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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得加钱全文阅读

作者:傲骨铁心     大人,得加钱txt下载     大人,得加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孝顺儿子要进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走进赌场梭哈之前,身上必须要留点买包子的钱,是贾六为人处事的一贯原则。

    这叫不把路走绝。

    同样的道理,鸡蛋也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贾家出旗这事,即便和珅真替贾家想办法,但这位和中堂尚未发达属于人微言轻的存在,哪怕人家真看在高家面子去请英廉帮忙,这事也未必就能成。

    毕竟,钦定贾家太爷为贰臣的是乾隆,把贾家弄进出旗名单的是福长安那小兔崽子。

    顶天了算,贾六估摸他家出旗的机率至少也在七成。

    所以,在从旗人转为汉人之前,他得先把下一步怎么办给想好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脱离统治阶级,贾六肯定是不干的。

    当地主做商人,他都没兴趣。

    他只对当官感兴趣。

    所谓好男儿不当官,如锦衣夜行,如太监上青楼——就是没劲!

    贾家虽然有半个前程在,但这半个前程如今落在他爹贾大全头上,除非贾大全今天就咯屁,要不然贾六实际上除了旗人这个身份外,屁都不是。

    而且贾大全真就现在死了,那半个前程的云骑尉多半也会没了——这都全家给撵出旗了,还能继续领世爵的补贴?享受这个世爵带来的好处?

    甭管哪个年头,雪中送炭的都少,落井下石的才叫正常。

    指不定福长安那小子就在琢磨贾家这半个前程怎么处理呢。

    因此,贾六要着手出旗后的事。

    什么老太太过寿,什么伽利略大战老佛爷都先搁一边去吧,老子是想进步才绞尽脑汁哄老娘们玩,这他妹的进步的根子都叫你儿子弄没了,还哄你个姥姥。

    固而,做了最坏打算的贾六就得另谋进步的捷径。

    搁贾六前世,一平民百姓想入官场成为朝廷的公务员,那不是一般的困难,而是特别的困难。

    但搁这大清朝,却是门路很多。

    因为,大清朝是欢迎有钱人当官的,也就是鼓励有钱人买官,为此有一个官方说法叫“捐纳”,也就是公开卖官鬻爵。

    给朝廷捐钱就能买到官做,实际并不稀奇,也不是清朝首创,而是早在秦代就已经出现。

    历朝历代都有捐纳为官的制度,不过都不摆上台面,属于潜规则。这个规则给了很多人进入官场的机会,甚至有些才子也是通过这个渠道当的官,比如汉代有名的司马相如就是“以赀为郎”。

    只不过在大清朝,卖官鬻爵被公开化,正式化,再也不藏着掖着,不好意思了。

    最早开始公开买卖官爵的是乾隆他爷爷康熙,原因是“三藩之乱”及漠北蒙古入侵导致清廷国库极度空虚,不得不靠买卖官爵来筹措军饷。

    到了儿子雍正那会,因为各项改革使国库充实了不少,所以雍正朝倒没怎么卖官卖爵。

    比起老子,雍正这儿子还是要脸的,也是能办事的。

    然而孙子乾隆上台后,却跟他爷爷一样又不要脸了,不仅把被他爹搁起来的卖官制重新拿出来,还发扬光大了!

    原因是乾隆登基以来用兵次数太多,导致他爹留下的家当基本都耗光,为了维持战事所需的钱粮,他也只能继续他爷爷的法子。

    另外别看如今乾隆三十八年好像是升平时节,民间其实仍存在大量反清组织,如白莲、天地、天理、八卦、清水等。这些反清组织以“劫富济贫”、“反清复明”为口号,在民间有一定的群众基础。

    终清一代,几乎年年都有反清起义。

    虽然规模小的占多数,却表明汉人中始终有一小撮人在坚持自己的民族传承,不愿做异族侵略者的奴隶。

    这一小部分人,后来被清末的民族英雄邹容在《革命军》一书中定义为“皇汉”——为了汉民族复兴而奋斗并愿意牺牲的战士。

    历朝历代想要老百姓不造反,最实在的一条就是别给老百姓再加赋。百姓只要饿不死,即便有些人仍会秘密参加各种地下组织,但大多数人还是安于现状的。

    毕竟,愿意为民族奋斗不怕牺牲的总是极少数人。

    但也正是这些极少数人的存在,才使得汉民族源源不息,一次次亡国灭种,一次次涅槃重生,使华夏文明的火炬永远照亮东方。

    乾隆还是很聪明的,他吸取了明朝灭亡的教训。

    尽管登基三十八年以来几乎是年年用兵,并且用兵规模还很大,然而乾隆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是不给百姓加赋,而是通过捐纳做官这个方式大量吸收民间资金充实国库,同时也将汉人中的有钱人(精英)吸收进清廷统治阶级。

    如此一来既能避免百姓因为横征暴敛造大清的反,也能将汉族精英牢牢绑在大清战车之上。

    这一点连贾六都不得不称赞,乾隆是比崇祯要狡猾的很。

    “捐纳”在乾隆朝盛行的另一个原因是正途官太少。

    所谓正途,自是通过科举、五贡(恩、拔、副、岁、优贡生)、荫生入仕的途径。其中以科举取仕最多,但科举每三年考一次,每次不过录取三百来人,平均一年录一百人,而整个清帝国的官吏数量是以数十万计,因此可想官吏缺口有多大。

    真就没有其它渠道做官,光靠科举产生的那些官,这国家早完完了。

    所以,捐纳产生的“异途”官某种程度上,也符合清帝国的实际利益,更有利维持统治。

    在“捐纳”制下,普通百姓可以通过给朝廷捐银子得到官职;生员可以捐银子使自己成为贡生监生,进而步入官场;官吏同样可以捐银子让自己加一级。

    如此,朝廷得了实惠,买官的圆了心愿,从上到下的统治也变得更加稳固,何乐而不为呢?

    要说后果嘛,也就是腐败了。

    因此这些年来一直有正途出身的官员上书抵制“异途”,乾隆几年前不得不为此颁上谕说“捐纳非美事,原属一时权宜非可行之久远”,并说待合适时机要停捐纳。

    然而,直到现在也没停。

    原因无它,银子呗。

    这下好了,贾六因为老太爷被定成贰臣缘故即将丧失旗人贵族这个身份,为了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他当然要不遗余力的钻清廷的空子,挖乾隆的墙角。

    买官,是他能想到的最切实际的办法。

    因为,他不可能去参加科举。

    昨天夜里那半篇《论语》已经让他的智慧大打折扣了。

    但想要买官,就得他爹贾大全掏钱,且这个钱一定不会是小数,以贾家现在的状况弄不好就得卖房卖地,为此贾六必须做通大全的思想工作。

    “爹,你放心,只要儿子当了官,一定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这句话说的不可谓不诚恳。

第十七章 我们到底是什么人

    西柳胡同,贾家。

    “六子莫不是撞邪了,好端端的怎想起买官的,那官能随便买着?”

    听丈夫把弟弟要买官的事一说,二姐贾兰立时有些不可思议,并觉得这事太不靠谱,所以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和珅好歹是粘杆处的侍卫,又是英尚书的孙女婿,人家都说替咱家想办法了,那买什么官呢...咱家不是有云骑尉的爵么,等将来爹不在了...”

    贾兰突然不往下说了,因为她爹咳嗽了。

    做闺女的大概意思是兄弟花什么冤枉钱买官?等爹死了世爵不就落在你身上了么!

    正五品的世爵不比买来的官香?

    “想一出是一出,眼下是咱家出旗的大事,就算家里有点钱也当紧着这大事办,哪里能拿去买官。再说这捐纳的官能有多大前程?别钱花了还叫人家看不起,落得个后悔。”

    接连考了三次科举都没中的大姐夫王志安最是看不上那些花钱买官的,因此同小姨子贾兰立场一致,都不同意小六子买官。

    当然,大姐夫这话也在理,捐纳为官毕竟是异途出身,前程真就有限。放眼朝堂,哪位重臣是异途出身?

    真想当官,还是正儿八经的参加科举,要么就是托人弄个荫生到衙门当个笔贴式才是正经。

    现任武英殿大学士、湖广总督,大清开国功臣李永芳的重孙李侍尧,早年间不就是托人谋了个荫生身份到都统衙门当笔贴式,这才飞黄腾达成为封疆大吏的么。

    李侍尧当初要不是走的正途,能有今天这成就?

    贾六这边眉头微皱,一家连他爷俩加姐姐、姐夫总共六个,如今一下就是两张反对票,要是再冒出个反对的,他这做官的梦想多半就得被掐灭在摇蓝中了。

    所以,唯今就只能指望最疼他的大姐贾娟撑他一把了。

    大姐贾娟这头也叫弟弟买官的想法弄得挺吃惊,然而没同丈夫、妹妹一样给弟弟泼冷水,而是问边上坐着的妹夫高德禄:“现在买个官要多少银子?”

    “蛮贵的。”

    高德禄摇了摇头,不想说,因为真是贵。

    但大姨子却非要问,无奈,高德禄只好说去年吏部发榜时他跟人去瞧过。

    “这要是想捐个京官的话,一个五品郎中就得近万两,六品的主事便宜些,不过也要近五千两,七品少一些不到三千两吧。”

    高德禄刚说完,贾娟就叫这价给惊住了:“这么多!”

    “可不是么,就因为这价高,我才歇了买官的心思。”

    高德禄撇了撇嘴,他家相对一般汉军旗人而言是有钱,问题是他爹不是他一个儿子,拢共七个呢。

    再大的家产摊七个儿子头上,又能落多少?

    而且捐纳买官性价比不高,拿几千两去买个六七品官,还不如拿出去放利子呢。

    贾娟回过神来,有些不甘心的问妹夫:“那地方官呢?怕是要便宜些吧。”

    “便宜?大姐你想多了,这地方官可不比京官便宜...”

    高德禄说买地方官的话,四品道员得一万大几千两,知府一万小几千两。五品同知不到一万两,七品知县可能是五千两左右。具体多少,他又哪记得那么清。

    “反正就算是买个最便宜的八品县丞,都得一千两。”

    “这地方官昨比京官还贵的!”

    贾娟惊得直扎舌头。

    准确说,八品县丞的价格是980两,这是吏部公示的榜价,童叟无欺。

    贾六也是心惊,他没想到这官价定得这么高。

    仅拿八品县丞的一千两来说,就赶得上他贾家七八年的总收入。

    他贾家虽然在旗内家道败落,但多少也算是个中产之家。

    这个年代的物价和后世不好比,但贾六前世看过的《儒林外史》一书中明确写到,一户平民日常最低开销是50个铜钱,在外面吃饭一个荤菜大约只需一分银子,所以一钱五分就可以在饭店吃顿不错的了。

    《儒林外史》虽然讲的是明代的故事,然而此书成于乾隆年间,作者于书中描绘的市井生活不可能不受现实影响,因此大致可以认为书中所写就是乾隆年间的写照。

    贾六来这个时代日子虽然也不长,也算是亲身体验过,知道这会一两银子可以让平民百姓过上十几二十天。他贾家一年也不过得了世爵补贴85两和旗人俸禄口粮23两,如此推算仅按购买力而言一千两大概相当于后世人民币一百万左右。

    三喜班的班主让全戏班给贾六排戏,连带道具、人工开支、及必须上演三天总共要260两,折算下来20多万人民币,这价说实在的也真不算高。

    一百万买个副县长干干,是亏还是不亏,那就是各人心论了。

    但对于贾家,肯定是不划算的。

    高德禄那头接着又说不是光交了银子就能立马当上官的,后面的道道还多的很。要是只交规定银两,那多半还得侯补,没有实缺。想要实缺就得花钱疏通关系,所以一个八品县丞最后落实下来的话,比吏部公示的价格起码贵一倍。

    “不说多少银子的事,就说咱家这条件,小六子,我看这买官的事还是算了吧。”

    高德禄身为贾家女婿,对丈人的家底肯定清楚,不想让小舅子瞎折腾,因为那样会倾家荡产的。

    现在径渭分明了,大姐夫、二姐夫、二姐都是反对票,局面上贾六已经不够票。

    不过这三人加在一块也没大姐说话有份量,而且大姐贾娟在老爹面前特别有份量,因此贾六必须争取一下。

    他站起身看着一众亲人,先是默默看着,然后突然有些激动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买个官做做吗?”

    小六子陡不丁的一声吼,还真让姐姐、姐夫们给吓了一跳,连端着茶碗始终不吭声的贾大全也叫骇了一跳。

    “因为我不想让贾家的后世子孙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汉奸的后代!”

    贾六双拳紧握,一脸悲愤。

    “哪就是汉奸了,你别胡说...”二姐贾兰嘀咕。

    贾六猛一跺脚:“二姐,那贰臣不就是汉奸吗!”

    “......”

    贾兰没吱声。

    大姐贾娟虽从丈夫那里了解过贰臣是什么意思,但此刻也不禁劝道:“六子,你别瞎说,我们不是汉人,我们是旗人...”

    “大姐,我们是汉军旗人!”

    贾六猛的抬手一指外面,“这里没外人,你们说我们贾家到底是汉人还是旗人?”

第十八章 我会当个好贪官

    汉军旗人到底属汉人还是旗人?

    要是算汉人的话,何以在旗?

    要是旗人的话,何以现在要出为汉人?

    这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矛盾的根源来自于清廷前后不一、卸磨杀驴的政策。

    但政策这东西,贾六同老爹、姐姐们没法讲。

    真要将清廷面临的财政困难,以及满洲高层永远不会松懈的“防汉”之心搁这大说一通,指不定一帮亲人们真会觉得他小六子鬼上身了。

    而且,有些话犯忌。

    所以,只能让他们自己实事求是的去想老贾家究竟算什么东西。

    反正,贾六认为老贾家不是东西。

    “我们家当然是旗人了,这都在旗一百年了,六子你脑子坏了问这个,成天到晚的想什么呢。”

    二姐贾兰没好气的看着弟弟,不知这小子抽的哪门子疯。

    还有,老太爷纵有一万个不好,别人能说他是贰臣,是汉奸,你个重孙子能说吗!

    贾六却是摇摇头,走到二姐贾兰面前,苦笑一声道:“二姐,要是没人帮咱们贾家说话,都统衙门一声令下,爹跟我还是旗人吗?”

    “这...”

    原本已经站起来的贾兰又坐了下去:是啊,要是出旗的事阻止不了,娘家哪还是什么旗人,不就是汉人么!

    “六子,出不出旗这事咱们先不说,但你千万不能也跟着说曾祖父是汉奸,这太不像话了....

    你要知道当年圣祖爷可是说过曾祖父为官悉心吏治,为民兴利,修文广德,实是本朝人杰。有圣祖爷这话在,谁敢说曾祖父是贰臣,是汉奸!”

    王志安对妻子曾祖父是不是汉奸贰臣还是很在意的,这要是外人说倒也罢了,不值得置那个气,可自家小舅子也一口一个汉奸的,着实有些来气。

    人可污,不可自污。

    对此,贾六再次摇头,看着一身迂腐气的大姐夫道:“大姐夫,你就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贾家就是汉人!老太爷当年也真个就是汉奸!要不然皇上吃饱了撑的给老太爷扣个汉奸贰臣的帽子?”

