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嫌疑狗小白？
见超市老板一副冷漠疏远的样子，卫正义就冷哼一声，从刘长乐裤兜中抽出钱包，摸出一百块钱，“啪”一声拍到超市老板面前，不客气地嚷道：“不白让你帮忙！”
这钱正是昨晚刘长乐刮刮乐开出来的，卫正义用起来格外舒爽。
超市老板低头看了眼红艳艳的钞票，果断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讨好地道：“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我这一天到晚都待在店里，也没留意有没有这么一条狗从门前经过。我可以让我媳妇带你们在村里转转，到处问问。”
卫正义撕开烟盒的包装，弹出两支烟，一支递给超市老板，一支塞进嘴中。
超市老板伸手挡了下，客气地道：“戒了，戒了。”
卫正义将烟塞回烟盒，摸出打火机，给嘴中叼着的烟点燃，抽了一口后，指指外面的摄像头，说道：“门外的监控是你装的吧？你把这三天的视频给我复制一份，那条狗要是在这一片出现过，肯定会从这个路口经过。”
听到这话，超市老板的脸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意味深长地道：“你们不是来找狗的吧？有话敞开说不行吗？还非要编个理由糊弄人。”
刘长乐眉头一皱，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超市老板市侩地笑道：“昨晚，警察刚从我这里拷了一份监控录像，说是调查马志军的案子。你们这些做自媒体的不就是打听到这里有凶杀案，这才过来找视频，炒话题的嘛。”
我去，这么上道的吗？
卫正义眼睛一亮，左手垂到柜台下，轻轻拍了拍刘长乐的大腿，同时夸张道：“我靠，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超市老板得意一笑，说道：“我在网上看那些剪辑的搞笑监控视频合集看得多了，你们一提监控，我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嘿，要不是做自媒体的，谁会到别人家拐弯抹角地要监控视频？要说丢东西，不也是查看下就行了嘛。”
卫正义吐口烟，点着头，装出一副心服口服的样子，吹捧道：“行，姜果然是越老越辣，我今天算是受教了。”
刘长乐面无表情地从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放到台面上，看着超市老板道：“够吗？”
超市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伸手按在钞票上，说道：“我还知道一些马志军的事情，可以给你们当素材。”
刘长乐打开钱包，让超市老板看了眼，然后抽出最后两百块钱，拍到台面上，沉着脸道：“我们刚开始做视频，也没几个粉丝，就这四百块，你爱要不要！”
“爽快！我这就给你们复制视频。”
超市老板笑着收起四百块钱，从收银台上的电脑显示器旁拿起一个旧优盘，弯腰插进电脑机箱的USB插孔，当着两人的面，将监控视频复制进优盘中。
看复制的进度条正在正常运行，刘长乐也松了口气，随口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超市老板端起桌上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呡了一口，摆出说书的架势，反问道：“你们知道马志军是怎么死的吗？”
接着，又压低嗓音，拖长音调，诡秘莫测地道：“是被狗咬死的，死后还被掏心挖肝，可惨了。咱就私下说，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刘长乐挑挑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被狗咬死的？”
超市老板回道：“昨晚警察来要监控视频时，有个警察接电话，我从他的对话中听出来的。”
卫正义轻哼一声，不满道：“你神神秘秘半天，就说个这？那你这钱也未免太好挣了吧？”
超市老板笑了笑，抬手指指隔壁那家关着门的店铺，说道：“前天晚上，马志军和平时跟他厮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在隔壁那家熟食店门前支个桌喝酒。
喝到半夜，他们想加菜，熟食店的卤肉卖完了，喝多了的马志军就自告奋勇说去西边废墟堆那里整条狗来炖了吃。他被狗咬死，不是报应是什么？”
卫正义笑道：“你跟他有仇啊？他死了你这么高兴。”
超市老板脸上现出不屑的神色，语气轻蔑地道：“马志军就是个流氓，他活着时，没少祸害人，村里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单是在我店里就赊欠了上千块钱，好几年没还。就这，还指望我给他留口德？”
接着，又压低声音道：“我还听说马志军拐卖过几个女人，心黑着呢！”
“啊？”卫正义讶然道：“还有这种事？”
超市老板神神秘秘地道：“十多年前，马志军去南方打工，带了个年轻女人回来。没几天，那女人就不见了，后来就有传言是被卖了。是谁说的也不知道，反正传的有鼻子有眼。
这些年，马志军不见正经工作，还经常租豪车，住酒店，到处挥霍。听人说，他就是在网上冒充富豪骗女人，不光骗那些女人的钱，还把人给卖山里了。”
这时，复制的进度条已经完成，超市老板拔下优盘，递给刘长乐，摆手道：“优盘就送你了。我的摄像头不太好，又是晚上，画面看起来有点糊，你们得自己修复下。”
刘长乐将优盘收好，客气道：“多谢了。”
卫正义也咧嘴一笑，冲超市老板点了下头，就跟在刘长乐身后，向店外走去。
两人刚转身，超市老板却又突然说了句：“对了，那天我听到的狗叫声有点不对。”
刘长乐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超市老板，疑惑道：“有什么不对？”
超市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听起来像是狼叫，可声音又不像电视上那么嘹亮。再说咱们这里哪有狼呀？所以我就跟警察说，我听到的是狗叫。
你们不是做自媒体的嘛，你们说是狼叫更有轰动性，所以我就提醒你一下。”
“哦。”刘长乐笑笑，道：“多谢你了，这想法不错。”
说完，两人就离开了超市。
回到主街后，两人特意去城管的皮卡车那里看了看，流浪狗又抓了几只，却仍然不见小白的身影。
刘长乐找到这群城管的负责人，给他看了小白的照片，说是自家丢的狗，叮嘱城管见到后一定不要伤害它。然后，又留了自己的电话，拜托城管见到小白后通知他。
出门转这一圈，天已近午，刘长乐和卫正义也不是善男信女，没打算去广化寺烧香拜佛，于是就又马不停蹄地驾车回了侦探社。
卫正义之前在警校学过一些刑侦技术，对视频修复也不陌生，当下打开电脑，插上优盘就和刘长乐快速浏览起监控画面。
超市老板复制的是七天内的监控视频，所以两人是按照日期倒着看的。一个多小时后，就看到了前天晚上，终于在画面的左上角看到一抹模糊白影跟在一个步履踉跄的男人身后。
刘长乐精神一振，兴奋道：“就是这道白影，快回放看看！”
卫正义将视频回放到白影出现的那一段，然后正常播放。
画面中噪点很多，白影也就出现了几秒的时间，所以，仍然很难看清。
卫正义打开一个视频剪辑软件，说道：“我先把这一段截取出来，单独处理一下。”
几分钟后，那几秒钟的画面就肉眼可见地清晰起来。
“这是马志军！”
尽管仍有些模糊，但刘长乐一眼就认出来，那个男人正是马志军。
就在马志军摇晃着走到画面尽头，只留下半截身子时，路边的排水沟中突然窜出一只白狗，凌空跃起，向他扑去。
卫正义“啪”一下，定格住画面。
白狗飞扑的身影因为是动态，定格后仍很模糊，像是一把飞起的鸡毛掸子，只有脑袋是清晰可辨的。
这已足够让刘长乐和卫正义认出来，这条白狗正是消失不见的小白！
卫正义再次点击播放。
小白一个飞扑，将马志军扑倒在地。遭到攻击后，马志军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彻底离开了监控的范围。
马志军身后，小白仰脸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随即就慢悠悠地追了上去，就像一只缀在猎物身后的孤狼。
卫正义再次倒放，将画面定格到小白飞扑的瞬间。
看着那飞扑的白影，刘长乐突然感到脊背发寒。
侦探社的第一个委托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第十一章 最安全的地方
广化寺，待拆区丁字路口的生活超市。
一个身穿黑色轻薄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人伸着懒腰，缓步自店内楼梯上走了下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条白狗。
白狗毛发稀疏，本是营养不良，年老体衰的象征，却反常的像斗牛犬一样，身姿矫健，全身肌肉紧绷，双眼中也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这白狗正是刘长乐寻而不得的小白。谁能想到，自命案发生以后，它竟一直待在这间小超市中？
男人走下楼，看到两排货架中间已经支起一张折叠桌，上面摆着一盘凉菜，一盘卤牛肉，还有一只切好的烧鸡和两瓶挂着细密水珠的凉啤酒。旁边一张矮凳上则放着个电饭煲，顶盖已被掀开，珍珠似的莹润米饭蒸腾着诱人的饭香。
菜是从附近饭店打包的，说不上有多丰盛，却也绝不寒酸。这正是洛城一带居民招待客人的标配，有酒有肉，荤多素少。
超市老板正往餐桌上摆着碗筷，看到戴着口罩的男人后，就殷切地招呼道：“刚想上去喊你吃饭呢。来，快坐吧。”
这种村里的超市都是开在自家房子里的，通常都是将一楼打通，扩成店面，楼上用来住人，轻易也不会有外人上楼打搅。
“谢了。我刚睡醒，也确实有点饿。”
男人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大方方地坐到桌边，小白乖巧地蹲在他身旁，龇牙看着超市老板，自喉间发出警告的呜咽。
“别这么没礼貌，要不是人家好心收留咱俩，你早上就会被城管抓走。”
男人低声训斥了一句，小白立即收声，安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这才乖。”男人摸摸小白的脑袋，叮嘱道：“记住，好狗只能咬坏人。”
说着，又从桌上拿起饭店送的一次性餐盘，用筷子拨了些牛肉和鸡肉，放到小白面前，说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惩罚坏人。”
小白将两只前爪搭在一起，冲男人拜了拜，才埋头吃饭。它的尾巴像狼一样直挺挺地垂在身后，没有摆动一下。
超市老板盛了碗饭，递给男人，然后坐到他对面，没头没尾地说了句：“监控视频已经放出去了，是做自媒体的，应该会很快传播开。”
男人没有回话，摘下口罩，垂着头，开始认真地吃饭。他吃得很慢，要将食物细细嚼烂后，才吞咽下肚。
吃完一小碗米饭，他的额头上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似乎对他来说，吃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超市老板起开一瓶啤酒，放到男人面前。
“谢谢。”男人用纸巾擦擦嘴，礼貌地拒绝道：“我不喝冷饮，对胃不好。”
起身从身后的货架上拿起一瓶常温的纯净水，拧开瓶盖，坐下喝了几口水后，才对超市老板道：“视频中确定有小白吧？”
超市老板点点头，回道：“给出去的都是你剪辑过的视频，原版我已经删除了。”
男人勾起嘴角，笑道：“连环杀人犯竟然是一只狗，多有意思啊。你觉得这个创意怎样？是不是很有趣？”
超市老板没有响应男人的热情，木然地问道：“不是只死了马志军吗？”
男人明显有些不满超市老板这种呆板的互动方式，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索然无味地说道：“坏人还有很多。”
说完，他突然抬起手臂，手腕一抖，自衣袖中滑出一条银色的链子，下方坠着的镂空银锁在超市老板面前有规律地摇摆着。
超市老板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迷茫。
男人的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他紧盯着超市老板的眼睛，声音低沉有力地道：“一分钟后，你电脑的插线板会因为老化，起火燃烧。火势虽然被你扑灭，但机箱和里面的硬盘都已损坏，无法修复。”
超市老板一拍大腿，脸上现出心疼的神色，恼怒地道：“是，我电脑被烧坏了…硬盘里珍藏的岛国老师们重要教学资料都烧没了！”
男人一愣，赶紧加快晃动银锁的频率，继续道：“过去处理下，确保你醒来后，看到的是烧坏的机箱。”
超市老板梦游般地起身，走到收银台，先将插座的插头拔下，又将机箱搬离烟柜，反复挣扎几次，才往插座和机箱上倒上半瓶汽油，弯腰用打火机引燃。
火焰瞬间腾起，插座在高温下开始变形，电脑机箱上的亚克力板也迅速融化。飘起的浓烟给天花板熏染上一片焦黄的烟痕。
