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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羊吃胡萝卜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txt下载     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8章 百万剑灵铸刀魂(一)

    细碎女子声音通过一线牵传来,好像破败腐烂的落叶,气若游丝,随时会咽气。

    时境雪嘴角溢出血丝,神魂同样遭受重创,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却不知她面临何种境况,远在千万里之外,想助她脱困也是有心无力。

    只能一遍遍呼唤她,期望她能顺利度过此劫。

    “云花莲,你还未报答本尊救命之恩,不准死,听到了吗?你若敢死,本尊化成厉鬼也不饶你!”

    神志混沌,精气神已经消弭大半的云迟,听到这话又激灵了下,强行从死神手中扯回些许清明。

    天不怕地不怕少主大人,独独对师尊时境雪,又怕又惧。

    想到师尊过往种种恶行,断手断脚挖眼,日常吐血三升,还有令她胆寒的狗啃脸颊,云迟又清醒了三分,早已干涸的眼眶竟挤出水汪汪泪水。

    堂堂北野第一氏族少主,来到人域,未享一天福,日日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压在心底的委屈如决堤江水,滚滚推来,彻底爆发——师尊太坏了,让她连死都不得安生!

    “师……尊,我,我……怕……呜呜……”

    虚弱至极的低声呜咽传来,穿过生死一线牵,委屈、脆弱、克制,像一朵风中残花,落在时境雪心脏处,前所未有的诡异之感,贯穿经脉穴窍和茫茫神识。

    云迟本意是怕时境雪果真化成厉鬼向她寻仇,可敲打在时境雪心里,却变了味道。

    他恨不得即刻去往她身边,将她从恐惧危险中解救出来。

    可是——他不能!

    “云花莲,听着,身为踏雪仙尊的弟子,就算是怕,也要站起来,站起来,活下去。”

    时境雪内心焦急,从未像此时不知所措,他不惧死亡,可他还有未完之事,不想师徒二人生命止步于此。

    “你听到了吗?本尊命你活下去。”

    噔!

    生死一线牵猝然失联。

    通过一线牵互通心意,消耗时境雪太多灵力,他如今不过化神中期修为,维系不了多久。

    “嗯……师尊……”

    云迟实在很害怕时境雪揍她,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好一阵没有听到时境雪声音,以为日有所思做了场梦。

    “啊,啊啊啊!”

    她张了张嘴,仍旧发不出一个正常字节。

    神识中剑灵们肆意狂奔的喧嚣异常清晰,通过剑灵们你一言我一语,云迟警铃大作,心道不好。

    这群家伙正在啃噬她的神魂!

    她已经完全丧失言语功能,且能明显感受到疼痛在减轻,不是因为剑灵们停止捣乱,而是……她逐渐失去痛觉!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云迟使出全身力气,在无数剑魂倾轧下勉力坐了起来,闪出弯刀。

    通道里亮如白昼,原本悬浮两侧的剑灵,分成两波。

    一波围绕云迟四周,对她指指点点,有修为高深的剑灵从她神识中进进出出。

    另一波堆挤在远处,张头张脑观看柳生虬龙两只剑灵斗法,直径数十米火球炸开,火星喷溅,更有或青或红剑光斑驳,雷霆霹雳四散开去,余波荡开数千米。

    云迟甫一离开弯刀,一股劲风攒射而来,差点将她掀翻在地。

    她伪装成器灵,没有一丝一毫活人气息,隐匿刀中,剑灵看不出她是何种形态,现下脱离弯刀,立刻现出人形。

    虽然也是虚无透明的,但同为器灵的剑灵却能看到她。

    原本吵吵嚷嚷的众剑灵,见到云迟后,悉数瞪大了眼,呆若木鸡。

    器灵,通常是修士分离自己一缕神识意念,灌以自身灵力蕴养,待其强大,能够独自吸纳天地灵气,则将其与法器融合,锻造独属于自己的命器。

    命器不同于普通法器,它具有自我意识和判断力,随着主人修为提升不断成长,最终成为绝世神兵。

    修士通常先选定法器,再蕴养适合于法器的器灵。

    这种器灵,诞生之初便是法器的形态。

    除此之外,尚存在另一种器灵,它们非是修士蕴养,而是天生地养,因某种机缘,生出自我意识,然后吸纳天地混沌气,逐渐长成。

    这类器灵生而强大,未择主之前,形似一团白烟,择主之后,与某一法器融合,从此固定形态。

    剑冢得天独厚的条件,也蕴养出三五个这样器灵。

    可无论哪种,断然不会是一个女娃娃形态。

    生前随主人上天入地,见多识广的众剑灵,见到这一幕,三观尽碎。

    “女娃娃,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一个刀灵如何变成人形的,快告诉我。”

    “管她是什么,肯定不是剑灵,不是剑灵,就该杀。”

    ……

    云迟能听到剑灵们七嘴八舌,也能感受到它们黑云压顶般的恶意,可她表达不出,且神识中上万只剑灵已然疯魔,不将她蚕食殆尽不罢休。

    容不得她浪费时间与恶意丛生的一干剑灵斡旋。

    她必须自救!

    云迟盘膝闭目,神经麻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痛楚,一呼一吸间,精神高度集中,拼尽全力归拢意识,不断强化精神力。

    周身光华烁烁,星斑成河,十二条星河遍行周天,朝神识流淌。

    她需要调动周身启星之力,保持清醒,直到幻神丹药性过去。

    脑中疯狂冲撞的剑灵数不胜数,好在只有三五只爱好独特的在吞噬神识,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所有剑灵啃噬神识,她会如何。

    饶是如此,她也无法承受。

    她能感觉到,随着神识被不断蚕食,入耳嘈杂渐弱,听觉在快速衰退,五感均在退化。

    第一道剑灵窜入脑中,攻击神识之时,她便尝试运转启星之力抵抗,可剑灵太强大,剑意汹涌,如万里苍穹广袤无匹,比师尊的守君剑剑意差不了多少。

    她的驭星术能力平平,精神力也有待提高,上回与叶阳化神后期交锋,已经十分困难,在隐神强者剑意面前,如刚抽芽嫩柳,不堪一折。

    观望的众多剑灵,堆挤在空中,大都是长剑形。

    一把挨一把,一层叠一层,足有数万把,散发着各色光晕,绚烂非常。

    俱都被云迟身上缭绕星光吸引,不知道这是何种术法,神异极了。

第89章 百万剑灵铸刀魂(二)

    神魂受创,失去痛觉,反而让她顺利挣脱剑灵们强大剑意压制,意识得以自主,能够调动启星之力。

    “她是人!”

    幻神丹药效消散,身躯化虚为实,于神识中攻城掠地的无数剑灵愈加张狂,不再嬉笑玩闹,凶相毕现,疯狂冲撞神识最薄之处。

    先前冷眼观望的更多剑灵,也兴奋至极。

    “是人啊,哈哈哈,好久没有闻到人味儿了,咻!”

    一只赤红宽剑闻着味儿,剑光暴烈,化作一束匹练俯冲向云迟。

    剑冢收留他们这些无主剑灵,让他们守候万剑道,为凌剑宗挑选战力值最高的候选人。

    战胜百万剑灵,穿过十万里万剑道,方能入得剑冢腹地,从此傲然上行界。

    否则——死!

    云迟脑弦紧绷,心提到嗓子眼,幻神丹药力褪去瞬间,她已感知到修为流失不少,从结丹二层掉落至结丹一层,若非水元丹内蕴藏大量师尊灵力,她将直接倒退回练气初期。

    眼前一堆堆、一簇簇剑灵,剑光凶狠狂暴,杀机重重。

    没想通往剑冢腹地之路如此艰难!

    箭已离弦,唯有一往无前!

    脱离弯刀那一刻,云迟已决定破釜沉舟,于死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铿锵横卧在三四米开外,心念微动,铿锵飞身横置云迟胸前二尺。

    “砰!”

    千钧一发之际,蓝尘的忘尘剑飞出储物袋,与赤红宽剑碰撞在一起,剑意汹涌,火花攒射,如爆竹炸开,替云迟挡下致命一击。

    方牧生的追风剑紧随其后,飞出储物袋,旋绕在云迟四周,冷冽剑刃充斥着赤金光芒,做防御姿态。

    “刺——”

    云迟伸出右手,手掌快速从刀刃拉过,登时鲜血汩汩淌出。

    “启星命盘,你若当真有灵,此刻便助我!”

    鲜血滴入左手银戒上,瞬间被银戒吸收。

    云迟目光锋利,内心坚毅如沙场大将,一股视死如归豪迈气魄回荡胸腔。

    待到启星命盘吸饱了血,云迟如法炮制,往左手掌心也割了一刀,刀口横贯整个手掌,极为恐怖,白肉外翻,瞬间被汹涌鲜血淹没。

    对此,云迟置若罔闻。

    双手合十,鲜血自手缝淌出,一滴一滴,珠帘般滚落,染红大片白玉地面。

    驭星术最古老神秘的咒语音浪在脑海中荡开,是连大祭司云夜明也未炼成的一技秘术。

    云迟十岁便将所有驭星术技法咒语熟背。

    从前有阿妈云夜明,和忠心耿耿的族人,为她遮风挡雨,从未想过好好修炼。

    再者,此技法诡秘,只有伏狼族第一任大祭司勘破其中奥秘,云迟从不认为自己能学会。

    但此刻,她别无选择。

    随着脑中咒语音浪不断扩散,周身星光潋滟,光斑流转,十二条星河缓缓流淌,于胸腔处汇集,逐渐演化成一只星光凤凰蛰伏体内。

    鲜血不断滴落,紧密合十的掌中泛起热潮,隐约可见丝丝缕缕血雾从指间溢出,飘向空中。

    凤凰仍旧闭着眼睛,星斑不断聚拢,越来越迅疾,越来越凝实。

    “祭祀云迟,以血为引,化天地生机,开往生之桥,度已亡之灵……”

    云迟嘴唇不断开合,咒语音节一浪接一浪在脑海中回荡。

    终于——

    脑中无声音浪破壁而出,轰鸣声如雷响如梵音,以云迟为中心,一圈圈荡开。

    “嗡——嗡——嗡——”

    低沉浑厚的轰鸣声,悠远绵长,裹挟着刺穿灵魂的宏大威势,像一轮炽阳,闪耀无上神光,扩散开去。

    合十手掌血雾氤氲,随着轰鸣声飘散,化作血光斑点,向着百万剑灵缓慢漂流。

    先前对拼的柳生剑和虬龙剑,在云迟凝结实体暴露身份时已停止内讧,转而攻击云迟。

    这些剑灵,虽然剑意强横,能量爆棚,但毕竟是无主之灵,没有实物依托,无法发挥全部威力。

    与之相反,追风、忘尘二剑,剑主尚在,剑锋凌厉,以一当百,以一当千,于云迟身前三丈,剑光烁烁,抵挡一波又一波袭击。

    “砰!”

    “轰!”

    剑光剑影悍然撞击,雷霆攻势响彻万里隧道,金属火光刺啦四溅,卷起狂风横扫千里,墙壁为之晃动,大地为之震颤。

    隧道外,土墙剧烈抖动,沙石乱飞,不禁打了个冷颤,“女娃娃,果然不好惹。”

    风声猎猎,云迟长发如云翻飞。

    零星剑光破开追风、忘尘二剑防御,从她脸颊、手臂、肩膀、背后擦过或贯穿,割开十几道口子。

    她已失去痛觉,却也能感受到利器刺穿的钝感,以及鲜血涌出打湿衣襟的黏腻。

    驭星术,元一境,往生!

    胸腔中蛰伏的星斑凤凰睁开双眼,振翅高飞,双翼展开足有十一二米宽,于云迟头顶嚎叫盘旋,叫声尖锐划破长空。

    掌心如波涛翻滚的血雾,越发浓郁诡谲。

    合十的双手分开,纤纤十指纵跃横飞,结印手势快如闪电,变幻莫测。

    “度——”

    空气中轰鸣声霍然放大数百倍,盖过金属碰撞之声,灵力稍低的剑灵,跌落在地,开始不自觉抖动。

    血雾如云海,向星斑凤凰翻涌而去,随着凤凰扑闪翅膀,如血色甘霖洒向四方,如光迅捷,飘散而去。

    剑灵沾染血雾,轰鸣声刺穿耳膜,进入剑灵体内化作天外神音,圣洁而神秘,引导着它们收敛灵力。

    神音温柔,像是主人的手轻轻抚过剑身。

    剑灵们停止打斗,看到已故主人对着它们温和的笑,叫它们停止杀戮,朝那圣洁的神光,匐伏膜拜。

    它们沐浴在圣光神音中,醉生梦死,想起此生最快意之事,无比满足。

    然后,画面一转。

    神光化作无间地狱,地狱里血流成河。

    虬龙剑看到无数恶鬼怨灵,龇牙咧嘴,面容狰狞,朝自己攀爬而来,嘴里控诉着它的滔天罪业。

    它这一生,从修炼成灵,缔结契约,剑毁人亡,到魂归剑冢,最后来到此处,功与过,一一铺展,悉数陈列在眼前。

    “可还有怨?可还有悔?”