    “当年的事很复杂,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

    王志安倒是想替妻子曾祖正名,然而却是无从反驳。

    有些时候,道理未必就能解释得清。

    贾大全同高德禄没吱声,上午在和珅家对皇上为什么要修贰臣传,两人多少都听明白了。

    说白了,当今皇上是让贾家老太爷同秦桧一样衬托如岳飞般的明朝忠臣们,好让天下人知道忠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为人所崇尚的。

    所以,皇帝定了性,这事昨说?

    “这些年,咱汉军八旗陆陆续续走了多少人,那些出旗的不都变成汉人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咱整个汉军八旗怕是都叫朝廷给打发去做汉人喽。”

    贾六两手一摊,看着几位至亲。

    这个事实,不是你们抱头埋在被窝里装不知道就不存在的。

    贾家是汉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贾大全终是坐不住了,瞪了儿子一眼,问道:“你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爹,我要当官,当大官!”

    贾六右拳在空中重重虚砸。

    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充分表达了他贾小六子的志向和抱负,并且给亲人们释放出关键信息——这个目标,一百年不变!

    贾大全愣了下,不以为然闷声道:“当官有啥好的?天天到衙门上值,没个闲功夫,大冬天的都得早早起来,干什么也不自在,犯了错还要挨上官的训、朝廷的罚,喝个花酒都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哪及得上在家自由的好...”

    这番言语让做儿子的贾六险些没呛着,强忍着骂娘的心思情绪激动道:“爹,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当了官,儿子我才能替太爷平反啊!才能让人家不骂咱爷俩是汉奸之后啊!”

    “啥?你要给太爷平反?”

    贾大全没想到儿子一心当官竟是为了恢复老太爷的名誉,瞬间就觉自己这个孙子当真是白当了。

    好事,好事啊!

    这世上没人会不在乎祖上名誉,老太爷要不是给定成贰臣,那福长安会落井下石逼着他贾家出旗么?

    心中被儿子赤诚大孝感动的大全心头也是激动,然而冷静下来却否定了儿子的大孝。

    “你有这份心意爹知足了,可太爷这事是皇上给定的,就算你当了官也翻不过来。”

    说完,贾大全叹了一口气,天大地大皇上大,这天下谁能大得过皇上咧。

    让当爹意外的是,做儿子的却对给太爷翻案有莫大信心,但听他说了句:“谁说翻不过来?据我所知先帝在时定的许多东西,当今不照样给推翻好多?...那本《大义迷觉录》爹怕是还有印象吧?”

    “《大义迷觉录》?”

    王志安听了这书名顿时一个激灵,站起来急道:“这可是禁书,不能提,不能提。”

    二姐贾兰问边上丈夫高德禄是什么书。

    高德禄具体也不晓得,只听说是先帝在时命人编写的一本书,后来颁行天下,要求朝廷上下、地方官吏人手一册,所有地方官、学官必须向百姓讲解书中的内容。

    不过那本书在当今皇上登基后却被定为禁书,不许再印,更不许传播。

    女婿不知道,当丈人的肯定清楚。

    想到当今皇上登基以后确是将先帝在时好多政策推翻,贾大全也是不由心中一动:莫不成,老太爷这事还真能翻案?

    旋即又摇头,直接对儿子道:“咱家这事是皇上定的,你翻不了!”

    不想儿子听了他这话,想也没想脱口就道:“爹,现在的皇上不给翻,不还有下一个皇上嘛。”

    “你个小王八蛋想死不成!”

    贾大全抬手就要给儿子一耳光,却发现王八玩意闪得倒快。

    生怕弄巧成拙的贾六赶紧解释:“爹,我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修什么贰臣传的,这事多半是有人向皇上进的谗言,所以儿子就得当官,当大官,那样儿子就有机会跟皇上说咱家的事,为老太爷平反咧!...最差也得将咱家老太爷从贰臣传中移出来啊...”

    这番话让贾大全伸在半空的手缓缓落了下去,像是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儿子般,很是仔细打量了一番,尔后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道:“你小子真是这么想?”

    两个姐姐、姐夫也都惊讶的望着贾六,均是没想到这小六子竟然有这么个心思。

    “是,我就是这样想的!”

    在至亲惊疑的目光中,贾六给出了无比肯定的回答。

    “我知道你们在怀疑我,因为我从前实在是不成器,成天就知道惹事生非,一点也不知道上进,家里的事情从来没关心过,简直是混账透顶!

    ...但从今天起,我要改变自己,我要洗心革面,我要重振门楣,我要光宗耀祖,我要努力上进,我要做官,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到最高,做那最大的官!”

    “总之,我不要人家说我是汉奸后人!我也不要让人家再看不起我,更不要再让人家欺负我!”

    伴随着铿锵有力声音,贾六目光无比坚毅的看着老爹贾大全。

    “爹,你就帮我买个官吧!...难道你想你的孙子们同我一样没出息,咱贾家的后人子子孙孙都当平头百姓吗!”

    “爹!”

    贾六重重跪在贾大全面前,“扑通”之声着实震耳,也着实把贾六疼的抽心。

    这一幕不仅惊呆了姐姐、姐夫们,更是让当爹的也无比动容。

    望着几年来从来没有给自己跪过的儿子,贾大全忍不住眼眶一红,下意识的伸手紧握儿子的双手,泪流满面道:“好,好,你能有这志向,有这孝心,爹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你爷爷、太爷要知道,不知欢喜成什么样咧...”

    “那爹是答应给儿子买官了?”

    “呃...”

    半天之后,贾大全艰难的说道:“六子,老太爷这事爹我也觉得憋屈,可是买官要不少银子,咱家要搁从前或多或少还能给凑凑,可如今...唉。”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贾家现在的经济状况真的不太好。所以贾大全就算是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最多也只能给儿子买个八品县丞,还是侯补。

    一个侯补八品官,能干什么?

    能跟皇上说上话,能给老太爷恢复名誉?

    不能啊!

    因此,大全很感动,但办不了。

    “爹,您放心,今天您花在儿子身上的每一个铜板,儿子将来都千倍万倍的报答您!”

    不晓得老爹正为难的贾六却在那趁热打铁,想借着他这满堂大孝的表现恰到好处时,逼着不成器的贾大全把家产拿出来进行史上最伟大的投资,要不然这事多半泡汤。

    “报答我?”

    被孝心感动的贾大全摸了摸跪着的自家儿子脸蛋,一脸慈祥,“你拿什么报答我?”

    “拿银子啊,”

    贾六信心百倍,“爹放心好了,儿子知道怎么搂银子。”

第十九章 举国之力哄太后

    贾中堂由衷感谢“无泪懒虫”同志,在中堂尚未发迹前就主动捐输纹银一千两,成为本作品继“小小霸王别鸡”后的第二位盟主大佬!

    .....

    深秋的北京,早晚都冻得很,尤其是黎明时分最是寒冷。

    这个点,任谁都想赖在被窝里不起来。

    除了要忙于生计的穷人(打工人),以及当官的。

    大清规定官员在衙门坐班时间是冬春为辰正(七点到九点),夏秋为卯正(5点至7点),所以即便眼下已经是深秋天冷得很,那些必须坐班的官员大多也要在寅时(三到四点)就得起床穿衣洗漱。

    家不能住在满城的汉官们有些更要在丑时(两点)就得起来,否则误了坐班时间,可是要被负责风纪纠察御史弹劾的。轻则罚俸入记考绩影响年终考评,重则都会因此而罢官。

    因此,贾六他爹贾大全说当官,尤其是当京官乃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没有道理的。

    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差的正黄旗满洲都统英廉就早早起了,今儿是他这位满尚书坐衙当班,因此万不能迟了。

    只是英廉毕竟是六十六岁的老人了,尽管身上穿得颇为暖和,但走出屋子那刻,那扑面而来的寒意还是让老人皱了皱眉,轻呼一口气缓了阵后方在下人搀扶下上了轿子,随后便往皇城方向而去。

    户部衙门在皇城内,过了大清门就是,紧挨着礼部和吏部。清承明制,六部九卿衙门大多是在原址办公。

    今儿是十三,不需朝会。

    即便上朝,大清同前朝也不一样,因为大清的皇帝一个月只需上三次朝即可,也就是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

    世祖那会,顺治爷一开始倒是勤于政事,要求文武百官每日都要入朝奏事。可时日一久顺治爷就吃不消了,觉得这天天上朝太繁也太累,便定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文武上朝奏事。其它二十七天,不必上朝。

    前朝时,皇帝但凡一天不上朝便要被骂,说不勤政、怠政、懒政,个个是昏君。

    大清直接定下皇帝一月只上三次朝的制度,朝堂内外包括民间,无不称颂明君。

    不过不上朝对皇帝是个解脱,于百官而言却无多大实惠,除内廷行走大小官员外,凡满汉文武官均须于黎明前往衙门准点坐班。

    满洲正黄旗分在德胜门,也就是皇城的北面,此地离皇城也是最近,从英廉家到大清门不过一柱香时辰。

    此时天仍黑的很,路上前往衙门坐班的官员轿子很多,也有品级不够坐轿的官员在摸黑走路。

    临近各衙门所在的皇城,能看到好多低品官员尾随可以提灯照明的王公大员轿子,好像一条蜈蚣似的亦步亦趋。没法子,之前发生过因为天黑没有照明,结果误入御河溺亡的事。

    只是今日却是有些奇怪,尚未到大清门时,坐在轿中捧着暖手壶的英廉就觉得外面怎么突然就亮了,并且人声鼎沸,奇怪之余掀起轿帘一看,眼前的一幕顿时让这位英中堂吃了一惊。

    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大清门竟然一夜之间张灯结彩,从上到下一排排的宫灯将大清门映得是金碧辉煌。

    再看大清门通往宫城天安门(明承天门)的长道上,竟然每隔数十步就搭建了一座戏台,每两座戏台之间又建有牌楼一座。两侧各大衙门口的净道上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若干游廊,同样是张灯结彩,一眼望不到头。

    再看大清门外面的广场,也是无数宫灯悬于半空。原本空无一物的广场之上竟然凭空冒出许多松树来,每棵树上都以丝绸彩带布置,搭配四色宫灯,看的让人是目瞪口呆,同时也是豁然开朗。

    此刻的皇城内外,当真如人间仙境般。

    大小官员都叫眼前景像吸引,一时倒忘了去坐班。

    英廉也从轿子中走出,他看了眼地面,发现地上并无任何泥土,显然是有专人连夜清理过。不由心道内务府办差倒是有效率的很,却不知那帮家伙从中贪墨了多少。

    “老爷,你看那,看那!”

    “......”

    英廉的随从同轿夫好像乡下人进城般,四处张望,很是兴奋,一个个都叫眼前的美景给看花了眼。

    可他们的主人此刻对眼前富丽堂皇的景像却如无睹,反而面沉如水,眉头也是轻皱。

    不远处有人看到了面沉如水的英廉,略一思索缓步过来,轻声道:“计六兄,户部这下麻烦了。”

    “计六”是英廉的字。

    来人是《四库全书》总裁官、上书房总师傅、东阁大学士,任军机大臣的刘统勋。

    “何止是麻烦,我看把户部当了都不够。”

    又有一人走了过来,却是原大学士尹继善之子、现任军机章京的庆桂。

    “太后六十大寿时用银九百六十万两,七十大寿用银一千三百万余,这次八十大寿规模可比前两次大得多,我看弄不好就要半个国库了。”

    望着张灯结彩犹如仙境的皇城内外,庆桂忍不住摇了摇头。

    大清如今国库年入三千万余两,皇上给太后做一次生日就要花去国库一半收入,任谁不心惊!

    刘统勋苦笑一声,对英廉道:“计六兄,你如今兼着户部的差,这户部什么情况想来你比我这军机更清楚,我看你还是要上折子才行,不然亏空太大从哪里着补?”

    言罢又叹口气道:“前番用兵西陲,平定准、回两部历时五年,所用帑银三千万余两。前次用兵金川,地仅千里,不及准、回两部十之一二,用帑银至四千万,然事半功倍,今小金川再反,三路大军齐集,恐钱粮开销不下三千万。三十一年时用兵缅甸至三十四年,也用银千万余两...如今又要为太后庆大寿,国库哪里能供应得上,若不行劝阻,国家财力竭了不说,民间也必定怨声载道。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可不是么,前番巡幸,有司地方一意奉承,所费岂是以千万来计。东南元气大耗,影响所及,吏治民风都一一败坏。我等身为臣子,岂能趋利避害,不加以劝谏。”

    庆桂虽然年轻,却是满洲大员中难得务实清廉之人,也以敢言敢谏著称。

    “刘中堂且放心,既我担着户部差事,自当以国事为重。”英廉表明态度。

    “如此,甚好。”

    刘统勋也不多言,自去上他的轿子入值军机。庆桂则是留下又与英廉多说了几句方才告辞。

    目睹庆桂走远,英廉正要上轿,耳畔传却来一人的声音:“皇上乃大孝之人,中堂不可就太后寿辰一事谏言。若国库真难以支应,倒不妨请开大捐。”

    所谓“大捐”即吏部“捐纳”办法中的暂行例事——遇到特定大事拿出一些高品官爵发售。

    吏部常规发售的官爵多在四品以下,故称小捐;

    大捐所售官爵则最低也在四品,且多为实职,所以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会拿出来发售。

第二十章 沾沾老太太喜气

    劝英廉不要因为太后寿庆大肆操办进谏的是宜绵,此人是正白旗满洲人,以生员考授兵部笔贴式,如今在户部任督催所主事。

    只是一个小小主事也敢在本衙堂官面前乱议,英廉自是面色不愉,斥道:“国家大事,岂是你这小臣能置喙的。”

    那宜绵却是没有害怕而噤言退下,反而躬了躬身,道:“中堂莫非忘了杭世骏、纪昀故事?”

    这两个人名让英廉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杭世骏是翰林院检讨,三个月前上疏说皇帝屡次南巡,挥霍太大以致国库存银七千八百万两皆虚耗一空,而南巡本质不过是“借视河之名,行羡艳江南之实”。

    本意是想劝皇帝不要再出巡劳民伤财,结果却是惹得皇帝火冒三丈,将杭世骏交部议严惩。

    部议结果是罪当重辟,也就是腰斩,幸侍郎观保谏免这才保住一命。不过官是没得做了,直接卷铺盖回老家交地方看管。

    那个纪昀又叫纪晓岚,此人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很有才华,也颇得皇帝看重,时而命他伴驾出巡。因其爱抽烟,同僚们都叫他纪大烟袋。

    然而纪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以为自己深得皇帝宠信,便也学那杭世骏找了个机会谏说皇帝当罢出巡。说什么历次出巡、用兵已使天下财力耗尽,故而当停巡止兵,以养国力民力什么的。

    没想到皇帝当场便喝骂于他,道:“朕以汝文学尚优,故使领四库书馆,实不过娼优蓄之,汝何敢妄谈国事!”

