一通,要我小命,还耽误我圆房。

    越想越歪,如此深仇大恨,凌剑宗不赔给她一两个美男子,誓不罢休。

    待彻底缓过气,云迟侧卧撑着脑袋观察萧关逢,嘴角不由自主浮现笑意。

    ‘赏心悦目!’

    一页阅毕,正欲翻开下一篇,一只纤白修长的小手压在书页上,阻断萧关逢翻页的动作。

    然后——

    一大束白瓣黄蕊折颜花蛮横的怼到脸上。

    “萧关逢,折颜花送你,意比花浓,可还喜欢?”

    其中几朵过于调皮,两三花瓣钻进了萧关逢的鼻孔,浓郁的花粉呛到了他。

    这——

    看着掩嘴轻咳的萧关逢,云迟脑门黑线满布,笑容挂在脸上稍显尴尬。

    不适感消退,萧关逢合上书页,将《凌剑宗弟子忌册》搁在案上,偏头抬眼看向云迟。

    他的目光,如院子里刚降下的夜露,微凉饱满,穿过缥缈香烟,落在云迟眼中。

    好像有些不满。

    云迟想,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弦,在萧关逢不算严肃的目光注视下,云迟抬起花束,一把呼在自己脸上。

第28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

    “啪!”

    力道之大,毫不手软!

    直接把浑圆花束拍成一张饼子,鼻子、眼睛、脸颊登时纠成一坨,绵密的刺痛慢慢袭来。

    花瓣、花蕊簌簌落下,挂在萧关逢的发冠、额间和鼻梁上。

    透过花团缝隙,云迟瞧见萧关逢嘴角微微上扬,幅度极小,微不可查,稍纵即逝,但还是被她抓住一截尾巴。

    他,是在笑吗?

    长案边香薰袅袅,青游草香徐徐漫开,花香草香交织,在昏黄暖光下,丝丝情迷一经点染,便势不可挡。

    云迟觉得口干舌燥,不自觉滚动两下咽喉,吞了吞口水,心里面痒痒的,百爪挠心般难受。

    旋即,黄白花束再次紧紧贴在萧关逢脸上,俏丽娇羞的面容穿过花团,猝不及防撞进萧关逢的眼里。

    两张脸,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隔着交叠簇拥的花茎花团紧密贴合。

    一时间,化不开的花香,浓烈的,热烈的,蛮横的,往鼻腔里钻,往脑子挞伐,往心里进攻。

    云迟听到心脏不断鼓动,擂出“咚咚咚”剧烈声响,花团另一侧这个男人,总能轻易叫她缴械投降。

    他从月下薄雾中策马而来,皎如玉树临风时,搅动一池春水。

    恣意洒脱的伏狼族少主,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将“恃强凌弱”、“强人所难”演绎到一名男子身上。

    玉质金相、孤标傲世,这样的人,活该被她惦记。

    隔着花团,相触不过短短一瞬,察觉到萧关逢有意后退。

    云迟一把扯下花束,微微偏过脑袋,精准无误来了个亲密相接。

    睫毛羽扇般扑闪,眼睛和朱唇都十分俏皮,然后迅速退开,不给萧关逢推开她的机会。

    这里不是伏狼族,她没有靠山,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萧关逢面上蒙了些阴郁,偏是隐忍不发作,云迟看他吃瘪格外舒心,站在书案另一侧,讪皮讪脸说了句,“下次记得要张嘴!”

    女子的声音,曲径通幽般玲珑婉转,说出的话,放浪形骸,既天真单纯又欲火高涨,美眸浅浅眯起,打量眼前绝色美餐,轻佻至极,同时也揉进一丝柔情和认真。

    萧关逢阖上双目假寐,不再理人。

    真不经逗!

