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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澹春山txt下载     澹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01章 油煎咸鱼

    “……旁边是一处假山,又高又陡,爬上去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戏台子,大家都说您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

    柳枝很认真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您的鞋底上有泥,假山上也有泥印子,对了,您的衣裳还刮破了一处,衣料丝儿也挂在假山石上呢。”

    这现场还伪造得挺仔细的……檀悠悠不甘心:“我一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家,莫名其妙黑灯瞎火爬什么假山!难道就没人怀疑我是被害了?”

    柳枝激动地道:“您的意思是说,您是被人害的?!您都想起来了?那是谁?”

    檀悠悠按住她:“别激动,我是问当时没人怀疑这事儿有差错吗?”

    “没。”柳枝小声道:“您吧,小时候有点皮,就喜欢爬高下低的……下人一不注意,您就调皮去了,当时跟着您的那个丫头,叫杏枝的,因为没看好您,被打卖了。”

    檀悠悠见柳枝的眼神似是有些指责,忙道:“那不是我!”

    “您那时不是小么,不懂事。”柳枝抿唇一笑:“摔这一跤之后就真的乖了,但也懒了,唯有馋一直没变。”

    好吧,一切皆有因果。

    檀悠悠叹口气,整理一下思路:“是谁最先发现我的?我爹在现场吗?你说秋城有头脸的人家都去了,也包括安乐侯府咯?”

    “婢子当时是在姨娘身边伺候的,您不见了,大家都分头到处的找,听到人说您在那边,婢子和姨娘赶过去,已是密密麻麻围了一大群人,到底是谁最先发现的,没注意。似乎是张家的下人?

    老爷是从我们后头赶去的,他喝了酒,有些醉,到了之后就忙着把您抱起来送医,其余的事都是过后才去料理的。安乐侯府有没有去,婢子是不知道,女眷中没见着。”

    檀悠悠再次叹气:“那会儿老夫人早就过世了,当然没女眷。”

    张家人最先发现,梅姨娘和柳枝赶过去时现场已被破坏;等到渣爹把人送医再赶回来料理后事,现场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所以此事还真是死无对证了啊!

    难怪家里人一口咬定,她就是不听话半夜三更跑出去玩,自己摔的。毕竟这么个小姑娘,无冤无仇的,谁会害她,还精心布置了这么个现场。

    要知道真相,只能从知业和裴坑坑那里下手,知业明显是受了王瑟的指使,可信度大打折扣。

    至于裴融,檀悠悠摸一把自己头上的疤痕,忧郁的想,倘若这事真和他有关,就这么问,肯定问不出来真相。

    但若是讹诈他,让他以为她已经想起来真相,他会不会杀人灭口啊?

    檀悠悠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都不用吹风了,够凉快!

    我的枕边人是个阴险狠辣的杀人犯,潜藏多年装得比松树还直比莲花还高洁,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可惜又没网啊!求助无门!檀悠悠哀叹一声,“啪嗒”倒下床,她死了!真的!

    “少奶奶,您还要问什么吗?”柳枝也觉着自己挺可怜的,好好的男女主人,自从生了娃,就都不正常了!弄得她们好难做人!

    “不问了,你去吧,让我静静。”檀悠悠翻个身,咬着被子角,难受,想哭……她只想做条悠闲晒太阳的咸鱼,并不想下油锅被煎熬啊啊啊~

    乳娘抱着“嗷嗷”哭的小婴儿过来,试探地问道:“少奶奶,小姐饿了,还是您先喂吗?”

    怎么又饿了啊!这才吃了没多久呢!檀悠悠忍住烦躁刨一把头发,强行打开笑容和手臂:“来吧!小宝贝儿!”

    洗洗擦擦干净,早就等不及的小婴儿一口叼住,用力地吸啊吸,什么都没有,于是大哭。

    檀悠悠以为自己没摆好造型,赶紧往前递了递,小婴儿又是一阵猛吸,还是没有,继续哭。

    乳娘道:“或是没有,要不换一边?”

    檀悠悠又换,小婴儿吸了两口,继续张大嘴巴使劲哭,哭得一张脸皱成一堆,嘴巴特别的大,丑得让人心疼。

    檀悠悠脑袋瓜子被震得“嗡嗡嗡”的响,心里又烦躁又委屈,还特别着急,便也跟着掉了眼泪,而且是放声大哭的那种。

    乳娘先是被吓住,跟着就明白了,哭笑不得地劝道:“少奶奶您别急啊,越急越没奶水。这不还有奴婢么?饿不着小姐!”