    空灵邈远的神音响起,虬龙剑伏倒在地,不断震颤,缓缓答道,“有悔,无怨。”

    “那便忘了吧。”

    神音再次降临,虬龙剑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又去过何方。

    它像一个迷路的痴儿,静静立在隧道中,不知所措。

    云迟手上不停,手印千变万化,鲜血不断流出化成血雾涌向头顶凤凰,越来越多的剑灵如同虬龙剑,忘却前尘,获得新生。

    大半个时辰过去,绝大多数剑灵已然臣服。

    但还有数千灵力高深,曾是隐神境强者之剑,意志坚定,未被驯服,却被往生技影响心神,更加暴怒,剑光闪闪朝云迟直刺而来。

    追风、忘尘二剑不敌。

    关键时刻,一抹霜白剑影卷着幽蓝光华,如游龙,从远处穿梭而来,将刺向云迟的剑灵震开。

    守君剑!

    看着肆虐绞杀的守君剑,云迟鼻头一酸。

    只有师尊,总在她危机时分,如期而至。

    云迟知道此时不是伤春悲秋之际,收敛心神,启星之力更加厚重,掌心血流如注,祭奠出更多鲜血。

    驭星术,两极境,往生!

    盘旋的星斑凤凰身体不断膨胀,比方才打了三四倍,隧道已经容纳不下,左右墙壁被凤凰张开的羽翼破开两个大洞。

    这一次,压在剑灵头顶的神圣威压更甚,如泰山压顶,气势恢宏,即便是隐神巅峰修士的剑灵也无法挣脱。

    等到百万无主剑灵全数臣服,云迟收归启星之力,星斑消散,凤凰重新隐没胸腔。

    由于过度失血,几乎无法坐立。

    云迟噼里啪啦吞服几十枚补血补气丹丸,就地打坐调息。

    守君、追风、忘尘三剑守护一旁。

    百万无主剑灵似无头苍蝇,在隧道中乱飘乱撞,已然忘却要截杀闯入者。

    云迟不知道自己入定了多久。

    醒来,周身外伤已经痊愈,可神识受损,她依旧不能言语,听力大幅下降,拧了自己大腿两下,感受不到痛,也闻不到一丝一毫气味。

    好在,她还能看见。

    云迟摸了摸左手启星命盘,还有些恍惚,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成功施展往生秘术。

    只是她精神力还不够强悍,只能释放出两极境。

    从这一刻开始,她决定重新开始修炼驭星术。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属于她的成仙之途,修仙法和驭星术,缺一不可。

    被往生术击中的无主剑灵,忘却过往恩怨,但灵力尚在。

    要知道它们中的许多,都曾在自己的时代,称王称霸,比之守君剑剑灵也毫不逊色。

    云迟抬起弯刀铿锵,刀锋暴戾,寒光烁烁。

    “极品玄铁,应该能容纳百万剑灵吧。”云迟静默自语。

    云迟割开手指,凝出一滴血漂浮在空中。

    运转启星之力,再次施展往生技。

    往生技可控制一切灵体。

    等到百万剑灵与鲜血彻底相融,她又退回土墙外,将由凌剑宗始祖一缕剑意化成的土墙器灵,一并融了进去。

    上行界中,惯常分化一缕神识意念作为器灵种子,实乃修者认为自我意识最为忠诚,也最能体会主人所思所想。

    云迟修习驭星术,却有不同理解,尤其经过此事,她愈加坚信,用鲜血作为器灵种子更好。

    神识意念容易被比自己强大的人控制,但鲜血不会。

    鲜血没有思想,却认主,也更具包容性,以及攻击性。

    再者,驭星术禁术以血为引,她有意在将来同时施展驭星术和修仙法,刀灵若也是鲜血所化,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未可知。

    她将百万剑灵融于一滴血,一旦将这滴血成功蕴养成刀灵,必将震天动地。

    唯一令她担心的是,弯刀铿锵本是凡兵,连法器都算不上,不知能否承载百万剑灵之力。

    不过,现下她除了铿锵,也没有别的法器在手。

    云迟将刀灵种子一分为二。

    一半植入弯刀铿锵,并注入灵力封存。

    一半逼入丹田,放置在水元丹一旁。

    只待种子生出自我意识,茁壮成长。

第90章 高冷守君剑

    凌剑宗始祖剑意被云迟收服,无尽土墙顷刻坍塌,连同十万里万剑道一并塌陷。

    漫漫黄沙冲天,天地变色,剑冢入口彻底暴露在无垠荒漠之中。

    剑冢之门垮塌后,形成巨大沙坑漩涡,直径足有三十米,好似一个黑洞不断吞噬流沙。

    云迟把追风、忘尘二剑收进储物袋,研究了一阵剑冢入口,转身轻轻敲了守君剑几下。

    神识传音道:“守君剑,我欲借你剑身伪装成剑灵进入剑冢腹地,你若是同意,便抖动两下,若是不同意,便抖动一下。”

    守君剑左右晃动了一下,似在思考,片刻后猛然上下抖动两下。

    云迟将剩下一枚幻神丹吃了,闪身进入守君剑。

    刚进去便感受到一股冷然,凉飕飕如坠冰窖,如山川海岳威势巨大,强悍霸道至极。

    她触感尽失,躯体已感受不到冷,可这股冷冽气息,好似能直击人灵魂,如同置身幽暗诡谲地狱般,从心里腾起一股寒意和惧意,呼吸陡然急促错乱起来。

    云迟微不可察打了个激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打完激灵之后,剑身内森然冷意似乎减弱一些,令人窒息的强势威压也消退不少,她得以正常喘息。

    守君剑化作一束霜白流光没入流沙旋涡,垂直朝下飞驰。

    周遭一片漆黑,阒寂无声,听不见一丝一毫响动。

    守君剑如一束星光划破长夜,快速下坠。

    “咳!之前那些剑灵都会讲话,你应该也会吧?”

    云迟打破沉默,她知道守君剑剑灵就在身边,凌冽嗜血好似要将人削成冰凌的森冷气息,与其主人如出一辙。

    守君剑:“……”她是在同我讲话吗?

    “你可知师尊去了何处?为何没带上你?”

    守君剑:“……”第一次有女孩子同我讲话呢,好害羞!

    “是师尊让你来救我的吗?”

    守君剑:“……”她刚才说什么来着?没听见啊。

    见对方闷不吭声,云迟瘪瘪嘴,心里吐槽:师尊虽然阴晴不定,随时要发疯揍人,可并不是闷葫芦,有时甚至比她更健谈,怎么养出的剑灵,如此高冷。

    守君剑:她怎么不说话了?不会讨厌我了吧?要不要主动跟她说话?还是不要了,要让主人知道我和她讲话,嘶——

    黑暗中,在云迟看不到的地方,守君剑想到自家主人惨无人道的种种恶行,猛然甩了甩脑袋。

    半刻钟后,守君剑停止下潜,穿梭在幽深峡谷之中。

    峡谷并不十分宽,只有一百五十米左右。

    幽深、昏暗,似夏日凌晨四点半的大蛮泽草原,勉强能看到物体轮廓,若要看细节,必须凑近了去瞧。

    左右两侧,黑褐色奇石组成的峭壁高耸入云,不见一草一木。

    仰头望去,峭壁顶端左右闭合,融为一体,漏不进一丝一缕光线。

    峡谷底部,尖锐石柱林立,黑雾氤氲,随着冷风穿插游荡在石林中,更添诡异之感。

    剑很多!

    星罗棋布,数不胜数。

    谷底石林,两侧峭壁,几乎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插着剑。

    正儿八经的剑,不是徒有其形的剑灵。

    这些剑中,或许住了剑灵,或许没有。

    守君剑带着云迟,如游龙,左拐右绕穿过石林,朝剑冢腹地而去,于黑雾中拉出长长的霜白剑光虚影。

第91章 缘来阶

    剑冢腹地。

    四五十米宽青石台阶拾级而上,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级,隐约可见两头巍峨石狮矗立在台阶尽头左右。

    一张结界挡住上山路。

    界膜内鎏金符文浮动,光影绰约,劲风裹挟着强大威压自结界内逸散出来。

    云迟换上一身深蓝束腰劲装,头发高高束起捆成高马尾,发尾随猎猎风声飘舞,扛着弯刀站在结界外瞭望台阶尽头,目光偏冷,说不出的飒爽恣意。

    出口,就在台阶尽头!

    不一会儿,男低音从台阶尽头传来。

    “云花莲,恭喜你,闯过三千诡阵、万剑道、黑雾幻石林,来到缘来阶。”

    “荒漠三千诡阵考校智慧,十万里万剑道考校战力,黑雾幻石林考校心性,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缘来阶,考校的是天赋。只有智慧超群、战力出众、心性坚韧、天赋异禀者,才可成为我凌剑宗一宗之主。”

    “来吧,登上缘来阶,你便是凌剑宗新任掌权者。”

    声音苍劲浑厚,如滚滚江水大气磅礴,似千山万壑巍峨宏伟,中气十足,听声音判断,说话之人不过不惑之年。

    云迟却也知道,修行界从来不是凭外貌声音判断一个年龄能力的,正如自己师尊已经好几万岁,却永远保持二十四五大好青年模样。

    “敢问前辈是何人?”云迟神识传音,向台阶尽头而去。

    对方知晓她名讳,听语气也并无恶意,不知是凌剑宗哪位先贤。

    “登上缘来阶,你自会知晓。”

    对方既不愿在此时说,云迟也不强求,义无反顾穿过山前结界。

    “缘来阶上,这些均是无用之物,本座先替你收着。”

    储物袋和空间石吊坠,在一股凭空出现的力量裹挟下,从身上脱离朝台阶尽头飘去。

    云迟伸手去抓,只握住一把空气,不甘的瘪瘪嘴。

    防作弊?

    好吧,对方有充分理由怀疑她作弊。

    毕竟已闯三关里,她站在巨人肩膀上通过三千诡阵,又在守君剑护持下毫发无伤穿越黑雾幻林,就是百万剑灵也是靠驭星术侥幸战胜。

    剩下这最后一关。

    看来,须得真刀实枪闯一闯了。

    她迈开步子跨上台阶。

    守君剑见她穿过结界,登上第一级台阶,飒爽身影随之消失在视野中,倏地化作一道白光,也穿过结界,朝更高处台阶飞去。

    云迟甫一跨上第一级台阶,眼前空间快速扭曲变形,青石长阶立时化作宽敞比武台。

    一青衫修士持剑立于比武台中央,模样清俊雅秀,看样子不过二十七八,通身气息内敛,瞧不出具体修为。

    “我乃凌剑宗第一代弟子,左追远,师承首代宗主风予逾,战胜我,可去往下一关。”

    五雷轰顶,云迟脑壳子有些胀,左追远是谁她不知晓,始祖风予逾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相传其坐下七位亲传弟子俱都抵达隐神境界,成功飞升上界的足有五位。

    眼前男子以始祖弟子自居,定然是那七位中的一位了。

    “前……”

    云迟那句“前辈,咱们商量个事儿呗”只来及说出个“前”字,男子已执剑欺来。

    “刺——”

    微风起,鬓发轻扬,铿锵弯刀只来得及举高一寸。

    云迟只觉眼前一白,有什么东西穿体而过。

    一点点转过身,目光木讷盯着左追远背影。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刀快如闪电,比之师尊时境雪也不遑多让,此刻算是见识到,何为剑过无痕。

    方才,左追远将修为压制到结丹一层,与她同阶,却能瞬间从她身上穿体而过。

    但很奇怪,对方刺穿了她的身体,却未留下一丝伤痕。

    “太弱了!”

    左追远轻飘飘说完,未回头看云迟一眼,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后,圆形比武台四周,升起十几丈光屏,屏上绘有无数小人儿。

    云迟凑近了看,竟都是剑法招式,其中就有方才左追远袭向她的那一招——断风式。

    对方仿佛在告诉她:若是开卷考试还考砸,大可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说实话,云迟有感觉到被深深冒犯。

    短暂失落后,便开始全神贯注研究起这些路数招式。

    一边观看,一边比划,寻找着其中破绽。

    不知过去多久,云迟自认为已将全部剑招研究透彻并想到化解之法。

    “左前辈,我看完了,请前辈现身。”

    云迟不能言语,神识向四周传音,左追远立刻现身。

    “刺——”

    还是原来那一招,这一次弯刀铿锵抬到了肩膀。

    这——

    果然,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取巧花招均如沙土城墙,不堪一击。

    云迟不再一门心思研究左追远剑招,而是花大部分时间提升自己,直到《平波弄影步》《劈山阔海大道刀法》均提高一小阶才再次与左追远对峙。

    这一次,她成功抵挡两招,败于第三招。

    路漫漫其修远兮!

    此后,她与左追远比试次数越来越多,免费的陪练,不用白不用。

    身法、刀法、修为,一路高歌猛进。

    终于在修为突破结丹三层,进入结丹巅峰时,与左追远战平。

    又在突破结丹巅峰,进入元婴一层时,胜过对方半招。

    当然,随着云迟修为提升,左追远也会适时调整自身修为,使之始终与云迟在同一水平线。

    等到战胜左追远,面前景物再一次扭曲变换,她又站在青石长阶上。

    云迟向上登到第一千级台阶时,又来到武斗台,只是对手不再是左追远。

    “陈浩然,凌剑宗第九代弟子。”

    他同样将修为压制至与云迟同阶,不让晚辈吃亏。

    陈浩然剑势威猛,却不如左追远快,云迟斜刀胸前,成功挡住。

    冷兵相交,碰撞出金属火花四溅,元婴一层幽蓝灵力灌注刀身,汹涌浩荡。

    “轰!”

