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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默然     风烟儒墨染txt下载     风烟儒墨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天剑

    萧兰儿想不到卢靖南竟能如此放得下身段,若不给他一个台阶下,反倒成了自己作为一个晚辈的不知好歹了,心中无奈,一面摇头以示不接受,一面沉心静气的说道:“卢门主这一拜,晚辈可受不起。”

    卢靖南只是要将诚意与情面作足,并不在乎萧兰儿的感受,说道:“若萧姑娘还不解气,大可提出条件,只要卢某人能够做到,必定满足要求。”

    这个要求,萧兰儿若是提了,便是表明了原谅,不提,便要显得她是个小女人、没有男子的度量,萧兰儿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秦淑远感同身受,替她说道:“若是萧姑娘想要卢前辈的命,卢前辈也愿意给吗?”

    卢靖南笑道:“秦公子说笑了,这、老夫恐怕是做不到的,老夫身为一门之主,责任在身,岂可轻易言死,只盼能给萧姑娘一些合适的补偿,以求得萧姑娘的谅解。”

    张云鹤插话道:“在下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卢门主。”

    卢靖南看向张云鹤,心中骂他多管闲事,嘴上说道:“阁下请问便是。”

    张云鹤道:“我先前在屠苏城外、与这位黄夫人争斗,眼看就要获胜,却被卢门主忽然出现,横插一剑,将她救了下来,那时,卢门主与这位黄夫人曾有过几句简短的对话,在下听的十分清楚。卢门主问她,事成了吗。她回答说,成了。卢门主于是、便对她说,此地不能久留,快走。不知此事,卢门主又作何解释?”

    卢靖南两眼一眯,强辩道:“这件事,在下刚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卢某人是顾念昔日旧友的情份,有心劝阻,才出面相救的,又因不想惹麻烦,所以才蒙着面,问她那些话,也只是想先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再做决定。”

    孟尝风哈哈一笑,说道:“这件事,说到这里,想必大家心中都已经听的很明白了,卢门主又何必在这里为自己强行辩解?”

    卢靖南疑惑道:“阁下这是何意?”

    孟尝风冷笑一声,说道:“依在下看来,多半是卢门主在梨山镇上没能得手,才念起了你的这两位昔日故友,眼下情形突变,又想要出来卸磨杀驴、落井下石罢了。”

    卢靖南顿时恼怒,说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怎能如此平白无故的污蔑我的清白!莫不是觉得卢某人好欺负吗?”

    孟尝风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此事牵连到了我们公子的安危,不得不弄个明白。”

    卢靖南压住火气,说道:“方丈大师,在下并不是想要推卸责任,此事都是因为我的一时口无遮拦而引起的,在下刚才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萧姑娘的东西,也已经亲自追回,如数交还,若还是不能证明我的清白,那在下也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听凭方丈发落了。”

    孟尝风笑道:“久闻昭华寺的谛听尊者,能辨善恶,听得人心,卢门主既要自证清白,何不将那只谛听尊者请出来,让它为你作证?”

    卢靖南心中直呼孟尝风用心险恶,嘴上淡定说道:“老夫岂能想不到这一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奈何卢某人身为一门之主,还有天剑门的诸多机密装在心中,岂能为外人道哉?若是泄露给了昭华寺,非但卢某人、上对不起天剑门的列为祖师,下对不起门中弟子,只怕也要连累昭华寺背上一个窃取别派机密的骂名了。”话落,摇头叹息,颇有些为旁人着想的无奈。

    方丈普恒、四堂首座普洪、罗汉堂堂主普能,听了这一番话语,竟都被“反将一军”,顾念起了昭华寺的佛门清誉,再不好将那只谛听尊者请出来了。

    孟尝风与张云鹤担心再逼问下去,会惹上是非,都不再说话了。

    秦淑远想了想,责问道:“卢前辈,这两人险些害了我和萧姑娘的性命,就算不是受你指使,那也与你有些关联,这件事,咱们就暂且搁下,但梨山镇上的事,有我和我的三师兄覃岳明,还有六合门的许清河、冷冰月两位前辈为证,足可证明你曾经对萧姑娘下过毒手,你一句赔礼道歉就想了事,恐怕说不过去吧?”

    卢靖南露出一副颇具担当的神态,说道:“不是老夫做的事,老夫万万不能承认,是老夫做的事,老夫也更加不会推卸。”随后,看向普恒,接着说道:“方丈大师,翠微山上的事情过后,在下曾与洪河谷仙刀门的门主沈轻鸿、摆下一桌庆功酒宴,陪同萧姑娘在洪川梨山镇上的悦来客栈里、座谈饮酒,期间相谈甚欢,不免贪饮了几杯,听了沈轻鸿等人的教唆,又见萧姑娘已经伶仃大醉,不省人事,便在酒后失德,犯了糊涂,用‘五行化生印’,禁锢了萧姑娘的一身修为,将她交给了仙刀门的门主沈轻鸿带去了洪河谷,幸得秦公子与他的三师兄覃岳明及时赶到,才又在半路上,将萧姑娘从沈轻鸿的手中阻拦下来、带走了。在下事后也是十分后悔,绝不敢推卸这个责任,还请方丈大师慈悲为怀,能够宽恕。”话语说道末尾,对着普恒又是躬身一拜,以谢其罪,神态看上去十分诚恳。

    普恒听到这里,心中早已明察秋毫、洞悉事实,但因有些事,苦无证据,不能强加追责,又念及其中因果,不可过多干预,因此,斟酌片刻后,问道:“如此说来,卢门主对于梨山镇上发生的事、是愿意承认了?”

    卢靖南不可否认,回道:“在下一时糊涂,还请方丈大师宽恕。”

    普恒沉心片刻,说道:“卢门主,天剑门本是巫魂堂的附属剑派,昔日,鬼王林青青的师弟鬼罗鸠、与林青青争夺鬼王宝座,鬼罗鸠败走之后,天剑门也受到牵连,遭到了林青青的清算,逃进灵州时,已是几近灭门,若非我昭华寺出面调停,只怕、今日这世上,也就再也不会有天剑门了,此事,你可曾听你的师父说起过吗?”

    卢靖南虚心回道:“此事,镌刻在天剑门掌门密室之中,历代掌门均需阅览,在下不敢忘怀。”

    普恒接着说道:“如今,我昭华寺的万佛古窟里、还保存着你的祖师罗可同、昔日曾写下的一封许诺书,此事,你可知道吗?”

    卢靖南虚心回道:“在下知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 敲山

    普恒道:“我记得、那一封书信上白纸黑字写着,天剑门愿意弃暗投明、洗心革面,从此与魔道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今后安居灵州北陀山,必将会拥护昭华寺,维护一方安宁,秉持正义,坚守正道,绝不为非作歹,祸乱人间,有朝一日,如有背弃此言,即刻撤离灵州,永不再来。这件事,卢门主可愿意承认吗?”

    卢靖南心中无奈,虚心回道:“祖师训诫,岂敢不认。”

    普恒满意的点了一下头,说道:“如此便好。”顿了顿,接着说道:“此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老衲听到现在,也已经心中有数,若是要老衲在此做个定论,卢门主可愿意听吗?”

    卢靖南虚心回道:“在下愿听方丈大师的教诲。”

    普恒放手示意一下陈玄公的尸体,问道:“此人既是卢门主的故友,往日里、可曾与你有过什么冤仇?”

    卢靖南无奈的摇了摇头,虚心回道:“不曾有过。”

    普恒道:“他既然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仅仅为了自证清白,就将他给杀了,这可合乎正道作为?”

    卢靖南怔了怔,随后,虚心说道:“方丈大师,江湖有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人虽然是在下的故友,但他也作恶多端,屡不听劝,现在,又犯下如此大错,不知悔改,在下与他恩断义绝,将他杀了,也算是为苍生除害,岂不恰恰合了正道作为?”

    普恒摇了摇头,说道:“非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侠义之举,旨在救人,并非杀人。他当时既无害人性命,又是你的故友,而你早不杀,晚不杀,却偏偏选在此时,把他带到无人之处,将他给杀了,如此行为,绝非正道作为。再者,你身为天剑门门主,上有祖师训诫,下有门人敬仰,既然知道他作恶多端、是个魔头,还要与他这样的人来往,认其为故友,岂不是明知故犯吗?”

    卢靖南脸上一怔,哑口无言。

    普恒接着说道:“这丫头与你无冤无仇,而你却因为这些东西,平白无故,妄图加害于她,可合乎天剑门曾经的许诺?”

    卢靖南脸上凝重,沉默不语。

    普恒接着说道:“既然,洪川梨山镇上的事,你已经承认,那老衲也不再多言。你违背了天剑门昔日曾对我昭华许下的承诺,如今,也该继续履行天剑门当初的诺言,即刻撤离灵州了。”

    卢靖南将那份不老仙丹的丹方交给了普恒过目,原以为普恒会因此而对自己有所包容,却想不到普恒的定力极深,丝毫不为所动,听了普恒的话语,不免心中大震。天剑门在灵州辛苦耕耘了数百年,好不容易日渐起色,若要就此放弃,那他必然是极不情愿的,回过神后,向普恒作揖拜道:“在下当真是一时糊涂,有心前来谢罪,诚心悔过,还望方丈三思!”

    普恒沉思过后,说道:“你心术不正,将来必然还会生出祸乱,我意已定,即刻起,令天剑门在十日之内,撤离灵州,如若逾期,老衲便只好请罗汉堂的普能师弟,前去督促了。”

    罗汉堂堂主普能虽然还不太明白整件事情的缘由,但却对于普恒的话,却是奉行无疑的。

    卢靖南想不到普恒会做出如此决断,当即作揖又拜,说道:“这可万万使不得,在下斗胆,再请方丈三思!”见普恒不为所动,心下急思,接着说道:“在下悔过之心,坚如磐石,日后一定谨遵祖师训诫,绝不再犯,还请方丈大师慈悲为怀,念在天剑门这么多年来、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情谊上,重新发落,给在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普恒有意要敲山震虎,让他长些记性,因此,毫不动容。

    卢靖南见普恒仍旧不为所动,看向了萧兰儿,说道:“萧姑娘,老夫已在诚心向你道歉,何苦还要因为这件事,让方丈大师如此为难?”

    萧兰儿听出卢靖南这是想要激起她的同情心,从而开口去为他说情,垂下目光,同样感到为难了起来。

    却听秦淑远插嘴说道:“卢前辈,是你违逆了自家祖师的训诫,可不关别人的事。”

    卢靖南无心反驳,眼见在场之人,竟无一人肯为自己说情,彻底放弃了侥幸之心,想了想,说道:“我已在诚心悔过,既然方丈大师仍旧不肯原谅,那在下也只好一人做事一人当了!此事,都是我一人之错,与天剑门的一众门人可是毫不相干呐,在下愿意即刻卸任天剑门门主之位,还请方丈大师收回成命,不要因为我一人的过失,而牵累了天剑门所有的弟子,他们对这些事情还都一无所知,实属无辜,岂能因为我一人的过错,拖累了他们?”

    普恒听此一言,暗觉很有道理。

    却又听秦淑远说起了嘲讽的话,道:“想不到、卢门主竟然如此有担当,晚辈真是佩服,可是,卢门主能卸任掌门之位、去保全天剑门,而萧姑娘今后恐怕就要倒大霉了,只因为这件事、原本还是含糊不清的,经你们这么一折腾,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玄黄二老’,要望风而来了!到时候,谁又能出面去保全萧姑娘和她的萧府?”

    这句话说者无心,听着却是有意。

    卢靖南听了这话,仿佛看到了一丝转机,寻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台阶,当即打包票道:“秦公子所言极是!方丈大师,为了表达在下的悔过之心,以及对萧姑娘的歉意,在下愿意即刻卸任天剑门门主之位,亲自到萧姑娘的府上、去看家护院,为萧府护法三年,风雨不动!还请方丈大师慈悲为怀,能够收回成命!”

    不但秦淑远与萧兰儿等人吃了一惊,便连四堂首座普恒与罗汉堂堂主普能也大感意外!只有黄婆仍旧是满脸憎恨,对其嗤之以鼻,在心底骂了他一百遍:恬不知耻,还要去做一条看门狗!

    而卢靖南却不以为意,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其他的事务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就算是放下脸面、以昔日天剑门门主的身份,到萧府去给萧兰儿看门护院,只要能博取到普恒的慈悲之心,躲避过眼前的劫难,那也是值了!

第二百四十章 震虎

    四堂首座普洪自然看得出,普恒这是在敲山震虎,眼见卢靖南都已经自贬到这个份上了,若再刁难不放,反倒要显得昭华寺咄咄逼人、不具慈悲之心了,便开口说道:“卢门主能有如此担当,也算难能可贵,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真能就此悔过、痛改前非,也不失为善行一桩、功德一件。”

    卢靖南接话道:“普洪大师所言极是,在下必定诚心悔过、痛改前非,还望方丈大师能够成全。”

    普恒看向手中染血的纸张,暗暗一叹,说道:“此物,老衲虽已看过,却不曾记得,现当着诸位的面,将它物归原主,日后若有任何差池,还望诸位都能出面,为老衲做个见证,证明此事、已经与我昭华寺没有半点关系,诸位可否愿意?”

    秦淑远当即作揖回道:“晚辈愿意!”

    张云鹤也作揖回道:“在下也愿意!”

    孟尝风紧接着作揖回道:“方丈大师功德无量,法度千秋,在下十分佩服和敬仰,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请吩咐便是。”

    卢靖南心计不成,不敢推脱,也跟着作揖回道:“在下将这些东西交给方丈大师的时候,心里只想着自证清白,竟疏忽了方丈大师和昭华寺的清誉,实在是难辞其咎,日后若有差池,在下自当第一个站出来,为方丈大师辩护!”

    普恒合十回礼,放下心来,将手中染血的纸张交还给了萧兰儿,说道:“你且看看,有无缺漏。”

    萧兰儿接过纸张,翻数一遍,向普恒摇了摇头,以示并无缺漏。

    普恒见此,又问道:“此事,若要就此了解,你可愿意吗?”