    意思是朕不过是因为你纪昀有才华故留你在身边,还叫你在四库书馆当差,但你以为你这个学士同民间蓄养的娼优有什么区别么?

    一个娼优之辈也敢在朕面前妄议国事!

    纪昀当时就吓得跪地扑通磕头,直把脑袋都给磕破,连连自骂,这才没落的罢官归乡的下场。

    杭、纪二人还是因为南巡的事被皇帝痛骂,当今皇帝最是孝顺,但凡太后的事是无一不准,有言必遵。平时出巡也必奉陪太后同行,与其左右不离,在宫中也基本是日日请安,两天一台戏,三天一出曲,承欢膝下,务使太后享尽“福、禄、寿”。

    可以说,太后就是皇帝的逆鳞,太后的事就是皇帝心中的头等大事。

    如此,你英中堂要是于太后八十大寿这节骨眼上折子劝谏,中堂大人以为会落个什么下场呢?

    回过味来的英廉看了眼很是恭敬立在对面的宜绵,却是连句赞许的话都没说便直接钻入轿中。

    但这却让宜绵知足了。

    他知道经他这一提醒,英中堂必会记得他。

    ...........

    “万岁爷,这是山东进献的翡翠亭,高三丈、宽二丈,全是用孔雀的尾翎制作的呢。奴才瞧着都稀罕,太后她老人家见了能不欢喜?”

    养心殿内,总管太监李玉正陪着主子乾隆爷在观赏各地送来的贺寿礼。

    养心殿并非皇帝所居寝宫,乾清宫才是。

    圣祖爷康熙驾崩后,世宗雍正皇帝为了表示守孝没有入住乾清宫,而是居于离乾清宫不远的养心殿。乾隆登基后同样也是如此,至此这养心殿倒成了大清帝国皇帝的居处。

    “国泰倒是有心了,朕没看走眼。”

    今年已经六十二岁的乾隆看起来同四十许人差不多,丝毫不见老样,脑后的辫子也没有一根白发。

    国泰是山东巡抚,满洲镶白旗人,四川总督文绶的儿子。

    年初文绶奉旨审查前四川总督阿尔泰纵容儿子明德布贪婪勒索属吏一事,因偏袒阿尔泰不以实情奏报,被遣戍伊犁。时任山东布政使的国泰闻知之后立即上疏认罪,请求随父亲一同戍边以赎其父罪过。

    乾隆感慨国泰同前明重臣杨嗣昌颇似,便御笔批示国泰:“你没有罪,何必惊慌?”

    不久之后一道圣旨升国泰为山东巡抚。

    “万岁爷,这是浙江进献的镜湖亭,”

    这一次太后八十大寿各地督抚都进献了贺寿礼,这些贺寿礼如何才能让皇帝瞧见,又或是排在别的督抚前面让皇帝欣赏,却是有讲究的。

    这个讲究就是李玉这位总管太监。

    浙江进的这座镜湖亭是用一个直径二丈的大圆镜镶嵌在藻井之上,四周用数万枚小圆镜堆砌成墙垣,小圆镜层层叠叠,呈鱼鳞状,人如其中,无数身影映照在镜壁上,使人有如在天宫之感。

    相比山东巡抚国泰进献的翡翠亭,浙江巡抚三宝进献的这座镜湖亭显然更珍贵一些。

    不过因为国泰多给了李大总管五千两,三宝献上的镜湖亭自然只能排在第二。

    “这是个好东西,难为三宝了,”

    乾隆是识货之人,自然看出浙江献的宝贝比山东的要好,当时就笑着命人传谕旨让那三宝将两浙盐政也兼起来。

    “这么多宝贝,太后她老人家不知怎么个欢喜法呢。”李玉咧嘴笑着。

    一想到额娘已经八十岁,乾隆也是高兴,诗兴上来当即就吟道:“六旬帝子八旬母,史册谁曾见此景...”

    李玉竖耳倾听,准备好生记下万岁爷的佳作,不想万岁爷却没了下文。

    “嗯,好,好。”

    实在是不知道下两句如何作法的乾隆负手走到后面的宝物前一一欣赏,这时有内侍来禀,说是刑部尚书英廉求见。

    乾隆摆了摆手道:“朕正要找他呢,传进来吧。”

    不一会,英廉就进了养心殿,第一眼就望到那些个排开的珍稀宝贝,旋即上前跪下磕头:“奴才英廉见过主子!”

    他祖上虽是汉人,但早就入了正黄旗满洲,所以得以奴才自居。

    “起来吧,”

    乾隆面带笑意的看着英廉,见对方胡须同辫子都有些白了,不禁道:“朕没记错的话你比朕大几岁吧。”

    英廉站起来道:“回主子话,奴才今年六十有六了。”

    “老喽,老喽,你老喽,朕也老喽。”

    乾隆有些唏嘘。

    “奴才是老了,主子一点也不老,这不,奴才辫子白了,可主子辫子却黑着呢。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主子今年才三十呢。”

    “你啊,什么时候学会这些奉承话了。”

    虽然知道英廉是在恭维自己,乾隆仍是很开心,继而说道:“朕刚才就想找你来着。温福报捷了,海兰察亲自带兵,现已拿下番兵老窝美诺官寨。”

    两年前大金川土司索诺木与小金川土司僧格桑再次发动反清叛乱,乾隆闻讯立即命派发大军由定边将军温福指挥,兵分三路进讨大小金川。

    温福同参赞大臣舒常等为一路;内大臣、副将军、暂代四川提督一职的阿桂领汉军正蓝旗都统海兰察为一路;副将军、镶蓝旗蒙古都统丰升额领汉员、西安提督哈国兴为一路。

    只三路大军进军之后都不能突破金川番兵依险构筑的防线,每日所耗钱粮物资却是天文数字,堪比第一次平叛所需,导致国库负担极重。

    因此前线终于传来捷报,又值太后八十大寿前夕,乾隆自是为之欢喜,准备好生奖赏有功将士。

    “有功将士赏赐,阵亡官兵抚恤,户部都要优先。另外前线所需钱粮各项用物,也绝不能拖延。”

    英廉忙道:“主子,前线之事奴才绝不敢怠慢,只是,”

    顿在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是什么?”

    乾隆似乎意识到英廉想说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果然,英廉迟疑下,如实奏称今国库存银不到年入一半,前线各项开支却要大几百万两,现在又要为太后八十大寿筹办,初步估计下来须用银一千余万两,故而户部这边实是有些棘手,不知这钱从哪筹措。

    乾隆“噢”了一声,却是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但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

    李玉瞄了眼英廉,将脸微微垂下。

    就在乾隆以为英廉是来叫苦时,却听那英廉又道:“奴才以为别的事都能耽搁,然太后大寿万不能有所瑕疵,故奴才寻思是不是可以开大捐,好为国库募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开大捐?”

    乾隆板着的脸一下舒缓下来,不加思索便道:“知道了,这事回头叫军机处协吏部商办便是,总不能叫你户部这个临时管事的真无银可用。”

    “奴才谢主子体谅!”

    英廉心头一松,没想到大捐的事皇上这么痛快就给准了,心中信心倍增,紧接着说道:“奴才还有一事启奏主子!”

    “何事?”

    “主子传旨国史馆修定贰臣传记以为教化世人,奴才深以为然...然奴才认为除修贰臣名录外,另可为明季殉节诸臣修书,使之义烈风示未来。

    如史可法、黄道周、卢象升、孙承宗等皆要加以表彰,如此方显我大清气度,显主子胸怀。再有忠臣、贰臣对比,生平事迹一目了然....”

    英廉所说正是昨天其孙女婿和珅给的建议,当时英廉就觉得这个主意好,因为很合皇帝提倡忠君的初衷。

    乾隆听后,真是点头道:“此是好事,朕准了,着国史馆备修便是。”

    没想英廉还有事,他道:“奴才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你啊,在朕面前有何不能说的?”

    乾隆面上笑意重新浮起,英廉所奏皆甚得他喜欢,甚合心意。不仅帮他解了太后大寿用银不足的大事,还能明察主子心意,真不愧是好奴才。

    “那容奴才斗胆直言,今入贰臣名录者虽为前朝叛臣,但实皆为我大清入关功臣,故臣以为据史直书这些人事迹之外,是否可依据此等人于我大清功劳,详加考核,分为甲乙两编,使俾优者瑕瑜不掩,使劣者斧钺凛然...不一昧抹杀,功过清楚。”

    英廉还说,除将贰臣视具体功绩分等定编外,也要给他们的后人一些恩泽,不使这些后人以为朝廷是过河拆桥。否则那无知之人多半对朝廷有所怨言,使旗内有所不稳,反而不美。

    乾隆思虑片刻,英廉所奏确是事实,当初只顾教化世人匆匆叫国史馆定贰臣传,未考虑这些前明贰臣、大清功臣之后的想法。说不定那些被他定为贰臣的后人们已有牢骚。

    “也算是奴才替这些人向主子求个恩,好叫他们沾沾太后万寿的喜气。”英廉察言观色,进一步道。

    听了这话,乾隆笑了起来,说道:“你英廉倒替朕想的妥当,既如此,便叫在京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

    在外文官按察使以上、武官总兵以上,其兄弟子孙年满十八岁者,包括现任六品以下及候补五品以上官员,均呈报本旗,造册汇报军机处,以备挑补为拜唐阿。

    ...朕虽有借他们先祖教化世人之心,但绝不亏待功臣之后。”

第二十一章 有钱赶紧来买官

    英廉为什么将宝贝孙女嫁给家道败落的和珅,就是因为他看出勤奋好学的和珅将来必定不凡。

    这个孙女婿也的确不凡,昨日过来说贾家的事时,便将皇上为何要修贰臣传记的想法给猜了个大不离,因此建议英廉可以顺势提出为明季殉节诸臣修史,如此必能为皇上所喜。

    果不其然,皇帝连想都没想便一口准了,这让英廉对自家孙女婿越发看重。

    历来体察上意,才是为官者的不二窍门。

    和珅又建议可奏请根据贰臣对大清的实际功绩分甲编、乙编,国史馆修书时同样依据甲、乙之分给出合适定语,而不是一昧进行否定,尤其是对甲编当予以一定程度褒扬。

    因为这样做的话,可以让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得到那些甲编贰臣之后的感激。

    要知道如今贰臣之后做官的不在少数,且有不少人做的是督抚重臣。

    英廉深以为然,对孙女婿更是刮目相看。

    官场之上最是讲究人脉,何为人脉?

    实则不过一个情份。

    今日英廉为那些贰臣之后的祖上求得甲等,半恢复名誉,于这些甲等后人而言,便是天大的情份。便是乙等贰臣之后,英廉照样可以通过太后万寿这事为他们子弟求点恩泽。

    有了恩泽,贾家出旗这种小事自是迎刃而解。

    如此一石三鸟,既能讨了皇上欢心,又能得了那贰臣之后的感激,顺便帮孙女婿还了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乾隆也是示恩,给贰臣之后子弟一个拜唐阿的前程,于他看来不过是极小的赏赐,但这个赏赐却能抵消修贰臣传于贰臣后人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个极妥的法子。

    忽的想到什么,问英廉哪些人能入甲编,哪些人入乙编。

    英廉忙道:“奴才以为入甲编者当看两样。”

    乾隆问:“哪两样。”

    英廉答说一是在明朝为低级官吏却是最早降我大清,且此后因忠贞效力得以高升的。

    “如在明朝为抚顺游击的李永芳,此人不仅是降清第一人,对大清也是忠心耿耿,功勋卓著,奴才认为理当入甲编。”

    乾隆微微点头,理当如此。李永芳的重孙子李侍尧现任两广总督,若将李永芳列为乙等,未免不妥。

    “第二种是在明朝位居高官,降我大清后得朝廷信用,为我大清平定中国立下大功的,如洪承畴...”

    英廉给出的两个标准还是非常符合实际的,一是最早降清;一是于我大清真有大功。

    “洪承畴大节有亏,实能忠于本朝。”

    乾隆一语便给定了,尽管他内心最是厌恶洪承畴,但也不能真的抹杀此人的功绩。已经定为贰臣便就让其入甲等,稍作弥补就是。

    续问入乙编当以何标准。

    “奴才以为凡在前朝与本朝均为高官,但两朝皆系奸臣者,当入乙编。如冯铨在明朝是阉党,到处招权纳贿,声名狼藉,此类人绝不能入甲编。”

    乾隆欣以为然:“冯铨等人当时属于不得不加以录用以靖人心,再仕之后,却唯务高官厚禄,毫无建树,不入乙编难道要入甲编不成?”

    “另有先降流贼,后又降本朝,失节不止一次,为清流所不齿,奴才以为这类人也当入乙编。”

    英廉接着又说降了本朝的那些东林党人,如房可壮、党崇雅之流当尽为乙编。又如孙可望、左梦庚之流同样入乙编。与于我大清并无建树,实是携兵来降诸官迫于形势给予恩赏者,也当为乙编。

    乾隆听得不住点头,显然英廉所奏极合他心意,当下便同意英廉所说法子,接着竟是授英廉议政大臣,赐他紫禁城骑马特权。

    “你本就兼着《四库全书》副总裁,国史馆的事再熟悉不过,朕授你议政大臣,此事便由你担起来。”

    “奴才谢主隆恩!”

    英廉未想梦寐以求的议政大臣衔竟如此简单落在他头上,内心当真是激动万分,同时对孙女婿和珅更是赞许连连。

    “你好生做事便可,朕这里是相信你的,”

    正说着,乾隆突然想到一人,连忙叮嘱英廉:“那个钱谦益有才无形,倘为明朝死节,以笔墨讥讽我朝,尚有情可原。然其身为明臣却降我大清,身为清臣却将狂吠之语刊入集中,意不过欲借此掩其失节之羞,尤为可鄙可耻。

    更为可恶的是钱谦益竟然暗中通逆,欲颠覆我大清,着实让人憎恶,你给我把他丢进乙编,叫世人耻笑万世!”

    英廉忙领命:“奴才遵旨!”

    “不过眼下太后万寿的事乃户部当务之急,贰臣传及明季殉节诸臣的事倒不急,”

    乾隆负手缓步来到英廉面前,“太后为天下母四十余年,国家全盛,亲见曾玄,实古今未有之福人。故朕有意将太后万寿办得举世无双,意使西华门至西直门十数里长街皆粉饰一新,成京中游玩圣地,你以为可好?”

    “主子至诚至孝,盛世华章,必将感天动地,奴才英廉敢不竭力筹办!”

    话是如此说,但走出养心殿后的英廉心头却是沉得很,因为十里长街粉饰一新一项恐怕就要百万两巨资。

    故即便他奏请开了大捐,所得也最多数百万两,缺口实在太大,看样子还得敲打下各地盐商才行。

    “李玉,传朕的话,朕要去趟园子。”

    英廉走后,乾隆没有再继续欣赏各地进献的贺寿礼,而是准备去园明园看看给太后修建的长春仙馆建成的如何。他想万寿节后便携太后在园明园居住,那里比起高墙宫内可是怡人的很。

    李玉赶紧让小太监传旨备驾。

    不一会乾隆便从养心殿出来,銮仪卫同粘杆处都已经侯着了。

    “万岁爷,您慢着些。”

    李玉刚把主子扶上銮轿,主子却没有进入轿内,而是疑惑的看着銮轿后面,问左右:“伞盖哪去了?”