    仅仅半秒钟,汹涌幽蓝灵力熄灭,云迟被震开,倒飞出去十几丈。

    陈浩南浑身红光环流,像是燃烧的火焰,手中长剑同样火光冲天,威势如山川海岳,磅礴大气。

    云迟如狡兔出笼,弹跳起来,提刀再上。

    越战越勇,屡战屡败!

    与上一关一样,无论怎么折腾,均不会受伤。

    在云迟被击飞九九八十一次后,陈浩南耐心耗尽,身体一旋,化作一束红光匹练从武斗台消失。

    而后,武斗台四周升起刻有陈浩南绝招的光屏。

    第二关,在云迟修为提升至元婴三层(后期),《劈山阔海大道刀法》修炼到中成后,战胜陈浩南。

    等她从第三关出来时,修为已突破元婴巅峰,进入化神一层。

    此时,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自她踏上修行路,做梦都想突破元婴巅峰,迎来化神天雷。

    化神天雷到来,意味着她将重塑经脉,获得新生。

    可此时,她已经是化神一层,却并未迎来渡劫天雷,身体内经脉器官上的裂纹仍旧存在,仍旧需要消耗大量灵力填补空缺。

    真相究竟如何,登上缘来阶,离开剑冢,自然真相大白。

    因此,她虽心中犹疑,但并未纠结,一心一意继续闯关。

第92章 始祖之愿

    顺利闯过第五关后,《劈山阔海大道刀法》和《万里穿行步》达到大成圆满,再无进步空间,《平波弄影步》也有所提高。

    她向神秘人索回空间石,取出《残月卷云刀法》和《浪里浪去逍遥刀法》。

    第七关后,《残月卷云刀》已有小成,修为也已臻至大乘后期。

    一刀下去,可劈山断海。

    第八关。

    云迟看着面前站着的人,五味杂陈。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师尊。

    “师尊。”云迟半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声唤他,有些不知所措。

    师尊看向她的眼神,比落雪岭上万年冰凌更寒,比挂血的刀剑更冷,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一毫温度,通身气质比第一次见面更暴烈嗜血。

    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随时要索人性命。

    云迟本能咽了咽口水,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就要蹦出来。

    “师尊……我错了。”

    有千言万语想同师尊讲,最终凝练成一句‘我错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道歉,可除了这一句,再说不出其他话。

    可师尊似乎认不得她,看向她的眼神比刀剑更冷。

    时境雪眼睑微微压了一下,眸色更冷,抬手上撩掀起一道弯月剑影,幽蓝剑影气势凶悍。

    云迟不知眼前时境雪不过是一缕神识意念所化,狠厉剑影袭来,她连躲也不躲,悍然接下。

    “噗!”

    一大口鲜血喷出,血溅三尺。

    云迟仰倒在地,抬头瞅了瞅胸口大半尺长伤口,血流汩汩,恐怖至极。

    不是不会受伤的吗?

    师尊不认识她也就罢了,怎么连免伤外挂也没了?

    时境雪这一剑,杀伐气息浓重,半点没留情,剑影落在身上,经脉骨骼随之颤动。

    云迟感觉不到痛,但能听到肋骨咔咔绷断四五根。

    “废物!”

    时境雪冷幽幽扫了她一眼,闪身消失。

    这位师尊会伤人,云迟不敢掉以轻心。

    破解剑法时,严阵以待,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更不敢随随便便召他出来比试。

    饶是如此,整个破关过程,身上也时时挂着彩,不是手断了就是腿瘸了,要么就是脑壳顶着个大窟窿。

    常言,福祸相依。

    会受伤,也就更加慎重,一招一式,每一分进步都格外夯实。

    第八关,比之前所有关卡花费的时间都长,修为及刀法提升也最快。

    《平波弄影步》一直以来进展缓慢,现下得到师尊亲身指导,终于突破瓶颈,突飞猛进,达到中成。

    等到修为达到隐神后期,《残月卷云刀法》达到大成,又将《浪里浪去逍遥刀法》练至小成,才跌跌撞撞闯关成功。

    又不知过去多少年月,她才终于从第十关闯出,站在长阶最顶端。

    云迟仍旧穿着深蓝劲装,扛着弯刀。

    她转身向下望去,心中蓦然腾起豪云壮志,举起弯刀,右腿向前迈开一大步。

    弓步右砍!

    幽蓝刀影脱离弯刀,不断扩大,直到与峡谷一般宽,刀鸣阵阵破云,轰然远去,斩破山前结界。

    结界破损,洒下漫天金粉,照亮半个峡谷。

    刀影破开结界却并未停止,而是继续向前。

    刀影过处,黑雾幻石林内沙石乱飞,无数长剑飞向空中,剑鸣震天。

    “嗐,不过如此!”

    云迟不以为意,瘪瘪嘴,看了眼右侧巨大石狮,扛着弯刀,大步朝内走去。

    穿过石狮蹲守的大门,一座巍峨宫殿赫然屹立在眼前。

    殿门大开,就好像正在迎接什么人。

    宫殿正中站着一位男子,面貌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神情肃穆,仙风道骨凛然。

    “恭喜你,成为凌剑宗第三十八位宗主。”

    声音苍劲浑厚,正是替她保管储物袋和空间石的神秘人,云迟想到他竟是如此年轻貌,心中微微惊异。

    “前辈!”云迟握住刀柄,朝男子揖礼。

    男子转身一挥衣袖,大殿中央高空浮出两把长剑。

    “来,孩子,听我跟你说个故事。”

    他再一挥手,变出两个蒲团,招呼云迟坐在右侧蒲团上,自己坐左侧蒲团,抬头望向长剑。

    “孩子,你看这两柄剑如何?”

    “剑光内敛,剑意平和,看着让人很安心,很温暖。”云迟老老实实回答。

    这两柄剑,给她感觉不像剑,反而像盾,没有丝毫属于剑的冰冷,反而给人一种可靠的暖意。

    “是个好孩子。”男子扭头赞许的看了眼云迟,转而徐徐道来:

    “数十万年前,太久了,记不得具体哪一年啦。有一名散修,与当时第一修仙世家少君结为道侣。那个年代尚且没有宗门一说,修仙人士都以家族形式聚集。家族与家族间互相倾轧。修炼方式五花八门,不成体系。常有修士因修炼方法不得当,枉送性命。”

    “这名散修怜悯苍生,嫁与世家后初心不改,穷毕生精力编纂基础修炼法,有意在整个上行界传播,却遭到夫家家族强烈反对。族人不同意,她便暗中行事,被族中长辈记恨。族中长辈趁少君外出历练,联合族中长老,将其残忍杀害。”

    “少君归来后,得知妻子身殒,毅然脱离家族,凭一己之力创建上行界第一个宗门,广招弟子,无论是散修还是世家子弟,来者不拒,将妻子所著基础修炼法广泛传播,造福整个上行界。族中长辈自是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

    男子说到这里便停下了,久久凝视头顶长剑,陷入久远回忆中。

    “后来呢?”云迟问。

    男子收回思绪,继续道:“后来啊,上行界中再没有人因为修行不得当枉送性命。再然后,世家瓦解,宗门崛起,形成了新的修行壁垒。男子到死也没有实现妻子愿望,遗憾落幕。”

    “孩子,始祖之愿,你可明白?”

    “这两把剑叫什么名字?”云迟答非所问。

    “苍生,永念。”

    云迟站起身,扛起弯刀,伸出手道:“请前辈把东西还给晚辈。”

    男子宛然一笑,衣袖拂过,空间石和储物袋完好落在云迟掌中。

    “前辈,始祖之愿,与云花莲无关。”

    说完,大步朝殿门外走去……

第93章 跌落结丹一层

    大殿外,幽深昏暗天顶,两侧崖壁闭合处,霍然破开一个大洞,大洞内光华旋转,已然形成白光漩涡。

    太阳光束自大洞投射,在大殿外一处空地归拢,形成直径两米的光道。

    云迟踏入光道,扭身朝男子挥手,神识传音,“始祖,保重!”

    并非始祖本人,而是一缕神魂意识,在此守候不知多少年月。

    出了剑冢,荒漠上空亘久高悬的太阳停止运转,也化作白光漩涡,同样投掷下一条光道。

    藏剑阁顶。

    悬浮的金色巨剑突然光芒大涨,金色光晕变成炽热白光,照射千里范围。

    白光耀眼至极,等候在此的数万弟子纷纷抬手遮掩。

    “咚!”

    一声巨响从藏剑阁十三层传到十二层,像是山顶砸下巨石落入水中,响声巨大,连楼板也随之震动。

    候在藏剑阁十二层的蓝尘心中大喜,“小师叔回来了。”

    持药方牧生胡真儿同样欣喜非常,三两步跨到楼梯口,四双眼睛整整齐齐朝上张望。

    云迟趴在地板上,五官紧紧粘在地板上,像是糖浆糊在上面,拔不下来。

    痛!

    躯体脑壳四肢,经脉穴窍,五脏六腑,脊骨肋骨琵琶骨,哪哪都痛。

    灵魂散架了,没有一处不痛。

    藏剑阁的白炽光,与万里青霄炎阳争辉,光线穿透数座山顶薄雾轻霭,落在下秋峰玉楼水榭。

    萧关逢心头虚挂的巨石稍稍松动,耳边隐约响起急促脚步声,心中一喜,细细听来后,失落感登时爬上心头。

    连空雨急忙忙跑来,娇俏的小脸由于情绪起伏过大微微泛红。

    气喘吁吁道:“萧师弟,小师叔回来了,知你担心,特意过来告诉你,你可要随我看她去。”

    萧关逢心中纳罕,不知云迟是否安然,语气一如既往沉静,“她如何了?”

    “还活着,受了些伤,我着急过来告诉你,也没细看伤的重不重,这会儿该是被四长老带回浮云谷了。”

    连空雨猜想小师叔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定是萧师弟,这才忍住没直接跟去浮云谷,而是先来了玉楼水榭。

    萧关逢出现在浮云谷引起不小轰动。

    谁人不知这位长老亲传弟子,自打入了宗门,和刚入门的小媳妇没什么两样,深居简出,生怕被人瞧了去。

    这会儿出现在浮云谷,不免让人好奇,浮想联翩都在猜测他的来意。

    比较让人信服的普遍看法是,三长老叶霜红葬身剑冢,而修为低下的小师叔却活着出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持药扒出压箱底的灵丹宝药,毫不吝啬一股脑全投喂给未来宗主。

    云迟吃后,果然很快醒过来。

    “谢天谢地,师妹呀,你可算醒了,不枉持药宝宝喂你回春丸。”

    持药手里握着白瓷药瓶,被火舌燎光的光秃秃的上唇沟和下巴开始冒出细密胡渣子,看起来更滑稽了。

    云迟噗嗤噗嗤无声的笑,见持药嘴唇蠕动,才心惊自己听力原是退化到这种地步,持药离自己不过半米距离,却什么也听不见。

    难怪缘来阶闯关时,诸位前辈俱是神识传音与她。

    “小师叔!”

    一干弟子上前揖礼,认识的不认识的,十来个。

    云迟一眼瞧见静静立在连空雨身侧的萧关逢。

    今日他穿了弟子衣袍,静默不语立在那里,与叶霜红遗留的画重叠在一起,好看极了。

    久别重逢之感油然而生。

    萧关逢见云迟不顾场合朝他俏皮眨眼,面上赧然,微微将视线移开些许,不与仰卧床榻扭头张望的她对视。

    胡真儿站在竹榻左下方,三人位置成三角,正巧将云萧二人互动看在眼里,心中警铃大响。

    看来必须得让未来宗主再好好读一读《凌剑宗弟子忌册》!

    萧师弟更得好好读一读!

    “小师叔,你怎么样?”

    ……怎么看起来呆愣愣?不会是傻了吧?

    连空雨冲上前去,坐在榻边,抓住云迟的手,神色焦虑。

    蓝尘掩嘴轻咳一声,提示她注意身份,连空雨睨了他一眼,扭头装作没听懂,继续同云迟说话。

    “可有哪里不适?四长老,你快给小师叔看看,她好像不太对劲。”

    云迟从萧关逢身上收回视线,转头面向连空雨,入目一张焦虑担忧面容,是那么诚挚真心,朝辉一般洒在心里,暖融融的。

    “神识受了些损伤,五感不大好使了。空雨,你刚说了什么?”

    清脆神识之音,以云迟为圆点,扩散至现场每个人脑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神识受损可大可小,马虎不得,在众人催促下,持药赶紧上前查看。

    “还好未伤及根基,待我炼制几味固本培元的丹药服下,再辅以药浴,三五个月,定然痊愈了。”

    听五长老如是说,众人终是放下心来。

    在凌剑宗弟子心中,五长老不通世故是个糊涂蛋,但论起炼丹炼药,却是极具声威无人敢质疑其能力。

    对自个儿身子,云迟门儿清,在缘来阶接受试炼时,已清楚神识无大碍。

    不过有一件事令她颇感惋惜,在剑冢之中,她修为已抵达隐神后期,即将登顶上行界,没曾想甫一离开剑冢,修为一泻千里,又恢复到结丹一层。

    身体也如充满气的皮球,一旦泄完气,快速干瘪导致浑身疼痛,眼下服用数枚灵丹妙药却是好了不少。

    剑冢中日夜不辍勤学苦练,不说全打了水漂,也是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看着榻前一双双求知若渴,恨不得把她记忆来个现场重播的诸位,她有些心力交瘁。

    神识传音虽是小术法,积水成海,同时向这么多人神识传音,也是极耗费灵力。

    唉,好怀念隐神后期强者云迟啊!