直到烧了十多分钟，机箱已被烧到严重变形后，超市老板才抓起灭火器，将本就不大的火势扑灭，肉疼地拆开机箱盖，看到焦黑的硬盘后，攥紧拳头，仰面发出一声痛心的哀嚎。
男人急忙将银锁在超市老板面前晃了几下，又低声道：“当我走出超市大门一百米后，你会彻底醒来，忘记关于我和小白的记忆。然后用你藏起来的私房钱，再去买台新的电脑。”
超市老板顺从地点点头，重复道：“我会忘记你和小白。”
男人从衣兜中掏出一叠现金，草草塞到收银台后的酒架上，再戴上口罩和兜帽，推开门，带着小白快步离开超市。
待男人走远后，超市老板呆滞的双眼才恢复清明，他看到烧毁的机箱后，将灭火器往收银台上一放，嚎哭道：“啊，我的电脑啊！”
喊完后，又觉得心中怪怪的，好像也没有那么悲伤。
他走到酒架前，从一瓶酒后摸出一卷厚厚的钞票，得意地道：“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把私房钱放到这里，谁都没有发现。电脑烧了也好，趁媳妇不在家，可以换台更好的。”
有了钱，心中顿时踏实不少，他推开店门，让室内的烟雾慢慢消散，又返身走到餐桌旁，看到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碗后，又是一愣，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吃过饭了，还感觉饿？又不待客，还买这么多菜，还好媳妇没看到，要不又得挨顿骂。”
说完，有些嫌弃地将空碗收走，换了副干净碗筷，盛上饭，美美地开始吃喝。
第十二章 想过你会怎么死吗？
正午时分，暴烈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烦人的蝉鸣声一刻也不愿停歇。
男人带着小白，沿着龙门大道沉默着向前走去，当走到一个路口的监控下时，他特意停下脚步，给摄像头留下清晰的身影。
“提示不能给太多，要不就没意思了。你说是吧，小白？”
小白“汪”一声，作为回应。
男人走到路边树荫下，掏出手机，拨了个陌生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在搓麻将的“哗啦”声中，传来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喂，你谁啊？”
男人不以为意地道：“是郭涛吧？马志军介绍我找你的。伊滨区那里有车活，单趟两百，你接不接？”
郭涛沉默了会儿，开口道：“这么热的天，出趟门不容易…”
男人不等郭涛说完，就语气强硬地道：“别废话，最多三百，你不干，我找别人！”
郭涛顿时急道：“三百，我接！你在哪里？我马上到。”
男人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语气不变地回道：“你开车沿着龙门大道往广化寺的方向走，我就在路边，带着条白狗，很好认。”
郭涛立即回道：“你等着，我五分钟后就到。”
挂断电话，男人低头对小白道：“等下该你干活了。”
小白仰起头，发出狼一样的嚎叫。
三分多钟后，一辆外观陈旧的土豪金色面包车就停到了男人跟前。
副驾车窗摇下。三十多岁，留着寸头，穿着黑色短袖，脖子上戴着条金链子，胳膊上满是纹身的司机审视了男人和小白一眼后，偏头道：“我就是郭涛，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来，上车再说。”
男人先拉开后排车门，等小白上车后，又关上门，坐到前面副驾驶的位置。
面包车中后两排的座位被拆卸了下去，空间大了许多。应该是经常拉货，底盘和车门上满是深浅不一的划痕。
这是辆没有营运执照的黑车，平时活跃在建材市场拉货，也偶尔会配合盗窃团伙销赃。
郭涛显然还不知道马志军已死的消息，发动车后，状似无意，实则有心地说道：“哥们儿，你跟小军怎么认识的啊？”
男人调低靠背，仰躺着，声音闷闷地回道：“没那么熟，跟人在酒桌上认识的。我打听司机，他就给了我你号码。”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电话。”郭涛偷眼打量着男人，半开玩笑地道：“你们胆子挺大啊，大白天就敢干活？”
男人得意地轻笑两声，回道：“跟高架桥那边工地上的管理说好了，去运点废料出来换点钱用。你这车比我想象中要小得多，一趟肯定装不下。”
工地上用的槽钢，铝板，线缆可都是好东西，卖废品的回收价格也高。能打通工地的看守，随便拉出来一两车废料，都能卖不少钱。
更何况，这些人嘴中的“废料”十有八九是连包装都没拆的备件，转手就能以折扣价卖给建材市场的门市。
郭涛咂咂嘴，羡慕地道：“现在钢材可是涨价不少，你们能整上这事儿可不错。等下大不了我多跑几趟，算账时少收你点钱。以后有好活，多带带兄弟。哥们儿放心，我嘴严。”
说着，又瞥了眼副驾前放着的半条白沙烟，热情地道：“车上有烟，想抽自己拿，不用客气。”
男人摇摇头，道：“我不抽烟。”
郭涛往伊滨区的方向开着，又搭腔道：“哥们儿，怎么称呼？”
男人被问的有些烦，就皱眉道：“打听那么多干啥？怕我到地方不给你付钱？”
看男人有些不高兴，郭涛赶紧笑道：“没有，没有，我就是话多。”
两人不熟，郭涛就识趣地闭了嘴，不再言语试探。帮人偷运工地上的建材，一旦被逮到，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少打听点，没什么坏处。他平时跟这些人厮混，靠得就是嘴严，不乱说，不学话。
见男人没有谈话的兴趣，郭涛就没再找话，沉默着向前开去。在他看来，第一次合作，对方谨慎点也正常。
车刚开到伊河边，男人就吩咐道：“不急着去高架桥那边，先拐到希望桥下等消息。等那边领导一走，再过去装车。”
希望桥距离广化寺不远，也是往伊滨区去的主道。郭涛不疑有他，应声“好”，就开车往希望桥行去。
片刻后，面包车就驶离主道，缓缓沿着一条土路，将车停到了希望桥下。
旁边十多米外就是淙淙河水，自然凉风比空调还要舒服。
现在是工作日，又是正午时分，除了几十米外的树荫下有个钓鱼佬外，也不见其他人影。这里也只有到了晚上，乘凉吹风的人才多。
车刚停下，男人就突然幽幽地问道：“想过你会怎么死吗？”
郭涛握着手刹，呆愣一下，扭头疑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难道是遇到个精神病？正常人谁会这么聊天？
郭涛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就压着怒气，沉着脸道：“你什么意思？”
男人摇摇头，没有答话，但那眼神中的冷漠却让郭涛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他刚要说话，自上车起，就一直安静待在后排的小白忽然蹿过来，张嘴就咬住了他的咽喉。
鲜血瞬间沿着利齿流淌而下。
郭涛瞪大双眼，惊骇欲绝地抬起手臂用力推搡击打着小白，身体后倾，拼命挣扎。要命的是，他还系着安全带，慌张中挣脱不开，想跑也跑不了，想呼喊求救，咽喉又被死死咬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人在绝境时爆发出的力量是极大的，郭涛踢打间，整辆车都在剧烈地颤动着。
数十米外，正在钓鱼的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摇摇头，冲河里啐了一口，骂道：“呸，真不要脸！大白天也能遇到这事儿，真是晦气。鱼不见一条，野鸳鸯却他妈到处都是。老子今天再空军，车都给你砸喽！”
鱼漂剧烈颤动，钓鱼佬欣喜地往上一提，水花飞溅间，却捞上来一只脏兮兮的破球鞋。
面包车内，飞溅的血花洒的到处都是。也包括男人身上，但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血液撒上去也不显眼。
很快，郭涛就停止挣扎，瘫倒在座位上，四肢不停抽搐着。
直到此时，小白才松开口，往后退一步，仰脸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男人。
“你做得很好。”
男人探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又伸手将驾驶座放平，让郭涛仰躺着。因为气管已被撕裂，从他咽喉处涌出的血液中夹杂着大量的气泡。
“你…咳…”
郭涛瞪着死鱼眼，恨恨地看着男人。刚一开口，咽喉处就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咕噜声，被血呛得说不出话。
“我帮你回忆一下。前年冬天，马志军骗一个女网友见面，将她灌醉后，就用你这辆破车把她带到这里，凌辱了她。”
男人说着，弯腰掀起郭涛的衣服，露出胸膛，然后继续说道：“你非但没有阻止，也凌辱了那个女人。她当晚就从希望桥上跳了下去。”
郭涛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双眼中露出哀求的目光。
“呵呵，你没想到有天会被狗咬死吧？我也没想过，洛城这么美的地方会出现一只连环杀人狗，真有意思。”
男人长出口气，语气一缓，道：“只是从犯的话，从法律上来说，你也不一定会被判死刑。”
郭涛一听这话，拼命地勾着头，口中再次发出一阵咕哝声。
“但我还发现一个秘密…”男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还拐卖过女人。你肯定想说你只是个开车的，人不是你卖的，对不对？”
郭涛捂着脖子，奋力挺起胸膛，眼中泪水狂涌，死死盯着男人，脸上满是祈求之色。
小白再次扑上来，一口咬在郭涛胳膊上，前肢往下一压，将他再次放倒，发出威胁的呜咽声。
男人“啧啧”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地道：“最可恨的就是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马志军的心是黑的，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也是黑的。对了，马志军昨晚刚死，你现在下去，还能追上他。”
男人话音刚落，小白已经再次向郭涛扑咬过去。
“血腥味真臭，我要下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男人嫌恶地摇摇头，扯断行车记录仪，塞进衣兜，打开车门，走到河边，微闭双眼，张开双臂，任由河风拂面。
几分钟后，身上沾染着片片鲜血的小白才跳下车，叼着一个拳头大的血团走到男人身边。
“嘁，果然是黑的，拿去喂鱼吧。”男人说着，就向河里走去，“弄那么脏，刚好可以给你洗洗澡。”
小白跟在男人身后下了水，一人一狗在河水中尽情嬉戏着。
面包车内，郭涛瞪着无神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看着车顶。直到临死那一刻，他都没有想过有天会被狗咬死。
第十三章 钓鱼佬给的线索（9月19日修改）
侦探社内，刘长乐蹙眉看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着的小白飞扑的画面，表情有些凝重。
尽管可能因为监控距离太远，画面比例失调，看起来体型有些变化，但在反复比对了手机上的照片后，他确认无疑，这就是小白。
只是，让人想不通的是，小白怎么会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
那矫健的身姿，怎么看也不像是迟暮的老狗该有的样子。
卫正义提着外卖，推门进来，说道：“别看了，等把小白找回来就能弄明白了。你现在把近视看到两千度，也没啥用。”
刘长乐抬头道：“你说，小白会不会就藏在广化寺的那个村子里？”
卫正义将外卖放到茶几上，解开塑料袋，把两个盛着烩面的餐盒分开，笑道：“小白要知道躲到哪个人家里，可就真成精了。那个姓唐的小姑娘要找的，也就不是咱们这种私人侦探，而是茅山道士。”
刘长乐离开办公桌，坐到沙发上，拿过一份烩面，用一次性筷子搅了搅面条，正色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控制着小白去攻击人？”
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是小白咬死了马志军，所以他用词也很谨慎。
咬过人的狗和咬死人的狗可是大不相同的。
卫正义不想继续探讨小白和命案之间的关联，扒拉两口面条后，忍不住提醒道：“老刘，我们现在是私人侦探，不是警察。我们不断案，不缉凶，只管委托。
跟你说，房租水电加起来交了三千多，等下还得给车加油，又得几百。咱俩还能用的钱就剩一千出头。吃完饭，不想办法把狗找到，往后连温饱都是问题。”
说着，又喝口面汤，感慨道：“还好那流氓死得巧，不用你再赔钱，要不咱俩可连这碗面都吃不上了。”
俗话说得好，巧妇难做无米之炊，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钱周游世界，无钱寸步难行。
物质是构建社会的基础，不谈钱，只说理想的都是耍流氓。
刘长乐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后，表态道：“我知道了。下午还是继续去广化寺附近找小白吧，它应该不会跑太远。”
流浪狗的地盘意识很强，常在一个地方活动的狗，通常不会跑到陌生的环境去。小白虽然还不算是流浪狗，但习性应该不会发生太大的偏差。