    “你不懂……”檀悠悠搂着孩子哭啊哭,她太可怜了,原以为是努力向上生活剧场,没想到是恐怖杀人悬疑剧场。

    大人哭,小孩儿哭,乳娘都被哭傻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裴融静悄悄地走进来,低声道:“把孩子抱下去喂奶吧。”

    “是。”乳娘赶紧上前去接孩子:“少奶奶,小姐饿了,先让奴婢喂她奶。”

    檀悠悠乖顺地松了手,继续抹眼泪的同时不忘叮嘱:“好好哄她,别呛着了啊。”

    “是。”乳娘抱着孩子走出去,屋里就只剩了裴融和檀悠悠两个人。

    “什么事?”檀悠悠又觉得喘不过气来了,自顾自准备下床去开窗透气,裴融抢先一步将门窗都开了一条细缝,然后远远地看着她道:“明日要给孩子洗三。”

    “嗝儿……”檀悠悠打个哭嗝,她给忘了这个风俗。

    “亲戚好友都会过来,寿王府那边也使人送了信,寿王妃和世子妃都会过来,小郭夫人、周家、杨家、朱家、陈二哥家,还有我几位师兄弟家,人不少,至少也有十来桌,我都已安排妥当。”裴融很有条理地阐述完毕,低声问道:“你这里,能行吗?”

    “能行。”檀悠悠擦去眼泪,呆呆地看着帐子上的绣花,对于新生儿来说,洗三挺重要的,她这不是还好好活着么?肯定能行!

    “你别哭了,我听人说,月子里哭,眼睛会疼,还容易看不见……”

    裴融还没说完,忽见檀悠悠举起手掌、气势汹汹地直起身子朝他这个方向扑过来,于是吓得往后倒退一大步,结结实实撞在墙上,退无可退,只能睁大眼睛看着。

第402章 萱草忘忧

    “啪!”的一声脆响,床帐跟着晃了三晃。

    “打死你!让你一到夜里就吸我的血!”檀悠悠捏着一只被拍扁的蚊子给裴融,气哼哼地道:“家里的蚊子也太多了!”

    “我这就让人到处熏熏,再给你挂个避蚊虫的香药包。”裴融的脸有些红,还有些热,以为檀悠悠是要揍他,没想到是打蚊子。

    “站住!”檀悠悠见裴融转身要往外走,就把他叫住:“才来就要走,这是嫌我难看么?”

    说着,她使劲捋了一把头发,满脸挑衅。

    裴融叹气:“我嫌你做什么?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檀悠悠道:“那就是嫌我身上气味不好闻咯,毕竟出了这么多汗,这么多天没沐浴。”

    别不是又想趁机提沐浴洗头的事吧?裴融立时很紧张:“没有,这不是天天都擦洗着么?倘若你不嫌弃我,我很想亲亲你……”

    他的声音很小,目光飘忽,十分紧张。

    檀悠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挥手:“你可以走了。”

    裴融就又折身往外,行到门前,停下脚步,沉声道:“悠悠,我知道你很委屈,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真心实意想要和你相知相守一辈子,永不分离。”

    “哦。”檀悠悠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道:“那你倒是把所的秘密都说出来啊,这样我就能看到你的真心啦。不然都是扯淡!”

    裴融皱起眉头,犹豫再三才道:“……咱们说话可以再文雅一点。”

    “去吧,去吧。”檀悠悠再次挥手,她就不该对他抱任何希望,“下次我不扯淡了。”

    裴融踌躇片刻,终是转身走了。

    当天他再未来过,檀悠悠也没问他,倒是柳枝和莲枝、梅姨娘、檀如意几人有意无意地提及,为了明日的洗三,裴融忙得不可开交。

    夜里檀悠悠被孩子的哭声吵醒,正想叫柳枝去瞅瞅是怎么回事,就听隔壁传来裴融的声音,跟着孩子就安静下来。

    柳枝懂得檀悠悠的心事,不用吩咐就出去打探一番,回来禀道:“小姐要换尿布,还有饿了,小小的孩子,可爱干净了,一拉就哭,要换干净的尿布。公子在旁边看着呢,您不必担心,睡吧。”

    檀悠悠心说裴融自己的坑都填不满,还能管好孩子不成?因不放心,就想让人把孩子抱到自己房里看着,哭了饿了再叫乳娘。

    才起念头,就听裴融在外面低声道:“你别担心,孩子挺好的,我抱去屋里看着,有事我会叫你。”