    一刀劈山断海的感觉太爽了!

    “我累了,都先回去吧。”

    如今小师叔云花莲从剑冢平安归来,即将成为凌剑宗名正言顺的宗主,她的话,便是金科玉臬,无人敢不遵。

    众人只好怀揣满腹疑问悻悻离去。

    “空雨师妹,小师叔无恙,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辞别方牧生胡真儿,蓝尘见连空雨三步一回头目光紧盯浮芳居,又知她与小师叔情谊深厚,温言安慰。

    “蓝尘师兄。”连空雨柳眉含颦,俏丽面庞不见招牌笑容,忧心忡忡,“你觉不觉得,小师叔有些不一样了?”

    直觉告诉她,小师叔与从前大不相同,又想不明白具体哪里不同。

第94章 戏弄

    蓝尘偏头用探寻的目光看自己师妹。

    “对哦,看我这脑子。”空雨抬手用手腕内侧重重敲了下自己脑壳,“师兄如何能知道小师叔是否与从前一样。”

    师兄与小师叔,加上今日,也才见过两三面而已。

    “待过些时日小师叔好些了,师妹再来细细询问便是。”

    “师兄说的对。”从小到大,无论蓝尘说什么,总能叫连空雨很快雨过天晴。

    “师兄可是要回上秋峰?”身为二长老叶阳座下记名大弟子,蓝尘自然也居住上秋峰。

    蓝尘原是打算直接回上秋峰,可瞧见师妹恹恹不得劲的面容,鬼使神差调转话头,“我正好有点事找陈岚执事商议,师妹可是要回青择峰?”

    陈岚是青择峰内门女弟子执事,主管弟子起居琐事。

    “那太好了,师兄可与我同行。”一听蓝尘要去青择峰,空雨立刻展露笑靥,在阳光下,比浮云谷争妍的娇花还明艳三分。

    也不想想,他一个男弟子,找女弟子执事能有何事。

    蓝尘也跟着莞尔,清风拂过,带来浮云谷阵阵花香。

    众人前脚刚离开浮芳居,云迟后脚便向持药告辞,御刀疾驰,光速离开浮云谷。

    浮云谷往下秋峰烟舟之中,胡真儿与萧关逢同行。

    胡真儿正襟危坐,神情肃穆,“时间过的真快,萧师弟入门也有一年半了吧。”

    萧关逢不知眼前师姐何故非要与自己同行,且用一种恨铁不成钢,万分惋惜的眼神打量自己。

    “师弟可曾读完了弟子忌册?”在捍卫门规上,胡真儿比戒律长老叶霜红更尽责。

    “嗯。”萧关逢眸光内敛,面容平静望向远处,心里想着云迟何时回到玉楼水榭。

    对方态度敷衍,连掩饰也无,胡真儿略感不适,却忍而不发,继续说:“既读过,当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纲常伦理乱不得,师弟往后当谨言慎行,莫要辜负三长老一番苦心栽培才是。”

    话说的毫不隐晦,可以说直白得有些不近人情。

    闻言,萧关逢终于收回思绪,沉吟片刻,淡然道:“未知全貌,还望师姐莫要妄加揣测。”

    “执念过深终将招致灾祸,师弟是聪明人,断然不会做出害人害己之事。”小师叔即将成为新任宗主,胡真儿打心里盼望她好好的,“师弟,你说是与不是?”

    “多谢师姐关心。”萧关逢眸色沉沉,三千多年所求所盼,又怎会因对方三言两语半途而废,决然道:“事有先后,师姐又怎知名不正言不顺?”

    “师姐请回!”对方来者不善,萧关逢不欲与其过多斡旋,下逐客令。

    “哼!”见对方执迷不悟,胡真儿心里腾起一股子火气,冷幽幽斜睨他一眼,拂袖而去。

    玉楼水榭。

    盼星星盼月亮,求神佛拜始祖,终于迎来花莲仙长归来的喜讯。

    因此,自萧关逢与连空雨离开玉楼水榭,翠凤寸步不离守在玉楼水榭大门口,生怕错过花莲仙长回家。

    “萧仙长。”见到来人,翠凤殷勤的去迎人,伸长脖子朝萧关逢身后张望,“花莲仙长呢?没有随您一同回来吗?”

    “她过几日回。”

    翠凤有些失望的跟在主子身后往里走。

    走了没几步,连大门槛都还没跨过去,又见主子忽然顿住脚步,而后慢慢转身。

    心中疑狐,也跟着扭转脖子,往后望去,登时喜笑颜开,“花莲仙长。”

    翠凤身躯紧随脑袋转过去,微微提高裙摆,晃着波涛汹涌的身躯,迈着细碎步子小跑过去迎人。

    “花莲仙长,您可回来了。”翠凤朝云迟作揖,圆乎乎的身材躬成直角,像一尊胖石龟。

    剑冢危机,凡仆也有耳闻,眼下见到活生生的花莲仙长,就跟见到自己孩子似的,胖翠凤心里别提多高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翠凤还在吧唧说不停,却见花莲仙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迈着大步,十分张扬的径直朝萧仙长走去。

    然后……

    光天化日,乾坤朗朗。

    翠凤脸红脖子粗,赶紧转过身,不敢再看。

    云迟挂在萧关逢身上,啃了一阵对方嘴唇,又凑近了鼻子使劲嗅他颈窝味道。

    “尝不出味道,连闻也闻不着了。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味道吗?”

    她轻轻闭着嘴唇,不见开口,萧关逢却听见独属于她清脆又刁蛮的抱怨。

    她五感受损,触觉失效,可自己没有。

    女子眸中含波,水光潋滟,阳光照耀下十分诱人,宛如她送自己那朵地涌雾莲,洁白圣洁又璀璨绚烂,让人忍不住想触碰。

    萧关逢眼中不显,心里早已波澜荡漾。

    顺势抱起她,健步如飞很快来到厢房,将她压在床榻上或轻柔或野蛮的吻了好一阵。

    直到把自己吻得面红耳赤,身体僵硬,才停下。

    “是甜的,还有点醉人。”冰凉的薄唇微微泛起热潮,紧紧贴近女子小巧精致的耳朵。

    声音已经彻底软下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暧味气息,像隔着窗户纸透进来的阳光,滤去灼人的锋芒,很柔和。

    “你说什么?”

    女子嗓音窜进脑中,神识传音未经过耳膜,直接在脑中炸开,含着笑意。

    “我说。”萧关逢轻轻咬了一下女子耳垂,再次贴近耳膜,“很甜,比最甜的糖还甜,怎么吃都吃不够。”

    他以为她是听不见的,直到瞧见她咧开嘴笑成一朵太阳花,眼里还挂着几分不怀好意。

    “妈妈说糖吃多了会长蛀牙。”

    云迟偷偷把手伸到某处,轻轻捏了一把,“棒棒糖除外。”

    她神识受损,触感、味觉、嗅觉尽失,视觉良好,听觉大幅下降,贴近耳膜的低语,还是能听到的。

    萧关逢面上阴晴不定,风雨雷电来回切换,十分好看。

    他想揍人,可这人已经身负“重伤”,他实在不忍下手。

    只能将人重新压回榻上,替自己出口气。

    云迟闻不见味儿,感受不到男子的热情,不一会儿就不乐意了。

    推他不动,心一横,手刀一并,“嚓”,毫不留情斩向身上男子后颈。

    旋即,男子身躯重重压来,连闷哼一声也无,晕倒过去。

    云迟将他推至一旁,取了三张清心符贴在他脑门上。

    哼着无声小曲儿闪进空间,开始修炼。

第95章 晨间

    云迟来到灵泉边,甫一入定,氤氲的灵气从四面八方迅速聚拢,萦绕在她周围紧紧包裹住她。

    缘来阶闯关,彻底打开身体潜能,虽然进阶是幻,但日夜不辍努力的过程是真,每一次闯关勘破壁垒获得的经验也是真,此刻全都反哺到修行中。

    通身经脉穴窍扩展性大大加强,水元丹龙腾活跃生机勃勃,源源不断的灵气被转化、加强,释放出雄厚灵力,如滔滔江水奔流周天。

    蕴养在水元丹旁边的血色刀灵种子,不断吸收灵气,像一颗泡发红豆,悄无声息慢慢成长。

    日落星出,月去朝来。

    灵气有节律游走三个周天,于第四个周天时,经脉扩张数倍后回缩,她再次晋升结丹二层。

    云迟抱拳归一,完成修炼,嘴角微微翘起。

    一日千里!

    这一刻,她彻底相信于修行上——她是个天才!

    云迟闪出空间,萧关逢还晕着。

    她捏住萧关逢下颌,左看看右瞧瞧,哀叹两口气,轻轻摇头,“俊则俊矣,就是太虚弱了点。”

    连一掌也扛不住,岂不是会早早登了极乐世界?思量再三,闪回空间,舀了一大碗灵泉给他灌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大咧咧拉开房门往院子中练刀。

    刀起如轻风,刀落似山岳。

    整整一个半时辰,心情愉悦像要飞起来,喜形于色。

    从剑冢出来,修为直接跌落回起点。

    却没想到,在剑冢中炼成的刀法步法俱在,没有丝毫倒退痕迹,《万里穿行步》《劈山阔海大道刀法》《残月卷云刀法》大成圆满,《平波弄影步》中成,《浪里浪去逍遥刀法》小成。

    现又在一夜之间,从结丹一层跃至结丹二层,她能感觉到,寿命在延长。

    “轰!”

    “哎呦!”靠超强意志力从周公梦中爬起来的翠凤,被一声突兀轰隆响声震得心肝肺乱颤,拍着胸脯连连喘粗气。

    “花莲仙长。”她向后退两步,避开粗粗的廊柱,看了看仙长,又看了看院墙上比厢房还宽的缺口,以及砖石乱飞的院子。

    那里原本栽有一棵千年桃树和一张白玉石桌,此刻空空如也。

    最后重新将目光落在仙长身上,彻底清醒过来,“……您没事吧?”和萧仙长生龃龉吵架了?脾气有点大呢!

    云迟敏锐的探知到异动,回身望向长廊,凡仆立在那里,宽宽的脸,细细的眉皱成一坨,嘴唇蠕动正在说着什么。

    此时不过辰时初,晨辉刚刚攀上下秋峰。

    胖凡仆是什么眼神?怎么和前世老妈看失恋闺女的眼神一模一样,七分心疼三分慈爱。

    “没事!”

    花莲仙长嘴唇未动,声音却传入脑子里,翠凤知道这是修者独会的神识传音。

    她提起宽大裙摆,小步快跑绕出长廊,朝花莲仙长跑去。

    “走,烧饭去。”云迟燃了张清洁符,把刀揣进储物袋,步伐轻快朝灶房走,“记得喊人来修院子。”

    “……唉。”翠凤跟在后面,五步一回首,还在心疼被花莲仙长一刀劈成残垣的院墙。

    忽又想到花莲仙长听不见,大起胆子窜至仙长面前,使劲点了点头。

    云迟打算给萧关逢好好补补,要补还不能上火。

    毕竟她现在情况特殊,对从前日思夜想的某件事情失了兴趣。

    火鸟蛋羹、羊肉烧麦、玉竹百合莲子汤,还有一份小凉菜。

    江郭踱着慢步子,优哉游哉打量“破院”,听见欢快碎步由远及近,整了整衣袍,朝月牙拱门方向,端端正正站好。

    “小师叔,不……宗主,”见到云迟穿过月牙门,江郭态度恭谨作揖行礼,“修补神识的药汤已备好,师尊命弟子前来请宗主即刻前去浮云谷。”

    不知未来宗主端的什么美味佳肴,香气四溢,一瞬间激活唾液腺。

    江郭不自觉咽口水,一个劲儿朝托盘瞄,可惜佳肴都拿盘子盖住,什么也瞧不见。

    好奇过后,看着一手端托盘一手推门扉的新宗主背影,江郭轻捏下颌哑然失笑: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都辟谷了还如此嘴馋。

    咦?除了新宗主,屋里还有别人!

    上一秒还偷偷哂笑的江郭,脑子嗡了一声,立刻收起笑容,右耳朵使劲往厢房门口偏。

    江郭生一张端方国字脸,笑时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不笑时就显得特别严肃。

    新宗主房里藏了人,说不准食物就是为此人准备的,他好奇得要死,又不敢贸然上前偷看,心里像是爬了千万只蚂蚁,痒痒的不得劲。

    这边江郭思绪连篇揣测此人身份,那边云迟搂着萧关逢脖子,做贼心虚附在他耳边说好话。

    萧关逢脸色暗沉,寒潭般深邃的眸子流转着细碎的暗光。

    他不喜欢她拿手刀劈他,很不喜欢,尤其在那种情况下,但他不能说出来,良好的教养像环脖镣铐锁住他。

    不单是教养的关系,还有身为男人的尊严。

    房事中被自己女人劈晕,很丢人,羞赧到无法言说,哪怕面对罪魁祸首,也吐露不出半个字。

    “我没事!”

    萧关逢不动声色藏起不满情绪,自认为很大度,可云迟分明听出了满腹怨怼,于是不断在他耳边轻轻哈热气,逗他。

    一边哈热气,一边说好话,像是哄孩子,“给你做了早膳,很用心做的,能不能不要生气了呢?”

    “没有生气!”犯了错惯会撒娇,认错也只在嘴上,她真的是英勇果决、说一不二的伏狼族大祭司云夜明的孩子吗?