卫正义边吃饭边看着手机，嗤笑道：“嘿，这群钓鱼佬也不怕中暑，大中午还在伊河钓鱼，都晒成包公脸个屁了，出门只怕都会被当做东南亚国际友人。”
刘长乐诧异道：“你还没退群呢？”
卫正义扬扬手机，说道：“这些钓鱼佬还挺有意思的，群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每天都跟过年一样欢乐。
群里有律师，有医生，还有老师，指不定哪天就有啥事需要咨询人家帮忙，我就没退。
再说，上次那女人明显是自己出轨理亏，为了多分家产，才让我跟踪他老公取证。我没收到她的黑钱，可能就是天意。”
刘长乐冷笑一声，回道：“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人怎么能违抗得了天意？以此来掩饰你被人白漂的事实。”
卫正义咧开嘴，露出牙齿上的葱花，笑道：“还是你懂我。”
刘长乐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刚要低头继续吃饭，却听卫正义语调一变，情绪激动地道：“老刘，我找到那条狗了，你看！”
说着，举起手机，递到刘长乐面前。
刘长乐放下筷子，接过手机，只见钓鱼群里那个“包公脸东南亚国际友人”刚发了张鱼获的照片，引得群友纷纷叫好。
卫正义急道：“你把照片放大了看。”
照片的主题是条刚被钓上来的巴掌大的鲤鱼，刘长乐将照片放大后，才看到在被当做背景的希望桥下，有条白色的土狗。
因为距离较远，看不太真切，但就体型来说，这条白狗和小白还是比较吻合的。
现在连农村，也到处都是洋狗，这种中大型的土狗已经很难见到。希望桥距离广化寺也不太远，所以这条白狗真有可能就是小白。
刘长乐眼睛一亮，抬头冲卫正义道：“去看看吧，宁找错，不放过。”
卫正义又往嘴里扒拉了几口面条，放下筷子，抓起纸巾擦擦嘴，接过刘长乐递过来的手机，就起身出门道：“我去开车。”
刘长乐快速将外卖收拾了一下，关上空调，锁好门，刚把垃圾丢进街上的垃圾桶，卫正义的车就已经开到了面前。
中午路况较好，十分钟后，两人就赶到了希望桥。
卫正义刚将车开到河边的土路，远远就看到桥下停着辆土豪金色的面包车。面包车副驾驶的门开着，乌泱泱的苍蝇正往车内涌去。
“应该是忘记关车门了吧？”
卫正义将车停在面包车后方几米外，好在桥面够宽，刚好能挤进阴影中。
两人刚下车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循着气味看去，只见面包车的左前轮下流淌了一大片干涸的血液，密密麻麻的苍蝇正在黑褐色的血泊中快乐地舔舐着。
“不是吧，大哥，又来？”卫正义苦着脸，扭头看向刘长乐，语气哀怨地道：“我真傻，真的。咱俩两次把车停到广化寺前，都没有进去烧一炷香，难怪佛祖不保佑。”
刘长乐的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沉住气，说道：“去看看情况吧，兴许还有救。”
两人屏气走到面包车前，只见挡风玻璃和驾驶台上都溅满了血迹，放平的驾驶座上躺着一个死不瞑目的男人。他的咽喉和胸膛上各有一个动物撕咬留下的血洞，胳膊和脸上也有咬痕和爪痕，显然经过一场搏斗。
一只苍蝇落到男人空洞的眼球上，吐出口器，大快朵颐。
卫正义只觉得胃液翻腾，疾步跑到河边，弯腰就吐了出来。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多吃了那几口面条。
刘长乐皱眉仔细观察死者的伤口，从那清晰且尖锐的牙印来推断，这人应该跟马志军一样，是被动物咬死的。
马志军的死疑似是被流浪狗攻击，眼前这人的两处致命伤跟马志军如出一辙，是否也是被流浪狗袭击呢？
刘长乐抬头四处打量，目之所及，除了几十米外，一个侧身对着大桥，正专心垂钓的钓鱼佬外，一个活物的影子都没看到。
第十四章 唐美人留下的谜题（9月19日修改）
一只狗会不会成为连环杀人案的真凶呢？
想到照片中大桥下那略显模糊的白狗身影，刘长乐就感到心中发寒，总觉得河边的灌木或芦苇丛中正有一只幽灵般的狗在盯着他。
卫正义狂吐一阵，将肚子清空后，才苦着脸，没精打采地从车上拿了瓶水漱口。
刘长乐走过来，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又浪费了十块钱。”
卫正义愣了下，问道：“什么十块钱？”
刘长乐微微一笑，回道：“你吐的那碗面，不就是十块钱吗？以后出门干活前，就别吃饭了。吃多少，都不够你吐的。”
卫正义抬手拍了刘长乐一下，理直气壮地骂道：“我去你的吧！你以为哥想吐，这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再说，咱干的是侦探社，又不是殡仪馆，见不得尸体咋啦？”
被刘长乐这个玩笑一打岔，卫正义的难受劲就消退了大半，喝了半瓶水将恶心压住，点上一支烟，声音闷闷地道：“老刘，我觉得这个委托有点邪门。只要出门找狗，就会发生不幸。”
刘长乐看着哗哗流淌的河水，意味深长地道：“要不你以为人家小姑娘为啥张嘴就开十万佣金。”
卫正义一掸烟灰，正色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姑娘有问题？在设局坑咱们？”
刘长乐摇摇头，回道：“咱这刚开业就面临倒闭的小侦探社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我是觉得，唐姑娘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却没告诉咱们。”
卫正义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烟雾，思索片刻后，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找狗只是个由头，她隐藏了真正的目的。”
刘长乐思索着说道：“咱们找狗过程中发生的这两起命案应该是个谜题，当解开谜题时，才能找到真正的委托。要是连这个谜面是什么都弄不明白，肯定会糊涂出局，砸了咱们的招牌。”
卫正义一支烟抽完后，出于良好市民的自觉，轻车熟路地拨通报警电话，说出了命案的地址。
等了十几分钟，一队警车就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希望桥旁的沿河公路，排队停到路边。
一群民警面容严肃地快步走下来，领头的正是之前给刘长乐和卫正义录过口供的魏明，那个长相清秀的女警王倩也跟了过来。
卫正义笑眯眯地道：“出警速度真快。”
看到刘长乐和卫正义后，魏明停下脚步，皱眉打量两人一眼，问道：“又是你俩报的警？”
王倩也诧异地看着两人，眼神多少有些复杂。
三天内发生两起命案，还都是这两人报的警，巧合的实在是有些诡异，容易引导人往不好的地方联想。
卫正义笑眯眯地看着王倩，说道：“又见面了。”
然后又扭头看向魏明，厚着脸皮道：“不用谢我，协助警察办案是每一个良好市民应尽的义务。”
魏明的脸抽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哭笑不得地道：“那我谢谢你啊。三天两起命案，你俩没事就不能别到处乱逛吗？非搁着一个地方祸害？上个命案现场距离这里还不到五公里！”
“话别这么说，说得好像我俩有什么嫌疑似的。”卫正义伸手往面包车一指，说道：“尸体还躺在车里呢，我俩可啥都没碰。”
几个警察已在面包车外围拉起了警戒带，身穿白大褂的法医将工具箱放到车旁空地，戴上橡胶手套，准备开始采集地面上的血迹样本。
魏明急着去查看现场，就扭头对王倩道：“陈队还在市里开会，要晚点才到。这里应该要忙很久，你带着执法仪，就在这里先给他俩录下口供吧。”
说完，就急匆匆地向面包车走去。
王倩扭头羡慕地看着正在勘察现场的同事们。作为入职不久的新警，她最渴望的就是在案件中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因为各种因素，游离在案件之外…面对一张让人讨厌的胖脸。
“还是别过去看了，跟你说，那人死的可惨了。”
卫正义像讲恐怖故事一样，压低声音，声音幽幽地道：“脖子上被咬开一个血洞，心脏也被挖走了，死不瞑目地瞪着双眼。你走过去，会发现他正在看着你，看着你，看着你…
你不管走到哪个方向，都会察觉到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在窥视你。夜里，只要你闭上双眼，黑暗中，就会浮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王倩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被恶心到了。
她转过身，白了卫正义一眼，扬起脸，晃着马尾道：“你这人真无聊，整天游手好闲，还喜欢乱开女孩子玩笑，年纪不大就一身油腻。你那么喜欢跟人聊尸体，你家里是开殡仪馆的吧？”
刘长乐冲王倩竖起大拇指，赞道：“说得真好。”
卫正义“嘿嘿”一笑，正气凛然地道：“我刚才是做了个错误的示范，为的就是告诉广大女性朋友，如果有人的言行冒犯了你，一定不要客气，要用合理的方式进行回击。
保持克制和退让，在冒犯你的人看来只是默许，容忍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请记住，千万不要让善良沦为软弱。谢谢！”
王倩撇撇嘴，低声道：“脸皮真厚。”
“被你发现了？他属猪的。”刘长乐跟着嘲讽了一句，然后对王倩道：“办正事吧，早点录完，早点回家。”
王倩点点头，打开挂在胸前的执法记录仪，正色道：“可以开始了。请详细叙述一下你们发现尸体的过程，不用急，可以慢慢说，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卫正义举起右手，往王倩身前凑上一步，说道：“让我来说。”
发现尸体的过程很短，他很快就将开车到桥下，下车看到血迹，因而发现死者的过程叙述了一遍，只是适当隐去了朝河里呕吐这无伤大雅的细节。
向两人确定已经说完整个过程后，王倩打量着两人，以审视地态度道：“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么热的天，你们跑到这里做什么？”
卫正义正待说话，刘长乐已经抢先回道：“我们来钓鱼。老卫一个钓鱼群里的朋友说在这里能钓到鱼，我们来看看。”
说着，扭头道：“老卫，让王警官看看群里的聊天记录。”
卫正义拿出手机，将聊天记录往上翻了好几页，才找到那个“包公脸东南亚国际友人”发的消息，其中有一句正是“你们谁想来？我这里还有啤酒，一个人挺无聊的。”
王倩点点头，将手机还给卫正义。
刘长乐指指那个连警察浩浩荡荡来了这么久，仍安稳如山，专心钓鱼的人，说道：“他比我们来得早多了，他坐的位置不一定能看到案发时的情形，但也可能给你们提供更具体的线索。”
三人说话间，已经有排查过去的警察在询问那个钓鱼佬。
王倩脸色稍微柔和了些，关闭执法记录仪，轻声道：“谢谢你们的配合，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刘长乐坦然地看着王倩，说道：“如果我说，我们两次都能发现命案现场只是巧合，估计你也不信。
如果你们在现场找到的证据还不足以洗清我俩嫌疑的话，我们可以提供行车记录仪上的数据，以证明我们比这辆面包车来得晚很多。”
王倩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了，有需要的话，我会打给你们核实一些情况。”
刘长乐应了声“好”，就和卫正义上车，缓缓驶离希望桥。
第十五章 万安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9月19日新上传）
卫正义开车绕着希望桥这一河段两个来回，两人也没看到小白的身影，最后只得作罢，早早鸣金收兵。
汽车油箱已经见底，到了城中村的街头，刘长乐就先下车回了侦探社，让卫正义去加油。
到店里后，刘长乐斟酌片刻，还是试探性地在绿信上给唐美人发了条信息：
“唐姑娘，小白还活着。我们从监控视频和其它一些信息，确定小白在广化寺至希望桥的区域内多次出现过。您放心，我们仍在继续寻找。一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您。”
信息发出去后，他很快又补充了一条：
“小白可能被人暂时收养，我们会尽快找到那个人，说明情况，将小白带回。”
发完消息，他刚准备放下手机，唐美人就回了消息：
“辛苦你们了，超级幸运能有你们帮我找小白。天气很热，你们也要注意身体哦。”
文字后，还有一个大大的笑脸表情。
透过这段青春洋溢的文字，刘长乐仿佛看到了唐美人弯起的眼睛和恬淡的笑脸。出于对美的爱护，他实在不忍心将任何阴暗的东西与这个天仙般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沉思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咄咄咄”的敲门声。
刘长乐抬头，只见店外站着一个有些局促不安的女人，仔细打量片刻，才认出来正是今天早上委托他帮忙找一个失踪姐妹的足浴店技师。
之所以多辨认了一眼，是因为女人不仅洗掉了脸上厚厚的妆容，还换上一身稍显土气的长衣长裤，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和早上那副清凉装扮，简直是判若两人。