    李玉抬头一瞧:咦,黄罗伞盖还真没有。

    “回皇上话,奴才...”

    粘杆处管理大臣海宁此时已经是急得一头汗水,因为他早就发现黄罗伞盖丢失,可是带人找来找去都没有找到。

    皇上又来得急,无奈只得先放下伞盖的事,指着皇上没注意好把这事糊弄过去。哪想,皇上还是发现了伞盖丢失的事。

    “皇上,伞盖丢,丢了...奴才,奴才...”

    海宁结结巴巴的样子及伞盖竟然丢失的事令得乾隆不由大怒,有些生气的随口说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孰之过?”

    銮轿周边一众侍卫见皇帝恼怒,吓得均是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这众侍卫都是上三旗子弟,最多粗浅认识几个大字,有的更是连字都不认识,又哪里晓得皇帝所说是什么意思。

    而且伴君如伴虎,皇帝这会在气头上,谁又敢在这个关口乱说话惹来杀身大祸。

    然而不远处同样跪着的一个年轻人在听了皇帝说的那句话后,心头竟是猛的一震,继而壮着胆子抬头,发现四周所有人都在跪着,皇帝也是一脸怒气的看着时,这年轻人心中如天人交战般,终是颤抖着鼓起勇气大声说道:“典守者不能辞其责耳!”

    一片寂静中,和珅的这句话格外引人注目。

    ..........

    吏部衙门口。

    贾六看来看去,那榜上所列的官缺都不中他意,而且价格真如二姐夫高德禄所说贵的离谱。

    无奈只得准备怏怏离去,正烦燥着,却见有笔贴式从衙门捧着一张大红纸奔了出来,朝着看榜的一众志在买官的“土豪”喊道:“皇上有旨,太后万寿,普天同庆,着开大捐,着开大捐!”

第二十二章 支持兄弟干事业!

    前天刑部尚书兼办户部侍郎差的英廉奏请开大捐后,军机处的军机大臣刘统勋同满章京苏成额却坚决反对,他们认为大捐所系皆高品要职,若是拿出售卖定会造成吏治进一步败坏。

    首席军机大臣于敏中同另一位军机大臣、兼领工部尚书的福隆安则是同意开大捐,因为眼下国库真的没有多少银子,万一因此耽搁大小金川战事及太后万寿,军机处上下都要承担责任。

    兼办兵部事务的军机大臣索琳同刘统勋直接吵了起来,双方各执己见。

    无奈,于敏中再请圣意究竟是否开大捐,结果却被告知皇帝去了园明园。同福隆安商议后,于敏中让满章京庆桂前往园明园请皇帝确切旨意,如此军机处也好办事。

    为人刚直的庆桂也不同意开大捐,所以想在皇帝面前劝谏此事,未想皇帝并未见他,只叫内侍传了道口谕,说是叫军机处认真督办大捐一事。

    事已至此,大捐是不开不行了。

    吏部效率也快,很快就拿出了正四品以上官职112个,男爵以下包括一等轻车都尉在内的124个爵位命张榜公示,并驿传各省,以便在任地方官员知晓此事方便捐纳。

    故实际上吏部张示在公告栏的官、爵只是议定开捐的二分之一。

    但就这二分之一,也足够引发京城的大地震了。

    .........

    大捐?

    就在正要走的贾六疑惑什么是大捐时,先前同他一样看榜的那群人就跟得了什么信号似的,蜂涌朝那笔贴式奔了过去。

    “别急,别急,待我把榜贴了,你们自个看!”

    人群争相挤问,把那笔贴式急得直嚷嚷,好不容易把官榜贴上告示一栏,人群瞬间就炸了。

    “真是大捐,真是大捐!”

    “我就说太后万寿,朝廷肯定开大捐,怎么样,叫我说着了吧!”

    “好家伙,一等轻车都尉爵都拿出来卖了!”

    “盐法道,守巡道员!”

    “前锋参领、护军参领、骁骑参领!乖乖,旗内的从三品缺都有!”

    “副将?这怎么可能!”

    一众看榜的都叫新贴出的大捐官职给惊住了,这时又有人炸了一声:“我的个亲娘咧,是盐运使,是盐运使啊!”

    “.......”

    这声炸呼却让刚才还大呼小叫的看榜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然后不约而同拔腿就走,头都不带回。

    当真是看也匆匆,去也匆匆。

    贾六都叫弄懵了,不知发生什么事。

    旁边有个同他一起看榜的中年男子有经验,见贾六一脸懵逼样,不由笑道:“兄弟不懂了吧,大捐可是多少年才能碰到的好事,给出的官职比平常小捐高多了,尤其那盐运使是世上少有的肥缺,就是给个巡抚都不换,所以那帮人得赶紧回去。”

    盐运使,顾名思义肯定和盐政有关系,清朝最来钱的是什么?

    当然是盐了。

    乾隆朝,扬州的盐商富可敌国,当然,也被乾隆敲诈的厉害。

    贾六大概明白这盐运使的含金量了,然而却更加困惑,问那中年男子:“既是肥缺,他们走什么?”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乐呵道:“兄弟以为这些人是给自个看榜的?怎么可能!他们呐都是替那些土财主来看的,如今碰着朝廷开大捐,还给出这么好的官爵来,能不赶紧回去通知...要不然消息递迟了,肥缺被人家买走,主家能饶过他?”

    原来如此。

    贾六点了点头,自己是身在局中关心太切因此亲自过来看榜,要不然肯定是栓柱过来替他这少爷瞧瞧。

    当然,侧面也表明他这少爷的含金量太低,于捐纳这个工程项目中完全没有竞争力。

    “走,过去瞧瞧,看看朝廷都给了什么肥缺!”

    中年男子自来熟的一拍贾六肩膀,示意一同去看大捐榜。贾六自是跟着过去瞧稀奇,结果只扫了一眼,就没法再往下看了。

    一个字,贵;

    两个字,太贵。

    一个从三品的前锋参领竟然要纹银24500两,还仅限旗人购买。

    从二品的副将倒不限旗人购买,问题是开价28800两。

    那个盐运使更是价格惊人,高达128400两!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抢钱啊!

    贾六心惊肉跳,他原以为刚才看的小捐官榜就够无耻了,没想到这大捐榜还不要脸。

    他不知道现在看的这大捐官榜其实还算便宜的,因为那些真正贵的、炙手可热的肥缺都被吏部捂着呢。

    要明白,清廷开的这个捐纳可不仅是让民间土豪来买的,体制内的官员同样也可以买。

    所以,谁能买,谁不能买,里面的门道多着了。

    说上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讲得清。

    轻叹一声,微微摇头,贾六识趣的离开大捐官榜,机会是难得,可他囊中真的羞涩。再次来到那小捐官榜下,越看越是不满意,也越看越是气愤。

    原因是什么?

    性价比太低,完全不能跟大捐官榜比。

    小捐榜上最低的副县级县丞明码价是980两,但据贾六自己打听的消息(怕二姐夫高德禄说话带水份),想要真正中标把项目拿下的话至少得1500两。

    1500两听上去不多,问题是贾家有多少钱?

    大前天,在贾六赤诚大孝的表演下,以及若不能当官还不如到寺里做和尚的“威胁”下,贾大全的心理防线终是被一点点突破。

    最后,大姐贾娟给一锤定音了。

    “六子难得知道上进,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六子去买官!”

    家中也很困难的贾娟为了支持宝贝弟弟干一番事业,也为了娘家将来会更好,当着不吭声的丈夫面,表示愿意将娘家当年陪嫁的首饰都卖了供弟弟买官!

    大概能卖个七八十两左右。

    “大姐说的对,我就六子这么一个弟弟,他要不学好就罢了,可如今晓得好歹了,我这个做二姐的怎么也不能袖手旁观!”

    贾兰看了眼眉头在跳的丈夫后,咬牙说她出二百两。

    二姐家是比大姐家条件好,但二姐家公婆都在,一大家子又没分家,所以小两口的私房钱不多,二百两已是极限了。

    两个姐姐都不容易,不过280两就是买个最便宜的县丞都不够,因此关键还是要看贾大全这个当爹的。

    “这个...那个...罢了,出了门的姑奶奶都晓得为兄弟着想,我这个当爹的难道还能不管吗!”

    贾大全心一横,给儿子闺女交了实底。

第二十三章 扫除一切害人虫

    要说现银,贾大全这个比儿子还不学好的爹手里真没多少,连铜钱凑上大概也就五六十两。

    真要支持儿子买官的话,贾大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老太爷留下的这套院子卖了,除此还得将城外的几十亩地也给卖了。

    贾家老太爷贾汉复当年是二品大员,因此清廷给贾家分的是12间房。

    北京城的房价是外城32两一间,满城38两一间。

    按这会清廷给出的官员俸禄,不计其它灰色收入及养廉银的话,七品官一年俸禄是45两。

    也就是说七品官的一年工资可以在北京买一间半房,一品大员的一年工资180两能买五到六间。

    从这一点看,北京城现在的房价还挺便宜。

    贾家的12间房按正常行价的话,大概能卖到450两左右。

    然而满城的房子只能在旗人之间买卖,现在旗内又个个都晓得贾家出了事,爷俩马上就要收拾东西滚蛋去当汉人,因此贾家这12间房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待宰的羔羊,不被人趁机压价才怪。

    贾大全估摸他家这房子最多也就能卖30两一间,连上院子能卖400两。

    400两加上家里的现银,外带两个姐姐支持的200多两,合一起也就700多两。

    最低县丞榜价是980两,明显不够,只能接着再卖地。

    顺治年间,因贾家老太爷有功,清廷曾一次赐地300亩(圈占的京畿汉人土地),后来贾老太爷又陆续购置了200多亩,贾家的田产在康熙年间总共有六百亩左右。

    老太爷死后,贾祖旺兄弟三个关系不太好,索性就直接分了家,最后落在长房这头的地就剩了200亩。

    贾祖旺在世时不知什么原因卖了50亩,如此就剩了150亩。等到贾大全继承家业当家做主后,那地是隔几年就卖点,到如今只存68亩。

    眼下地价各地不同,有些地方地价贵,有些地方地价便宜。贵的能卖到十一二两一亩,便宜的却可能不到一两一亩。

    贾家的地在京郊的顺义县,靠着京城地价还算不错,大概能卖九两银子一亩。

    这样算下来,要是将68亩地全卖掉,也能一次进账600两。

    再有家里其它什么乱七八糟能变卖的凑凑,包括那匹叫爷俩养瘦了的大黑马,贾家能为贾六买官提供的资金最多也就是1500两。

    这点钱勉勉强强倒能参与县丞的竞标,问题是贾六不想当个副县级的县丞。

    原因无它,没什么钱途。

    县丞虽说是地方官,天高皇帝远的肯定有捞银子的门道,然而县丞不是一个县最大的官,上面还有县太爷压着,这显然让贾六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

    老话说的再恰当不过——宁为鸡头,不为凤尾。

    再说,真把全部家当卖了捐官,以后日子昨过?

    能落个实缺立即上任还好,要是不能落实缺干等着侯补,爷俩外加栓柱还不得在北京城饿死。

    就是贾大全再想支持儿子干事业,也得留些养老的钱和棺材本吧。

    万春楼往后是不能去了,前门也有收费低的小胡同,半掩门什么的。

    人的正常开销总不能也省了吧。

    贾大全最后也给摞了实话,儿子真想上进买个官,他这当爹的绝不扯后腿,可最多只能出1200两。

    言外之意这1200两要能买到实缺,那当爹的就认了,毕竟哪个爹娘不望子成龙。

    但要是不能买到实缺,当爹的也不能跟着儿子白日做梦吧。

    真要出了旗,往后还得过日子呢。

    地还是先别急着卖,房子这边估计是保不住了,但可以用卖房子的钱在外城买个三四间的小院子,这样爷俩以后也不致于没个窝,就是讨个媳妇人家也要先看看有没有房子嘛。

    原先倒是坚定支持弟弟奋斗、努力、干一番大事业的大姐,听老爹把家底子一报,不由也是有些动摇,毕竟当闺女的不能看着父亲喝西北风。

    倾家荡产捐个小官,看起来也着实不划算。

    大姐夫王志安出来说话了,意思不如先等等看,万一人家和侍卫把事给办成了,贾家不用出旗呢。

    二姐夫高德禄也附和,对小舅子嚷嚷买官他还是不太支持的,而且也不相信小舅子能做什么大官,将来会替老太爷平反恢复名誉什么的。

    这世上的大官是那么好当的?

    贾六呢,肯定不能放弃做官的梦想,可也不能不考虑现实问题。

    最后,给出了折中方案。

    就是他先到吏部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实惠些的官职。要是有的话,贾家出旗的事一旦不能挽回,那就立即砸锅卖铁买官。

    “不管在哪当官,爹,你放心,儿子都把您老带在身边!”

    又一次表明孝心后,贾六连午饭都没吃就到吏部来调查买官的实际可行性,并期盼自己能捡个漏。

    很快,贾六就发现乾隆还是贼精的,吏部官榜给出的捐纳官不仅贵,而且任职地都很偏远,不偏远的也大多没什么实权。

    想想也是,官员乃国家命脉根基,乾隆再想搂银子也不可能把要害职位拿出来发售。

    大体就是一锅馊粥夹着几根肉丝,吊吊人而矣。

    当然,这是对贾六而言。于那些只能花钱买官身的有钱人而言,不管什么官都是天上掉的馅饼,皇上降的隆恩。

    连着看了三天也没捡到漏,倒是把行情基本摸透。

    跟二姐夫高德禄说的大体差不多,地方上的市级知府(从四品)榜价13300两,副省的道员(正四品)要16640两。京官这边,局级主事(六品)榜价是4620两,厅级郎中(五品)要9600两。

    这些要想不侯补的话,基本上都是榜价的双倍。

    最后看来看去,除了那个从八品的县丞还能有那么一丝机会参与竞标,其它的都属于贾六可望不见及的存在。

    至于那刚贴出来的大捐榜更是想都别想,哪怕上面的很多官职让贾六的眼红得不能再红。

    说实在的,贾六的机会还是不错的,一来就能碰上乾隆为他娘办寿特意开的大捐,搁别人一般都得等上七八年甚至十来年才能碰着。

    可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把握。

    抬头看看天色都中午了,贾六便想回去,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

    走时最后扫了眼那小捐榜,不无酸意的说了句:“这些个六七品的京官又没什么前途,朝廷还卖得这么贵,真当咱们是傻子呢。”

    这话有人不爱听了,是那个拉贾六一起看大捐榜的中年人,就听他“嘿”了一声,信步过来道:“兄弟,你可别小看这没前途的京官,李敏达公知道不?”

    “李敏达公?哪位?”

    贾六还真不知道这号人物。

    “就是先帝爷的重臣李卫啊!”

