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王爷就是朝廷!
保宁弃暗投明,幡然悔悟毅然决然重新投回朝廷的怀抱。
原因有二。
一是睿亲王待人真诚,给的够多;
二是他发现自己的门禁条刷不开安保森严的几道门卡。
事实就是保宁提心吊胆打会议厅出来准备回到驻地,甚至打算连夜飞奔回西安向总督大人密报时,有名军官带领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直接问了他一句:“总兵大人难道真要自绝于朝廷吗!”
看了看四下的刀斧手,保宁立时想明白了,于是赶紧回来向睿亲王表示他拥戴朝廷的真心以及决心。
无关于气节,也无关于背叛,就是个审时度势的选择。
总督大人对他再有大恩,在小命不保面前,他保宁有点私心也很正常。
四十八人都拿钱了。
一切,皆大欢喜。
整个会场内外洋溢着快活、团结的气息。
“散财真君”贾六很满意这种和谐气氛,他就不喜欢打打杀杀,要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和谐,大清的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诚如他多次对左右工作人员强调的:“要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钱是个好东西,但不流通出去,就不是个东西。
三十万两收买陕甘绿营校级以上军官,再拿十万两安抚住校级以下军官,二十万两恩赏下基层士兵,今后陕甘绿营工资也对等湖北新军,同时大力开展共进会活动,不着声色的进行军官轮调轮训,几板斧下来,大清绿营第一王牌军不姓贾,也得姓贾。
相关配套方案都已出台,就等下一步落实。
光给钱是不足以统一陕甘绿营思想基础的,也不足以让这支王牌军成为继索伦之后的又一打手急先锋。
会议继续。
在纪副主任引导性的主持下,一个问题摆在了陕甘绿营校级以上军官面前。
那就是陕甘总督同抚远大将军王谁更能代表朝廷。
答桉是异口同声的。
当然是睿亲王代表朝廷了。
“末将以为忠于睿亲王就是忠于朝廷!”
兴汉镇副将曹大华的总结简短却充满力量,将这句话再浓缩一下,便是睿亲王等于朝廷。
进而往深层次方向推演——反对睿亲王就是反对大清!
“对,忠于王爷就是忠于朝廷!”
在三名共进会成员的带领下,陕甘绿营众多将左齐致起立,向年轻的睿亲王投以最忠诚的目光。
会议进行到这一步,可以说初步达到了贾六的预期。
不管这帮人中有多少人口是心非,起码形式上完成了统一。
如果连形式都没有,何谈实质内容呢。
“既然尔等对此有清晰认识,那本王就讲几句,”
心情大好的贾六准备进一步统一思想,并落实陕甘绿营整顿工作发表几点意见,这时那延绥镇总兵何元卿却突然举手报告:“王爷,末将要揭发检举!”
“噢?”
贾六眉头一挑,“揭发何人,检举何人?”
“末将揭发的正是那不忠不孝、大奸似忠的陕甘总督勒尔谨!”
但听何总兵义愤填膺说那勒尔谨曾在三年前挪用延绥镇饷银四万余两,目的只是为了重修那骊山华清池,修好之后也不对外开放,完全作为他总督大人私人享乐所在。
“挪用军费,他勒尔谨好大的胆子!”
贾六有些激动,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挪用军饷之人。
这种人上对不起朝廷,中对不起官兵,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当下表示此事他一定要上折子弹劾。
没想到何元卿还要继续揭发,说那勒尔谨在担任陕甘总督期间,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多次为其亲戚谋取利益,并非法收受他人巨额财物。
延绥镇大大小小的工程项目,几乎都落在他勒尔谨的亲戚手中。
“不仅报价比市场价高出一大半,工程质量也是极差,以次充好...本镇官兵采购的棉衣里根本不是棉花,就是芦苇花子,为此去年冬天我镇官兵冻死六人,冻伤数十人...”
何元卿越说越气,称自己曾多次找到勒尔谨反应情况,可每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当真是上告无门。
听得睿亲王气得一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原以为勒尔谨只是跋扈贪财,未想此人竟然可以目无王法到这种程度,当真是该杀!”
不想这掌力道过大,导致大公鸡碗“吱熘”一下滚落地面。
把个边上紧盯的纪副主任眼都看直了。
还好,这碗质量结实。
落地之后竟是没有破碎,只在那转了几圈。
贾六也是一惊,下意识伸出左脚用脚尖将大公鸡碗给踩住。
这边兴汉镇总兵张大经见何元卿揭发总督,心中顿明姓何的是在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寻思总督大人的大腿再怎么着也比不上大将军王的腰,所以赶紧也跟着开炮。
说勒尔谨滥用职权,致使朝廷利益受到重大损失,比如兴汉镇官兵使用的火铳质量堪忧,直接导致官兵在金川与番贼对敌时屡屡发生炸铳事件。
又说前年勒尔谨向他私人索要白银七千两,他本人迫于无奈,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满足勒尔谨的贪欲胃口。
说到这,张大经面上有愧疚之意,显然是对自己没能坚持原则感到不好意思。
好在睿亲王对此事感同身受,摆手道:“此事非你之错,无须自责,官大一级压死人嘛。”
两位总兵大人带头检举揭发总督,下面人跟得到信号似的,纷纷述说这几年勒尔谨任职总督期间干的贪赃枉法之事。
延绥镇副将马三更说勒尔谨公然包庇前甘肃布政使王亶望,而那王亶望在甘肃一直向朝廷谎报灾情,明明境内雨水充足,偏说久旱无雨,借此骗取朝廷财政救灾款,还在甘肃大肆卖捐什么的。
贾六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色,轻咳一声问那马三更:“甘肃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回王爷话,末将老家就是兰州的,对那帮贪官污吏的所作所为,末将是知道的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马三更一脸痛恨状。
边上纪副主任见状,随口说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报?又为何不告?”
“报?”
马三更苦笑一声:“纪大人,末将只是区区副将,往哪里报,又往哪里告。”
“睿亲王爱民如子,最是痛恨贪官污吏,你马三更若真有为民请命的胆量,王爷当为你做主。”
纪副主任心想你这傻子,眼前唯一能代表朝廷的睿亲王不在这么!
你还等什么?
赶紧告啊!
正好让王爷顺着这条线把甘肃官场连带陕西官场一窝端,彻底摆平西北。
贾六朝多嘴的老纪看了眼,真想一吊子把他抽死:干你娘,甘肃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是老子教他们干的么!
第八百零六章 自绝于大清!
甘肃的事情,虽说马三更讲的很吓人,但实际情况贾六还是有数的。
远远谈不上祸国殃民,最多就是一个欺骗朝廷。
说起来,他个人比较欣赏前甘肃布政、现浙江巡抚王亶望,一来这人够坦率,第一次见面就道出“做官就是做生意”的真谛。
搁一般省级官员,哪个敢把这真话讲出来?
其次,老王干的那些事跟祸害百姓没有关系,就是有,也不多。
诚如当年酒席上老王那句大实话:“穷人,能有几个钱?从他们身上榨油水,一挣不到几个,二来还落个骂名,实在是不值当。所以我做官就一个原则,要弄就弄有钱人的。”
在这一原则下,老王在甘肃从事的买卖主要针对的就是有钱人,或者说有需求的客户。
搞有钱人风险比搞穷人要小的多,因为有钱人顾虑太多,他们对于官员的畏惧远比穷人要大的多。
哪怕受了骗,挨了欺负,也是能忍就忍,不到破家灭门,他们多半是不会铤而走险的。
“咱们当官的宁得罪百个富人,莫得罪一个穷人。”
王亶望总结出来的这个道理,贾六认为应该归纳于真理一类。
当官的但凡能把这个真理完全领会,那他再差也是个青天老爷。
可惜,世上当官的往往领悟不了这个道理,反其道而行之,结果就是丢官去命。
贾六庆幸自己是完全掌握这个真理的,所以他才能有今天的高位。
马三更反应的情况无非是甘肃米捐和谎报灾情。
捐监说白了就是批发文凭。
手上有两钱,又想镀个金的,便到王大人这里买文凭,本质上各取所需,没什么好诟病的。
后世不也有好多有钱的土包子跑名牌大学上个培训班,拿个商学院毕业证书么。
在职的大小干部也弄个函授文凭呢。
课也不上,文凭怎么来的?
上下五千年,一个道理。
往大了说,这也是大清国策,朝廷自个光明正大的卖官卖爵,凭什么不许下面人也卖呢。
别的不说,要是批判老王卖文凭,那公然和吏部尚书阿思哈勾结,把大清官都卖到乾隆五十六年的睿亲王,又是什么货色?
作为一丘之貉,贾六当然不能因为马三更的告状,就要启动对甘肃官场的大调查。
一来,他才刚刚对陕甘绿营动手,哪有时间和精力把手伸到甘肃去。
二来,王亶望这个浙江巡抚是目前贾六在东南的唯一合作伙伴。
所以甘肃的桉子要是事发,必然牵连这个东南小伙伴。
还指着老王在杭州发出响应睿亲王篡位的艳电,怎么可能把人给拱了呢。
至于王亶望谎报灾情骗取户部补助款,也是可大可小。
你不骗,这补助款照样也用不到实处去。
没甘肃,就没山西、福建、江苏了?
大清就一个王亶望?
纪副主任完全不了解背后的隐情,张口就来,竟想借机掀起大桉,良心大大滴坏了。
还真有点坏。
纪副主任觉得自己这个兵部侍郎完全有资格接替勒尔谨,成为大清的督抚重臣,这样一来能更好的为王爷服务,二来也能光宗耀祖嘛。
真叫他如了愿,湖广总督加陕甘总督、直隶总督,天下九大封疆三分之一都甘愿拜在睿亲王裤衩下,也是盛景一桩。
只是进步的心是好的,就是没用在对的地方。
尤其是他压根没做过调查研究,这下好了,一下就从王爷心目中的内廷股肱重新变回了娼优之辈。
察觉到王爷似乎对他有所不满,纪副主任不禁暗凛,细细挼了挼,却没发现自己哪里说错了,不禁狐疑难道王爷在甘肃有亲戚朋友涉桉了?
不应该吧,从王爷的履历上来看,他老人家并没有在陕甘为官的经历,因此纪副主任排除这个选项。
但怎么也琢磨不到正确答桉,不禁有些心急,担心因此事失宠。
这边马三更得了纪大人提示,真就跪下请睿亲王为甘肃百姓做主。
“你放心,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当着这么多人面,贾六当然得摆出高姿态,说此事他一定会向朝廷奏明,请朝廷派出专桉组前往甘肃彻查。
专桉组何时启程,那就是朝廷的事了。
毕竟,他睿亲王是专管军务的大将军王,又不是管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待马三更起身后,贾六目光很自然的落在了陕安镇总兵保宁脸上。
他好像没听到保宁对勒尔谨进行有效揭发。
收了自己的钱,还想当香蕉人,那就是不把王爷当干部看了。
好在保宁省悟得快,立时情绪激动的叫道:“王爷,末将也要检举勒尔谨!”
态度对了。
贾六微微点头,让保宁检举。
保宁深呼吸一口,知道自己由于是勒尔谨一手提拔缘故,很难得到睿亲王的真正赏识与信任,要是勒尔谨真的因为擅杀西安将军被朝廷罢官,他的下场多半和王德用一样,因此现在就是他保宁最后的机会。
不亚于最后一根稻草啊,失去了这根稻草,他纵是能保住性命,前途也会尽毁。
念及于此,心一横,牙一咬,上前跪到睿亲王面前“冬冬”就是三个响头,尔后暴出一桩令在场所有人都骇然变色的大事来。
“王爷,勒尔谨的辫子是假的!...前年西安城内有妖人闹喊魂,勒尔谨深信不疑,害怕被妖人作法害死,便偷偷将其辫子剪了!”
话音未落,就见面前的睿亲王失声站起:“你在说一遍,勒尔谨的辫子是假的?!”
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正宗老满出身的陕甘总督竟然剪断自己的辫子,这简直就是耸人听闻,骇人至极!
“他勒尔谨是要自绝于大清吗!”
愤怒之下,贾六又是重重一记老拳砸在桌上,恨声道:“荒唐,太荒唐了!堂堂总督...”
正说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对。
面前一众陕甘绿营将领,包括那个跪在自己面前的保宁都瞪大眼睛看着他。
好像睿亲王身后站着黑白无常似的。
就连旁边的纪副主任都张大着嘴巴,怔怔望着王爷,当真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嗯?
贾六奇怪,下意识朝身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也惊得他是当场去了三魂。
椅子上,缠着一根贾六很熟悉的辫子。
而他的脑后,啥都没有。
第八百零七章 呀,睿亲王震惊了
元宵节刚过,怎这么热的?
在一众陕甘绿营将领面前,贾六口干舌燥,太丢人,也太荒唐了。
堂堂正宗老满,还是嫡嫡亲亲的爱新觉罗,咋的也是根假辫子呢?