    萧关逢无奈失笑,自己怎么会被她引诱。

    “真的?”

    她眼中有光,亮堂堂像草原夜晚燃起的篝火,半眯着看他。

    只有他知道,这双漂亮得不像话的杏眼,轻而易举,便能在其中找到赤裸裸的欲望。

    “嗯。”萧关逢注视着女子眼睛,恍惚了一下,“你头发乱了,我给你绾过。”

    “好!”云迟乖乖坐在妆奁前,看他为自己梳头发,怎么看也看不够。

    一刻钟后,新宗主从屋内出来,精神饱满,红光满面。

    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束了发。

    江郭顺着门缝朝里张望,什么也没瞧见,“宗主,房中之人是谁啊?”是萧师弟吗?

    “……嗯?”

    “没,没,我什么都没说。”新宗主目光瞬间转冷,如一把利刃射来,结丹二层威压巨大比之踏雪仙尊也不遑多让,江郭觉得自己下一秒便要冒出冷汗,讪讪道,“什么也没听见,宗主,我们赶紧回浮云谷吧。”

    云迟收回视线,兀自朝门口走,余光瞥见抱着瓦瓮的翠凤,突然想起一件事。

    胖翠凤怎么没有一丝变化?

    她分明在剑冢度过了数十年啊!

第96章 恐怖药浴汤

    不仅翠凤,还有萧关逢。

    两个未能引气入体的凡人,怎么可能保持面貌数十年不变?

    “我在剑冢呆了多长时间?”云迟跨过大门槛,边走边问,顺便从储物袋取出弯刀,准备御刀飞往浮云谷。

    江郭元婴一层,无需借助外物,单靠自身灵力便可御风而行,不知新宗主为何有此一问,心中疑狐,还是恭敬回答:“回宗主,七日半。”

    七日半?难道剑冢十年,只相当于外界一日?

    云迟微微咂舌。

    如此,剑冢荒漠倒是个不错的修行之地。

    持药抱着柴火大锅盖般大小的竹篾筐,咿咿呀呀哼着小调,一把一把,朝一口直径四米大鼎中投入灵草灵药。

    大鼎距离地面一米,悬浮在一团青色火焰上方。

    整整四大箩筐鲜草药,外加两筐半干草药。

    然后,一边熬煮,一边往里倒入不知是土还是岩石灰的彩色粉末。

    等倒入第八瓦瓮时,鼎中小臂粗搅拌的木棍吃力,转速明显慢了下来。

    持药见状,掐了个手诀,一缕青黄灵力打在木棍上,棍子又开始急速搅动。

    “师兄,”云迟有些底气不足喊了声持药,面色不是太好看,“你确定,这玩意能治病?”

    “哼!师妹这是不相信持药宝宝的能力?”持药嘟嘴睨了眼云迟,继续往里倒粉末。

    “师兄哪里话,师妹当然相信你啊,你可是咱们凌剑宗的活华佗呢。”

    云迟连忙否认,转头向一旁抱着瓦瓮的侍药童子,神识传音,“确定没问题?这东西看起来有点恐怖,你们不会想把我毒死重新选宗主吧?”

    “师尊,宗主问您是不是想把她毒死重选宗主?”

    云迟面容狰狞,目光恨恨剜了眼童子,急忙道:“嘿嘿,我开玩笑呢。”

    对新宗主赤裸裸的威胁,小童子视若无睹,师尊说过,身为医修炼丹师,首要便是坚守本心、不畏强权,敢于直言不讳。

    “好了。”直到倒入十四罐各色粉末后,持药老头儿在脖颈位置虚捋几下,好像油光光的胡子还在似的,事实上他下颌只有零星几根短胡渣,“可以药浴了,师妹,赶紧进去吧。”

    “师尊,您忘了放兽丹。”小童子出言提醒,声音脆生生。

    五长老故去后,师尊丢三落四的毛病越发严重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对对对,兽丹。”持药从储物袋翻出两颗兽丹,用灵力碾碎投入鼎中。

    八百年年份,云迟有点嫌弃。

    在北野,千年以下凶兽幼崽,受禁捕条例保护,谁要敢宰杀千年以下凶兽,会遭到全北野人谴责,甚至连累整个部落。

    持药熬好药汤,把几个童子遣出炼丹房,“师妹,现在就开始泡药浴吧。”

    “就在这儿?”云迟瞥了眼小老头儿精光烁烁的小眼睛,贼心思昭然若揭。

    “嗯。”老色鬼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模样,“沐浴过程可能存在意想不到的变故,持药宝宝为师妹护法,师妹只管放心大胆泡药浴。”

    对此,云迟不揭穿也不反对,简单思量后,熄灭鼎下灵火,用了张符让鼎快速降温,而后把住一只鼎腿,扛起黑鼎便往外走。

    持药不明所以,呆愣原地,直到云迟扛着鼎迈出炼丹房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出去,“师妹,你扛鼎干什么?”

    “此处太危险,我回下秋峰泡。”云迟取出行舟符,将药鼎放进舟中,随后自己也跳上去,转身对持药道,“等我泡完再将鼎还回来,或者,师兄命人去取也行。”

    “师妹不可!”持药赶紧追过去,千载难逢一睹师妹凝脂胴体的良机,怎能生生辜负。

    纵使持药运转灵力飞身上前,也只抓住一缕药香,连师妹一片衣角也没碰着。

    此番动静不小,十几名弟子将自己师尊不堪入目一面看在眼里,俱都叹了口气。

    师尊除去炼药炼丹,当真是——

    一无是处!

    江郭原本还想将在玉楼水榭所见所闻告知师尊,现下也打消这个想法,若让师尊抓住新宗主把柄,指不定怎么拿捏人家小姑娘呢。

    只是……新宗主力气似乎太大了点,那鼎少说三千斤,加上满满一鼎药汤。

    江郭打了个激灵,猛然摇了摇头,继续晾晒灵药。

    翠凤蹲靠在大树底看门,眼见花莲仙长扛起一口大鼎往里走,那鼎比四张八仙桌并在一起还大。

    肥肉横生的面颊上,两只眼珠子瞪如铜铃,嘴巴大大张开,下巴差点掉地上。

    有件事她一直想不通:花莲仙长第一次来玉楼水榭便将萧仙长拿下,她是如何做到的?

    此刻……她想通了!

    萧关逢用完膳,觉得头还是很晕,又小憩了一阵。

    醒来拿一卷书,打算到院中看书,被满目断壁残垣和败枝烂木惊住。

    玉楼水榭二十多处院子,此处最静,他最为喜欢,尤其一棵千年桃树,春日繁英缤纷满园飘香,夏日枝叶繁茂一院清凉。

    他还没从院子被娘子暴力拆除中缓过神,又见她扛了口鼎,大马金刀冲进院中。

    “噔!”黑鼎落在地上,掀起尘土飞扬。

    花岗岩石板铺就的地面,被她舞刀掀飞,露出大片土质,墙角幸存的一片地面也是刀痕斑驳。

    “四师兄给我熬的药浴汤。”云迟放下大鼎,团了团手,“瞧着怪吓人,你不是会炼丹么,带回来让你帮我看看可不可用。”

    只字不提持药色虫作祟,想偷看她洗澡的行为。

    数次打交道,持药什么品性,她早看出来。

    花心思不少,坏心眼没有,非是奸恶之徒,没必要同他计较毫厘小事儿,况且人家是真心为她炼丹熬药。

    虽然这药浴汤熬的乌漆墨黑,比枇杷止咳糖浆还黏稠,还冒着形似毒雾的紫烟,看起来实在恐怖。

    “持药对你不错。”萧关逢沾了两滴药汤在指间搓捻开,放在鼻尖嗅了嗅,“其中含有大量价值不菲的灵药和珍贵奇石粉,于神识受损者却有极大助益。”

    “可这也太……”云迟把手伸入药汤中取出,五指挂着黑紫色长丝,就像浓稠的黑色蜂蜜,“喏,怎么泡?”

    她无奈的小表情,委屈又呆萌,像只迷路的小狐狸,可爱极了。

    萧关逢哑然失笑,“先将鼎搬进屋,我有办法。”

第97章 互相伤害

    伏在耳边讲话的男子言语中忽而染上笑意,云迟听来为之一振。

    顾不上手上还挂满黏腻药汤,偏头瞧去,果真见他唇角轻翘,登时觉得满园破败萧条焕发新机,再次生长开来。

    “萧关逢,”云迟目光灼灼瞧他,从他眼中也瞧见些许隐秘的笑意,他唇角面颊眼睛均在笑,“你笑起来好看,我喜欢看,往后要多笑笑。”

    她说的认真且真挚,未带一星半点玩笑成分,萧关逢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臊,点点绯红自耳根偷偷攀缘而上,使他看起来愈加鲜活。

    他别过脸,不敢再与她对视——小狐狸,眼睛会勾人!

    “可是……要如何把鼎扛进屋呢?”云迟见好就收,继续刚才话题。

    萧关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觉五雷轰顶,羞愤难当,心想有个地坑就好了。

    药鼎直径足有四米,而门口宽度不足两米,如何进得去?

    云迟并未察觉男子异样,一本正经思考怎样把鼎搬进去。

    若拆了门,今晚便只能换地方睡觉,现在睡的榻不够宽敞,她早想换一张。

    定要寻一张又宽敞又软乎的新榻,睡觉和……都方便才好。

    萧关逢尚在思索如何将说出去的话圆回来,却见她从储物袋翻出弯刀,作势要劈门,急忙上前拉住她,附耳低语,“去空间里。”

    云迟一手握住空间石,一手抓住药鼎耳朵,萧关逢轻轻搂住她。

    二人闪进空间,将药鼎安置在小树林灵泉边上。

    萧关逢觉得口渴,蹲下抔饮两口灵泉,饮完,惬意的舒了口气。

    “灵泉好喝吗?”云迟问,压制不住的坏笑从唇边泄出来,“噗!”

    不怀好意的嗤笑太过显眼,不用想也知她憋了满肚子坏水,十有八九与灵泉有关。

    萧关逢看了看云迟,想到她饮灵泉会闹肚子,又看了看灵泉,眸色逐渐加深,直至晦暗幽深不见底,“云,迟!”

    这回他没有贴近她耳边,云迟却读懂了。

    萧关逢极会隐藏情绪,又具有超强克制力,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随后带着云迟,行舟小半个时辰,穿越大片灵田,来到净元草药田。

    净元草是极为珍贵的三阶灵草,伏地生长,俯视而望,恰是铜钱大霜花铺在地上,亮苍色,六片中间宽两头细的叶子,均匀分布在两三寸细茎之上。

    远看,成片净元草田,宛如连绵雪地,洁白、静谧。

    “一株够吗?”云迟认为应该多采两株以防万一。

    “够了。”萧关逢低头清理净元草根部泥土,“净元草珍贵,不能随意浪费,用多少取多少即可。”

    额……云迟默默看了看方圆三四里大片净元草田,抽了抽嘴角。

    回到小树林,萧关逢继续专心整理净元草根部,云迟瞧着已经很干净,实在不知他在捯饬个啥,瘪了瘪嘴。

    “丹炉房从左至右最后一排。”萧关逢暂停手上动作,贴在云迟耳边道,“去取一只捣药罐来。”

    向西穿出小树林,放置了成千上万炼丹炉,萧关逢口中丹炉房,便是此处。

    云迟行至最后一排,瞧见五花八门炼丹辅助器具,微微咂舌。

    果然,无论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修仙世界,制药都是个实打实的技术活。

    萧关逢药捣至一半,招呼云迟附耳过来,“再去取只漏斗。”

    “除了漏斗,还需要什么?”云迟耐心询问,“我一次性全取来。”免得来回跑。

    “嗯,两只透明带刻度的杯盏,一根筷子长的细琉璃棍,”萧关逢简单思索,“再取两条布帛手帕,提取汁液这些工具够了。”

    等到云迟把杯子、琉璃棍和布帛取回来,萧关逢用略带抱歉的眼神瞅了瞅她,“还差一只白瓷瓶子。”

    露天炼丹房有七八十种白瓷瓶子,形态各异,大小不一。

    云迟不知他具体要哪一种,只好每样拿一个回去给他挑选。

    等她将剩下的白瓷瓶子送回炼丹房回来,萧大丹师不小心将琉璃棍子折断了。

    前世她也做过化学实验,知晓其中细微处讲究颇多,失手损坏一两件仪器并不少见,十分爽快的折返回炼丹房,给他重新拿了两根琉璃棍。

    萧关逢又让云迟去取六脚支架。

    有了前车之鉴,除了支架,云迟还顺便取来大小长短不一,统共九根搅拌棒。

    见状,萧关逢什么也没说,让她装好支架,把药鼎搁在支架上,附耳上前,不疾不徐道:“还差一张空白黄纸和笔墨。”

    “自,己,去,取!”云迟一字一顿,早怀疑他有意戏弄自己,可没有证据。

    萧关逢扬了扬手中的杯盏,里面盛了碾碎过后的净元草汁液,表示自己没空。

    看着垂头丧气往丹炉房走的背影,萧关逢心情愉悦,嘴角偷偷扬高。

    一棵净元草经过研磨、挤压、萃取、过滤,提取出四滴原液,晶莹剔透似晨露。

    萧关逢刷刷几笔落在黄纸上,动作行云流水,空白黄纸上出现几道墨色符文。

    “渡灵力,直到符文变成赤红色。”

    云迟接过符箓,打量两眼符文,弯弯扭扭、盘根错节,瞧着比伏狼族祭文还繁复精妙。

    随着灵力输入,符文好像真有生命般,黑色墨渍逐渐淡化、消失,而后慢慢显出浅红印记,片刻后变成赤红色。

    符箓抛向六脚支架,立刻虚化成一缕紫烟,紫烟在药鼎底部绕行两圈,最后停在药鼎底部正中。

    “咻!”