    中年男人心想这世上还有人不知道李敏达公的,真是没见识的很。

    要不是贾六穿戴典型旗人子弟,这人多半就认为贾六是哪家的家生奴才了。

    嗯?

    李卫!

    这人贾六怎么可能不知道,耳熟能详的很,问题李卫什么时候叫李敏达公了?

    心下思索,这才想到那“敏达”二字乃是朝廷给官员的谥号。

    正如曾文正公指的是曾国藩,左文襄公指的是左宗棠。

    不过给文官的谥号以文为第一字都是好的,如文正、文忠、文恭、文襄什么的,李卫这个“敏达”似乎要差了许多,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当年李敏达公不过是江苏丰县一财主家的儿子,可李公就是因为花了一万两从吏部买了个员外郎,这才飞黄腾达官至直隶总督,成为雍正朝大员...所以小兄弟你别把六七品的京官不当一回事,真要买到了指不定哪天也能跟李敏达公一样名垂青史呢。”

    中年男人一脸羡慕。

    事实上有很多人花银子买六七品京官,就是奔着能够成为第二个李卫才买的,要不然,谁愿意遭那罪。

    旁边有个操着袖子、缩着脖子的秀才模样年轻人听了中年人这话,却忍不住嗤笑一声,道:“李敏达公虽说也是捐纳入的仕,但他老人家可是先帝在潜邸时就看中的人物,如此才青云直上,试问这世上有几人能有李敏达公那等机缘与福份?”

    潜邸?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贾六当时就一个激灵,茅塞顿开:对啊,我也能成为第二个李卫啊,因为我知道下一任皇帝是谁!

    这是什么?

    这是优势在我!

    原本又沉又死的心好像注入若干新鲜血液,腾腾的又骚气起来。

    然而没骚气兴奋太久,突然又凉了。

    为啥?

    现在是乾隆三十八年,老家伙还要当二十二年皇帝才肯退位,之后又挺了三年才见阎王,如此等到嘉庆上台就得二十五年。

    贾六今年十九岁,二十五年后都四十四岁了,大好年华、青春岁月已然不在,纵是成为第二个李卫又有什么意思。

    做官,做大官,就得趁年轻啊!

    二十来年实在太久,久到天地不转,光阴迫人。

    贾六这人只争朝夕。

    况且,他要做官也不是为了真当爱新觉罗家的孝子贤孙,而是为了扫除一切害人虫。

第二十四章 时来运转拜唐阿

    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连半个前程都可能保不住的贾六,哪里就能全无敌,铲除这世间的害人虫。

    因此,他还是得脚踏实地,先把眼面前的问题解决再说。

    虽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怎么办?

    二十多年后才能扶正的嘉庆就别去想了,眼面前的大捐官榜徒让人眼红,那小捐榜亦是除了心酸一无是处。

    无奈,贾六只得先讪讪离去,琢磨真要捡不到落也只能打那偏远地区县丞的主意了。

    吏部衙门在皇城,为何贾六能来这部级单位看榜,还不因为他是旗人么。

    刚才一哄而散回去给背后主家报信的也都是旗人,难说里面有没有满蒙旗人。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便是都属旗内破落户混得实在不行的。

    为了生计,只得利用旗人可以在满城肆意走动的特权,替外城那些没法进满城的汉人财主们当跑腿。

    别说,以此为生(不仅仅帮人看榜)的旗人还不少,算是满城的一个垄断行业。

    挣钱嘛,不寒碜。

    搁明朝,普通人肯定是不可能进入皇城的,清廷入关后将内城变成只有旗人才能住的满城,隔绝了汉人居住的外城,就没有必要在皇城外搞一道防线,因此不禁旗人出入皇城,如此倒让皇城内外变得很是热闹。

    内务府三天前在皇城内外搭建了不少为太后祝寿用的戏台楼牌,张灯结彩,彩旗飘飘的,有不少得到特许的戏班子在此试场,吸引了许多旗人在此驻足观赏。

    贾六是步行来的皇城,他家所在的崇文门区域在皇城的东南方向,步行大概也就半个钟头。

    一路过去很是热闹,因为满城同外城除了居住的人不同外,其它都大同小异。

    沿途有很多内务府的人沿街种植松树,清理门店,看着同后世领导视察搞绿化的差不多。

    心中有事的贾六没有心情在街上闲逛,但还是被不远处传来的“咣咣”声吸引住。

    是个剃头匠,一手挑着担子,一手拿着好像铜锣的东西在敲。

    能进入满城的汉人除了官员,就是得到特许的,比如为太后庆寿的戏班,做法事的僧人、道士什么的。除此之外,就是这剃头匠,不过必须是在顺天府查验过祖上三代,给发“牌照”的才行。

    那个剃头匠可能出工到现在没什么生意,瞧见对面有位旗人少爷在盯着他看,忙道:“这位爷,要不要刮个脸掏个耳朵?”

    为了生计,现今的剃头匠除了给人剃头刮脸,梳头编辫子外,掏耳朵也做,有些甚至还能帮人松骨。

    贾六见这剃头匠没开张,便点头道:“先刮个脸,再掏个耳朵,辫子就不打理了。”

    “得嘞!”

    有了生意的剃头匠很是高兴的将扁担挑着的竹编圆笼放下,笼子下层有一个炭火盆,上面放着个盛着水的铜制圆钵,用来保证给人剃头刮脸时有热水用。

    扁担另一头挑的是一个可以折放的躺椅及工具箱,还有遮阳挡雨的笠。民间常说的“剃头挑子一头热”就来源于此。

    此外,那竹笼还插着一根两米多长的长杆,上面系着一捆干毛巾。

    一百年前,长杆不是用来系毛巾,而是用来系人头的。

    “爷,您躺好!”

    贾六顺势躺下,只见那剃头匠将剃刀在磨刀布上刮刮磨几下后,便将一条浸过热水的毛巾敷在了贾六脸上。

    顿时,一股热气令得贾六毛孔扩张同时,整个人也格外舒服,情不自禁的哼了一声:“啊...呼...”

    伴随脸上传来的“滋滋”声,连日来心事重重的贾六心弦一点点的松了下来,等到闭眼掏耳朵时,更是觉得这世间再无任何烦心事。

    可偏是正享受着,耳畔却传来马蹄的急促声以及街上行人的惊呼,那剃头师傅要不是经验老道稳住了手,估计贾六的耳朵弄不好就得给戳破。

    “怎么了?”

    受到惊吓的贾六本能坐起,看到有几个好像宫中侍卫的人骑着马打大街奔了过去。似有什么急事,一路吆喝行人闪避闪避。

    “爷不知道?”

    剃头师傅今天已经看见好几拨这般着急的宫中侍卫了,见怪不怪。

    贾六忙问这师傅究竟出了什么事。

    剃头师傅说昨儿个军机处的刘中堂上朝时不知怎么就在轿中不行了,皇上知道后赶紧派另一个军机大臣福隆安携药赶去救治,可福隆安人刚到刘中堂就故去了。

    “这不,说是万岁爷要亲自往刘中堂家吊唁,所以宫中出动了不少侍卫,先前好多大官都去了呢...”

    贾六打断了剃头师傅,问道:“哪个刘中堂?”

    “刘统勋刘大人啊...爷连他都不晓得么?”

    剃头师傅感到奇怪,刘中堂大名京里可是无人不知的。

    “是他啊,”

    贾六“噢”了一声,没再问下去重新躺好,看起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剃头师傅见状忙拿着工具再次给客人小心掏起耳朵来。

    重新闭目的贾六真不关心刘统勋的死会对清帝国造成什么影响,倒是知道刘统勋一死,那个民间传说的罗锅宰相刘墉就应该上场了。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官二代。

    不过跟他也没毛的关系。

    很快,贾六的享受时光结束了,起身耸了耸肩后从系在腰上的钱袋摸出十个铜钱扔在竹笼上。

    刮脸是三个铜子,掏耳朵是五个铜子,多出来的两个铜子是贾公子给的小费。

    六爷走哪,都不掉价。

    在剃头师傅慢走的客气声中,贾六负手消失在大街。

    ......

    回到西柳胡同,刚推开院门准备喊杨植给他盛碗饭时,贾六就见他爹贾大全提着几包礼品正在同杨植说话。

    “爹,你这是又想托谁的关系了?”

    贾六以为是他爹想到什么门路了便要问问,却听杨植道:“少爷,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礼物。”

    “送给我的?”

    贾六好不奇怪,太阳打西边出来不是,还有人送礼给他!

    “少爷,是真的,礼物是和侍卫差人送来的,说是请少爷得闲时去他府上坐坐呢。”

    和珅?

    贾六步子一顿。

    “六子,是咱家请人和侍卫办事,怎的他倒往咱家送东西,还请你去做客?”贾大全到这会也没琢磨着昨回事。

    “可能是和侍卫见儿子学问不错吧。”

    贾六随口应付,心里却已然滔天喜意腾腾上扬。他知道,和珅恐怕是将他那人生最大的机遇给抓住了!

    而这,意味着他贾东阁人生做的最大投资成功了。

    眼前的礼物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有屁的学问,”

    虽然那天在和侍卫家里自家儿子表现真的不错,句句都是圣人道理,可让贾大全真相信自家儿子有学问,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正想问问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侍卫没能办成贾家的事,心里感到不好意思所以才叫人送点东西过来时,就听外面有人在叫他:“大全,大全!”

    “哎?老赵,你昨来了?”

    贾大全应了声,朝门口看去,不是户口房的赵国栋又是哪个。

    “我昨就不能来?...别这么看我,好事,我是给你家带好事来了!”

    赵国栋一脸欢喜样,上前一拍贾大全,朝贾六一指,咧嘴乐道:“朝廷降恩了,你小子有机会补个拜唐阿!”

第二十五章 少爷我像不像中堂?

    真诚感谢“神经仙人”同志慧眼识猪,积极资助贾中堂步入大清政坛,成为本书第三位盟主大佬!

    .......

    赵国栋说这次太后万寿,皇上特意降旨着满、蒙、汉八旗挑选子弟充补拜唐阿。

    原则上各旗现任六品以上,侯补五品以上的兄弟子孙年满十八岁尚无差事者,都要呈报本旗都统衙门造册,以备挑选。另外旨意上特别强调国初编入汉军各旗四品以上官员子孙,符合条件者不可遗漏。

    贾家虽没有现任官员,但贾大全身上有正五品的世袭云骑尉爵,祖上贾老太爷国初更是做过二品大员,贾六又符合年龄和无差事这个条件,如此贾家铁定得一名额。

    看上去这条件就好像给贾家专门制订的一般。

    这不,跟贾家沾着亲的赵国栋特地过来告知爷俩这一大喜事。

    “小六子要是能补进拜唐阿,你家多半就不用出旗了,这算不算双喜临门?”赵国栋呵呵笑着从贾六递过的果盒中拿了一块柿饼塞进嘴中,吃了一口“嗯嗯”说好吃。

    果盒是和珅送来的,贾六这是借花献佛。

    “可不是双喜临门嘛,皇上隆恩,隆恩啊...咱贾家有救了,有救了...老太爷保佑,老祖宗显灵...”

    坐在边上的贾大全喜的都不知道是翘左腿,还是翘右腿好。

    “听说刑部英中堂特意进宫给各旗请的恩,要不然哪有这等好事。”

    闻言,贾家爷俩对视一眼,均是明白肯定是和侍卫帮的忙,要不然人英中堂能进宫给请恩?

    和珅,真不错。

    贾六心下赞许连连,年轻时的和珅可以处,有事真上。

    见老赵把系在腰上的烟袋解了下来,贾大全赶紧吩咐儿子:“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赵叔装烟点火!”

    “哎,好!”

    贾六忙从桌上的烟袋捏了点烟叶装进赵国栋的烟锅,又用火折子给点上。

    “吧嗒”一下,赵国栋吐出个大大的烟圈,一脸惬意。

    贾六熄灭火折子,趁势问道:“赵叔,拜唐阿是什么官?”

    他是真不知道拜唐阿是个什么玩意,听名字好像是满洲从前的官名。

    “拜唐阿么,倒不是什么官,不过却很有前途...”赵国栋放下烟袋,给贾六大体讲了下拜唐阿的性质。

    首先,拜唐阿真不是官,因为没有品级。

    但是能当拜唐阿的必须是旗人,包括内务府直属的上三旗包衣。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挑补拜唐阿。

    “这么跟你小子说吧,你要是能当上拜唐阿,咱旗里一般人肯定比不上你,那汉人就更别说了...

    另外,当上拜唐阿你就有选官的资格,相当于武科乡试资格,也就是说你小子不必参加武举就是武举人喽...总之,好处多了去了,就是捐纳买官都比人家便宜许多呢。”

    赵国栋也是恨自己只是个七品官,要是六品的话就有机会给自家儿子弄个名额。

    听了老赵的说法,贾六的眼睛一下变得明亮许多,心头微微激动:成,就它了!

    捐官也好,拜唐阿也好,能把腿先伸进公务员队伍,就是黑猫白猫甭管啥猫都好。

    更何况这拜唐阿买官还能打折,岂不是大清给贾六爷量身打造的职位么。

    这要是不把握住了,要遭雷劈的。

    可正高兴时,赵国栋却话锋一转又道:“你小子也别高兴太早,拜唐阿是要考的。”

    “考?!”

    贾六一听这个考字就头疼。

    边上他爹贾大全也是“呀”了一声,有些紧张的撅起屁股。

    “当然要考,不然给你分到哪?万一给你定个四等,你小子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赵国栋笑着解释说是考,却没有考不上的,只是要按考试成绩决定分配去处。

    按过去的规定,拜唐阿分为四等。

    一等拜唐阿的去处就不用想了,因为分配的是御鸟枪处、尚虞备用处(粘杆处)、鹰狗处、虎枪营、向导处、善扑营这些八旗精锐及宫禁要害衙门,非满洲旗人是进不去的。

    二等拜唐阿则是分在京中各大衙门、八旗都统衙门任杂职,或在地方驻防。

    “六子最好是能考上二等,这样就能在咱本旗衙门吃上份皇粮,一年有十来两呢。以后好生当着差,我再帮着些,还愁短了家里的?”赵国栋乐呵呵的抓了一把花生,一边剥一边往嘴里丢。

    十来两不少了,朝廷给旗人的俸禄口粮不过一年23两(满蒙33两)。

    贾六这边却不想跟赵国栋一样一辈子都在六七品打转,因为都统衙门的高官都叫满洲、蒙古垄断了。

    因此他问地方驻防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披甲了。”

    赵说各地满城都有驻防八旗兵,分到各地满城去虽说也有选官资格,但初期多是要披甲的。

    唯一的好处是年俸不错,一年能拿40两,快赶上一个知县了。但跟留在京里比,显然又差了许多。

    天子脚下,能是外地可比的?

    贾大全也是连连点头,说可不能分到外地满城。去是容易,回来就难了,弄不好一辈子都得留在那。

    贾六“噢”了一声,陪着笑脸继续讨教:“赵叔,那三等分在哪里?”

    “三等分在内务府。”

    “内务府?”