    萧兰儿心中左右为难,既不甘心就此放过卢靖南,却又不敢再劳烦普恒为了她做出一些咄咄逼人的事情,犹豫片刻,只得无奈说道:“听凭方丈大师做主。”

    普恒点了点头,看向卢靖南,说道:“我佛慈悲,念在天剑门那些无辜弟子的份上,便给你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望你日后、在为萧府护法期间,能够不忘天剑门的祖师训诫,诚心悔过,痛改前非,如若不然,老衲便只好再请天剑门出面、清理门户了。”

    卢靖南的心中既有屈辱,也在偷笑,露出满脸诚恳的表情,作揖拜道:“多谢方丈大师慈悲,也多谢萧姑娘谅解,在下这就回天剑门,向祖师灵位叩首谢罪,即刻准备掌门交接仪式,前去萧姑娘府上护法,方丈大师保重,在下告辞。”

    普恒抬手示意身旁的小和尚,说道:“宗明,送客。”

    宗明小和尚闻言,走向卢靖南。

    卢靖南转身跟着宗明小和尚准备离去。

    但萧兰儿可不愿意每天都能在家里看到卢靖南的身影,沉心静气、轻轻提醒道:“卢门主,我可不会管你的吃住。”

    卢靖南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萧兰儿,心中全不在乎,客气说道:“萧姑娘不必客气,卢某人只需萧府门前的一席之地便可。”

    黄婆虚弱的坐在地上,嗤笑一声,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满目憎恨的看着卢靖南,淡淡说道:“卢靖南……咱们的仇,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总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的……”

    卢靖南听在耳中,记在心里,面上却毫不在意,因为他知道,黄婆昔日跟着陈玄公厮混,早就已是恶行累累,日后恐怕都难以再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了,于是,颇具情义的对黄婆说道:“黄夫人,你放心,只要你能洗心革面,重新走上正途,那咱们就还是昔日的故友,我已经答应过陈武亮,会好好照顾你的,日后若有机会,必然亲自前去探望,卢某人在此先行别过。”话落,作揖拜别,也不管黄婆究竟是什么态度,转身带着宗明小和尚离去了。

    黄婆看着卢靖南离去,心有不甘,对普恒说道:“普恒大师,卢靖南此人秉性难移,你就这样放他离去,他日必定会后悔的……”

    普恒看向黄婆,想了想,说道:“老衲已经敲打过他,他若能接受点拨,诚心悔过,善莫大焉,他若不知悔改,来日、也必会有他自食恶果的一日,何必执着于仇恨?眼下,还是先请黄夫人为陈武亮料理一下后事吧。”

    黄婆身负重伤,看了一眼陈武亮的尸体,感到有心无力。

    普恒说道:“老衲差人将他带到寺院之外,寻个僻静之处,就地火化,你意下如何?”

    黄婆心中感激,叩首谢道:“多谢普恒大师慈悲。”

    普恒道:“无需如此。”对宗泽和尚吩咐道:“宗泽,此事、你可愿意去做?”

    宗泽和尚合十回道:“愿意。”话落,走上前去,扛起陈玄公的尸体,便向寺院后门走去。

    黄婆站起身来,拖着伤残之躯,跟在宗泽和尚的身后,也想寺院后门走了过去。

    孟尝风将陈玄公尸体带回昭华寺,可没想过他的后事,眼见给昭华寺添了麻烦,心中过去不去,开口说道:“此人是我二人带来的,却想不到、给这位宗泽法师添了麻烦,在下也愿意过去帮忙。”话落,示意张云鹤与他一同过去。

    张云鹤无奈,对秦淑远说道:“公子稍等,我们去去就回。”话落,跟着孟尝风一起,向宗泽和尚追了过去。

    秦淑远本要作揖说话,却见张云鹤与孟尝风已经转身离去,也只好对着二人背影,说了一句:“二位伯伯辛苦。”以表心中谢意。

    普恒向禅堂请了个手势,说道:“诸位,先进去坐坐吧。”话落,与四堂首座普洪、罗汉堂堂主普能一起,领着秦淑远和萧兰儿走进了禅堂。

    禅堂的门为六扇三合,大气、敞亮,地面为木砖铺就,平滑、整洁,正对门的高堂墙上挂着一副巨大的“禅”字,“禅”字之下、高堂的中央位置,还摆着一副褐色长方形的矮脚茶几,茶几上放有一套茶具,周围也放有六个黄色的蒲团,高堂两边各有书架,放有经书和文房四宝,除此之外,四周的墙边,还整整齐齐的摆满了长方形的木制矮脚坐台,这些矮脚的坐台原本是给僧众们坐禅用的,如今禅堂改为了方丈会客的地方,这些坐台也就演变成了客人们歇脚的坐台。

    普恒带着众人走上正对门的高堂,围坐在了茶几旁的黄色蒲团之上。普恒一人面南、朝向正门,普洪与普能分坐于茶几的东西两侧,萧兰儿与秦淑远则是并肩坐在普恒的对面,面朝“禅”字,背对堂门。

第二百四十一章 禅堂

    萧兰儿心存感激,对普恒府身拜谢,轻轻说道:“多谢普恒大师为晚辈主持公道,大师恩德,晚辈至死难忘。”

    普恒沉下心来,说道:“昭华寺受各方推崇,执灵州方外之牛耳,秉持公道,乃分内之事,不必言谢。倒是该谢一谢你身边的这位洪川王府的秦二殿下才是,难得他如此身份,还能有这份侠义之心,肯舍生忘死,一路将你护送回来。”

    萧兰儿瞟了两眼秦淑远,有一断儿女情长在心中作怪,犹犹豫豫,还是没能对他说出一个谢字。

    秦淑远看在眼中,体会在心里,开口说道:“方丈大师不必见外,晚辈……晚辈在梨山镇上、欺骗卢靖南和沈轻鸿说,萧姑娘曾偷盗过晚辈的玉符,实乃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还请方丈大师万万不要当真。晚辈污蔑了萧姑娘的芳名美誉,心中正是过意不去,将她送回来,也只能算作是将功赎罪,担不起萧姑娘的谢字。”话落,偷偷看了一眼萧兰儿,见她安然若素,放下心来。

    普恒将二人神态之间的微妙、尽收眼底,与普洪相视一眼、不再多言。

    萧兰儿将手中散乱的佛珠放在茶几上,发出“吧嗒嗒”的声音,用手圈住,防止滚落,说道:“普恒大师,是我不小心,被陈玄公抓到了手臂,扯坏了这串佛珠,才惊动了谛听尊者,望普恒大师能够知晓。”

    普洪心中恍然。

    普恒早已注意到、萧兰儿右边衣袖已经缺失,露出一条光洁手臂,手腕上还包扎着白色的麻布,对她的话语自然也是深信不疑的,说道:“无妨,先放在茶盘里吧。”

    萧兰儿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将那些佛珠捧起,放进了茶盘。

    普恒起身走向一旁书架,取来一封书信,坐回了蒲团,说道:“我这里有一封来自七重门谢晓天的回信,书信上所述,与你先前在万佛古窟中的言论,有些出入,你先看看吧。”话落,将书信按在茶几上,推给了萧兰儿。

    萧兰儿接过书信,打开阅览一遍,脸上露出忧愁之色,没有作声。

    秦淑远见此,拿过书信也看了一遍,犹豫过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回禀方丈大师,我师傅信上所述,虽然简略,但也并无差错,当时各方在场,争论到最后,得出的结果,的确如此。”

    萧兰儿当着秦淑远的面,也不好去揭七重门的短、说他师傅谢晓天的坏话,因此,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秦淑远渐渐的、也看出了萧兰儿之所以不说话,是在迁就着他,也不好意思再开口维护他的师门了。

    普恒见萧兰儿并不争辩,想了想,说道:“兰儿丫头,老衲心中正有一些话、想要问你,你需认真作答。”

    萧兰儿虚心回道:“普恒大师请问,兰儿必定知无不答。”

    普恒沉心片刻,问道:“你手上所拿之物,可是翠微剑派所有?”

    萧兰儿神情一怔,点头回道:“是。”

    普恒想了想,问道:“那翠微剑派的冯海,可是一个叛徒?”

    萧兰儿摇了遥头,回道:“不是,他不是叛徒,那一晚,他和翠微剑派的郑贺年在树林里说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他不是叛徒,那些东西,是他师父临终前赠给他的。”

    普恒顿了顿,问道:“冯海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萧兰儿回道:“是。他当时左臂残废,失血过多,肝脏几乎坏死,若不及时医治,撑不过一日。”

    普恒又问道:“你将他救回来时,知道他身上有这件东西么。”

    萧兰儿如实回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见他性命垂危,就给他吃了一颗皓月七星观的‘一气返神丹’,护住了他的神识,将他给带了回来。他当时正处于昏死之中,吃不下别的保命药,就只有那颗‘一气返神丹’,本质上是阴阳二气,入口即化,我捏住他的鼻子,才迫使他吸了进去。将他带回萧府后,给他治疗身上的剑伤时,才从他的衣服里面发现的。”

    普恒暗暗一叹,问道:“所以,你就私自抄录了一份?”

    萧兰儿自责的垂下目光,点了点头,轻轻说道:“我……我潜心医道丹药,阅尽古今千方,却从未见过那样的方子,见他迟迟不醒,就忍不住私自抄录了一份……”

    普恒沉寂片刻,舒了口气,问道:“你前些日,拿着家中所藏的半本古籍,前来找老衲解难,询问起巫医堂的下落,可是为了此物?”

    萧兰儿承认道:“是。”

    普恒心中恍然。

    萧兰儿无奈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光彩,因此、就没敢告诉方丈,却想不到,惹来了这么大的祸事……”

    普恒沉思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事后,你曾主动向冯海提起过此事吗?”

    萧兰儿羞愧地摇了摇头,说道:“在这之前,我与冯海素不相识,还不清楚他的底细和为人,因怕他知道了此事以后,会迁怒于我,引来杀身之祸,心里一直犹豫不决,就没有及时把这件事情告诉他,打算先留他在萧府多住些时日,熟知了他的为人以后再说。不曾想到,翠微剑派的郑贺年请了生死涧的花律琅、很快就在屠苏城里找到了他,他不知从哪里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夜里潜进了我的房间,本是要杀了我的,却又念及往日恩情,没能下得了手……”

    普恒顿了顿,接着问道:“那一晚,冯海可曾原谅过你?”

    萧兰儿道:“他问我,知不知道一味足以媲美先天真一之炁的药材,我便将那半本古籍拿给他看,他看过之后,动了情绪,哭着说,他师父耗费了毕生心血,原来都只是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之后,就对我说,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要我收起好奇心,离他越远越好,将他带在身上的一颗仙丹留给了我,然后他就走了……”

    普恒陷入沉思,片刻,说道:“你当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萧兰儿摇了摇头,说道:“他只说、他叫季文昭,洪川季家庄人士,是一个居无定所、四处游方的人,我也是后来、才从秦公子的口中得知,他原来是翠微剑派的弟子……”

    普恒沉思片刻,说道:“此事,老衲心中也已经有数了。”顿了顿,忽又提了口气,说道:“若你所言不虚,那你与翠微剑派之间,也就不存在什么直接的关联了。冯海身上的东西,若真是他师父临终前亲手所赠,那他再转赠于旁人,也并无不妥。这件东西,你只管带回去,将它收好,不必多想,日后、若再有人前来找你抢夺,你也无需忍让、不必对谁客气。”

    萧兰儿闻言,不禁感激涕零,起身退到堂下,跪拜叩首,谢道:“多谢方丈大师体谅!”

    普恒见她如此,也无可奈何,向蒲团请道:“老衲心中只为公道二字,无需言谢,过来坐吧。”

    萧兰儿起身,拭去眼泪,缓了缓心境,又坐回了蒲团,不经意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茶盘里那些散乱的佛珠,收回目光,默默无言。

    普恒想了想,说道:“老衲还需再劝解你几句,你的亲人被人杀害,实属不该,但究其因果,也都是贪心作祟,恶念使然,望你日后、能够想开一些,戒除贪嗔痴三垢,警惕心中邪祟,切莫被仇恨所蒙蔽,从而误入魔道,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切记,切记……”

    萧兰儿静默片刻,虚心回道:“多谢普恒大师教诲,我虽然不是佛门中人,但也久听寺内的诸位师父说法,常读佛经,必会时刻留心,处处警惕的。”

    普恒放下心来,说道:“如此便好。”随后,从手臂上取下一串“庇佑佛珠”,放在茶几上,推给了萧兰儿,说道:“那串佛珠既然已经毁坏,就将它留在这里吧,这一串、你拿回去戴吧。”

    萧兰儿看了一眼那串佛珠,知是普恒佩戴之物,不敢收取,想了想,说道:“我曾记得,六岁那年,随父亲前来请愿,承蒙谛听尊者愿意亲近、又得普恒大师垂怜,赐下了这串佛珠,转眼五十余年过去,也从未离身,对它已经是很有感情了,心里实在是难以割舍,还请普恒大师准许,将这串佛珠的引线续好,再赐给我,如何?”

    普恒想了想,回道:“也罢,那就先将它留在此处,待老衲明日、将谛听尊者找来,薅下它几撮毛发,再搓一根穿引的绳线就是了,你可在后天来取。”

    萧兰儿心中过意不去,脸上泛起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点头应允道:“好。”

    秦淑远看在一旁,心中惊疑,只觉得、是萧兰儿太过挑剔,分不清场合,若要换作是他,早就拿过那串佛珠,心里偷笑了,哪里还敢再分个新旧、念个感情。

    但普恒、普洪、普能却都不以为意,似乎都已经十分了解萧兰儿的为人了,就好像是私塾里的老先生,已经熟知了塾院里的每一个学童,早就已经磨练出了耐性,见怪不怪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请教

    天色很快暗沉了下来,夜色降临,禅堂里亮起了烛光。

    宗泽和尚带着孟尝风与张云鹤架起柴堆,将陈玄公的尸身火化,随后,宗泽和尚便开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等事情完毕,找来一个坛瓮,交给黄婆,收敛了陈玄公的骨灰,暂时埋在了一颗桦树下,刻上标记,以便日后寻找。

    等做完这些,宗泽和尚又将三人带到后院的一间柴房门外,在一个大水缸边进行洗礼。

    黄婆洗净了手,因为待会将会见到她的恩师苍如师太的缘故,不敢留着脸上妆容,于是,将脸上粉黛也全都洗净,再用身上红衣抹净了脸上的水珠,露出了原本朴素的真容,这时才会发现,黄婆也才是花甲之年的容貌,并无想象中的那般苍老,从她面容推想,卢靖南说她昔日有沉鱼落雁之姿,必定不虚!