    药鼎底部腾起火焰,呈亮紫色,火焰猛烈窜高,将药鼎自底部向上包裹住一小半。

    云迟持一根小臂粗搅拌棒,站在刀刃上,御刀悬在药鼎上方,哼哧哼哧不断搅拌,像一头任劳任怨的拉磨驴。

    浅浅淡淡药香飘出,而后越来越浓郁。

    等到鼎中药汤重新冒出大泡泡,完全沸腾后,萧关逢将提取出的净元草汁液倒入鼎中。

    随着净元草汁加入,手中搅拌棒所遇阻力显著下降,药汤颜色也开始变淡,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怎么了?”云迟喘了两口粗气,迎上萧关逢充满歉意的眼神和微微蹙起的眉头。

    “净元草汁……不够。”

    瞧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云迟洋洋得意,“早让你多采两株,这下怎么办?”

    萧关逢用更加歉疚的目光瞧她,云迟心里突突突直跳,预感暴风雨将至。

    “御刀飞行比行舟快……”萧关逢淡淡道。

    电闪雷鸣,暴风雨真来了。

    等到终于采回净元草,一切就绪,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

    此时,原本乌漆墨黑冒紫烟的药浴汤,变得清亮见底,和清泉水无异。

    “不用脱这么干净,”萧关逢心中一抽,别过脸,不敢看女子一丝不挂的胴体,“穿着裘衣不会影响药效。”

    他还在盼望她能有些许羞耻心,也让自己不用忍的太辛苦。

    “我乐意!”来呀,互相伤害啊!

    接着,窸窸窣窣拍水声传来,萧关逢默默滚动一下咽喉,快步逃离现场。

第98章 高层会议

    萧关逢来到空间内露天藏书室,取出一本蒙尘已久的丹药手记翻看,云迟已是结丹二层,有些事情到了该做的时候。

    看了一会儿,头顶云层屏幕映出人影,方牧生与翠凤正在“破院”说话。

    “方仙长,小人真的不知道花莲仙长和萧仙长去了何处?”分明看着花莲仙长扛着大鼎回来,怎么一会儿功夫不见了呢?

    翠凤迷惑。

    萧关逢收起手记,回到灵泉边,看到眼前一幕,不禁莞尔。

    “云迟,”他攀在药鼎边沿,伏到云迟耳边唤她,入目香艳令人血脉膨胀,“云迟,时辰够了。”

    云迟趴在鼎边睡梦正酣,耳边不断鼓动着嗡嗡声,小蜜蜂似的萦绕耳边,扰人得很。

    “讨……厌,走开……”女子嘴唇缓慢翕动,可惜发不出一丝声音。

    萧关逢见她扬起手,眼疾手快捉住她纤白柔荑,阻止她打人,继续孜孜不倦唤她。

    女子纤手软塌塌似扶柳,柔若无骨,或是浸泡药浴之故,握在手里比平日更暖和。

    手上触感鲜明,体香混着药香钻入鼻腔,鬼使神差,目光不受控制顺着她修长的后颈缓慢下移,水中美景一览无余。

    “……云迟!”

    又一声紧贴耳膜的呼唤溢出,嘶哑缱绻,哪里像是唤人醒来该发出的声音,分明是叫人睡得更沉些。

    云迟药浴泡得很舒适,身体浸入温热药汤里,体表虽然无感,内里却感受到一股暖流徐徐流淌。

    渐渐地,体表慢慢变热,水流击打皮肤的钝感也逐渐清晰深刻起来……

    实在太舒服,比泡在热灵泉中还舒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到药浴汤凉下来,暖流随之消失,瞌睡退去,云迟缓缓睁开眼。

    甫一睁眼,便被耳边传来的异样吓了一跳。

    余光瞥见萧关逢正埋头啃自己耳垂,一边咬一边唤她名字,已然进入忘我境界。

    云迟不禁抽了抽嘴角。

    眼前之人,除了一张脸,与记忆中那个清冷持正贵公子半点不搭边。

    既已打定主意要让他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此番光景,她乐见其成,也不吝让火烧得更旺些。

    萧关逢作完恶,懊恼的放开她耳垂,暗骂自己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正欲专心喊她醒来,唇瓣蓦然传来愈加清晰的触感,绵软滚热。

    女子白皙里泛着酡红的面容撞进瞳孔,那双灿若星辰的杏眼微微闭合,浓密纤长的睫毛从他脸上扫过,旋即一双湿漉漉的藕臂攀上脖颈。

    几滴液体自她手臂滑落,顺着脖颈蜿蜒而行,滚进背心,分明已经凉了,却比滚水还烫人。

    她知道了?

    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有可能已被她撞破,萧关逢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羞臊。

    云迟被他一把推开,跌坐在药鼎中,不明所以,脸上挂上迷惘,“怎么了?不喜欢?”

    “方才不是一脸沉醉对我又咬又舌忝吗?”

    闻言,萧关逢耳根窜起一撮小火苗,又红又烫,勉强稳定心神道:“有人来了。”

    云迟瞅了瞅天穹,心念一动,影像光幕随之隐退,“现在没人了。”

    “你不是……?”殷红朱唇又凑上来,萧关逢别过脸,原本该落在嘴唇上的吻,印在了脸颊上。

    “不是什么?”言语中染上薄怒。

    她都如此屈尊降贵了,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不是没有感觉吗?

    萧关逢支吾半天,怎么也学不会她的厚脸皮,思量再三,张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与之前不同,这一口用了力,牙印子清晰可见。

    “啊!”云迟揉着耳垂,怒目而视,“你是狗吗?这么爱咬人。”

    “本少主告诉你,再敢咬人,一辈子也别想……唔!”

    说风是雨,一会儿一个样,檀口被填满的云迟又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她这么快恢复了触觉……真好!

    萧关逢品尝着清甜,欲将她从药鼎中捞出来,可惜力量悬殊,反被她拽入水中。

    无所谓,只要是她,在哪里都一样。

    因方牧生等在院中,二人不得已从另一个出口出去,顺便前往浮云谷归还药鼎。

    云迟让持药配置一个月计量的药浴草药,打算拿回去让萧关逢熬煮,省得每日来回奔波。

    师妹自己熬煮,不就意味着他持药宝宝福利没了?

    持药自是十万个不乐意,愣是生生顶住了俏师妹的软磨硬泡。

    云迟心一横,义正严辞道:“我现在以宗主身份命令你,照我说的做。”

    持药宝宝委屈极了,一通哭天抢地哀嚎过后,乖乖配置好药,依依不舍将师妹送出浮云谷。

    二人乘烟舟回到玉楼水榭,屁股还没沾椅子,又随方牧生急匆匆出了门。

    上春峰,春昭殿。

    凌剑宗第三十八位届,第一次宗门高层会议。

    新任宗主坐主位,其余二十八人左右分坐。

    江郭替师出席,享长老待遇,坐在云迟左侧第一位。

    而坐在云迟右侧的是一位壮汉,黑面突目,凶神恶煞,一看便知此人不好惹。

    云迟又看了看其余二十五人,除了萧关逢、方牧生、蓝尘、胡真儿,一概不认识,而认识的这四位,座位离她十万八千里,快被挤到大殿门口了。

    浮云谷代表江郭,自告奋勇向新任宗主介绍具体情况。

    “凌剑宗三十六峰一谷一岭,除却九座荒峰,剩下二十七峰一谷一岭均有主。”

    “……”

    “与前生门一战,共有十一位峰主遇难,加上先宗主、二长老和三长老,有十四位峰主故去,其中只有五位峰主纳有亲传弟子。”

    “……”

    “对于十四座峰的新任峰主,还请宗主定夺。”

    “另外,长老会四位长老只剩下家师一位,需要重新选拔。”

    “……”

    除了宗主,以长老会成员最为尊贵,权力最大。

    这也是所有幸存峰主,以及各峰临时代理人,今日出现在这里的主要目的。

    “宗主,你可有什么不明白的?”江郭顺了顺气息,见新宗主尚在云里雾里,关切问候,“宗主?”

    “信息量有点大,”云迟苦着张脸,眉毛缩成一坨,“容我捋捋。”

    一位长老代理、十三位峰主、十四位死了师尊“野心勃勃”的可怜小弟子,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盯着主位上愁眉不展的新宗主。

    大殿中很静,落针可闻。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好像闭关了一千年。

    有人开始心不在焉神游太虚;有人开始翻弄自己一双手;还有人,开始研究起下秋峰代表萧关逢的盛世美颜。

    当然,大多数仍旧正襟危坐,盯着新宗主一举一动。

    “江师侄,”云迟求助江郭,目光依旧迷茫,“麻烦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翘首以盼的诸位:“……”

    感情方才两刻钟,新宗主啥也没考虑出来?

    江郭震惊过后,放慢语调,耐心十足、声音洪亮,再次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而后,新宗主再次陷入漫长沉思中……

    看到云迟不时挠脑门,露出迷路小狐狸般的表情,萧关逢微不可察叹了口气,低头莞尔轻笑。

    一宗之主,可不好当呢。

第99章 新官上任

    “宗主,你到底哪里想不明白,说出来,让大伙儿替你参谋参谋。”

    小半个时辰过去,右侧第一位大汉坐不住了。

    此人名为蒙震,宗里宗外唤她三叶真人,雷震峰之主,身高两米一,脸盘宽大包拯面,一只手掌堪比半个蒲扇,与持药同辈份。

    “是啊,宗主。”坐在三叶真人隔壁的溪云真人附和,“一人思寡,三人成众,宗主年轻,天大的事情,还有我等前辈顶在前头不是?”

    溪云真人原在门中颇具威望,后与桐玲争五长老之位,棋差一招,一气之下离宗历练数千年,刚回来没几日。

    云迟掀起眼角瞥了眼溪云真人,眸色不明。

    “哼!”一声怒叱突兀响起,中气十足,来自一名中年女子,“还有脸回来,叛徒!也不知何处来的脸敢自称前辈。”

    “宁杳,说谁叛徒?”溪云真人咬紧后槽牙,勉力压制怒火。

    这宁杳从前便处处与她作对,现今倒是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大庭广众也敢出言相讥。

    宁杳真人扬起高傲的头颅,用下巴对着溪云真人,“谁应说谁。”

    “……你!”溪云真人腾一下弹起,气急,“宁杳,别以为我好欺负。”

    “怎么,你害死阿玲,还想杀我不成?”宁杳真人睨了眼溪云真人,神色轻蔑,好似看臭水沟中的腌臜什物,“我宁杳可不怕你。”

    阿玲天真良善,一生与人为善,除了溪云,她想不出谁还会对阿玲下那样的毒手,潜入宗门的黑衣人保不准就是溪云。

    “唰!”溪云真人祭出命剑,指向宁杳真人,“再敢血口白牙污蔑本真人,信不信此刻便结果了你。”

    “谁怕谁!”咻一下,宁杳真人也掏出命剑。

    剑拔弩张,暴雨欲来。

    溪云真人与宁杳真人结怨已久,两颗火药弹,打起来六亲不认,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劝阻。

    “好啦好啦,宗主还在呢。”见状,明阳真人站了起来,总不能真叫新宗主看了笑话。

    “溪云真人,消消气,宁杳真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和她一般计较,以和为贵。”说完,又转身对宁杳真人道,“宁杳真人,你也少说两句,溪云真人好不容易回来,别又被你气走了。”

    “离经叛道之人,滚了正好。”讥讽之意不减。

    “宁!衣!杳!”溪云真人咬牙切齿,直呼宁杳真人大名,恨不得嚼碎了混在痰里吐掉。

    和事佬明阳真人脑门突突突跳,连连上下摆动双手,指望二人恢复理智,“宗门为大,以和为贵……”

    “宗主你去哪儿?”

    新宗主不紧不慢站起来,负手往外走,众人满面迷惑,正开着宗门大会呢,她这是干啥。

    “本宗主困了,先回去睡个觉。”云迟右手虚虚拍了两下嘴,打了个假哈欠,“打完吵完叫我哈。”

    这——

    正事儿一件还没着落呢,宗主怎能走。

    “宗主,”三叶真人蒙震一拍圈椅扶手,利落起身,用他野兽凶狠的目光,分别瞪了眼拔剑相向的二人,“已经打完了,溪云、宁杳,你们说。”

    明阳真人眼珠子溜溜急转,一个劲儿朝溪云真人和宁杳真人使眼色。

    溪云真人略微斟酌,轻哼一声坐下,算是偃旗息鼓。

    对手先坐下,宁杳真人平白觉得自己压她一头,也跟着坐回去,心情莫名愉悦。

    “宗主,您坐。”明阳真人上前,态度恭谨。

    云迟余光看了眼他头顶,踱步回主位坐定。

    “你们今日来意,我已知晓。”

    新宗主目光从左到右,从众人面上依次扫过,雨露均沾,一个不落。

    将众人脸上百般颜色尽收眼底,心里有了初步计较。

    “宗门遭此大难,实属不幸,我云花莲得了仙尊亲传身份,有幸成为宗主候选人。”

    “但是,剑冢没能要了我云花莲的命,我便是凌剑宗名正言顺的宗主。不管你们服也好,不甘也罢,往后,都给我收那些小心思。”

    “还有,今日宗门大会,是谁的主意?”