    檀悠悠还没出声,就听见他走了,莲枝扒着窗缝适时播报:“真的抱进正房去了。还别说,咱公子练了这几天,抱孩子的手法越来越熟稔了,就和举石锁一样轻松自如。”

    柳枝笑道:“公子是真疼咱们小姐。”

    檀悠悠心里的气消了许多,或许婚姻和生育确实能改变很多事吧?人生真的好复杂。

    与此同时,裴融坐在灯下,垂眸看着小床上的婴儿,原本严肃的表情显得十分柔和。

    他将一根手指塞到婴儿的小手里,轻轻地道:“宝宝,我是爹爹。你要记住,我是爹爹,很疼你的爹爹。咱们姑娘要起个好听的名儿,爹爹老早就想好了,本要与你娘商量,但她现在很累,不想说话,只想发脾气。”

    “爹爹觉得哪个名儿都挺好,也觉着哪个都不配你,这样好了,咱们拈个阄,抓到哪个是哪个,你说好不好?”

    婴儿眯缝着眼睛,像是在看他,又像是在打瞌睡,小嘴不时咂吧咂吧,小脸上全是天真与懵懂。

    裴融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脸,拿出一把纸条,分别揉成团,放到笔筒里,笑道:“爹爹这就要拈阄了啊,咱们晃这个笔筒,谁最先跳出来就选谁!”

    他抱着笔筒晃啊晃,要么就是同时跳出来三四个纸团,要么就是一个都不出来,于是自嘲:“你爹真没用啊,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婴儿闭上眼睛睡着了。

    裴融继续摇笔筒,好不容易只摇出来一个纸团,他慢吞吞地将笔筒放在一旁,蹲下去捡纸团,再慢慢打开:“咱们看看是个什么字……”

    “萱……”他自言自语:“萱草忘忧,勿忘母恩。闺女啊,咱们就用这个字啦。你要无忧无虑的长大,记得你娘生你很辛苦。”

    小婴儿已经睡得呼呼的,并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裴融难过地扶着额头,湿了双眼。

    门外,檀悠悠悄无声息地转过身,慢慢朝着产房走去,柳枝和莲枝一左一右扶着她,互相交换着眼色,都在叹气。

    柳枝进了门就忍不住怪道:“都说没事了,姑爷心细,既然说了要照看小姐,就一定能做好,您偏不信,非得走这一趟,幸亏刚才没起风,不然着凉可怎么好?姨娘和姑爷若是知道,非得揍我们一顿不可,说不定还会打卖了事。”

    檀悠悠躺上床背身向里,一句话没说。

    莲枝拉了柳枝一把,道:“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好多事情。”

    柳枝叹了口气,铺好被褥,和莲枝一并躺下。

    檀悠悠抠着被子,睁着眼睛想心事,想裴融,想孩子,想着想着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从前,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走啊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该往哪里走,总之是迷路了。

    她有些不耐烦,心说这种时候做这没意义的梦干嘛,要就做点有用的,比如从前梦见自己受害时的事,前前后后多来一点噻,好叫她弄清楚究竟是不是裴融下令杀的人嘛。

    正不耐烦间,就被推醒了,她觉着累得慌,不肯睁眼:“让我再睡会儿,好累,好困。”

    一只微凉的手触到她额头上,梅姨娘的声音响起:“这孩子发烧了……你们是怎么照看的?”

    檀悠悠还记得要护着俩丫头,拉着梅姨娘的手道:“别怪她们,和她们没关系,是我自己不争气。”

    因怕俩丫头挨罚,还特意交待:“柳枝,我要吃你熬的红糖小米粥,快去。莲枝啊,你给我倒杯水来,不冷不热刚好的那种。”

    俩丫头含着眼泪,答应着自去忙碌。

    梅姨娘叹息道:“你这个讨债的,倒是让我安生片刻啊。”

第403章 喜上加喜

    “姨娘,我告诉您一个秘密。”檀悠悠抓着梅姨娘的手,让她靠近自己,小声道:“我是来还债的,你有我,我有你,咱们娘俩从此不孤单。”

    “你这孩子!病着还不忘说笑。”梅姨娘嘴角在笑,心里很是担忧,产妇最怕发热,真怕是落下病根或是怎么了。

    檀悠悠没想那么多,喃喃地道:“还有,我大概是前辈子欠了裴坑坑的债,所以那么远的赶过来还债……”

    “胡说八道!喝水!”梅姨娘看到裴融就在门口站着,赶紧打断檀悠悠的话,喂她喝水:“多喝点儿。”

    裴融走进来,想靠近檀悠悠又不敢,只死死盯着她道:“大夫很快就到,客人已经登门,我得去外头招呼着,若是有什么不妥,立刻叫我。”

    梅姨娘看他一眼,叹道:“去吧,这里有我照应着,不必担忧。”

    裴融动了动唇角,低声道:“悠悠,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头疼。”檀悠悠没看他,声音小小的,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红。

    裴融朝她走近一步,外头却来了人:“公子,寿王府来人了!”