    净完手后,宗泽和尚带着孟尝风、张云鹤、黄婆,又回到了禅堂。

    众人搬来墙边的矮脚坐台,在堂下围坐一圈。

    普恒道:“黄夫人愿意洗尽一身俗粉,以真面目示人,也算是抱素归真,得见本心了,若能就此洗心革面,认真悔过,也不枉历此一劫。”

    黄婆虽已洗尽了脸上的俗粉,但却洗不尽心中的仇恨,说起了客套话,道:“贱身不过是一介俗人,让方丈大师见笑了。”

    普恒道:“我昔日曾与云中皓月七星观的掌教云阳子、讨论佛道两家的博学,听他讲过一句话。在座皆是俗世身,唯有修行见本真。你空有一身不凡的道行,却无深刻的领悟,只知修命,却不知修性,望你历经此劫,能够有深刻领悟,潜心修性,届时,必有所获。”

    黄婆听出普恒的慈悲用心,独臂合十,虚心说道:“多谢方丈大师的点拨,贱身日后,必定认真悔悟。”

    普恒道:“如此便好。”

    孟尝风听到普恒说,他曾与皓月七星观掌教云阳子讨论过佛道,顿时来了兴趣,心想,若能借普恒之口,得道门真宗领袖云阳子指点,实乃一大幸事,于是,作揖说道:“想不到,普恒大师不但精通佛学,与道门真宗领袖云阳真人竟还有过这般讨论,在下斗胆,想请教普恒大师一些问题,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普恒想了想,抬手示意道:“先请讲来?”

    孟尝风道:“实不相瞒,在下修行太乙剑罡心法,受困于元婴大圆满境界已久,神形兼修,却苦于无法领会‘性命交融’的要领、证入元神出窍之境界,因此,欲借方丈大师之口,得云阳真人的指点。”

    普恒犹豫片刻,说道:“我与云阳子当初讨论学术时,他曾授意于我,百无禁忌……也罢,你尽管问吧。”

    孟尝风道:“我知道,元神即是先天真一之炁,是元精、元气、元性的聚合,是魂魄中的精华,想要证得元神,就需攒簇五行,和合四象,去伪存真,存阳去阴,去除后天,重返先天,但无论我如何炼魂洗魄,存阳去阴,所修炼出的先天真一之炁,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能圆满,敢为方丈大师,是何缘故?”

    普恒想了想,说道:“我虽然听不明白你的症结所在,但我曾听云阳子说起过,先天真一之炁来自于无生无灭的无极,与天魂一起,由天道所赐,乃为先天之阳气,而地魂为先天之阴气,由地府所赐,这天地阴阳二魂,在婴儿的体内相遇,孕育出了人体内的后天太极混元一气,称为生魂,有此三魂,方可成为一个正常人,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阴阳化五行,因此,人体内和合天道,生魂又化生出了七魄,要想去除后天、重返先天真一之境,那就必须在人体内、逆天道而行,攒簇五行、和合四象,存阳增阳、涤阴去阴才可,唯有返本还原、逆修返朴,才能破除后天迷障,清除浊垢,使得元性保存,元神自现。”

    秦淑远、萧兰儿、黄婆,闻此一言,不禁心头大震,如获至宝,深受启发,都在心里默默背诵、暗暗记忆了起来。

    孟尝风与张云鹤闻言,更是犹如醍醐灌顶,心头豁然开朗!

    众人沉思片刻,只听孟尝风继续问道:“敢问方丈大师,何为存阳增阳、涤阴去阴?”

    普恒想了想,回道:“据云阳子所言,先天天地二魂相遇、演化出后天生魂,生魂又化七魄,而七魄中又各有阴阳,不单是阳中蕴含先天,阴中亦有先天,故而,需存阳增阳的同时,涤阴去阴。”

    孟尝风与张云鹤听此一言,已是满目震惊,如梦初醒,回过神后,纷纷起身,作揖拜谢。

    只听孟尝风说道:“方丈大师真乃神人也!听大师解惑,犹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在下心头豁然开朗,受益非凡,请受孟某一拜!”话落,躬身就拜。

    张云鹤也道:“不错!在下同样受困于这个症结已久,今日承蒙方丈大师的指点,心中顿然开悟,也请受张某一拜!”话落,也是躬身一拜。

    普恒颇感意外,见他二人如此,也无可奈何,只等二人各自拜完,抬手请道:“二位不必如此,快快请坐。”

    孟尝风与张云鹤都已觉得不虚此行、有了天大的收获,满怀欣喜,眉宇间尽是晴色。

    只听孟尝风又道:“常言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但请方丈大师吩咐。”

    张云鹤附和道:“我二人,愿效犬马之劳!”

    普恒说道:“老衲不过是转述了几句云阳子当初的闲谈而已,好在他曾授意于我、百无禁忌,说给你们听去几句,也无关紧要,无需介怀。”

    孟尝风与张云鹤闻言,也只好受下恩情,坐回了原位。

    众人继续闲谈,门外夜色也渐渐深沉了下来。

    这时,常驻千佛大洞庭管理经书的高僧:普竹,已经前去慈云寺、请来了黄婆的恩师:苍如师太。

    慈云寺有很多座庙宇,其中一座位于灵州城内,是灵州城中最大的寺庙,苍霞师太作古之后,寺院主持之位传给了她的师妹苍月师太,而苍如排在苍月之后,是苍霞与苍月二人共同的师妹。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僧衣,带着一顶灰色的僧帽,脚踩灰色僧鞋,手持三十六念佛珠,素面苍老,看上去年纪极大,但尽管如此,还依旧是健步如飞,身骨十分硬朗,跟着普竹一路急飞,落进了昭华寺,又随着普竹一路急走,来到了禅堂门外!

第二百四十三章 苍如

    阴云不散,晚风阵阵,夜色漆黑,天空中见不到一丝光亮。

    苍如师太伫立在禅堂门外的夜色中,向禅堂中望去一眼,见禅堂内烛光通明,而普恒正在与一众客人围坐说话,不好近前打扰,便在原地静静等候。

    普竹走到禅堂门口,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打断了众人说话,示意门外有人,随后迈进禅堂,向普恒合十报道:“方丈师兄,慈云寺的苍如师太已经请来,现在门外等候。”

    普恒起身合十回礼,说道:“辛苦师弟。”话落,领着普洪、普能,随普竹一起,迎出了禅堂门口。

    众人也不好再坐,跟着起身,列站两边,腾出了一条道来,看向禅堂门外,耐心等待,只有黄婆的心中忐忑不安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似乎还没有准备好要去面对苍如。

    苍如师太从夜色中迎上几步,来到禅堂门口,与普恒、普洪、普能,逐一合十见礼,说道:“慈云寺贫尼、法号苍如,见过普恒大师、普洪大师、还有普能长老。”

    普恒、普洪、普能纷纷合十回礼。

    只听普恒说道:“烦劳苍如师太远道而来。老衲请普竹师弟前去慈云寺,将苍如师太仓促请来,是因为、这里有一位黄夫人,在须弥山下犯了过错,她自称是先王周允的妾室,俗名叫做黄娟儿,昔日曾在苍如师太的座下修行,法号慧仪,望请苍如师太能够前去亲自相认,与她见上一面。”

    苍如不动之间,犹如松柏,回道:“贫尼已经从普竹长老的口中听说了,此次前来,便是要与她见面的。”

    普恒放下心来,说道:“善哉,善哉。她眼下正在禅堂等候,请随我来。”话落,移开一步,让出通往禅堂门口的过道,请了个手势,领着众人一起,陪着苍如走进了禅堂。

    禅堂内烛光晃动,一片通明。

    苍如慧眼如炬,向堂内众人一一望去,见秦淑远、萧兰儿、孟尝风、张云鹤四人都在向自己默默行礼,也合十逐个回礼,目光最后落在了黄婆的身上,一时疑惑,不敢相认。

    黄婆见到苍如进来,羞愧的低着头,踟蹰片刻,才鼓起了勇气,拖着伤残之躯,走到了人群中间,试探着喊了一声:“师傅。”期望着苍如还能记起她这个弟子。

    苍如上上下下打量了黄婆一眼,见她左臂缺失,红衣破烂,神态病弱,样子凄凄惨惨,正低垂着脑袋羞于见人,疑惑问道:“你是慧仪?”

    黄婆已经数不清多少岁月,不曾亲耳听到过苍如再次叫出她的法号了,如今再一次听到,却早已经是岁月苍老,物是人非了,心中难免感触万千,五味杂陈,点了点头,承认道:“我……我是……”

    苍如看得不太清楚,想了想,说道:“请施主将头抬起来,让贫尼看看。”

    黄婆犹豫片刻,将脸抬起来面向了苍如。

    苍如盯着黄婆的脸看了片刻,恍惚间、回想起了当年慧仪的影子,竟有九分神似,不禁心绪万千,眼中泛起了复杂的神色,随后收回目光,侧过了身去,渐渐平静下了心绪,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黄婆心中忐忑,又低下头去,静静等待着苍如的相认。

    普恒上前几步,走到两人一旁,见苍如神情不定,问道:“苍如师太,你还能认得她吗?”

    苍如早已认了出来,只是不好相认,因此,左右为难,犹豫过后,摇了摇头,说道:“请恕贫尼年老眼拙,岁月匆匆,物是人非,记得不太清楚了。”

    四堂首座普洪暗暗一叹,说道:“师太稍等。”走上高堂,在茶几旁捡起那一个“袈裟包裹”提了过来,放在地上,揭开来看,说道:“苍如师太,你还认得此物么?”

    苍如看了一眼,心中惊疑,不禁又偏头看了一眼黄婆,想了想,说道:“这是我慈云寺的银光琉璃轮宝,贫尼又怎会不认得。”

    四堂首座普洪顿了顿,又问道:“既然如此,师太可还记得此物的去向吗?”

    苍如心中无奈,如实回道:“此物本是贫尼的恩师所留,后又经贫尼之手,赐给了我那个不肖的弟子……慧仪。”

    四堂首座普洪与普恒相视一眼,说道:“那便不会有错了,实不相瞒,这一对银光琉璃轮宝,正是这位黄夫人所使用的法宝,只可惜,本寺的谛听尊者将她抓回来的时候,不慎失口,咬坏了其中一个,还请苍如师太知晓其中缘由之后,能够理解,切莫怪罪。”

    苍如心中虽然感到心疼,但也无可奈何,偏头又看一眼黄婆,想了想,说道:“普洪大师不必介怀,此物已经遗失多年,如今能够被昭华寺再次找回,保全下来其中一个,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岂敢怪罪。”

    普恒看出苍如的心中尚有顾虑,想了想,说道:“苍如师太,出家人不打诳语,请你再好好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你那个法号叫做慧仪的弟子?”

    黄婆念起当年苍如对她的照顾,心中既十分感激,又十分羞愧,不知不觉,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缓缓跪在了地上,说道:“苍如师傅,我真的是慧仪……”

    苍如心中无奈,又看了一眼黄婆,久久不言。

    黄婆恍惚间想起了什么,抬起右臂,用牙齿摘掉了右手腕上佩戴的一串佛珠,拿在右手中,努力的向前跪了两步,呈到了苍如的面前,含泪说道:“苍如师傅,这是您当年送给慧仪的佛珠,弟子一直都带在身上,从不敢忘记您当初对我的照顾……我……我真的是慧仪……”

    苍如看向黄婆,犹豫之后,还是拿过那串佛珠看了几眼,即使认出了那串佛珠,也依旧是不言不语。

    黄婆见苍如依旧无动于衷,明白了她并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愿意和自己相认,心中顿时悲戚,却又无可奈何,回想起自己漂泊的一生,只觉得十分凄苦,到头来,也还是觉得当初在慈云寺里的那段岁月,能更加教人内心踏实和平静一些,渐渐落下了悔恨的眼泪,说道:“苍如师傅……慧仪知道错了……请苍如师傅把弟子带回慈云寺吧……弟子今后必定认真悔过……就请苍如师傅认下弟子吧……”

    苍如见黄婆落泪,心中不免激起一阵波澜,暗暗平复下心境后,心平气和的对普恒说道:“方丈大师,贫尼记起来了。这串佛珠、的确是贫尼当年亲手送给黄娟儿的剃度之礼。”话落,看了一眼黄婆,接着说道:“她也的确与当年的黄娟儿极为相像,不会错了。”

    普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道:“她可曾在慈云寺犯下过两条人命?”

    苍如道:“她昔日里、曾有一个老相好,名叫陈武亮,夜里时常潜进慈云寺与她私会,有一次,被她的师姐们逮到了,恼羞成怒,杀害了她的两位师姐,她不以为耻,反而跟着那个淫贼陈武亮跑了。”

    普恒见苍如也已经承认了此事,放下心来,说道:“不瞒苍如师太,那个陈武亮,今日已经死了。”

    苍如微微一怔,想了想,合十道:“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普恒道:“实不相瞒,这位黄夫人与陈武亮、还曾在洪川杀害过许多人命,眼下,又因贪念,跑来灵州,想要抢夺他人的宝物,可谓是恶行累累,罪孽深重,既然苍如师太已经认得她这个弟子,那便烦请苍如师太亲自来为此事做个决断吧,不论如何罚过,这都已是慈云寺该做的事了。”

    苍如沉心片刻,合十说道:“此事,贫尼恐怕要爱莫能助了,还请方丈大师自行决断吧。”

    普恒闻言一怔,疑惑道:“她既是师太的弟子,难道不应该由师太亲自罚过吗?”

    苍如心平气和的说道:“方丈大师有所不知,我那个不肖弟子慧仪,自从与人私逃,便已经被贫尼从慈云寺里除名了,王室为了顾及声誉,也早就已经对外宣称,黄娟儿身染恶疾,不幸早亡了,贫尼虽然还认得此人是黄娟儿,但却再也不记得她是慈云寺的慧仪了。”

    普恒哑口无言,陷入沉默。

    黄婆也顿时感到失望。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秘密

    苍如心意已定,看向普恒,问道:“方丈大师,这银光琉璃轮宝本是我慈云寺之物,如今找回,可否交予贫尼带走?”