刘长乐起身打开店门，客气道：“快请进吧！”
待女人进到店内后，他又一指沙发，招呼道：“您先请坐，我给您倒杯水。”
女人坐到沙发上后，有些僵硬的身体才舒展开来，她微松口气，从有些陈旧的挎包中掏出一叠用头绳捆的整整齐齐的现金，放到茶几上。
刘长乐从饮水机中接了杯水，一转身就看到茶几上那叠并不算厚的钞票。他将水放到女人面前，坐到饮水机旁的单人沙发椅上，温声道：“您来是为了早上说的那件事吧？”
女人点点头，先将钞票推到刘长乐面前，这才抬起头，目光明亮地道：“我辞职了，不会再做技师。这里有三千块，是请你们找薇姐的定金。”
在说这句话时，女人的眼神中带着轻松的笑意，身上洋溢着一股朴素却又昂然的气息，就像雷击后再次焕发生机的焦木。就算不明媚，也能打动人心。
刘长乐拿起钱，看也不看就随手放到右手边，目光澄净地看着女人，笑道：“你不先问问我们的收费标准？”
看到刘长乐将钱收下，女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轻快地道：“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找到薇姐就好。至于余款，我们可以想办法给你。你是好人，不会骗我的，我看你第一眼就能感觉到。”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人的品性和身份地位从来都没关系。
刘长乐听到女人的话后，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点头道：“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两人说话间，卫正义推开店门走了进来，将提着的外卖袋放到茶几上，然后看向女人，热情地笑道：“有客人在啊。”
说着，从外卖袋中拿出一杯柠檬水，递给女人，说道：“这是店家送的，老刘不喜欢喝冷饮，我还担心浪费。正好有你在，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难题。”
女人犹豫一下，本想拒绝，刘长乐已经扬起面前的水杯，说道：“我喜欢喝白开水。您带给我们一个委托，我们请您喝杯冷饮，很划算的。”
听刘长乐这么一说，女人就大方地接过柠檬水，插入吸管，啜了一口，笑道：“谢谢。”
卫正义从打包袋中拿出两份炸鸡排，递给刘长乐一份，然后坐到办公桌后，说道：“你们继续谈，我先垫口吃的。”
店内安静下来后，刘长乐又开口问道：“还没问您怎么称呼？”
女人回道：“我叫张婷芳。”
刘长乐脸色一正，认真道：“婷姐，能给我详细说说您那个姐妹的事情吗？不用着急，咱们有一下午的时间，可以慢慢说。不过，我得提前告诉您，我们还有个委托正在进行。所以，全力帮您找人这事可能会往后拖两天。”
张婷芳点点头，坐直身体，双手交叠在一起，表情不太自然地道：“我是去年才从老家到洛城的，我没有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又要给家里寄钱，就到足浴店做技师了。
我结婚好几年了，是家里安排的。我跟我老公…我跟他感情一直不好。我之前跟别人谈过恋爱，他一直很不高兴，结婚后稍有不顺心，就会拿这事说我，骂我是个下贱的二手货，让他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我解释过，说我跟之前的对象是清白的。我越解释，他就越激动，后来就开始打我。”
应该是平时太少跟人倾诉，张婷芳说着说着，声音就开始颤抖，眼睛中蕴含着湿润的闪光。
刘长乐耐心倾听，没有露出一丝不耐，更没有出声打断，虽然这跟他想要的信息并不一致。
张婷芳轻咬下唇，双手用力绞在一起，默然片刻，才继续道：“我想过离婚，每次一说，他就跪下来求我，用力扇自己耳光，保证以后不再打我。可喝完酒后，还是打我。
我跑过几次，担心儿子，也没敢跑远。他朋友多，总能找到我。这几年，他沉迷赌博，不愿意出去挣钱，就让我给他钱花。我也没办法，只有给他钱，他才不会打我。
我儿子马上要读初中，钱都被他花光，还欠下一屁股赌债，我没办法才出远门做工。做这行…也是他让我做的，他说我就是个贱货，不如做这个来钱快。”
说到这里，张婷芳的声音开始哽咽，她抬手掩面，肩膀耸动，扬起脸，还是有两行泪水抑制不住地从脸上滑落。
第十六章 不能说的秘密（9月19日新上传）
人类的悲欢虽然各不相同，但不妨碍情感是会产生共鸣，感染到其他人的。
听着张婷芳压抑的啜泣声，卫正义放下手中的竹签，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但又说不出劝慰的话，胸前翻涌的情绪到了嘴边就化为无声的叹息。
待张婷芳尽情宣泄了一阵，止住哭声，肩膀不再抖动时，刘长乐默默地把纸巾盒推到她面前，说道：“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张婷芳抽出几张纸巾，擦擦泪，顺从地捧起柠檬水喝了几口，待情绪平复下来后，才不好意思地道：“对不起，我太久没跟人说话，就扯得有些远。”
刘长乐摇摇头，温声道；“没关系的。那你离开足浴店，回家怎么办？你儿子还好吗？”
张婷芳沉默几秒，才神色复杂地道：“他昨晚喝到假酒，酒精中毒送医院没救过来。我今天上午刚接到通知电话，让回去料理后事。我儿子让我娘家人接走，现在有人照顾，比跟着他要强多了。”
卫正义用竹签挑起一块鸡肉放进嘴中，边嚼边道：“照我说，这就叫天降正义。只有没卵蛋的男人，才会欺负女人。”
“好好吃你的东西，乱说什么话？”刘长乐偏头瞪了卫正义一眼，又对张婷芳歉然地道：“不好意思，我兄弟说话有些冲动，但他没有恶意。”
张婷芳摇摇头，笑道：“没关系，他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停顿一下，说回正题道：“我是去年到足浴店的，薇姐比我晚来两个月。
我刚到店里时，熟客不多，收入也少，平时的清洁费和住宿费还扣得最多。薇姐来后，替我说话，老板娘才没做太过分。后来我才知道，这一行也欺生。
我们店里的客人大多是附近市场打杂的工人，素质都不太高，遇到脾气不好的，说话就很难听，有的还会动手打人。
去年，有个喝醉酒的把我头打破，缝了十几针，还是薇姐送我去的医院。后来，她又带人找到那人住处，让他赔了我一千块钱。平时，她也很照顾我，我这一辈子都念她的好。”
刘长乐皱了皱眉，问道：“你被人欺负，你们老板娘就不管吗？”
张婷芳摇摇头，说道：“店里的客人大多是本地人，有些熟客跟老板娘的关系处得很好。就算打骂我们，也最多是给个一两百红包，当做赔礼。
那次打伤我的人是市场管理处的，老板娘经常请他帮忙，所以就没替我说话。薇姐是本地人嘛，平时就很敢说话，再加上她人漂亮，熟客多，老板娘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刘长乐不想就足浴店的八卦聊得太深，就往回拉扯道：“你早上说秦佳薇是因为家里出事，才去足浴店的对吧？她的失踪会不会跟家里有关系？”
张婷芳思索了几秒，摇头道：“应该跟她家里的事没关系。薇姐的老公因为伤人入狱后，两人就离婚了，她带着儿子过，后来又谈过几个对象，那些男人都不愿意跟她结婚，嫌孩子累赘。
那孩子吧，有自闭症，看病花了很多钱，平时还要吃药。薇姐她爸又中风偏瘫，一家人都很遭罪。她正常工作，赚的钱还不够买药，她人也要强，不愿意卖惨向社会索求捐助，就到我们足浴店开工了。”
刘长乐又问道：“那她有没有什么债务纠纷？或者她从事这一行后，跟什么人产生过感情纠葛？”
张婷芳沉默片刻，脸上露出悔恨的表情，自责道：“薇姐的失踪怪我，是我将她推到火坑里的。”
刘长乐眉头微皱，想起早上张婷芳也说过相似的话，立刻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问题的核心，当即就严肃道：“你已经有怀疑对象了，是不是？”
“我不敢确定，就是有些怀疑。”
张婷芳右手攥住衣服的下摆，低着头，有些扭捏地红着脸道：“我们店里之前来过一个客人，在办事的时候，会提很多…很变态的那种要求。
店里的姐妹都不愿意接他的活，我有段时间缺钱，就陪了他几次。后来，他就提出让我跟他到外面去，还承诺给更多钱，不用给店里抽成。
老板娘是严禁我们接私活的，坏规矩的不光会被扣钱，严重的还会被赶出去。我们平时都住店里嘛，外出机会很少，我就没敢接这个活。
前天，那个男的又给我发消息，说给两千块让我陪他出去。我害怕出去后，他会有更多变态的要求，就不敢去。
我把这事告诉了薇姐，她刚好缺钱给孩子买药，就跟我要了那个男人的电话。她偶尔会回家，就想借这种机会接私活。”
刘长乐脸色一凛，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或者有什么明显特征吗？”
办公桌后的卫正义也放下竹签，一脸严肃地看向张婷芳。
毫无疑问，这个有怪癖的男人嫌疑最大。
张婷芳边说边比划着：“那个男人大概有将近四十岁吧，中等身材，右胳膊上有条烫伤的疤，一直到手腕处。
他不喜欢说话，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小商户老板。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他在做那事时，会那么变态。
前天晚上，我倒是没有见到他。我从二楼往下看，薇姐是被一辆淡金色，有些发灰的旧面包车接走的。”
刘长乐听到这话后，脑中立时闪过一道灵光，下意识地回头与卫正义对视一眼，然后拿起手机，快速搜索到一张在希望桥下看到的面包车的同款图片，递给张婷芳，沉声道：“你看，是不是这样的车？”
张婷芳认真看了一眼图片，就肯定地点头道：“对，就是这种车！我看到那辆很旧，颜色有些发灰，发暗。”
刘长乐收回手机，双眼微眯，意味深长地道：“这种颜色叫土豪金。”
张婷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却也没再多问，而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不知道对你们找人有帮助没？”
刘长乐微微一笑，回道：“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找人的帮助很大，放心吧。”
说着，又扭头冲卫正义道：“老卫，打印两份委托书。”
第十七章 不一样的人生（9月19日修改）
天近黄昏，刘长乐和卫正义围坐在茶几旁，面色严肃地交谈着。
“这个谜题的谜面是寻找走丢的小白。”
刘长乐说着，用黑笔在面前的A4纸上写下小白的名字，又用红笔在小白左下方写下马志军的名字，用箭头相连。
一顿笔，又继续道：“第一个案子的死者马志军疑似死于流浪狗的撕咬，根据我们得自村中超市的监控视频，小白有重大嫌疑。”
卫正义拿起一支黑笔，划掉马志军的名字，说道：“我们是侦探，做事有依据，符合逻辑就行，没必要事事摆证据。可以大胆假设，就是小白咬死了马志军。”
“我明白，不过推断还是越严谨越好。”刘长乐又在A4纸最上方写下“动机”两字，继续道：“小白袭击马志军的监控画面太短，我们无法断定之前发生过什么。
狗攻击人一般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受到威胁，才会攻击人。第二种是得了狂犬病，所以才会攻击人。视频中的小白更像是在狩猎，有目的地将猎物驱赶到狗群中，从而完成猎杀。”
卫正义认同地点点头，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小白是听从某人的指令，去攻击特定目标？我很久前看过一个新闻，两只斗牛犬在主人训练下，会在房顶上往按门铃的人头上丢转头，跟这倒有几分类似。”
刘长乐用笔在“动机”两字上“啪啪”敲了几下，说道：“无论是谁想杀马志军，都有理由。除了激情杀人外，还有债务纠纷，情感纠纷，寻仇，或者…替天行道。”
卫正义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将这几种杀人动机一一列举出来，停下笔，说道：“既然有人可以通过流浪狗来杀人，就一定有很缜密的规划，可以先将激情杀人排除。”
提笔划掉“激情杀人”，又继续道：“债务纠纷的话，我们知道的信息实在太少，不好推断。”
刘长乐微微一笑，自嘲道：“说到债务纠纷的话，我应该是第一嫌疑人。马志军上个月刚坑了我二十多万，还有几万未付，我绝对有理由杀了他。警方应该也在调查我。”
…
洛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会议室。
陈浩阳侧坐在会议桌旁，面色严肃地看着前方投影幕布上的画面：一个身穿黑色连帽衫，戴着口罩的男人身后跟着一只白狗，快步走过路口。
男人低着头，画面经过处理后，也看不清样貌，只是那身影却莫名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马志军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他是被流浪狗撕咬后，失血过多而亡，他身上没有发现人为伤，基本可以排除他杀的嫌疑。我们在现场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表面上来说，只能认定为意外。”
