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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默然     风烟儒墨染txt下载     风烟儒墨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三章 跟踪

    覃岳明稀里糊涂的领下谢晓天的师命,很快便追上了秦淑远的身影,望一眼下方翠微山茂密的层林,一头扎了进去,在茂密层林的遮掩下,一边在林中极速穿飞,一边透过层林间的缝隙观察着秦淑远的动向。

    他本以为此次尾随是多此一举,却没想到、秦淑远向身后观察过几眼,确认四下无人后,竟绕上一个大圈飞向了北方,顿时疑惑不解。

    ——秦王府位于翠微山的南方,这显然是背道而驰的!

    意识到这一点,覃岳明慢慢收起了先前的不以为然之心,变得一脸正色起来,也不再把这件事情不当一回事了。

    他在层林的掩护下,跟着秦淑远一路向北穿飞,很快便追出了翠微山茂密层林的边缘,看见前方是光秃秃的山体和平野,立刻停了下来,发觉再追下去,很容易就会被居高临下的秦淑远发现,踟蹰片刻后,抬头看向了天空,随即纵身一跃,扶摇直上,飞到了秦淑远的上空,而秦淑远竟也丝毫没有察觉。

    很快已是黄昏!

    秦淑远开始有些焦急。

    因为根据他的推断,在天剑门与仙刀门的行列中、大多数都还只是金丹境界的修士,又带着伤员,速度一定是比平常要慢上一些的,更何况,他们七十余人的队列,远远望去,也将会是黑压压的一片,很容易就能看见,凭借他的速度,没有理由到现在为止,仍连半个影子都看不到!

    他想了片刻,向着前方一个乡镇飞了过去,从两家客栈走出后,接着便又开始在沿途各个乡镇的客栈中进进出出……

    覃岳明起初以为秦淑远是要住店,后来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询问过两家客栈后,才终于能够确定,秦淑远并非是为了住店,因为秦淑远就只问过店家相同的一句话:“有没有客房?”等到店家回复“有”时,他便都立刻走人了。

    秦淑远这一番诡异的行为,着实让覃岳明摸不着头脑了……

    夜幕已是降临。

    秦淑远终于到达了梨山镇。

    他很快就发现,这里所有的客栈都挂上了客满的牌子,非但如此,他还在两家客栈的大堂里、发现了天剑门与仙刀门弟子的身影。

    秦淑远是瞒着谢晓天过来找人的,按照七重门的戒律,本已有了欺瞒之罪的嫌疑,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时,他并不想暴露自己,便也就没有打草惊蛇的上去询问,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但他已能确定,卢靖南、沈轻鸿、萧兰儿一行人,就借宿在这一座梨山镇里!

    他转眼便又出现在了当地官府的大门外,敲响了登闻鼓!

    官府的大门开出一条门缝,一个差役探出头看了秦淑远一眼,随即嚷嚷道:“你谁呀,大晚上的敲什么鼓,有事明天再来!”话落,缩回头去,便要关上大门。

    秦淑远扔掉手中鼓槌,上前推开大门,不由分说硬闯了进去,见院内还亮着灯火,便停在了院中,不等差役上来纠缠,就将一块乳白色的玉牌递了过去。

    “诶……我说你这人……”差役本欲开口训斥,话出一半没了声音,疑惑的接过玉牌辨认过一眼,顿时惊掉了下巴,回过神后,对秦淑远躬身一拜,捧着玉牌匆匆进了大堂。

    片刻,一位县令带着四个差役从大堂匆匆走出,将玉牌重新捧在了秦淑远的面前,躬身拜道:“梨山县令张文举、恭迎二殿下。”

    秦淑远取回张文举手中玉牌,直截了当道:“不必拘礼,我的前一块玉符被盗,是来查案子的,嫌犯已经来到了梨山镇,就住在梨山镇上的一家客栈里,她的名字叫萧兰儿,草头萧、兔耳兰,你立刻带人、秘密查阅所有客栈的店薄,一但找到这个人的名字,立刻回来见我,记住、不要打草惊蛇,听清楚了吗?”

    县令张文举随即拜道:“下官听清楚了,这就去办。”随即领着四个差役匆匆出了官府的大门,在官府的大门外一阵调兵遣将,焦急守候。

    秦淑远大步走进官府大堂,独自坐等。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县令张文举便领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名差役回到了官府大堂,将手中一本店薄翻到最新一页,恭敬呈给了秦淑远,道:“回禀二殿下,查到了,那人住在悦来客栈二楼天字号房。”

    秦淑远起身取过店薄查看,见到店薄的最新一页,果然记录着他想要知道的信息:

    天字号:灵州屠苏城萧兰儿。

    地字号:灵州雁回峰卢靖南。

    玄子号:灵州雁回峰鲁志平、李龙涛。

    黄字号:洪河谷沈轻鸿、王甲略。

    他过眼之后,随手将店薄丢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大步走出了大堂,回头叮嘱道:“这件事并不光彩,以后要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能说。”话落,在县令张文举的应诺声中,向着南方的悦来客栈飞去。

    五月将尽。当下时节,正是夏至之末,小暑将至。夜空中正有一道弯弯的下玄月……

    秦淑远为了不惊动卢靖南与沈轻鸿,落在了悦来客栈远处寂静的街道上,徒步走到悦来客栈的门口,仔细观察起了大堂内的食客,见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便以赴约为由走进了悦来客栈,登上二楼,来到天字号房间的门前,敲响了房门,又见许久无人应答,便推门走了进去,但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而萧兰儿的包裹以及她的那柄家传宝剑,都还放在墙角一张床铺的枕边。

    他回到房间门口,向外巡望一眼,见并无熟悉的身影,便沿着二楼过廊,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聆听,路过沈轻鸿的房间时,顿住了脚步,终于从房间里听到了萧兰儿的声音,发觉屋内的谈话十分和谐,想了片刻,转身又回到萧兰儿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来到屋内的一张圆桌旁坐下去,想等到萧兰儿回来以后,再说服她尽快离开卢靖南和沈轻鸿,但静坐了片刻后,便又开始觉得无聊,起身走到过廊一侧的窗边,打开一条窗缝,向外观察起了楼下那帮谈天说地的食客。

    没过多久,他恍然从窗缝里、看到一个黑衣男人抱着一个白衣姑娘一晃而过,细细想来,竟觉得十分眼熟,打开窗户向外张望一眼,果见是沈轻鸿抱着不省人事的萧兰儿、正向楼梯走去,顿时忧心起来,猜想到酒席已散,便下意识向沈轻鸿的房间看去一眼,正好见到卢靖南从沈轻鸿的房间走出,又下意思的缩回了脑袋。

    他看见沈轻鸿抱着萧兰儿走出了客栈,内心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不由得焦急起来,但见卢靖南伫立在门外,正与门内之人告别,便又合上了窗户,默默等待。

    片刻,果见卢靖南从窗外走过,便打开房门跟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美德

    悦来客栈坐北朝南。

    它对门粮米铺的院落中、正长着一颗百年沧桑的梧桐树,树干三人合抱,高大挺拔,将入季夏,那颗梧桐树也正是枝叶茂盛。

    覃岳明隐蔽在那颗桐树顶层的枝干上,背靠树干,一边等待着秦淑远,一边俯视着悦来客栈。

    他正感到百无聊赖,忽见到沈轻鸿抱着一个白衣姑娘从悦来客栈的门口走了出来,一跃落上悦来客栈的屋檐,轻身向东北方的夜空飞去了。

    覃岳明对此心生疑惑!觉得沈轻鸿抱着的那位白衣姑娘看上去很是眼熟,不由自主就能让他回想起、在翠微剑派见到的那一位萧姑娘!一样的衣服,一样的体格!

    又不经意间,他就回想起了谢晓天与郑贺年的临别对话,顿时就想追过去一看究竟,但想起还有师命在身,便觉得、还是他师弟秦淑远的事要重要的多,于是,按耐住了心中的想法,选择了继续守候。

    他继续等待了片刻,便见卢靖南也从悦来客栈的门口走出,一跃落上悦来客栈的屋檐,向着北方的夜空飞去了,正好奇间,忽又见秦淑远也从悦来客栈里走出来,一跃落上悦来客栈的屋檐,看一眼卢靖南远去的身影,又向四处张望过一眼后,随即追寻着卢靖南离去的方向、向北飞了过去。

    他顿时就想明白了什么……

    ——他自然不会认为、秦淑远和卢靖南之间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通的关系,但回想起翠微山里发生的事,以及秦淑远替萧兰儿接下郑贺年的那一剑,他就不得不相信,秦淑远此行是冲着那一位萧姑娘来的!

    想到此处,覃岳明已经是抉择两难,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数落起了秦淑远:这个小师弟,追个姑娘都能追丢了……

    他分别向卢靖南离去的北方,以及沈轻鸿离去的东北方、各望去了一眼,踟蹰过后,决定向秦淑远离去的北方飞去,但刚要动身,便又顿了下来,想了想,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心道:算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一跃而起,冲进了夜空,又改朝东北方向的沈轻鸿追了过去。

    他右手握着天罗亮银枪背在身后,身体乘风御气横穿于空,宛如一道暗夜白虹。他也已不用再隐藏气息了,而是在以全速追赶。

    沈轻鸿抱着萧兰儿已经飞至梨山镇的郊野。

    天空是朦胧的下玄月,大地是金黄色的麦田,远处可见洪川山脉延绵的漆黑山影,而背后却是一道白色光影在逐渐的逼近。

    沈轻鸿终于察觉到背后有人逼近,回头望去一眼,借着微弱月华,看清楚是一个白色身影,隐约辨认出像是七重门的人,心中登时一沉,右手环住萧兰儿的腰、将她携揽在右边身侧,立刻就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但却发现、还是不及身后之人追上来的速度快!眼看就要被那人追上,他立刻向下俯冲,落在了大地上苍茫一片的麦田之上。

    覃岳明也急追直下,落在了距离沈轻鸿十丈之外的麦田之上,下坠的劲风,将脚下一片麦田也带起一阵环形的麦浪!随即将右手中那杆银光闪闪的天罗亮银枪抗在双肩,双臂攀上枪身,背对着微弱的东南夜风,冲着远处的沈轻鸿打招呼道:“沈门主,别来无恙啊!”看上去神态十分怡然。

    空旷四野,两人对峙。

    沈轻鸿迎着夜间的东南微风,望了一眼覃岳明模糊不清的身影,疑惑道:“你是谁?”

    覃岳明提醒道:“沈门主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先前在翠微山挡下你手中‘化风刀’的人,不就是我吗?”

    沈轻鸿立刻想起了他,但却不知姓名,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覃岳明将天罗亮银枪垂下,横在身后,道:“你以后会认识的。”

    沈轻鸿道:“那便以后再说吧,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转身飞去。

    覃岳明紧追其后,道:“沈门主留步。”

    沈轻鸿已飞出一段距离,发现覃岳明还在跟着他,便又停在了麦田上,回身问道:“你还有事?”

    覃岳明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你抱着那位萧姑娘要去哪里?”

    沈轻鸿登时一惊,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抱着的是萧姑娘?”

    覃岳明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在梨山镇悦来客栈门口看见的。”

    沈轻鸿疑惑道:“你在跟踪我?”

    覃岳明否认道:“唉?沈门主可不要误会,我只是路过,想找一家客栈休息,无意中撞见了而已,只是没想到,这里所有的客栈都被你们的人给住满了,我就只能露宿街头了,沈门主倒好,有地方住却又不住,扔下一帮门中弟子在梨山镇里不管,自己却一个人抱着不省人事的萧姑娘摸黑赶路,跑到这种地方来……”话语一顿,抱起了天罗亮银枪,惊异道:“哎呀!我不会是坏了沈门主的什么好事吧?”

    沈轻鸿心中腾然窜起怒火,片刻,又勉强压了下去,淡淡道:“哦,你不要误会,梨山镇上的客栈,都让给门中弟子们住了,我只是在那里赔萧姑娘喝庆功酒而已,萧姑娘的大仇得报,一时高兴,喝醉了,嚷嚷着要回灵州,我安顿好门中弟子后,正打算连夜送萧姑娘回灵州屠苏城萧府。”

    覃岳明恍然道:“哦,原来如此,害得我差点误会了,正好我身上带了醒酒药,我来喂她吃下去。”话落,贴着麦田向沈轻鸿逼去。

    沈轻鸿向后一退,制止道:“不必了,此地距离灵州已是不远,萧姑娘连日劳累,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覃岳明嗤笑一声,道:“依我看,是沈门主不想让她醒吧,灵州在梨山镇的北方、还要偏西一点,而沈门主出了梨山镇,却一路都在向着东北方向的洪河谷疾行,只怕是打算要将这位萧姑娘抱回家吧?”

    沈轻鸿的脸色立时阴晴不定,片刻,回道:“夜色太黑,顺着洪川山脉北上要更容易一些。”

第一百三十五章 麦田

    覃岳明不以为然,打趣道:“这倒奇怪,别人赶夜路看的都是北辰星,沈门主倒好、偏要看那条弯弯曲曲的山,岂不是会走许多冤枉路吗?”

    沈轻鸿已有些不耐烦,沉声提醒道:“你管的有些宽了。”

    覃岳明斜眼看向沈轻鸿,语气略带着几分挑衅,道:“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多管闲事,改不了了……”

    沈轻鸿已能确定、覃岳明是故意来找他麻烦的,沉下心道:“是谢门主让你来的?”

    覃岳明疑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沈轻鸿道:“是的话,就请你回去告诉谢门主,季家庄的事情既然已经了结,就请他不要再阻挡我们回去的路!不是的话,就请你别挡着我的路!”

    覃岳明想了想,道:“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我只是路过、恰巧撞见了你的好事而已。”

    沈轻鸿道:“那就请你别再跟着我!”话落,转身贴着麦田飞去。

    覃岳明脚下轻轻一拨,紧跟着也飞了过去,疑惑道:“如果我非要跟着你呢?”

    沈轻鸿顿住身形,猛地转过身道:“你再跟着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覃岳明止住前进,似也失去了耐性,坦白道:“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那位小师弟、好像是看上你手里的姑娘了,一路上找的十分辛苦,我是跟着他过来的,作为师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门主把他的姑娘带去洪河谷里糟践了吧,更何况沈门主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沈轻鸿闻言,已知道今夜是躲不过覃岳明了,望一眼四野无人,正是夜黑风高杀人夜,就起了杀心。

    虽然眼下、他与卢靖南已经分道而行,单打独斗,并没有把握能赢得了覃岳明,但他也绝不会任由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静思了片刻,觉得这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右臂一松、就将萧兰儿丢在了身下的麦田里,抬手从背后取下了他的那柄‘化风刀’,握在左手中道:“你多管闲事,今夜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这荒山野岭,岂不可惜?”

    覃岳明将天罗亮银枪擒在右手,枪尖斜指右下,否认道:“诶?没有沈门主说的那么严重,我这个人、和我小师弟一样,都很怕死,若是知道打不赢,转身就会跑的,到时候,你一定追不上!”

    沈轻鸿已不再说话,向着西侧缓缓飘了过去,似怕稍后的战斗会波及到麦田里的萧兰儿。

    覃岳明也十分默契的向着西侧缓缓平移。

    当两人都停下来的时候,也已经距离萧兰儿的位置很远了。

    朦胧夜色之中,浩瀚麦田之上,两人相距十丈,静静对峙着……

    沈轻鸿右脚踏前一步,半蹲身子,右手紧紧握住了“化风刀”的刀柄,已开始积蓄刀势。刀在鞘中,真气不断涌进刀锋,却看不到一丝宝光溢出于外,蓄力之间,就只能从肉身轮廓外、看到他元神本相在不停的震动,好似随时都可以拔刀攻击!

    ——这是仙刀门《疾风刀道》的起手式,也是直刀通用的起手式:蓄力•腰击式!

    覃岳明也已开始蓄势,真气涌入手中枪身,天罗亮银枪亮起凌厉宝光,“天罗枪意”从枪体冲向枪尖、吐出长长蛇信,远远望去,如执一丈流光在手!

    他闭幕凝神时,眉心处的天门穴迅速凝聚起一抹柔软的灵光,宛如开了天眼!再睁开眼时,也已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真觉心境,除去“视、听、味、触、智”五感以外,更多了一道清晰的第六感知能力,谓之:心觉!

    ——这是七重门《梅花心术》的“心觉之眼”!

    世间万物一体,相依相连,见一物而知万物,观一气而晓自然,通过心觉感悟,而体察万物之势的变化,预知未来将要发生之事,这便是:心觉之眼!