    云迟瘪瘪嘴,重新躺回榻上,心满意足沉沉睡去。

    青游草香浓郁的房间飘来饭菜香,饿了一天的五脏庙咕噜叫响,云迟揉揉眼睛,拖着有些凌乱的乌发坐到饭桌前,睡眼惺忪,像一只懒散的小猫。

    送餐弟子不知萧关逢金屋藏了娇,只送来一副碗筷,云迟毫不客气,操起筷子,敞开肚皮大快朵颐起来。

    一路上,云迟发现萧关逢修养极好,不满时沉默,愤怒时沉默,厌恶时沉默,被欺负时还是沉默。

    真真‘沉默是金’。

    云迟忍不住想看他别的表情,比如情动时。

    对待萧关逢,只要不触及他底线,极好拿捏,只管泼皮耍赖就行。

    狼吞虎咽间隙,瞥了眼淡定饮茶的萧关逢,抢了他的伙食,非但不觉羞愧,反而觉得十分好玩。

    酒足饭饱,也该干正事。

    云迟将白天在清心殿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告诉萧关逢,也包括时境雪同意收她为徒之事。

    随后点取兽丹,细心包好揣入怀中。

    期间,云迟旁敲侧击询问萧关逢与叶霜红的关系,毫无例外,换来的还是一顿沉默。

    不过不要紧,云迟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观萧关逢神态,二人必是旧识,却非情人。

    如此,就够了。

    正事已毕,云迟死皮赖脸歇在萧关逢房中,但没有同床,萧关逢又打了一夜地铺。

    萧关逢想去另一间房歇息,奈何云迟脸皮比牛皮还厚,坦言可以不同床,但必须同房。

    近水楼台先得月,奥秘就在一个“近”字。

    旭日初升,晨辉拂过下西峰,落在碧落园东厢院。

    云迟醒来时,空气中满是卷了晨露的折颜草香,令人心旷神怡。

    书卷翻动掀起沙沙声响落入耳中,云迟扭头望见萧关逢坐在书案后,光束从他身后的窗棂投进屋中,在书案上绘出一片阴影。

    长书案上香炉燃香已灭,清风徐来,余烬随风飘出香炉,飘入阴影中,最后落在翻开的书页上。

    萧关逢面不改色,微微抖动手腕,掸去灰尘。

    动作随意松弛,有些漫不经心,却很撩人。

    ‘如果有一部相机就好了。’

    没有相机,也不会作画,云迟只能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指望这美好一幕在心里停留的时间更长些,最好是一生一世。

    见萧关逢搁下书卷,云迟翻身下床,动作麻利,抓起掉落在枕头上的玛瑙珍珠钗,披头散发走向妆奁。

    等她在妆前椅上坐定,萧关逢也恰好站到身后。

    人域的发髻,她不会梳,星石也不会,萧关逢理所当然成了被压榨那一个。

    古铜镜面颗粒凸起遍布,十分粗糙,只能模糊映出人像,但身后之人容色出众,身材颀长,云迟津津有味看着。

    萧关逢沉默寡言,眸色深邃,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距离感,抓住云迟秀发的手倒是十分轻柔。

    指关节不经意间擦过后颈,微微凉意渗透进肌肤,带着与生俱来的缱绻,就像沙漠中一滴甘霖,滴在行将枯木的干裂嘴唇上,获得片刻满足。

    “萧关逢,等我从落雪岭归来,我们圆房吧。”

    她原想说‘萧关逢,等我从落雪岭归来,你爱我吧’,但说不出口,她不爱他,又怎么能要求他付出真心。

    很久以前,大概是上辈子,她爱一个男人,深入骨髓,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弥留之际,想的最多的也是他。

    情爱的滋味,苦不堪言;只有欲念,才能给人片刻欢愉。

    这一世,从看到萧关逢第一眼起,她就落入一张网,思念他,渴望他,想要得到他,想与他抵死缠绵,与他白日宣淫,情欲的大网将她死死困住,她奋力挣扎,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既摆脱不了,那便沉沦其中。

    萧关逢的眼睛,像那个人。

    但那个人的眼中,神采飞扬,装满风花雪月。

    他有很多很多情,却没有一颗心。

    而萧关逢,一双眸子,就和死水一般,深不见底且毫无波澜,她不确定,自己对萧关逢扯不断的执念,究竟是要得到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此刻,从镜子中看萧关逢模糊的双眼,她甚至想,这双眼能爱她,应该很不错。

    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点点情义和温柔就足够,爱太多,便不是享受而是累赘。

    等了许久,直到零散垂落的秀发被绾起,珠钗插进朝天单螺髻,也不见萧关逢开口,云迟以为他不会再回答。

    站起身,准备回自己的西厢院,等待剑行舟带她上落雪岭。

    一只脚刚迈出门槛,萧关逢清冷的声音响在身后,比往常更低更沉,带了些难以名状的情绪。

    “好!”