    普恒回过神来,回道:“这是自然,师太请便。”

    苍如合十拜礼,捡起地面袈裟上的银光琉璃轮宝,抱在怀中,对普恒说道:“多谢方丈大师,夜将深了,贫尼不便久留,若无其它的事,这便要告辞了。”话落,与众人合十拜别,向禅堂门外走去了。

    普洪捡起地上袈裟,重新披在身上,与普恒、普能、普竹纷纷合十回礼,相送苍如师太出门。

    黄婆眼见苍如这就要走,心有不甘,不愿放弃,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师傅。”

    苍如顿住脚步,回头最后看了黄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坚定的走出了禅堂。

    黄婆看着苍如消失在禅堂门外的夜色之中,仿佛失去了最后一个归宿,满心都是失落之感,连最后的那一缕期望也都随之破灭了,她终于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天地之间的一缕游魂,被所有人都遗弃了。

    秦淑远并不同情黄婆,只觉得她是咎由自取,现在又想要苍如师太前来救她,幸好那位苍如师太没有上了她的当。但萧兰儿身为一个女人,却多多少少对黄婆生出了一丝同情,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当普恒等人送走了苍如,返回禅堂时,黄婆也已经从悲伤的情绪中回过神来,默默的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看上去极为失落。

    普恒原想将黄婆交由慈云寺自行处置,却想不到苍如师太将这件事撇得一干二净,只将银光琉璃轮宝带走,把黄婆又给留了下来,心中无可奈何,感到有些为难,想了想,对黄婆说道:“黄夫人,既然你的恩师苍如师太不肯认你,那此事,也只好再由老衲做出决断了。”思忖片刻,接着说道:“老衲决意,要将你交给我的普能师弟,请去金刚洞庭,到封魔洞中受戒悔过,你心中可有怨言?”

    黄婆愣神片刻,神情颓然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摇了摇头,以示并无怨言。

    普恒暗暗一叹,对罗汉堂堂主普能说道:“普能师弟,烦请你将她带去金刚洞庭,关进封魔洞中受戒悔过去吧,待她抄满经书三千卷,在灵州做够一百件善事之后,再任她离去。”

    普能合十,无言一拜,走向黄婆,说道:“黄夫人,请随我来。”

    黄婆知道普恒已是法外施恩,心中并无怨言,撑着伤残之躯,跟着罗汉堂堂主普能向禅堂门外走去,但没走几步,便又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了复仇的兵器,于是,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张云鹤,唤道:“清风道长。”

    张云鹤被人直呼道号,不由一愣,上前一步,问道:“黄夫人叫我何事?”

    黄婆道:“你手中的那把剑,是陈武亮的青虹剑,不知可否将它归还给我?”

    张云鹤既不愿意归还,又觉得心虚,想了想,说道:“可他既然已经死了,这柄剑也就成了无主之物,何况,还是我捡回来的。”

    黄婆道:“他虽然死了,可我还活着,就算没有名份,那也能勉强算是他的半个遗孀,当着普恒大师的面,难道你还想和他的遗孀争一争他的遗物么?”

    张云鹤愣了愣神,感到十分理亏,一时无言以对,手中的青虹剑也变得烫手了起来,眼看就要保不住,忽然想起了冰斑玉锦蛇还在萧兰儿的手上,于是,动起了借花献佛的主意,走向萧兰儿,说道:“萧姑娘,他们两个平白无故抢了你的东西,我们本来答应了你,要杀了他们、再帮你抢回来,如今却食言了,实在是惭愧,这把青虹剑,就交由你来定夺吧。”

    他只等萧兰儿抬手接下了那把青虹剑,便转身对黄婆说起了风凉话,感叹道:“想来,他们平白无故抢走了你的东西,到死都不曾归还,这柄剑、他们也必定不好意思再向你索要了,对你来说,也勉强能够算作是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黄婆料想不到张云鹤会把那柄剑交给萧兰儿,想了想,对萧兰儿说道:“萧姑娘,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那把青虹剑是我老头子留下来的唯一一件东西了,请你把他还给我吧。”

    萧兰儿看着手中的青虹剑,很是犹豫,因为她的确缺少了一柄这样好的仙剑,但犹豫过后,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正当的理由抢了人家老头子的遗物,便将那柄青虹剑抛还给了黄婆。

    黄婆只是试探一问,想不到萧兰儿会不计前嫌,真的将那柄剑还给了她,感到十分意外,但接下青虹剑,心中也总算踏实了下来,回过神后,对萧兰儿说道:“萧姑娘……我老婆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一个不要脸皮的人……”

    她从身上取出那个用来“召蛇”的黄色小瓶子,握在手中,又脱掉了身上的红衣,将那件破烂的银丝宝甲卸了下来,说道:“只可惜,我已经找不来第二条冰斑玉锦蛇能够给你了……我身上就只剩下这一件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我用它、还有这瓶‘诱蛇粉’,和你换……”话落,将那件破烂的银丝宝甲放在了地上,又将那瓶“诱蛇粉”搁在了银丝宝甲上。

    “第二条冰斑玉锦蛇……”

    秦淑远感到诧异,上前两步,问黄婆道:“黄夫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黄婆直起身来,看向秦淑远,随后又望向萧兰儿,见萧兰儿朝她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想了想,无关紧要的淡淡一笑,没有言语,提着青虹剑,转身跟随着普能走出了禅堂。

    秦淑远感到奇怪,向萧兰儿靠去一步,疑惑问道:“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可惜她已经找不到第二条了?”

    萧兰儿见黄婆并没有泄露出她们之间的秘密,暗暗松了口气,听到秦淑远的问话,回道:“没什么,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话落,走上前去,拾起了那瓶“诱蛇粉”,以及那件破烂的银丝宝甲,看过几眼后,便走出了禅堂。她目送着黄婆走远,心中感到疑惑,但想了想,还是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那瓶诱蛇粉和那件银丝宝甲。

    秦淑远望着萧兰儿的举动,见她依旧还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一切都还在她的掌控之中,疑惑过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去多想。

    等萧兰儿走回禅堂,秦淑远、孟尝风、张云鹤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从萧兰儿手中取过那件银丝宝甲,纷纷传看了一遍。萧兰儿也不曾想到,祸福相依,竟会有此收获,便任由他们三人传看完毕,随后再送回她的手上。

    那件银丝宝甲能够抵挡住秦淑远的乌麟吟风枪,原本以为它会十分的坚硬,却想不到,它竟然薄如布匹,柔若蚕丝,如同藕丝织就,再沁入到银水之中,镀上了一层白银,看上去虽是银色,但却并非银质,触感丝滑、细密,材质坚韧、柔软,只是还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材料制成的。

    它虽然已经破损,但却并不残缺,若能请到东华铸剑谷的公孙简老前辈亲自出手,兴许还有修复的可能。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引见

    东华铸剑谷公孙世家的老祖:公孙简,乃是正道公认的铸造界之领袖,深受正道人士的推崇与敬仰,萧兰儿岂能不知?只是她平日里潜心钻研医道,还从未亲身到过东华游历,再加上她的资历尚浅,不曾与公孙世家有过什么来往,贸然前去,心里总觉得很没有底气。

    孟尝风看出萧兰儿心中藏着对未知事物的不安,问道:“萧兰儿可曾去过东华?”

    萧兰儿摇了摇头,说道:“晚辈资历尚浅,俗事缠身,还不曾有机会到过东华游历。”

    孟尝风心中了然,叹口气道:“我二人昔日在东华游历时,也曾到铸剑谷去拜访过公孙世家,只可惜,公孙世家的老祖公孙简,那时还正在外面云游,始终不曾有幸与他谋面,如若不然,还能告诉你一些他的喜好,不过、我曾听人说,他的脾气似乎有些古怪,喜欢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张云鹤接话道:“我们那时、就只见到了公孙世家的家主公孙佑,观他言行举止、待人接物,也颇具大家风范,想必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萧兰儿感受到他们的一片心意,说道:“多谢两位前辈好意,晚辈若要前去,自当是诚心拜访,以礼相聘。”

    孟尝风与张云鹤爱莫能助,都帮不上什么忙,因此,都不在多言。

    普恒听在一旁,想了想,说道:“东华铸剑谷公孙世家的公孙简,昔日也曾来昭华寺拜访过老衲,他的言论天马行空,想法更是光怪陆离,实非常人能够理解,还曾听人说,他有时候会疯疯癫癫,行为怪诞无常,有一个‘老疯子’的绰号,老衲却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不过,他在铸造界的成就登峰造极,有‘一代宗师’的美誉,的确是无人可及的。”

    张云鹤笑道:“方丈大师功德无量,威名盖世,天下之人,谁不敬仰?前来拜访的人,恭敬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能怪的起来呢?我等就大不相同了,公孙简老前辈当初就算是不曾出门云游,那也是不会轻易露面、出来见我们两个的,毕竟,在民间收藏界人士的眼里,公孙简老前辈锻造出来的兵器、可与烟云竹海画圣白素素的画作齐名,天下正不知有多少巨富,还在望眼欲穿的排队等候,萧姑娘仅仅只是诚心拜访、以礼相聘、恐怕还是不够的。”

    他这句话的意思十分隐晦,表面上是在恭维普恒、贬低自己,实际上是在强调公孙简的身份,暗示萧兰儿的阅历和修为尚不如自己,恐怕公孙简会将她当成一般的俗人对待,并不愿意露面、出来见她。

    普恒听出他话语中隐藏的深意,觉得写一封引荐信是很有必要的,说道:“这倒容易,老衲再写一封引荐信,让兰儿这丫头带在身上就是了,公孙简看到书信,想必会给老衲一个薄面的。”话落,向高堂一侧的书架走去。

    萧兰儿心中过意不去,欲加制止道:“晚辈已经承恩太重,怎敢再劳烦方丈大师挂名引荐?”

    普恒不以为然,并没有将一封信放在心上,宽慰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老衲虽是昭华寺方丈,旧居方外修行,却也免不了这些江湖上的交往。”说话间,已从书架上取来笔墨纸砚,走到茶几旁坐下,写起了引荐信。

    萧兰儿见普恒毫不在意,执意要写,只好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份恩情,留待日后有机会,再行回报。

    只见普恒挥笔写道:

    敬请东华铸剑谷公孙世家、公孙简启阅。

    今有一位姑娘,姓萧,年方甲子,出身医药世家,平日里悬壶济世,颇具医者仁心,为人正派,不曾涉恶,祖居灵州须弥山脚下屠苏城萧府,世代为本寺檀越,曾多次倾尽家财,济世于大灾之年,实属积善之家。

    她手中新得一件宝物,名为:藕丝沁银甲,乃外人所赠,来路可查,不幸的是、此物已被本寺的谛听尊者损坏,颇为可惜。近日,她将会诚心拜访,以礼相聘,来请阁下出手,帮助修复此物,老衲故此书信一封,作为引荐,还望阁下知晓,量力而行,切莫为难。

    ——昭华寺:普恒。

    等书信写完,普恒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印章,在署名之后,特意加盖了一个印子,似乎是怕公孙简并不熟知他的笔迹,会误以为是民间仿造,从而误了萧兰儿的事情,所以,要再加盖一个印章,方便区别真伪。

    普恒拿起书信,查验一边字迹,觉得准确无误,吹拂了一口气,晾干了墨迹后,对折起来,从书架上取来一个信封,将书信装了进去,随后走回堂下,交给了萧兰儿道:“拿去吧。”

    萧兰儿接下书信,心中终于有了底气,合十拜谢道:“多谢普恒大师。”

    普恒点了点头。

    孟尝风想不到、普恒的为人会如此平易近人、慷慨慈爱,看了一眼萧兰儿手中书信,笑道:“有方丈大师的这一封引荐信在手,可比那黄金万两要管用多了。”

    张云鹤也笑道:“所谓黄金易得,高人难遇,咱们当初若有这一封信在,也不至于会白跑一趟了。好在,今日有幸得到了方丈大师的指点,已经是三生有幸了。”说话间,又向普恒作揖一拜。

    普恒也合十回礼,心中并不在意。

    他与普洪、普竹、普能,早已是四大皆空、佛心无垢,这一番感激之词对他来说,就如同穿堂之风,过眼云烟,不会在心里留下片刻的痕迹,而为熟知的人写引荐信,已是常有的事,众位高僧也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禅堂门外忽然传来了奔雷之声。

    萧兰儿等人惊醒过来,向禅堂门外看去一眼,觉得待会儿天气可能有变,便对普恒合十说道:“今日之事,叨扰诸位师父了,夜将深,想是有雷雨将至,晚辈们需尽快返回屠苏城去了,诸位师父保重,兰儿后天再来拜访。”

    秦淑远、孟尝风、张云鹤闻言,也纷纷作揖辞别。

    普恒、普洪、普竹、普能四人也都合十回礼,相送萧兰儿等人出了禅堂门口。

    普洪望着萧兰儿等人走远,心存疑惑,问普恒道:“师兄,那丫头手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普恒眼中泛起几分沉重之色,回道:“是上古巫教失传已久的不老仙丹。”

    普洪感到惊疑,疑惑问道:“有何作用?”

    普恒看了一眼普洪,犹豫过后,说道:“据传,它可使人重获青春,容颜永驻。”

    普洪闻言一惊,不由得凡心大动,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平静下心境后,又生出了满心顾虑,感叹道:“难不成、真如谛听尊者预言的那样,将会有浩劫来临?”

    普恒无奈一叹,不做论断,只是喃喃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普洪陷入沉思,不再多言。普竹与普能听了二人对话,也只是在心中暗暗惊奇,没有插话。

    萧兰儿等人徒步走出昭华寺的大门,既担心会躲不过这场雷雨,又顾念秦淑远的伤势,不敢执意御气飞行,因此,众人商量过后,来到了须弥山下的驿站,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向着屠苏城驶去,孟尝风留下护法,张云鹤先行一步,早回萧府去报平安。

    当马车行驶到萧府门外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阵阵的雷雨。

    萧府的大门敞开着。曹飞、胡三儿等家丁们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雨伞,伴着萧龙儿与张云鹤已经早早的等候在了萧府门口的屋檐下,只等马车停稳,家丁们便撑着雨伞将萧兰儿、秦淑远、孟尝风三人接下马车,引进了家门。

    萧府的西南跨院中共有两间客舍。秦淑远独居一间,孟尝风与张云鹤共居一间。萧兰儿回到后院闺房安歇,其余人也各回各处休息去了,一夜无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 药房

    有古人诗曰: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可谓、道尽了人生的无奈与坚忍。又有圣人诗曰: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亦可谓、说尽了人间正道的刚毅与沧桑!