    远处传来一声猫头鹰的夜啼!

    沈轻鸿忽然拔刀,“腰击式”已是斩出,一片刀光如狂风过野,横空而去,斩向覃岳明!刀既已出鞘,人也已冲出,动如雷霆,其疾如风!化风刀灵光闪闪的刀锋上,还携带着仙刀门《疾风刀道》第七重刀意:疾风七绝意!

    覃岳明目光如炬,心觉如神!四周的自然万象都未能逃过他“心觉”的感知,沈轻鸿拔刀的一瞬,他便仿佛已经提前看到了那一片刀光!随即弓步向前,挺枪一抖,点出了一片寒芒!既破了腰击式斩出的刀意,也反守为攻,刺向了扑上来的沈轻鸿。

    沈轻鸿遁入麦田,又从覃岳明身后麦田窜出,连续使出撩刀势,挥刀上撩,对着覃岳明的后背斩处一片刀光。

    覃岳明好似早有预见,从容不迫的转身,以枪为棍,抡起一片光影,挡下那片刀光,随即枪出如龙,反刺沈轻鸿。

    沈轻鸿化风刀一扫,用抹刀式,从纷乱枪影中挑起了天罗亮银枪的枪头,贴着枪身凌空上步,改做反手持刀,旋转身躯,使出横刀式,拦腰横斩覃岳明,被覃岳明挑起枪尾挡下,凌空撤步,转身刺来一击回马枪。

    沈轻鸿横起化风刀,用刀身血槽挡下枪尖,借力飞身而退,落入了麦田,随后收刀入鞘,弓步向前,又摆出了蓄力•腰击式的藏刀势。

    覃岳明透过“心觉之眼”,观沈轻鸿元神颤动之象,隐隐预见了沈轻鸿的元神出窍之举,立刻坠下身形,落进了麦田,横枪而立,也做好了元神出窍的准备。

    果如所料。

    沈轻鸿蓄力完成,拔刀出鞘,斩出了一击蓄力•腰击式,同时,元神也已从肉身闪出,跨越空间的枷锁,凭空出现在了覃岳明的身后,手执化风刀的刀灵,一击劈刀式当头劈下,与先前的那一击蓄力•腰击式构成前后夹攻之势,斩向了覃岳明的肉身。

    凭借肉身的反应根本已是来不及的,但覃岳明早已做好了元神出窍的准备,在沈轻鸿出刀的一瞬间,他便已毫不犹豫的胀出了元神,天罗亮银枪的枪灵向后横扫,用枪尖扫开了沈轻鸿化风刀的刀灵,同时用枪尾震溃了沈轻鸿蓄力•腰击式斩来的疾风七绝意。

第一百三十六章 肉身

    ——

    法宝兵器与无灵草木一样,最初虽然都是无灵之物,但在修行之人运用真元孜孜不倦的温养下,亦可将法宝兵器修炼出“元灵”,修道之人通常称之为“器灵”。这与人的修炼一样,都需从筑基开始,一步步的进行温养。但不同的是,无灵之物并无天道赐予的天魂,在“启灵”之前,无法自主的开启灵智,因此,“启灵”之前的法宝兵器,都仅仅是任人驱用的无灵法器。

    而“启灵”之后的法宝兵器则已不同,法宝兵器通过后天的人为“启灵”后,开启了懵懵懂懂的灵智,方可真正列为仙器之属,到那时,法宝兵器已有了神念,不但通了灵性,也具备了择主的意识。

    根据东华铸剑谷公孙世家历代神匠传承下来的《天工造物•神兵启灵篇》所载,“启灵之法”分有两种。

    第一种是“人器合一”的先天启灵法,也是正道所推崇的正统炼器之法。

    当修行之人成功将法器温养出器灵之后,便可将器灵转移至肉身,让器灵同元婴一起、与神合练,达到人器合一的境界,御器杀敌,如臂挥使。

    这种“先天启灵法”的优点在于,器灵极为纯正!羁绊牢固!前主人死后,神魄分离归于天地,器灵中的那部分神念便会被器灵封禁,陷入漫长的沉睡之中,等待下一任主人用神念将它唤醒,再进行传承和重新认主!

    但缺点也很明显,炼器的过程十分缓慢,比修行之人自身的修行还要困难的多,除去器身最初的锻造工艺和制作材料不讲,通常也需要历经数千年的传承、经历数代人的共同努力才能成功。

    第二种是“人器分离”的后天启灵法,也是魔道所推崇的血祭之法。

    至于这第二种“人器分离”的后天启灵法,后文再说……

    眼下只说法宝兵器的品阶,共分为:凡器、法器、仙器、神器。聚气之下,皆为凡器;聚气之后,称之法器;修成器灵,暂列仙器,启灵之后,方成仙器;若器灵温养至极,与器身合而为一,便是神兵之属,谓之神器!

    启灵后的器灵,已可脱离器身,跟随主人的元神一起出窍,打破肉身与器身的桎梏(zhìgù),瞬息千里,纵横于天地。

    眼下的覃(qín)岳明与沈轻鸿便已是如此!

    ——

    沈轻鸿刚才那一招出其不意的绝杀,不知斩下了多少敌人的头颅,而眼下竟被覃岳明从容不迫的破解,不由得让他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他的元神瞬间又挥动手中的刀灵,向覃岳明砍出了一片刀意。

    覃岳明的元神手执枪灵,挑起枪尾,以枪为棍,舞出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影,挡下那片刀意,护住了身后的肉身,紧接着挺枪上步,戳出了一片枪芒,又被沈轻鸿手中刀灵挡下两道枪芒后,晃身闪退出十丈之外。

    覃岳明的元神一枪挺进,也已闪出十丈,出现在沈轻鸿的身侧,戳向了沈轻鸿的元神……

    月夜中,两人元神交战在这片浩瀚且寂静的麦田之上,一会儿出现在月空,一会儿又出现在远处的田野,一会儿闪现在眼前,一会儿又打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看得到两人的元神闪来闪去,刀光与枪芒飞天扑地,却已看不清两人究竟打了多少个回合……

    梨山镇的北方。

    秦淑远追着卢靖南离去的方向,一路飞到了郊野,却已见不到半个身影,他的速度本就不及卢靖南快,便以为卢靖南还在前方,正要继续追赶,忽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秦公子,大晚上的、这是要去哪啊?”

    秦淑远吃了一惊,转身望去一眼,果然见到卢靖南的身影、正飘在不远处的麦田上,抬头悠然的望着自己,定下心神后,四处望了一眼,见并没有沈轻鸿的身影,便落在了麦田之上,向着卢靖南飘去,反问道:“卢前辈,你不是和沈门主在一起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卢靖南猜想沈轻鸿此刻已经飞远了,依照秦淑远的速度,此时再去追,也已经是晚了,便笑道:“我与沈门主已在梨山镇上分别,正要去灵州孝丰镇四海商会、处理一些门中事物,我看你也是再往北去,想必是同路,不如与老夫同行如何?”

    秦淑远顿时感到一阵心凉,平下心绪,问道:“那萧姑娘呢?”

    卢靖南佯装疑惑道:“她不是回灵州了吗?”稍顿,叹口气续道:“实不相瞒,门中弟子有些伤得不轻,经不起长途跋涉,便安排他们在梨山镇上休息了,萧姑娘离家多日,思家心切,已经在梨山镇上与我们分别,独自回家去了。”

    秦淑远自然知道这是假话,但身处荒山野岭,自知不是卢靖南的对手,便没有当面拆穿,与他撕破脸皮,忍下心中焦急,问道:“那沈门主呢,他也是回家了吗?”

    卢靖南故作疑难道:“这老夫就不清楚了,他是先我一步离开的,去了哪里……都有可能……”

    秦淑远早已是待不住了,向着东北方向望去一眼,回头望着卢靖南道:“我还有事,告辞了。”话落,纵身而起,向着东北的方向急急追去。

    卢靖南看着秦淑远离去的身影如此急迫,开口唤道:“唉?秦公子,不是要去北方吗?”话落,畅怀的笑了起来,一拂衣袖,随即轻身而起,向着北方继续飞去,不过片刻,他又猛然顿住身形,回头看向了东方,而那面的夜空、正隐隐传来强大的天地灵力波动,像是有人正在那里大打出手。

    卢靖南的心中渐渐生出不详之感,回过神后,向着东方飞了过去。

    秦淑远也同样感受到了东方传来的异动,停下身形权衡片刻后,也向着东方夜空飞了过去,不多时,便又与卢靖南相遇在了东方的麦田之上。

    此时,朦胧夜色中、两个元神激斗正酣,对拼时所发出的绚丽灵光、将这片田野闪映的忽明忽暗,而远处的夜色里,正有两具肉身若隐若现,如雕塑般对峙在麦田之间。

    秦淑远与卢靖南远远就认出了两个元神,再看一眼远处麦田中若隐若现的两具肉身,顿时就生出一阵疑惑,都想不出覃岳明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了这里,更想不出覃岳明与沈轻鸿为什么突然在这里打了起来,但他们两个人都十分清楚,覃岳明和沈轻鸿的肉身就毫无防备的摆在那里,此时随便走过去一个农夫,用割麦子的镰刀就能要了他两人的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姑娘

    如果卢靖南有心帮助沈轻鸿,一定会对覃岳明的肉身下手的,若是让卢靖南抢先一步,那秦淑远对此是毫无办法的,所以,秦淑远要想为覃岳明护法,就必须未雨绸缪、抢先一步!

    想到此处,秦淑远不禁偏头望了一眼卢靖南,见卢靖南还未行动,便毫不犹豫的冲向了覃岳明的肉身,同时摘下发髻上的“乌麟吟风簪”,握在手中一抖,胀大成了一杆“乌麟吟风枪”,将覃岳明的肉身挡在了身后,随即运用《梅花心术》,聚起了心觉之眼。

    等做完这一切后,他向四周寻望了一眼,当下找不见萧兰儿的身影,便又警惕的看向了卢靖南。

    卢靖南也担心秦淑远会对沈轻鸿的肉身构成威胁,不禁也望了一眼秦淑远,却见秦淑远已向两人的肉身冲了过去,便也毫不犹豫的追了过去,将沈轻鸿的肉身护在了身后。

    他见秦淑远的眉心上聚起了一道柔软的光痕,乌麟吟风枪”也已是在手,正“虎视眈眈”的望着自己,显然已是做好了拼命的准备,便欲抬起左手取下背后的“凌天剑”,以做防范,但刚一摸上剑鞘,就看见秦淑远有了应激的动作,心中登时一紧,松开剑鞘、握上了剑柄,蹭的一声便拔出了背后的凌天剑……

    谁知,秦淑远却是猛地一个转身、扛起了覃岳明的肉身,一路狂飙似的飞逃而去了。

    这一幕着实让卢靖南有些目瞪口呆。

    他望着秦淑远逃去的方向,再看一眼左手中已是出鞘的凌天剑,便知秦淑远是会错了意,误以为他这是要进攻了,松下一口气后,垂下了左手中的凌天剑,看样子、并没有要追赶上去的意愿。

    天空中对杀的两个元神也已经发现了扑向肉身的两个人影,随即在天空默契的分开,闪身扑回了各自的肉身,等元神与肉身契合之后,恢复了行动。

    卢靖南回头看一眼沈轻鸿,见他元神已经归位,便收起了凌天剑,淡淡说道:“你受伤了。”

    沈轻鸿看一眼自己的左肩,收刀归鞘,若无其事的上前两步,与卢靖南并肩而立,回道:“小伤而已,不妨事。”

    卢靖南询问道:“他呢?”

    沈轻鸿面容上浮现出一丝不解,片刻,才回道:“他好似能够洞察出我的所有动作,我的每一刀、他都能提前做出应对。”

    卢靖南脸色有些凝重,解释道:“这便是七重门《梅花心术》的心觉之眼!料敌于先,占尽先机……萧姑娘呢?”

    沈轻鸿抬手指向东面的麦田,道:“她在那里。”却并没有急着要走过去的意愿。

    因为他们的好事已被覃岳明和秦淑远撞见。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覃岳明的元神也已经归位,发觉自己正被秦淑远扛在肩上,飞逃在麦田之上,回过神后,拍了拍秦淑远的后背,唤道:“诶、诶、诶……”

    秦淑远脸上虽喜,但脚步根本不停,道:“三师兄,你回来了。”

    覃岳明没好气道:“回来了回来了。”见秦淑远丝毫没有打算要停下来的意思,催促道:“快停下,放我下去。”

    秦淑远却道:“不能停,卢靖南也来了!”随即向身后望去一眼,却并不见卢靖南的身影,疑惑的停了下来。

    覃岳明从他肩上跳下来,飘在麦田上,一面活动了一下筋骨,一面说道:“他们没有追上来。”

    秦淑远总算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心中生出许多疑惑,问道:“唉?三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和沈轻鸿打起来了,是师傅让你来的?”

    覃岳明道:“是也不是……”

    秦淑远疑惑道:“什么意思?”

    覃岳明深吸一口气,叹道:“你先别管这些,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秦淑远道:“还回去干什么,卢靖南在那里,我可不会帮你打架。”

    覃岳明登时睁大了眼睛,本要教育一番,但想一想、还是觉得正事要紧,提醒道:“你不要你的姑娘啦!”

    “姑娘?”秦淑远不自觉就想起了萧兰儿。

    覃岳明郑重的应了一声,道:“嗯!萧姑娘!翠微山上的那个!灵州的那个!”

    秦淑远登时就明白了什么,怔怔道:“你……”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终究是等不及把话说完,又一路狂飙的飞了回去。

    覃岳明见他如此着急,已能断定自己这个忙是帮对了,得意的笑道:“你你你……你什么你……现在不怕卢靖南了吧……嘿嘿……”发完感慨想一想,还是提着手中天罗亮银枪跟了回去。

    夜晚空旷的麦田之间。

    卢靖南问道:“覃岳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谢晓天让他来的?”

    沈轻鸿道:“天罗亮银枪的传人,覃岳明?”

    卢靖南道:“不错,就是他。”

    沈轻鸿顿了顿,道:“不像,据他所言,他是跟着他的师弟秦淑远过来的,我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卢靖南道:“原来如此。他看到萧姑娘了?”

    沈轻鸿道:“从我走出悦来客栈的门开始,他就已经盯上我了。”

    卢靖南不禁皱眉,捋一捋花白胡须,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跟着他的师弟来到这里?”

    沈轻鸿与卢靖南相视一眼,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秦淑远去而复返。

    他四下望了望,看向了沈轻鸿,开门见山的问道:“沈门主,你把萧姑娘藏到哪了?”

    沈轻鸿没有回答。

    覃岳明落在秦淑远的身边,用天罗亮银枪碰了碰他,而后用枪尾不动声色的指了指东面的一个方向。

    秦淑远没能反应过来,疑惑的望向覃岳明。

    覃岳明无奈,只好压着嗓子低声提醒道:“你的姑娘……”话落,又用枪尾指了指东面的一个方向。

    秦淑远终于明白过来,向着覃岳明所指的方向沿途搜寻了过去。

    沈轻鸿正要动身去抢人,却被卢靖南抬手阻止了,疑惑的看了一眼卢靖南后,忍耐了下来。

    覃岳明见此,也松了口气。

    卢靖南看向覃岳明,笑道:“刚在翠微山一别,想不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咱们之间、还真是有缘。”

    覃岳明深知卢靖南笑里藏刀,也笑道:“的确是想不到,也的确是有缘,要不是我师傅担心我师弟一个人在外会有危险,让我悄悄跟过来了,我还真不一定能有机会再见到二位。”

    卢靖南顿时就听懂了覃岳明话语中的告诫,笑道:“谢门主有心了。”

    覃岳明道:“我师傅是不是有心我不知道,但我此行,无意间撞见了沈门主的好事,可实在不是有心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女贼

    卢靖南已听出、覃岳明是想找一个台阶下,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便顺应他的心意,道:“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覃岳明也已听出、卢靖南有意要给双方寻一个体面的台阶,但却不知道沈轻鸿究竟是何种态度,于是说道:“是不是误会,那就要看沈门主的意思了。”

    沈轻鸿却不表态,只是冷脸相看。

    秦淑远终于在东方二十丈以外的麦田里,找见了不省人事的萧兰儿,闻到她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便以为她只是喝醉了,唤了几声不见反应,便将她抱起,回到了覃岳明的身侧。

    卢靖南望一眼秦淑远怀中的萧兰儿,虚与委蛇道:“季家庄的大仇得报,萧姑娘一时贪杯,在梨山镇上喝醉了,沈门主也是受了老夫所托,正要送萧姑娘返回灵州。”

    这一番说辞与沈轻鸿先前话语出奇的一致。

    覃岳明不禁暗自感叹、他二人果然是一丘之貉。

    秦淑远已是忍不住的反驳道;“卢前辈,刚才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卢靖南道:“那也是为了萧姑娘的安全着想,毕竟,你们七重门曾经险些把萧姑娘交到翠微剑派郑贺年的手上,因此,不得不留心提防,倒是秦公子今夜来的突然,老夫还未曾来得及问上一问,你找萧姑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秦淑远闻言,一时语塞。

    卢靖南见此,续道:“如果秦公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请将萧姑娘交给老夫吧,老夫也好兑现承诺,送萧姑娘回灵州。”

    秦淑远自然是不能答应的,随即回道:“当然是有要紧的事了。”想了片刻,理直气壮道:“萧姑娘在秦王府养伤的时候,还有一桩事情没有说清楚,我必须带她回秦王府。”

    卢靖南不禁皱起眉头,疑惑道:“是什么事情?”