    说到此,云迟目光一冷,神识传出的声音威势陡增,如山川海岳倾轧而来,殿中之人俱是心中一震。

    他们不知道,新宗主怕震不住他们,特意释放出启星之力的精神威压,势必要在精神力上取得绝对主导权。

    “回宗主,是弟子的主意。”蓝尘坦然站起,朝新宗主恭敬稽首。

    多位峰主陨落,宗门内混乱已久,他盼望新宗主能早日主持大局,耗费不少心神才将大伙儿组织在一处。

    “蓝尘,本宗主问你,以下犯上,该当如何?”

    迎上新宗主如刀刃锋利的目光,蓝尘先是惊愕,而后灵光闪过,方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纵使他心系宗门,也不该越俎代庖,代宗主行事,“回宗主,不尊师道,冒犯宗主,罚雷鞭之刑三十六,悔过崖面壁三十年。”

    先斩后奏私自集结诸位峰主,凭一己认知决定谁代替已故峰主出席宗门大会。

    单凭这两条,新宗主杀了他也不为过。

    “好。”数次照面,看得出蓝尘赤子丹心,胸怀沟壑,可她要借此敲打某些心怀侥幸之人,只能委屈蓝尘。

    “念在你是初犯,又一心为宗门着想,思过三十年就免了,待会儿自去戒律堂领四十八雷鞭。”

    “弟子遵命!”蓝尘心甘情愿领罚。

    “宗主,”方牧生坐不住了,他怎么让蓝师弟一人受罚,“私自召集诸位峰主也有我一份,请宗主责罚。”

    “还有我!”胡真儿也站出来,与蓝尘方牧生站成一排。

    蓝尘看得透彻,示意二人退下,可惜方牧生和胡真儿都没有领悟,继续固执的杵在大殿之中。

    这三位可是已故宗主及长老的记名大弟子,极大可能继承几位长老衣钵,成为一峰之主。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众人都想看新宗主如何处理。

    “既如此,你二人也各自去领四十八雷鞭吧。”云迟淡淡开口。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薄情寡义不念旧情,但决不允许有人挑战她的权威。

    此言一出,窃窃私语立时止住,大殿鸦雀无声,连呼吸声也没有。

    先前争得面红耳赤的溪云真人和宁杳真人,更是心中一凛,总觉得宗主此番作为,乃是杀鸡儆猴。

    而自己,便是那只上蹿下跳的泼猴儿。

    “蓝尘。”新宗主又开口了。

    蓝尘上前,“弟子在。”

    “我命你三日之内,将各峰弟子人数,峰主、亲传弟子、记名弟子基本信息整理成册交给我。”

    云迟思索了一下,补充道,“记住,只要有用的信息。”

    “弟子遵命。”蓝尘默默退回座位。

    云迟又让放牧生将宗门资产清点整理,同样三日后交给她。

    众人脑门上蒙了一层愁雾,不知新宗主此番安排,意欲何为。

    “二长老、三长老和五长老逝去,新长老早晚要有,这件事本宗主自有安排,你们不必日日惦念,都散了吧。”

    新宗主说完最后一句话,大步离开了春昭殿。

    萧关逢紧随其后也离开了。

    等到蓝尘放牧生和胡真儿也各自忙去,上春峰再次热闹起来。

    溪云真人和宁杳真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的昏天黑地,掀翻了春昭殿。

    明阳真人前去下秋峰告状,以为新宗主定会处罚二人,岂料新宗主一笑置之,反而将通风报信的明阳真人罚往悔过崖面壁十年。

    短短一日,凌剑宗上下,均知新宗主脾气古怪,不好惹。

第100章 争吵

    方牧生滴亲师弟,同为先宗主剑行舟记名弟子的李遥,正带领几名弟子在玉楼水榭修葺院子。

    此事本不归他管,早些时辰他前往上秋峰办事,恰巧撞见一胖乎乎凡仆去上秋峰申请修整院子。

    内勤长老叶阳所在上秋峰统管宗门内部大小杂事。

    听凡仆提及“花莲仙长”“新宗主”,这才毛遂自荐。

    “花……”

    李遥步履生风,三两步窜至新宗主跟前,目光快速从宗主身侧俊雅男子面上扫过,“弟子李遥,见过小师……见过宗主,弟子对宗主仰慕已久,特来拜见。”

    翠凤杵在七八米开外,恶狠狠盯住李遥,咯吱咯吱搓磨后槽牙,分明是她第一个瞧见花莲仙长。

    且李遥仙长这根葱,哪有萧仙长好看,凭啥仰慕花莲仙长。

    李遥察觉一道视线投到他身上,目光冷冽好似护犊子的母狼,背脊一哆嗦,冒出丝丝寒气,偷偷抬眼,与宗主身旁男子撞个正着。

    凡人?

    竟有如此威压!

    李遥心中惊愕不已,不自觉低下头挪开视线。

    除了传闻中的三长老亲传弟子,哪个凡人能与宗主并肩而行,几乎是一瞬间确定此人身份。

    不怪乎凤棉师妹那日在浮云谷目睹其真颜后日日念叨,如此天妒人怨好皮囊,连他一个男子,也觉惊为天人。

    “李遥?”有点熟悉,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前生门攻上山那日,弟子与宗主有过一面之缘。”李遥提醒。

    “原来是你。”那个脑子转换极快的弟子,云迟看了看正在施法修复院墙的几名弟子,心下了然,“你是二长老叶阳座下弟子?”

    “回宗主,弟子并非上秋峰弟子,弟子的师尊是剑宗主。”

    “嗯,好好干!”新宗主语重心长,拍了拍李遥肩膀,以资鼓励。

    至于上春峰弟子为何到此给她修院子,她不关心。

    云迟唤上翠凤,和萧关逢一道,转身离开了院子。

    翠凤经过李遥身边时,挺了挺胸,头颅高高昂起,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好似一只斗胜的公鸡,小眼睛里闪烁着骄傲。

    李遥:“……”

    “明白了吗?”云迟神识传音吩咐,附耳上前,示意翠凤到她耳边回话。

    “小人听明白了,仙长要搬到境览峰。”翠凤倾身,靠近仙长耳朵,声如洪钟,“可是仙长,要那么大榻做什么?”

    比双人榻大一半,须得定制才行。

    云迟偏头瞥一眼萧关逢,他好像被鱼翅卡住喉咙般面色怪异,“榻除了睡觉还能干嘛,让你去就去,问那么多作甚。”

    翠凤遭一顿抢白,讪讪前往上秋峰传话。

    “为何搬去境览峰?”萧关逢知道,那是时境雪从前的居处。

    “我本就是境览峰弟子,搬回去住理所应当。”云迟转头直视萧关逢,漫不经心道,“你跟我一起搬,定比这玉楼水榭住的舒坦。”

    玉楼水榭是叶霜红为他准备的,从前不觉有什么,现在住这里,她心里总觉膈应,十分不自在。

    “不去。”艳阳下,她目中藏着的光有些晃眼,萧关逢背过身,抬起脚步往隔壁院走。

    “不去?”云迟跟上,侧着身子追问,“为何?”

    萧关逢跨过门槛,是一座两进小院,前厅大水缸种有两株荷,缸中一条孤零零鲤鱼半死不活倚靠在莲茎上。

    “因为叶霜红?”云迟目光倏地凌厉起来,神识传音调子也跟着拔高,“她死了,你舍不得,所以想守在下秋峰,睹物思人。”

    叶霜红对他满腹爱意,她不信作为当事人,他会一无所知。

    “你也爱她?”她故意用了‘也’,叫他明白其中深意。

    萧关逢停下脚步,转身与她相对,女子一双杏眼多种情绪蕴积,考究、怀疑、愤怒,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厌恶,已不复璀璨光华。

    这种情况,他实在无法紧紧贴近她耳朵去说话,那太亲密,不适合此刻风雨欲来的情境。

    对方半天不答话,云迟当他默认了,心中郁结难消,愈加口无遮拦,“萧关逢,你可别忘了,你不过是我伏狼族的战利品而已,没有本少主允许,休想离开。”

    “往后,再爱上其他女子,给我藏深些,叫本少主知道,下场不会比叶霜红好。”

    萧关逢望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苦涩如潮涌席卷心口。

    她没有变,从始至终,她眼中对他都只有欲,是自己变了,竟将赤裸裸的欲念错当作了爱意。

    长袖下,微微颤抖的手慢慢蜷起。

    云迟去青择峰找连空雨,扑了个空,又去浮云谷找持药,还是扑了空。

    百无聊赖,亲自去了趟上秋峰,命人尽快将境览峰收拾妥帖,并提了许多居住要求。

    实在没地方去,干脆和上秋峰弟子一起,前往境览峰。

    因是仙尊在三十六峰的居所,境览峰常年有人修缮打扫,眼下只是添置些日常用具便可入住。

    云迟从众多宅院中挑中闲敛居。

    闲敛居坐落境览峰东北角,与师尊居所江雪阁毗邻。

    院子很大,雕梁画栋,活水不断,景色比玉楼水榭更胜三分。

    有一个四五百平练武场,她可以在此练刀。

    最重要是,宅院至高处有一座敛菲亭,视野极好,登高望远,千里浮云谷尽收眼底,萧关逢肯定喜欢在此看书品茶。

    赫然发现,不知不觉她已将萧关逢生活大小琐事,悉数记在心里。

    其实,刚离开玉楼水榭她就后悔了。

    有一件事,本打算今日寻萧关逢帮忙,眼下刚吵完架,她实在拉不下脸去求他,为此颇为烦恼。

    “宗主,闲敛居日常所需已按照要求安排完备,随时可以入住。”

    季凤棉登上敛菲亭,朝宗主躬身拜礼,“宽敞软榻,也已登记在册,请宗主耐心等候三五日。另外,上秋峰为宗主配备二十名凡仆,供宗主差遣。”

    布置宗主居所于后勤部门上秋峰是大事,是以上秋峰二师姐季凤棉亲自出马,效率飞快。

    “把这些凡仆都领回去,我用不上。”凡仆寿命不过几十上百年,多一个人便多一份牵绊,再说她根本无需人伺候。

    季凤棉为难,漂亮的细眉微缩,“可偌大闲敛居总需要人扫洒,宗主,要不你再考虑一下?”

    “那一会儿我挑一个,你再去把玉楼水榭的翠凤调来,两个凡仆,够了。”云迟简单思量,继续道,“调完翠凤,不必再往玉楼水榭派凡仆。”

    “可无故抽调他人凡仆,于理不合啊。”何况还是从长老亲传弟子处调人。

    “按我说的做,记住,不必再往玉楼水榭派人。”萧关逢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没有翠凤服侍,看他能坚持几天。

    季凤棉从境览峰离开,马不停蹄前往玉楼水榭,无故从亲传弟子处抽调人,她最好亲自登门。

    而且,自那日浮云谷匆匆一瞥,她早按捺不住砰砰乱跳的心,正好趁此由头见一见萧师弟。

    可到玉楼水榭她就傻眼了。

    玉楼水榭竟只有翠凤一名凡仆,且萧师弟十分爽快答应让出翠凤,丝毫不在乎玉楼水榭有无凡仆听候。

第101章 撤峰

    夤夜,星子稀松,零零散散几颗挂在厚云中。

    翠凤一边用符箓点燃宗主新居所闲敛居内法器照明灯,一边向新来的凡仆小铃传授经验。

    “花莲仙长,不,往后要叫宗主了。”翠凤用火折子点燃一张符,扔进圆形法器灯中,“人好,事儿少,你我只需把闲敛居看顾好,其他的都不用管。”

    “清扫、喂鱼、换洗之类,也不用亲力亲为,只管用符箓解决便是。”

    符箓在法器灯中发出明亮暖光,把翠凤胖嘟嘟大脸照的红彤彤。

    “你要得了空闲,多学学烧菜。”

    “凤姐姐,你不是说不用为宗主准备吃食吗?”小铃今年十六,脆生生声音落入翠凤耳中,平白产生强烈保护欲。

    “这个嘛……你以后自会知晓。”

    翠凤一把拽过小铃,左右环顾一圈确保无人偷看,才贴着小铃耳朵,神秘兮兮道:“往后,在这闲敛居不管看到听到什么,都不可往外去说。”

    “要知道,你我为奴为婢,身家性命全系在主子身上,只有主子好了,咱们才能好。”

    “我记住了,多谢凤姐姐告诉小铃这些,我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宗主。”小铃笑着从翠凤手中抽出火折子,“凤姐姐,我帮你。”

    “凤姐姐,宗主药浴泡了两个时辰了吧。”

    “啪!”“哎呀!”翠凤一巴掌拍向大腿,“宗主让我一个半时辰后叫她,小铃你继续点灯。”

    小铃低头看了看凤姐姐塞在她手里的符箓,高声提醒,“凤姐姐,你慢点。”

    翠凤昨日被调来境览峰,今日上午宗主命她去浮云谷传话,每日申时末送药浴汤到闲敛居。

    说起来,萧仙长去浮云谷做什么?

    宗主在厢房外小院内泡药浴,翠凤穿过月牙门,瞧见她趴在药鼎沿上睡着,提起裙摆,以最快速度跑过去。

    “宗主?……宗主?”翠凤伏在宗主耳边,试探的喊了几声。

    没醒!