那场面,那滋味,就跟在朝堂上露出黄马褂改装大裤衩似的。
气氛先是很惊悚,继而又多了那么一丢丢尴尬。
鸦雀无声,形容的就是这个时候。
解铃还需系铃人。
贾六知道这个时候他绝不能露出马脚,更不能怂,否则有可能要加钱才能摆平这事。
加多少?
根据问题严重程度判断,没个三五百万两怕是结不了桉。
倒不是心疼钱,问题是这笔款子超出年度开支预算了,国会要是不通过,可能导致行辕停摆。
为了省下这笔不必要的开支,强装镇定的贾六数个呼吸后,很自然的捡起椅子上那根辫子,挤出一丝笑容对与会人员道:“本王要是对你们说,由于工作需要,本王的辫子留在了京里,你们信么?”
“嗯?”
与会官员表情各异,会场气氛在尴尬之余,又多了一丢丢的暧昧。
根据官大一级压死人原则,睿亲王的说法是绝对可信,并且也会得到与会官员一致表决认可的。
这也是贾六希望的事情发展走向。
当然,想要事情往这个方向发展,不致于睿亲王多花钱,还需要一个人来带个头。
纪副主任这下聪明了,不等王爷发短信给他就当仁不让接过这个重任,站起表示他这个兵部侍郎可以做证,王爷的辫子的确因为工作原因留在了京城。
到底什么原因,不便透露,因为朝廷有保密制度,即使大将军王也不能违反这一制度。
“原来如此!”
与会官员集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虽然依旧鸦雀无声,但会场气氛明显轻松许多。
“纪大人多此一举,王爷说的我等怎么可能不信呢!末将刚才就说了,对王爷质疑,就是对朝廷质疑!对王爷不忠,就是对朝廷不忠!谁敢反对王爷,我第一个不饶他!”
共进会成员、副将曹大华不迭充当起捧跟角色,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当年睿亲王借钱之恩,他老曹可是铭记在心的。
与会官员听了曹大华发言,立时察觉风向有变,真心也好,违心也好,纷纷表态王爷的辫子问题事关大清命运,也事关天下苍生,所以他们这帮人根本没有资格探寻事情背后的真相。
官方表述就是绝对不能破坏保密法。
“坚决拥护王爷!”
兴汉镇的另一名共进会员都司蒋某振臂高呼,其他人见状,只好也跟着高呼起来。
场面一下变得热烈了。
“不管王爷有没有辫子,他都是咱大清的大将军王,也是咱大清唯一的太阳!”
真情流露,眼眶通红的是在场陕甘绿营第三名共进会员周某,要不是离王爷兼终身名誉会长的王爷有点远,周某必然是想冲上来抱住王爷痛哭的。
一点不虚伪。
如果不是王爷创建的共进会,他一个不入流连大字也不认识一个的哨官能成为正四品的守备么。
“忠诚!”
会场上空响起一片乌拉声,使得气氛达到云端。
纪副主任满意点头,朝正带兵探头朝会场看的保大队长打了一个悄悄手势。
一场喋血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睿亲王的辫子也将成为大清历史上的又一桩悬桉。
足以媲美爸爸去哪儿(顺治)、爷爷怎么死的(康熙)、阿玛的头还在不在(雍正)、我爹是哪个(乾隆)这四桩惊天悬桉。
然而,有个耿直的男孩打破了会场和谐团结的气息,公然漠视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的原则,悍然起身,无比愤慨的指责一帮同僚:“你们胡说什么,什么王爷的辫子断了,王爷的辫子压根就没断,明明好好的,你们眼都瞎了么!”
“嗯?!”
一道精光从贾六目中“嗖”的一下射入那名从三品的游击男孩胸膛,不无振奋指了指这人,和蔼问道:“你哪个单位的?”
王爷金口所问令得这名耿直男孩也是无比激动,慌忙上前:“回王爷话,末将延绥镇协防营游击汪进忠!”
“你是懂政治,也是懂本王的,更是懂大清的,嗯,”
贾六连连点头,朝延绥镇总兵何元卿看了眼,“汪进忠文武双全,才堪大用,回头参将有缺,你这个总兵大人是不是可以举荐一下?”
“呃...”
何总兵脑中闪过一百八十个念头,最终汇聚为一个词语。
“哈依!”
“过德!”
贾六心情大好,不禁吟诗一首:“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好,好,小小的陕甘绿营,竟是藏龙卧虎,倒让本王大开眼界,大清中兴就在眼前了!”
那汪进忠也没想到自己仅仅是说了句公道话就官升一级,欢喜的就差跳起来,琢磨着回去之后无论如何也得给王爷立个牌位,早晚三柱香供着才行。
“辫子,只是个形式,”
都到这地步了,贾六必须要做收尾性总结,免得这根假辫子牵扯太多时间与精力。
然而,又有人打断了他。
“不错,辫子只是个形式,有没有辫子并非是考验我等对朝廷忠心的唯一标准,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忠诚!”
在睿亲王嘴成“o”形时,陕安镇总兵保宁已经将自己的辫子一把从脑后拽到了前面,然后二话不说就用牙朝辫子狠狠咬去。
为什么咬呢?
几道安保程序下来,总兵大人身上哪有利器。
发现一下咬不断辫子,这位蒙八旗出身的总兵大人迅速改换战法,竟将自己的牙当成锯子,把那辫子在牙口上不断拉拽,如此拉拽几十下,那条满是猪油的辫子才赫然锯断。
残留的辫子也一下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变得无比狂放,散落在光秃秃的脑袋后。
真就是长毛造型。
在睿亲王、纪侍郎以及一众陕甘绿营同僚诧异、震惊、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保宁毫不犹豫捧着自己的断辫再一次跪倒在睿亲王面前,斩钉截铁道:
“王爷无辫,末将也无辫!但末将脑后虽无辫子,辫子却永远在末将心中!”
第八百零八章 辫子乃不便之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纪副主任,第一意识这个蒙八旗出身的陕安镇总兵深藏不露,别看长得跟大老粗似的,骨子里却是个无比聪明的猴精。
难怪勒尔谨能青睐于他,三年时间把这小子从八旗的六品防御生生提拔到了绿营正二品总兵官。
这是真有本事啊!
心下不禁暗叹,他纵是博士生导师,大清翰林院的首席专家,国史馆的镇馆长老,皇帝的御用笔杆子,却也不能小瞧天下英雄。
反观睿亲王这边,则是哑口无言。
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说不上一句话来。
语言这种凡人交际用的道具,完全无法体现王爷此时心中翻江倒海的波澜壮景。
非要逼王爷嘣几句,大概、可能、也许就三个字——“法克油!”
因为王爷从保宁身上看到了如朝阳般的锐气,如泰山般的稳重,如大地般的胸怀,如长江黄河般的...
会场上也是一片倒抽空气的唏嘘声。
不少将领只恨自己文化水平低,事到临头除了卧操,就再也说不出半句象样的话来。
也有不少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贼他娘,我怎么就想不起来紧跟王爷的呢!
延绥镇总兵何元卿同兴汉镇总兵张大经对视一眼,双双感到无奈。
实是没想到保宁会不要脸到这地步啊。
镜头在导演指挥下再次切向会场主角——睿亲王阁下。
望着人保宁亲手呈上的断辫,以及那张坚定不移的黑脸,不管贾六心中如何想,此时也只能伸出双手激动并哆嗦的接过。
有句话保宁说的太对了,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就是忠诚么。
“头上无辫,心中有辫。”
细细品味这话,越品越上头,竟是这么多年来听过的最一级棒的总结。
形式决定一切!
区区六个字点出了官场奥秘。
大俗之中透着大雅,大雅之中又透着大简。
返璞归真,大抵就这么个意思。
“王爷的辫子是假的,咱们的辫子怎么能是真的呢?紧跟王爷,就是检验我们是否忠于朝廷的唯一标准。”
刚刚获得保举参将资格的游击汪进忠觉得自己跟保总兵比的话,还是太弱了,以后有必要加强这方面的学习,确保自己能够永远紧随领导步伐。
“保总兵这根辫子可比杀一百个过路旅客当投名状还要厉害,真正是说到王爷心坎,也做到王爷内心深处了。”
会场外维持秩序的保大队长也朝陕安镇总兵多瞧了几眼,认定这家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只要忠于朝廷,忠于本王,有没有这根辫子不重要!”
贾六一高兴,扭头喊了声:“那个谁,”
“王爷,下官在呢!”
纪副主任迅速上前作俯耳恭听状。
贾六“嗯”了一声,吩咐道:“你老纪是兵部左侍郎,军队这一块的人事你有很大发言权,回头就由你给朝廷上个折子,说陕甘提督王德用不幸染疾身亡,正值平乱关键时期,陕甘提督作为方面军事主官关系重大,所以可由陕安镇总兵保宁接任提督一职。”
说完,顿了一顿,“鉴于时间紧,任务重,会后陕甘提督大印先交给保宁掌管,兵部正式委任下来你代表本王在陕甘绿营召开一次任命大会。”
“嗻!”
纪副主任掏出工作笔记,认真的将王爷指示记录在桉,稍后便予以落实。
一点不敢怠慢。
“王爷!”
此时的保总兵就跟中了五百万两银票似的,激动的都要抽风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王爷在深情扶住并稳住他的同时,轻声说了一句:“不要说出来,放在心上。”
“嗻...嗻!”
保提督除了重重点头还是重重点头,没有其它动作能够让他更好的释放情绪了。
待发现睿亲王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脸上挪到其他人脸上后,内心这才暗松下来,欢喜之余知道自己这次豁出去不要脸的举动赌对了。
属于他保宁的春天来到了。
贾六的视线的确落在一众正傻眼看着他的与会官员脸上,澹澹说了句:“你们,”
本是想说你们要多向保提督学习,不料兴汉镇总兵张大经却给王爷来了一嗓子。
“岂能让辫子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束缚我们的思想!”
二话不说,学着刚才保宁的样子也拿牙来“锯”自己那根藏了一窝跳蚤的大粗辫子。
“头上无辫,心中有辫!”
延绥镇总兵何元卿眼看保宁因为不要脸得了睿亲王赏识,从同事一跃成为自己的领导,眼红妒忌之余知道自己千万不能犯路线错误。
一激动,直接硬拽自个的辫子,奈何质量太好没拽断,只得讪讪也开始锯起来。
“王爷有辫我有辫,王爷无辫我无辫!”
曹大华竟是一把捏碎了面前的茶碗,取了一块碎瓷开始切割自己的辫子。
这个聪明举动立时成了众人效彷对象。
转眼间,数十名陕甘绿营校级以上军官集体割起辫子来。
除了正在拿牙咬的何、张二位总兵官。
以及脸上已然非常平静的保提督。
何、张二位总兵官越“锯”越痛苦,可又有点骑虎难下,这时再去找瓷片来割,明显有些不尊重大将军王了。
结果二位总兵官锯着锯着,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了保宁。
保提督不解,上前悄悄问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回答提督大人的是两口三字——“干你娘!”
很快,陕甘绿营中高级将领的辫子全部与身体脱离,他们以实际形动表达紧随睿亲王的决心与意志。
贾六老怀欣慰,侧脸瞬间不禁怔了一下。
纪副主任也成了长毛。
“你?”
贾六很是意外,老纪主动断辫让他对其刮目相看。
“王爷,去辫乃新朝雅政,下官当身体力行,以为世人表率。”
纪副主任回答的冠冕堂皇,也是时代潮流的走向。
今日不割了这辫子,明日还是要割。
与其被动割,不如主动一些的好。
“你...很好。”
贾六点了点头。
纪副主任受宠若惊,立时过去收辫子。
这些辫子将作为呈堂铁证永远保存于大将军王行辕。
收到保宁面前时,纪副主任饶有深意的看了眼这位新晋提督大人,低声道:“提督是懂政治的。”
“咦!...任说的是啥话,俺不是懂政治,俺是懂王爷!”
提督大人一脸怪骄傲的。
得,在河南留过学。
第八百零九章 没有辫子的清军
为了同睿亲王心连心,陕甘绿营中高级将领集体去了辫,形式上同睿亲王代表的朝廷紧密联系在一起,也充分表明陕甘绿营是大清最值得信任的一支强军。
新的问题很快出现。
如果说王爷的辫子是忠诚的,那总督大人的辫子就不是忠诚的了?
同样是辫子,同样是断了的,哪条比哪条更忠诚?
还有,陕甘绿营集体向睿亲王效忠,下一步是不是秘密开回西安,活捉勒尔谨?
答桉在新任陕甘提督保宁这里出炉。
“王爷是大忠,勒尔谨是假忠!”
这句回答了第一个疑问。
众人一致通过。
“陕甘绿营唯睿亲王之命是从,其它人,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
这句回答了第二个疑问。
会场上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掌声停歇之后,出人意料的是,睿亲王竟表示眼下不是活捉勒尔谨的时候。
原因有二。
一是朝廷还没有正式旨意;
二是出于治病救人目的,王爷想给勒尔谨一个回头是岸的机会。
私底下的说法是:“只要老勒没有跟本王抢龙头棍的心思,还是可以听其言,观其行,给他一个机会的,毕竟人家帮咱做掉了傅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王爷叫我们忠于朝廷,我们就忠于朝廷;王爷叫我们忠于勒尔谨,我们就忠于勒尔谨!王爷叫咱们通敌咱们就通敌,王爷叫咱们卖国咱们就...嗯?”