    秦淑远本不愿做抹黑他人之事,但此刻为了救人,已想不出其它正当的理由了,便只好说道:“她偷了我的东西!”

    卢靖南顿时感到出乎意料,问道:“什么东西?”

    秦淑远将萧兰儿交给覃岳明抱住,在萧兰儿的腰间一阵摸索,随后便从她腰间取下了一个紫色的绣花锦囊,从里面掏出一个乳白色的玉牌,展示给卢靖南道:“她偷了我的玉符!”话落,扔给了卢靖南。

    卢靖南右手接下那一块玉牌,左手从背后拔出凌天剑,借着剑体宝光看上一眼,见果真是秦淑远的身份玉符,不禁感到困惑,回过神后,又将那一块玉牌扔还给了秦淑远。

    覃岳明将萧兰儿还给秦淑远抱住,从秦淑远的手中拿过玉牌辨认过两眼,不禁也困惑了起来,但却没有说话。

    卢靖南沉默片刻,道:“萧姑娘既然选择了与我们同行,那老夫与沈门主便有护送她回灵州的义务,一块玉符而已,索性算不得什么大事,既然秦公子已经追回,何苦再去追究?”

    秦淑远道:“不行!等她醒来,我必要问个清楚,看看她用我的玉符都干过哪些事情,等问过之后,自然会放她回去的。”

    卢靖南担心萧兰儿醒后,会记起醉酒时发生的事,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面对现在这种情形,感到十分纠结。

    覃岳明从秦淑远的手中取过锦囊袋子,将手中玉符装进锦囊,重新系在了萧兰儿的腰间,面向卢靖南,怀抱天罗亮银枪道:“卢门主,我师弟的玉符被盗可不是一件小事,万一有人用秦王府二殿下的名义,干了什么杀人放火、纵兵劫掠的荒唐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人赃俱获,我看、还是先带回去问清楚的好,若卢门主没什么要紧的事,人、我师弟可就先带走了。师弟,我们走。”话落,示意秦淑远先走。

    秦淑远会意,随即抱着萧兰儿,轻身而起,贴着麦田,向南方飞去。

    覃岳明紧随其后,为他断后。

    两人脚下升腾的气流,将夜晚平静的麦田也拂动出一层尾浪。

    沈轻鸿本要上前阻止,却又被卢靖南拦住,等覃岳明离去后,不解的问道:“卢兄,为什么要拦着我?”

    卢靖南道:“你打算杀了他们两个?”

    沈轻鸿道:“此事既已被他们二人撞破,那还需再讲什么情面,夜黑风高,四野无人,岂不是动手的绝好时机吗。”

    卢靖南摇了摇头,道:“咱们的人都在梨山镇上休息,你我的名字也都清清楚楚的写在悦来客栈的店薄上,他们两个今夜若是死在了这里,你认为咱们两个,脱的了干系吗?谢晓天又会放过你我二人吗?”

    沈轻鸿顿时惊醒了过来,但心中实在不甘,提示道:“店薄可以销毁,但时机怕是不会再来了。”

    卢靖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有所不知,离开悦来客栈的时候,我本想修改店薄,抹掉自己的名字,但悦来客栈的人却说,店薄已经连夜上交给当地官府了。”

    沈轻鸿顿时便觉得天意不美,惋惜道:“刚到手的鸭子,就这么让她飞了,岂不可惜?”

    卢靖南想了想,劝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沈轻鸿有所担忧,说道:“可她既是昭华寺的檀越,屠苏城又在须弥山脚下,若等她回到了屠苏城,再想动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卢靖南沉思片刻,似乎想到了主意,说道:“咱们两个,都是有门有派的人,自然是不好动手的,事已至此,倒不如、去借一把刀来、更为妥当!”

    沈轻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卢兄打算借谁的刀?”

    卢靖南看了一眼沈轻鸿,问道:“沈老弟,可还记得上一代灵州王周允的爱妾、黄夫人吗?”

    沈轻鸿疑惑片刻,似也回想起了什么,回道:“你说的是,曾经艳绝灵州城的那个黄娟儿?”

    卢靖南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她。”

    沈轻鸿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卢靖南摇了摇头,回道:“她并没有死,反而活的好好的。”

    沈轻鸿疑惑道:“我听说,当年,为了荣华富贵,她被有心之人誉为千年一出的美人儿,嫁给了迟暮之年的周允做了王妾,周允死后,按照周王室的礼法,她被送去了慈云寺,要一辈子与青灯古佛为伴,后来又听说,她患上了顽疾,香消玉殒了,这事,难道有假?”

    卢靖南回道:“沈老弟认为,当年那些个有心之人,究竟是谁?”

    沈轻鸿道:“这却不知。”

    卢靖南笑了笑,说道:“黄娟儿在嫁给周允之前,早就已经有了一个老相好了,那人名叫陈武亮,在黄娟儿嫁给周允之后,不久,黄娟儿就以拜师学道为名,请陈武亮入了周王府,成了周允的坐上宾客,为了免去别人的闲话,黄娟儿还请周允做主,给陈武亮赐了一门婚事,用以掩人耳目,再过不久,她们便在背地里,替周允生下了一个女儿,被周允视作了掌上明珠。”

    “周允死后,黄娟儿虽然被送去了慈云寺,但背地里却没少与陈武亮私会,后被慈云寺里的一个老尼偷偷撞见了,老尼把事情告诉了慈云寺里的主持苍霞师太,苍霞师太便暗暗派人加紧了寺院的防守,等她们两人再次相会的时候,反被群尼逮了个正着,恼羞成怒之下,她们便杀了几个尼姑,连夜私逃了。”

    “这件事毕竟有损周王室的声誉,周允的孙儿、灵州王周靖,与苍霞师太商议之后,苍霞师太便下令慈云寺的群尼不许对外声张,由周王室发下布告,只说是,先王遗妾黄夫人患上了顽疾,不幸早逝了。”说着这里,不禁为之一笑。

    沈轻鸿也不禁为之一笑,说道:“我只道,今日之事,我已算得一个狠人了,却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比我更狠的,真是恨的我刀都痒了!只是不知,这些事,卢兄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的人,卢兄又是怎么认识的?”

    卢靖南舒了口气,平复下心境,回道:“既然沈老弟问起了,我也就不隐瞒你了。那些年,我的师傅为了获得周王府的财力支持,曾在背后资助过她们,她们逃出慈云寺后,也曾上雁回峰来找过我,在我那里躲过一段时间的风头,后来,她们发现事情已经不了了之,便带着攒下来的私财,跑到了洪川,在洪河南岸的大邙山落脚了,现如今,想来她们也都已是容颜不再,如我这般、垂垂老矣了……”

    话落,生出几分日落西山的愁绪。

    沈轻鸿深深换了一口气,琢磨了片刻,说道:“卢兄,恕我直言,像她们这样的人,不足以与之共事,免得日后再出了纰漏。”

    卢靖南舒了口气,平复下心境,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像她们这样的人,本就无门无派,更无后顾之忧,做起事来,绝不会像你我这样有所牵绊,等她们事成之后,咱们便可放心大胆的、再去坐收渔翁之利了,她们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算再死一次,也不会有任何人过问的!”

    沈轻鸿闻言,不禁失神,一捋胡须,说道:“妙啊……”

    卢靖南看向沈轻鸿,问道:“妙吗?”

    沈轻鸿回过神来,回道:“妙!不但能毫无后患的得到那件宝贝,还能抹除卢兄与天剑门的遗患,实在不可谓不妙!”

    卢靖南笑了笑,道:“只要沈老弟觉得妙,我马上去办!”

    沈轻鸿想了想,说道:“好!那这件事,就看卢兄的了!”

    卢靖南笑了笑,回道:“沈老弟放心便是!”

    ……

    秦淑远抱着萧兰儿感觉已经飞出了很远的距离,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向后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师兄,他们追过来了吗?”

    覃岳明也向后望去一眼,见漆黑夜色里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动静,暂时放下心来,回道:“还没有。”

    秦淑远这才暂时放松下了紧张的心境,担忧道:“他们不会反悔吧?”

    覃岳明看了一眼秦淑远,没好气的问道:“你不是来抓女贼的吗,难道还怕他们会反悔、过来抢了你的女贼?”

    秦淑远不禁看了一眼萧兰儿,解释道:“我那是骗他们的,萧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覃岳明仿佛早有所料,痞笑一声,道:“你连我都骗不过,又怎能骗的了他们。”

    秦淑远疑惑道:“我的话,说的很假吗?”

    覃岳明道:“演的倒是不错,人赃俱获,有理有据,只可惜……你早在翠微山上就露馅儿了。”

    秦淑远道:“什么意思?”

    覃岳明道:“你的女贼在翠微山的时候,本应该死在郑贺年的剑下了,是谁冲过去救了她?你当时不提此事,事后却又要追过来抓贼,只有蠢蛋才会相信你说的话。”

    秦淑远渐渐陷入自省,回想起他自己对萧兰儿前前后后的言行举止,顿时就醒悟了过来,疑惑道:“那他们为什么没有追过来?”

    覃岳明想不出答案,回道:“我哪知道,他们的好事被咱们两个撞见,他们难道还能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秦淑远忧心道:“如果他们真的动手呢?”

    覃岳明打趣道:“那你一定是死定了,至于我嘛……虽然打不赢他们两个,但至少逃走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师兄弟们去给你报仇的。”

    秦淑远自然听得出这是玩笑话,但这玩笑话中,却藏着真正的答案,秦淑远觉得这个答案十分有道理,也渐渐安心了许多。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封印

    两人转眼已飞过梨山镇,来到了梨山镇南面一片郁郁葱葱的雪梨树上空。

    当下时节,雪梨树的花期已过,残红谢尽,青涩的果实正挂满枝头。

    秦淑远向后方的梨山镇回望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看一眼怀中的萧兰儿,停下了身形,唤道:“师兄?”见覃岳明已停住身形,便飘上前去,续道:“我忽然记起一件事,要回梨山镇悦来客栈一趟,萧姑娘就先拜托给师兄照看了,我去去就回。”

    覃岳明疑惑道:“你还回去干什么?”

    秦淑远道:“萧姑娘的东西还在那里,我得帮她找回来。”

    覃岳明回想起萧兰儿的剑,以及她从翠微剑派找回的那一个黑色包裹,恍然明白了过来,但却没有接下秦淑远抱上来的萧兰儿,而是转念提醒道:“你还是先好好的看一看你的姑娘吧。”

    秦淑远看一眼怀中安安静静的萧兰儿,俨然一副醉酒后、酣睡中的良家女子模样,不解道:“什么意思?”

    覃岳明叹一口气,打趣道:“你好不容易找见了这个姑娘,怎么又把脑子给弄丢了,我和沈轻鸿打了那么久,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就不觉得奇怪?”

    秦淑远闻言一怔,再看向萧兰儿的时候,眼中已满是担忧之色,随即落进身下的雪梨树林,将萧兰儿放于草地,靠在怀中,摸上了她的额头,察觉她的神识十分完好,只是陷入了沉寂,像是在昏睡,便又抓起她的右臂,运起真气探查起了她肉身的情况。

    覃岳明也已落在一旁,靠着一颗雪梨树,小有兴趣的默默等待着结果。

    秦淑远的真气顺着萧兰儿手腕灵脉入体,一路延展,但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真元阻力,直到进入她的任督二脉,逼近关元穴,才猛然发觉、她的关元气海已被一股强大灵力构筑而成的囚笼死死困住了,心头登时一紧,忧心道:“师兄,她好像是中了封印。”

    覃岳明眼波一亮,似乎来了兴趣,随即走上前去,蹲下身躯,伸出右手握住了萧兰儿的手腕,真气从他的手心发出,亮起了微弱的灵光,片刻,灵光熄灭,他也放下了萧兰儿的手,随后又将右手放上了萧兰儿的腹部,运起真气小心翼翼的试探起了那道封印,凝眉思量片刻,收回右手道:“这的确是一道封印,看样子,像是五行封印中的一种,卢靖南和沈轻鸿果然是没安好心。”

    秦淑远对五行封印少有认知,不禁问道:“那该怎么办?”

    覃岳明看了一眼秦淑远,想了想,安慰道:“不必担心,她只是喝醉后,又被人打昏过去了而已,这道五行封印,也只是将她的修为暂时封印住了,并没有什么危险。”

    秦淑远没好气道:“这我当然看得出来,可是这封印,总得要想办法破解才行的。”

    覃岳明撑起右臂,摸了摸高鼻梁下的八字短胡,琢磨了片刻后,说道:“办法倒是有,只是……”

    秦淑远道;“只是什么?”

    覃岳明道:“只是会有些风险。”

    秦淑远疑惑道:“什么风险?”

    覃岳明思量片刻,全凭经验猜想,发表意见道:“呃……根据师兄以往的经验来看,要破这五行封印,无非是两种办法,第一种是靠她自己的力量从里面击破,第二种是靠别人的帮助,从外面击破,你的姑娘修为确实是低了点儿,第一种办法显然是行不通的,那就只能用第二种办法了,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你的修为显然不够,那就只能是师兄出马了,只是这第二种方法的风险在于、如果力道控制不好,很有可能会误伤到她的金丹。”

    秦淑远顿时睁大了眼睛,觉得他很不靠谱。

    覃岳明见此,解释道:“这就和人被锁进了一个狭小的箱子里一样,要么里面的人把箱子撑破,要么外面的人、用斧子把它劈开,只是,如果力道掌控的不好,是有可能伤到里面的人的……”

    秦淑远顿时又拧起了眉头,更加觉得覃岳明不靠谱了,问道:“那就不能用钥匙打开吗?”

    覃岳明遗憾道:“这不是没有钥匙吗,咱们又没学过封禁术。”

    秦淑远顿时就产生了质疑,因为覃岳明这两种办法追根揭底就只是一个办法,那就是用暴力解决问题,于是,问道:“你的经验是从哪儿来的?”

    覃岳明道:“自然是打出来的!师兄可没少和六合门的人打交道,切磋交流那是常有的事,什么封禁术没有见识过,一枪捅出去,大半都得破,只是这出手的力道有点难以控制……”

    秦淑远顿时就傻了眼,质疑道:“这能一样吗?”

    覃岳明道:“怎么不一样了?”

    秦淑远道:“当然不一样,封禁术分为‘封’和‘禁’,指的是封印和结界,你说的那些都是结界,而这显然是一道封印,怎么能一样呢?”

    覃岳明不以为然道:“一样都是封禁术,反正都差不多,差不多,咱们都没学过封禁术,又不会解,不靠蛮力,还能靠什么?”

    秦淑远想了想,叹口气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去悦来客栈取回萧姑娘的那些东西吧,萧姑娘先放在这里,拜托师兄先帮我照看一下,我去去就回。”

    他将萧兰儿放在草地上,转身走出两步,似担心覃岳明会用蛮力破解萧兰儿身上的封印,回身叮嘱道:“师兄,她身上的封印,等我回来以后再说,你可不许碰她。”

    覃岳明没好气道:“好好好,你快去吧,我帮你看着就是了,绝不碰她。”

    秦淑远这才放心离去。

    覃岳明也果然信守承诺,就只是十分规矩的守在一旁。

    秦淑远带着萧兰儿的剑和黑色包裹返回时,一切都还和先前一样。

    他收起乌麟吟风枪,将包裹挂在脖子上,左手握着萧兰儿的剑,将萧兰儿从地上扶起,靠在怀中,右手放上她的腹部,运起真气探查起来。

    覃岳明道:“我可没有碰过她。”

    秦淑远道:“我当然知道师兄不会碰的,我只是想试一试这道封印。”

    覃岳明叹口气道:“没用的,这道五行封印已经锁上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气均衡运转,生生不息,除了用蛮力破解之外,就只能‘解铃还须系铃人’了。”

第一百四十章 醒来

    秦淑远收回手,问道:“还有其他办法吗?”