第29章 百鬼寂灭

    “云——迟——”

    一声怒吼穿破浮云谷炼丹房,持药小老头满头白毛炸开,双目赤红喷火,牙齿咯咯作响,攥起的拳头抬至脑袋两侧,不住的前后晃动,好似要把空气捶开。

    微微佝偻的身躯,恼怒到极处,只能依靠剧烈颤抖来维持平衡。

    两名药童弟子也是满额黑线,瞠目结舌,吐不出一句宽慰话。

    乾坤炉是从东浠城取回的,弟子不敢告诉持药,他们赶到仰花楼时,两名跑堂小二正在一点一点将乾坤炉推向粪池。

    见凌剑宗仙长驾临,仰花楼上下只觉蓬荜生辉,有仙长撑腰,小二将云迟出卖得彻彻底底。

    原来,云迟早提防凌剑宗强取豪夺,把乾坤炉留在仰花楼,嘱托小二,若是第二日午时没人来取炉,便将其推入粪池。

    那日乾坤炉现出原型后,云迟匆忙赶赴家宴,将乾坤炉留在了凶兽屠宰场。

    忠心卫主的伏狼族汉子们,二话不说将乾坤炉丢进焚化池。

    被凶兽血水、内脏、排泄物浸泡了五六天的乾坤炉,捞起时已是光彩尽失,又变成一坨黑铁,连黑烟也不冒了。

    这样一堆废铁,云迟放心大胆将其留在仰花楼,五颗下品灵石,小二屁颠屁颠,十分爽快的应承下来。

    以往,灵力导入,乾坤炉立马如得了骨头的小狗,摇头摆尾,欢欢喜喜绽放光芒。

    而现在,精纯灵力持续灌养大半个时辰,也只是抖动一下,喷出两缕黑烟,和回光返照没甚区别。

    “阿嚏!”

    被持药从里到外咒骂,某人很争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云迟揣着全部家当站蹲在木屋前,一把弯刀、一枚银戒、一颗火凤内丹,还有一本《凌剑宗弟子忌册》,杏眼滚动,左右打量。

    两刻钟前,剑行舟亲自护送她上落雪岭,放下她,唤了两声“仙尊”不见回应,取了报酬,又再次保证三日内救回星石,然后扭头一溜烟不见了,好像多待一刻会碰见洪水猛兽一般。

    落雪岭萧风猖獗,又冷又锋利,云迟搙起浅蓝裙摆捂住脸颊,张大嘴巴往衣料上哈气,给冻僵的鼻尖一些热流,指望时境雪早些出现。

    放眼望去,雪峰峭壁白里透黄,满山满谷的素心腊梅,在瑟瑟寒风中流窜,雪雾、花瓣交织劲舞,共绘一副绝美画卷。

    随着一阵又一阵猛烈劲风,落在云迟肩头的黄花瓣,换了一批又一批。

    云迟想,踏雪仙尊不光手残,还是个智障。

    且看他的两间木屋,歪歪扭扭,破洞遍布,定是到处漏风,既单薄又脆弱,在烈风中咯吱咯吱晃动,随时准备倾倒散架。

    木工活儿忒衰忒烂,不是个二把刀,就是个三脚猫。

    偏偏还将木屋建在两峰之间,一线天风口处,没日没夜的兜风。

    近墨者黑,云迟开始担心跟了这样一位师傅,自己会降智。

    正寻思着,却见木屋后方,山坳尽头腾起漫天血色,偶有浅蓝剑光于血雾中闪烁。

    ‘时境雪?’