魏明坐在陈浩阳对面，拿着一叠资料，边看边道：“第二个死者名叫郭涛，是个黑车司机，曾因打架斗殴被处罚过。法医的尸检报告要明天才能出来，目前初步判定，仍是死于流浪狗的袭击。不过…”
说到这里，魏明的语气微微有些兴奋：“这次我们发现，死者车里的行车记录仪消失不见，有可能是被人拿走。
此外，我们还在车中发现几根白色的狗毛。从附近钓鱼人的手机中，也找到一张白狗出现在希望桥下的照片。遗憾的是，那张照片没有拍到这个戴着口罩的人。”
“他在挑衅，监控画面上的身影是他故意留下的。第二起案件，行凶现场就在车来车往的大桥下，附近还有人在钓鱼，这种手段既大胆，又凶险，足以彰显他的自信和病态的自我满足感。”
陈浩阳屈指轻轻敲击几下桌面，看向魏明，声音沉稳有力地道：“很明显，这两起案子只是将狗当作凶器，来混淆我们的视线，对真凶来说，更像是一场游戏。
心思这么缜密，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的人，绝不会浪费精力去做对毫他无意义的事情。两个死者间，一定有什么关联。你们社会走访的结果怎样？”
魏明佩服地看眼陈浩阳，回道：“我们走访后发现，马志军和郭涛平时就厮混在一起，两人的风评都不好。目前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弄清楚，幕后真凶杀他俩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这两起案件的报警人都是卫正义和刘长乐。并且，刘长乐还跟马志军有旧怨，我们从郭涛的手机中也看到，两人准备找人教训刘长乐的聊天记录。”
陈浩阳略一思索，问道：“你怀疑刘长乐有杀人动机？”
魏明点头道：“目前为止，刘长乐的嫌疑最大。我们查到，刘长乐和卫正义在服装批发市场后的城中村开了间私人侦探社。再加上他俩屡次出现在命案现场，我有理由怀疑，他俩知道一些我们还没掌握的线索。”
“先找到那条白狗吧，谁和那条白狗在一起，谁就有可能是这两起命案的真凶。”陈浩阳做了决定后，又看回投影幕布，皱眉道：“我总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倩规矩坐在魏明身旁，蹙眉看着投影幕布，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人影，脱口而出道：“刘长乐！这人的身影和报警的那个刘长乐很像。”
魏明反复分辨了一会儿后，也点点头，说道：“还是王倩的记忆力好，仔细一看，确实和刘长乐很像。”
陈浩阳摇摇头，泼冷水道：“单靠这个藏头露尾的监控画面，什么也说明不了。想侦破这件案子，还得靠强有力的证据才行。
我试探过刘长乐一次，他这人心理素质很强，不会被我们三言两语就套出心中的想法。不管他是不是真凶，想从他那里打开缺口，都很难。”
王倩眼睛一亮，不等魏明开口，就抢先说道：“只要白狗没有找到，就可能会有第三起案件出现。我可以去在侦探社附近盯梢他们两人，不管他们隐瞒了什么，我都会查个水落石出。”
魏明审视地看了王倩一眼，说道：“盯梢很苦的，你行吗？”
王倩一挺胸膛，语声铿锵地道：“我可以的！陈队，我只想帮忙，给个机会，让我去吧。”
陈浩阳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你去可以，但一定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发现，也要及时向局里汇报，不能擅自行事，一切要以安全为前提。”
王倩喜出望外，“啪”一声，站起身，冲王队敬了个礼，道：“明白！”
第十八章 这种颜色叫土豪金
刘长乐提笔划掉“债务纠纷”，说道：“马志军不像是有钱到可以巨额放贷的人，不太可能有人为了赖账而杀他。如果是别人借钱给他，就更不可能杀人。至于情感纠葛，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不过…”
说着，抬头看向卫正义，又提出一个方向：“超市老板说马志军拐卖过女人，你说，他的死有没有可能是复仇？”
卫正义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鄙夷地道：“我倒不关心他死得多惨，这不关我们事。只是说到女人的话，那个接走秦佳薇的面包车有没有可能就是希望桥下那辆？”
“你都说要大胆假设，我们当然要发散思维。”
刘长乐又用红笔在小白的左下方写上“土豪金”三个字，又用线连起来，由此形成一个小小的金字塔思维导图。
凝视片刻，笔一顿，说道：“第二个凶杀现场也出现过小白的身影。就当小白是连环杀人狗，那么，两个死者之间应该有着一定的关联或者相同的特性，而这就是他们被杀的真正原因。”
卫正义回想着面包车中的男尸，强压着恶心，说道：“面包车里的死人胳膊上有纹身，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成分就很明显。马志军是个流氓，面包车里那人保不齐也不干净，说不定还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刘长乐笑笑，又在三角状的思维导图下写上“女人”两个字，说道：“第二个死者的信息太少，不足以深度分析。现在只能假定，就是他接走的秦佳薇。
那么，两个死者就有了第一个共同点，就是涉嫌拐卖或非法拘禁女人。
寻找小白这个委托是谜面的话，或许调查一些女人的失踪才是唐姑娘真正的委托，也才符合十万块佣金的期望值。”
卫正义眼睛一亮，跃跃欲试地道：“五千块变成十万块，可直接是电摩变轿车啊。说得我现在全身都是干劲，只想赶紧出门搞钱！”
下午跟张婷芳谈过后，两人没急着做什么，而是踏实补了个觉，睡醒吃完饭后，才正儿八经开会研究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刘长乐微叹口气，说道：“一切都是我的猜想，没找到小白，就不能揭开谜底。现在小白应该和真凶在一起，真凶又是什么目的，什么来历，我们一无所知。”
卫正义眼睛微眯，圆脸上难得露出凝重的表情，他压低声音道：“老刘，你说凶手会不会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唐美人？她的目的是复仇，故意发布委托就是跟自己内心善良柔弱的一面拉扯，较劲。
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咱要抓不住她，她就会继续杀人。可等咱们揭穿她身份时，就是她…”
刘长乐面无表情地卷起A4纸，往卫正义头上敲了下，说道：“胡说八道，金主也是你能胡乱编排的吗？”
卫正义“嘿嘿”一笑，说道：“你竟然为了女人打兄弟，是不是我说到你心里了？你眼馋人家的美？”
刘长乐没有回话，默默将桌上散放的几张A4纸收好，一扬脸，说道：“去开车吧，准备干活了。”
卫正义一愣，问道：“咱们要去哪里？”
刘长乐将A4纸叠在手中，在茶几上一磕，收拢整齐后，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不可能在九百多万人口的洛城中找到小白和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样的人。
如果第二个死者就是接走秦佳薇的人，那么他的同伙，那个胳膊上有烧伤疤痕的男人就是下一个目标。我们找到他，就等同于找到了小白。”
…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龙门大道上的路灯亮起一条长龙，举目远眺，整个城市已沐浴在一片璀璨灯海之间。
刘长乐和卫正义坐在车中，沿着龙门大道，再次往广化寺行去。
十几分钟后，汽车就停到了广化寺的山门前。两人下车，轻车熟路地走到待拆区丁字路口的生活超市。
推开店门，卫正义热络地对坐在收银台后的秃头老板笑道：“来一盒十渠。”
刘长乐跟着走进超市，礼貌地冲超市老板笑道：“又见面了。”
超市老板弯腰从烟柜中取出烟，递给卫正义，问道：“你俩没发视频吗？我刷了两天，也没看到我家的监控画面。”
卫正义接过烟，浓眉一扬，怨声道：“说起来我就生气，视频刚上传，账号就被封。客服说我们传播不实信息，申诉后，说要等段时间才能解封。”
“怎么会被封呢？”超市老板脸现讶然之色，摇摇头，语气肯定地道：“我给你们的监控视频是真的，有问题也不怨我。总之，什么都好说，就是钱不能退。”
卫正义撕开烟盒，往嘴里叼上一根烟，低头用火机点燃，两眼扫过被熏黑的天花板，说道：“你家生意红火到烧起来了？”
超市老板脸一黑，骂道：“都怪黑心厂家卖的插线板质量不好，把电脑机箱给我烧了。”
说着，又捂捂胸口，一脸晦气地道：“硬盘全烧光，存了好多年的账都没了，差点把我急出心脏病，想想都难受。”
卫正义吐口烟，探头看了眼老板椅子旁闪着五彩炫光的新机箱，惋惜地叹口气，说道：“我们失去的只是吃饭的账号，你失去的可是一台珍贵的旧电脑啊。
虽然我们视频号上的收益还没提出来就被封了，但你只能被迫玩没有感情的新电脑，说起来，还是你更亏一点。是吧？”
超市老板脸上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但还是坚持道：“退钱是不可能退钱的，不行你们带走一箱泡面，先对付几天。账号被封，只是个意外，不能怪到监控视频上。”
卫正义还想开口逗弄，刘长乐拍拍他的肩膀，走到收银台前，对超市老板说道：“放心，我们没想让你退钱。这次来，是想向你打听个人。”
听到不用退钱，超市老板顿时松了口气，展颜笑道：“不用退钱就好。倒不是我小气，我做小本生意的，就要守这个规矩。你到银行，还离柜概不负责呢。”
卫正义鼻孔里喷出两股烟雾，说道：“得亏没让你进银行工作，要不谁还敢头铁往里存钱？”
超市老板脸色一僵，就当没听见。
第十九章 两场意义不同的作战会议
刘长乐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听说希望桥下死人的事情没？一辆土豪金的面包车，车上有个死人，听人说死得很惨。”
“你们消息挺灵啊。”
一扯闲话，超市老板立马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道：“我下午就听说了，死的是隔壁村的郭涛，在建材市场跑黑车的，平时也常和马志军厮混在一起，名声不好。他俩一死，他们那伙人估计也要老实一段时间。”
说着，又多问了一句：“你打听这事干嘛？”
卫正义接话道：“我们准备再重新整个新号，讲一些城市怪谈这类的东西。半原创，审核应该好过些。”
“这想法不错，现在的人生活压力大，就喜欢看一些稀奇内容解压。”超市老板捧起泡着枸杞的保温杯，不慌不忙喝了几口水后，又问道：“你们都想知道些什么？”
刘长乐思索片刻，开口道：“马志军刚死一天，这个郭涛就也死了，就像是连环杀人案。刚才听你说，这两人还是狐朋狗友，就很容易引人遐想。像有人复仇，或是杀人灭口一样，故事性很足。”
超市老板放下保温杯，说道：“你们自媒体不就是想要噱头嘛，两起案子就算没有关系，从你们嘴里说出来，也得有关系。”
卫正义往放在收银台上的烟盒包装膜上一掸烟灰，点头道：“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家这么熟了，这次就不用再给钱了吧？”
超市老板瞪了卫正义一眼，说道：“你要是想给钱，也没人拦你。”
顿了顿，又继续道：“郭涛平时在建材市场拉货，也经常帮人转运偷盗来的脏物。这几年，拆迁和基建工程多，他们这群人就到处明争暗偷，干些捞偏门的营生。
额，不过…跟马志军比起来，郭涛还没那么坏，他被杀，挺让人意外的。”
一听这话，卫正义就有些泄气：“说了等于没说。”
超市老板回道：“我要什么都知道，还用得着在村里开超市？”
刘长乐扯了卫正义一下，冲超市老板道：“我们就想问些能拿来当故事素材的传闻啥的，这样也好去推测郭涛被杀的原因。单是小偷小摸，也没什么采用价值。”
超市老板沉默几秒，有些犹豫地道：“我之前倒是听过一件事，也做不得准。”
刘长乐不以为意地道：“没事，你说。”
超市老板问道：“前年冬天，希望桥下淹死个女人，这事你们听说过没？”
刘长乐摇摇头。
卫正义则点头道：“我听人说过。那女人是外地来的，据说是来见网友，被灌醉侵犯后，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
冬天水浅，实际上是摔死的，河里泡了一夜，法医也没能检测到嫌疑人的生物样本，又是自杀，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超市老板意外地看了卫正义一眼，说道：“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我要不知道那女人是来见马志军的话，就要怀疑是你做的孽了。”
刘长乐眼睛一亮，问道：“那女人见的网友是马志军？你能确定吗？”
超市老板脸一沉，有些不满地道：“我不能确定，我要是有证据，早交给警察了。我告诉你们的，都是村里听来的闲话，几分真，几分假我都不敢确定。都是你们问，我才会说出来。”
刘长乐赶紧赔不是道：“不好意思，是我心急想获得准确消息。”
“自媒体就自媒体，别真把自己当成媒体记者，人家是采访的，你们是编写的，哪能一样？”
超市老板发泄完不满，语气才缓和下来，继续道：“我之前跟你说马志军有拐卖女人的嫌疑，就是因为他这些年明明没有正经工作，还经常租豪车，拍短视频放到网上装土豪，哄骗女网友跟他见面。