    “我有空就过来。”裴融只好快步出去迎客,檀悠悠目送着他的背影,心情好糟糕。

    “你们到底怎么了?”梅姨娘拧了帕子给她擦手脚和咯吱窝,很不高兴地道:“适可而止得了,生孩子还生出了仇。”

    檀悠悠道:“姨娘,您不恨我爹吗?为什么能忍这么多年?”

    梅姨娘淡淡一笑:“我恨他做什么?我可没那闲工夫。他待你还算不错。”

    檀悠悠道:“从现在来看,裴融待孩子也不错。”

    “睡吧,别想了,伤神。”梅姨娘心说是出大事了,不然以檀悠悠这性子,断然不至于如此。

    檀悠悠实在觉得累,便合上眼睛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又听见裴融的声音响起,跟着有人把她的手拉了放在床边,铺上帕子,手指微凉,给她诊脉。

    檀悠悠睁开眼,但见床前立了好些个人,梅姨娘、裴融、檀如意、寿王妃、姣姣、杨舅母、杨慕云都在。

    她便挤出笑容,想要挣扎起身:“你们怎么都来了?”

    寿王妃摁住她:“你这个不省心的小冤家,不是壮得像牛么?怎么就病了?大夫,怎么说?”

    大夫笑道:“无需担忧,产时失血稍多,外感风寒,是以发热。开两副药吃下去就好了,但还需放宽胸怀,勿要忧虑。”

    裴融便要引着大夫去开方子,檀悠悠忙道:“吃了这个药,还能哺乳么?”

    大夫没料到她竟然亲自哺乳,思索一番,慎重地道:“最好不要。”

    檀悠悠没再继续纠结这事儿,只望着众人苦笑:“你们欢欢喜喜来看我,却没想到我不争气,先把自己给放倒了。”

    杨舅母细声细气地道:“什么不争气啊,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呢?咱底子在这儿,很快就能好了,是吧?老王妃?”

    寿王妃道:“正是这个理。今日是有好事呢,你是个有福气的人,孩子也有福气,我们原本打算在洗三之时说的,但你显见是赶不及了,我先告诉你,保准听了就能好一半。”

    檀悠悠笑道:“什么好事?”在她看来,做不过是得到皇家些许赏赐罢了,也没什么值得稀罕的。

    姣姣抢着道:“天大的好事!”

    寿王妃用力一顿拐杖,嗔道:“你这小丫头,还懂不懂规矩?大人说话,你抢什么!一边去!”

    姣姣小声道:“想抢着说就明说呗,仗着自己是老人,欺负小孩儿。”

    寿王妃假装没听见,喜洋洋地道:“向光日常讲经做学问兢兢业业,认真又刻苦,陛下一直记着呢。原本过年时就想准他为侯府世子,听闻你有孕,便说要留在这个时候赏,连带着你一起赏,让你们喜上加喜。”

    众人还不知道赏什么,就已经一片嘈杂地恭喜起来。

    檀悠悠晓得整件事绝不似寿王妃话里这般轻描淡写,裴融努力安分是主要原因,却也少不了寿王夫妻的操心劳力。因此只管轻声道:“叔祖母,您和叔祖父待我们的好,我会教导孩子一直记在心上。”

    寿王妃摸摸她的脸,叹道:“说什么外道话!你叔祖父是宗正令,职责所在,何况你们自己也争气,妞妞是个有福气的好孩子。等着吧,诰书命服都有了,该有的都会有的。”

    姣姣脆生生地道:“融姐姐,以后别人见了您,也要尊称一声世子夫人!”