    ……

    次日清晨,天空放晴,一轮朝阳炙炙,照得人温暖惬意。

    萧府的后院支起了一排晾晒药材所用的药架子。后院那间西房之中,萧兰儿正领着曹飞清点着中药柜里的药材。每隔一段时间,萧兰儿便会带着曹飞在这里进行一次药材的查验和清点,以防出现错乱和损坏的现象,从而造成不良的后果。用药之事,关乎人命,半点也马虎不得,萧兰儿在洪川滞留很久,如今回家,更需要临时检查和清点,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曹飞虽然不识字,但在萧府里跟着萧兰儿做事久了,这些药材的长相和气味也早就已经熟记于心了,只需看一眼、闻一闻,他便能准确无误的叫出每种药材的名字,但尽管如此,萧兰儿还是更愿意亲自检查一遍才会放心,而曹飞主要的事情,还是陪在她的身边打打杂,充当一个副手,曹飞对此也习以为常。

    因为家中的变故,萧龙儿正处于守孝期间,萧兰儿今日也特意穿上了一件不加任何修饰的、纯黑色的朴素衣服,以示庄重。她甚至连头上的装饰物也没有佩戴,只用一根银簪束着长发,脸上更不见妆容,看上去极尽朴素,一身素雅的气质呼之欲出,反而透漏出了一种人间烟火的纯净与美好。

    她将中药柜的每一个药屉都认真检查了一遍,挑选出那些湿气过重的药材,交给曹飞拿出去晾晒,其中一些药屉中的药材数量已经缺少,便又领着曹飞去库房取来了一些药材,放在了北墙边的长桌之上,等做完这些事情,她又选出几种需要用到的药材,交给曹飞拿去、用药碾子研磨,而她自己则亲自动手,去将那些取来的药材,分类补充进了对应的药屉里。

    期间,萧兰儿唤道:“阿飞?”

    曹飞回头看她,应道:“哎!”

    萧兰儿犹豫一下,问道:“你十七岁就来到这里,如今已是第四年了,就没有想过以后的事吗?”

    曹飞愣了愣神,将药材放进了药碾,回道:“我又不傻,当然想过。”

    萧兰儿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曹飞想了想,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萧兰儿愣了愣神,疑惑道:“你以前、有对我说过谎吗?”

    曹飞脸上羞羞一笑,心中却毫无在乎,回道:“我又不是什么老实人,当然说过了……”

    萧兰儿脸上神情微微一怔,随后,心平气和的问道:“那你说说看,都骗过我什么?”

    曹飞似乎不好意思开口,回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萧兰儿既不生气,也不强求,继续将药材补充进药屉,说道:“我本来想着,你这几年的表现还算不错,打算传授给你一些功法,将你领进道门,既然你秉性不改,那就算了……”

    曹飞不由得一愣,问道:“仙姑,你说什么?你要教我修道?”

    萧兰儿没有理他。

    曹飞回过神来,心中大喜,说道:“我说我说……”想了想,坦白道:“我就只骗过你一件事,呃不对,是……是两件事,呃也不对……是三件事。”

    萧兰儿这才看了他一眼,问道:“哪三件事?”

    曹飞犹豫一下,回道:“我当初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偷银子……”

    萧兰儿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曹飞,问道:“那你来偷什么?”

    曹飞道:“我听人说,府上有一本功法,学会之后,可以隐藏行迹,躲在暗处、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发现了,我那个时候,一心想要做一个劫富济贫的侠盗,好让所有和我一样的穷苦人都能吃得饱饭,所以,就进来看看……只是想不到,刚进来就被你抓到了。”

    萧兰儿回想起这件事情,问道:“那你当初是来偷书的?”

    曹飞不好意思的笑了。

    萧兰儿无奈一叹,问道:“你又不识字,偷书有什么用……”取来一大包药材,看一看,闻一闻,倒进了一个药屉里。

    曹飞道:“我不识字,难道还不会请别人教我吗?我打听到、那本书叫做《万象绝息》,就让街边算命的老先生把那四个字写给了我。”说话间,回到药碾子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碾起了药材。

    萧府的家传道法并不是什么秘密,屠苏城里大有人知,算命老先生知道也不足为奇,因此,萧兰儿也并没有放在心上,问道:“其他两件事呢?”

    曹飞脸上忽然露出了内疚的神情,想了想,说道:“仙姑,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可别生气。”

    萧兰儿道:“你说吧,我不生气。”

    曹飞犹豫一下,说道:“我听说,那个季文昭本名叫做冯海,他在晚上潜进了你的房间,差点儿就害了你……”

    萧兰儿暗暗一叹,轻轻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曹飞道:“不……我……”

    萧兰儿见他支支吾吾,问道:“你想说什么?”

    曹飞鼓了鼓勇气,问道:“仙姑,我听人说,他身上的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书信,而是一件宝贝,是不是?”

    萧兰儿顿了顿,觉得事情早已传开,没必要再骗他,回道:“是。”

    曹飞继续碾药,犹豫过后,说道:“雷雨那天晚上,你给我十两银子,让我去城外老柳树旁的六角亭里去看看他,我骗你说,那些银子他已经收下了,其实并没有……”

    萧兰儿有些猜出他想要说什么了,装作毫不在意,轻轻问道:“然后呢?”

    曹飞犹豫一下,接着说道:“他想让我把那些银子换成酒,陪他喝酒践行,我看他一个人怪可怜的,就答应了他,夜里偷偷溜出去陪他喝酒,一时兴起,喝醉了酒……就把你看过他身上书信的事……都告诉他了……”

    萧兰儿怔了片刻,暗暗一叹,轻轻说道:“我知道了……”

    曹飞向她看去,见她情绪很好,神态也很是平静,内心似乎并未激起多大的波澜,疑惑道:“你不怪我吗?”

    萧兰儿心平气和的回道:“就算你不说,他也会知道的……说与不说、结果都一样,改变不了什么……”

    曹飞稍稍安心了一些,继续碾起了药材,试探着问道:“那你还愿意教我吗?”

    萧兰儿看了一眼曹飞,想了想,说道:“你想学,我就教。”

    曹飞望向她,坚定的回道:“我当想学!”

    萧兰儿问道:“等有时间,我就教你‘流樱剑诀’,至于‘万象绝息’,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曹飞疑惑道:“为什么?”

    萧兰儿将最后一包药材倒进药屉,抚平后,又推合上了药屉,转身看向曹飞,说道:“你从小就跟着你那个盗贼养父,学了一身飞檐走壁、偷梁换柱的好本事,若是再把‘万象绝息’学会了,那还得了?我可不想教出来一个为祸人间的飞天大盗。”

    曹飞愣了愣,说道:“我……我保证只做善事,绝不作恶。”

    萧兰儿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个富贵人家,也都不全是为富不仁的,许多都是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钱财也非大风吹来的,你既然一心想要劫富济贫,去做个侠盗,那我便万万也不敢再把‘万象绝息’的法门教给你了。”

    曹飞心中无奈,一边碾着药材,一边说道:“那都是以前的想法了,我现在早就已经改邪归正、老早就不那么想了……”

    萧兰儿出于谨慎,追问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

    曹飞道:“我……我觉得……留在萧府也挺好的……”

    萧兰儿感到疑惑,说道:“小梅已经不在了,你还想留下来干什么?”

    曹飞听到小梅的名字,莫名来了几分伤感,想了想,说道:“我从小居无定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安稳的地方可以住,还交到了一帮新朋友,我还没打算要走呢……”

    萧兰儿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多问了。

    曹飞心里萌生出了一种将要被逐出家门的危机感,质问道:“怎么,你已经嫌弃我了?”

    萧兰儿没好气一叹,走向东窗下的一张案板前,说道:“我嫌弃你什么,嫌弃你这种时候,还愿意留下来陪我吗?”东窗下的案板上放着一块儿砧板,砧板上有一把尖刀,砧板旁还放着一个长条形状的檀木盒子,她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那个檀木盒子,才发现,檀木盒子里正存放着那条死去的冰斑玉锦蛇,而檀木有极好的防腐作用。

    曹飞的心意被她一语说破,脸上泛起了笑容,安下心来,继续碾起了药碾里的药材,片刻,问道:“那你打算什么开始教我?”

    萧兰儿从檀木盒子里拿出冰斑玉锦蛇,放在了砧板上,因右手不便太过用力,改用左手执刀,小心翼翼的剌开了蛇的肚皮,取出冰斑玉锦蛇的蛇肝后,又将冰斑玉锦蛇的蛇身放回了檀木盒子,保存了起来,随后,又是左手执刀,将蛇肝割成了片片相连的形状。

第二百四十七章 窗下

    曹飞心中欢喜,碾起药材来,更加的卖力了。

    ——

    秦淑远昨夜睡得很好,伴着雨声入睡,难得一宿安眠,萧府里无人打扰,直睡到日上三竿时,才悠然醒来,恍惚间,还以为仍旧是睡在自己的浮生楼里,等睁开眼睛发现不是,愣了片刻,终于记起了这里是萧府的南房客舍。

    他打开房门,外面恰是阳光明媚,看天色至少已经是巳时了,地面都已经快被太阳晒干。他又见孟尝风与张云鹤正在跨院中浮空打坐、聚气清修,于是,顶着蓬乱的头发,走出了房门。

    孟尝风与张云鹤专注于修行,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便都合上了眼睛。

    秦淑远走上前去,作揖道:“两位伯伯早。”

    孟尝风聚精会神间,嘴巴微动,回了一声:“公子早。”

    张云鹤调息纳气时,也是嘴巴微动,说了一句:“辰时早过,巳时将半,不早了。”

    秦淑远感到奇怪,说道:“那两位伯伯怎么不叫醒我?”

    张云鹤道:“睡觉,有助于养伤。”

    孟尝风接着道:“四圣护心丸放在你房间的桌子上了,记得去吃一颗。”

    秦淑远“哦”了一声,回到房间去看,果见圆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药瓶,拿起来倒出一颗药丸嚼碎吃了下去,觉得满嘴味苦,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走出房门,对孟尝风道:“我吃过了。”

    孟尝风道:“嗯,你拿去吧。”

    秦淑远“哦”了一声,将药瓶收进了腰间的白色锦囊里。他见孟张二人专注修行,不再说话,好奇的问道:“两位伯伯要突破元神境界了吗?”

    孟尝风道:“哪有那么快,不过、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至于成不成功,就要看天意了。”

    张云鹤停下纳气,睁开眼睛,看了秦淑远一眼,叮嘱道:“普恒大师昨夜转述云阳真人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秦淑远道:“记住了,不难理解。”

    张云鹤放心下来,说道:“那就好。那些话、是突破元神境界的关键所在,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它出自云阳真人之口,必定是云阳真人毕生修行的总结语录,所以,简明、易懂、直击要点,可比那些晦涩难懂的真经口诀,要强上千百倍不止。”

    孟尝风也停下修行,睁开眼睛看向秦淑远,说道:“这些要点,向来都是道门真宗的绝密,就算是自家弟子,那也是要根据人品和悟性,选择点化的,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修士,全都栽在了这一步,最终饮恨而终,如今,我们能有这样的机缘,也算是天降洪福了。”

    秦淑远担忧道:“那两位伯伯有突破的把握吗?”

    孟尝风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们只知道炼魂洗魄、存阳去阴,却不知、阴中亦有先天之阳,如今既然知道了,那就需要抓紧修炼出来才行,否则,随着岁数越来越大,先天之阳日渐损耗殆尽,就永远都没有希望了。至于能不能成功突破,就要看阴魄中所蕴含的先天真一之炁,能不能补足元神所需了,若能补足,到时候,元精、元气、元性,三元合一,便可突破到元神出窍境界了。”

    张云鹤也道:“好在,我们虽然年纪大了,但始终都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不曾有、过度的损耗,问题应该不大,突破还是很有希望的。”

    孟尝风接着道:“若能成功修成元神,便可极大的减缓先天真一之炁的损耗,从而极大的减缓衰老,增加数百年的寿命了。我们不如你的天资卓越,也不如你年轻,修炼缓慢,如今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抓紧时间了。”

    秦淑远理解了他们的窘境,说道:“那快请两位伯伯专心修炼吧,你们不用顾念我。”

    孟尝风与张云鹤相视一眼,笑了笑,回道:“好。”闭上眼睛,继续修炼起来。

    秦淑远暗暗一叹,转身默默的向着西南跨院的拱门走去。

    忽见张云鹤又睁开眼睛说道:“哦对了,公子,萧姑娘已经来过了,她说,你如果醒来,可以到后院去找她。”

    秦淑远转过身来,回道:“哦,知道了。”

    张云鹤似乎仍旧不放心,叮嘱道:“你可一定要去,那条蛇还在她的手上。”

    秦淑远感到无奈,说道:“您放心,萧姑娘人很好。”

    张云鹤也不再多言,继续修炼起来。

    秦淑远转身走出西南跨院的拱门,来到前院,迈过垂花门,通过中庭院落,见萧龙儿正在中堂守孝,便进去作揖打了个招呼,上了三柱香,随后,便向后院走去了。

    ——

    后院西房,东窗下。

    萧兰儿一边执刀割着蛇肝,一边问曹飞道:“你当初心甘情愿的留下来,是不是为了那本书?”

    曹飞推着铁磙,犹豫一下,回道:“是……也不是……”

    萧兰儿奇怪道:“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曹飞想了想,说道:“刚开始时‘是’,但后来……就‘不是’了。”

    萧兰儿道:“算命老先生写给你的四个字,你还有吗?”

    曹飞道:“早就没有了,那四个字我也早就记在心里了,还留着干嘛?”

    萧兰儿顿了顿,问道:“你找过吗?”

    曹飞犹豫一下,回道:“当然找过了……”

    萧兰儿问道:“那你找着了吗?”

    曹飞不好意思的笑了,说道:“我是谁?好歹曾经也有个‘神手曹飞’的名头,这么长时间过去,怎么可能找不到呢……”

    他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并不是吹出来的,接着说道:“那本书就放在书房、第二排书架上的最底层、第四格,是不是?”

    萧兰儿脸色忽地一冷,但想了想,看在他这么老实交代的份上,还是算了,叹口气道:“那你为什么没有走,是因为小梅吗?”