前年冬天，那个女人就是被他骗来的。灌醉后，就被郭涛的车拉到了希望桥下。既然有人传是他俩造的孽，就应该有些说道。农村这里流言，大多都是有些根据的。”
卫正义接过话，分析道：“我以前在局…我以前在网上看过一些案例，男性加害者为了达到控制和勒索女受害人的目的，就会拍下一些不堪入目的视频作为要挟的手段。”
结合村里传的小道消息，应该就是马志军和郭涛在胁迫受害人时，导致她精神失控从桥上跳了下去。”
听到这里，刘长乐基本断定马志军和郭涛的死应该和这件事有着一定联系。而那个胳膊上有烧伤疤痕的人，在绑架了秦佳薇后，极有可能成为真凶的下一个必杀目标。
所以说，以马志军为首的，应该存在一个至少是侮辱，甚至拐卖女性的团伙。这个团伙做事小心，一般只盯着外地女人或风尘女子，大大降低了案发风险。
心中已经明确答案后，刘长乐又多问了一句：“那你知不知道一个胳膊上有烧伤疤痕的人，中等身材，有些沉默寡言。”
超市老板摇摇头，回道：“我没有印象。”
听到这话后，刘长乐也没感到失望，正色道：“谢谢你告诉我们的事情。”
超市老板长叹口气，有些颓丧地道：“我有家有口，守着个小店，既没有证据，也不敢去惹麻烦。你们把这些闲话当成故事说出去，有可能引起知情人的讨论，就会发掘出一些东西来。”
刘长乐认真道：“我明白，我也希望能挖掘出真相，让罪人伏法，为好人伸冤。”
说完，要用手机扫码付账，却被超市老板伸手拦住，说道：“一包烟而已，我请了。”
卫正义“嘿嘿”一笑，说道：“你是舍不得刚才说的那一箱泡面吧？”
超市老板被说中心思，也不恼，只是摆手道：“问完赶紧走。”
卫正义抽完最后一口烟，指指超市老板身后的酒架，说道：“你也是个人才，私房钱敢藏到酒瓶子后面。一进门，就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卷。你老婆眼不瞎，就一定能看到。”
超市老板嘴角一抽，扭头看向酒架，果然一卷钞票被装满白酒的瓶子放大后，极为显眼。他一拍脑门，懊悔地喃喃自语道：“还真这么明显啊。唉，我怎么会想到把钱放到这里？”
刘长乐道了谢，就和嬉皮笑脸的卫正义走出超市。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刘长乐说道：“明天去建材市场看看吧，那个胳膊上有疤的男人既然不是马志军的同伙，就应该是郭涛在建材市场认识的人。”
卫正义点点头，刚要说话，裤兜中的手机忽然狂震不止，他掏出手机，只见一个名为“通缉令”的软件弹了条新提醒。
顺手点开后，赫然是一副模糊的白狗的照片，下方用文字标注着“白色家养田园犬，体型中等，在广化寺至希望桥一带出现过，疑似患有狂犬病，有攻击伤人的前例。凡向警方提供有效线索着，奖励五千元整。”
“老刘。”卫正义语气怪异地将手机递到刘长乐面前，说道：“小白被通缉了，还是五千块的悬赏，两方竞价，你得通知唐美人加钱。”
刘长乐看了眼手机屏幕，脸色也渐渐凝重。
通缉令一发，小白就不再是一只平凡的狗。
第二十章 新的调查方向
晚上去建材市场不合时宜，刘长乐就让卫正义先将他送回家去，约好第二天上午再去建材市场打听那个疑似拐走秦佳薇的变态男。
刘长乐租住的地方距离侦探社不过三四公里远，是一栋建于上世纪末的老楼。
这栋楼虽然破旧点，也没有电梯，但胜在房租便宜，住在七楼，每天爬楼梯还可以免费锻炼身体，怎么想都划算。
健步爬完楼梯，呼吸略急地推开家门，打开灯，映入眼帘的是个逼仄狭隘的小客厅。老式敦厚的布艺沙发，米色的地板，红木色的茶几在暖色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馨。
客厅里侧是个不大的阳台，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卫生间和卧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个人住，舒适自在。
刘长乐换好拖鞋，洗了个澡，躺到熟悉的床上，用手机浏览了一会儿热点新闻，就觉得眼皮发沉，浑浑噩噩地进入了梦乡…
夜色沉沉，大风呼啸，怒浪滔滔。
大船起伏不定地漂在望不到边际的江面上，桅杆上悬挂的一串橘红色灯笼，在江风中不停摇晃着。
船舱外，固定在舱板上的铁箍中插着一支支明晃晃的火把，将前甲板照得如同白昼。
十多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刀客目光狠厉地围着刘长乐。
刀已出鞘，银色的刀身在火光下闪烁着森冷的锋芒。
舱门前，一个身穿绸衫，富商打扮的短须男人讥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死。”
江风拂起刘长乐桀骜的长发，湿冷的空气中传来松脂燃烧的香味。
这梦是如此真实。
刘长乐抬起头，黑沉沉的天空中，星光寂寥，月如弯刀。
探手至腰间，触摸到冰冷的剑柄。
这夜，月黑风高。
富商见刘长乐不回话，胖脸上的讥笑迅速转变成杀机，戟指暴喝道：“给我杀了他！”
刀客们领命，伴随着“杀”声呼喝，欺身向前，十多把长刀耀起一片银光，直向刘长乐绞杀而去。
刘长乐右手握紧剑柄，身体后仰，眼见一片刀影贴脸划过之际，长剑方才出鞘，快若惊鸿般横劈向刀客们前倾的胸膛。
血花飞溅，一缕血水“哗啦”甩溅在飘扬的灯笼上，就像点点红梅，给灯笼染上一抹喜庆的味道。
惨叫声骤然响起，胸口中剑的刀客们无不骇然后退，与身后急哄哄上前的同伴撞作一团。
剑光再起，毫不留情地劈斩在哭爹喊娘的刀客身上，片刻间，甲板上已躺倒一片。
血水流淌开来，就像下了场血雨，看起来触目惊心。
富商两股战战，惊骇欲绝地靠在舱板上。他未曾想过，重金请来的水匪竟是一群乌合之众。
刘长乐甩甩长剑上的血水，再次抬头望天，乌云被风吹散，竟露出一片在文明的天空中很难看到的璀璨星光。
他不由地看痴了。
飞扬的长发像条桀骜的黑龙，狂放不羁。
一滴血水自垂落的剑尖上滑落，被江风吹散。
沉甸甸的剑柄，握在手中让人如此安心。
这是梦吗？
为何会真实的像是一段…记忆？
刘长乐有些茫然地回身，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腥甜的血腥味让他感到不适。
“咻！”
一抹匹练似的刀光忽然从尸堆中耀起，直冲刘长乐下腹切削而去。
长刀握在一个刀客手中，刀客躲在同伴尸体下面。那粗犷的脸上染满血水，像是幽冥中的厉鬼，他鼻翼微张，喘着粗气，猩红的双眼中满是嗜血的杀意。
刘长乐下意识地将手中长剑往下一挡，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在刀锋上。
“铿！”
刀剑相接处迸溅出一串密集的火花。
虎口巨震，长刀差点脱手而出。刀客大骇，想要抽刀后撤，长剑已然贴着刀背顺势滑下，斜斜地切在他的胸膛。
刘长乐扬起长剑，面无表情地越过刀客，向富商走去。
刀客握刀的手一松，捂着鲜血狂涌的胸口，一头栽在同伴的尸体上。
“大侠…”富商哭喊着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哀求道：“你若饶过我，我定当…”
“噗嗤”一剑穿过富商的胸膛，再用力一搅，鲜血狂涌而出，浸红了上好的绸缎。
富商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的长剑，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身体一软，靠着舱壁缓缓滑倒在地。
刘长乐漠然地跨过富商的尸体，推开舱门，穿过舱室，走到尽头，用剑劈开地上木挡板上拴着的铁链，支起挡板，向底舱望去。
偌大的底舱中，挤满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
一双双惊惧交加的眼睛，宛若受惊的小兽，凄惶无助地看着他。
刘长乐俯下身，目光温和地道：“你们自由了。”
底舱下立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啜泣声。
…
黑暗中，刘长乐猛然睁开双眼。
夜风自敞开的窗户涌入，掀起窗帘。
刘长乐起身，坐在床沿，沉默许久，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起身走进狭小的卫生间，打开灯，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中那张年轻的脸。
“我回来了。”
他说着，伸手摸向镜中的脸，茫然地喃喃道：“可我…又是谁呢？”
静室中，无人回答。
…
窗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
刘长乐睁开眼，怔怔地看着透过窗帘的天光将室内照亮。他长出口气，在床上伸腰蹬腿，活动下有些酸疼的身体，才感觉好受一些。
仍安稳地躺在自己床上，枕头边放着手机，而不是取人性命的长剑。不会不受控制地去搏杀那些坏人，更不用承担杀完人后心中沉重的负罪感。
他既庆幸梦终究是梦，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因为内心深处仍在贪恋那种刀口舔血，快意恩仇的侠客情怀。
睡醒后，困意也烟消云散，他干脆起床洗漱，下楼往侦探社走去。
难得在清晨的街头走一走，感受着城市的蓬勃生机，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活跃起来。
不到半个小时，就走回侦探社，将卫正义叫醒，两人吃过早饭，就按原定计划前往建材市场。两人的车刚开出几十米远，停在主街旁的一辆欧拉电车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欧拉车内，王倩握着方向盘，眼神兴奋地盯着前面那辆灰扑扑的大众，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
她戴着鸭舌帽，茶色太阳镜和有些宽大的口罩，就像独自出街的女明星一样，将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再加上身穿便衣，她相信刘长乐和卫正义无论如何也认不出自己。
第二十一章 被通缉的小白
到建材市场后，太阳已经升高。市场门口的路边，也是停着一排拉货的面包车，相熟的司机们三三两两站在路边树荫下闲聊，等活。
这些车就和郭涛的面包车一样，都是没有没有营运资格的黑车。
因为货车司机的驾照难考，货运从业资格证和营运执照的办理成本太高，所以这些司机就将面包车的后排座位拆掉，用来拉货。
老百姓关心的是便捷的服务和相对实惠的价格，至于这些车合不合规，从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久而久之，也就养起一个灰色的货运市场。
刘长乐和卫正义把车停好，刚走到市场门口，就有一个体格瘦削，眼神机灵的司机热情地招呼道：“老板，要买建材不？我对这一片熟，你们想买什么，我都能帮你们找到好店。用我车拉货，还有优惠。”
两人停下脚步，瘦削司机就快步迎上来，指着不远处一辆银色的面包车，笑道：“我车是新车，禁得起压，瓷砖，地板，热水器都不在话下。
我着急回本，车费都好说。我还知道几家店，从他们家买东西，运费还是他们出，不用你们花钱。”
其他慢了半拍的司机见已经有同行在讲价，也不好过来抢生意，只得悻悻地退回树荫下。有两个不死心的，抱着万一价钱谈崩的想法，站在不远处，竖起耳朵，随时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卫正义掏出烟盒，弹出两根烟，给瘦削司机递过去一根，问道：“抽烟吗？”
说话的同时，也将另一支烟塞进嘴中。
“谢了。”
瘦削司机接过烟，叼在嘴中，摸出打火机，先给卫正义点燃后，才退后一步，给自己嘴中的香烟点燃。
两人抽一口烟，喷出一道烟雾后，相视一笑，瞬间就拉近了距离。
刘长乐不抽烟，就安静站在一旁看卫正义同人搭话。
卫正义狠抽一口烟，抬眼扫了一圈市场门口的黑车司机们，有些郁闷地问道：“老哥，你认识一个叫郭涛的司机不？他平时也在这里拉活。”
瘦削司机掸下烟灰，回道：“认识啊。你们跟他熟吗？”
刘长乐叹道：“不熟，前几天刚被他坑了一回，快愁死了都。”
瘦削司机吐口烟，说道：“郭涛赚点钱，就去玩牌，已经好几天没来拉活了。他怎么坑你们的？”
卫正义烦躁地吐了口烟，脸现怒容，怨声道：“郭涛收了我五百块运费，我看着他装车的，结果等了几天，建材也没给我拉过去。家里装修，工人等着开工呢，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钱，你说我能不急吗？”
“呵呵。”瘦削司机笑一声，回道：“你找谁不好，非要找郭涛？他这人路子不正，就不是个安分人。依我看，你这钱是难要回来了。”
卫正义闷闷地抽口烟，说道：“也是别人给我的名片，我哪能想到，找个司机也能被坑？运费倒是小事，我装修材料也亏进去了。我倒是想报警，可报警也得先把这小子找到呀。”
“你也别急。”瘦削司机劝道：“不行，你再买批材料顾着装修。要不，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这边帮你留意下，等见到郭涛过来，就给你打电话。话先说好，你可不能把我给卖了。”
“那我哪能！？”卫正义摇摇头，又忽然将半截烟往地上一扔，扭头看向刘长乐，暗中使了个眼色，说道：“上次还有一个人跟郭涛一起的，你还记得不？”