    “就是给宫里当差。”

    贾六头皮一下发麻,失声道:“这不进宫当太监了!”

    “瞎说,”

    赵国栋听乐了,解释说宫中的拜唐阿不是太监,而是属内务府管的“吏”,等同半个笔贴式。

    “也不是在宫里面,主要是在御膳房、茶房、皇子饭房啊这些地方当差...要是干好了得了上面赏识,能当上领班顶戴拜唐阿,再一步步往上升,你小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当上内大臣呢。”

    这话当然是逗贾六玩了,这等机会多少年才出一个。

    “呵呵...”

    贾六陪着干笑,他算听明白了,分在内务府的三等拜唐阿实际就是宫廷编外人员,本质属于打杂的。并且晋升空间也就在内务府打转,纵使能混成内大臣,也没多少实权。

    迟疑了下,又问:“那四等分在哪?”

    赵国栋“嘿嘿”一声:“好地方,边区!”

    “边区”指的是雪区、蒙古、回部及西南、东北各处。遇有战事,同驻防满城拜唐阿一样,边区的拜唐阿都要被选入征,受统兵官差遣。

    吃苦不说,也随时要命,因此谁都不愿意去。不过也因为这四等去处太恶劣,所以清廷规定凡四等去往边区的拜唐阿都恩赏一个六七品武职,如此也算一份前途。

    “边区可不能去!”

    贾大全当年为了不去回部打仗,自个把自个腿都能摔断,这会又哪里舍得儿子去边区吃苦犯险。

    起身给赵国栋添了茶水,笑道:“老赵,我不是听说一等里也有咱汉军的缺么?你就不能帮你大侄想想办法?他将来要混好了,能不报答你这个叔...”

    “得,你尽想屁吃呢,那一等去处我还想去呢!可去得着么!”

    赵国栋直接泼了贾大全冷水,“雍和宫、圆明园那里也算一等,倒是能补咱汉军旗的拜唐阿,可到那里就是看大门的,你要舍得你家六子去吃这份苦,我倒是能帮忙把他弄去。”

    “得,全当我没说,”

    守园子的看门狗哪里能配得上自家儿子,贾大全讪笑摇头,捧着赵国栋道:“你看你侄也一表人材的,怎么也得是个二等吧。”

    “嗯,是一表人材的,不过我怎么听说你爷俩犯冲咧?”

    贾家爷俩的事整个旗内都知道,赵国栋能不知道?也是因了两家过去的情份这才过来一趟,搁别人谁个有闲心亲自上门,给你讲这里面的道道。

    话虽是玩笑话,却把贾家爷俩弄得都有些不自在。

    “这么跟你说吧,我能来就说明我也想六子好,但定成几等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赵国栋意味深长的看着贾家爷俩,起身说天不早了,他要先回衙门统计旗内够资格入补的,好赶在下值前把名单报上去。

    “那您忙!”

    贾家爷俩赶紧客气的将赵国栋送出院子,临走时在儿子几次眼神催促下,贾大全将一个红封袋子塞在赵国栋手里。

    赵国栋捏了捏,里面大概有几两碎银子,这次却没有半点推辞直接收在了兜中。人情归人情,事情归事情。

    想了想叮嘱贾大全:“你让六子先准备下,这两天别乱跑,等我通知。另外你也准备些,到时该花的地方都要花,别因为小钱误了六子的前程。”

    “知道,知道。”

    贾大全不迭点头。

    “那就这样,回吧。”

    胡同正好有人路过,赵国栋也相熟,便笑着招呼上前同那人一同走。

    贾家爷俩把门带上,彼此看了几个呼吸后,脸上都露出欢喜的笑容。

    能不高兴么?

    担心了几天的事终是叫解决了,任谁都欢喜。

    不过许是从前爷俩掐得太狠,故而即便现在双方关系已经融洽,但也没说太多话。

    “你先吃饭,”

    贾大全笑呵呵的叫杨植赶紧给少爷把饭热一下。

    回到屋中的贾六负手站在镜子前,静静端详镜中的自己,不时微微点头。

    “少爷,你看什么呢?”

    端着饭菜进来的杨植很是好奇,探头往镜子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贾六缓缓转过身来:“栓柱,少爷的样子像不像能做中堂大人的?”

第二十六章 放心,爹给你办妥了

    贾六是很认真问杨植的,除了这个贴心的老实巴交忠仆外,这个世上没有人能让他说句真话。

    包括他爹贾大全。

    古代做官最是讲究面相的,面相不好的人哪怕才学再高也难以出将入相,更别提成为九五至尊了。

    翻看史书,不就有好几个因为长相不好痛失状元的么。

    前朝太祖朱元璋若不是生得英俊好看,被年轻的马皇后相中从而迈出人生最关键的一步,能成就“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立纪陈纲,救济斯民”的不世伟业么!

    李自成要不是瞎了只眼导致“无人主之相”,也未必败亡得那么快。

    和珅要不是长得太过俊美,怕也未必能让乾隆对他刮目相看,从而扶摇直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和中堂。

    所以说,面相这东西很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此,贾六得先确认下自己的面相是否能大富大贵,或者说是不是富贵逼人到极点。

    镜子肯定无法回答他,又没法问别人,所以,只能栓柱这个大老憨来回答了。

    只是,望着缓缓转过头来,并紧紧盯着自己看的少爷,杨植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听老人说,这世上各种东西修行都有各自修行的方法,道行足了后就会变幻人形。有的能直接变,比如狐狸精会扒开死人的坟墓,照着尸骨幻成人形。可有的却不能直接变,得向人“讨封”,比如黄鼠狼。

    黄鼠狼怎么讨封呢?

    就是跑到人面前,做着各种古怪的样子,学人走路,或者学人说话什么的,再就是问人莫名其妙问题,总之就是没头没脑的。

    要是讨封成功,黄鼠狼圆了修行,日后便会报答这个人。可要是讨封不成功,毁了黄鼠狼的道行,那这家伙日后一定会报复坏它道行的人。

    自家少爷这段时间本就性格大变,跟从前判若两人,又是看书又是编戏的,还洗心革面要孝顺老爷,更要努力上进当官什么的,本就让杨植心里犯嘀咕少爷这是撞了邪,还是吃了迷魂药。

    现在又陡不丁的站在镜子面前问他像不像中堂大人,你叫杨植怎么想?

    巧的是,外面一阵冷风吹过,将另外半扇虚掩的门给轻轻推到一边。

    昏暗的屋中,镜子里少爷的后背似乎有些弯曲变形。

    而少爷的眼睛,又充满诡异的眼神。

    “说啊,我像不像啊?”

    再次传入杨植耳中的声音,多了些让他心跳加快的东西。

    “少,少...少爷...”

    杨植把心一横,不管面前的是真少爷还是假少爷,听老人的话满足对方要求肯定没错。

    然而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太过关心少爷,原本想说少爷这模样像极了中堂大人,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变成:“少...少爷,你这是向我,向我讨封么?”

    说完,杨植本能的向后蹦去。

    真的就是蹦,两脚同时动作,整齐划一落下。

    产生距离的同时,身体的姿势却同先前一样保持不变。

    “你干什么?...讨封!”

    贾六被栓柱的举动吓了一跳,等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时,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想什么呢?少爷我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的,能是黄皮子?”

    顺手就在杨植的额头上“叭嗒”弹了一下,疼得对方下意识的脖子往衣领里缩去。

    “...叫你没事不要听什么《聊斋》鬼故事,你非不听!这下好了都把少爷当黄皮子看了!”

    贾六没好气的从杨植手中抢过盘子放到桌上,拿起筷子就吃。

    被这家伙一打岔,哪还有心思探究面相了。

    “少爷,你慢点吃,别噎着了。”

    杨植揉了揉被弹的有些疼的脑壳,挤出笑脸过来给少爷赔罪。

    刚刚那一弹,让他确信眼前正在吃饭的真是他家少爷,如假包换。

    贾六也是有点饿,只顾吃饭不理会杨植。

    杨植在边上没趣,想了想有些殷勤道:“少爷刚才的样子可像中堂大人昵。”

    他认为这样说,少爷会很高兴,然后就会继续理他了。

    “叭!”

    贾六将手中筷子往桌上一拍,把个杨植吓得又要往后跳。

    他以为少爷又要弹他脑瓜了。

    没想少爷却是笑了笑,然后将他拉着坐下,一脸坏笑道:“栓柱,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笑话?”

    杨植一头雾水。

    贾六嗯嗯一声,道:“从前有人在胡同口骂皇上是王八蛋,结果被官府知道给判了个斩监侯。”

    “这人好大胆,敢骂皇上是王八蛋,他不是找死么!”

    杨植心想这哪是笑话,分明就是个傻蛋故事。

    “你说的没错,这人是找死,可问题是你知道朝廷给这人定的什么罪名吗?”

    “什么罪名?”

    “泄露朝廷机密!”

    “啊?”

    杨植一脸愕然,有些结巴:“少爷,这算什么机密啊?”

    “你说呢?”

    贾六坏笑一声,“少爷我要做中堂这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不然跟那家伙同罪。”

    .......

    吃完饭,贾六没再去皇城那边看吏部的捐纳榜,因为没有必要了。

    上午和珅是派人过来请他过去坐坐,但贾六不准备今天就去,而是想过段日子再说。

    不是他不想同把握住机会的和中堂拉近关系,加深印象,而是他觉得培养关系这种事不能急,得温水煮青蛙慢慢来,恰到好处那种。

    这上午知道消息,下午就过去,表现得未免有些急。

    再者,就他肚中那点货色能跟人家和中堂唠什么?

    别说五块钱的了,就五毛钱的也勉强。

    除非,把那下半本《论语》也给进修了。

    想着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干,贾六就寻思是不是带栓柱到外城逛逛,听说内务府同顺天府正在布置西华门到西直门的十几里长街,要搞成锦簇花团的盛世场景给老太太祝寿,想来应当热闹。

    正准备去时却突然想起没问老赵那拜唐阿考试内容呢。

    当下赶紧找他爹贾大全让他到都统衙门找老赵问问,别临上考场了还不知道考什么。

    “哎呀,你看爹这糊涂劲!”

    贾大全一拍脑袋赶紧去都统衙门找老赵问个明白,但这一去却直到天黑才回来,且喝得醉熏熏的。

    人还没进院子,大老远就听见酒嗝声和小曲了。

    到了门口,摇了摇,晃了晃,终是一屁股瘫坐在门框边。

    贾六直摇头,和杨植两人合力将酒鬼老爹抬进了客厅,又要杨植去弄碗醒酒的姜汤来。

    生生的硬灌了一大碗,贾大全方是有了些反应,迷迷糊糊中有些惊讶眼前怎么好几个儿子站着的。

    “爹,老赵说考什么?”贾六那个心急啊。

    “考...考经典和骑射,”

    还不错,贾大全意识尚能保存五分之一。

    “经典和骑射?”

    贾六蒙圈。

    “放,放心...爹给你办得妥妥的,连卷子都给你拿出来了...你知道么,爹为了你的前程花了多少银子么...”

    贾大全一边打着嗝喷着酒气,一边伸手在怀里摸了张皱巴巴的卷子来。

第二十七章 临阵必须要磨刀

    贾大全拿回的这张还真是拜唐阿考试的卷子,是他通过老赵的路子从档案库领催老郑处搞来的。

    说便宜也不便宜,十八两一份。

    但要说贵也算不上,毕竟同儿子前程相比,十八两买张卷子肯定划算。这要是科举的卷子,别说十八两,一万两说不定都有人抢。

    卷子其实也不是现出现印的,而是用的乾隆二十二年的老卷。

    为啥是老卷?

    来不及呗。

    按规定,满洲、蒙古八旗的拜唐阿考试是集中举行,而且必考国语(满语),所以满蒙十六旗的备补子弟要集中考经典。

    汉军八旗不需要考国语,由各旗都统衙门自行组织经典考试。骑射考试则同满蒙八旗子弟一样在德胜门的大校场进行。

    看上去汉军八旗这边经典考试特别宽松自由,实际是重视程度不同的区别。

    毕竟,一等拜唐阿九成半出自满蒙八旗,又半数会分在宫禁要害衙门,定等上面肯定要严加把关。

    武大郎似的身材,走路屁股一扭一扭那种,大字不会写一个的能在皇上面前出现?

    此次备补拜唐阿涉及太多因素,最主要的是太后万寿降恩,故而肯定要在太后万寿前把事情落实。

    前天军机处把恩旨下发二十四旗都统衙门,当时就着最迟五天便要将定等结果造册报军机处的大库,然后行分配。

    五天时间,又要考经典,又要组织骑射会考,还得把成绩给定等,各旗都统衙门能有时间精心出卷?

    而且拜唐阿考试又不像科举那么严厉,只要有考试资格就不存在考不上的问题,因此能应付就应付了。

    另外,经典部分只占考试总分的三成,大头是在骑射。

    如此一来,考卷外泄压根就不是事。

    甚至,贾大全都不是第一个买卷的,在他前面经老郑手流出去的卷子已经有十多份。

    几年甚至十几年一次的备补拜唐阿考试,可是管档案房最期盼的“盛事”。

    无它,油水太足。

    贾六对考试门道了解的肯定不是太多,不过通过老赵说的那些以及暗示,他也知道这次拜唐阿的考试就是走个过场。

    究竟能被定为几等,其实还是银子说了算。

    当然,表面功夫肯定要做足。

    于是,贾六赶紧让杨植将醉得舌头打结的老爹架回房睡觉,于油灯下开始阅卷。

    为何是阅而不是答?

    因为,不会。

    卷子难吗?

    不难!

    四书五经中最基本的东西,很多还类似填空题,如圣人说的上半句列在那,让考生写出下半句。

    第一道题目就是有朋自远方来,后面空白,让考生答。

    从上到下大概四十题左右,难度跟科举的童生试差不多,策论墨义什么的一概没有。

    就这卷子,显然出题人充分考虑到了八旗子弟德性。

    奈何,如此简单的题目贾六还是没法答,因为他进修的学问同四书五经教的大相径庭,纯属八杆子打不着,故而只能先阅了。

    一道道看过去,贾六只能答对三题。他不想找堆教材在那挨个扒(竖排从右到左看,属实吃神),只能连夜带着卷子去了大姐家。

    大姐贾娟家在汉军正红旗驻防的西直门区域,离贾六家住的崇文门有七八里。

    此时天色早黑,大街小巷却是灯火通明。

    一路过来,到处都是内务府和顺天府,还有礼部、工部衙门的人在忙碌着。为了太后八十万寿,朝廷上下可谓是来了次总动员,听说正式寿庆那天光外省和藩属各邦进呈的花车就有上百辆。

    最大的花车好几十匹马都拉不动。

    行走在粉饰一新盛世场景当中的贾六,却是步履坚定,毫无停顿。

    到大姐家时,大姐同大姐夫都已睡下。

    听到敲门声,再听是弟弟的声音,贾娟赶紧起床点灯开门。待弟弟把能补拜唐阿的事一说,贾娟二话不说把丈夫从被窝里给拽了出来。

    “拜唐阿的卷子?”