    寿王妃微笑点头,梅姨娘喜不自禁,双手合十:“皇恩浩荡。”

    屋里一片祥和之声,檀悠悠微笑着,内心毫无波动,想的全是——裴坑坑一定会欢喜得哭晕在堂前,消息再传回秋城,安乐侯一准哭得死去活来,渣爹的瘸腿想必也能立时长整齐。

    “好了,人也见着了,吉时也快到了,咱们还是别在这影响产妇休息罢。”寿王妃一声令下,带着众人尽数离开。

    没有外人在场,梅姨娘几个才敢小声说道:“真是苦尽甘来。”

    “是啊,苦尽甘来。”檀悠悠配合地重复她们的话,从此以后,再不用胆战心惊地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不知王瑟知道后,会是什么心情——

    她的预产期已过,却一直没能把孩子生下来,被知业那么一搞鬼,孩子生了。

    一直嘲笑她怀的怕是个女儿吧,这女儿生了之后,裴融的世子之位顺利得封,她也顺便捞了个诰命的身份。

    不过呢,这些天她也好,裴融也好,都过得十分艰难,倒是让王表表称心如意了。

    所以……

    檀悠悠用力一拍床板,吐出一口浊气:“柳枝,你去和公子说,办妥洗三的事儿,送走客人,叫他立刻马上来我这里,我有话要和他说!”

    从此以后,但凡能让王表表高兴的事,她一概不做!一心只做能让王表表难受的事!怎么难受怎么来!

    喵喵的,真是欺人太甚!兔子急了会咬人,咸鱼急了也能齁死人的!

第404章 罪加一等

    三朝洗儿,洗涤污秽,消灾免难,祈祥求福,平安吉利。

    堂上黄铜新盆明明晃晃,水中扔着桂圆、枣子、金银锞子、铜钱等物,稳婆怀抱婴儿洗浴,吉利话一套又一套,听得客人欢喜而笑。

    萱萱哭得十分响亮,众人都道:“身体康健,实在很好。”

    裴融唇角带笑,静雅而立,只每每听到孩子大哭,两道浓眉就忍不住地抽了又抽,那是一种父母心疼孩子、舍不得孩子哭闹的焦躁感。

    须臾礼毕,稳婆将婴儿包裹在大红襁褓之中,微笑着道:“好了,此后平安康健,什么花瘢痘疹稀稀拉拉儿的,无病无灾……恭喜裴先生!”

    裴融笑着接过去,再将孩子递给寿王妃等人看,姣姣踮着脚,总也看不到孩子,急得只是跺脚:“你们别抢啊!小心吓着我侄女儿!”

    众人“哄”的一声笑了,杨舅母逗姣姣:“小县主,侄女儿有了,侄儿子在哪里?”

    姣姣转转眼珠子,讨喜地道:“很快就有了!”

    众人笑得更加开心,裴融也笑,柳枝瞅个空过来小声道:“公子,少奶奶说了,请您办妥这边的事即刻过去,她有事寻您。”

    裴融眼里的喜意倏忽不见,默默点了点头。

    忽见下人狂奔而至,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公子!公子!有旨意到!”

    众人早得了消息,尽都替裴融高兴,裴家下人利落地支起香案、摆好蒲团,就等好消息到了。

    来宣旨的却是二皇子,眉开眼笑,比谁都高兴,不知道还以为是他家添了女儿呢。

    裴融不动声色,毕恭毕敬地接旨,听到册封他为安乐侯世子、檀悠悠为世子夫人时,恭顺沉稳的表情总算有了波动——匍匐在地许久不语,再抬头,眼含泪花,声震梁宇:“皇恩浩荡!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皇子笑看着裴融,拖长声音:“向光,接旨吧!恭喜了,可谓双喜临门!”

    裴融接了圣旨,请到祠堂里供好,盛情邀请二皇子入席安坐吃酒。

    二皇子并不推辞,亲热地携了裴融的手笑道:“你可真是见外,添了女儿也不说一声,好叫我们过来给你添盆。若非我得了这趟差事,尚且不知你大喜。”

    裴融淡淡一笑:“二殿下,不是臣不与您说,而是臣以为你们都知道的。毕竟前几日皇子妃才使人问过,还送了一只老山参以备不时之需,说是您让她送的。”

    二皇子的表情有些微错愕,随即很快调整过来,笑道:“确实是我让她送来的,但当时不是还没生么?”

    裴融道:“臣和内子得尝心愿这事儿,也要感谢皇子妃和您啊。”

    莫名其妙谢他做什么?莫非是王瑟打着他的旗号做了什么?二皇子心里已在冒火,笑容越发灿烂:“是呢,向光,你可要记住,为了你这事儿,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呀!”

    “那是自然。”裴融把话顿住片刻,严肃地道:“有一件事,融要劝诫殿下。”

    二皇子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先就带了几分忐忑,认真地道:“你说。”

    “皇子妃乃是陛下、贵妃娘娘亲自为殿下择的佳媳,贤良淑德,美貌端方,多才多艺,善良稳妥。自嫁入皇子府,殚精竭虑,操持家务,更为殿下生了嫡长子。”

    裴融把王瑟狠狠夸了一通之后,严肃地注视着二皇子道:“这样难得的美德和美貌,是殿下的福分。但殿下怎么可以对不起她呢?”