“你说的是买材料那天，跟郭涛说话的人吧？”刘长乐微微皱眉，装着回忆的样子道：“长得不高，中等身材，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右胳膊上有道烫伤的疤，一直延伸到手腕处。”
“对对对！”卫正义抬脚将地上的烟头踩灭，满脸希冀地看着瘦削司机道：“老哥，你认识这人吗？他应该也在这处市场，我找到他，应该就能找到郭涛。”
“你说的是老李吧？但他不戴眼镜啊。”
瘦削司机抽口烟，说道：“他那人有些内向，不太喜欢说话，见到熟人也是避着走，不轻易跟人打交道。我还不知道他会跟郭涛那种人有什么往来。”
戴眼镜应该是种伪装，也越发说明可疑。刘长乐眼睛一亮，卫正义的表情也有些激动，这看在瘦削司机眼中，倒觉得两人是因为找到线索而兴奋。
卫正义轻呼口气，带着点讨好意味地问道：“老哥，你说那老李叫啥？是做什么的？”
“我觉得这事应该跟老李没关系。”瘦削司机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后，才不急不慢地道：“老李叫李昊，是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他家在这附近，也经常来市场巡查。呵呵，我们都认识他，他可不一定认识我们。”
说完，又皱眉回想片刻，一拍大腿道：“啊，我想起来了。大概是前年吧，老李在这里买过一批建材，说要翻新老房子，好像就是郭涛给他拉的货。”
信息又对上了！
刘长乐心中一松，又问道：“那你知道李昊住哪个小区吗？我们直接上人单位找，也不合适，这种事情还是私下里谈比较好。再说，我也不信他会和郭涛合伙坑我们那两三千块钱。”
瘦削司机摇摇头，回道：“李昊住哪里，我可不知道。你们真着急，去他单位问问不就行了？他肯定不可能为了包庇郭涛，把这事给拦下来。真问不到，再报警也不迟。”
一根烟抽完，眼看着又有人走过来，瘦削司机的眼神就开始乱瞟，明显不想跟两人继续聊下去。
毕竟是萍水相逢，再多纠缠就惹人厌了，刘长乐冲卫正义使使眼色，就开口谢道：“多谢老哥，那我们就不多打搅了。”
卫正义也陪着笑脸道：“等我找到郭涛再来向你道谢，以后有什么活，我都找你。对了，你有名片吗？”
“我没印那玩意儿，我平时都在这一片，你真要用车，过来找我就行。要没正经事，也不用刻意再往这里跑。”
瘦削司机快速说完，摆摆手，就快步向一个目标客户迎去，人还未至，先开口道：“老板，要用车吗？”
来建材市场的目的已经顺利达到，刘长乐和卫正义也转身回到车里，打开导航，往洛城另一头的市场监督管理局行去。
第二十二章 一场怪异的梦境（9月19日修改）
伊河，希望桥下游的农家乐。
爬满丝瓜藤的凉棚下，身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躺在一张藤椅上，惬意地吹着河风。小白趴伏在藤椅旁，慵懒地闭着眼假寐。
藤椅旁的圆桌上放着一壶冰镇酸梅汤，还有一个装满瓜果葡萄的精致果盘。
这家农家乐距离伊河不过两三百米的距离，躺在凉棚下，能远远看到希望桥和下方波光粼粼的水面。
昨天中午，警察勘察案发现场时，男人刚洗过澡，正裹着浴巾，神清气爽地躺在这里吃着瓜，看着希望桥下忙碌的人群。
这场面让他感到轻松愉悦，就像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刚刚完工的作品。有些挑剔，又忍不住得意。
正在回想昨天的事情时，趴在地上的小白忽然睁开眼，直起身，扭头发出两声惊觉的低吠。
“小白，别激动。”男人起身，摸摸小白的头，安抚道：“我们有贵客到了。”
说完，抬起头，神情激动地看向来人。
唐美人穿着一身桃红色的汉服长裙，水华的缎面上用金丝银线绣着朵朵盛开的牡丹。头上插着支栩栩如生的纯金凤簪，行走间，凤凰的翅膀也一上一下地挥动着，仿似随时都会飞走一般。凤眼中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折射下熠熠生辉，一看既知，绝非凡品。
与那天在侦探社表现出的娇憨可爱不同，此时的唐美人竟给人一种端庄大气的威仪感。
男人慌忙起身，一丝不苟地弯腰行礼。
唐美人踩着庭院中的鹅卵石小径，仪态万方地走到凉棚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她面前表现的异常卑微的男人。
她没说话，男人就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不敢稍动分毫。
站了良久，当男人脸色涨红，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时，唐美人才开口问道：“你就是林勉？”
男人垂着头，恭敬回道：“是，我就是林勉。”
唐美人打量他片刻，才面无表情地道：“起来吧。”
林勉直起腰，胸膛起伏，鼻翼微张，却不敢大口喘息，极力用平稳的声调道：“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否则，我一定会换个城市清洗，绝不敢影响到您的心情。”
见唐美人迈步走向圆桌，急忙抢先一步，拉过一张藤椅。
唐美人坐到藤椅上，将挎在身上的布包放到圆桌上，淡然地道：“坐吧。”
“谢大人赐座。”
林勉恭声道谢，先殷切地为唐美人倒了杯酸梅汤，又转身将刚才躺过的藤椅靠背调正，规规矩矩坐上去，恭谨地说道：“本应我去拜访大人您，但我不敢打探您的消息…”
略停顿两秒，又坦然地道：“就算我知道您在哪，也不敢贸然打搅。”
林勉的措辞很小心，说话时目不斜视，语气也很真诚。他眉眼很正，气质沉稳，配合着这种语气，就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唐美人拿起一块无籽西瓜，秀气地小口吃着。
吃完西瓜，从布包中取出一条绣花丝帕，优雅地抿抿嘴，再将手指擦干净后，才语气嘲弄地道：“就杀了两个歪瓜裂枣，也敢说是清洗？”
眼神往下一瞥小白，又道：“连教狗杀人这招也是毫无新意。”
“确实很没新意。”林勉怜惜地看着小白，自嘲道：“如果没有小白帮我，我根本下不去手。我太高估我的心理素质了，亲手杀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唐美人毫不留情地道：“就凭你那鸡肋的催眠能力，也是十足的废柴。你没被人反杀，我都感到意外。”
林勉没有反驳，而是泰然自若地点头道：“跟大人您比起来，我不过是萤火之与日月，就连对付一些普通人，也要躲在暗处，等到合适的时机才敢出手。要没这份小心，我早阴沟里翻船了。”
唐美人语气缓和了些，说道：“你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接着，话锋一变，问道：“为什么选择洛城？”
林勉眺望着远处波光涟漪的水面，脸上露出几分深情和眷恋，低声道：“这里是我老家，我怎么能允许他们玷污这个美丽的地方。他们左手伸过来，我就砍左手，右手伸过来，我就砍右手。谁想越界，都得付出代价。”
唐美人似笑非笑地道：“还因为是我在洛城吧？敢以我的名义招摇，就不怕我杀了你？”
林勉自信地笑笑，如实回道：“您既然来了，就说明我赌对了。”
唐美人沉默片刻，幽幽地道：“你很聪明，但聪明人一般都死得早，有时候蠢一些，反而能活更久，你明白吗？”
林勉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垂下头，恭声道：“我明白了。”
“我很讨厌有人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你还活着，是因为你还有些价值。”唐美人双眼失神地望着远方，说道：“我跟他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你能插手的。你投靠我，不过是想让我帮你讨债。但你可知道，我们想讨债，却远比登天还难。”
林勉虚握双拳，身体前倾，不甘地道：“为什么？”
唐美人展颜一笑，清丽的容颜犹如百花齐放，明艳不可方物。笑容很快消逝，复又罩上一丝淡淡的忧愁：“等你明白你对抗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时，就会懂得我此时的心情。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做足十死无生的心理准备。”
林勉稍一犹豫，但还是辩解道：“只要曝光他们的罪行，把他们由暗转明，还不能利用大势清除他们吗？”
唐美人摇摇头，说道：“你还真是天真的可怕，若非我屏蔽了你的位置信息，你早就无声无息地被除掉了。”
说着，从布包中拿出手机，展开屏幕，打开一个软件，举到林勉面前道：“你自己看。”
林勉凑近去看，只见黑色的背景下，是一幅精度极高的地图。在标记着这家农家乐的地点，正闪烁着一个深红色的光点，光点上空醒目地标注着“林勉（叛逃）”的字样。
地图下方，还有一条备注信息：当前执行抹除任务者，无。
林勉如坠冰窟，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眼神惊惧，如芒在背，再也不复刚才的自信。
唐美人收回手机，说道：“你能从东京活着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但你还敢在洛城搞什么连环杀人案的小把戏，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你以为死几个毫无意义的边缘角色，就能把死水搅起波澜，好趁乱摸鱼？”
林勉只觉喉咙发干，他提起桌上那壶酸梅汤，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后，才有气无力地道：“我只是想借警察的手除去他们在洛城的这条线。”
唐美人回道：“想法没错，但照你这么做，最后把自己赔进去，也无法伤及这条线分毫。他们只要派个人过来接管，就能保持原样不变。既然都玩了，何不玩得更大些？直接把这条线的根给铲掉。”
林勉苦笑一下，说道：“我哪有您那样的气魄和手腕？”
他手腕一翻，自袖口中滑出一个鱼龙造型的古朴银锁。在阳光下，闪烁着银亮的光芒。
鱼身饱满，尾巴向前甩去，与后仰的龙角相连，形成一个精巧的锁扣。向外凸起的鳞片和鱼腹被摩挲的异常光滑，能看到细微的摩擦痕迹。阴刻下去的暗部，因为氧化而呈现出灰黑的色泽，有种厚重的岁月气息。
林勉看向银锁的目光异常温柔，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笑意：“我不能死。”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自他眼角无声滑落，他仰着脸，笑容灿烂地重复道：“我还不能死，至少在完成目标前，还不能死。在那之后，就算被打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也愿意。”
有时候活着比死还要可怕。活着就会在彻骨的思念和悔恨中饱受煎熬。
一阵河风吹过，丝瓜碧绿的叶子上下翻飞，哗哗作响。
远处的河面荡起层层涟漪，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耀起细碎的明镜似的银光。几只野鸭子游着游着，忽然潜入水中。几艘卡通造型的塑料游船上，有家长抱着小孩在幸福地说笑着。
这世间很热闹，也很美好，但唐美人却没从林勉的笑容中读出哪怕一丝眷恋，她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心生死志，于是就微叹口气，低下头，看着小白，说道：“你以为十三年前的事情没人能查出来？只要有人找到小白的来历，就能查出你的身份。
这起愚蠢透顶的连环杀人案，已经把你摆到警方的对立面。到时他们就会发现，一个本该死了十多年的人还好好地活着。”
林勉沉默许久，才开口道：“那我该怎么办？”
他本来就心存死志，杀人也只为了拉这些该死之人为自己陪葬，从未考虑过自己该如何脱身。
这是场游戏，一个殉道者自我毁灭的游戏。
唐美人拿起自己的布袋，挎在身上，神色淡然地道：“我雇佣了两个可爱的小侦探，让他们从小白入手，介入你规划的这条线中。
你可以继续行动，他们什么时候找到你，什么时候才能破开谜题，引着警方砍掉这条线。至于你，不想陪葬的话，就及早抽身，给自己留条后路。”
说到这里，她明亮的眼睛中忽然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语气冰冷地道：“我等你后续行动，你最好别让我失望。”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勉起身，躬身道：“请大人慢走。”
唐美人素手轻摆，在一地绿荫中，踩着鹅卵石小径，缓缓向外走去。
等到唐美人的身影消失好大一会儿后，林勉才直起腰，一屁股瘫倒在藤椅上，久久无语。
第二十三章 变态男的身份（9月19日修改）
下午五点半，市场监督管理局斜对面大楼底商的停车区。
灰扑扑的大众车内，卫正义满脸严肃地坐在驾驶座上，手中握着一个小巧的便携望远镜，不时举起，蹙眉往对面看上一眼。
这边距离对面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大门不过几十米远，有人出来，就能清楚看到。望远镜的作用，只是为了最终确认目标。