    覃岳明道:“有,只怕你不肯做。”

    秦淑远道:“什么办法?”

    覃岳明道:“你既然不放心师兄出手,那就把她带回天柱峰,让师傅出手,凭借师傅分神境界的修为,要破这道五行封印,简直轻而易举。”

    秦淑远否决道:“不行不行,我是瞒着师傅过来的,你这不是等于让我回去自投罗网吗?不去不去!”

    覃岳明道:“那你就只能带她去盘龙谷了,毕竟、六合门精通此道,必定是有办法的,只是、咱们七重门和六合门关系一直都是貌合神离,并不太好,他们未必会给你好脸色的。”

    秦淑远道:“萧姑娘又不是咱们七重门的人,只要他们肯帮萧姑娘就行。”

    覃岳明道:“那你倒是可以带她去试一试。”

    秦淑远权衡片刻,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他背起萧兰儿,道:“走吧。”话落,向着南方徒步行进,片刻,忽然又回想起了先前没有问完的问题,便接着问道:“诶?师兄,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还和沈轻鸿打起来了,是师傅让你来的?你说的、是也不是……是什么意思?”

    覃岳明犹豫片刻,如实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是跟着你过来的,恰好碰见了这件事而已。”

    秦淑远惊疑道:“你跟踪我?”

    覃岳明似是十分嫌弃跟踪二字,反驳道:“师兄可没那个闲工夫,是师傅让我跟着你的,他想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回秦王府了,哪知道你真的没有回去,反而是跑到这里来了,我一路跟过来,惊动的飞禽走兽也不在少数,可你呢?一门心思的在找这位姑娘,全都不曾察觉,你也真是够粗心的。”

    秦淑远觉得尴尬,辩解道:“我这也是为了救人……在翠微山的时候,那个郑贺年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卢靖南和沈轻鸿是不会放过她的,我既然听见了,怎么能不管呢……”

    覃岳明配合着说道:“你倒是有侠义心肠,师兄若是没有跟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秦淑远已是沉默不言,因为他确实没有来得及准备一个周全的计划。

    覃岳明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师兄记得,你以前很少肯做冒险的事……你……你是不是看上这位姑娘了?”

    秦淑远否认道:“没有……”

    覃岳明疑惑道:“那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干什么?”

    秦淑远固执己见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吗?”

    覃岳明闻言一怔,回过神后,笑道:“行行行,你也不用向师兄解释,师兄一路上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要想解释,还是等到回天柱峰后,向师傅解释去吧。”

    秦淑远登时就提起了心,道:“唉?师兄,这件事情,你可不能告诉师傅!”

    覃岳明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告诉师傅,我本来就是师傅派来的!”

    秦淑远很是为难,片刻,回道:“那你就回去告诉师傅吧,师傅如果问我,人是谁救的,我就说,人是你救的,师傅如果问我,是怎么救的,我就说,三师兄好不威风,一杆天罗亮银枪在手,梨山镇外、万顷麦田,以一敌二,独战天剑门与仙刀门两大门主,丝毫不落于下风!”

    覃岳明本是开玩笑的,见秦淑远较真起来,愣了片刻,问道:“我那不都是为了救你的姑娘?再说了,我有那么厉害吗?”

    秦淑远道:“反正,我肯定是没有那个本事的,只要师傅相信人是你救的,就行了。”

    覃岳明目瞪口呆,许久,妥协道:“好好好……你放心,我不告诉师傅就是了。”摇了摇头,喃喃道:“谁叫我多管闲事呢……”

    秦淑远露出笑容,道:“就当师弟欠你一个人情。”

    覃岳明总算觉得满意,笑道:“这还差不多……师傅如果问起,我就说你抓贼去了……”

    秦淑远道:“不行。”

    覃岳明疑惑道:“那师傅问起,我该怎么说?”

    秦淑远想了想,道:“你就说,师弟好客,在我的浮生楼住了一晚。”

    覃岳明无奈道:“好,那就在浮生楼住了一晚!”

    秦淑远感激道:“那就多谢三师兄了。”

    覃岳明宽慰道:“没事,我又不是大师兄,也没什么‘师门首席’的头衔,以后,师傅就算知道了,顶多也就是骂我几句,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师弟,你的身份特殊,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顾虑一下前程的好。”

    秦淑远虚心接受了他的好意,回道:“我知道的。”

    覃岳明道:“那就好。”

    他向后方望去一眼,再看一眼深沉的夜色,稍作思量后,续道:“他们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追过来,想必是不会反悔了,我必须赶在天亮的时候回去,要先行一步了。”

    秦淑远疑惑道:“不一起回去吗?”

    覃岳明嫌弃道:“你带着一个姑娘,速度太慢了……本来发现你没有回秦王府,我就该立刻回去向师傅复命了,拖到现在,只怕师傅早就起疑心了,就算是在秦王府住了一夜,天亮也该回天柱峰了,再晚一些,我就没法儿向师傅交代了。”

    秦淑远觉得在理,道:“那你还是赶快回去吧,我一个人没有问题的。”

    覃岳明道:“师弟保重。”话落,扶摇而起,化作一道白虹,向南飞去。

    秦淑远偏头看一眼靠在肩膀上的萧兰儿,随后轻身而起,飘上了低空,贴着雪梨树林也向着南方飞去了。

    夜,深沉。

    野,寂静。

    渐渐已是三更。

    秦淑远背着萧兰儿,正顺着洪川山脉西侧的南北官道,向南低空飞行。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宽阔的南北官道上甚至遇不到一辆行进的马车。

    夜间的风带着田野的清新,正从秦淑远的侧面一阵阵的吹来,尽管季夏将临,也依旧清凉。

    与这种清凉呈鲜明对比的,是萧兰儿昏睡时的呼吸。

    这种呼吸十分的有规律,不断的刺激着秦淑远光洁的脖颈,让他感觉到一丝痒,同时也让他深深体会到了一种来自人间烟火的温暖。

    然而,就在秦淑远为之着迷的时候,这种呼吸的规律、却忽然变得凌乱了。

    准确的说,是萧兰儿醒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淑远

    她感受到了夜风的清凉,也感受到了秦淑远脊背上的温暖,朦胧间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个男人白色的胸襟、以及挂在男人胸襟上的黑色包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一个白衣男人背负着、行进在孤寂夜色里的荒郊野外。

    她不经意间就回想起了卢靖南的身影,以及昨晚在悦来客栈中所发生的事,目光随即又看向了男人左手中的剑。

    ——那是她的流樱剑!

    她想要运转体内的真元,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调集不起一丝真气,便将左臂从男人的肩膀上滑落,摸向了她的流樱剑。

    秦淑远从低空飘下,落在宽阔平坦的南北官道上,改为徒步前行,察觉到萧兰儿的左臂滑落,偏头看了一眼萧兰儿,温声说道:“你醒了……”话音未落,就发现萧兰儿的左手已握上了剑柄,将剑拔出了半尺,随后又停顿了下来。

    兴许是听出了秦淑远的声音,她没有再动。

    秦淑远见此,也顿住了脚步。

    萧兰儿愣了片刻,抬起右手摸上了秦淑远的脸,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扭了过来,贴着脸怔怔的看了半晌。

    秦淑远也回望着她,一动也没有动……

    她脸上的神情依旧带着七分醉意,迷离的目光却已经十分有神,扑面而来的呼吸除去七分酒气,还带着三分女人独有的芬芳。

    除了夜风,一切仿佛都是静止的……

    萧兰儿终于放开了秦淑远的脸,也缓缓放回了剑,但随后、又紧紧的握上了剑鞘。

    秦淑远只好松开了她的剑。

    萧兰儿取走她的剑,随后从秦淑远的背上挣脱了下来,转身沿着宽阔的官道、踉踉跄跄的向着北方走了回去。

    秦淑远见她一言不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萧兰儿走路依旧不稳,虽然跌跌撞撞,但走的却十分坚决,秦淑远几次想要扶她,却都被她推开了。

    秦淑远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

    萧兰儿却不回答。

    秦淑远终于决定要去强行抱起她,但却又被她执意推开,拔剑砍退了。

    他不明白萧兰儿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不领情了,又问道:“你要去哪?”

    萧兰儿跌跌撞撞的继续前行,但也终于开口回应道:“我要回家……”

    语气虽然很轻,但看得出、她的态度很坚决。

    回家本是一件多么温馨的事。

    可秦淑远此刻听了,却莫名的感到一阵悲伤。

    他怔了片刻,道:“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就是不能回家!”

    萧兰儿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秦淑远,问道:“为什么。”

    秦淑远犹豫片刻,终是说道:“过不了几天,翠微山上的事就会传的人尽皆知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身上有翠微剑派的秘密,这世上贪心的恶徒多的是,他们如果想要知道那个秘密,你认为,他们是找翠微剑派更容易一些,还是找你更容易一些?”

    萧兰儿怔了许久,终于渐渐醒悟了过来。

    她恍然发现,她此刻已成为了这场恩怨中最弱势的存在。

    家,本就是温馨的归宿。

    她为了萧府拼尽全力,可现在却发现,萧府已是她最危险的去处。

    有家不能回,这是何等的孤独。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孤独过。

    孤独的夜,孤独的风,孤独的心,孤独的人。

    回想起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事,她渐渐感到十分的无助。

    她再也不想坚强下去给谁看了,她的眼泪已经落下,身子也缓缓坐了下去,就坐在脚下这条宽阔的南北官道中央,她失声哭泣了起来。

    秦淑远没有过去打扰她,就只是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看着。

    因为他知道,一个坚强了许久的女人,需要用眼泪去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萧兰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秦淑远缓步走到萧兰儿的面前,蹲下身躯,顿了片刻,伸手从她的手中取过剑和剑鞘,将剑收回了剑鞘。

    萧兰儿看了一眼秦淑远,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毁了那件证物……”

    秦淑远怔了片刻,回过神后,也坐在了地上,低垂着目光,轻声说道:“是我师傅做的……”

    萧兰儿又抬起目光,迷离的盯着秦淑远看了半晌,随后移开了目光,不在言语。

    秦淑远深深呼了口气,握着萧兰儿的剑,转身又将萧兰儿背了起来,向着南方徒步走去。

    萧兰儿没有再反抗……

    朦胧夜色中,寂静的南北官道上依旧看不见一辆马车,前方是要走的路,两边是要经历的原野,左边的远方、可见洪川山脉漆黑的山影,右边的远方、可见连绵一片的森森树影。

    萧兰儿的脸埋在秦淑远的脖颈上,醉意还未曾消减,只觉得昏昏沉沉,忽然问道:“我怎么了?”

    秦淑远想了想,回道:“你中了五行封印,不知道是卢靖南还是沈轻鸿……”

    萧兰儿回忆了片刻,回道:“是卢靖南……”

    秦淑远静默片刻,安慰道:“不用担心,我带你去六合门,他们会有办法的。”

    萧兰儿感受到了秦淑远的善意,渐渐安心下来,问道:“是你救了我?”

    秦淑远道:“是我三师兄救了你,他现在已经回去了。我师傅本来是派他来跟踪我的,没想到,却好心救了你,就当我欠他一个人情。”

    萧兰儿心中恍然,已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

    夜风不停的吹,她似乎觉得有些冷,抬起手臂环住了秦淑远的肩膀,贴着他的脖颈,将脸埋的更深了。

    秦淑远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滚烫的眼泪依旧在流。

    萧兰儿呆滞了片刻,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很好欺负。”

    秦淑远怔了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萧兰儿便又问道:“我是不是很好欺负。”

    她问的似乎很认真。

    秦淑远想了想,答道:“不……”

    萧兰儿问道:“可他们为什么都要来欺负我……”

    秦淑远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不语。

    萧兰儿默默的流着眼泪,见秦淑远没有回答,又问道:“你是不是也想欺负我……”

    秦淑远只觉得心疼,想了片刻,终于回答道:“你只是遇到这件事了而已,等事情过去了,就好了……”

    萧兰儿渐渐回想起了她与冯海曾在金玉满楼时说过的话:

    “如果你发现这个世上本就没有正义呢?”

    “那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无辜之人了!”

    她不甘心,也不愿相信,此时又问秦淑远道:“这世上真的没有正义吗?”

    秦淑远怔了怔,虽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有的。”

    萧兰儿微微一愣,问道:“在哪里。”

    秦淑远道:“在人的心里。”

    萧兰儿迷醉的眼神清醒了几分,问道:“就只是在心里吗?”

    秦淑远想了想,回道:“就只是在心里……”

    萧兰儿眼泪流得更凶了,沉默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好人死了……坏人却都活的好好的……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帮坏人说话……却要好人去死……”

    秦淑远终于忍不住也落下了眼泪,他回想起了许多事情,回过神后,想了片刻,答道:“当强大的人被利益左右的时候,正义就死了……当大家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处事的时候,好人就死了……”

    萧兰儿愣了一会儿,又含泪轻轻问道:“强大的人、难道不是为了正义才存在的吗。”

    秦淑远心疼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回道:“不……强大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利益才存在的。”

    萧兰儿不解道:“为什么……”

    秦淑远不经意间就又回想起了秦王秦慧乔曾对他说过的话,解释道:“因为只有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正义、不过只是强者用来维护自己利益的工具而已……至于这个利益是不是正义的……那就要看人心了……”

    正义,岂非是要看人心?

    人心,岂非容易被利益左右?

    当强大的人被利益左右的时候,正义就成了一种谋取利益的工具,正义也就死了。

    当人心都只被各自的利益驱使时,那些无私的好人,也就死了。

    萧兰儿听懂了他的话,因为她已有切身体会。

    她也在不经意间、就又回想起了鬼王林青青在玲珑谷里曾对她说过的话,喃喃道:“鬼王说得对……”

    她已认同了鬼王的话,觉得普恒的万般因果加起来,的确不如鬼王的一条受用,她受欺负,的确是因为她不够强。

    秦淑远听到鬼王二字,微微一怔,似没听清楚她说的话,轻轻问道:“谁?”

    萧兰儿醉眼朦胧的轻轻回道:“林青青……”

    秦淑远不禁放慢了脚步,回头怔怔的看了一眼萧兰儿,不明白她这样的姑娘,为什么会认识那样一位名震天下的盖世大魔王,但他却没有去问,因为关于她的过去,他还想放在将来、再听她慢慢诉说。

    他背着萧兰儿徒步行走在这条宽阔的南北官道中央,不知是在等待马车,还是并不着急赶路,但从他的步伐看去,似乎十分享受今夜的时光。

    萧兰儿从未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感受到过这样不露痕迹的爱意,她也深深为之着迷,在这种爱意的温暖下,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虽然在醉意的笼罩下,她已昏昏欲睡,但她却舍不得合眼,她只想时光能够慢一些,好让她可以贪恋一下这一刻的平静与美好,无论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谁,她都会不胜感激。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不知不觉、便又在秦淑远的背上沉沉睡去了。

    ……

第一百四十二章 邙山

    大邙山,为土质丘陵,位于洪川西北部,纵横百余里,有十二峰。向北一百四十余里,是洪川与灵州交界的洪河天险,向西百余里,是洪川与神风交界处的涛涛禹江。虽然大邙山的灵气平平,但因其与西北方的“三河渡口”遥相呼应,距离神风与玄阴山已是不远,而洪川天柱峰与灵州须弥山,却又距此千里之外,所以,多有游方散人或亡命之徒藏匿在此间修行。

    那十二峰当中,最南面的一个,山脚下便是洛城极北处的一个繁华小镇,名叫牛家集,因过了牛家集,再往北,二百里荒无人烟,所以,途径牛家集的旅人,必会选择在此逗留歇脚,牛家集上的百姓也因此谋取到了一些活路,并以此安居乐业。牛家集里以牛姓为大族,居住着数百户人家,村中的居民每逢有亲人过世,便都葬在了这座山峰的向阳一面,世世代代皆是如此,也因此,这座山峰,被当地人取了个俗名,叫做:鬼驮峰!