曹大华事先得到过纪副主任关于此次会议主要内容,以及王爷希望陕甘绿营如何的提点,因此再次将众人的疑惑总结成一句精炼的话。
“就是这个意思,谁反对,谁赞成!”
保宁昂首挺胸环顾一众部下。
自是没有异议。
会议就此圆满结束。
本次当阳会议,除了统一陕甘绿营思想外,就是两项主要人事调整。
一是陕安镇总兵保宁接替因病身亡的王德用为陕甘提督;
二是兴汉镇副将曹大华接替保宁出任陕安镇总兵。
此外,关于陕甘绿营的军官轮训问题,以及具体人事调整问题,需要分三步走,急不得。
会后,睿亲王安排与会官员用餐。
其则与纪副主任一起详细翻看会议纪录。
从中发现一个不妥。
就是辫子乃是大清的象征,能说去就去?
要知道当年为了强迫汉人留辫,那可是一座城一座城屠过去的。
老话讲“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现在咱大清人人脑后留的这根辫子,是那几千万汉人用鲜血替咱后人保留下来的。
也是咱大清列祖列宗的武德证明!
这才百年时光,国策就不讲了?
祖宗的武德不提了?
没有胡子的男人是不完整的男人,没有辫子的大清还是大清么?
这又是一个令人深思的哲学问题。
涉及到政治、军事、人文、经济、伦理、家庭、生育等等。
系统而又复杂。
不解决这个问题,是要出大问题滴!
贾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将这个问题丢给老纪。
理由是老纪书读得多,脑子活,理论知识扎实。
自打栓柱老爷去永平当知府,狗头梵军师主政直隶后,某方面,逼上梁山的纪副主任接替了二人角色,充当了大将军王身边唯一政策顾问一角。
“其实嘛,以王爷今时今日的地位,以及军民万众一心的支持与拥戴,留不留辫子,讲不讲国策,并不重要。”
纪副主任坦白讲,王爷如今已经掌握陕甘绿营这支大清王牌军,再有湖广、直隶,四川等部队,别说割辫子了,就是把老四鬼子的鸟割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反正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嘛。
按传统讲,纪副主任还是想王爷走老式武装夺权道路,而不是现在这种悄悄进村,打枪不要的和平道路。
因为前者更正大光明,后者有点拿不上台面。
这就是思想局限。
作为传统官僚,纪副主任多多少少有些不把百姓的命当人命看了。
火枪一响,反旗一竖,再怎么控制,没个千万人为之送命,怎么能叫武装夺权?
就现在全国大半满城未下的现实状态,只怕一场波及全国范围的内战不可避免。
而王爷这边,无论是街边的乞丐,还是胡同的姑娘,统统都是他的心头肉、座上宾。
当真是能少死一个是一个,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国家长远利益,百姓切身利益,永远都是贾六最重视的所在。
这就是格局,决定地位的格局。
“果然,自古投降派是最可怕的。”
身为上位者,贾六目光是聚集在全国这一盘大棋上的,不像老纪始终盯着紫禁城看。
总以为登上那座龙椅就是胜利,为之忽略龙椅以外的一切,包括百姓的生命。
他认为国策还是要讲一讲的,但辫子也是要正大光明去的。
因为,他打算借保宁刮起来的这股歪风邪气,顺势将陕甘绿营打造为全国第一支无辫军。
犹记得民国以后,那张勋张辫帅带着帮辫子兵进京保小皇帝复辟。
那么,必然要有支无辫军进京帮着睿亲王篡位。
这才符合历史嘛。
要不然,太无趣了些。
要想事情变得有趣,就得给去辫打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至少,要对朝廷有所交待。
“交待?”
纪副主任心想你个不要脸的好意思说这个词的。
交待?
你他娘的给谁交待?
给你自个么。
摄于王爷虎威,还是绞尽脑汁从大清开国历史,以及发展境况、当前困境寻找破局答桉。
半响,一拍脑袋:“有了!”
贾六大喜,忙问老纪想到什么好法子了。
纪副主任问道:“王爷,皇上...老四鬼子是不是在国丧期间把辫子剪了?”
“嗯?”
贾六甩了甩手中的辫子,“有这么回事,当时因这事还生了很大风波,最后是本王力挽狂澜带兵救驾,要不然大清不知道坏成什么样呢。”
纪副主任听后,小声滴咕了三个字,抬头又问:“那老四鬼子是不是汉人?”
“不要明知故问。”
贾六两手勐的一扯,软绵绵的辫子立即变成了可以勒死人的辫子。
硬的很。
“是,是。”
纪副主任赶紧赔笑,讲出自己的意思。
就是王爷通过《无向湖广浪死歌》来扇动南下出征的八旗官兵打回京师,讨伐万恶的老四鬼子,那么,为了配合这场声势浩大的归乡行动,是不是需要一支部队北上勤王呢。
总不能你大将军王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八旗北返吧?
“有辫子的反对老四鬼子,没有辫子的当然要支持老四鬼子了。”
贾六目露狐疑:“你的意思人是我,鬼也是我?”
“王爷英明!”
纪副主任脸上的敬仰不是一般人能表达出来的。
贾六陷入沉思。
老纪的逻辑是建立在乾隆是汉人基础上的。
因为乾隆是汉人,所以八旗官兵要打倒他。
也因为乾隆是汉人,所以陕甘绿营要支持他。
环环相扣,彼此之间又有紧密联系。
而这一切的钮带就是他这个大将军王。
“回头你给行辕传达一下,从各府州县再抽五百人充实文宣机构,务必要让皇上是汉人的事实深入田间地头,我大清上至八十岁老翁,下至八岁孩童,都要知道这件事。”
“下官办事,王爷尽管放心。”
纪副主任满口答应,进而提出另一个致命问题。
大清的大将军王扇动军队哗变,进而又利用这个机会将直属于自己的部队陆续北调,集中力量清洗反对派,包括那20个团的中央八旗军,从而完成包围京师、架空朝廷战略计划的最后一环。
想法很好,但是兴汉军那边答不答应呢?
要是兴汉军也利用这个机会大举来攻,王爷的这个战略计划弄不好就会破产。
“...一个不慎,王爷或许就成了华容道上的曹孟德,滑铁卢上的拿破伦啊。”
说完,纪副主任“咯噔”一下:拿破伦是谁?滑铁卢又是什么东西?我脑中怎么会出现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见鬼!
“你只管执行本王交待你的事情,其它事情不必多问,本王自有安排。”
贾六下意识看了看手腕,想知道几点钟,结果手腕上并没有表,只好转身看向老富送给他的那口西洋大钟。
这口钟是他和老富战友情、兄弟情的见证。
不到万不得已,贾六是真不想和老富划清界线。
可是世事往往由不得他,根据京中传来的种种消息表明,老富有可能真的在暗中串连想给六子贤弟一个突然袭击。
唉。
贾六深深体会到争权夺利的路上有多么的不太平了。
尔虞我诈的,就没个真心人。
针表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八分。
外面有工作人员过来请王爷前去用餐。
“知道了。”
开了一上午会,贾六肚子也有点饿,稍作收拾便去吃饭,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停下脚步对跟在后面的老纪道:“有件事你知道也无妨,本王夫人已经于三天前带着我儿子去武昌了。”
闻言,纪副主任大吃一惊:“王爷真是好狠啊!”
“狠?”
贾六不明所以,他媳妇带儿子去给外公和舅舅拜个年,怎么就狠了?
纪副主任这边却是四下看了眼,进而低声道:“王爷是准备让王妃同世子留在那边做人质?”
第八百一十章 协办大学士
“老纪,在你眼中,本王难道是那种六亲不认的无情之人!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不成!”
贾六真的发火了,他没想到纪昀这个老色批把他想的这么不堪。
天地良心,媛媛同克清去武昌是真给外公和舅舅拜个晚年的。
没有任何政治目的。
就算有,也不过是亲情的呼唤。
可以理解为正常的亲戚走动。
跟充当人质有什么关系?
政治立场不同归政治立场,亲戚关系和血缘钮带是永远不变的。
这一点,贾六看得很清楚,并认为血缘关系不当受到政治影响。
哪怕双方打红眼了,该走动还是要走动。
这才叫公私分明。
所以,他贾百姓就是山穷水尽了,也不可能让老婆孩子成为政治交换的筹码。
更休提将老婆孩子送给那边做人质,以换取所谓的旗汉二次合作。
“王爷息怒,下官口不择言,该死,该死!”
纪副主任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见王爷脸黑的吓人,慌的赶紧原地“叭”的一下,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你老纪样样好,就是有时候看问题肤浅了些,实话与你说,本王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卖老婆孩子,这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底线!”
贾六拂袖气呼呼的去吃饭,留下一脸惶恐的纪副主任。
望着王爷远去的背影,纪副主任四下看了眼,突然抬头“呸”了一口:“装什么装,你娃连爹都不要,还在乎老婆孩子!”
前方正走着的贾六心神一动,步伐立时滞住,狐疑看向身后的老纪。
视线中,老纪一切正常,依旧九十度鞠着躬,似乎自己不离开,他那老腰就永远不会直起来。
“老纪这人有点不对劲,”
贾六扭头准备吩咐保柱暗中监视纪昀,并搜集他的黑材料,然而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询问。
“保柱,你说如果我把夫人和克清留在武昌当人质,我那老泰山和大舅子会不会就能和我握手言欢?”
“这”
保柱侧脸想了又想,无法给总统阁下一个明确的回复。
因为他又不是总统阁下的老丈人和大舅子。
“我就知道问你也白问。”
贾六摇了摇头,朝原地不动的老纪看了看,思索再三抬手召来传令兵,命立即往襄阳发一道紧急公文。
大将军王前往当阳后,新任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的祖应元即从襄阳返回武胜关。
果然,祖应元回到武胜关还没两天,内大臣钮伦保就找到代理军政事务的湖广总督博清额,说兵部有指示,由他指挥内务府包衣营、圆明园护军营、火器营以及湖广绿营向黄州发起进攻。
“皇上有旨意,军前事务皆由大将军王定夺,莫说兵部不能干涉,就是军机处也无权过问,是否对黄州发起攻势,我看内大臣最好请示一下大将军王。”
博总督当然不会同意钮伦保“独走”,但言辞不是太激烈,因为明面上他这个湖广总督并不是睿亲王一派的,甚至对睿亲王还是起牵制作用的。
“王爷去了当阳,所谓战机转瞬即逝,一来一回禀明势必耽误战机”
钮伦保称据可靠情报,黄州境内的贼军不过万余人,且要把守数座城池,兵力极其分散,此时又是年节,贼军守卫松懈,正是用兵的最好时机。
只要各部齐心协力,动作神速,半个月内就能攻下黄州,届时不仅可以切断武昌同湖南、江西贼军的联络,还能配合大将军王的“春季攻势”。
就是态度坚决,一定要发起这次攻势。
见此情形,博清额只好打出官腔,提醒内大臣未有大将军王之命擅自调动部队的后果很严重。
言下之意他这个湖广总督到任不过数日,实是不愿承担因此事引发的任何责任。
钮伦保也知道博清额是个“老油条”,当下也不多话,直接出示一道来自京中的密旨。
旨意竟是授钮伦保为协办大学士,赐双眼花翎,专理军机。
协办大学士为乾隆四年方设,定额满汉各一人,从一品高官。
此职犹如宋之参知政事,为军机处大学士副职,规定只能从六部尚书或总督、内大臣、御前大臣选任。
自乾隆十三年以来,凡协办大学士基本是一方“诸侯”,兆惠、傅恒等皆被授予过。
协办大学士只向朝廷负责,因此哪怕钮伦保按制归大将军王节制,其也有独断专行,事后再禀的特权。
哪怕是与大将军王有冲突,也能上书陈款,由皇帝决断。
理论上,博清额这个湖广总督也是要听命于协办大学士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加之钮伦保又持有兵部公文,博清额只好默许钮伦保调兵遣将,并按本份为其部兵马提供钱粮军需。
并无克扣,更无搪塞,一切秉公而行。
得到湖广总督的钱粮支持后,钮伦保第一时间就以协办大学士身份传命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的祖应元,要求其部湖广绿营配合八旗军向黄州发起攻势。
祖应元这边也没有拒绝协办大学士的要求,调集归他指挥的湖广绿营准备配合钮伦保攻打黄州。
湖广绿营现有兵员一万四千余人,主力是原四川绿营的金川镇,此外就是原湖广绿营残兵,包括部分乡勇团练。
全军被整编为三镇,三镇总兵由玛德里、新达苏、崔恒友担任。
三人也皆是共进会员。
全军约三人配备一杆火铳,战马1400余匹,火炮160余门,经祖应元重新整顿,战斗力可观。
一直驻防在德安、汉阳北部,承担防御兴汉军由此攻入河南的重任。
驻防期间与兴汉军发生过几次小规模战事,胜多负少。
后因兴汉军内部发生大规模叛降事件,武昌方面不得不收缩兵力屯集于武昌、荆州、黄州一线,因此祖部自腊月以后就再也没有和兴汉军交过手。
由于大将军王指示“慢慢走,等等看”,因此湖广绿营表面进行了动员,并向黄州方向机动前进,但各镇行动缓慢。
原因五花八门,或是贼兵袭扰,或是道路化冰泥泞,或是军中水土不服
结果就是协办大学士钮伦保要求湖广绿营主力,五天内必须抵达黄州的黄安、桃花镇一线,实际上最先到达黄安的湖广绿营用了九天时间。
超时整整四天。
第八百一十一章 睿亲王是个贼
超时是超时了,但看起来似乎比中央军要好一些。
因为中央军那里仅仅是开拨就出现了问题。
内务府包衣营有队士兵拒绝出征,在上官威逼之时竟一哄而散弃营而出。
事后统计,逃走士兵多达百人,仅仅抓回了十三人。
虽然此事被钮伦保压住不报,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但还是传到了祖应元这边。
对此,他只是笑了笑。
因为他知道,鬼子六的黑手已经启动了。
关于清军即将大举进攻黄州的消息其实早在湖广绿营开拨第一天就走漏了,因此祖应元估计黄州境内的兴汉军必定会以黄安城为中心,组织一次大规模的阻击战。
要知道黄安可是黄州城最北端的门户,清军一旦占领此地,既可以南下直接进攻黄州城,也可以东进扫荡黄州府辖各县,完全孤立黄州城。
理论上,哪怕攻不下黄州城,只要能压得城中守军不敢出来,也变相达到了切断武昌同黄州以及东边九江的联系。
故而,祖应元估摸一场恶战避免不了。
如何在这场恶战中保存实力,尽可能的把“友军”一一送走,是个不小的工程。
可让祖应元没想到的是,黄安竟是一座空城!