望远镜是之前跟踪钓鱼佬时买的，没想到在这时派上了用场，让卫正义滋生出一种专业的自豪，还有一种窥视他人的刺激感。
刘长乐坐在副驾，手中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有些呆板潦草的素描画像。
这张画像是昨天下午，根据张婷芳描述的李昊的样貌特征，在网上二百块钱找画手赶出来的，今天经过张婷芳的反馈，调整到有五六成相像后，才打印出来，作为找人的参考。
正是下班的时间，市场监督管理局门口，陆续有员工出来，卫正义用望远镜观察片刻，仍没看到李昊的身影，就有些急躁地道：“他们这单位也加班吗？”
“这谁知道？”刘长乐放下素描画像，猜测道：“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吧？再等等看。”
两人耐心等到六点多，才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短袖，中等身高的男人从市场监督管理局的大门中走出来。
卫正义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后，精神一振，兴奋地道：“终于等到这死变态了！”
说着，随手将望远镜递给刘长乐，然后发动汽车，驶离停车区。
刘长乐接过望远镜向那男人看去，只见他肤色黝黑，有着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裸露在外的右臂上，有一道狭长的淡色烫伤疤痕，样貌与素描也有着几分相似。
基本可以确定，这个男人就是张婷芳曾接待过的李昊，也是最后电话约走秦佳薇的人。
刘长乐放下望远镜，心中一直悬着的担忧终于落地。
车要绕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才能拐到对面。在卫正义专心开车时，刘长乐则偏过头，用望远镜观察着浑然未觉的李昊。
李昊出了单位大门，沿着辅道走了十多米远，停到一辆小型越野车旁，打开后排车门，钻了进去。
当大众拐到与越野车同一方向时，刘长乐看到李昊正往驾驶座钻去。他已经换了件灰色短袖，戴着副黑框眼镜，胳膊上也穿着一对冰袖，将右臂上的疤痕遮住。他钻进越野车内，打火后，就往前拐向主路。
卫正义放慢车速，小心跟在李昊的车后面，有些疑惑地说道：“他家的方向不在这边吧？”
根据那个瘦削司机透露的信息，李昊家住建材市场附近，而他下班后，却快速换装，往相反方向走去。这明显违背常理的行为，让卫正义既兴奋，又紧张。
跟踪人本身就够刺激的了，更何况还是跟踪一个变态狂。
刘长乐同样有些激动，他深呼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管他去哪儿，跟紧就是了。他行踪越可疑，越说明问题。”
侦探社目前就两个委托，在郭涛被杀后，竟神奇地串并到一起，交织点就是李昊这个关键线索人物。这对刘长乐和卫正义来说，是绝不容错过的。现在不止是小白的谜题，还牵涉到秦佳薇这条人命，性质也就截然不同。
在刘长乐和卫正义的后面，隔着两辆车的位置，一辆粉白色的欧拉仍锲而不舍地追踪着。
欧拉车内，王倩不时探头往前方看去，生怕一不留神跟丢目标。
今天，天还没亮，她就等在侦探社附近，一刻不敢分心地看着那间被两家足浴店夹在中间的小小门面。漫长的等待，枯燥无趣，还极为耗费心神，偏偏还不能做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为了防止纰漏，这种盯梢的任务，一般至少要有两人配合，互相监督，也互相轮替。谁要是内急，或者下车买吃的，也好有人继续照看目标。
这次情况比较特殊，刑警队里还有其它案子在办，这两起流浪狗伤人的案件在没找出破局的关键线索前，还不能抽调人手进行重点攻破。所以，自告奋勇前来盯梢的王倩只能暂时独自行动。
她上午跟到建材市场，用手机偷拍到刘长乐和卫正义同瘦削司机交谈的照片后，立即发给魏明，让他带人来问话。等魏明赶到建材市场后，瘦削司机已经不知所踪，白白浪费了时间。
中午又跟着两人赶到市场监督管理局对面的位置，一停就是几个小时。她不敢一直开空调耗电，车内空间太小，腿蜷缩时间久了，疼得难受。没办法，只能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枯坐一下午，打发了好几个搭讪的男人，看着窗外的停车区发呆。
因为视角的问题，坐在二楼的咖啡馆，就看不到刘长乐和卫正义到底在车内干了什么。
一直待到六点多，续咖啡续到怀疑人生时，她终于看到那辆灰扑扑的大众动了，于是，立即结账，飞奔下楼，开车跟在后面。
直到此时，开车迎着夕阳，再次奔波在路上时，王倩才终于体会到盯梢的辛劳，但她没有任何的怨言。
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不是一生要强呢？
渐渐的，路边的高楼变得低矮，道路也渐趋狭窄，俨然已经出了市区的范围，往城市的边界开去。
当开到一片城镇交界处时，李昊的越野车终于偏离主道，停到路边一家小饭馆前。
害怕跟太近被发现，卫正义将车停到几十米外的巷口，和刘长乐下车站在路边，装作等人的样子，边说话，边小心眺望着李昊。
又几十米外，王倩将车停到一家烧烤摊前，通过后视镜，远远观察着刘长乐和卫正义。她这时已察觉到这两人应该是在跟踪什么人，这让她想起“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故，顿时觉得郁闷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
第二十四章 唐美人的庇护（9月19日修改）
李昊下车后，脸上已经戴了个黑色的口罩，他快步走到饭馆内，待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才提着一个装外卖的袋子回到车内，继续向前开去。
保险起见，等李昊的车快看不到影子时，刘长乐和卫正义才再次跟了上去。
烧烤摊前，王倩见两人上车后，才调转车头，继续跟上。
李昊往前开了不到一百米，就又停到一家饭馆门口，下车打包了两份外卖，继续开车前行。
直到夜幕降临，李昊已经光顾了四家不同的饭馆，他有时打包两份，有时打包一份。去的也都是卖主食的街边小饭馆，基本不存在打包不同菜式的可能。
卫正义走走停停，心中也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吐槽道：“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就不能在一家店买饭吗？买这么多，猪也吃不下啊。”
刘长乐目光深邃地道：“也许他那里有很多人等着吃饭。”
卫正义只是发泄不满，并不是真的不懂思考，他偏头与刘长乐对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低声道：“我艹！”
想想李昊疑似囚禁了秦佳薇，刘长乐就感到心底发寒，立即想到一种可能，如果秦佳薇并不是第一个受害者呢？
两人不再说话，车内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又跟了十几分钟，李昊在一家超市采购了大量生活用品后，才终于调转车头，向来时的方向行去。他开着车，在这片街区绕了五六圈，才在距离采买那条街两公里左右的地方，拐进一个名叫“福景苑”的小区。
福景苑周边环绕着大量饭馆、商铺和夜市摊位，生活气息极为浓郁，远比李昊之前购物的地方要热闹的多。
卫正义感叹道：“这家伙挺狡猾啊，还知道声东击西。可惜聪明的脑袋不做正事，净干些歪门邪道的事情。”
刘长乐打量一眼那张脸庞生硬，样貌古板的素描像，忽然觉得很是阴森可怖，他伸手将素描像扣在驾驶台上，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福景苑外的人行道边，停着许多卖小吃的流动摊位。一眼看去，包罗南北风味，让人应接不暇，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诱人的食物香味。
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白天的燥热一退，就有很多居民沿街散步，乘凉，顺带买份小吃解馋。因此，福景苑的门口也是热闹非凡。
卫正义放缓车速，小心拐进福景苑的入口，“嘀”了声喇叭后，岗亭中的保安就升起档杆，放两人进入小区。
这种低档小区的物业管理一向松散，为了降低劳务成本，雇佣的保安大多是些上年纪的中老年人，再加上有些业主个人涵养不足，时常上帝状态附体，所以，这些不愿招惹麻烦的保安就很好说话，拦停车辆这种事基本不会发生。
这种老式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两人在楼层间七拐八绕好久，才在一栋楼前找到李昊的车。车停在那里，却早没了人影。
所以，刘长乐和卫正义也就遇到了第一个难题。这栋楼有十几层高，住着几十户人家，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敲门找人。侦探没有执法权，乱搞是会被打死的。
思考片刻，刘长乐还是道：“去问物业吧，他们那里肯定有业主信息。”
卫正义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走吧，去看看物业办公室还有人值班没。”
说完，两人就向物业管理处走去。
在旁边两栋楼前，王倩将车停下，透过车窗，远远地看向两人。
远处，刘长乐忽然停下脚步，往四周扫视一眼，皱眉道：“老卫，你察觉到什么没有？我今天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在被人窥伺。”
卫正义往四周看了一圈，小区中的路灯有些昏暗，除了几个摇着蒲扇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外，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忽然想起那踢死流浪狗的一脚，就低下头，有些不自然地道：“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能是你近期精神压力太大，有些敏感吧。”
听卫正义这么一说，刘长乐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得继续向物业办公室走去。
欧拉车内，伏在方向盘上的王倩抬起头，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长长舒了口气。刚才，刘长乐突然回头的刹那，把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被发现了。现在一想，夜里在昏暗的光线下，应该没人能看清数十米外，躲在车里的人吧？
如此想着，她就拿起手机，将自己的位置发送到小组工作群里，说道：“我怀疑刘长乐和卫正义是在跟踪什么人，但我没发现他们的目标人物是谁。”
很快，魏明就回复道：“我马上过去，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王倩沉默片刻，回道：“明白。”
发完消息，她立即推开车门，摸摸脸上的口罩，快步向刘长乐两人的方向追去。
…
洛城市刑警大队，接待室中。
魏明关闭手机屏幕，抬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瘦削司机，表情严肃地重复道：“那两人只向你重点打听了郭涛和李昊，没再多问别的吗？”
瘦削司机拘谨地坐直身体，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道：“是，他俩跟我说郭涛坑了他们一批建材，大概有两三千块钱，现在正四处找人呢。”
多年来，开黑车练就的生存智慧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场问话的重点，肯定道：“最后，他俩说要去找李昊。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魏明审视着瘦削司机，从他的神情举止就能判断出，他并没有说谎，那么是否说明，刘长乐和卫正义两人是在跟踪李昊，这才去了福景苑？
见魏明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瘦削司机就试探性地问道：“警官，我交待完了，可以走了吗？”
这么说着，心中对上午见到的两人也是痛骂不止，鬼知道自己中午刚往县城送了两台热水器，刚回来就被带到刑警大队，心中是有多恐慌。那两个杀才，莫不是通缉犯不成？
“哦。”魏明被打断思路，将口供纸递给瘦削司机，在对方希冀讨好的目光中说道：“签完字，你就可以离开了。”
魏明说完，先一步起身离开接待室，走到门口，迎面碰到端着茶杯正要进门的同事，就开口道：“等陈队开完会，麻烦你帮我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去找王倩了。”
在同事的应好声中，他摸出手机，边下楼梯边在小组工作群中，给王倩发去一条信息：“有新发现，我马上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