    “???”二皇子一头雾水。

    “说句不客气的话,殿下怎可背信弃义,忘却师恩,宠妾灭妻,苛待皇子妃呢?这可不对!”

    “我没有……”这指控太过可怕,二皇子神色大变,正欲辩解,又被裴融高声打断话头:“殿下不必否认!妻者,齐也!与夫齐体!本朝律法规定,宠妾灭妻,当杖责九十,令改名分,各归本位。皇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况天家当为民间表率,殿下饱读诗书,明知故犯,该当罪加一等!”

    在场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举着筷子硬是落不到菜盘里,全都傻傻地看着裴融和二皇子。

    寿王世子和杨舅父、周大老爷齐齐站起,忙着赶过来劝解:“你是不是喝多了?殿下莫与他一般见识,他是欢喜疯了……”

    裴融厉声道:“我没疯!我说的都是事实!师父若是泉下有知,只怕会气得坐起来!陛下既然许我在文华殿内御前讲经,又让诸皇子旁听……违背礼法之事,我自可直言劝谏!”

    这回就连寿王世子都不敢出声了,只用眼神疯狂暗示杨舅父、周大老爷,表示裴融肯定是疯了!

    二皇子颜面扫地,气得指着裴融,脸上的肌肉和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不可理喻!是王瑟说的吗?”

    “皇子妃贤良淑德,不说这些。请殿下思过改之!”裴融认真整理妥当衣冠,对着二皇子深深一礼,姿势标准得很!

    二皇子恼羞成怒,用力一甩袖子,大步走了。

    “你在干什么?!”杨舅父和裴融最亲,顾不得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将裴融拽过去厉声喝问:“你是鬼迷心窍还是欢喜疯了?才刚得封世子之位,就开始作死!要不要我打你两耳光,帮你醒醒神!”

    二皇子心胸狭窄,薄情寡义,那是好惹得的吗?

    裴融胸怀起伏,神色却是冷静无比,无论杨舅父怎么骂,他自巍然不动,更不解释丝毫。

    杨慕飞若有所思,走过去将杨舅父拉开,小声说了几句,杨舅父指着裴融气道:“这个臭脾气也不知从哪里来的!”

    寿王世子和周大老爷劝道:“罢了,罢了,他就是这样刚直的性子,传到御前也不一定就挨罚,大喜的日子,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于是众人故意粉饰太平,热闹了一回,各自散了。

    裴融送走男客,靠在门上,仰面望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来而不往非礼也!王瑟想要他帮她,行,他一定好好帮她!

第405章 救我

    裴融回到后宅,小郭夫人和潘氏正陪在檀悠悠身边说话,声音压得小小的,便是梅姨娘也没在里头,显然说的都是悄悄话。

    裴融吩咐莲枝:“去把小郭夫人请出来。”

    小郭夫人很快出来,神色略有些惊异,还有些不满:“裴先生,一直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犯糊涂。”

    裴融淡淡一笑,作揖行礼:“夫人批评得是。我有些事情要出门处理一下,往日因为担忧内子不敢外出,今日趁着夫人在,还请您拨冗多留片刻,陪她说说话,开解一二。我若顺利,一个时辰后必回,若不顺利,天黑前必回。”

    小郭夫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半开玩笑地道:“你不会是去杀人吧?”

    裴融笑道:“夫人说笑,我如今有妻有女有家,又刚得封世子,好日子且在前头,为何这样想不开?”

    小郭夫人点头:“正是,你知道就好。”

    “之前内子曾叮嘱我言,外间事情办妥速回房内,她有话要问。如今不巧,我要办妥事情才能与她面谈了。也请夫人一并转告。”裴融得到小郭夫人首肯,转身大步往外,毫不迟疑。

    “他找姐姐做什么?”檀悠悠服了药,又喝了些热腾腾的小米粥,出了一身汗后,体热散去,没那么烦躁了。

    小郭夫人把裴融的话转告给她,劝道:“夫妻嘛,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只要不是生死大仇,对方也没犯大错,就能解得开。谁害的你,能大巴掌呼噜回去的就只管打,不能的,也别叫她得意了。”

    檀悠悠乖乖的道:“知道了,我听姐姐的。”

    小郭夫人见她疲惫,就道:“要不,你睡会儿,我和小潘守着你,哪儿也不去,可好?”