    鬼驮峰的山坡上,除去黄土堆成的墓丘,就只剩下满山遍野的老槐树了,山顶上还有一座年代久远的老宅子,名叫:鬼驮山庄!虽历经沧桑,但修修补补之后,看上去却也风采依旧。

    鬼驮峰的前任山主不详,只知道他早已被人杀了,随意埋进了一个村民的坟墓里,融入了山间的黄土。如今的鬼驮山庄,早已经落在了一对年迈模样的夫妇手中。这一对夫妇,男的姓陈,女的姓黄,从来没有当地人听说过他们两个的真实姓名,只因她们都有不俗的道法修行,多在大邙山间出没,有认识的人,都管男的叫玄公,女的叫黄婆,人送雅号、合称:玄黄二老!

    ——而这玄黄二老,便是卢靖南与沈轻鸿日前、在梨山镇上所提及的那个黄娟儿与陈武亮!

    此二人自从来到大邙山鬼驮峰,便霸占了鬼驮山庄,一直居住到了今日,凡来到大邙山修行的云游散人,有背景的、便都化敌为友,没有背景的、便都有来无回、被强行扣留在鬼驮山庄做了她们两个的家奴,不愿臣服的,或者试图逃跑的,便都一杀了之,埋进了山间的荒冢!

    后来,陈玄公不知从哪个枉死鬼的身上搜出了一篇“养蛇法”,养出了两条一身都是寒毒的“冰斑玉锦蛇”,若是被那蛇咬上一口,不出四个时辰便会寒毒发作,让人生不如死,虽然“养蛇法”中有附带的药方子、可以暂时压制住寒毒的发作,但想要根除,就必须要用那冰斑玉锦蛇的蛇肝作为药引子才可!

    从那以后,鬼驮山庄里的家奴们,便都患上了寒毒,若不屈服,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鬼驮山庄,坐北朝南,坐落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槐树林中,院墙里是一个宽阔的前庭大院,前庭的一座会客大堂正对着山庄的大门。

    此时,正是五更时分,天色尚未破晓,却已泛起了蒙蒙的晨光,夜空中星辰稀疏,西方也还挂着一道弯弯的下弦月。

    鬼驮山庄前庭的会客大堂之内,烛火通明,高堂右边的太师椅上,正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妪,此人正是黄婆!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袍,浓妆艳抹,看上去十分妖艳。而大堂门外的庭院中,也正纹丝不动的跪着三男一女、四个青年样貌的年轻人。他们服装不一,看上去神清漠然,既不说话,也不动摇,更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已经跪了多久。

    不多时,从鬼驮山庄的大门外飞进来一个白衣老者,左手握着一柄黑鞘的宝剑、以及一根黄色的“玉简”,右手中也握着一把黑鞘的宝剑、提着一个浑身染血的黄衣女子。此人正是陈玄公!他飞掠过三男一女的头顶,顺手将黄衣女子丢在了地上,轻轻飞落在了大堂的门口。

    黄婆见陈玄公已经回来,从大堂中走出,问道:“人抓回来了?”说话间,也已看到了地上的黄衣女子,却没想到,那个黄衣女子竟还活着,挣扎了几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陈玄公回道:“抓回来了。”

    黄婆问道:“在哪抓到的?”

    陈玄公回道:“在牛家集一个农户的牛棚里。”

    黄婆又问道:“药方子找回来了没有?”

    陈玄公摇了摇头,回道:“我已在她身上搜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黄婆沉下脸色,想了想,说道:“依我说,她既然不听话,干脆埋了算了。”

    陈玄公没有回答,想了想,又看向了黄衣女子,说道:“你以为,你偷了我的药方子,就能化解掉你身上寒毒?实话告诉你,那药方子,仅仅只能抑制住你身上的寒毒发作而已,没有冰斑玉锦蛇的蛇肝做为药引子,你是根除不掉的!只要你肯乖乖的磕头认错,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一身是血的黄衣女子也有几分倔强,看了一眼如狗一样跪在院子里的三男一女,嗤笑一声,便又看向了陈玄公与黄婆,说道:“你们要杀便杀……我……我早就已经受够了……”

    陈玄公望了她片刻,见她目光满是恨意,且毫不悔意,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成全你好了。”话落,又看向了跪在院中的三男一女,说道:“你们四个都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三男一女闻言,这才站了起来。

    陈玄公看着三男一女,接着说道:“我让你们四个轮流守夜,她跑了也不知道,怎么,是不是时间久了,彼此之间培养出感情来了!”

    三男一女一脸冷漠,都不言语。

    陈玄公道:“现在,我要你们用她的这把剑,每人杀她一次,一个都不能少!”话落,将右手中的长剑扔在了三男一女的面前。

    三男一女冷漠的看着地上的剑。

    片刻。

    一个名叫蒲松的黑衣男子,左手提着剑,第一个走了上去,伸出右手,弯腰拔出了地上的宝剑,走到黄衣女子面前,一剑便刺穿了黄衣女子的腹部关元穴,直接将她给杀了,他看着黄衣女子缓缓的倒下,随后便拔出长剑,扔在了地上,走了回去,他虽然从始至终都是一脸的冷漠,但谁都能看出,他是不想让黄衣女子死的太过折磨,所以,要用干脆的一剑把她给结果了。

    第二个走出去的,是穿着深灰色的交领长袍的男子,名叫尚门星,他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长剑,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黄衣女子,随后便朝黄衣女子的身上扎了下去。

    第三个走出去的,是身穿黑衣的最后一名男子,名叫柳尘,也如尚门星一般,上前刺了倒在血泊中的黄衣女子一剑,随后走了回去。

    最后剩下的一个女子,名叫赵翎儿,她看上似乎有些犹豫。

    名叫柳尘的男子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似乎有些着急。

    只听陈玄公说道:“赵奴儿,你舍不得杀她?”

    名叫赵翎儿的女子冷漠的回道:“回山主,她已经死了。”

    陈玄公道:“就算她已经死了,你也得再杀她一次!”

    赵翎儿见躲不过去,便只好漠漠的回了一句“是”,走上前去,拾起地上的那把剑,向黄衣女子的尸体扎了一剑,随后扔掉那把剑,走了回去。

    陈玄公这才觉得满意,说道:“今夜的事,就这么算了,不过,我还是想要再提醒你们几句,身为鬼驮山庄的家奴,绝不能有任何的感情,谁若是再想着逃跑,那她就是你们的榜样,听清楚了吗?”

    三男一女纷纷回道:“听清楚了!”

    陈玄公接着说道:“我与你们之间,虽然是主仆的名份,却也教授了你们许多的修行法门,也勉强算得上是你们的半个师傅,只要你们以后乖乖的听话,我绝不会亏待你们的。”顿了顿,续道:“去找一个新坟,把她埋了吧。话落,转身走进了身后的会客大堂。

    黄婆看了一眼四人,也说道:“去吧,做事干净一些,以后,要牢牢记住这个教训。”话落,也转身走进了大堂。

    赵翎儿回过神来,上前拾起了黄衣女子的剑,回头看见尚门星、柳尘、蒲松还似乎在回味着刚才的事,冷漠的说道:“还愣着干什么?”

    尚门星,柳尘,蒲松便都回过神来,走了过去。

    于是,四人提着黄衣女子的四肢将尸体抬起,向着鬼驮山庄的大门走去。他们在山坡上随便找了一个墓丘,掘开了棺木,将黄衣女子的尸体和剑一起扔了进去,又重新堆好了墓丘。

    这时,天已破晓,四人围着墓丘,靠着老槐树,开始闲聊。

    只听尚门星叹道:“想不到,咱们当中,昨天还有人在与她调情,今日却又要亲手把她给埋了!”

    柳尘漠漠的回道:“你不要胡说,她昨天只是找我要了几坛酒,说了一些话。”

    蒲松问道:“是什么话?”

    柳尘回道:“一些伤心的话。”

    蒲松道:“怎么不见她来找我,偏偏要去找你?”

    柳尘道:“我怎么知道。”

    尚门星笑了笑,看向了赵翎儿,说道:“翎儿妹子,不如今天晚上,咱们两个也来上几坛好酒,说上几句伤心的话,解解闷儿?”

    赵翎儿冷漠的回道:“我可不想和你们当中的任何人有任何的瓜葛,免得哪一天我也跑了,再被抓回来,到了要动手的时候,你会觉得心里愧疚。”

    尚门星笑了笑,回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只会愧疚不曾与你饮过几杯,可绝不会手软!”

    柳尘似乎已经不乐意听了,漠漠的说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尚门星看了柳尘一眼,便不再多言。

    正在这时,东方,黎明色的天空中忽然飞来一道灰白色的身影,转眼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块墓碑之上。

    ——正是天剑门门主卢靖南!

    赵翎儿、柳尘、尚门星、蒲松四人纷纷打量了一眼卢靖南,还不等他们开口,便听卢靖南随口问道:“请问,此地是什么山?”

    蒲松回道:“大邙山!”

    卢靖南又问道:“什么峰?”

    尚门星回道:“鬼驮峰!”

    卢靖南接着问道:“这山峰上住的,可是一对夫妇?”

    赵翎儿回道:“正是!”

    卢靖南又接着问道:“男的姓陈?女的姓黄?”

    柳尘回道:“不错!”

    卢靖南总算觉得来对了地方,说道:“多谢。”话落,一跃而起,向着鬼驮山庄飞去!

    尚门星望着卢靖南飞远,疑惑道:“这人你们见过吗?”

    蒲松回道:“没有。”

    柳尘疑惑道:“这人的修为极高,只在山主之上,难道是来寻仇的?”

    赵翎儿想了想,回道:“但愿如此!”她心中升起了好奇心,便也向着鬼驮山庄飞回去了。

    柳尘想了想,也跟着赵翎儿一起飞回去了。

    蒲松与尚门星相视一眼,也紧随其后,飞回了鬼驮山庄。

    卢靖南背着凌天剑,转眼飞入鬼驮山庄,落在了前庭大院,向前方大堂之中望去一眼,便静静的在原地等候。

    黄婆与陈玄公忽然察觉到有高人闯进山庄,也纷纷向大堂门外惊疑了一眼,随后便结伴走出了大堂。

    卢靖南见两人已迎出大堂门口,问道:“二位可是我那昔日的老友,黄娟儿与陈武亮吗?”

    陈玄公与黄婆闻言都是一惊,回道:“你是卢靖南?”

    卢靖南见此,上前两步,作揖见礼道:“黄夫人,陈老弟,百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陈玄公与黄婆反应过来,匆忙迎上前去,作揖回礼道:“原来是卢门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黄婆也道:“是啊,这可真是稀客呀!”

    卢靖南满脸笑意的说道:“哪里哪里,是我今日来的唐突,没有叨扰了两位的清闲才好。”

    陈玄公道:“卢门主这话就见外了,快里面请!”话落,引着卢靖南进了大堂。

    一番客套话后,三人在堂中入座。

    只听卢靖南笑道:“这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今日蓦然再见,卢某人都险些快要认不出二位来了,哈哈哈!”

    陈玄公笑道:“我等虽都是寻仙问道之人,但未经雷劫之礼,天道之下,也只能徒发感慨罢了。”

    卢靖南惋惜一叹,说道:“遥想当年,黄夫人还是花容月貌的时候,那可真是艳绝天下,令无数英雄钦慕不已呀,怎奈天道无情,终究是如那花儿一般,逢秋而谢了,刚才乍见之时,见到黄夫人这般妆容,一时竟难以相认了,实在是惭愧……”

    这些话一说出来,黄婆暗藏了多年的心结,顿时如大河决堤、洪水泛滥,全都涌了出来。

    气氛一时尬尴。

    卢靖南见此,接着笑道:“多年未见,卢某人喜不自胜,不免有所感慨,一时口无遮拦,还请黄夫人不要见怪。”

    黄婆回过神来,赶忙笑起,回道:“哪里哪里,我等皆在天道之下,轮回之中,一些事,纵然惋惜,如之奈何?反倒、让卢门主见笑了。”

    卢靖南捋起鬓角一缕白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黄夫人所言极是,天道之下,轮回之中,纵然惋惜,如之奈何……”

    陈玄公见气氛已经尴尬,想了想,接话道:“哦,对了,还没问过,卢门主是如何知道我们住在这里的?”

    卢靖南回道:“陈老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昔日在雁回峰与二位分别时,我曾问过二位,今后作何打算,二位回答说,打算到洪川大邙山暂且落脚,大邙山有十二峰,我可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找过来的,好在,总算是找到这里了。”

    黄婆感到奇怪,问道:“卢门主今日前来,莫非是有要事?”

    卢靖南否认般的“欸?”了一声,说道:“不瞒二位,我刚刚从翠微山上回来,打算返回灵州,途经大邙山时,无意间想起了二位,所以,就顺便过来找找看,没想到,还真让我给找到了。”

    陈玄公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

    赵翎儿、柳尘、尚门星、蒲松,此刻都已返回,靠在鬼驮山庄大门口的门楼下,正向大堂内遥遥望去。

    只听赵翎儿喃喃说道:“原来是他们的朋友……真没意思。”

    柳尘漠漠的看了一眼赵翎儿,也惋惜道:“的确很没意思。”

    蒲松也冷漠道:“他们若是仇人,你们猜,谁能打得过谁?”

    尚门星道:“依我看,准是那个用剑的老头子赢。”

    蒲松想了想,冷漠道:“算了,还不如去看村民们哭丧。”话落,转身走了。

    尚门星想了想,也转身走了。

    挂着“鬼驮山庄”牌匾的门楼下,就只剩下了赵翎儿与柳尘。

    ——

    大堂内。

    黄婆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听说,前段时间,季家庄外十里青梅林里,发生了一起血案,死者当中,有天剑门的弟子,卢门主此来洪川,可是为了此事?”

    卢靖南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此次来洪川,确是为了此事!”

    陈玄公与黄婆相视一眼,都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渐渐相信了卢靖南的说辞。

    黄婆问道:“事情查的如何,有结果了吗?”

    卢靖南点了点头,满脸愁绪的回道:“不瞒二位,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只是,这结果,我却并不满意。”

    陈玄公生出好奇心,道:“卢门主、不妨说来听听?”

    卢靖南故作为难道:“这……”

    陈玄公疑惑道:“怎么,此事,卢门主还有难言之隐?”想了想,续道:“若真有难言之隐,权当我多此一问。”

    卢靖南为难了片刻,终于说道:“这件事,反正也快要传开了,就算我不说,过两日,你们也会听到风声的,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没什么不好说的。”顿了顿,续道:“卢某、的确还有一些难言之隐,只因、季家庄的血案,牵扯到了翠微剑派前任掌门孙小德过世之后,遗留下来的一件宝贝……”

    “宝贝?”

    黄婆与陈玄公闻言,都是一惊,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只听陈玄公问道:“是什么样的宝贝?”

    卢靖南犹豫了片刻,笑了笑,说道:“这件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哈哈哈。”

    黄婆与陈玄公相视一眼,反而更加感到好奇了。

    陈玄公想了片刻,说道:“卢门主既然信不过我们……那也只好怪我多此一问了。”

    卢靖南笑道:“哪里哪里,二位把卢某看的太小气了,只是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离奇,传出去,也未必会有人相信的。”

    “哦?”陈玄公道:“既然是这样,那说出来又有何妨?”

    卢靖南想了想,说道:“要说给二位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二位需答应我,听了以后,不可以再告诉别人,免得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玄公道:“这到容易,卢门主尽管放心,我们权且一听,不说出去就是了。”

    卢靖南又想了想,这才说道:“好,那我可就说了。”顿了顿,续道:“那件宝贝,是一篇古老的丹方,据说,它能使人的肉身、重返青春。”

    黄婆与陈玄公闻言,大吃一惊!回过神后,黄婆说道:“此事……当真!”

    卢靖南脸色郑重的回道:“千真万确!”

    黄婆的眼中不禁燃起了欲望的火种,片刻,冷静下来后,说道:“这事……卢门主是听谁说的?”

    卢靖南道:“你们有所不知,我的门人接下了四海商会的招榜任务,要护送灵州客商前往洪川南部的玉川镇上,半途,却连同灵州客商一起,死在了季家庄外的十里青梅林,我得知消息以后,便立即派我的师弟王甲略来到了洪川调查这件事,这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却是吓一跳啊……”话落,叹了口气。

    陈玄公想了想,说道:“卢门主不必着急,慢慢说。”

    卢靖南想了想,回道:“好……”

    于是,他从季家庄血案开始,一直说到翠微山之战,又从冯海之死,一口气说到了梨山镇,最后,接着说道:“因客栈的房间都让给受伤的弟子们住了,萧姑娘在庆功宴上喝醉酒后,我便打算连夜把她送回灵州屠苏城去,谁曾想,秦王府的二殿下秦淑远突然追到了梨山镇上,拦住了我们的去路,说是、萧姑娘曾在秦王府养伤期间,偷走了他的身份玉符,要把她捉回去问罪,人赃俱获的情况下,我只好把人交给他带回去了……”

    黄婆听完后,生出满心的疑惑,问道:“这事、就发生在昨夜?”