    曹飞怔了怔,随后,又继续推起了铁磙,沉心道:“我可不是贼,我是侠盗!后来看你经常给那些穷苦人治病,还不要银子,怎么着、也算是个有侠义心肠的大夫,同是‘侠道’中人,那我当然不能再白白拿了你的东西……”

    萧兰儿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么说来……你倒还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了……”

    曹飞笑了笑,停下手中的活儿,看向萧兰儿,说道:“我都在你身边待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才看出来。”

    萧兰儿舒了口气,放下了左手中的尖刀,走向中药柜,说道:“你再怎么不老实,那也终究是一个心性敞亮的人,还不算是个坏坯子,只是从小浪荡惯了,缺少了一种踏踏实实的心性,我把你留在萧府做事,就是要让你的心性能够踏实下来,可不是真的要罚你在这里做苦力。”说话间,从一个标注着“麻绳”字样的药屉中,拿出了一卷麻绳。

    曹飞愣了愣神,又继续推起了铁磙,说道:“那你觉得我现在踏实了吗?”

    萧兰儿拿着一卷麻绳,又走向东窗下的砧板,说道:“比起以前来,要踏实多了,若不然,我可不会打算教给你什么功法。”

    曹飞笑了笑,说道:“可我还是想学那本‘万象绝息’的法门。”

    萧兰儿用尖刀截取了一段麻绳,放下尖刀,又将那卷麻绳放回了药屉,说道:“万一你学会了,又要重操旧业怎么办?”

    曹飞道:“那……那你就打断我的这双腿,不就行了?”

    萧兰儿推上药屉,看向曹飞,说道:“到时候,我想要找你,可就难了。”

    曹飞想了想,说道:“不需要你找,我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萧兰儿想了想,眉宇间泛起一抹愁绪,说道:“你总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我也不能一直盯着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只怕谁的话,你也不愿意听了。”话落,走回了东窗。

    曹飞感到疑惑,心中不以为然,嗤笑一声,说道:“你可是仙姑,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死的。”手上推着铁磙,动作十分娴熟,干燥的药材在碾槽里被他手中的铁磙来回碾压、研磨,慢慢碎裂开去,逐渐化成了粉末。

    萧兰儿没有再说些什么,拿起那一段麻绳,绑在了蛇肝上,再抬头时,见到窗外、秦淑远走进了后院,他四处张望一眼,很容易就看到了西房窗内一身朴素黑衣的萧兰儿,于是,便朝窗户走了过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寒病

    窗下。

    秦淑远打招呼道:“早。”

    萧兰儿见他头发还如昨日那般蓬乱、松散,日光下透露出散漫的神态,说道:“不早了。”话落,提着切好的蛇肝走到曹飞跟前,说道:“阿飞,把它拿去地窖里,挂在阴凉的通风口,找一个风箱,用小风把它风干,记住,一定要用阴凉的小风,不能心急。”

    曹飞“哦”了一声,放下铁磙,起身接住麻绳,疑惑道:“那这得多长时间?”

    萧兰儿道:“大概用不了三天就差不多了。”

    曹飞惊疑道:“三天……我要一直守着它吗?”

    萧兰儿道:“累了就歇一歇,找阿春替你一会儿。”

    曹飞犹豫道:“那万一要是弄坏了怎么办?”

    萧兰儿道:“那你以后就再也别想学那本‘万象绝息’了。”

    曹飞愣了愣,又问道:“那我要是办好了这件事,你就肯教我了?”

    萧兰儿道:“我会考虑的。”

    曹飞疑惑道:“这东西有这么重要吗?”

    萧兰儿认真道:“和我的命一样重要。”

    曹飞怔了怔,也认真下来,说道:“你放心,从现在起,它就是我的小心肝儿了,我一定会做好的。”话落,走出了这间药房。

    萧兰儿来到门口,对着曹飞离去的背影叮嘱道:“记住,一定不能心急!”

    曹飞头也不回的应道:“放心,知道啦!”

    秦淑远已经来到了门口,望着曹飞远去,静静不语。

    萧兰儿看一眼秦淑远,问道:“昨晚睡得好吗?”转身走回西房,在药碾子旁边坐了下来。

    秦淑远跟着萧兰儿走进西房,说道:“我睡的很好,一觉醒来,昨日如梦,还以为是在我的浮生楼里,睁开眼睛、才发现不是。”

    萧兰儿抬起双脚蹬住铁磙,碾起了碾槽里的药粉,说道:“那就好,我正担心你会睡不习惯。”

    秦淑远打量一眼这间药房,问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吗?”

    萧兰儿道:“你的胸骨伤得很重,最好什么也别做。”

    秦淑远道:“你的脚上不是也有伤吗?我的腿脚又没有受伤,碾药这种小事,还是能做的。”

    萧兰儿道:“我的伤都是皮肉伤,已经不碍事了。”

    秦淑远犹豫一下,说道:“还是我来吧。”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那好吧。不过,这个凳子太矮了,你不能坐,等我去房间里拿一个高一点的凳子再说。”说话间,起身走出西房,向闺房走了过去。

    她来到闺房,将梳妆台前的凳子拿起,想了想,又在梳妆镜旁拾起一个木梳,这才回到了西房。

    秦淑远接过凳子坐下,觉得高度刚刚好,不会影响到左肋下的剑伤,便用双脚踏着铁磙研磨起了药粉。

    萧兰儿见他做的有模有样,十分熟练,问道:“你以前做过这些事情吗?”

    秦淑远回道:“我小时候和平常人家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对那些不认识的东西也会充满好奇,都想亲自去看一看、瞧一瞧,这些小事,早就已经在我娘那里学会了。”

    萧兰儿了然于心,亮出手中木梳,说道:“你的发髻乱了。”

    秦淑远“哦”了一声,抬手想要去拿木梳。

    萧兰儿缩回了手,犹豫一下,说道:“你的胸骨刚刚接好,当心错位,还是我来吧。”

    秦淑远虽然感到意外,但也欣然接受了她的好意,回道:“好。”

    萧兰儿担心他会多想,犹豫了一下,轻轻解释道:“我仅仅只是要帮你梳头,没有别的意思。”话落,走到了他的身后。

    秦淑远感受到她仍在刻意疏远自己,“哦”了一声,回过神后,补了一句:“我知道。”

    萧兰儿这才抬手,摘掉了他头上的乌麟吟风簪,散开了他的长发,用木梳帮他梳理起了头发。

    秦淑远镇定住砰砰乱跳的心神,问道:“磨的是什么药粉。”

    萧兰儿回道:“给你吃的。”

    秦淑远微微一愣,又问道:“那刚才……你家阿飞拿的是什么?”

    萧兰儿回道:“冰斑玉锦蛇的蛇肝。”

    秦淑远原本砰砰乱跳的心神顷刻间安静了下来,试探着问道:“你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不会有事吗?”

    萧兰儿回道:“他虽然平时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但做起事来、却是比谁都会认真负责的,以前的这些事,也都是交给他去做的,他早就已经是经验老道了。”

    秦淑远感到意外,没想到萧兰儿会这么信任曹飞,问道:“那东西真的会有用吗?”

    萧兰儿想了想,回道:“我听那个赵翎儿说过,那条蛇是吃毒长大的,应该会有用的。”

    秦淑远好奇道:“你解不了这种毒吗?”

    萧兰儿顿了顿,回道:“我解不了。”

    秦淑远感到疑惑,说道:“我听他们说,你的医术很厉害。”

    萧兰儿道:“那都是虚名而已,在真正厉害的人面前,我还差得很远。”

    秦淑远不再说话了。

    萧兰儿的手法十分娴熟,很快就帮秦淑远梳理好了长发,重新用乌麟吟风簪给他束起了一个简易的发髻,随后,将木梳送回了闺房。

    她走回西房,见碾槽里的药材已经碾成了药粉,蹲下来查看了一眼,随后走到南墙边的桌子旁,拿来了一个空空的药罐子,说道:“你身上的寒毒,其实并不是一种毒,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寒病,所以,如果根除不了,就会反复发作。”

    秦淑远心中由不得一紧,想了想,说道:“这么说来,我现在是一个病人。”

    萧兰儿将碾槽里碾好的药粉倒进了药罐,说道:“对,你现在是一个身患顽疾的病人。”

    秦淑远回过神来,担心的问道:“会传染吗?”

    萧兰儿安慰道:“除非有人愿意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要不然不会,否则,我早就把你给赶出去了。”

    秦淑远笑了笑,稍稍安心一些,问道:“你不怕吗?”

    萧兰儿道:“我是一个医者,本来就是做这些事情的。”

    秦淑远心中会意,问道:“你还知道多少?”

    萧兰儿将药罐放回东墙窗户下的砧板旁,又在药碾子里放了一些药材,说道:“这种寒病,是有心之人在蛇的身上养育出来的,被这种蛇咬到之后,一个时辰就会侵入全身肌肤,两个时辰就会侵染肺腑,等到四个时辰以后,再侵入骨髓,就开始发作了。那条蛇必定是发生过什么异变,化解了这种病症,要不然,它不可能会安然无恙的活下来。能帮助那条蛇化解这种病症的,极有可能就是它的肝脏,我想,陈玄公的话应该是真的,他并没有骗我们。只是……”

    她顿了顿,心中生出几分惋惜,接着说道:“这种病症能在蛇的体内长期留存,必定与它的身体形成了阴阳中和的局面,只这一个蛇肝不知道够不够用。”

    秦淑远想起昨夜的一件事,说道:“难怪昨天晚上,黄婆会对你说,只可惜她已经找不到第二条了……”回过神后,安慰萧兰儿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事到如今,听天由命就好了,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那包药的药方你已经知道了,你把药方写给我,我以后小心翼翼的定期服用,一定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萧兰儿本是在为自己感到惋惜,想不到秦淑远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在为他的事而感到自责,说起了宽慰她的话,内心生出几分莫名的感动。

    但她很快就将那些感动的情绪全都压了下去,转身走向中药柜,从一个药屉中取出几张包裹药材所用的纸张,来到东墙窗下的砧板前,用尖刀将那些大的纸张,全都切割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块纸张,随后又拿来小秤,将药罐子里的药粉分成了数份,包进了小纸包,动作看上去漫不经心,神态看上去也是心不在焉,不知正在想着什么心事。

    秦淑远见她转身走掉,不再说话,想了想,也专心驾驭药碾子,研磨起了药粉。

第二百四十九章 清闲

    萧兰儿包好了药粉,拿给秦淑远两包,说道:“给,等到不舒服的时候再吃,吃完了会肚子痛,喝点酒会好一些。”

    秦淑远接下两包药粉。

    萧兰儿接着说道:“你的这身衣服不能再穿了,我去找一件,你先换上。”话落,走出了后院西房,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件洁净的白衣,交给秦淑远道:“给,就在这里换吧,换好了叫我。”等秦淑远接过那件白衣,便走出西房,带上房门,背对着房门静静等待了起来。

    秦淑远换好衣服,拿着旧衣,打开了房门。

    萧兰儿转过身来,重新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合身吗?”

    秦淑远回道:“还好。”

    萧兰儿道:“这是我侄儿的衣服,他还没穿过,你先将就着穿一下吧。”她走到秦淑远的面前,伸手拿过他手中换下来的那件旧衣,说道:“你的这件衣服先借给我用一下,我去请人照着这件衣服重新再做一件,很快就会好的。”

    秦淑远任由她取走那件旧衣,推辞道:“不用了,你请人把它洗干净,修补好就行了,我的衣服都是我娘专门请人做的,她很容易就能认得出来,我回去还得穿这件衣服才行,不然她疑心起来,又要问东问西了。”

    萧兰儿虽然内疚,但也觉得在理,说道:“那好吧,我叫府上的人帮你洗干净,熏干,然后再拿去绸缎铺里问一问,看能不能找一位好的绣娘,帮你修一修。”

    秦淑远应允道:“好。”

    萧兰儿便带着那件旧衣,去萧府西院里找丫鬟阿春去了。

    秦淑远安心下来,走回西房,继续碾磨起了药材,等萧兰儿再一次回来时,他的药粉也已经碾磨的差不多了。

    萧兰儿蹲下来查验一遍,见药粉已经碾磨的十分细腻,说道:“已经好了。”将碾槽里的药粉全部收进药罐子里,放好后,又走回来,对秦淑远道:“这里没事了,去书房吧。”话落,与秦淑远一起走出西房,带上房门,走去了书房。

    书房由耳房改造而来,空间并不是很大。左边放置着几排书架,陈列着许多书本。右边窗下是一张书桌,放着笔墨纸砚。左边书架旁的角落里,还摞着两条长凳、一捆高粱杆编制的草席。右边书桌旁的角落里,也放着一张琴案、一个柜子。

    萧兰儿将两条长凳搬出来,摆在后院的阳光下,找来两根长长的竹竿子,搭在两条长凳上,又将高粱席拖出来,铺在了竹竿上面,随后开始将书房里的书本抱出来,放在搭好的高梁席上晾晒。

    秦淑远看出她这是要晾晒书本,便也自觉的跟着她一起进进出出、往外的席子上抱起了书本,他拿的并不多,因此,萧兰儿也没有制止,没多久,两人便铺满了一整张席子的书本。

    萧兰儿整理着书本,见秦淑远还在往外抱书,觉得他此刻看上去有些呆,说道:“够了,放不下了。”

    秦淑远回道:“哦。”这才停了下来。

    萧兰儿没有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的整理着高梁席上的书本,摆的整整齐齐,互不遮挡。

    秦淑远闲下来,问道:“你经常做这些事吗?”

    萧兰儿道:“一年一次。”

    秦淑远好奇道:“每年的今天,你都会把这些书拿出来晾晒吗?”

    萧兰儿道:“对。今天是六月初六,昭华寺的翻经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昭华寺都会把万佛古窟里的经书拿出来晾晒一遍,后来,这个习惯也在民间传开,就成了这里的一个节日。”

    秦淑远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来,昭华寺的万佛古窟、现在的场面一定很壮观了。”

    萧兰儿道:“佛门三藏十二部的经典浩如烟海,都要在这一天拿出来晾晒,场面自然会很壮观。”等她整理好了书本,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她抬起黑色衣袖,沾了沾脸上的汗珠,对秦淑远说道:“天热了,进去坐吧。”话落,带着秦淑远走进书房,挑了几本书,在书桌旁坐下,看了起来。

    秦淑远不忍打扰他,便也找了本书看了起来,但没多久就觉得枯燥得很,静静的看起了萧兰儿。

    萧兰儿有所察觉,想了想,说道:“要不,我陪你下棋吧。”

    秦淑远感到意外,问道:“你还会下棋?”

    萧兰儿道:“我的爹娘比较开明,从小就给我请了私塾先生,琴棋书画,样样都学过,只是学得都很粗浅,你不要介意就好。”起身将书本放在一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两罐黑白棋子、一张棋盘,摆在了桌子中央,抓起一把黑棋子,问秦淑远道:“单还是双?”