    “好。”檀悠悠心里想着裴坑坑不知又去哪里撒野,渐渐也就睡着了。

    申时,烈日炎炎,街上行人稀少,偶有人经过,都是形色匆匆,无精打采。

    一个青衣奴仆快步走入一条偏僻的小巷,敲响一户普通人家的门,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

    知业敞着胸怀,“哗啦”一下打开门,凶神恶煞地道:“干什么?找谁?吵死人了!”

    青衣奴仆吊着眼角,倨傲地抬起下颌,淡道:“世子命我来寻你。”

    知业一怔,随即道:“我可不知道什么世子!”跟着就要关门。

    一根镶金错玉的马鞭挡住门缝,青衣奴仆微微冷笑:“看来世子爷没说错,你这种狗奴就是翻脸不认人,无情无义的那种。世子爷让我问你,想不想再被堵住打死,横尸街头?”

    知业盯着那根华丽贵重的马鞭咽了一口口水,松开大门请人进去,赔笑道:“开玩笑的,您也不早说明是福王世子。”

    青衣奴仆将马鞭仔细收起,环抱手臂四处打量:“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知业点头:“就我一人。”

    “嗤……两间半屋子,茅厕都没一个!”青衣奴仆嗤笑一声,道:“皇子妃待你真不薄,杀人放火害人的事都让你去干,先把你藏在京郊鸟不生蛋的庄子里,现下又让你来这里藏着。好歹也要弄个人给你生火煮饭不是?你平时吃喝什么?”

    说起这个,知业也是很不高兴:“门口随便吃张油饼,吃碗面条什么的……世子找我做什么?”

    青衣奴仆道:“世子说,他有办法让你摆脱王氏,让你从此不再做奴仆,任人差遣。”

    知业眼睛发亮,却只表示不信:“福王府能斗得过二皇子府?我的身契就在二皇子妃手里,难道世子还能去偷抢过来不成?”

    青衣奴仆冷笑:“你太小看王府了,哪怕身契就在二皇子妃手里,堂堂王府要藏一个人难道谁还敢去搜不成?实话与你说,你没办好事,不但让檀氏顺利生产,还让裴融得封世子,檀氏得了诰命,二皇子妃气得很,正想着如何收拾你呢!”

    知业怀疑地道:“我不信,我该办的事都办了。那檀氏母老虎一只,最是凶悍不过,运气又好,她能顺利生产可不能怪我。”

    青衣奴仆笑道:“这是懂道理的人才会这样想,二皇子妃可不这么想。毕竟,裴融今日可是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和二皇子说,多谢二皇子妃使人问候,又给檀氏送了一株老山参,这才帮助檀氏顺利生产的啊。”

    “我没有!我没送老山参!”知业真的惊恐了,他明明是挑拨离间吓唬檀悠悠来着,哪里送什么老山参了?为什么裴融要这样说?王瑟一定会误会的。

    青衣奴仆慢吞吞地道:“这不算啥,还有件事你得有数。裴融当众臭骂了二皇子一顿,说是他忘却师恩、背信弃义、宠妾灭妻,对王氏不好,地底下的王大学士若是知晓,只怕会气得坐起身来。二皇子气得当众拂袖而去。”

    知业没懂:“裴融向来是这个性子,他骂二皇子不关我的事啊。何况他说的也是真话。”

    “这就对了!你仔细品品这话!”青衣奴仆一拍巴掌,笑道:“裴融与二皇子妃早就没有往来,他为何知道这些?是谁在中间传的话啊?当然是送老山参的人啦!你觉得,二皇子和皇子妃会对这个人怎么样呢?”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根本没敢见裴融!”知业急得满头大汗,不停辩解。二皇子肯定会弄死他,王瑟也肯定不会饶过他,为什么裴融要这样做?会害死他的啊!

    “没人会相信你的。”青衣奴仆搂住知业的肩膀,低声道:“还有啊,你觉得,裴融会饶过你吗?”

    知业瞪大眼睛:“他不会杀人的!他若杀了我,整个安乐侯府都完了!他也完了!”

    青衣奴仆微微笑了:“狗急了也会咬人呢,何况裴融有钱还能忍,记得当初他是怎么办钟希罂那件事的么?记得钟家是怎么买凶杀人的么?只要肯花钱,哪里找不到几个亡命之徒呢?”

    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了裴融的忌讳……知业越想越怕,一把揪住青衣奴仆:“救我!”