    卢靖南点了点头,回道:“不错,这事,就发生在昨夜。”

    黄婆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那个姓萧的贼女,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灵州了……”

    卢靖南心知,萧兰儿中了她的五行封印,一两日是解不开的,点了点头,回道:“不错,她这几日……恐怕都回不了灵州了……”

    陈玄公已经看出,黄婆起了贪念,接话道:“这事听起来,的确让人感到义愤难平!”

    卢靖南道:“无论如何,七重门都已经介入此事了,我与仙刀门的沈门主、再怎么义愤难平,也都已无用处,只能暂且忍下这一口恶气了。”

    陈玄公不动声色的偷看一眼卢靖南,想了想,问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宝贝,卢门主,就不想亲眼见识见识?”

    卢靖南眼皮一跳,知陈玄公起了疑心,笑了笑,回道:“老夫毕竟还未能得道飞升,人之七情六欲、也是在所难免的,若说不想见识见识,那一定是假的,只是……老夫身为天剑门的门主,而萧姑娘又是昭华寺的檀越,这其中的顾虑太多,不得不去考虑,就算心里真的想要见识见识那件宝贝,也总是会感到难以启齿的……”

    他的话语虽然说的隐晦,但黄婆与陈玄公都已听的明明白白。

    陈玄公哈哈一笑,说道:“卢门主,咱们都已算是老相识了,彼此之间,也算有过一定的了解,你今日既然来了,有些话,何不明明白白的讲出来?”

    卢靖南想了想,说道:“陈老弟,我与你可不同啊,我好歹、也是一个有门有派的人,若把事情做的太明白,后患无穷啊……”

    陈玄公笑了笑,回道:“明白!”

    卢靖南也笑了笑,说道:“陈老弟既然明白,那我也就放心了。”

    黄婆回过神后,也不不禁一笑,问道:“那翠微剑派的郑贺年说,姓萧的女贼有过目不忘的才能,可是真的?”

    卢靖南似乎嫌弃女贼这个称呼,说道:“黄夫人,女贼这个称呼可不太合适。”

    黄婆疑惑道:“她不但偷了翠微剑派的宝贝,还偷了秦王府二殿下秦淑远的身份玉符,这样的女人,不是女贼,又是什么?”

    卢靖南道:“她虽然偷了翠微剑派的宝贝,却也有对翠微剑派冯海的救命之恩在前,另外,她的初心并无恶意,只是出于医道世家的求知之心,并无贼心,算不得真正的贼,还有,萧姑娘偷取秦淑远玉符这件事,我确是不信的,只怕,也是秦淑远为了欺骗老夫而编出来的谎话。”

    黄婆想了想,笑道:“再我看来,事实并不重要,只要所有人都说她是女贼,那她就是女贼,女贼得到的东西,便是不义之财,既然是不义之财,那她今后便再也拿不稳了。”

    卢靖南想了想,笑道:“不错,不义之财,的确是拿不稳的,关键还是要看,谁的手段更硬。”

    黄婆问道:“卢门主以为,我的手段如何?”

    卢靖南道:“黄夫人想要这不义之财?”

    黄婆道:“送上门的买卖,为何不要?”

    卢靖南想了想,说道:“你若真的想要,我便只能再嘱咐你几句了。”

    黄婆疑惑道:“请卢门主赐教。”

    卢靖南道:“赐教不敢当,只是想请黄夫人答应老夫三个要求。”

    黄婆道:“请讲。”

    卢靖南想了想,说道:“第一,此事与我无关,第二,那位萧姑娘是昭华寺的檀越,为了保险起见,你只可在洪川行事,她若进了灵州境内,决不可再对她动手了,第三,事成之后,让老夫也见识见识那件宝贝。你看如何?”

    黄婆想了想,回道:“好,就依卢门主所言。不过,我还想问卢门主一个问题。”

    卢靖南道:“你尽管问。”

    黄婆问道:“那姑娘修为如何?”

    卢靖南哈哈一笑,说道:“不过是个金丹境界的小姑娘而已,不足为惧。”

    黄婆想了想,又问道:“听卢门主刚才所述,翠微剑派的郑贺年曾说过,那个姓萧的女贼有过目不忘的才能,这事是真的吗?”

    卢靖南反问道:“这种事,黄夫人觉得可信吗?”

    黄婆想了想,回道:“这样的事,我只是听人说过,却从未真正见过,怕是并不可信的。”

    卢靖南舒了口气,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在梨山镇上,我趁着萧姑娘喝醉酒后,曾向她索要过那件宝贝,可萧姑娘却说,她已经答应了七重门,不会说出去的,我料想,她就算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至少是留有其它的后手的,若不然,她干嘛不直接说她没有?反而要说,他答应过别人,不会说出去?由此可见,她必然还是知道的!”

    黄婆觉得在理,又问道:“秦淑远昨夜真的是自己要去的梨山镇,而不是谢晓天派他去的?”

    卢靖南道:“他必然是背着谢晓天私自去的梨山镇,因为,如果真的是谢晓天要派人去的话,也一定会派刘浅洲或者周云净,绝不会派他去的。”

    黄婆觉得在理,又问道:“秦淑远真的带着那个姓萧的女贼回了秦王府,而不是去了其它的地方?”

    卢靖南道:“实不相瞒,那位萧姑娘已经中了我的五行化生印,一身修为全都已经被我封印在了关元气海之中,她现在就如同一个普通人,秦淑远如果想要救她,就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个是七重门,另一个是六合门。秦淑远是背着七重门去的梨山镇,所以,他们一定会去六合门的,另外,为了方便出行,他们赶路也一定会乘坐马车。从梨山镇到盘龙谷六合门,中途会路过洪川城,秦淑远很大可能会带着她去秦王府稍作休整的。”

    黄婆沉思片刻,问道:“可若是那个秦淑远也看中了那件宝贝,那姓萧的女贼跟着他进了秦王府,岂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卢靖南想了想,回道:“若真是那样,我就只能劝黄夫人趁早放弃为好了。”

    黄婆陷入了沉思。

    卢靖南见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便站了起来,说道:“咱们故友重逢,卢某人一时兴起,不免说了许多兴头上的话,还是我先前所言,卢某是个有门有派的人,身后还有许多牵绊,恕不能久留了,还请黄夫人与陈老弟牢记咱们刚才有过的约定,事情如果办成,只需写一封书信送到雁回峰既可,卢某改日再来拜访,告辞了。”话落,便作揖辞别。

    陈玄公与黄婆闻言,纷纷起身作揖回礼,相送卢靖南出了大堂的门口。

    卢靖南又与二人作别,乘风而起,向着北方飞去了,只留下陈玄公与黄婆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一席话语。

    片刻。

    只听陈玄公问道:“疯婆子,你当真打算去做这一桩买卖?”

    黄婆回过神来,说道:“若那丹方不假,我一定要去!”

    陈玄公担忧道:“那姓卢的,只怕是专程跑来将这件事告诉咱们的。”

    黄婆疑惑道:“你怕了?”

    陈玄公挺起了胸膛,回道:“这世上,就没有我陈武亮害怕的事!”

    黄婆道:“这不就行了?”

    陈玄公道:“我只是在担心,那姓卢的会在背地里算计咱们。”

    黄婆道:“只要他说的事情是真的,我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怕就怕,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他说的那件的宝贝,到头来,要害得我白白高兴一场。”

    陈玄公犹豫片刻,说道:“疯婆子,你可要想清楚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寻常。”

    黄婆想了片刻,说道:“我已经想清楚了,这天下所有的宝贝我都可以不要,唯独这件宝贝,我很想要。”

    陈玄公道:“我曾听说,那个秦淑远是近年来洪川少有的人才,天资不凡,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有元婴境界的修为了,你想要去和他抢那个姓萧的姑娘,恐怕也是不容易的。”

    黄婆想了想,说道:“不过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爷罢了,他们比谁都知道自己的命金贵的很,真到了要拼命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逃的都快。”

    陈玄公犹豫片刻,深深舒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黄婆看了一眼陈玄公,问道:“我现在还美吗?”

    陈玄公漠漠的望着黄婆那张浓妆艳抹的老脸,沉默不语。

    黄婆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说道:“老头子,咱们都已是快要赴死的人了,可我这一辈子,却总觉得还没有活够本呢,与其就这样老死了,还不如再去赌一把。”

    陈玄公静默片刻,问道:“你还有遗憾?”

    黄婆顿了顿,幽怨道:“你年轻的时候,只知道自己风流快活,全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慈云寺里做尼姑的苦……”

    陈玄公见她又在拿往日说事,沉下心境,想了想,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去做吧,反正,我也已说服不了你了。”话落,转身走进了大堂。

    黄婆想了想,看向了门楼下的柳尘与赵翎儿,唤道:“柳奴儿,赵奴儿,去把他们两个也叫来。”

    柳尘和赵翎儿闻言,纷纷离去,片刻,便又带着尚门星与蒲松一起返回,走到黄婆面前,静等吩咐。

    黄婆说道:“灵州来了一个名叫萧兰儿的女人,金丹境的修为,眼下,正跟着洪川王府的二殿下秦淑远,在去往盘龙谷的路上,找机会,去把那个女人抓回来!”

    柳尘四人回道:“是。”

    陈玄公又从大堂中走出,说道:“慢!”看向黄婆,说道:“那秦淑远已在元婴境界,他们四个又岂能是对手?”

    黄婆说道:“凭那秦淑远的身世,量那洪川王也舍不得让他出去混一混世面,道行再深,也不过是一个愣头青,他总会有疏忽的时候,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守着那个姑娘。”

    陈玄公叹了口气,问道:“你心意已决?”

    黄婆道:“不错,我心意已决。”

    陈玄公想了想,对四人说道:“记住,你们此去,主要是为了打探行踪,若有机会,才能动手,若无机会,就回来禀报,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可与那秦淑远正面为敌,另外,不能走漏了风声,谁若是出了差错,那就不必活着回来了,但此事谁若是办成了,我就给他自由,听明白了吗?”

    柳尘四人心中有恨,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对自由的向往,纷纷回道“听明白了。”

    陈玄公犹豫片刻,说道:“去吧。”

    柳尘,蒲松,尚门星,赵翎儿回一声:“是。”转身离去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织女

    当萧兰儿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辆行驶中的马车上,车厢轻摇,悠哉悠哉。

    车厢里十分的敞亮,感受不到一丝的风动,很显然,车厢外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秦淑远腰间的白色玉带,发现自己正搂着秦淑远的腰,躺在他的小腹上,身下是车厢内铺陈的一张绒毯,身上还盖着一层金色的锦鲤绣纹锦被,而秦淑远正靠着车厢一角合眼浅睡,他的一条胳膊,正隔着那层锦被压在她的身上。

    她渐渐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所有事情,也清楚的记起了醉酒时曾对秦淑远说过的话,不禁微微皱眉,为昨夜的失态举动而感到几分懊悔和羞愤。

    她小心翼翼的想要起身,不料,刚一挪动身子、就惊醒了秦淑远,与他相视一眼后,略带羞涩的垂下了目光,端端正正的坐了起来,抱住锦被盖着下身,靠在了车厢的另一面,默默不语。

    秦淑远不露痕迹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也端正的坐了起来,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犹豫片刻,问道:“你……你的伤好些了吗?”

    萧兰儿作少许的静默,鼓起勇气抬起了目光,大方的看向了秦淑远,回道:“已经好了。”

    秦淑远飘忽一眼,发觉萧兰儿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忽觉心慌意乱,又问道:“琼花玉脂膏你用了吗。”

    萧兰儿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把头微微一歪,送给了秦淑远一个疑惑的眼神。

    秦淑远回过神后,忽而又觉得尴尬,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我只是随口问问……”

    萧兰儿垂下目光,想了片刻,平静的回道:“用过了,的确没有疤痕。”

    秦淑远更加觉得窘迫,道:“哦……我……我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萧兰儿抬起目光又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平静道:“我知道。”

    秦淑远虽然觉得安心了一些,但心中仍旧懊恼刚才问了最不该问的事情。

    他忽又想起了什么,从腰后拿出萧兰儿的剑和黑色包裹递上前去,道:“你的剑,还有包裹。”

    萧兰儿接下剑和包裹,放在了身侧,想了想,扭身从腰间的紫色绣花锦囊里取出了秦淑远的白玉腰牌,端庄的递了出去,道:“你的玉符。”

    秦淑远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接下,道:“你先留着吧,以后还有用。”

    萧兰儿缓缓放下玉符,不解道:“还有什么用?”

    秦淑远道:“待会儿出入秦王府,还用得着。”

    萧兰儿愣了片刻,不自觉生出了警惕之心,问道:“你想带我回秦王府?”

    秦淑远怔了怔,回过神后,解释道:“我……待会儿要回去换身衣服,你一个人用得着。”

    萧兰儿犹豫片刻,问道:“你就不怕我用它做了坏事?”

    秦淑远权当她说的是玩笑话,脸上一笑,回道:“不怕,那道玉符已经作废了,除了作为出入秦王府的信物,已没有别的用处。”

    萧兰儿盯着手中玉符想了片刻,觉得,如果秦淑远的心里对她包藏有什么歹意,有了这块玉符,想要逃出秦王府就容易多了,便回道:“好吧,那我就先留着。”

    马车渐渐慢了下来,不知不觉已驶进了洪川城内,正在向秦王府的北门继续行进。

    萧兰儿将车帘勾起一条缝,向外看去一眼,果见马车外是一个日光明媚的好天气,在日光的闪耀下不禁感到眼前一阵恍惚,通过观察街边商铺摊位的影子,判断出当下的时辰已在午时,便又寻看了一眼街边商铺,放下了车帘后,又回身继续端正的坐着。

    秦淑远见她似乎有些思绪,问道:“你……觉得闷了吗?”

    萧兰儿默默的摇了摇头,心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

    虽然是秦淑远救回了她,但她心里对秦淑远仍旧是抱有疑心的,如果秦淑远是为了翠微剑派的宝物才去救她的,那她此次进入秦王府,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她静思片刻,觉得眼下大街上正是人多眼杂,漏个行迹是很有必要的,便解释道:“我的行囊没有带,想去裁一件换洗的衣服,还有,昨晚……我想洗把脸。”

    她昨夜非但哭花了脸,还把白衣弄得满是尘土,此刻看上去,除去气质不减,浑身都带着仆仆的风尘,全没有曾经被称为仙姑的出尘气象。

    秦淑远并不疑心,起身来到车门边,对车夫唤道:“停车。”

    车夫随即勒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秦淑远先行跳下马车,等萧兰儿也走下了马车之后,又对车夫道:“你先在街边上等会儿,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车夫似乎并不想等人,回应道:“公子,眼看马上就到了,我还急着赶回去呢!”

    秦淑远想了想,无奈道:“等到了地方我才能给你银子,你还是先在这儿等会儿吧。”

    车夫不乐意道:“唉,公子,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个潦倒的主,大老远的把你送到了这里,你身上不会连五两银子也拿不出来吧?”