    秦淑远道:“好事成双,我猜是双。”

    萧兰儿摊开手,数一数手中黑棋子,说道:“是单数,你输了。”

    两人猜数分过先后,萧兰儿执黑棋先行,秦淑远执白棋后行,下起了围棋。

    教导秦淑远围棋的先生,尽都是天下名士,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想不到、第一盘就输给了萧兰儿,投子认输道:“这还叫粗浅,依我看,是个高手才对,我认输了。”

    萧兰儿心中高兴,谦虚道:“险胜而已。”话落,起身走出了书房。

    秦淑远跟了出去,见她正在整理书本,便也走上前去,与她一起,将后院晒的那些书本全都翻了个身,又走回了书房。

    两人收敛起棋盘上的棋子,猜数分过先后,又下起了第二盘,这次秦淑远执黑棋先行,萧兰儿执白棋后行,尽管秦淑远这次下的很认真,局势也很焦灼,但等到收完官子,秦淑远数过目数后,发现还是输了三子。

    萧兰儿数过目数后,也才发现是自己又赢了,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又赢了。”

    秦淑远也笑了笑,说道:“我的围棋师傅们,好歹也都是天下的名士,想不到今天会连输给你两盘,看来,他们的后世之名要保不住了。”

    萧兰儿直白道:“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输了棋,和他们可没有关系。”

    秦淑远自幼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心中颇有一股叛逆的性子,可眼下见到萧兰儿丝毫都不给他留些情面,竟也没了半点脾气,只觉得她高兴就好,忍住尴尬的心境,笑道:“你说得对,和他们没有关系,你的棋艺的确很好。”

    萧兰儿意识到他或许只是在谦让自己,想了想,说道:“书已经晒好了。”话落,起身走出了书房。

    秦淑远跟着她走出书房,见她正在收书,也走上前去,帮她一起收起了书本,回到书房,又将书本交给萧兰儿,分类放回了书架,等两人收完书本,又将其余的书本接着拿出去晾晒,等待期间,便又在书房里坐下,下起了围棋。

    萧府的丫鬟阿春洗好了秦淑远的衣服,拧干了水,到厨房的灶台下捡出一盆火炭,来到太阳底下,用熏衣用的竹笼罩住火盆,将秦淑远的衣服搭在竹笼上,熏晒起了衣服,等熏晒干了衣服,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丫鬟阿春用火斗将衣服熨得十分平整,折叠好后,亲自送进了书房,而后又独自离开,下去休息去了。

    萧兰儿与秦淑远下完最后一局棋时,剩余的书本也已经晒好了,秦淑远往书房里收,萧兰儿往书架上分类摆放,随后,又收起了高粱席、长竹竿、和两个长凳,走到厨房洗净了手。

    两人回到书房。

    萧兰儿拿起丫鬟阿春洗干净的衣服,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秦淑远道:“没有。我以前只是听说过。”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那我带你出去走走吧,顺便去问一问绸缎铺里的六娘,看这件衣服还能不能修补了。”

    秦淑远道:“你不怕街坊们说闲话吗?”

    萧兰儿道:“我也算是一家之主,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生意上的往来也有不少,街坊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走吧。”话落,带着秦淑远走出了萧府的正大门。

    两人走进城东的那间绸缎铺时,绸缎铺的老板娘正趴在柜台上休息。

    萧兰儿唤道:“六娘?”

    六娘抬起头来,见是萧兰儿,脸上一怔,笑着关心道:“呦!是萧姑娘,这可有段日子没见了。听说你府上出了些事,怎么样,你还好吧?”

    萧兰儿回道:“我还好。”

    六娘客气一笑,说道:“你没事就好。”又打量了一眼秦淑远,疑惑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秦淑远回道:“我姓秦。”

    萧兰儿介绍道:“这位秦公子是我的朋友,他有一件名贵的衣服,不小心弄破了,我带他来、是想请你帮忙,看还有没有办法能够帮他修补成原来的样子。”

    六娘听明来意,说道:“好说。好说。”

    萧兰儿将衣服交给六娘,指着破洞说道:“这里,还有这里,就这两处地方了,其它地方都是好的。”

    六娘仔细辨认了一眼衣服的料子,心中惊疑起来,又瞧了秦淑远一眼,疑惑道:“这件衣服,是这位秦公子的?”

    秦淑远疑惑道:“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六娘客气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问题。呃……只是这件衣服的料子,怎么那么像洪川天秀坊的天字号贡品……”话落,又惊疑的打量了一眼秦淑远。

    秦淑远想不到这位六娘的眼力和见识会有这么好,心中无奈,说道:“你看的不错,这的确是洪川天秀坊的天字号料子。”

    萧兰儿暗暗一叹,说道:“六娘,你只需告诉我,还能不能修补?”

    六娘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这件衣服破口处的纺线全都断了,要想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了,不过,要想把它修复到、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的地步,还是有办法的,只需要用相同的纺线,把断掉的纺线全都替换下来,再将所有的线头留在衣服里面就行了,只是这件衣服的料子所用到的纺线十分昂贵,我这里恰好没有这种纺线。”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这件衣服不是在这里吗,你从其它边角的地方拆下来一些纺线不就好了吗?”

    六娘笑道:“只要这位秦公子同意拆线,放在我这儿就能修补。”

    秦淑远道:“只要从表面看不出来就行,你拆吧。”

    六娘放下心来,说道:“好嘞,放在我这儿,你们就放心吧,我保证天衣无缝,从表面上看,绝对看不出半点改动。”

    萧兰儿问道:“要多长时间?”

    六娘想了想,说道:“我请绣娘连夜修补,明天早就能补好。”

    萧兰儿觉得满意,问道:“请绣娘,得花多少银子?”

    六娘客气一笑,说道:“这是个精巧的活儿,都是自家的好绣娘,多少给个碎银意思一下就行了。”

    萧兰儿想了想,从身上取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说道:“这件衣服很重要,你多给她一些吧,让她一定要好好修补。”

    六娘开心的收下银子,说道:“放心,我一定选个好绣娘,将这些银子都给她,就说是萧姑娘赏的,让她一定好好做,等明天一早,我就叫她亲自给你送到府上去。”

    萧兰儿道一声:“好。”应允下来。交代完了事情,转身带着秦淑远走出了绸缎铺。

    六娘殷勤相送两人出门。

    秦淑远跟着萧兰儿沿街而行,一路向城东走到城北,又从城北出城,来到十里平凉湖畔,在湖边的一个亭子里坐下来休息,看起了平凉湖畔的风景。

    这亭子叫:望风亭。

    距离亭子不远处的湖边,还摆放着一块大大的景观石。那块景观石是由当地的文人墨客共同出资,从须弥山上运送下来的,景观石的上面就只刻着古人的一句诗,道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第二百五十章 护法

    平凉湖畔,河柳青青。湖水碧绿,风波荡漾。有数十只鸳鸯正在水中嬉戏,难舍难分。它们每逢开春三月便会迁徙到此,在这里繁衍生息,自在戏水,直到八月秋风萧瑟时,才会回到南方去。湖中游鱼繁多,品类极盛,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潜进水底,大多结群而游,时常到岸边哄抢行人投下的鱼食。

    这里是屠苏城最富盛名的地方,也是痴男痴女们热衷的闲游之地,尽管天气炎热,岸边的青石板路上也依旧可见人来人往,他们大多手持摇扇,结伴而行,也有身单影只的人在这里漫步散心。

    湖畔的青石路边还有许多商贩,贩卖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卖糖葫芦的,卖鱼食鱼饵和鱼苗的,卖扇子的,卖酸梅汤的,捏糖人的,卖红绳和小挂件的等等,可谓琳琅满目,教人应接不暇。

    萧兰儿只是带着秦淑远走走歇歇,看看沿途的风景,那些世俗男女们热衷的事情,他们却都无心沾染,只想静静体味这难得的清净时光。他们两人的心境都早已经超脱物外,对于他们来说,平静的时光和沿途的风景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岁月匆匆,也唯有内在的体会,能够使他们感到安然自得。他们沿途的话语都不太多,但只言片语的祥和,却反而比那些热闹的嬉戏更加的真实、和让人自在。

    直到黄昏时分,两人才又从屠苏城的北门走回城内。

    萧府的大门外正聚集着一群人。

    ——是天剑门的人。

    卢靖南昨夜回到雁回峰,找来他的师弟鲁志平,将昭化寺发生的事全盘托出,说明了昭化寺普恒方丈的决定,交代完天剑门的门中事宜后,今晨便召集起门中弟子,举行了天剑门的掌门交接仪式,将天剑门的门主之位禅让给了他的师弟鲁志平,随后,便打算只身前来屠苏城,为萧府护法。

    鲁志平虽然感到措手不及、心有不甘,却也拗不过卢靖南的在三规劝,不敢明目张胆的违逆昭华寺普恒方丈的决定,只得临危受命,忍辱负重,接任了天剑门的门主之位。他顾念师门情谊,为了避免卢靖南日后会多受风吹日晒之苦,于是,执意带着几名亲信弟子,与卢靖南一同来到了萧府。鲁志平与卢靖南在酒楼坐等,吩咐弟子们在萧府的大门旁边搭建起了一座六角凉亭,用来遮阳挡雨。不过,这一番举动反而引来了更多路人的围观。

    萧府的家丁发现有人在自家大门旁边搭建起了六角亭子,制止不住,便立刻告诉了正在家中守孝的萧龙儿,萧龙儿带着家丁们出门察看,双方一番争执,险些动起手来,幸而吵闹声惊动了正在西南跨院中修炼的孟尝风与张云鹤,两人出门查看,这才化解了这场不必要的麻烦。

    当萧兰儿与秦淑远沿着大街回到萧府门口时,萧府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挤进人群,才发现天剑门的弟子已经搭建好了六角亭子,正在往六角亭上悬挂遮阳用的竹帘,而孟尝风、张云鹤、萧龙儿与几个家丁都守在门外观望着。

    萧龙儿见萧兰儿已经回来,上前说道:“姑姑,你回来了。他们这些人自称是天剑门的弟子,奉了他们新任门主之命,要在咱们家门口搭建一个六角亭子,怎么敢都赶不走。”

    萧兰儿已经心中有数,说道:“知道了,让他们建吧,不用管他们。”

    萧龙儿安下心来,说道:“听孟张两位前辈说,待会儿会有一位大人物来给咱们家看门护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萧兰儿想了想,安慰道:“咱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他人的事情,咱们管不着,也不必去管。”

    萧龙儿见此,也不再多问,静静的看起了天剑门的弟子。

    天剑门的弟子在搭建好的六角亭上挂好竹帘,接着在六角亭的亭檐下挂上了一块儿空白的横匾,随后又在横匾两侧的亭柱上、挂上了两块儿空白的楹联板子,之后,天剑门的一名弟子便挤出了人群,到酒楼里找卢靖南和鲁志平交差去了,其余人则在原地守着六角亭,耐心等待起来。

    不多时,卢靖南与鲁志平便带着那名弟子走进了人群。

    卢靖南环顾一眼在场之人,面上毫无羞愧之色,走到六角亭前,观望起了六角亭。

    天剑门的一名弟子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碗墨水、以及一杆大号的毛笔端了上来。

    只见卢靖南拿起那一杆大号的毛笔,蘸上墨水,来到六角亭下,挥笔便在空白的楹联板子上、写下了一副题字。

    右上联写的是:春夏秋冬、四季都能悟道;

    左下联写的是:东西南北、八方尽可修真。\

    横匾上写的是:悟道亭。

    卢靖南写完这几个字,后退几步,重新观望了一眼,心中感到满意,抬手捋了捋花白胡须,豁达一笑,攒道:“不错,很好!”将手中毛笔一抛,对鲁志平说道:“鲁师弟,从今往后,我就再也不是天剑门的门主了,我要在这里悟道三年,你们回去吧!”话落,走进了悟道亭,转身面朝大街,盘腿坐下,闭目清修了起来。

    鲁志平心中极为无奈,对着卢靖南作揖一拜,踟蹰过后,转身带着天剑门的弟子们离开了。

    这一幕、颇具几分道家风骨,更有几分英雄落寞的气象,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当真是来这里修真悟道的,只有孟尝风、张云鹤、秦淑远等人,默默的看了一场大戏。

    围观的路人觉得无趣,陆陆续续散去了。

    萧兰儿想了想,走到六角亭前,对卢靖南说道:“卢门主,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来了。”

    卢靖南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萧兰儿,淡淡一笑,说道:“老夫好歹曾经也是一门之主,岂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我既然答应了昭华寺的普恒方丈,要来这里诚心悔过,自然会说到做到的。”

    萧兰儿问道:“以你的身份,何苦要来这里遭人嘲笑?”

    卢靖南心平气和道:“说到做到,他们最多也就嘲笑一阵子,可若是言而无信,他们只怕就要嘲笑一辈子了,这一点,老夫还是能够分得清的。”

    萧兰儿疑心片刻,说道:“我不相信,你能有这么好心。”

    卢靖南沉心静气道:“信与不信在你,做与不做在我。”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老夫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有老夫在这里一天,就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老夫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到萧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如若不然,老夫的颜面何存?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有人离开了萧府,那老夫可就无法保证她的安全了,她是生是死,也都已经与老夫无关了。”

    萧兰儿犹豫片刻,权且相信了卢靖南的话,说道:“随你的便吧.”话落,已不打算再去理会卢靖南。

    她转身走到萧龙儿的面前,对萧龙儿说道:“回家吧。”领着众人又走进萧府,关上了萧府的大门。

第二百五十一章 梅苑

    卢靖南背着凌天剑,在萧府门旁的悟道亭中盘腿枯坐,闭目静修,直到黄昏日落,也不曾有过丝毫的动摇,看样子,是要打算信守承诺了。

    萧兰儿领着众人回到家中,在前院分别。

    秦淑远与孟张二人走进西南跨院,回到南房客舍休息,其余人也各回各处。

    萧兰儿独自回到后院,趁着黄昏,将后院晾晒的药材全都收进了后院西房的中药柜里,再将西房中秦淑远曾坐过的那张凳子送回闺房,随后,来到东南跨院中、家丁们所住的下房,找来家丁胡三儿,吩咐道:“去城南的桂云酒家,让他们送些好酒来。”

    胡三儿知道萧兰儿不但从不饮酒,平日里还不准他们这些家丁们饮酒,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确认般的问道:“酒?”