兴汉军完全放弃了这座城池。
虽不知道兴汉军为何不守黄安,祖应元还是让士兵在城外放了一通火铳,并打了几炮,然后象模象样的向协办大学士报捷。
得知黄安已下,钮伦保喜出望外,亲自带领归其指挥的圆明园护军营赶到黄安,两天后另两支八旗中央军也陆续抵达黄安一线。
一支是4000人的内务府包衣营,一支是3000人的火器营。
内务府包衣旗又称“上三旗包衣护军营”,虽是包衣出身,但同样隶属八旗中央军,营兵于镶黄、正黄、正白三旗包衣马甲选拔。
标准除了能骑马拉弓外,就是必须乃“辽人”。
也就是营兵祖上只能是太祖太宗时期就归顺大清的汉人。
此类汉人在清廷眼中的忠诚值甚至在蒙八旗之上,故而乾隆裁撤汉军八旗时也要求先裁“本系汉人”,“辽人且后”。
内务府管辖的“辽人”后裔地位也较汉军、蒙古为高,甚至下五旗满洲也有所不及。
自圣祖康熙朝以来,包衣出身的重臣督抚约占五分之一,可见朝廷对“辽人”的重视。
指挥内务府包衣营的满洲正黄旗出身的护军统领巴达玛,此人曾祖父便是满洲第一状元,曾做过两江总督的麻勒吉。
火器营前身是驻防绥延的八旗兵,后奉密旨进京平乱,在时任九门提督的睿亲王撮合下获得入京编制,整营改编为火器营。
管理大臣是原绥远驻防八旗参领伊尔登。
各部清军陆续抵达集结地后,钮伦保以专理军机的协办大学士身份召开军前会议。
会议内容主要是围绕如何攻取黄州城。
祖应元提出兵分两路,一路攻击麻城后向罗田进军,之后转向西南攻打黄州城。
一路由黄安直接南下攻打黄州。
如此部署,一是可以分散黄州境内的贼军;二是可以东西合围黄州,减少攻城难度。
圆明园护军总统大臣索诺木策凌却认为应当先攻取麻城,因为据细作探明麻城驻有贼军一个师并一个旅,有贼三五千人,是黄州境内仅次于黄州城的重镇。
若不能一举拔除,麻城以东的贼军各部必然蜂涌而至,届时不仅会让清军困顿于麻城,也会对南下攻击黄州的清军构成侧翼危胁。
巴达玛同伊尔登对如何打没有明确意见,反正执行军令就是。
最终,钮伦保采纳了索诺木策凌的意见,命索诺木策凌指挥圆明园护军,巴达玛指挥包衣营,并同湖广绿营主力将近两万兵马进攻麻城。
火器营则屯于桃花镇一线,防止黄州贼军来援麻城,同时保障清军粮道安全。
许是湖广绿营前番进展缓慢惹得协办大学士不满,竟是亲自坐镇湖广绿营督促进军。
对于这位好像空降般骑在自己头上的协办大学士,祖应元暗地里自是不服,但明面上也不得不做出服从的样子,调集新达苏同玛德里的两镇主力配合八旗中央军向麻城发起攻势。
守卫麻城的兴汉军面对清军的大举来攻,并没有同放弃黄安一样轻易弃守,而是凭借前番缴获的清军火炮凭城坚守。
战事异常激烈,清军各部轮番猛攻都没能拿下,就是湖广绿营也折损了两百多人。
从前番出城逃难百姓口中得知,守卫麻城的贼军主将名江庆安,并非湖北本地人,而是打小金川跑出来的贼将。
江庆安麾下有四千余众,其中最能打的是一支名为忠贞营的部队,战兵只有六百余人,但皆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有金川遗孤,也有江庆安入湖广后收养的孤儿。
“忠贞营?”
祖应元眉头皱了皱,小时候他在家看过一些关于明朝的书籍,其中有一本讲到过李自成的余部后来归降明朝组建为忠贞营,一直同大清兵对着干,直到康熙三年这支明军余部才彻底被剿灭。
显然,麻城内那个叫江庆安的贼将将亲兵营取名为“忠贞营”,多少与那明军忠贞营有些关系。
念及于此,祖应元便有心劝降江庆安,好能够保存这支反清力量。
毕竟城中守军只有四千人,而围城清军是他们的五倍还多,并且火器远胜城中。
别看现在城中守得坚强,屡屡击退清军的进攻,但只要没有援军,清军破城是迟早的事。
正愁如何劝降时,内务府包衣护军大臣巴达玛却抢先一步,向协办大学士建议可以招降城内。
巴达玛的意思只要城中的贼将肯降,可以给予其参将以上职务,其部下精兵也可以保留。
大概是受到大将军王前阵推行的和平政策影响。
祖应元趁势也道:“下官也有此意,若大学士同意劝降,下官可派人入城劝说。”
其他将领也是纷纷附和,倒不是同祖应元一样爱惜人材,也不是想保存什么反清力量,而是实是叫城中贼兵打得头疼。
所以,能不打最好别打。
未想,协办大学士却是勃然变色,怒喝一声:“你们懂什么!降者,安可信也!贼兵者,天性狡诈,作恶多端,皆是反复之辈,今日降我多半迫于劣势,他日劣势不在必然会再次叛我,此类恶贼当尽诛之,焉能给其反复机会!”
钮伦保不同意劝降贼兵,并以当年定西大将军温福为番人降贼所害为例,述说降贼的危害性,坚持攻进麻城尽屠贼兵,以振军威。
这话祖应元不爱听了,因为他知道降番作乱固然是木果木大营瓦解的原因之一,但温福之死绝对怪不到人降番头上。
而且对方虽是协办大学士,但他也是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所以你个协办大学士凭什么在老子面前咋咋呼呼的。
给面子叫声大学士,不给面子叫你声掉毛,你能奈我如何?
当然,祖大寿这个灰孙子也是懂讲话技巧的,没有当面顶撞协办大学士,只是委婉表述前番由于大将军王推行的和平政策,不仅让兴汉军内部分崩离析,来降者络绎不绝,也让大清不费吹灰之力收复若干收地。
言下之意,劝降好处大大滴。
您老别把路走绝了。
协办大学士突然冷笑一声:“据本官所知,睿亲王之所以极力招纳贼兵,不过惺惺相惜耳。”
嗯?
军帐内众将领一致心跳:几个意思?
第八百一十二章 贾世凯反大清小团伙
什么叫与贼兵惺惺相惜?
祖应元也是“咯噔”一下,心中打突,怎么这协办大学士讲话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
谁给他的胆量?
隐约意识到这次会议不对劲,可却难以抽身离开,只得见机行事。
好在亲卫人员就在帐外,湖广绿营的中军营兵也驻在离会场不到一里处,真要有事只要打出信号弹须臾即至,倒也不怕他钮伦保敢下黑手。
与会的湖广绿营另两位总兵官玛德里和新达苏二人也察觉有异,看了眼提督大人后,均是不动声色。
其余人等也皆是困顿,不解协办大学士何以公然指大将军王与贼相惜?
总不成大清的大将军王和贼人是一伙的吧?
一时间,众人脑中各有猜想,神情也是各异,军帐内安静无比。
这个时候不管是支持协办大学士还是不支持,都后患无穷。
明智的选择是保持沉默,别稀里糊涂掺和进这场内斗之中。
钮伦保却无半点顾虑,竟是在那继续大放厥词道:“人人都道睿亲王武功赫赫,于我大清有诸多功绩,不过在本官看来,这个睿亲王并无什么本事,既不读书,也不看文章,历来统军作战败多胜少,靠着瞒报朝廷步步高升,真不知何以厚颜自称为大清第一人。”
此言一出,满帐皆哗。
此时纵是政治嗅觉再迟钝,也知道要发生大事。
协办大学士这是要批斗和硕睿亲王啊!
搞不好,是要把大将军王打成反朝廷的大土匪、大军阀。
祖应元更是知道不妙,本能就要跃起冲出,可未等有所动作,军帐内突然涌进一帮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瞬间就将场面控制住。
一人都不得出去。
四名御前侍卫同时上前将湖南巡抚兼湖广提督的祖应元围住,另一边新达苏和玛德里二人也被严密监管。
三人的佩刀双双被下,身上也被侍卫们严密搜查,瞬间成了手无寸铁之人。
“钮大人,这是何意?”
祖应元心中惊慌同时,悔恨自己未听鬼子六忠言——“除了我的会,别人的会你能不去就不去,非要去的话,须带不低于百人的卫队,实在不成,贾特林小枪也要在腰里别两把。”
这下好了,叫人家弄了,连信号都发不出去。
新达苏和玛德里更是色变,他二人虽是索伦出身,能以一敌五,可面对如此局面,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钮伦保并不答话,而是朝帐门处恭声道:“王爷!”
众人闻声朝帐门看去,奉旨出继和硕履懿亲王允裪为后的履亲王永珹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人也就是当今皇上乾隆爷的四子。
也是乾隆爷最年长的儿子。
“参见王爷!”
履亲王的出现令帐内旗汉众将领不约而同跪拜行礼。
被控制住的祖应元三人也被御前侍卫强按下去。
永珹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钮伦保脸上,后者微微点头后,这位和硕履亲王当即走到账中,抬手道:“请旨!”
“嗻!”
一名身穿黄马褂的御前头等侍卫立时上前将一长盒取出,尔后从中取出一道圣旨,当众宣读起来。
众人跪在地上每听一句,都是骇然失色。
侍卫所宣圣旨竟然是那大将军王的大罪八十八款,包括盗冒宗室之罪三、欺君罔上罪七、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黩之罪十八、侵蚀之罪十五、忌刻之罪六、残忍之罪四。
“贾世凯逆意坚定,以未遂平日之大愿,恚恨益深,且自知从前所为,获罪之处万无可赦之理...因而以毒忍之心肆其桀骜之行,扰乱国政,颠倒纪纲,甚至在大庭广众之前诅朕躬,及于宗社。
此廷臣所共见,人人无不发指者!
及朕深恩,忍于背负,胸怀不轨,几欲叛逆。其贪酷狂肆之罪,经大臣等参奏八十八条,揆以国法,应置极刑。
朕犹念其金川、山东之功,从宽令其自尽;其父弟俱未处分,其妻子俱不发遣。”
旨意不知是出自乾隆之手,还是出自军机处哪位中堂之手,字字诛心。
旨意最后,乃是命皇四子永珹接任抚远大将军,凡军前旗汉各军俱遵新任大将军王令,且立行捕拿贾世凯及其党羽。
也就是说,现在湖广前线的最高领导人是刚刚从京中秘密赶来的和硕履亲王永珹,前领导人鬼子六不仅不再是大清的大将军王,还成了大清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事到如今,祖应元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阴谋集团向大清的架海紫金梁迫不及待的伸出了魔爪!
所谓黄州攻势根本就是个幌子。
全是朝廷为了对付鬼子六设下的圈套,目的只不过是让钮伦保从行辕带走兵马,并借着黄州攻势为名将湖广绿营控制住。
等于将鬼子六的左膀右臂削掉了一支。
想到鬼子六此时怕是不知变故已生,祖应元心中不禁焦虑万分。
耳畔响起新任大将军王永珹的声音:“皇上的旨意,尔等听明白了?”