    “宗——主——”一声狼嚎大吼破开黑夜,中气十足。

    远在八百米开外的小铃心中一震:凤姐姐身体真好哇!宗主耳膜应该……还好吧?

    还是没醒!

    “宗主,得罪了。”翠凤扬起营养超标的右手掌,不知该落在哪个部位。

    宗主说过,若是喊不醒,便给她一巴掌,可她没说打哪儿啊。

    脸?宗主最爱美了,不能打脸。

    脑袋?不行,万一把宗主扇傻了,她岂不成了凌剑宗千古罪人。

    后背?后背神经少,一掌打不醒怎么办?

    “啪!”

    惊天地泣鬼神一巴掌,使出吃奶的劲儿,拍在宗主圆润饱满的屁股墩儿上。

    翠凤朝自己酸痛的右手,呼呼吹了两口气,抬眼对上宗主火苗乱窜的眼睛。

    宗主……好像……很生气……

    “咚!”顾不上手掌刺痛,翠凤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宗主,小人知错了,不该打宗主屁股。”

    云迟从药鼎飞出来,用了张符烘干衣服,胖翠凤还跪在脚边瑟瑟发抖。

    居然敢拍她屁股,阿妈云夜明都没拍过她屁股。

    她很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仆扔出去——种花肥!

    云迟仰头朝天,胸口怒火冲天,好似要把黑夜点燃,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

    “以后,不准……拍本宗主……屁股!”

    半晌,宗主声音在头顶响起,咬着后槽牙蹦出几个字儿。

    完了!

    翠凤更害怕了,跪着的双腿抖成筛子,“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再也不敢拍宗主屁股了,宗主息怒啊。”

    “你还说!”云迟真怕自己忍不住,一脚把翠凤踢飞出去。

    翠凤急忙用手捂嘴,脑袋摇成拨浪鼓,含糊不清保证,“不说了。”

    “行了,下去吧。”见翠凤扭扭捏捏不动弹,云迟疑惑,“怎么还不走?”

    “宗主,下回……打哪儿?”翠凤说完这句话,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真是嫌命长。

    “脑袋。”云迟淡淡道。

    “啊?”翠凤不解,她是真怕把宗主给捶成痴呆,“宗主,你说的是……打脑袋?”

    “嗯,本宗主脑壳硬,不怕。”伏狼族少主的脑壳子,谁与争锋?

    直觉告诉翠凤此举很不妥,可又无法反驳宗主,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想着下回打后背。

    大不了多打两下,左右宗主又不知道挨了几下。

    “宗主,先前小人去浮云谷路上,碰见萧仙长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宗主。

    宗主两日没去找萧仙长,萧仙长也没来,定是生了龃龉,闹矛盾呢。

    “哦。”云迟只当没听见,冷着张脸进了屋。

    留下翠凤杵在院中,不知如何是好。

    四日后。

    因新任宗主居住境览峰,宗门高层大会,自然而然挪至境览峰朝云殿召开。

    萧关逢依旧坐在云迟左侧,离她较远位置,中间隔了十二个人。

    云迟右手搁在椅子旁矮几上,中指一下一下敲击摆在矮几上的花名册。

    蓝尘很能干,三日前已将各峰情况收集汇总,事无巨细,井井有条,呈给了她。

    “宗主,今日叫我等过来,是决定由谁做新任长老了?”蒙震照例坐在宗主右手边第一位。

    现在整个凌剑宗高层,都在暗自较劲,巴巴盯着几个空闲长老位,都想再上一层楼。

    场中众人开始左顾右盼,少数人窃窃私语交换意见。

    萧关逢望向主位,六日不见,她愈加光彩照人,他在与不在,于她似乎没有半分影响。

    “嗯咳。”云迟拿起花名册,视线扫过大殿,等到交头接耳的众人安静下来,才缓缓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三件事宣布。”

    萧关逢心脏蓦地提起:她能说话了。

    “其一,上望峰、青竹峰、下秋峰,撤峰。”

    此言一出,大殿内立刻弥漫铺天盖地低气压,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竖直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建峰难,撤峰更难!

    “上望峰弟子并入上春峰,青竹峰弟子并入上秋峰,至于下秋峰,本宗主与三师姐叶霜红情谊深厚,有责任替她看顾唯一的弟子,萧关逢即日起搬入境览峰,在梧桐居修行。”

    “明阳真人、溪云真人、萧关逢,你们可有不服?”

    “宗主。”溪云真人迫不及待弹起来,努力压制怒火,“凭什么你说撤峰便撤峰,将我溪云置于何地?”

    云迟面色从容,不紧不慢取过花名册,翻至青竹峰一页,“青竹峰,峰主溪云真人离宗四千八百七十五年又三个月,现有普通内门弟子三百二十人,记名弟子三十七人。”

    “过去三个月,普通内门弟子共触犯大小门规一百二十次,记名弟子共触犯门规四十二次。短短三个月,记名弟子人均触犯门规一次。若是追溯至前生门来犯前,青竹峰记名弟子每年人均触犯门规三到四次。”

    “此等上梁不正下梁歪,藐视门规的峰座,不撤了留着继续败坏宗门吗?”

    没想到这云花莲看着不谙世事,竟是个胆大心细的。

    溪云真人耳根发热,却继续狡辩,“无非是些不值当的小错,宗主何必抓住不放,大不了今后本座严加管理便是。”

    “勿以恶小而为之,垂髫稚子尚且明白的道理,溪云真人一把年纪难道不知?”

    “青竹峰没有存在的必要,退下!”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溪云真人还想说点什么争取一下,接受到宗主如刀锋利的目光,心有不甘默默坐下,一双眼睛满怨怼和不满。

第102章 清理门户

    新任宗主雷霆手段,明阳真人默默揩了把额头虚汗。

    几日前,他将溪云真人与宁杳真人斗殴摧毁春昭殿之事禀告新宗主,本意是争取一些好感,没想到反被罚往悔过崖十年。

    今晨弟子来报,说是宗主请他出席宗门大会,本以为宗主原谅了他,正心中窃喜,没想到却是要褫夺他峰主之位。

    “宗主,”明阳真人站起身,抬手作揖,礼数周到,“青竹峰屡犯门规,目无纲纪,该罚。”

    “可我上望峰历来纪律严明,弟子们也都安分守己,不知宗主为何……也要撤上望峰?”

    云迟冷哼一声,眸色凌厉,“本宗主问你,前生门来犯之时,你在何处?”

    闻言,明阳真人身形微晃,冷汗霎时爬上背脊,说话期期艾艾。

    “那日,那日本座与弟子在,在……”

    “蓝尘,你说。”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干,云迟没工夫听明阳真人扯借口胡诌。

    蓝尘:“前生门来犯当日,明阳真人收到消息,命令座下弟子死守上望峰,言只要烽火未燃至上望峰,皆不必理会。而明阳真人本人,则带领几名亲信弟子,潜入上望峰峰底……挖取灵脉!从始至终,上望峰未派出一个人驰援宗门。”

    “啪!”

    蓝尘话音刚落,立即有人拍案而起。

    三叶真人蒙震,欻欻两步走到明阳真人跟前,揪住明阳真人衣襟,厉声大喝:“明阳,你个狗东西,老子宰了你。”

    蒙震火冒三丈,两颗眼珠子气急外凸,凶神恶煞似旱魃,挂在乌黑面孔上格外骇人,蒲扇巨大的手掌微微抬高,明阳真人脚后跟也跟着离地。

    “明阳,没想你是如此忘恩负义之徒。”

    “老宗主待你不薄,你怎可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你对得起老峰主对你的栽培教导吗?”

    “丢人现眼,枉为一峰之主。”

    “……”

    墙倒众人推,大殿内一时吵嚷不断,谁都想对贪生怕死之辈指骂一通。

    “我那也是替宗门着想,不想宗门全军覆没才出此下策啊。”明阳真人咽了咽口水,回击道。

    到底是元婴巅峰修士,被人扯着衣领提起也丝毫不影响说话。

    “你们好好想想,当日前生门恶徒何等凶悍,花下鬼青戚容都亲自来了,分明是铁了心要覆灭我凌剑宗啊。若非有情尊主及时出现,凌剑宗早已凶多吉少。我那么做,好歹能保留些许火种,有何不妥?”

    听到这话,蒙震愈加气愤,一把将明阳真人甩出老远。

    “还在狡辩,老子今日不宰了你,就不叫蒙震。”

    言罢,掏出命剑,赤光闪闪,作势要劈斩了叛徒。

    明阳真人见状,不甘示弱,同样凝气化剑,方才他之所以任蒙震欺辱,是觉得此事尚有回旋余地,并非怕他蒙震。

    “都住手!”云迟出言喝令,“本宗主今日喊你们过来,可不是让你们到我跟前打架。”

    大殿内喧哗渐弱,众人恶狠狠盯着明阳真人,用目光射出无声谴责。

    “三叶真人,回到自己座位坐好。”

    蒙震火气正盛,只想立刻、马上宰了明阳真人,“宗主……”

    “回去!”

    蒙震看了眼疾言厉色的女娃子,毛儿都没长齐全,修为更是低下,可毕竟是宗主,再三纠结,还是收起剑光猛烈的长剑,退回座位坐定。

    他倒要瞧瞧小女娃子如何行事。

    与蒙震想法一致之人,不在少数。

    “宗主,您听我解释……”明阳真人见缝插针,企图再为自己辩解。

    叛宗下场,他承受不起。

    新宗主看起来非是心狠手辣之人,此事或有转圜之机。

    “明阳真人,”辩解之言尚未出口,被云迟打断,“你自行离开宗门,上望峰其余人等,本宗主便不予追究,若你执意撕破脸皮,到时遭殃的……可不止你一人。”

    “如何抉择,明阳真人好好掂量掂量。”云迟说完,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等待回复。

    “宗主,此事上望峰人人有份,普通内门弟子可以不追究,可记名弟子之过绝不可轻易揭过啊。”宁杳真人建议道。

    “是啊宗主。”另一人附议。

    “不必多说,本宗主意已决,说不追究便不追究。”

    今时不同往日,凌剑宗早不复昔日煊赫,没有大乘期修士坐镇,很快会沦为三流宗门,甚至就此被其他宗门吞没。

    这样的宗门,没什么可稀罕。

    唯一让明阳真人牵挂的也就几名一手栽培的亲信弟子。

    一番斟酌,明阳真人最终还是答应离开凌剑宗。

    他出了朝云殿,朝里面唾骂两句,便决然离开宗门,并未想回到上望峰与弟子们话别。

    云迟没想到对萧关逢搬去境览峰之事,他自己没意见,八竿子打不着的胡真儿会跳出来反对。

    胡真儿抱着冒死谏言、壮士断腕的决心,言之凿凿,结果被云迟一句“你现在还不是峰主,没资格反对”给堵了回去。

    重新坐下的胡真儿,看向萧关逢的眼神愈加不友善。

    今日大会第一件事已了,云迟喝了口茶,继续道:

    “第二件事,上春峰、上秋峰、灵兽峰等无主之峰,新峰主人选,内部比武决出,技高一筹者胜任。”

    “一个月后,公开比试,以峰为单位,普通内门弟子、记名弟子、亲传弟子皆可参赛,诸位峰主出席见证。”

    “此事,交由浮云谷操办。”

    江郭:“弟子自当回去告知师尊,请宗主放心,浮云谷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说是交予浮云谷组织,不过借用师尊长老身份,真正干的人自然是他江郭,而非师尊持药。

    一下选出十几位峰主,事关重大。

    宗主将此等大事交予他,可见已将他当做自己人,对他百般信任。

    江郭捏紧拳头,暗暗发誓,定要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不辜负宗主一番苦心。

    “宗主,此举恐怕有失公允。”宁杳真人道。

    此言一出,好几名代替峰主出席的弟子,感激涕零望向宁杳真人,也跟着点头。

    他们要么是亲传弟子,要么如方牧生蓝尘等乃是自家师尊看重之人。

    云迟也不急,慢悠悠道,“哦?依真人看,如何才算公平?”

    宁杳:“下任峰主,历来是由上任峰主亲传弟子继承,若是没有亲传弟子,则从记名弟子中择选。”

    云迟自然知晓这条不成文规矩,不过她既已打定主意挑选修为武力出众者,便不会改变。

    “这是谁定的规矩?”云迟问。

    坐在远处一位貌似老妪峰主插话,“是凌剑宗第八任宗主留下的规矩。”

    “前任宗主留下便不能改?”云迟环视一圈。

    “这……”众位峰主为难,确实没有哪一条门规,规定不能更改前任宗主定下的规矩。

    云迟心如明镜,来之前已将凌剑宗门规一字不落记下。

    “如今我云花莲才是一宗之主,莫说没有门规约束,即便是写入弟子忌册的金科玉臬,我要改,也改得。”

    现任宗主都如此发话了,纵使有几个心有不服,也不敢公然忤逆。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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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女仙太过多情介绍:
云迟买醉猝死后重生在一片蛮荒之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少主大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拿的是蛮荒开垦剧本,直到成亲之日被一口天降巨鼎砸成残废,才惊觉蛮荒之外还存在一片修仙大陆,而自己抢回家的某病娇男居然是个隐藏大佬。
于是乎,她扛上大刀,义无反顾踏上漫漫修仙路。
她要长长久久活着,要随心所欲活着,更要成为跺一跺脚,天地也要为之震三震的至强存在。
至于爱好美男这件事儿,修仙已经如此枯燥,当然要将唯一爱好发扬光大。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女仙太过多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女仙太过多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