    萧兰儿道:“对,让他们送最好的酒。”

    胡三儿回过神来,问道:“要多少?”

    萧兰儿想了想,说道:“让他们先送来五十坛吧。”打算转身离去,顿了顿,又转过身来说道:“带他们走后门,送到我的后院去。”话落,这才转身走回了后院。

    等在一旁的家丁们也都感到诧异,议论道:“仙姑不是一直都在家中禁酒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胡三儿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冲着他们说道:“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仙姑心中烦闷,喝点酒又有什么好奇怪的。”话落,出了萧府的大门,向城南的桂云酒家走去了。

    萧兰儿回到后院,打开了萧府的后门。

    不多时,家丁胡三儿便领着桂云酒家的两个伙计,驾着一辆牛车来到了萧府的后门,将满满一牛车的酒坛全都卸下来,放在了萧兰儿闺房窗外的墙根下。

    晚上的时候,萧兰儿带着两坛酒来到南房客舍,为秦淑远换了一次药,见他的伤口在四圣护心丸的作用下,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便给他涂上了琼花玉脂膏,随后离开了。

    夜渐深沉,一轮钩月升到中天。

    孟尝风与张云鹤都已经回房休息。

    秦淑远的寒毒在夜里发作起来,吃了包药,独自坐在南房客舍的门前饮酒。

    萧兰儿睡到半夜,寒毒发作起来,难受的浑身发抖,全身直冒冷汗,抱膝坐在床角忍耐了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下去,便从枕头下摸出了一包药吃了下去,这才慢慢安定了下来,随后,她光着脚走出房门,来到窗下,靠着一堆酒坛子坐在地上,提了一坛酒,扯掉封泥,喝了起来。

    同是半夜时分,同是在萧府,两人坐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一样的忧愁,等两人对着夜色喝完了酒,才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借着酒力,两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萧兰儿穿着一身朴素黑衣,面带几分憔悴,打开房门,只觉得阳光明媚,分外耀眼,适应片刻后,走出了房门。

    曹飞正在窗前,好奇的打量着墙根下的那一堆酒坛子,见到萧兰儿走出房门,站直了身体,说道:“仙姑,你醒了。”

    萧兰儿疑惑的看他一眼,“嗯”了一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曹飞笑了笑,说道:“你昨天不是说,要从今天开始,教我修炼的功法么。”

    萧兰儿回想起这件事,问道:“你的事做完了?”

    曹飞道:“我让阿春替了我一会儿。”

    萧兰儿没想到曹飞会这么心急,但又不能说话不算数,想了想,说道:“等我回来。”话落,打算去厨房。

    曹飞知道她要去洗脸,抢着说道:“不不不!你等着,我去帮你打水!”话音未落,抢着跑去了厨房,片刻,端来了一个木盆。

    萧兰儿伸手试了试水温,觉得合适,拿起木盆上搭着的脸巾洗了把脸,又将脸巾丢进了水盆,看一眼曹飞,说道:“去梅林吧。”话落,走回闺房,拿起枕头边的流樱剑,又走出房门,向着萧府后院东边的梅苑走去了。

    曹飞脸上一笑,又将木盆送回了西院里的厨房,随后赶去了萧府东北角的梅苑。

    梅苑里种植着一片花梅树,梅花早已谢尽,长出了郁郁葱葱的树叶,看上去绿意盎然。梅林的中央位置留有一处空地,地面是由石砖铺成的一个圆形的修炼场,是萧兰儿平时用来练剑的地方。空地的边缘位置,建造有一个四角四柱的亭子,亭中摆放有石桌石凳,用来供人休息。

    萧兰儿站在修炼场的中央位置,静静等到曹飞到来,转身看向曹飞,想了想,说道:“你的资质不错,从小就跟着你的养父学会了一身武林中的好武艺,三年前就已经气通任督二脉,达到了融合期的小周天境界,对付一些武林中的宵小之辈,已经足够用了,但若是遇见了修炼大周天功法的人,便要小巫见大巫,只有吃亏挨打的份了。你的心性不坏,我有意要教会你大周天的纳气吐息之法,将你领进道门,但你必须答应我,日后绝不会为非作歹才行。”

    曹飞迫不及待道:“仙姑,你就放心吧,我曹飞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坏人,恨不得见一个打一个,怎么可能会去为非作歹呢。”想了想,接着说道:“不对不对,从今往后,仙姑就算是我的师傅了,我……我先给您磕头。”话落,跪在地上便要磕头。

    萧兰儿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想了想,说道:“我做不了你的师傅。”

    曹飞疑惑道:“你不想要我这个徒弟?”

    萧兰儿又转过身来,看了曹飞一眼,说道:“我的道行很浅,还做不了你的师傅,我只能先教你,让你先学着,以后,你如果想要师傅了,自然会有比我更厉害的人,来做你的师傅。”

    曹飞心中泛起了嘀咕,不以为然道:“连你都不肯收我做徒弟,还说其他人,我才不要呢。”

    萧兰儿见他又在犯浑,没好气的说道:“要不要、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是不会收你这个徒弟的,我只做你的仙姑,不做你的师傅。”

    曹飞见她好像生气了,笑了笑,说道:“只要你肯教我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反正对我来说,叫你仙姑和叫你师傅都一个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萧兰儿就只想教给他修炼的法门,并不想惹上带徒弟的麻烦,说道:“随你的便吧。”话落,放出体内真气,聚起一团虚云,面向曹飞,盘腿坐在了虚云之上,身体离地半尺,不停的微微浮动,随后,对曹飞说道:“坐下吧。”

    曹飞学着萧兰儿的模样,五心朝上,盘腿坐在了地上,片刻,察觉到萧兰儿身下的虚云卷了过来,也将他的身体托举了起来,漂浮在了低空,只觉得十分稳当,感到很是神奇。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经脉

    萧兰儿望着曹飞道:“你不识字,只能由我说给你听了,你要收心,认真听讲。”

    曹飞收住心神,正襟危坐,一脸认真起来。

    萧兰儿道:“道之一途,在于修真,修道即是修真,你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吗?”

    曹飞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习武在于强身,练劲。身体强了,才能有劲,有了劲,拳脚才能有力,有了力,打人才会痛。攀岩走壁才能游刃有余,逃跑的时候,纵步如飞,才能不被别人追上。没有人告诉过我,还有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

    萧兰儿道:“那你可知,‘劲’从何来?”

    曹飞愣了愣,又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萧兰儿道:“‘劲’从‘气’来,有了‘气’,才能有‘劲力’。”

    曹飞疑惑道:“那‘气’又是怎么来的?”

    萧兰儿道:“自然是修炼出来的。你从小练习拳脚功夫,练的便是这个‘气’,身强才能气足,气足才会有劲,有劲才会有力。”

    曹飞有些听不明白,说道:“那你快教我吧,这个气、要怎么练?”

    萧兰儿道:“气、有先天和后天之分,先天为真,后天为假。”

    曹飞听懂了一些,疑惑道:“那……什么是先天气,什么又是后天气?”

    萧兰儿道:“先天之气,即是真气,后天之气,是你身体里面的后天浊气。先天真气,是与生俱来的元气。后天浊气,是人在生长过程中,随着意、念、识的形成,积累而来的杂气,其中包含五脏之气、胆气、中气、卫气、宗气、营气,都是从食物中化解而来的气,这些气在人的体内聚合在一起,形成了每个人的精气神,也就是每个人的魂魄。这些气有好有坏,好的气就是正气,坏的气就是邪气,邪气中又可以分为胀气、戾气、淫气、怒气等等,影响着每个人的心性和脾性。”

    曹飞犯了糊涂,疑惑道:“这么多的气……那要怎么才能区分?”

    萧兰儿道:“医家与道家有共通之处,都注重修身养性。不同的是,医家旨在调和人体之气,治病救人,因此,无论什么气都必须去了解,道家旨在悟道修真,去除后天,重返先天,所以,你只需要知道什么是先天,什么是后天就行了。”

    曹飞道:“你都快把我说糊涂了。”

    萧兰儿接着说道:“所谓大道,便是天地规则。日月交替,星辰移位,四季变迁,万物轮回,这都是由大道所决定的,人以血肉之躯,诞生于这片天地之间,也无一处不是大道所造就,因此,人身上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大道。”

    “所谓先天,便是先天得来之物,所谓后天,便是后天摄取之物。胎儿由天地阴阳二魂聚生而来,天地二魂便是先天,二者聚合化生出了七魄,随着婴儿逐渐长大,从食物中获取而来的精气,便是后天之气,后天之气是万物精华,虽然大部分都是纯正的先天精气,但其中也夹杂着许多邪气、戾气、怒气等,这些后天之气逐渐与七魄交融,使得先天之气被后天之气所污浊,混淆不分,因此,修道一途,就是要去除这些后天浊垢,重返先天真一之境。”

    曹飞更加的糊涂了,说道:“我听不懂。”

    萧兰儿道:“我只是说给你听一遍,让你先有个印象,以后你就会懂了。”

    曹飞点了点头,说道:“那你接着说吧。”

    萧兰儿道:“大道恒存于天地,蕴藏于万物,同样也蕴藏于人体。比如,天地有阴阳二气随着十二时辰运转不休,人体内也有精气在十二经脉中运转不休。天地有五行之气相生相克,人体也有五脏之气相辅相成。天有日月星,人有意念识。周天有三百六十星辰,人体也有十二正经上的三百六十穴位。道家的修炼法门,便是要利用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在人体内炼气修性、通过性命双修,去伪存真,达到以身合道的境界,从而超脱生死,与天地齐寿。”

    “修炼到以身合道的境界,有很多种方法,因此,修炼的法门也千奇百怪、不尽相同,但总的来说,都离不开修命和修性这两个课题,不同之处仅仅在于,有的法门先修命再修性,有的法门先修性再修命,而有的法门则是强调修命与修性同时进行修炼。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昭华寺和巫魂堂之间的差别。我曾听人说起过,佛门昭华寺专注于修性,巫魂堂专注于修命,而道家则介于两者之间,强调性命双修。”

    曹飞好像听明白了一些,问道:“那……什么是修性,什么又是修命?”

    萧兰儿道:“炼气、便是修命,炼神、即是修性。所谓炼气,是要把一身精气、炼化成元精和元气,融合成一个元婴圣体。所谓炼神,是从魂魄中修炼出元性、也就是先天真一之炁,再与元婴圣体相结合,化成元神真身,从而使体内的‘真我’能够脱离肉体凡胎的束缚。”

    曹飞疑惑道:“那这具身体就不要了?”

    萧兰儿道:“不,到这一步还不算完,只能说,才修炼到一半。”

    曹飞道:“那另一半是什么?”

    萧兰儿耐心道:“还要继续修炼肉身,去除后天物质,只保存下来本元的物质,在与元神相融合,达到返虚的境界,返虚之后,才是合道。”

    曹飞皱起眉头,说道:“这么麻烦……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练成?”

    萧兰儿浅浅一笑,说道:“昭华寺的普恒大师,可称得上是天下无敌,千年悟禅,也才修成涅槃初境,比较下来,算是道家境界的渡劫初期了,要等到境界圆满才能涅槃成佛,你今年才二十一岁,刚入门就想着合道了?”

    曹飞虚心道:“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萧兰儿叹口气,说道:“古往今来,除了上古巫教的最后一任祖巫以外,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修炼到那种境界的,如果有一天,你能修炼出元神,我就该以你为荣了,不能心急,慢慢来吧。”

    曹飞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快继续教我吧。”

    萧兰儿想了想,接着说道:“修炼大周天的功法有很多,区别在于运气的路线不同,但无论如何,任督二脉都是必经之路。下丹田关元穴为元精贮藏之地,位于任脉之上。中丹田膻中穴为元气贮藏之地,也位于任脉之上。而上丹田印堂穴为元性交汇之地,位于督脉之上。因此,任督二脉不但是筑基的要点,还是大周天绕不过去的路径,是修行之人的根基所在,关系十分厉害,你日后不论是修炼还是与人争斗,都务必要小心防护,记住了吗?”

    曹飞点了点头,说道:“哦,我记住了。”

    萧兰儿道:“十二经脉不但对应十二地支,各有一个代号,还有各自的天干五行,道门中人传授功法时,为了简明要点,防止外行偷学,通常只说代号,不讲名目,我说给你听,你要牢记。”

    曹飞点了点头。

    只听萧兰儿讲道:

    “足少阳胆经在子时,主甲木。”

    “足厥阴肝经在丑时,主乙木。”

    “手太阴肺经在寅时,主辛金。”

    “手阳明大肠经在卯时,主庚金。”

    “足阳明胃经在辰时,主戊土。”

    “足太阴脾经在巳时,主己土。”

    “手少阴心经在午时,主丁火。”

    “手太阳小肠经在未时,主丙火。”

    “足太阳膀胱经在申时,主壬水。”

    “足少阴肾经在酉时,主癸水。”

    “手厥阴心包经在戌时,主相火。”

    “手少阳三焦经在亥时,主相火。”

    曹飞回想了片刻,却什么也没能记住,说道:“你说这么多,我记不住。”

    萧兰儿暗暗一叹,心平气和道:“早知道你会记不住了,先在心里留个印象再说,回头有时间了,再去找萧龙儿,让他教你背。”

    曹飞感到新奇,问道:“少爷也会背?”

    萧兰儿道:“他从小就会背了,只不过,他的资质不够,练不出真气。”

    曹飞了然于心,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回头去找少爷,不过,你得亲自去和他说一声,不然,我怕他不肯教我背。”

    萧兰儿道:“有时间,我去找他说,他会教你的。”

    曹飞放下心来,想了想,问道:“天干地支,五行,还有十二正经,这些我都知道,但……那个‘相火’是什么意思?”

    萧兰儿解释道:“相,是辅佐的意思。人体内的火气,有‘君火’和‘相火’的区别。君火为主,相火为辅。君火与相火各自都有阴阳。手少阳心经主丁火,为少阴君火,手太阳小肠经主丙火,为太阳君火。手厥阴心包经为厥阴相火,手少阳三焦经为少阳相火。”

    曹飞更加的困惑了,说道:“我怎么一点儿也听不懂?”

    萧兰儿道:“这些都是医术方面的知识,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记住,什么是君火,什么是相火就行了。”

    曹飞茫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我记住了。不过,医术我实在是学不懂,你还是再说点儿别的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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