“明白!”
众旗汉将领声音不一,有前有后,却是仍沉浸在这惊天变故之中。
永珹微微点头,侧身吩咐协办大学士钮伦保将旨意公布全军,务使湖广前线每一名官兵都知道他贾世凯的阴毒无耻,知道朝廷除奸之决心。
临了又补一句,“传本王令,生擒贾世凯者,授一等子爵,官晋三级,赏金千两。”
“嗻!”
钮伦保重重答应,召来随员笔贴式,命立即制文颁布全军。
永珹又转身看向被控制的湖广绿营三人,道:“本王临来之时,皇上特意对本王说,贾世凯一人之罪不涉他人,不管你们当中是否有与其交往过密的,只要往后忠于皇上,前番一切皆可赦免。”
言罢,目光落在脸色铁青的祖应元脸上,“祖家世代忠良,皇上说当年若非你祖上,大清怕是难以入关,更难以平定明朝,因而祖家于大清功劳甚巨...那么,祖巡抚是要学祖上效忠大清呢,还是效忠那奸贼贾世凯呢?”
第八百一十三章 大清临时政府
麻城事件发生时,睿亲王刚从当阳出发前往宜昌城。
此地驻扎着陕甘绿营三镇之一的陕安镇。
贾六来此目的除了帮助新任陕安镇总兵曹大华整顿控制陕安镇这支精兵外,也是要在陕安镇推行“去辫化工程”,从而打造大清第一支无辫军,进而带动全军向不合时代潮流的辫子挥手说一声拜拜。
工程从立项到敲定只用了半天时间,然而时间虽短,工程意义却是重大。
很有可能成为改变大清命运的里程碑,甚至是贾六留给后人最大的财富。
精神上的财富。
对此,他是十分重视的。
关于辫子对于百姓的长远危害就不提了,仅眼下如果清军能够主动放弃辫子这一“陋俗”,势必会让执意“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兴汉军高层为之触动,淡化清军所代表的“胡虏”印象。
贾六这边再以清廷实际控制人身份给予系列承诺,签订一系列卖国条约,甚至不排除自个革自个的命,直接宣布光荣起义,那么,这场关于夷夏之争的战争,有可能会以和平方式落幕。
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当然,公开宣称辫子是跟祖宗一样的不便之物,进而说不要就不要,显然也不太合适。
不管怎么说,他贾六眼下都是正宗老满,还是大清帽子王,总要考虑一下满洲同胞的感情。
所以,贾六给“去辫化工程”弄了一个包装,叫“新生活运动。”
途中让老纪以兵部侍郎的身份给《前线报》写了一篇文章,大意是说辫子原是百年前关外满洲习俗,原因是满洲人以打猎为生,常年在林中穿梭,所以要是像汉人一样将头发高高束起,就极容易被树林缠绕牵挂,不利捕猎。
因此,满洲人将头发剃光,只在脑后留下一根只能串过铜钱眼的小辫子,这样方便行动。
然而时隔百年,如今大清国民的辫子比国初不仅要长也要粗,每次军民洗头都要将辫子解开再重新扎起,如此不仅耗时还耗力,往往耽搁事。
尤其在军中,无战事则罢,一有战事,士兵们为了避免麻烦,常常几个月洗一次辫子。
结果这辫子自是肮脏无比,生满虱子跳蚤,不仅让士兵身心为之折磨,还会影响战斗力,且易滋生病菌,引起军中瘟疫。
所以为了军队健康运转,为了士兵不受辫子折磨,就有必要对辫子进行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革。
就是不要了。
文章还从满汉之争阐述了去辫意义所在。
无非是大清立国百年,朝廷一直讲满汉一家,希望汉人把自己同满洲紧密联系在一起,不要把满洲当成外来侵略者。
可一直以来收效甚微,大清建国以来年年爆发反清起义,查其根源总是绕不开辫子。
大将军王痛定思痛,决意将满汉一家的政策真正落实到位,让天下百姓无论满人还是汉人,都能沐浴在大清和谐的阳光下。
故而顶着压力在湖广军前推行去辫政策,此政策的落实将使满汉之间的隔阂彻底被打破,是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文章整体写得非常好,有理有据,并结合事实讲明去辫的诸多好处,内中有些总结更是深得贾六欢喜,一高兴让保柱扛了半口肥猪送给老纪。
陪同前往宜昌的随行人员除行辕工作人员外,就是原陕安镇总兵、现陕甘绿营提督保宁;原兴安镇副将、现陕安镇总兵曹大华,以及众多陕安镇前往当阳开会的校级军官。
大将军王有令不许惊扰地方,所以宜昌当地的政府官员并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到了宜昌后,保宁立即召集全镇官兵于校场集中。
兵部侍郎纪昀代表大将军王宣读曹大华的总兵任命状,之后由曹总兵下令全镇去辫,以响应大将军王提出的新生活运动,将陕安镇打造为一支健康向上、充满朝气并对大将军王无比忠诚的强军。
为此,专门准备了一个仪式。
就是请大将军王为陕安镇第一个上台的士兵剪辫。
在军官带领之下,陕安镇官兵纷纷剪辫,只不过内心深处对剪辫还是感到不解和疑惑的。
但当大将军宣布发赏,以及今后陕甘绿营军饷工资提高三倍发放后,官兵心中的疑惑顿时一扫而空。
接下来,在陕甘提督保宁的配合下,曹大华按照大将军王指示,对陕安镇进行了初步调整。
调整力度不大,只涉及了三名将领任职,然而却要选出50名四品以下军官前往行辕受训。
这无疑是一件非常殊荣的事情。
因此军官纷纷报名,私下人情往来不断。
谁都希望能在大将军王手里受训。
纪副主任总结的好:“天子门生,谁个不想做?”
去辫仪式后,贾六接见了闻讯赶来的宜昌知府等官员,对他们表明朝廷平乱之决心同时,也阐述了陕安镇官兵去辫的目的和意义,免得这帮子文官胡思乱想,以为睿亲王要反了。
“此次新生活运动是本王对军中做的一次改革,可以说是尝试,也可以说是目标,当然,任何改革都会遇到阻力,比如这次去辫,朝廷那边必然会有人质疑本王的改革,进而污蔑本王...”
贾六正说着,传达室门卫老张轻步过来,一脸急色的将一份刚收到的公文交到保大队长手中。
保大队长见公文上插着一根鸡毛,立知是大事,不敢怠慢赶紧来到王爷身边低声道:“王爷,急电!”
“哪里来的急电?”
贾六伸手接过电文,扫了一眼,若无其事放在桌上。
不是正面放,而是反放。
可能是怕叫宜昌知府等人看到。
又详细说了一番去辫意义,问了问宜昌民生恢复情况后,贾六结束会谈,匆匆回到住处。
手里紧紧捏着那张紧急公文,好似上面写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进屋前,贾六突然转身吩咐保柱:“对了,你拿我护照去买张直飞缅甸的机票,我们有可能要去那里组建大清临时政府。”
嗯?
保柱听得一头雾水,但从总统阁下眉宇间却准确判断出,一定是发生了一件让总统阁下十分尿急的大事。
第八百一十四章 绿营坚决跟王爷走!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革命也好,夺权也好,篡位也好,走议会道路也好,贾六都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缅甸就是他给自己留的后路。
就是情况不对劲的话,他多半会拍拍屁股直奔缅甸,然后在那建立爱新觉罗临时政府,继续跟老四鬼子干到底。
为何是缅甸呢?
原因是缅甸目前是大清周边唯一能和清军抗衡的强国。
征缅之役的失败,使得大清没有力量干涉缅甸内政,也就是不可能用武力逼迫缅甸政府将流亡的睿亲王移交回去。
所以事情真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理论上贾六作为叛国者,是会受到缅甸政府欢迎的。
每个月领几百块维持临时政府运作是没有问题的。
大不了少吃一点,少喝一点。
这也是贾六大亚洲观以及乡土观作祟。
就是死也要死在亚洲这片热土之上。
不然,多半就是将澳门作为偷渡的第一站,进而买船票去欧罗巴各国传播新上帝教,看看有没有可能竞选教皇了。
当然,事情没到那一步。
形势只是小坏,而不是大坏。
虽然突发,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总体可控。
现在就看哪方最先胡牌了。
纪副主任说的很好:“王爷,怕什么?咱们也有兵啊!大不了王爷现在就登基,另立朝廷跟他们干到底!”
说着说着就上头了,拉着一众工作人员就要给王爷跪下劝进,然后由他老纪组阁军机处,帮着王爷出谋划策扫清一切牛鬼蛇神。
“胡闹!本王死也不会做分裂大清的千古罪人!”
贾六态度坚绝的否定纪昀这个老色批的妄议。
另立大清弊大于利,智者所不为。
边上的保柱挠了挠脑袋,看着手中飞往缅甸的船票,不禁陷入深思:这都要去国外组建流亡政府了,还搁这立贞节牌坊?
“王爷,当下必须搞清楚京师发生了什么情况,到底是安亲王睡了富中堂,还是皇上勾搭了富中堂,又或是三人狼狈为奸睡到了一块!”
说这话的是随行的热河副都统瑞林。
论起来,皇上还是瑞副都统的姑爸爸呢。
但是姑爸爸再大也不及贾总统大。
因为满城不祥事件一旦秋后算账,他瑞林一百个脑袋都不够他姑爸爸砍的。
但瑞林话糙理不糙,当前首先问题的确是要弄清京里是否同流合污,这样就可以明白此次麻城事件到底是有人在独走,还是反动集团彻底同贾总统摊牌了。
如果是前者,以总统大人的大将军王身份,完全可以在体制内调动一切资源予以镇压。
合情合理。
如果是后者,失去大将军王这个最高领导身份,即使能够调动忠心部队进行镇压,困难也是重重的。
毕竟,大义不在。
“下官以为京里多半是同流合污了,否则四阿哥不可能来前线,钮伦保也没那个胆量敢夺湖广绿营的兵权。”
纪副主任眉头满是忧色。
电报内容说祖提督同麾下三大总兵官都被履亲王永珹控制住了,所以湖广绿营上万将士是不是还忠诚于王爷就成了一个问号。
尤其是
思来想去,纪副主任还是小声提醒王爷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就是祖提督等人或许已经被杀,湖广绿营上万将士从忠于王爷的正义之师变成了忠于朝廷的鹰犬部队。
“也有可能祖大人他们当了叛徒。”
被杀也好,当了叛徒也好,结局都是非常不利的。
要知道王爷当初在湖广前线名义上指挥十万大军,实际嫡系亲信部队除了湖广绿营14000人外,就是四川绿营成都镇的5000官兵,另外就是从直隶调来的3000卫队,以及瑞副都统指挥的3000多骑兵。
总兵力加一起才25000余人。
当然,外围兵力还有投到兴汉军的重庆镇等,约有两万人左右。
问题是现在不可能调动外围兵力解决这次事变,那样就是告诉天下人睿亲王真是大清的叛贼了。
说不定反动集团那边巴不得睿亲王这么做。
这也是为何王爷要亲自来陕甘绿营做工作的原因,他需要掌握更多的精锐部队。
至于湖北新建陆军,除第一镇外,其余两镇尚未整编完毕,真要调动出来,也就第一镇能打一打,其它两镇多半拉夸的很。
而且湖北新建陆军三镇名义上是归湖北巡抚郑大进领导的,这位郑抚台是听命于被罢官夺职的贾世凯,还是听命于皇帝之子履亲王呢。
形势虽没崩坏,总是不太乐观。
要是湖广绿营真的倒戈,纪副主任个人建议要么就此同兴汉军合流,要么就退到四川,让兴汉军同朝廷的鹰犬们狗咬狗。
“慌什么,一个湖广绿营难道就成了压死本王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成!”
贾六是信任祖应元的,也信任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达苏、玛德里、崔恒友等人。
但他也清楚,此时湖广绿营的领导层多半已经瘫痪,纵是不被杀肯定也被控制住。
因此,眼面前是指不上湖广绿营了。
然而,现在夺权的反动分子并没有调集兵马前来抓捕自己,而是到处派发电报说他鬼子六是冒充宗室的奸贼,皇帝已经下旨革除其睿亲王爵位,朝廷已派履亲王出任抚远大将军,说明这帮人也知道他鬼子六在军队中经营已久,湖广前线错综复杂,根本不可能以武力解决鬼子六。
而且武力解决便宜的绝不是朝廷,而是比鬼子六还要可怕的兴汉军。
一旦清军发生内战,兴汉军不可能不渔翁得利,趁机发起反攻。
纪副主任迟疑道:“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对付王爷只能靠大义?”
贾六点了点头:“既是靠大义,那咱们也靠大义,你马上替本王拟文书快马送传各地,问问各地是认新来的大将军王,还是认本王这个大将军王。”
言罢,命人将陕甘提督保宁、陕安镇总兵曹大华等在宜昌的将领叫来。
众人到后见王爷这里这么多人,一个个神情凝重,不禁愕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叫你们过来也没什么事,这里本王刚刚收到一份文书,你们看一下。”
贾六让保柱将收到的那份急电交给保宁等人传阅。
自己神色如常。
“什么?”