    秦淑远顿时觉得尴尬,可他出门确实没带银子,无奈道:“等到了地方,给你双倍。”话音未落,便见萧兰儿已将五两银子递给了车夫,更觉得脸上无光了。

    车夫看一眼萧兰儿,又打量了一眼秦淑远,和气一笑,道:“还是姑娘痛快一些!”一抖缰绳,又驱车向着前方的街头驶去。

    秦淑远绝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五两银子而感到窘迫,看着马车驶去,羞愧道:“我……没带银子……”

    萧兰儿见他很是真诚,并不对自己的举动而起疑心,便转身沿着街边、向着一间名叫“织女坊”的绸缎铺走了过去。

    秦淑远见她不说话,便也跟了上去,陪着萧兰儿走进了那间“织女坊”。

    织女坊的名字取得虽然算不上十分高雅,但却是洪川城十分有名的绸缎庄,它的这间绸缎铺比起屠苏城城东的那一间绸缎铺、看上去要大上许多,店铺坐西向东,店门三合,但由于正值当午时分,店铺里的客人并不太多。

    当萧兰儿走进织女坊的时候,一名四十多岁的老板娘正陪着两名年轻的女人在挑选布料。

    前方一张宽大的柜台后面,还有一名身穿宝蓝色华衣、体态健硕的大龄男掌柜在低头把玩着一件儿玉器。

    老板娘察觉又有客人进门,回头看了一眼,见萧兰儿已在观光布料,目光便落上了秦淑远的身上,她只觉得秦淑远十分眼熟,犹犹豫豫的走回柜台,轻轻推了一下那名大龄的男掌柜,并示意他去看秦淑远。

    男掌柜看了一眼秦淑远,随即一呆,竟也认了出来,连忙放下手中玉器走出了柜台,领着老板娘,抱手迎向了秦淑远,作揖道:“呃……二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老板娘也默默的俯身行了一礼。

    秦淑远从小在天柱峰长大,也从未在洪川城里做过什么有名的事,本以为已是很低调了,想不到、还是被人认了出来,想了想,回应道:“哦……我只是随便走走,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不用管我。”犹豫片刻,向着萧兰儿走了过去。

    男掌柜随即看了一眼萧兰儿,示意老板娘上去招待,他在原地愣了片刻,走进了柜台旁边的偏门。

    老板娘走到萧兰儿的身边,问道:“呃……姑娘……是要买布匹,还是裁衣裳。”

    不等萧兰儿回答,秦淑远已尽了地主之谊,道:“裁衣裳。”

    老板娘便又问道:“姑娘……喜欢什么颜色?”

    却没想到,秦淑远与萧兰儿都陷入了思索。

    思索过后,萧兰儿道:“紫……”话未说完,便听秦淑远也已说道:“紫色。”

    老板娘愣了愣,随即含笑点了点头,还未问出下一个问题,便又听萧兰儿道:“白色也要。”

    老板娘便又含笑点了点头,道:“好,那……姑娘喜欢什么刺绣?”

    萧兰儿道:“只要不乱针就行,不挑剔。”

    老板娘向展柜上陈列的一排布匹寻看过去,挑中了一匹紫绸,笑道:“姑娘看、这一匹可好?料子的成色、刺绣,都是按贡品的要求做出来的,虽没有被秦王府选上,却也绝不比姑娘身上的这一件贡品差上多少。”

    萧兰儿不禁看了一眼身上的这件白衣,回过神后,回道:“好。”

    老板娘没想到萧兰儿这么好伺候,笑道:“好。”重新将手里的紫绸放了回去,道:“姑娘稍等。”走回柜台寻出一把尺子,又返了回去,还未说话,便见萧兰儿已十分配合的展开了双臂,站的亭亭玉立,便拿着尺子在她身上仔细丈量了起来。

    男掌柜又从柜台旁边的偏门走出,搬着一张椅子送给了秦淑远,客气道:“二殿下请坐。”

    秦淑远看了看椅子,也客气说道:“有劳掌柜了,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男掌柜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打扰了秦淑远的雅兴,便只好走回了柜台,只是却再也无心把玩那个玉器了,而是佯装翻看起了账本。

    老板娘量好了尺寸,回到柜台说给男掌柜,由男掌柜执笔记在宣纸上,而后拿起宣纸匆匆走进了通往内院的偏门。

    男掌柜放下笔走出了柜台,看了一眼萧兰儿,又看向秦淑远,问道:“二殿下是要在这里等,还是待会儿我给您送去。”

    秦淑远道:“要多长时间?”

    男掌柜道:“一般……都需要两个时辰。”

    秦淑远道:“那还是给我送去吧。”

    萧兰儿道:“不,我想在这里等。”

    男掌柜一怔,又看向了秦淑远。

    秦淑远看了一眼萧兰儿,道:“那还是在这里等吧。”

    男掌柜不禁又好奇的看了一眼萧兰儿,客气道:“好。”

    秦淑远道:“最快要多长时间。”

    男掌柜怔了怔,道:“一……一个时辰。”

    秦淑远想了想,道:“半个时辰做不了吗?”

    男掌柜顿时为难了。

    萧兰儿疑惑的看了一眼秦淑远,轻声问道:“你没做过衣服吗?”不过话刚出口,就觉得已是白问了,觉得他就算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终究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不过再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他的错,他也的确没有机会明白这些琐事。

    秦淑远愣了愣,果然谦逊的笑了笑,道:“没有。”笑容里略带着一丝愧疚。

    萧兰儿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两个时辰已算是快的了,店家说一个时辰,也已是很为难的一件事了,再快,衣服只怕是做不出一个好来了。”

    秦淑远只觉长了见识,道:“那就一个时辰吧。”

    男掌柜也松了口气,随和的笑了笑,道:“我这就去催一催,要不,二殿下和这位姑娘先到内堂休息?”

    萧兰儿道:“不劳烦了,我还想再去准备一些其他的东西,待会儿再来。”话落,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秦淑远也道了一句“待会儿再来。”跟上了萧兰儿。

    男掌柜跟着二人走到门口,恭送道:“二殿下慢走,姑娘慢走。”深深呼一口气,放松了下来,直到目送着萧兰儿走进远处一间名作“绯云间”的胭脂铺,才回头走向了柜台。

    老板娘从偏门走出,不见二人身影,问道:“殿下和那位姑娘走了?”

    男掌柜回过神来,道:“去了城南赵府的‘绯云间。”

    老板娘也松了口气,道:“哦……”

    男掌柜走上柜台,拾起玉器看了两眼,疑惑道:“这位姑娘是谁家的千金……你见过吗?”

    老板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

    男掌柜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知道又有多少个名门望族的千金、要哭红了眼喽……”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绯云

    秦淑远陪伴着萧兰儿走出织女坊,路过三两个行人,避过一辆马车,再走过几步路,问道:“你喜欢紫色?”

    萧兰儿道:“喜欢。”

    秦淑远又问道:“你也喜欢白色?”

    萧兰儿用余光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秦淑远疑惑的看了一眼身上的一袭白衣,愣了愣,恍似明白了什么,没有再言语。

    萧兰儿忽然觉得、秦淑远除了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理清事理以外,身上还多多少少隐藏着一丝纯真的气质。

    她不知道他以前就是这样,还是遇见了自己以后,才不经意间表露了出来,但也从他不经意间的举动中、感受到了他的善良,不禁暗自为自己对他的怀疑而感到几分愧疚。

    她习惯了将所有的心事都掩藏在坚强的外表下,从不轻易示人。

    绯云间,是一家胭脂铺,虽然门面不大,但却应有尽有。

    萧兰儿与秦淑远走进去的时候,店铺里也正有一名姑娘正在挑选胭脂水粉。

    店铺里正有一位青年的男掌柜在给那一名姑娘取货,见秦淑远与萧兰儿走了进来,不由得也是一呆,他凝眉沉思了片刻,似回想起了什么,匆忙将手中的胭脂奁放给那名姑娘,绕过柜台迎了过来,对秦淑远道:“这位……可是……”

    秦淑远一怔,连忙接话道:“公子!公子……”

    那名青年男掌柜立刻会意,笑道:“哦……是,是二公子!大驾光临,大驾光临!”

    秦淑远勉强一笑,问道:“你怎么也认识我?”

    青年男掌柜笑道:“二公子说笑了,您可是名人,这洪川城里有头有脸的,谁能不认识,我……有幸看过您的画像。”

    秦淑远总算明白了过来,不禁喃喃自语道:“哦……原来是这样……”

    青年男掌柜又看了一眼萧兰儿,顿觉慧眼识珠,道:“这位姑娘一看,也是气质不俗,必也是寻仙问道之人,快,快里面请。”

    萧兰儿不禁看一眼白衣上的尘土,疑惑道:“你怎知,我是寻仙问道之人。”

    青年男掌柜解释道:“哦,让二公子和姑娘见笑了,呃……实不相瞒,小民的二爷也是寻仙问道之人,现在翠微山学道,耳濡沫染,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萧兰儿顿时就冷下脸来,怔了片刻后,努力的平复下了心绪,平心静气的问道:“敢问……你二爷叫什么名字?”

    青年掌柜见萧兰儿情绪似有波动,不明就里,想了想,笑道:“小民姓赵,小民的二爷……叫赵寅。”话落,察言观色起来。

    萧兰儿绝没有听过赵寅这个名字,也并不知道他就是翠微剑派的老九,但她对于翠微剑派这个名字、几乎已是闻名起恨!

    她又看了一眼这位青年男掌柜后,心平气和的说道:“抱歉……我还有事……”话落,转身走出了店门。

    “诶……”青年男掌柜顿时就觉得不知所措,不知哪里说错话了,询问般看向了秦淑远,低声疑惑道:“二公子,这……”

    秦淑远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了青年男掌柜,宽慰道:“没事,她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话落,也转身走出了店门,只留下那位青年的男掌柜不知所措的伫立在原地。

    秦淑远走出“绯云间”胭脂铺的店铺正门,左右看了一眼,见萧兰儿正一个人沿着街边在向回走,也快步跟了上去,犹豫片刻,安慰道:“洪川城里、免不了这些,事情、他们也都不知道。”

    萧兰儿的心绪已是十分平静,轻轻回应道:“我知道,和他们没有关系……”

    秦淑远释然一笑,感到十分的欣慰,也对萧兰儿有了更深的了解。

    两人又回到了“织女坊”。

    织女坊里原先的两位妇人顾客都已不见,换成了一位年轻妇人带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老板娘正蹲着身躯在给那位小姑娘丈量身材,见秦淑远和萧兰儿已经返回,笑着起身正要说话。

    便听秦淑远先开口道:“称呼二公子就好。”

    老板娘会意一笑,道:“好。”

    秦淑远道:“你忙着,不用管我们。”

    老板娘笑着点了点头,蹲下身躯继续为那位小姑娘量完了尺寸,回到柜台上提笔记录了起来。

    那位年轻妇人像是小姑娘的母亲,问道:“什么时候能取?”

    老板娘歉意道:“眼看明天就是季夏了,最近活儿比较多,怕要等到后天下午才能来取了。”

    那位年轻妇人带着小姑娘走到柜台前,问道:“多少定银?”

    老板娘笑道:“都是邻里的,多少都不打紧。”

    年轻妇人道:“那怎么行。”从腰间一个锦囊里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了柜台上,道:“先付你一半吧,我后天下午会来取,桃子,咱们走。”话落,领着小姑娘向织女坊的门外走去。

    老板娘殷勤笑道:“楚家娘子慢走,有空去我家坐坐。”等记完了尺寸,放下了笔,走出柜台,来到秦淑远的面前,歉意道:“二公子,姑娘,要不要去内堂喝一杯茶。”

    萧兰儿浅浅一笑,回道:“不用。”犹豫片刻,询问道:“老板娘,能给我一盆温水吗,我想洗脸。”

    老板娘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准备。”话落,匆匆走进了偏门。

    不多时,先前那名男掌柜端着一个木盆从偏门走了出来,客气道:“二公子回来了,这是姑娘要的温水。”话落,向四周看了看,似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正犹豫间,便见老板娘拿着一块儿白色脸巾,也从偏门走了出来,看上去还是一块儿新的。

    萧兰儿看了一眼先前男掌柜为秦淑远搬来的椅子,道:“就放在这个椅子上吧,有劳掌柜了。”

    男掌柜道:“不必客气,应该的,呃……来的都是贵客,只要姑娘在小店觉得满意,就成。”说话间,已将木盆放在了椅子上。

    萧兰儿洗净了脸,从老板娘手中接下脸巾展开,盖在脸上,轻轻擦去了水珠,觉得神清气爽,笑道:“谢谢老板娘。”

    老板娘笑着接回脸巾,道:“我只盼着姑娘以后能常来,可千万别见外。”话落,端起木盆走向了偏门,却被男掌柜殷勤的抢过了木盆,走进了偏门,便也只好又走了回来,道:“让二公子和姑娘久等了,衣裳只怕还要在等一会儿,后面的娘子们正加急赶制着呢。”

    萧兰儿含笑,道:“不妨事,你只管忙你的。”

    老板娘客气一笑,道:“好,那二公子和姑娘随意,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话落,走向了柜台,拿起先前记录下的那位桃子小姑娘身材尺寸的纸张,走进了偏门。

第一百四十五章 筱筱

    一个时辰实在不短。

    秦淑远问道:“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萧兰儿渐渐放松了对秦淑远的怀疑,摇了摇头,回道:“没有了。”片刻,用余光看了秦淑远一眼,想起他是秦王府的贵公子,以为他是没有耐心,便问道:“你是不是很少等过一件事情。”

    秦淑远只觉得时光静好,内心说不出的宁静祥和,回道:“是很少……不过,我觉得很好。”

    萧兰儿道:“有时候,等待一件事情的过程,也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秦淑远认同道:“我知道,在天柱峰的时候,我也时常会一个人坐在绝顶上看夕阳,一坐就忘了时辰。”

    萧兰儿这时才恍然发现,秦淑远并非是一个急性子的人。

    一个懂得享受时光的人,内心也一定会是纯净的。

    她又岂会知道,秦淑远自幼便被带去了天柱峰,一重门下的那几个师兄们,各个都算得天造之材,绝不会有哪个会惯着他,他受了委屈,就只能独自孤坐在绝顶上,对着夕阳发呆。

    秦淑远觉得这样杵着并不妥当,想了想,道:“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萧兰儿虽然也想出去散散心,但也已意识到他是一个有名的人,踟蹰片刻,问道:“你不怕再被人认出来吗。”

    秦淑远似是丝毫也不介意,叹了口气,道:“这又不是我的错,总不能因为怕被别人认出来,就躲着不见人吧。”

    萧兰儿在屠苏城也是一个有名的人,对此深有体会,想了想,回道:“那就在门口晒一会儿太阳吧。”

    秦淑远赞同,道:“好。”

    当老板娘再从偏门走出来的时候,秦淑远正陪着萧兰儿悠闲的坐在店铺门口晒着太阳,轻轻走到柜台后,一切动作都已变得轻盈。

    对于织女坊绸缎庄来说,他二人绝对是最好的招牌!

    明媚的阳光、总能扫除一切阴郁的气象。

    两人虽然很少说话,但都从明媚的阳光中感受到了同一种温暖。

    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店铺渐渐挤满了人,只是这间织女坊绸缎铺却再也没有走进过一个客人。

    当男掌柜捧着一白一紫两件衣服从偏门走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一个时辰过去。

    老板娘从男掌柜手中接下衣裳,捧到门口时,周围店铺的所有人便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正当秦淑远和萧兰儿感到疑惑的时候,便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说道:“二公子,姑娘,衣裳已经做好了。”

    秦淑远与萧兰儿抬头看了一眼老板娘,这才回神,站了起来。

    萧兰儿随手取来那件紫色的衣裳,展开看了看,随后又卷了起来,问道:“多少银子。”

    老板娘道:“姑娘说笑了,只要姑娘愿意穿,就行。”

    萧兰儿似乎不乐,道:“这是我要买的,不给银子怎么行,那不就是白要了吗?”她不清楚这两件衣服到底有多名贵,但也清楚洪川城十分的富有,索性,取下了背后的黑色包裹,摸出一张银票塞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拿起一看,竟是四海商会发行的一张、一千两面值的通票,顿时傻眼了。

    她又岂会知道,萧兰儿是腰缠家财六万贯,骑着“二殿下”下洪川?

    萧兰儿见老板娘在看着银票发呆,疑惑道:“不够吗?”

    老板娘回过神来,又看向了秦淑远。

    秦淑远疑惑道:“不够的话,回头我叫人给你送来。”

    老板娘苦笑道:“找……找不开。”

    萧兰儿问道:“多少银子?”

    老板娘尴尬的笑道:“一件……二十两。”

    这的确已算是一件名贵的衣服。

    萧兰儿取回银票放回黑色包裹,从身上摸出十两银子后,又从黑色包裹里摸出三十两银子,凑齐了四十两递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开心的捧下了银两。

    萧兰儿自然看得出,这家店铺没有人再走进来、是因为她与秦淑远的缘故,道了句:“打扰了。”便转身走出了店铺。

    男掌柜走上来,与老板娘一起送走了秦淑远,才总算放松了下来,还没等缓过神,就发现周围店铺里的人都走出了门口,看着秦淑远与萧兰儿已是走远后,便都纷纷涌进了织女坊的店门,打听起了秦王府二殿下的趣闻,问起了萧兰儿的身世。

    这一阵民间趣事之“风”,相信过不了两天,便会与织女坊的招牌一块儿,“染”遍了大街小巷。

    当然,这种风,暂时并不存在什么危险。

    ……

    灵州,须弥山。

    周云净奉了谢晓天的师命,带着一封回信来到了须弥山,望一眼前方那一座刻着须弥山三字的一间二柱山门牌坊,为表礼数和敬意,选择了徒步登山。

    他走进昭华寺,在一个小和尚的带领下,一路来到了法堂。

    法堂门前,百余名宗字辈僧侣整整齐齐的坐在院中,正在聆听昭华寺方丈普恒的讲佛。

    小和尚让周云净等在一旁,独自走到普恒跟前,低声说了两句,普恒随后看了周云净一眼,起身带着小和尚走了过来。

    周云净取出书信,迎上前去,作揖敬道:“晚辈七重门周云净,见过方丈,奉家师之名,送来一封回信,请方丈过目。”

    普恒单手合十,还了一礼,接下书信,问道:“可是前段时间的血案有了结果?”