    披着棉袄的王志安接过小舅子递来的考卷,上下一扫后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种娃娃作的卷,你都不会?”

    “我...”

    贾六颇是尴尬。

    “他要会答还要你这姐夫做什么?站着干什么,快去给六子答卷啊。”贾娟让丈夫赶紧给答卷,又怕丈夫冷特意拿了个毯子盖在丈夫腿上。

    大姐家房子不大,成婚时就分了家,连厨房拢共两间半,所以没法腾出客厅,两口子睡东屋,两儿子睡西屋。

    “大宝、二宝都睡了?”

    贾六朝西屋瞄了眼,两外甥正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呢。

    这两个外甥一个八岁,一个七岁,正是狗都嫌的年纪,平时也最是爱粘狗也嫌的舅舅。这要是知道舅舅来了,肯定吵嚷起来不肯睡。

    贾娟问弟弟吃了没有,待知道弟弟还没吃饭忙去厨房下了碗面条。面条做好刚端上来,大姐夫王志安那边已经答卷完毕。

    “这种卷子都要我来答,真是大材小用。”王志安一脸无奈模样。

    贾娟呛了丈夫一句:“就你能,你能咋这么多年都考不上的?”

    “你懂什么,我这是怀才不遇,明珠蒙尘,考官有眼无珠...”王志安不服气的嘟囔。

    贾六忙道:“咱家学问最大的就属大姐夫了,我不找你找谁。”

    “嘿,那倒也是。”

    王志安笑了起来,让小舅子赶紧吃面。

    贾六哪有心思吃面,先是把大姐夫写好的卷子从上到下仔细看了遍,等墨迹干了后小心收在怀中。答案回去他还得好生背呢,总不能把这张卷直接交上去吧。

    等吃完面,贾六起身拍了拍肚子:“姐,姐夫,我先回去了...爹喝多了,我得回去照看些。”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

    “你等下。”

    贾娟叫住弟弟,从枕头下的一个荷包里摸出两张银票拿给弟弟。

    这两张银票一张是二十两的,一张是三十两的,是前天贾娟把陪嫁首饰卖掉得来的。

    “姐,不用,补拜唐阿花不了多少钱,爹说他能办。”虽说缺钱,可贾六这会肯定不能要啊。

    贾娟却不由分说的硬塞在弟弟怀里,有些心疼的看着弟弟道:“拜唐阿是花不了多少钱,可爹手里有几个钱?这银票你先拿着,补上拜唐阿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等你出息了,有钱了,再还给姐姐就是。”

    “这...”

    贾六下意识朝大姐夫王志安看去,他知道大姐虽当着家,但拿钱贴补娘家这事总得大姐夫认可才行。

    “你看我干什么?这钱是你姐的陪嫁,又不是我给的,你拿着就是。”

    王志安看了眼突然知道学好上进的小舅子,轻轻点了点头道:“等补上拜唐阿,不管分在哪,你都要好生当差,千万别好高骛远,也别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更加不能同从前一样与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往后要知道攒钱,等明年再叫你姐给说门亲事,往后也算出息了...”

    贾六回去的路上,大姐夫的絮叨声犹如在耳边。

    这位大姐夫为人是迂腐了些,但心眼却是好的,贾六寻思以后若能发达,肯定要提携下这位不得志的大姐夫。

    不过卷子是解决了,骑射怎么办?

    马,贾六是会骑的,虽说不太娴熟,但绕着校场奔两圈肯定没问题。

    这就把骑射的骑分拿到手。

    射,贾六却不会,打出生到现在他连弓都没摸过。

    所以,真正的短板在此。

    一等拜唐阿贾六是不想的,根本没他份,但他也没兴趣去内务府给爱新觉罗家打杂。

    至于到边区去混个六七品武职也不太乐意,一是离权力中心太远,二是晋升前途也有限,除非撞了狗屎运,否则往上升的空间基本等于零。

    要不然旗内怎么会把去边区定成四等呢。

    所以,他必须给自己争取个二等。

    不管是在汉军正蓝旗都统衙门下面跑腿,还是外放满城都可以,因为贾六需要的不是一份差事,而是拜唐阿这个能买官打折的身份。

    如此,骑射这个占大头的拿分项,他肯定要积极争取了。

    只不知道乾隆是怎么痴迷骑射的,明明清军这会的军事装备以枪炮为主,不管是征准部、回部,还是同缅甸打的那几仗,清军的枪炮都发挥了巨大作用。

    而且清军的敌人准噶尔、缅甸、安南包括现在金川的番兵也都装备大量洋枪洋炮,可以说如今的战争打的就是枪炮,满洲军队过去引以为荣的骑射本领已经落后,适应不了新形势下的战场需要。

    偏乾隆明知枪炮厉害,而且很多年前就通过粘杆处和前线将领奏报,知道有大量西洋枪炮手在给与大清敌对的国家充当雇佣兵,如准噶尔军队中的瑞典雇佣兵,缅甸军队中的英法雇佣兵。

    所以,乾隆应当顺应时代潮流,积极推进枪炮改革,使清军战斗力不断提高,而不是反其道行之,搞什么骑射国语,强制八旗必须把骑射重新发扬光大,甚至连备补拜唐阿都要考骑射,这不是开历史倒车么?

    贾六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乾隆是怎么想的。

    清军的强大可是同样能起到防汉作用的,何必非要扼制枪炮发展呢。

    不过人家是皇帝,贾六也只能认了。

    考就考吧,会射还是不会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射。

    第二天一大早,贾六就找到了酒醒的老爹,提出要找把弓练练射箭。

第二十八章 征程,从现在开始

    临阵磨刀,好过不磨。

    贾六知道这会他就是练上天去,也不可能成为拉弓好手,但是练个架子也行啊。

    以他对八旗子弟的了解,架子货应该能挤掉不少竞争者。

    当然,前提是建立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基础上。

    就是不知道大全这次到底给老赵他们送了多少钱。

    “你要练弓?”

    脑袋还有些微疼的贾大全吃惊的望着已经是一身短打装束的儿子。

    “经典是没问题了,不过还要考骑射,儿子寻思从前没练过,万一上场连弓都拉不开不是叫人笑话么。”

    命运总是会垂青多一点准备的人。

    贾六对此,坚信不疑。

    不想贾大全却哂道:“那弓有啥好练的,放心吧,爹昨天给你打点过了,到时你上场亮个相就成,费那功夫做什么。”

    这事大全没瞎说,昨天酒桌上老郑和老赵给他拍过胸膊的。而且为了儿子能考上二等拜唐阿,他已经花出去三十多两了。

    今天还得去打点另外几人,估摸连送带吃饭喝酒什么的怎么也得二十两,这么一算前前后后就砸进去五十两,顶他家半年收入了。

    要是事还不能成,简直就没天理了。

    但话说回来,儿子真能补上二等拜唐阿,就是再花几十两贾大全也不带皱眉头的。

    这世上,哪有当爹的真不疼自个儿子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一想到儿子懂事了,孝顺了,肯上进了,贾大全那酒喝得都比从前顺口,尿完了都不用再抖三下。

    “行了,回屋再睡个回笼觉去,栓柱说你昨天晚上又熬夜了?”望着儿子明显有些泛红的眼眶,贾大全心里不免有些心疼。

    贾六笑着摇摇头,道:“没熬夜,就是把卷子的答案都背了下来。”

    “嗯,”

    贾大全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爹当年要是有你这份上进心,咱家也不至于混成如今这样。”

    这话带了些自嘲,不过也是事实。

    当年贾大全在旗里任过正四品的佐领,结果因为害怕跟兆惠去回部打仗送命,硬生生把前途给毁了。

    现在想来,能不后悔?

    说什么当官太苦太累,不及闲人自在,不过是他的自我安慰而矣。

    不说别的,要是他仍在旗内当着官,那新上任的副都统福长安能随随便便就将他贾家丢进出旗名单?

    “爹,我还是练练吧,咱家老太爷当年可是武将出身,我这个做重孙的总不能让他老人家跟着丢人吧。”

    贾六非要练练大弓,就跟前世开车一样,方向盘拿在手中那心才踏实。

    即便是走个过场,可形式主义的前提是得有形式啊。

    弯弓射大雕,必须先弯弓。

    “那成,”

    贾大全急着去见老郑介绍的印房马章京,为儿子这事把路彻底铺实,所以见儿子一心要练练便去库房捣鼓了一阵,然后拿着一把用油皮纸包裹的长形物走了出来。

    解开最外面的油皮纸后,露出一把长弓来,无论是弓柄还是弓弦都用丝绸裹得紧紧。

    扔在一边的油皮纸上积满了灰尘,不知放了多少年。

    “这弓是爹当年用过的,算起来都十来年没碰它喽。”看着昔年自己时常用来打兔子的弓箭,贾大全内心也是一阵唏嘘。

    岁月不饶人,这一晃他都五十开外。

    贾家能不能重振门风,还真得靠这个转了性子努力上进的宝贝儿子了。

    见儿子伸手要拉弓,贾大全忙说了句:“这可是八力弓,你小心些。”

    贾六不知道八力是什么意思,反正拉起来特别吃力,好在咬牙坚持倒也能将弦拉满,就是只能坚持那么两三秒就得松了。

    贾大全见状点了点头,头次拉弓都这样,继而叮嘱儿子试试就行,千万别累着自己,要不然明天胳膊肯定酸疼,误了拜唐阿考试就麻烦了。

    “知道了,爹!”

    走时,贾大全还不忘叫杨植把大黑马喂好,多给些豆料,骑射考试时还得大黑马一同上场。

    别到时人全部准备好了,这畜生却犯了事。

    等他爹走后,贾六就提着弓在院子里转悠,然后让杨植从马厩里找了块木板用绳子挂在了家里那棵老槐树上。

    回屋拿沾了墨汁的毛笔在木板上画了个大大的圆形,又在圆形里再画两个小圆后,一个简易靶子便算完成。

    “栓柱,看好了,少爷我要射箭了!”

    贾六大喝一声,运气蓄力。

    杨植从刚才站的地方直接跑到马厩,距离怕有好几丈。

    已经憋足劲将弓弦拉满的贾六顾不上骂栓柱没义气,右手拇指同食指已然“叭”的一松,继而就听“嗖”的一声,弦上的长箭向槐树笔直飞去。

    电闪雷鸣间,主仆二人的眼睛都是睁得大大,好像同时被暂停般。

    快进之后,木板上面没有传来贾六要听的声音。

    除了在微风作用下稍稍荡了一荡,木板几乎可以说是纹丝不动。

    箭呢?

    贾六定睛一瞧,射出去的箭竟然插在离木板有好几尺远的左前方砖墙上。

    没中不要紧,贾六一点不泄气,一回生二回熟嘛,世上哪有天生的神箭手。

    结果又瞄了几箭,还是无一中靶,胳膊也给弄得挺无力。

    “少爷,我看还是别练了,我看着都心疼...老爷不是说了么,咱上场亮个相就成...”杨植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

    贾六真的很想一鸣惊人,但事实告诉他,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射箭的料。

    比如,他。

    最终,在又是几箭脱靶的打击下,贾六放弃挣扎。

    因为,他要保存实力。

    天黑后,贾大全又一次喝得醉熏熏回来,经过胡同口时还把人家腌咸菜的坛子给踢倒了两个。

    好在没人瞧见。

    相比昨天,今天当爹的意识要清醒得多,一边用针剔着牙缝一边告诉儿子明天尽管放心去考,都统衙门上下都打点到位了,贾家这回不出个拜唐阿他都不好意思见列祖列宗。

    “明天就要考?这么快的?”

    贾六朝东边第四间屋子瞧了眼,贾家的列祖列宗像都挂在里面。

    “早点考不就早点补上了?六子,你可得给爹涨脸啊...”

    贾大全说上午在都统衙门考经典,下午去德胜门考骑射,让贾六早点吃饭早点休息,免得明天早上误了事。

    又问今天弓练得如何,贾六吱唔说反正不会给他丢人。

    “那就好,那就好,咱家以后就指着你了。”

    说话间,贾大全摸了摸儿子光秃秃的前额,眼中竟是有泪水流出。

    同杨植一起将爹又弄进屋中睡觉后,贾六一个人来到院中没有一片叶子的老槐树下,仰望星空。

    深秋的夜空,显得那么空旷。

    明天,是他贾六人生真正的开始。

    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

    一切,只需尽力便好。

    院墙外胡同挂起的一排灯笼,让槐树下贾六的身影在地上显得那么高大。

第二十九章 好汉第一把卷交

    第二天,东方还没有发白,杨植就将早饭做好来叫少爷起床了。

    难得早起的贾大全也是早早起了,帮着给儿子准备去考试用的笔墨,以及骑射需要的用具。

    笔墨倒是次要,骑射用的马鞍什么的可得上心,不然出了事可是要受伤的。

    听到外面动静,贾六连忙起床穿衣。一番洗刷后,坐下吃早饭。

    贾大全却没吃,而是拿着放大镜专心致志的翻看《时宪书》。

    《时宪书》就是皇历,据说是一百年前洋和尚汤若望给大清编的历书(农历)。因避本朝乾隆名讳,更名叫《时宪书》。

    起初《时宪书》上就是以历法排列年月日和气节,以供朝廷和百姓参考用以指导农事。但经百年发展演变,如今倒是成了民间选择黄道吉日的唯一标准。

    街边相面算命的可谓是人手一册。

    “宜动土开业,订盟纳彩,不错不错,是个好日子,也是好兆头!”

    贾大全很是高兴的放下历书,坐下一边喝粥一边关切的问儿子还有什么地方没准备的,要是有赶紧说他好马上去办,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总之,颇为絮叨,不考试的比考试的还要紧张。

    样子很像贾六前世送子女高考的父母

    “爹,该备的都备了,你放心好了。”

    贾六笑着给他爹又盛了碗粥。

    汉军八旗的经典考试是在本旗都统衙门考,衙门那边都打点好了,贾大全不准备送儿子去都统衙门考试,而是叫杨植去请两个姑奶奶家来,说是晚上得张罗一桌丰盛的酒菜好庆祝儿子考上备唐阿。

    他自己则准备去贾家另两房通知一下,那两房可能还不知道贾家不用出旗的事,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呢。

    关系再是不好,总是一个老太爷传下来的嘛。

    老二大忠那里也要去,上次听儿子说二叔很想出旗,虽人各有志,但能不出旗就不出旗!

    因此,贾大全得劝劝大忠,免得这个弟弟脑子不开窍非要出旗。

    要是老二家真出了旗,以后兄弟俩一个是旗人,一个是汉人,多别扭啊。

    经典考试的具体时间是辰时三刻后(九点左右),时间尚早。

    吃完饭的贾六看了下他爹同栓柱给自己准备的用具,就在院中闲坐顺便再看看大姐夫给答的卷。

    圣人曰:温故而知新。

    倒想再拉两弓,奈何胳膊真的有些酸疼,为免下午骑射考试发挥失常,唬不了人,只得息了文武要双全的心思。

    等会考试贾六直接去就好了,下午倒是要杨植陪着一起去,因为骑射考试需要各家子弟自备马匹,弓箭倒不需要。

    差不多到点的时候,在爹同栓柱殷切期望目光下,贾六动身出发。

    “六子,”

    贾大全想最后再跟儿子交待几句,可又实在没什么可交待的,只得握紧右拳在虚空中狠狠砸了下。

    大概意思是努力加油。

    “少爷,顺其自然,不要太为难自己。”

    栓柱的话让贾六心中感动,很想踢他一脚。

    胡同内有听到备补拜唐阿风声的邻居瞅着贾六出来,倚在门边笑道:“六子,可得好生考,别给咱西柳胡同丢人噢。”

    “得嘞,三大爷您放心就是!”