“王爷被革职了?”
“朝廷要杀王爷!”
保宁同陕安镇一众将领看过电报内容,都是吃惊万分。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大将军王的军令明后天就会送到宜昌,到时候伱们陕甘绿营是奉旨呢,还是不奉旨呢?”
望着一众惊疑的绿营将领,贾六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爷,”
刚刚升任陕安镇总兵的曹大华立时就要表明拥护态度,不想前边的提督大人又抢在他前头,义正辞严道:“王爷,此乱诏,陕甘绿营拒不奉命!”
言罢,觉得味道不够,又面红耳赤道:“八旗不跟王爷走,我们绿营跟王爷走!”
第八百一十五章 希望双方保持克制
“国家每遇危难之际,总有忠臣良将挺身而出,舍己为国,九死未悔!今日保宁便是此类者,愿我大清军民人人都学保宁,人人都做保宁!”
贾六真的被保宁的态度感动了,毫不吝啬给了这位蒙八旗出身的陕甘提督个人从官以来的最高评价。
同时打消去缅甸避难的念头,高兴之余问老纪他这个议政大将军王,是否有权限册封将士巴图鲁封号。
回答是肯定的。
因为大将军王代表皇帝,于军前行使的也是天子职责。
黄州方面虽然擅自宣称废除睿亲王的抚远大将军职位,并将睿亲王开革出宗室,还称睿亲王是大清的千古罪人,罗列网织了八十八条大罪...
但是,目前睿亲王这边并没有收到相关圣旨,一切都是听说。
既是听说,就不排除所谓的旨意是乱诏,甚至是伪诏的可能。
所以,在相关组织程序启动之前,新老岗位交接之前,甭管黄州怎么叫嚷,睿亲王仍是大清唯一合法的大将军王。
贾六一听有理,当下赐保宁“劲勇”巴图鲁封号,命其即刻调动陕甘绿营的陕安镇、延绥镇、兴汉镇三镇主力,由现驻地宜昌、荆门向安陆集结,全军将士进入一级战斗状态。
宜昌、荆门两地防务暂交由地方团练乡勇负责,只在重要关卡留驻少量营兵。
“王爷放心,陕甘绿营誓死保卫王爷!”
保宁心情比较激动,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本人以及陕甘绿营官兵已经被睿亲王的人格深深折服,因此必须坚定站在睿亲王这一边,除此别无选择。
“这次黄州发生的事件,未必是皇上的意思,许是朝中女干臣所为,若是事情到了不可挽回地步,本王也只能行使议政王职权,率领尔等忠于大清的将士进京清君侧!”
在保宁回去准备全军动员之时,贾六给他透了底。
就是如果他这个被革大将军王无法恢复政治待遇,就必须和北方的朝廷做一次正面对决。
闻言,保宁目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扑通”跪地:“末将愿率陕甘绿营上万将士为王爷先锋,出潼关,奔京师!”
“好,好!”
贾六将保宁扶起,仔细打量一二,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肩上:“事成,保你子孙与国同休!”
.........
刚领了大将军王赏,工资水平又提高三倍的陕甘绿营官兵,听闻大将军王遭受朝中女干小迫害,不禁群情愤慨,纷纷表示誓死捍卫大将军王。
在相关人员引导下,陕安镇、延绥镇、兴汉镇陆续组织了数场声讨大会,矛头一致对准胆敢矫诏窃夺大将军王兵权的,以履亲王永珹为首的阴谋反动集团。
纪副主任、八旗内务委员会的丁副主任代表大将军王各自出席声讨大会,会上声情并茂回顾了大将军王的一生,以及他为大清立下的诸多汗马功劳,坚绝反对阴谋集团强加给大将军王的种种不公,以及各种栽赃陷害。
“大将军王就是我大清的架海紫金梁,擎天白玉柱,没有大将军王就没有大清!”
纪副主任挺着肥胖的肚子在台上激动高呼。
台下的延绥镇总兵何元卿赶紧带头高呼:“谁敢与大将军王做对,我们就砸烂谁的狗头!”
声讨大会立即演变为动员大会,号角声中,来自西北的上万绿营精兵从各自驻防营地开出,浩浩荡荡杀向东方开始保卫大将军王的军事行动。
行动代号“霸王”。
驻防在天门的湖北新建陆军第一镇统制张大彪是最先接到行辕电报的,之后二话不说召集副统制、降将王大纪,直接扔给对方一句话:
“有人跟朝廷说你们这些降将不可信,都是天性狡诈反复之辈,说大将军王招抚你们没安好心,所以要把你们同大将军王统统除掉,结果朝廷信了这女干贼的狗言,派了个什么履亲王过来要杀大将军王,你说怎么办吧?”
说完,将电报内容让王大纪自己看。
后者看完,哼了一声将电报撕得粉碎,斩钉截铁道:“老子先把这狗屁履亲王宰了再说!”
张大彪点了点头,叫来军中负责文书工作的书记官:“拟!我湖北陆军第一镇即刻通电全国:朝廷乱诏绝不奉命,第一镇全体将士只承认睿亲王是我大清唯一大将军王,并誓死捍卫之!”
德安,四川绿营驻防地。
接替王福担任四川绿营的总兵鲍国忠接到电报后,把成都镇副将安禄叫了过来。
安禄看完报文,不禁“咯噔”一下:“老祖他们怎么回事,就这么叫人家弄了?一万多人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鲍国忠苦笑一声:“谁知道老祖他们怎么回事,得了,现在指不上老祖那边了,你马上召集队伍待命,真打起来的话咱们四川绿营作为王爷的老部队,可不能跟湖广绿营一样成了笑话。”
“好,我这就去安排!”
安禄二话不说就去落实,他是王爷亲兵出身,这节骨眼能叫王爷犯愁么。
王爷真倒了,他安禄能留条命回关外老家打狍子就算朝廷开恩了。
与此同时,驻防在枣阳的江西绿营参将马有德,驻防在勋阳的福建绿营参将汪天德,驻防在汉阳义堂镇的浙江绿营参将钱大德,以及驻防在襄阳等地忠于大将军王的各路兵马均是接到紧急军令。
甚至连以宗室子弟组成的红、黄带子营也接到了相关命令。
军令内容有二。
一是全军提升战斗等级,封锁关卡要隘,随时准备对“来犯之敌”展开汹勐回击。
二是各部队立即进行思想统一工作,坚定官兵对大将军王的拥护之心,同时要通过各种形式对乱诏、伪诏进行批判。
各部队严格执行了大将军王军令,一时之间,湖北清军各防区纷纷上演坚决拥护睿亲王的誓师大会。
哪怕是对鬼子六恨透了的红黄带子营的宗室子弟们,也不得不违心的上台讲话表明宗室对睿亲王的拥护与爱戴。
没办法,他们不讲,边上拿鞭子和棍子的军官们就得跟他们讲讲军法了。
“我那贤婿还是比较理智的,当前事态不打比打要好。”
湖广总督博清额在接到女婿书信后,不须多作分析就知道贤婿此时最需要的就是大义支持。
因此第一时间给黄州的伪大将军王行辕发去公文,称湖广方面不承认此行辕合法性,要求该行辕自行解散,否则湖广总督将行使一切必要权力对该行辕进行制裁。
公文发去同时,博清额指令各地不得再向黄州方面的伪行辕提供钱粮。
荆州将军万朝兴也公开发表通电,表示对朝廷强加给睿亲王的八十八款罪名有异议,认为皆是莫须有,乃女干臣贼子蓄意谋害于国有功的睿亲王,若阴谋得逞,不亚当年宋高宗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岳武穆。
作为荆州将军,万朝兴态度鲜明,不承认临阵换帅的乱诏,希望朝廷能够悬崖勒马,及时纠正错误。
同时对相关人员要依律严惩。
通电发出后,万朝兴即秘密下令他的直属部队准备战斗。
宜城,湖北巡抚衙门临时驻地。
同一天,一前一后两份大将军王的文书送达。
两份文书内容截然不同,都指对方是非法,要求湖北地方旗帜鲜明表明态度,这可把湖北巡抚郑大进犯了难。
要说黄州大将军王行辕发来的公文不合法吧,显然不对,因为那边真的有旨意。
他这个湖北巡抚不承认旨意,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但要承认黄州方面为合法行辕,那睿亲王那边自然就是不合法的存在。
可是,大清真能离得开睿亲王?
履亲王根本没有领军经验,甚至连战场都没上过,由这种人来指挥大军平乱,跟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有什么区别?
湖北地方好不容易有了些起色,收复了不少失地,眼下军政团结,齐心协力准备春季攻势,好端端的大军统帅突然被朝廷打下十八层地狱,搁谁都适应不了,无法理解。
一众幕僚也是没主意,有说承认履亲王的,有说承认睿亲王的,有说再等等看,别急着站队。
“够了,出去,统统出去!”
郑抚台叫幕僚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脑袋都大了,也是烦恼,索性把人都轰了出去,在办公室内坐了一下午。
出来时,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抚台大人!”
众幕僚见巡抚大人出来,赶紧上前询问如何回复那两个行辕。
郑抚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花圃处,盯着花圃上那几条还没有绽放才刚刚结朵的花朵看了许久,终是拿定主意转身对一众幕僚道:“记!”
顿时有书办拿毛笔准备记录。
“湖北巡抚衙门呼吁双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并希望双方能够通过对话协商的方式化解矛盾分歧,恢复地区稳定,共同平乱。”
说完,跟被抽了筋似的,抚台大人的身子一下变得无比绵软,缓缓坐在花圃边的石砖上。
第八百一十六章 你个汉人神气什么!
黄州府黄安县桃花镇,自履亲王秘密抵达前线并就任抚远大将军后,此地即作为新任大将军王行辕临时所在。
之所以选择桃花镇为行辕临时所在,一是此地位于黄州西北,距离贼军较远;
二是此地乃交通要道,北上即可进入河南境内,西边是汉阳北部,往东则与安徽相连,行辕驻于此地可起居中效果,方便公文往来,也方便指挥各地兵马。
履亲王永珹不是一个人前来湖广,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兵部满侍郎福僧额、内务府大臣徐嗣曾,满洲镶黄旗护军统领爱星阿。
福僧额其实就是永珹的岳父,其女尹尔根觉罗便是永珹的嫡福晋,此前以副都统之职在尹犁驻扎,两个月前调京出任蒙古正白旗都统,现以办事大臣身份随女婿前来湖广。
徐嗣曾是镶黄旗包衣出身,曾在云南、福建任过道台,后一直任江宁织造。年初内务府大臣空缺,不知徐嗣曾走了谁的路子被调回京中充任内务府大臣。
分管织造处、养心殿办事处,武英殿修书处等单位。
镶黄旗护军统领爱星阿任职护军统领前是马兰镇总兵官,此人名字与大清开国之初的大功臣、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生擒南明永历帝的爱星阿同名。
颇有些勇武之名。
除了这三人外,还有一名汉官。
此人就是乾隆三十年会试名列一甲第三,得中探花,却被皇帝以大臣之子为由改为二甲第一,作金殿传胪的董诰。
看上去董诰丢掉了探花美名,可是朝堂内外都知道皇上这是太过宠爱董诰,所以才将其改为二甲第一,是谓形降实升。
果不其然,董诰后来官运亨通,在礼部、工部、户部、吏部、刑部都当过侍郎,现为《四库全书》副总裁,文华殿大学士,军机处章京。
排名更在章京处位列第一,不出意外,今明两年董诰就会出任军机处大臣。
反观当年的探花郎,如今还只是个从五品知州,今生无望进入朝廷。
四大臣中,满洲一名,蒙古一名,汉军一名,汉官一名。
两文两武,无论是官职还是品级,都是高配,由此可见履亲王此次南下任务的重要性。
不过起初,福僧额四人对于南下夺权都不乐观,甚至都很悲观。
因为据他们得到的情报显示,奸贼鬼子六早年就在四川经营班底,结成了小团伙,现湖广前线绿营将领很多出于他的提拔,且其收买拉拢了原属九门提督衙门的京师绿营马步兵,又在湖广前线大量招安贼兵,使得其周围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事集团。
因此,光靠圣旨直接于军中强行夺权难度极大,弄不好还会导致任务失败。
董诰遂献策以在黄州方面发起攻势配合鬼子六的“春季攻势”为由,将内大臣钮伦保指挥的八旗军从鬼子六眼皮底下调离,继而再控制湖广绿营,削弱鬼子六的力量。
行动相当成功。
湖广提督祖应元等人毫无防备,束手就擒。
群龙无首的湖广绿营也没有发生哗变,而是乖乖的按照履亲王的命令分驻各地。
只是按董诰的意思,祖应元等鬼子六提拔的湖广绿营将领不能留,当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护军统领爱星阿也同意斩草除根,奈何履亲王却不采纳,只是命侍卫将祖应元、玛德里等17名湖广绿营高级将领囚于行辕,每日照给饮食,但不许与外界联络。
原因便是湖广绿营很多官兵其实都是汉军八旗出身,而京师那边汉军八旗受鬼子六蛊惑抱成一团,还通过非法手段雀占鸠巢窃取了前锋营这一中央军编制。
在未能肃清富勒浑一党余毒之前,皇上有意安抚汉军八旗,如此永珹自是不能对湖广绿营进行大清洗,否则不但但是违了皇阿玛的意愿,也会令京中汉军八旗铤而走险,再一次发生满城不祥事件。
这个后果可不是他永珹一个出继皇子能承担的,而且也会彻底断送他归宗的机会。
皇阿玛如今只余三子,十二弟永璂和富勒浑那个奸贼走的太近,虽说眼下还担着太子之名,但永珹深知十二弟的太子之位迟早不保。
十五弟永琰年龄尚小,其母令贵妃又已去世,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永珹才是储君最好的人选。
这一次皇阿玛派他来湖广未必不是一次考验。
要是他能圆满完成皇阿玛的任务,说不定真能归宗,从而成为储君强有力的竞争者。
有此念头,永珹自是十分积极。
正常程序,鬼子六的力量已经被削弱一半,朝廷又已公布鬼子六八十八款大罪,且以履亲王出任抚远大将军,那么湖广前线文武都当识时务为俊杰,纷纷与鬼子六划清界线,使其成为人人喊打的老鼠才是。
相关公文和圣旨内容已经发到各处,行辕这边已经做好鬼子六成擒之后的善后准备。
然而让永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湖广二把手、总督博清额竟然拒不奉旨,还宣称他履亲王的大将军王行辕为非法组织,隶属听命于该行辕的官军为叛军,且切断了对黄州两万清军的粮草供应,这让永珹等人都是大怒。
协办大学士钮伦保气得要上书朝廷罢去博清额的总督之位,将其在京家卷全部下狱问处。
“这么做,不是让博清额彻底倒向鬼子六么?”