    周云净回道:“就在昨日,凶手已经伏法。”

    普恒心中了然,说道:“善哉,善哉,烦请回去代老衲问候一声,有劳谢门主挂心了。”

    周云净不善言谈,作揖回道:“晚辈告辞。”

    普恒还一个单手合十礼,对身旁小和尚说道:“宗明,送客。”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是。”又送周云净原路返回,走出了昭华寺。

    普恒回到法堂门前的坐台上,盘腿坐下,拆开书信看了起来,读完书信,已是满脸惊疑,许久,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向翘首以盼的百余名大和尚,唤道:“宗泽。”

    宗泽和尚听到传唤,从最前排站起,双手合十,等待吩咐。

    普恒说道:“屠苏城萧府的命案已在洪川结案,你去一趟屠苏城萧府,看一看,兰儿那丫头回来了没有,若等到她回来,就把她请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宗泽和尚双手合十,无言一拜,转身走出人群,乘风飞去了。

    普恒又看了两眼书信,随后放进僧袖,继续讲起了佛法。

    ……

    浮生楼位于秦王府的东院,在春暖阁的北面,而春暖阁是徐筱筱经常居住的地方。

    浮生楼顶层房间的屋门紧闭着,萧兰儿正在房间里换衣服,而里面的一切布局都还如以前一样。

    她从不认为自己有一天还会走进这个房间,但世事难料,总能让人唏嘘。

    秦淑远就守在门外,伫立在过廊栏杆的边缘,眺望着远方的天空,过不多时,便见秦淑远的母亲徐筱筱带着几个婢女、脚步匆匆的从南面的春暖阁走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秦淑远,便登上了浮生楼,来到顶层的过廊上,向着秦淑远迎面走去。

    秦淑远迎上几步,笑脸唤了一声:“娘。”

    徐筱筱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用责备的眼光打量了一眼秦淑远,见他四肢还很健全,缓了口气,质问道:“去哪儿了?”

    秦淑远脸上笑容僵硬住,道:“没去哪儿……”

    徐筱筱板着脸道:“别以为娘不知道,你是不是去翠微山了?”

    秦淑远顿时就明白了,无奈道:“去了,我师傅把这件事情交给了我,我怎么能不去呢。”

    徐筱筱依旧板着脸,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顿了顿,道:“翠微山上的事,昨天中午就结束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秦淑远不禁一怔,不在说话。

    徐筱筱见他不言语,责怪道:“你要是再不回来,娘就要去天柱峰找人了!”

    秦淑远勉强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徐筱筱白了他一眼,深深缓了口气,平静下了语气,问道:“到底去哪儿了?”

    一旁的房门忽然打开了。

    萧兰儿正好已换上了一件崭新的白衣,听到徐筱筱似在发怒,想了片刻,还是走了出来,见徐筱筱脸上不悦,忐忑的垂下了目光,微微俯身行了一礼,轻轻问候道:“见过王后……”

    徐筱筱早已怔在了原地。

    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前几日他的儿子抱回来的那个受伤的姑娘。同时,她也绝不曾想到,她会再一次出现在秦淑远的房间里。

    萧兰儿见徐筱筱正疑惑的看着自己,不解的看了一眼秦淑远,想了想,解释道:“他……他是找我去了……”双手合在腹部,自责的垂下了目光。

    徐筱筱回过神来后,脸上渐渐露出了尴尬的笑容,道:“呃……好……呵呵……去的好……去的好……”

    气氛很是尴尬。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春暖

    萧兰儿垂合在腹部的双手搓的更紧了。

    秦淑远见萧兰儿似乎很紧张、看上去很不自在,便又看向了徐筱筱,道:“娘,我下次一定会提前说一声的,你还有其它的事吗?”

    徐筱筱分别看了两人一眼,尴尬的心境缓解一些,面含春风的笑道:“哦……没事了,呃……吃过饭了吗?”

    萧兰儿不禁一怔,察觉出这一顿饭会很不简单,忙说道:“呃吃过了……”

    徐筱筱见萧兰儿已拒绝,便又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秦淑远。

    她期望着儿子能够给她这个当娘的一个增进了解的机会,摆上一桌三人饭局,但秦淑远看过一眼萧兰儿后,却冲着她点了点头,道:“吃过了。”

    徐筱筱已觉得儿子的心被人拐跑了,“哦……”过一声后,不死心道:“晚上呢?”

    非但萧兰儿看上去已是很不自在,便连秦淑远也觉得不自在了,提醒般说道:“娘,我们还有事、待会儿可能还要出去。”

    徐筱筱疑惑道:“什么事?”

    秦淑远已觉得徐筱筱的话有些多了,耐住性子搪塞道:“我就只是想回来换身衣服,顺便给您报个平安,这些小事您不用操心,您还是快去忙您的大事吧。”

    徐筱筱道:“哦……那……”

    秦淑远却打断了她的话,作揖拜道:“呃、娘慢走,不送?”

    徐筱筱想说的话被儿子当着姑娘的面给堵了回去,便知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只得道:“那好……娘还有事……娘喂鱼去……”忍着满怀好奇,不动声色的看了两人一眼后,犹犹豫豫的转身离去了。

    两人望着徐筱筱离去的身影,总算松下心来,感觉自在了许多。

    秦淑远脸上浮现几分尴尬之色,对于刚才的境遇,解释道:“我娘……很关心我。”

    萧兰儿回过神,看了一眼秦淑远,淡淡道:“你很幸福。”

    她走到过廊栏杆的边缘,双手附上雕纹木栏,平视着居高临下的风景,不知是在羡慕秦淑远的幸福,还是在回忆自己曾经也同样拥有过的幸福。

    秦淑远不知萧兰儿的家境,但能感受得到她内心有一丝伤感,上前两步,与萧兰儿保持着两尺的距离并肩而立,也看向了远方的风景。

    高处的微风从左侧方迎面吹来,拂起两人发丝轻轻摇动。

    萧兰儿望着远方,淡淡问道:“六合门远吗?”

    秦淑远也望向远方,道:“就在前面,三百里外的盘龙谷,坐马车……大概需要三个时辰。”抬头迎着阳光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续道:“现在大概是未时过半,等到了盘龙谷,也该是戌时了,天早就黑了。”

    时辰的确已是不好。

    萧兰儿也已不再说话。

    秦淑远提议道:“假如是我背着你御气飞行的话,大概能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能到。”

    萧兰儿不禁又回想起了醉酒时的画面,立时就否决道:“还是坐马车吧。”

    秦淑远想了想,提议道:“那就……明天早上再去吧。”

    萧兰儿顿了顿,无奈道:“好。”片刻,看向秦淑远道:“不过,今晚你要换个地方睡了。”

    秦淑远疑惑道:“换个地方……你总不能把我撵到我娘的春暖阁吧?”

    萧兰儿知道他会想明白的,所以不做解释,只是望着远处空阔的风景。

    秦淑远回想起她在这里住的第一晚,便想明白了她的意思,恍然道:“那是当然的,我到一楼大堂里去住,你不叫我,我是不会上来的。”

    萧兰儿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已决定了要随遇而安,谢道:“那就多谢二殿下了。”

    秦淑远被她这一声“二殿下”的称谓给怔的不知如何接话了,片刻回神,才回了一句:“不用客气,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背着你了。”

    萧兰儿脸上一怔,疑惑的看向了秦淑远。

    秦淑远随即补了一句:“不过是多了一座楼而已。”

    萧兰儿这才听明白他说的是玩笑话,提醒道:“你不是说,回来是为了换衣服吗。”

    秦淑远恍然回想起了这件事情,道:“对,换衣服……”话落,走向了身后的房门,但刚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转身问道:“我要进去了?”见萧兰儿回身点头“嗯”了一声,才走进了房中,片刻,又拿出一套白衣走出了房门。

    他来到过廊中央,轻身蹬上栏杆,本欲飞下楼去,却又止住了动作,转身看向萧兰儿,问道:“我还想去沐浴,你想去吗?”

    他问的十分认真,绝不像是戏言。

    萧兰儿不禁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看向了秦淑远。

    秦淑远回过神后,觉得话语欠妥,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只是问你想不想去。”

    萧兰儿脸上疑惑更甚了几分。

    秦淑远又解释道:“王府里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我父王用的,叫浣金池,另一个是我娘经常去的,叫濯玉池。”

    萧兰儿脸上疑惑消解,垂下目光想了想,道:“还是算了……”

    她自从受伤,便不曾沐浴,后又奔波数日,的确已是很多天都没有进行沐浴了,她虽然很想去,但却不方便让秦淑远带她去。

    秦淑远见她似有犹豫,也想了想,似已能明白她的心意,道:“我去我娘那儿借两个婢女,让他们带你去,你等着。”话落,飞向了南方的春暖阁。

    萧兰儿虽觉着别扭,却也领了他的好意。

    春暖阁建造在一弯绿水池塘边,一半垫基没于水中,连着曲折回廊通向绿水中央的一座孤亭。

    它比较浮生楼要小巧许多,四面开窗,共上中下三层,有过廊围栏。

    一层为会客的大堂,二层为书阁,藏有许多医书,三层经过改造后,已经徐筱筱经常就寝的居所。

    秦淑远从北侧落上春暖阁二层的回廊,走进了二层的书阁,不多久,又有一名婢女匆匆走出了春暖阁。

    徐筱筱正领着侍女珠儿在绿水中央的孤亭里喂鱼,听到婢女传报,将手中的鱼肥交给了婢女,轻身飞上了春暖阁的二层,在书阁找不到人,便又顺着楼梯走上了三层,见到秦淑远正撅着屁股,埋头蹲在她的梳妆柜前翻找着什么东西,疑惑道:“远儿,你找什么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沐浴

    秦淑远闻声一怔,扭头看了一眼徐筱筱,放下手中的盒子站了起来,恢复了气宇轩昂的仪态,似是有事不好启齿,犹豫之后,回道:“没找什么……”

    徐筱筱走上前去,见铜镜旁放着他的一件崭新白衣,而他已将梳妆柜翻找的一片凌乱,锁起眉头想了想,试探的问道:“在找……胭脂?”

    秦淑远为难片刻,解释道:“您上次寿辰……我送您的匣子……”

    徐筱筱立时就知道了他想要找的东西,深深叹了口气,想了想,走到一个藏宝柜前,拉开藏宝柜的门,从藏宝柜里端出了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回到秦淑远的面前,道:“给!”话落,已将木匣子推到了秦淑远的怀里。

    ——这本是秦淑远上次送给徐筱筱的寿辰贺礼。

    秦淑远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的接了下来。

    徐筱筱问道:“还找其他的东西吗?”

    秦淑远道:“不找了,呃……我待会儿还想去沐浴,我先走了。”刚走出几步便又返了回来,从铜镜旁拿起他那件崭新白衣,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还想向您借两个婢女。”

    徐筱筱不禁皱眉,疑惑道:“你沐浴……用婢女做什么?”恍然想通了什么,问道:“是给那位姑娘用的?”进一步想了想,又问道:“你和那位姑娘、不是还有事要出去吗,怎么,不出去了?”

    秦淑远感到无奈,如实回道:“时辰已是不好,明天早上再去。”

    徐筱筱眼前一亮,道:“那晚上……”

    秦淑远立时就推辞道:“您不用等我过来吃饭了,呃……我要去换衣服了。”走到楼梯口,似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道:“还是上次那两个婢女,我把她们带走了,谢谢娘。”话落,匆匆走下楼梯,去寻那两名婢女去了。

    徐筱筱回想一遍他今天过来的所有举动,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她追寻着秦淑远的背影,也走下书阁,走出了春暖阁,望着秦淑远找到那两名婢女,领着她们向北面的浮生楼走去了。

    浮生楼很大,一楼大堂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隔室,左右隔室内各有楼梯、通往上层的左偏室和右偏室,当两名婢女捧着一个精雕的檀木匣子从浮生楼顶层的左偏室走出时,萧兰儿正伫立在中堂门口远望着洪川城的南方街景。

    两名婢女走上前去,俯身行了一礼,称呼道:“姑娘好。”

    萧兰儿转正身姿,面向婢女时,一眼就认出了她们两个,点头轻轻回道:“你们好。”

    两名婢女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萧兰儿,相视一眼后,介绍道:

    “我叫彩儿。”

    “我叫莲儿。”

    名叫莲儿的婢女将手中的木匣捧到萧兰儿身前,道:“这是二殿下让我们送来的。”

    另一名彩儿婢女也轻声说道:“二殿下说,让我们来侍奉姑娘去濯玉池沐浴。”

    萧兰儿疑惑的接过莲儿婢女捧上来的木匣,见木匣由檀木制成,雕有牡丹花刻,察觉出是一件贵重之物,不禁感到疑惑,好奇的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匣子内的金色内衬里、嵌放着四个精美的白玉奁,认出这是一套名贵的胭脂水粉,脸上不由得露出复杂的表情。

    她回想起洪川城城北的那一间“绯云间”,便知道秦淑远是有心了,回过神后,轻轻问道:“他人呢?”

    两名婢女纷纷回道:“去浣金池沐浴去了。”

    萧兰儿看着木匣犹豫片刻,又看了两名婢女一眼,终于决定收下了,转身走进房门,将木匣放在了八仙桌上,关上房门走了出来,对两名婢女轻轻说道:“走吧。”

    两名婢女轻声应了一声“是”,领着萧兰儿沿着偏室楼梯下到一楼的大堂,走出了浮生楼大堂的门口。

    “浣金池”位于王府东北侧的“海棠苑”,而“濯玉池”位于王府西北侧的“芙蓉苑”,中间隔着一道王府的广智北门,以及内府的东西两院。

    两名婢女领着萧兰儿走出东院的院门,沿着东西通道向西走到西院,再向北拐入一条巷口,路过几个小门,停在了一个圆形的苑门门口。

    彩儿婢女转身面向萧兰儿,俯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就是这里了。”话落,走进了那道圆形的苑门。

    萧兰儿抬头看了一眼苑门,见圆形的苑门上方嵌有一块儿长方形的门头石,刻着芙蓉苑三字,便跟着婢女走进了苑门。

    芙蓉苑并不大,但却十分雅静,前方是一间小堂屋,左面是一间小屋子,另外两侧墙边种有翠竹林,翠竹间还有一座小亭,亭中是一口水井,前方小堂屋的门头匾上书着“濯玉池”三字,左面的小屋子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两名婢女领着萧兰儿踏着一条石板路走到前方小堂屋的门口,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门口挡着一道宽大的屏风,屏风上绣着芙蓉出水图,绕过屏风,可见屋内正中央的地面上嵌着一方精巧的水池,水池边铺着一条绒毯,绒毯边还摆着一个凤凰衣架,左边隔室是一间烧水室,右边隔室是一间杂物室。

    两名婢女走进左侧的烧水室,过了许久,才见到水池边缘的四个出水口、流出了热气腾腾的水注。

    萧兰儿好奇的查看了一圈,才发现,濯玉池的地势比四周都要低上一些,烧水室烧出的热水,倒进烧水室的水池,热水便会顺着掩藏在低下的水道,流进濯玉池之中。

    池子里的水已是充足,婢女彩儿出来试了试水温,似觉得有些烫手,回到烧水室又加了半桶凉水,返回来又试了试水温,觉得已是差不多,对萧兰儿俯身敬了一礼,轻声道:“姑娘,水烧好了,莲儿在里面,您有什么吩咐、就对她说,我到门外守着。”话落,绕过屏风,拉上屋门走了出去。

    莲儿从烧水室走出,也试了试水温,觉得已是差不多,对萧兰儿俯身敬了一礼,轻声说道:“请姑娘沐浴。”

    萧兰儿点了点头,道:“有劳莲儿姑娘了。”走到水池边试了试水温,觉得很好,便在池边的绒毯上,脱掉缎鞋,褪去一身衣物,亭亭玉立的走进了水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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