    “四爷,您吉祥!”

    “五婶,您慢着点!”

    “......”

    胡同内满是贾六的谦逊和客套声,不少邻居前面满脸堆笑,头一转就好奇的问边上人贾家那浑小子怎么变了人似的。

    有不少即将要出旗的邻居无比羡慕的看着站在院子门口的贾大全:真是天上掉馅饼,不用出旗不说还能补个备唐阿,这算什么事!

    不是说他贾家老太爷叫皇上钦定为贰臣了么,怎的贰臣之后还有这福份的?

    要说当汉奸,他家老太爷是汉奸,我家老太爷就不是汉奸了么!

    都是汉奸后人,怎么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朝廷,不公。

    .......

    满城跟外城一样市井气息都很足,街上人来人往,加之大街小巷因为太后万寿装饰一新,一眼望去那真是叫赏心悦目,热闹非凡。

    不过,贾六连多看一眼都舍不得。

    到都统衙门时,就见有十几个人正在边上的石狮子旁闲聊着,看年纪都是二十左右,不用说准是来参加经典考试的汉军正蓝旗子弟。

    让贾六愕然的是,其中竟然有两个手里还提着鸟笼,那样子好像不是来考试而是来玩似的。

    这次备补拜唐阿本来是只限被钦定为贰臣的那些国初在旗官员之后,但旨意到了军机处后又被建议将范围扩大,在旗现任六品以上及侯补五品以上官员子弟符合条件都可备补。

    如此一来,汉军正蓝旗本来够资格入补的只有十多人,现在却多了一倍足有三十四人。

    “东阁,你来了啊。”

    人群中一个正在和周围人说话的年轻人看到贾六,忙挥手打了招呼。

    这人就是小时候同贾六一起上过旗学,后来又一块走上鬼混日子的常秉忠。

    常秉忠的太爷爷常进功原来是明朝的副将,曾随贝勒博洛征浙江,先后做过浙江提督、水师总兵、广东水师提督。

    任上,常进功多次击败台湾郑军,恩授抬入汉军正蓝旗,还得了个“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的世爵。

    对宗室以外有功官员的爵位封赏,清廷以云骑尉为基础,叫半个前程。

    得两个云骑尉就能晋为正四品的骑都尉。

    骑都尉再加封一个云骑尉,就叫“骑都尉兼一个云骑尉”,再得一个云骑尉就能晋爵为三品的三等轻车都尉。

    以此类推,共二十七等,直到一等公。

    一等公也是除宗室以外清廷官员所能获得的最高封赏,堪称位极人臣。

    和珅便是一等公。

    常秉忠的爹尚在,这会他家的世爵和前程还没着落在他头上,故而这小子跟贾六一样属于无差事、无世爵的“侯补贵族”。

    “这阵你干什么去了,怎的不来找我玩?”

    常秉忠比贾六大两岁,当初也是他拉着才十四岁的贾六去的前门胡同,从而让贾六一失足成千古恨,此后再也不知上进,成为彻底的纨绔子弟。

    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后,贾六四下看了看,有的人他认识,有的人不认识,或者说和他从前的朋友圈没有交错。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几个人,都是清一色的二十岁左右旗人子弟。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三十多个备补子弟各有认识的人,很快就形成几个圈子在那大声说笑着,浑然没有考试前应该有的紧张气氛。

    没一会,那两只被主人提过来的小鸟成了人群最为惹目的存在,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也去逗了会鸟的常秉忠突然想什么,忙从人群中出来将贾六偷偷拉到一边,悄声问他:“你爹打点过没?要是没卷子,我这有,你赶紧看看。”

    到底是狐朋狗友感情深,贾六大为领情,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有了卷子,答案也请人做好了。

    “那就好,这回你我兄弟怎么也要考个二等,不然白瞎了我爹的十两银子。”

    “十两?”

    “怎么?”

    “没什么。”

    贾六无语,卖人家十两,卖他贾家要十八两,这整整近一倍的差价。

    看样子他爹贾大全在旗里混得真不怎么样,那老赵看着厚道内则也奸诈,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骂老赵不地道时,有个小子嚷了起来:“怎么还不考,小爷我中午还有饭局咧!”

    “吵什么!”

    衙门里走出几个胸前绣着犀牛和海马补子的官员,其中一人正是赵国栋。

    几个官员出来立时震住了一帮备补子弟,先前叫嚷还不考试的小子也乖乖的闭了嘴,看来还知道好歹。

    “人都到齐了吧?要是齐了就开始吧。”说话的是档案库的领催郑三立。

    “好。”

    管户口房的赵国栋拿着本名册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眼下面一众备补子弟,便开始挨个叫起名来,叫到贾六时还特意朝他微微点头。

    点完名后,贾六他们便被要求进入都统衙门,然后被带到了内中一座院子,里面大概就是考场。

    在门口等待时,贾六认为可能会把人分在不同的考场,并有专门监考的。没想随后连他在内的三十来人竟被直接带到了一间大房中。

    屋中没有隔断遮挡,就同个大教室般,两人一张桌子,一条凳子。

    除了两个给发卷子的笔贴式,考官就一人,听常秉忠说是印房的马章京。

    印象中的考试场景同眼前对比形成的强烈落差感,让贾六着实有些不适应。

    但很快调整状态,拿到卷子后立即紧张看题,他是担心老爹贾大全别花钱买了张废卷、假卷,那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了。

    幸运的是,老赵他们心没黑透。

    卷子,是真的!

    暗松了口气的贾六赶紧磨墨,拿起毛笔在空白的卷子最右侧,从上往下写自己的名字,以及隶哪个旗哪个参领哪个佐领,还有曾祖、祖父、父亲的名字。

    这些是绝不能有错的,并且不能出现清廷历代皇帝名讳,敢把弘和历写出来,答得再好也得判不及格。

    检查没错后,贾六正准备提笔将答案一一写上,并确保字迹工整,不能在卷上流有墨点时,却愕然发现坐在前面的常秉忠已经起身,向那监考的马章京说要交卷。

    贾六一怔,这小子傻了不成,这才刚开考啊!

    然而傻眼的却是他,那老马竟然真的将常秉忠的卷子收了,扫了一眼后还不住点头:“答得不错,判甲等。”

    “谢大人!”

    常秉忠忙躬身感谢,然后被笔贴式领了出去。

    贾六脸抽了抽,他前面那张空桌上,还摆着一张空白的卷子,以及连盒都没打开的笔墨。

第三十章 说你几等就几等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更倾向胆大的人。

    汉军正蓝旗拜唐阿经典考试第一个甲等,在开考后十个呼吸出炉了。

    “第三参领第四佐领常秉忠,经典试甲等!”

    笔贴式再报声让贾六意识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绝不是荒诞,而是真实发生的现实。

    同时确信,这真是一个能让他大展身手的时代。

    因为,只要有钱就行。

    有了第一个英雄,很快,第二、第三个英雄出现了。

    “第二参领第一佐领舒文庆请求交卷!”

    “第四参领第六佐领牛万江请求交卷!”

    坐在椅子上的老马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依旧同刚才一样接过卷子,粗看一眼后便给出甲等的判绩。

    眨眼间,八人交了卷子。

    一个身材略为矮小的笔贴式负责将桌上的空白卷子一一收起,并认真的叠好,因为这些卷子要继续放回库房,将来还用得着。

    堂皇舞弊至此,着是让贾六大开眼界。

    不过别人是别人,他是他。

    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出对规则(领导)的绝对尊重,是他前世总结的“三个绝对”原则之一。

    另两个原则一个是对群众要足够热情,绝对不能让群众对他们的工作产生误解。

    另一个是千万别不懂装懂,有什么不明白的,弄不清楚的绝对不要擅做主张,必须请示汇报。

    考试就是考试,哪怕老马背后收了在座所有人的银子,但只要他是考官,那作为考生的贾六就得扮演好考生这个角色。

    如常秉忠这般自恃已经打点过就不顾规矩开场就交卷,显然人情世故历练不够,是对印房马章京大人的不尊重。

    贾六不能犯这错误,哪怕这错误丝毫不会影响这次备补拜唐阿的考试。

    事实证明,在三人开场交卷后,老马曾抬头环顾了余下的一众备补子弟,微微点了点头。

    贾六这边心无旁鹭,好生回忆了下大姐夫给答的题后,便认真开始答卷。

    其余那些没有交卷的备补子弟也都在认真答题,有的人明明手中有现成做好的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那装作认真答题的样子。

    当然,直接将答案放在桌上公然抄写的不在少数,对此,那两位“站监”笔贴式视若无睹。

    个子高的那位还体贴的将一人掉在地上的答案捡起,轻轻放回桌上,顺手叩了叩,微微点头,不知是说你没有提前交卷很好,还是说你这个答案都对。

    早就将大姐夫写的答案背熟的贾六,没用太长时间就写好了卷子,之后悄悄抬头看向前面坐着的老马,发现对方正聚精会神的拿着一份报纸在看,时不时的还从旁边桌子上拿起茶碗喝上那么一口。

    这份报纸真就是贾六认知的报纸,官方名称叫“宫文书”,由军处机设在东华门的抄写房负责编辑、印刷、发行。

    宫文书上除印有最近的朝堂政事和皇帝谕旨外,也会刊登一些可以公开的大臣奏折。由于字数较多分正反两面,所以多在傍晚印刷于次日发行。

    不同于邸报面对天下人,宫文书只供在京大小衙门官员,另外就是外城的那些各省会馆。

    不管哪个年头,为官者都要及时掌握高层的最新指示及朝堂最新动向,这样才能从中捕捉各式机会。

    当然,对老马这个快六十还是个正五品的印房章京而言,机会不机会的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打发时间。

    又过了约摸一柱香时间后,终于有人坐不住开始交卷了。

    贾六不着急,等到交了有一半后,他才起身将卷子送到老马面前的桌上,恭敬垂立一边。

    原以为老马会跟先前一样看一眼卷子再给出定等,没想这次老马看都不看,直接挥手道:“甲等,出去侯着吧。”

    贾六愣了下赶紧躬身感谢,轻步走到屋外。

    心里有点失落,他的字是很漂亮的。

    前世为了练好毛笔字,贾六可是特意拜了单位马副局长当老师,光学费前后数年就交了好几万。

    结果这么好的字,人老马看都不看,贾六心里如何不空落,不过好歹也给了甲等,这让他又高兴起来。

    然而贾六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发现不管是他前面出来的,还是后面出来的,老马给的都是甲等判绩。

    三十四人,三十四个甲等。

    贾六想骂娘的心思都有了,大家经典考试成绩要都是甲等,万一骑射同样也给甲等的话,这二三四等拜唐阿要怎么定?

    总不可能因为大家都给了钱,就全定成二等吧。

    “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的?考砸了?”去茅房回来的常秉忠见贾六脸色不好看,还以为他卷子出了什么问题。

    贾六闷声道:“同你一样甲等。”

    常秉忠奇怪了:“那你拉着个脸干什么?”

    贾六嘴一撇:“大家都是甲等。”

    “对啊,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

    常秉忠一脸不解。

    无奈,贾六只好再次强调:“我是说,大家都是甲等!”

    “对啊,怎么了?”

    常秉忠依旧一脸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

    贾六懒得跟这位心大的狗友再说下去。

    他担心这三十三人中万一有几个瞎猫碰上死耗子,骑射比自己优秀的话,那他就有可能定不上二等拜唐阿。

    因此寻思是不是中午回去跟老爹商量一下,再给负责骑射考试的人塞点银子,用加钱的办法成为真正的赢家,正想着呢,就见赵国栋同两个官员走了进来。

    贾六就站在院子口,赵国栋还特意又跟他点了点头,然后同另外两人走进正在收拾考卷的屋子中。

    不一会,有个笔贴式出来喊了一声:“考生都过来!”

    众人忙涌了过去。

    “经典考试结束了,等会有人领你们去德胜门校场,到地方后不要乱跑,不然误了骑射考试莫要埋怨。”

    这笔贴式刚说完,一众备补子弟“哄”的一声就炸了窝,有人当时就问了:“不是说下午才去德胜门考骑射的么,怎么现在就要去了。”

    笔贴式道:“刚接到军机处的通知,满蒙汉二十四旗要统一考试,全集中在下午考来不及,所以我们汉军八旗要提前进场。”

    “提前进场,我们的马怎么办?”

    “对啊,我们的马都在家里呢。”

    “午饭怎么办?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考试啊。”

    “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带鸟来了。”

    “......”

    乱哄哄的。

    那笔贴式可能也不太清楚具体安排,忙进去问了下,出来告诉众人说考试时会有专门马匹供大家考试,另外到了校场也会安排吃的。

    听了这话,一众备补子弟方才不吭声。

    “提前考就提前考吧,反正都要考。”常秉忠一脸无所谓。

    贾六也无所谓,他现在担心的是骑射万一也都是甲等怎么办,有心想找老赵问问,但对方在屋里同马章京说事一直没出来。

    很快,就有人过来将一众备补子弟带到了都统衙门大门口。

    途中,贾六看到一群工匠正在用绳子放倒一座树立了怕有上百年的岳飞像,旁边有一具崭新的关圣像。

    显是要用关圣像替换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岳飞像。

    回到大门口后,贾六看到有五六辆马车已经停在那了,看样子是供他们这些备补子弟前往德胜门校场的。

    台阶上,有几个三四品的都统衙门官员在那低声说着些什么,看到一众从偏门出来的备补子弟,这些官员扫了一眼就扭过头去继续小声讨论着什么。

    经过台阶旁时,贾六好像听到什么金川,都统大人什么的。

    因为几个三四品官员在,众人都不敢说话,低头走到马车旁。有马册房的人数了数人头后,便要安排众人上车。

    这时却听胡同口传来蹄声,继而就见十几骑纵马奔来。

    “吁!”

    至衙门口,为首一头戴二品珊瑚顶戴,身穿狮子补服的年轻人勒缰止马,身后尽是清一色身穿黄马褂的侍卫。

    未等那年轻人翻身下马,台阶上的官员便是“叭叭”双袖交叉一甩,继而左膝前屈,右腿后弯,齐道:“参见福都统!”

    “参见福都统!”

    衙门口当值兵丁亦是清一色单膝屈地,弯腰行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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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得加钱介绍:
贾六义愤填膺,振臂高呼:“我家老太爷为大清流过血,流过泪,你大清怎么能说我贾家是贰臣之后呢!”
为了祖上名誉,贾六奋发图强,变卖家产四处买官,准备为老太爷平反,没想到买到最后,大清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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