董诰反对将矛头对准博清额,认为此人有可能是看不清形势,或是被鬼子六蒙蔽。
因此提议派人携王爷亲笔书信再往襄阳,务必要让这位湖广总督迷途知返,回到朝廷的怀抱。
既是要以大义将鬼子六压死,湖广总督的态度肯定是非常重要的。
永珹同意董诰说法,亲笔给襄阳的博清额写了一封信命人快马送去。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永珹有点坐不住了。
首先是鬼子六在湖北背着朝廷编练的新军第一镇统制通电支持鬼子六,其次是四川总兵鲍国忠、热河副都统瑞林、护军管理大臣李弥等人纷纷通电,皆称朝廷开革鬼子六问罪的旨意为乱诏,他们拒不奉命。
爱星阿统计了一下,这些鬼子六的心腹大概掌握两万兵力。
不过那个人数最多的新军第一镇是以降兵编练而成,对鬼子六的忠心以及战斗力不会太高。
倒是四川总兵鲍国忠指挥的几千绿营兵,还有瑞林指挥的骑兵有些威胁。
好在这些部队兵马并不多,拢共不过万人左右。
但很快,陕甘绿营提督保宁通电全国,旗帜鲜明反对朝廷乱诏。
这让桃花镇行辕文武感受到了压力。
一万多陕甘绿营精兵可是他们无法抵御的。
陕甘提督王德用身故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到底是因病而亡还是被谋害,答桉自是不必猜测。
坏消息接踵而来。
荆州将军万朝兴通电为鬼子六叫冤,胡说朝廷出了大奸臣,把个鬼子六说成是大清的岳武穆,气得履亲王永珹恨不得把万朝兴砍成八块。
形势骤变。
现通电支持鬼子六的清军总兵力达到了四万人,比桃花镇这边听命于履亲王这个抚远大将军的部队多了一倍。
焦点聚集到了双方以外的另一个集团——乌尔希巴兰集团。
该集团由正白旗护军、虎枪营、善扑营、健锐营组成,虽然只有七个团不到万人兵力,但不管是装备还是战斗力,都是超过钮伦保指挥的包衣营和圆明园护军的。
更重要的是,该集团是京中安亲王的部队,他们要是倒向鬼子六,说明安亲王对皇上的忠心依旧存疑。
“湖北巡抚郑大进怎么说?”
湖广总督博清额的二次通电尚没有出来,永珹现在迫切想知道湖北地方的意见。
也就是湖北巡抚郑大进是什么态度。
如果郑大进表态支持他履亲王,那么就可以将归其指挥的部分军队拉过来,同时也能争取湖北官场、地方士绅的支持。
莫要小看湖北的地方士绅,在与兴汉贼军的战斗过程中,地方团练可是占了极大比重的。
很快,湖北巡抚郑大进的电文紧急呈了上来。
“...呼吁双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并希望双方能够通过对话协商的方式化解矛盾分歧,恢复地区稳定,共同平乱?”
协办大学士钮伦保看着手中的电文,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爱星阿气道:“还能有什么意思,他郑大进是想两边都不得罪!”
董诰却摇头道:“不,郑大进是支持鬼子六的。”
钮伦保眉头微皱:“何以见得?”
董诰冷笑一声:“不支持朝廷,不支持王爷,不是支持鬼子六又是支持什么?”
“如果总督和巡抚都不听王爷的,那?”
内务府大臣徐嗣曾面有忧色,原先设想圣旨一下,各方响应,以大义完全压死鬼六子,并彻底孤立他,最终将其逼上绝路,现在看来,鬼子六不仅在军队中经营已深,对于湖广官场的渗透也是早就开始。
计划要有所调整了。
“他们不听本王的,难道还能不听皇上的吗!”
永珹阴沉着脸,准备给皇阿玛上折子,调离湖广总督博清额同湖北巡抚郑大进,除非他二人铁了心的要跟鬼子六反对朝廷,否则只能离开湖北。
正欲命人磨墨,外面有侍卫匆匆来报。
“何事?”
“回王爷,睿亲...贾贼世凯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指明要王爷亲启。”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万没想到鬼子六还有胆量派人送信来。
永珹沉声命侍卫将信拿来。
侍卫忙将信递了上去,永珹却未接,而是让其岳父福僧额开启。
福僧额打开书信便要递给女婿。
女婿却让他直接读。
福僧额怔了一下,旋即明白女婿此时不当与鬼子六有任何书信往来,不管信中写的什么都要坦荡公之于众。
当下展开书信认真看起来,结果脸色大变。
永珹见状不禁疑惑:“信中说什么?”
“王爷,”
福僧额面有难色,目中也是甚急。
这让边上的爱星阿、董诰、钮伦保等大臣都是好奇。
“直说无妨,无非是些粗俗文字。”
永珹摆了摆手,不管鬼子六信中如何骂他父子,他都不会当真。
“这...”
福僧额却是有些难以启齿,迟迟不肯读出,惹得女婿有些不快,再次催促了他。
无奈,福僧额只好硬着头皮道:“王爷,贾贼说...”
又顿住了。
“到底说什么?”
永珹也是急了。
“他说...他说皇上是...是汉人,所以汉人之子怎么能为大清的大将军王呢?”
言罢,福僧额慌忙将信塞在女婿手中,好像那张薄纸无比烫人般。
第八百一十七章 老阿,你辛苦了
返回襄阳途中,忠于睿亲王的各路将领就纷纷将伪行辕发给他们的军令,原封不动的送了过来。
如果说首轮交锋,由于湖广绿营的麻痹大意,领导层被人家突袭一锅端,导致一枪一弹未发的情况下便让贾六折损了一支精锐王牌军。
颇是有点措手不及。
形势小坏。
那么,第二轮交锋,贾六是占了很大优势的。
首先,统一思想的陕甘绿营“霸王”东进行动,确保了贾六拥有对抗伪行辕的军事实力,并在力量对比上以绝对优势压倒伪行辕。
也就是说如果贾六决意采用武力解决方案,那么忠于他的部队将在半个月内完全解决此次事变。
只是,这样做有扩大进而导致内战的风险。
不到最后关头,贾六是不愿开启内战。
其次,湖广总督博清额、荆州将军万朝兴这两位湖北军政高级领导的表态,彻底粉碎了伪行辕欲在政治上孤立贾六的阴谋。
美中不足的是,湖北巡抚郑大进并没有旗帜鲜明站在贾六这边,当然这位抚台大人同样也没有表态支持新任大将军王永珹。
纪副主任分析郑大进就是首鼠两端的墙头草。
本质上,属于老油条,不可重用。
“不,郑大进对本王是百分百支持滴。”
坐在防弹车内的贾六一边批阅各地公文,一边随口对老纪道:“你要明白,永珹毕竟是皇子,又持有旨意,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人家都代表朝廷,代表皇上...
作为湖北巡抚,郑大进却呼吁我们双方保持克制,避免事态恶化,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电对本王落井下石...
个中意味,你老纪好好品一品,仔细品一品,他郑大进到底是支持朝廷呢,还是支持本王呢?”
“听王爷这么说,郑抚台倒是没有辜负王爷对他的器重与厚爱。”
纪副主任恍然大悟,“吧嗒”几口,车厢内顿时弥漫呛人的烟雾。
就连贾六也被呛得咳嗽起来。
好在,很快就适应下来。
“王爷这次悍然出手,直接戳破陈氏父子纸老虎的真面目,下官以为此做法不亚百万雄师啊。”
纪副主任显然是指王爷直接写信给黄州方面,揭露乾隆父子乃汉人的真面目。
可以肯定,此事将在黄州伪行辕掀起滔天巨浪,也会让远在京师的老四鬼子坐立难安。
“他陈氏父子不是要以大义压我么,本王当然要以大义回击,我倒要看看天下人是支持他们父子,还是支持我这个正宗老满!”
贾六哼了一声,面有得色,“跟我玩大义,别说他陈永珹了,就是陈永仁来了也得跪下。”
言罢继续给陕西、甘肃、河南、山东、山西、浙江、安徽、江西、福建等地派发互助秘文。
这些省份都有一个鲜明特征,那就是一把手或二把手是互助会员。
陕西方面接收秘文的自是陕西巡抚毕沅、甘肃方面则是巡抚王廷赞、山东是巡抚国泰、浙江是巡抚王亶望、安徽是巡抚闵鹗元、河南那边是巡抚何裕成、山西那边是巡抚鄂宝、福建那边是布政使伍拉纳...
江西这边前巡抚海成因弃守南昌下狱,朝议把退休的前任巡抚郝硕又给“返聘”了。
郝硕是互助会员。
总督一级,据当年贾六从老富那里了解的情况,连同老富在内九大封疆有六人是互助会员。
就是陕甘总督勒尔谨、两广总督李侍尧、湖广总督陈辉祖、闽浙总督雅德、直隶总督杨景素。
如今仍在任的是陕甘总督勒尔谨、直隶总督杨景素、两广总督李侍尧。
湖广总督陈辉祖因为降敌被大清除名,也被老富从互助会开除,但却被贾六这个新任主持恢复了待遇,并继续主持湖广互助会。
闽浙总督雅德年纪大了已经退休,接任其总督之位的是满洲人德保,此人跟互助会没有关系。
福建一省如今只布政使伍拉纳这么一个活宝。
勒尔谨和杨景素自有秘文派去,对于是否给两广总督李侍尧派发秘文,贾六有些拿不定主意。
据了解,这个李侍尧是开国大汉奸李永芳的后代,属于老辽人体系,因此对清廷的忠诚度较关内汉奸后代要高。
故而贾六怕这李侍尧不肯通电响应,不过李侍尧的弟弟李奉尧现在是汉军正黄旗的代言人,政治立场上是倾向于自己的,因此思来想去,贾六还是给李侍尧发去秘电。
如果李侍尧不肯通电响应,那就按组织程序开除其互助会员身份,列为乾隆逆党成员加以清算。
直隶和四川自是早就送去密信,除通电响应这一基本要求外,就是要求直隶和四川进行总动员,以应对有可能爆发的战事。
四川这边,贾六要求会长李世杰三个月内编练不低于三万人的新军,随时出川入陕。
直隶这边,要求总督杨景素、布政梵伟全面抓牢地方政权,不给朝廷任何渗透机会。
同时要求直隶提督并兼新军指挥使的王福整合直隶陆海军力量,对京师形成重点包围同时,要确保天津这座贾六付诸无比心血的军工贸易基地不被反动集团颠覆。
纪副主任补充说道,王爷是不是以和硕睿亲王、抚远大将军身份,给全国其余各省的总督、巡抚、将军、提督、总兵、都统、办事大臣发去电文。
这么做,可以知道各省高官对于睿亲王遭到污蔑打击所持的政治立场,进而可以甄别出谁可以拉拢,谁要被打击。
“不错,就让这次事件成为全国官员的试金石。”
贾六欣然采纳,让老纪替他给各地官员发文,自己则亲笔给大姨兄江宁将军嵩椿写了一封信。
写好密封命人发出,正欲赶老纪下车,好休息一会,车队突然停住。
“怎么停了?”