    云迟双手放在大腿上撑起身子,一阵酸麻登时从小腿传至足底,赶紧左右横跳颠脚,等到腿部完全适应站立姿势,才朝血雾走去。

    临近了,霎时目瞪口呆,寻了块石头藏起身子,探出脑袋朝不远处张望。

    只见两峰一线天尽头,矗立一块巨大黑石碑,以拔地参天之势直插天穹,一眼望不到头。

    黑石碑上汩汩鲜血急淌,好似血色瀑布垂落九天。

    鲜血落地,围圆蔓延,短暂流淌后,化为一团团血烟浓雾。

    待脱离地面,青鬼怨魂撕开血烟,攀爬而出,涎水横飞、张牙舞爪。

    鬼气阴森、血腥浓重,石头后的云迟,右手捂胸,止不住干呕。

    恶鬼魑魅,已初具实形,高矮肥瘦,个个青面獠牙,双目喷出红绿幽光,不要鬼命朝半空中纵跃腾飞的白色身影扑去。

    半空之中,血气鬼气滔天,男子乌丝荡漾、衣袂翻飞,霜白剑刃刺、撩、挂、斩间,挥出幽蓝剑芒,如万马奔驰破开血雾。

    剑影所及,百鬼寂灭!

    恶鬼越来越多,渐成千军万马之势,男子似有不耐,竖剑于胸前二尺,右腕内旋,五指放松,手背朝长剑中部,轻飘飘一弹,崩出巨大幽蓝霜花剑纹,横亘两峰,高速旋转,肆虐绞杀。

    眨眼间,剑纹已逼至石碑,而后群鬼消散复化血水,血水倒流,隐匿碑中。

    又一道弯月剑影掠来。

    “砰!”

    石碑应声炸裂,余波荡开,飞沙走石汹涌翻腾。

    来不及惊叫,幽蓝屏障已在身前半丈结成,将石块、血雾、劲风尽数反弹回去。

    须臾之后,山坳重归平静,黄花瓣伴着风雪簌簌降落,云迟注视着男子朝她款款走来。

    男子银边长袍张扬,乌发随风飘荡,云迟透过霜雪花影去瞧他,却又被他面上几缕乱飞的发丝挡住视线,看不真切。

    待到风向更变,从云迟后脑勺刮过,把她的衣袂和乌发吹向身前,也掀开男子面上碍事的长发。

    “嘶——”

    倒抽一口冷气,云迟心中巨震。

    欲!

    禁欲的欲,这是时境雪给云迟的第一印象。

    银白发冠将长发束得一丝不苟,面部轮廓鬼斧神工,衣领高至耳垂,将修长脖颈紧紧包裹,不留给人一丝一毫垂涎的可能。

    前辈诚不欺我,仙尊果真惊为天人。

    然而,当他走近,满身的欲尽数化为另一种气质,一种更为真实的呈现。

    ——冷!

    落雪岭的峭壁,肆虐的阵阵烈风,泣血的刀刃,削尖的冰凌,冷冽的剑芒,所有坚硬的、冰冷的、锋利的、冷酷的、无情的,都像他,都是他。

    就连棱角分明的脸,和斜飞入鬓的剑眉,都像嗜血的刀锋,杀人、诛心、剔骨。

    与生俱来的威严,直让人俯首称臣。

    分明是出尘绝世仙人之姿,却只能让人联想到鲜血、死亡和毁灭。

    尤其此刻,他身上残留三分鬼气,更叫人不寒而栗。

    纵是色胆包天的云迟,面对此番容色,也提不起半点轻薄戏谑之意。

    云迟修炼驭星术,自我精神力比常人强横数倍,此刻也不敢造次,盯着他的眼睛,三分谨慎七分惧意。

    “噗!”

    被他扬起广袖微微一扫,云迟歪倒飞出三丈开外,后背撞向一棵腊梅树,喷出一口鲜血,抖落一地鲜黄。

    而后眼睑一闭,去梦周公,隐约听见一个霜雪凉薄的声音。

    “谁允许你这么看本尊!”

    果然,这人连声音都在杀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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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仙太过多情介绍:
云迟买醉猝死后重生在一片蛮荒之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少主大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蛮荒开垦剧本,直到成亲之日被一口天降巨鼎砸成残废,才惊觉蛮荒之外还存在一片修仙大陆,而自己抢回家的某病娇男居然是个隐藏大佬。
于是乎,她扛上大刀,义无反顾踏上漫漫修仙路。
她要长长久久活着,要随心所欲活着,更要成为跺一跺脚,天地也要为之震三震的至强存在。
至于爱好美男这件事儿,修仙已经如此枯燥,当然要将唯一爱好发扬光大。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女仙太过多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