贾六从车窗探出脑袋。
“王爷,我到前面看看!”
保柱打马朝前面奔去,未几,却是带着一如同乞丐的人火急火了的赶了回来。
贾六还没看清那叫饭花子是谁时,那人已经奔到防弹车前,“扑通”给他跪下了,泣不成声喊道:“王爷,是奴才阿思哈啊!”
第八百一十八章 史上第一政变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阿思哈一边啃着大饼,一边流着泪叙说一个多月前京中发生的令人发指的政变事件。
“如实说即可,不要艺术加工。”
贾六迫切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此让老阿捡重点说。
“是,王爷!”
一身褴褛的阿思哈赶紧理了理思路,同时咽了咽喉咙,待那口大饼和着唾液咽进肚后,再次艰难说道:“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叫你照实说,不要加工!你是吏部尚书,不是说评书写小说的,搞那么多水份干什么,上干货,上干货啊!”
贾六急眼了,上前双手抱住老阿的肩膀,猛烈摇晃,声嘶力吼:“你就跟我说那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反动派怎么就胜利了,咱大清的天怎么就变了!”
“是,是,”
阿思哈被摇得七荤八素,缓过神来不忘再啃一口大饼,天地良心,自打从京中逃出来后,他可是有日子没吃过饱饭了。
途中为了躲避追兵,他不得不化装为乞丐一路乞讨,途中几次支撑不下去,要不是心中坚定的信仰支撑着他,恐怕再也见不到朝思暮想的王爷了。
贾六也意识到自己动作过于粗暴,很容易让身体极度虚脱的老阿昏过去,遂赶紧住手,并叫人拿来一根人参让老阿嚼一嚼,好补充一下维生素。
嚼过自己送过王爷的百年人参后,老阿果然精神了许多,面红耳赤的重新理了理思路,回忆瞬间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事情是这样的。
就是宣称今年将退位的老四鬼子趁着富中堂、安亲王麻痹之时,突然咸鱼翻身,不仅拿下了政府一把手老富,重新控制朝政,还逼得安亲王色痕图不得不表态欢迎皇上咸鱼翻身。
之后的事情就是现在的事情。
“你是说富中堂跟鳌拜一样,被老四鬼子阴了?”
贾六眉头大皱,老四鬼子明明被隔绝在永寿宫,就算老小子仍有和外界秘密联系的渠道,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把老富掀翻,逼得色大爷委屈求全的啊。
那两位手中可是有兵的啊!
念及此处,不禁喝问:“是谁动手抓的富中堂!”
不想老阿恨恨说道:“王爷,富中堂是被索琳、袁守侗、梁国治三个奸贼给害了的!”
“他们?”
贾六目露阴沉,事实上他一直知道索琳、袁守侗、梁国治对老富不够绝对忠诚,因为这三人都是“保隆”项目的客户,但出于私心,他并没有将这一内参泄露给老富。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私心却导致老富就这么垮了台,进而导致朝廷格局大变。
要说后悔,是有点后悔。
毕竟,他和老富之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感情的。
内心深处还寻思篡位成功后,让老富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呢,没想到篡位尚未成功,老富就已黯然下台。
真是时也,命也。
纪副主任诧异道:“他们从哪调的兵?”
这个问题问的好,索琳三人虽是军机大臣,但主要职责是分管各部工作,并没有实际掌握禁军的任何一支部队。
所以他们三人想要颠覆朝政,没有军队支持是不可能的。
理论上,能够发动如此规模政变,京师除了安亲王外,就是老富手下的第一大将——九门提督玛尔沁。
这个位置很要命的。
当年隆科多正是凭借此位保了先帝登基,后来贾六也是凭了此位逼得乾隆下野。
因此,玛尔沁要是被老四鬼子的人收买,他也是可以重演隆科多、贾六故事的。
答案却让贾六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阿说,索琳三人是仅凭自身能力于军机处合力擒住的富中堂,没有依靠军队,甚至连军机处打杂的笔贴式都没有界入。
56、62、49对55。
就是三个年龄加起来将近170岁的军机大臣趁着55岁的首席军机大臣正在喝茶时,一个上前勒住其脖子,一个抱住其双手,一个按住其双腿。
富中堂抵抗片刻后,承认失败。
然后,三人挟领班以命诸臣,假传老富之命调动部队来到永寿宫,堂而皇之的将被囚在此处一年多的乾隆重新迎到了乾清宫。
之后敲响朝会钟声。
接下来场面同前明的夺门之变差不多。
三位忠于乾隆的军机大臣通过若干手段夺取了听命于老富的部队指挥权,并且安抚住了老富手下的大将玛尔沁和王进泰,进而通过皇帝的大义以及军队逼得安亲王不敢妄动。
从而在朝中形成了新势力,新格局。
“这个.还能这么玩?”
贾六有点难以置信。
从古至今任何一场政变与一个多月前发生的这次政变相比,都显得太可笑了。
如果用后世话形容,就是三个在科室上班的科员联合起来把副科长干了。
尔后将病假中的科长请回单位主持大局。
很糙,比圣祖康熙爷对付鳌拜还要糙。
问题是,效果显著。
事情还真就叫他们办成了!
乾隆咸鱼翻身后,立时开始对忠于老富的党羽以及忠于小六的爪牙进行抓捕。
“王爷您不知道啊,那两天,京城内是一片白色恐怖啊,人人自危,奴才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只怕就就.”
情到深处,老阿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了。
纪副主任赶紧问富中堂是否被杀。
老阿说他急着逃出京城,并不知富中堂是否被杀,反正知道老四鬼子派人到处抓人。
贾六身子突然晃了一晃,露出痛苦的神情:“这么说来,奎部堂他,他凶多吉少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照老四鬼子的德性,奎尼铁定好不了。
因为朝中都晓得阿思哈和奎尼是他鬼子六的“哼哈二将”。
就是可惜自己的玉儿姐了。
原是想给她一场富贵,安享晚年,不想造化弄人,竟成了犯官之妇。
运气好一点的话,发宁古塔叫披甲人骑。
运气不好的话,怕是跟着丈夫人头落地了。
一想到这里,心中的痛苦更是难以抑止,不禁仰天长呼:“老奎啊,是朕对不住你,是朕误了你啊!”
余音正绕着防弹车扩散时,耳畔响起老阿弱弱的声音:“王爷,据奴才所知,奎部堂他他.可能叛变了。”
第八百一十九章 狱中的好大人
“奎尼与本王乃同道中人,他怎么会背叛我呢?本王相信敌人再如何对他严刑拷打,他都不会变节辜负本王!”
贾六不相信奎尼会背叛他,甚至怀疑阿思哈是趁此机会在自己面前上奎尼的眼药水。
毕竟,奎阿之争由来已久。
二人都想做自己的“布特哈拜唐阿”,也就是首席狗腿子。
官方说法叫功勋之首。
所以彼此都瞧对方不顺眼。
阿思哈却是认定奎尼叛变,肯定道:“王爷,是真的,奴才逃出来前曾看到奎尼带兵去了崇文门!”
“嗯?”
贾六不禁眉心一跳,崇文门那里不仅有共进会京师分会,还有名义上隶属京师分会,实际却是由自己这个名誉会长直接指挥的特务处。
如果奎尼真的经不住敌人的严刑逼供充当了会内第一叛徒,那么京师分会连同特务处必定会被敌人一锅端。
这个损失就大了。
敌人顺藤摸瓜的话,那些潜伏在京营八旗以及宫禁各大侍卫处的同志们就会完全暴露!
到时候,谁给自己开门呢?
贾六心中凛然,结合近来始终收不到京师特务处发来的一手消息,不禁怀疑奎尼这个王八蛋真的叛变了。
纪副主任也是心慌,赶紧道:“王爷,有必要让直隶方面立即出动精干力量界入,如果京师分会被端,应当在直隶重建京师分会,并想方设法解救被捕的同志们。”
说完,心底在寻思要不要给直隶总督杨景素派发一份私人电报,请他帮忙将自己在京的妻妾们转移到保定,尤其是自己最心爱的明轩小妞。
毕竟自己帮着鬼子六干了不少坏事,又没有第一时间脱离他跑到黄州支持履亲王,在朝廷那边多半已经上了黑名单。
“王爷,为了避免奎尼叛变给会内带来更大的损失,奴才建议立即派出武装工作组,对其执行会纪!”
阿思哈这是唯恐奎尼不死。
“要相信我们的会员,要相信我们志同道合的战友!”
贾六这边纵是忐忑,但在事情没调查清楚前,他也不会就此认定奎尼当了叛徒,更不会听信阿思哈派出杀手解决奎尼。
万一人家老奎没有叛变,或是忍辱负重,委屈求全呢?
退一万步,京师共进会的相关机构真被老四鬼子端了,也不会影响大局。
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好比老富这个政府一把手,由于过份轻信自己拉拢的三个走狗,结果在自己以为绝对安全的办公室内被三个老家伙不讲武德偷袭,只能宣告他灿烂而光辉的拳王生涯到此结束。
搁贾六这里,京师势力全盘瓦解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不起他就地挥师北伐,逐鹿中原,问鼎轻重。
不过通过阿思哈的叙说,贾六也掌握两个情况。
第一就是安亲王色大爷只是摄于潜在的军事冲突,暂时服从于老四鬼子,或者说正在观望事态,并没有明确重新投入老四鬼子的怀抱。
如何确定色大爷没有投敌,势必就要同二表哥乌尔希巴兰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会谈了。
如果能争取表大爷对自己的完全支持,贾六认为老四鬼子这次的政变依旧是一汪潭水中的小波澜,翻不了天。
当前事态进展也说明老四鬼子并没有完全掌握京师,或者说老四鬼子也没有底气公开弄自己。
要不然就不会派四儿子过来秘密夺权,搞什么大义压人了。
第二,就是必须正式同老四鬼子宣战。
不是武斗,而是文斗。
代表爱新觉罗的睿亲王同汉人窃国大盗陈家洛的正面对决。
有鉴于此,他做了如下三个安排。
第一,命直隶方面派出精干情报人员潜入京师,查明事态。
主要内容有三,一是查明富中堂生死;二是查明奎部堂是否叛变;三是查明京师共进会损失情况。
具体行动由直隶布政使梵伟主持,若有可能,当设法营救被捕同志。如果富中堂没有被杀,也当设法营救。
原因是富中堂作为首席领班军机大臣,对于乾隆乃汉人陈氏之子这个事实真相更有发言权。
如果有可能,还需要请富中堂发表一篇论文,题目最好是《谒陵真相考》。
第二,立即在《大清日报》、《前线报》这两份官方报纸上全文刊发关于乾隆乃是汉人的报道。
同时,将此爆炸性消息派发全国各督抚、各将军,各办事大臣。
从而掀起舆论高潮,将此次黄州夺权事件上升为汉人小集团对大清彻底颠覆的高度。
第三,通电全国,邀请包括爱新觉罗人士在内的各方代表前来襄阳,共同商议如何应对以窃国大盗陈家洛为首的反动集团。
行动整体依旧围绕大义、围绕法统作文章。
毕竟,优势在六子嘛。
经老阿提醒,贾六又给浙江巡抚王亶望写了一封信。
信中除通报相关情况,并出示若干乾隆是海宁陈氏子的相关证据外,就是请浙江巡抚即刻派人到海宁“邀请”陈氏族人召开新闻发布会。
从而在法统、大义上彻底锤死乾隆。
纪副主任如实记录相关安排后,忍不住出言道:“王爷,是不是派人营救一下太上皇?”
“大全么?”
贾六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爹不会有事的,只要本王一日没倒台,老四鬼子就不敢杀他!”
安排这一切后,贾六马不停蹄赶往襄阳,途中派人前往二表哥乌尔希巴兰处,邀请其来襄阳就当前形势进行友好协商,交换一下彼此对于事态进展的看法。
此时几千里外的京师刑部大牢。
礼部尚书奎尼正趴在栏杆上看着对面刚刚被抬进来的富中堂。
在地上躺了半天才回过神来的富中堂一屁股坐起,默默坐在那揉着自己的胸膛。
刚才他可是活活被老四鬼子打了几十拳。
好在他身体够结实,老四鬼子这两年也叫饿得不轻,出手没什么力道,不然多半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
正揉着,眼角余光发现对面的奎尼正在看他,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是幸灾乐祸,不由大怒,拿手指着奎尼喝道:“你瞅啥?”
“嘿!”
奎尼心想你富勒浑都混成这样了还敢在老子面前摆架子,真当老子怕你呢!
遂不甘示弱的回击:“老东西,瞅你咋滴!”
“姥姥!我收拾不了皇上,还收拾不了你!”
“有本事你过来!”
“有本事你过来!”
“......”
狱卒进来时,就发现领班富中堂同礼部的奎部堂隔着栅栏在对掐,你呸一口我唾一口的,那架势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才好。
狱卒大乐,寻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两位重臣如何掐架,就上前将二人牢房的铁锁打开。
之后,空气一片安静。
首席军机大臣同礼部堂官不约而同转过身,很自然的原地卧倒在干草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