第406章 毒誓

    青衣奴仆笑道:“我倒是有法子救你,就怕你不肯听话。”

    知业此时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只求能有人拉他一把就可以,自是赌咒发誓:“我一定听话,你快说。”

    青衣奴仆道:“你替世子送封信给皇子妃。”

    知业眨眨眼:“送信这种事不是很简单么?世子爷神通广大,轻易便可办到,何必非要寻我?我这会儿自身难保,可不敢上门送死。”

    “皇子妃才吃了亏,哪敢随便相信别人?就是你最合适!你只要把信送到,世子就能救你。”青衣奴仆见知业仍是犹豫,折身便走:“你既不肯,便罢了!生死由命吧!”

    知业赶紧抓住他:“不是我不乐意,而是这个……万一过后世子不认怎么办?你得给我个保证……这样,把世子爷那根马鞭给我拿着做个凭证,如何?”

    青衣奴仆想了片刻,道:“也行,想来世子让我拿这东西来做信物,就是为了让你安心,拿去!”

    知业接过那根镶金错玉的马鞭,与青衣奴仆一起出了门,前往二皇子府。

    到了地方,却不走前门,而是轻车熟路绕到后门,青衣奴仆往墙角一藏,低声道:“快去,我就在这里等你,好带你回去王府。”

    知业摸摸那根马鞭,按着约定敲响后门,三长两短。

    皇子府后门打开,一个婆子探出头来东张西望,看到知业,就道:“你怎么来了?。”

    知业低声问道:“听说皇子妃又受气了?”

    婆子忙把门带上,轻声道:“可不是么?我虽未在跟前伺候,却是听到些风声。说是殿下今日回来就发了好大的火,把皇子妃屋里的陈设都摔了,还动了手……”

    看来确有其事,知业心里一惊,忙道:“知道是为什么么?”

    婆子没好气地道:“我算什么,哪里晓得为了何事?你要进去么?”

    “殿下还在府里么……”知业话音未落,就见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十来个王府侍卫冲出来,不由分说便将他和婆子按翻在地绑了起来,又在二人身上狂搜一气,什么碎银子、荷包、铜钱、帕子、马鞭、书信,统统搜出。

    知业心惊胆战,生怕那书信落到其他人手里惹下大祸,便装作气势汹汹的样子嚷嚷道:“我是府里的人,奉皇子妃之命出去办事的,你们怎么敢这样对我?皇子妃不会饶过你们的!我要见皇子妃!”

    那几个侍卫并不与他多说,直接脱了他的臭袜子塞进他嘴里,拿走东西,将他和婆子扔到柴房里,关上门就走了。

    知业被自己的臭袜子熏得几欲作呕,心中更是怕得不行,奈何什么办法都没有,只能等着奇迹出现。

    另一边,侍卫将搜到的东西呈到二皇子面前,说道:“标下奉殿下之命守在四处,果见后门有人敲门,三长两短,那婆子便鬼鬼祟祟开了门,来的是知业。二人正交谈时,被我等抓个正着,搜出以上物品。”

    二皇子面无表情地将那堆东西一一过目,碎银子、荷包、帕子都不入他的眼,只那根镶金错玉的马鞭和书信让他呼吸急促。

    “退下。”二皇子打发走侍卫和伺候的下人,这才拿起马鞭仔细查看。

    马鞭做得十分精致,非是寻常人家有得起的,也不是寻常人敢用的,满打满算,整个京城里就只有福王世子裴扬一人胆敢如此张狂。

    二皇子已是嫉火丛生,待拿起书信撕开一看,更是气得脸嘴铁青,当场就把茶盅给砸了!

    下人听见动静,连忙道:“殿下?”

    “滚!”二皇子怒吼一声,抓起马鞭和书信朝着后宅快步而去。

    王瑟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前,任由罗衣帮她搽药。

    这次二皇子没打她的脸,而是打了她的肩背胳膊,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罗衣虽是小心再小心,还是疼得她轻轻颤抖。

    门被踹开,二皇子怒发冲冠,大步走入。

    罗衣一看不好,赶紧上前去拦二皇子,疾声道:“殿下,殿下,有话好好说……”

    “滚!不知廉耻的贱婢!就是你们这起子淫*贱东西在中间使坏勾连!”二皇子朝着罗衣就是一鞭子。

    “啊……”罗衣惨叫一声,捂着被打伤的脸扑倒在地。

    王瑟站起身来,优雅地将衣裳穿好,微微仰起天鹅一般美丽的脖颈,泪光闪闪地看向二皇子,哽咽着道:“殿下还是不肯信我吗?既然如此,您赐死我吧!”

    “呸!不守妇道的贱人!你也配!”二皇子冷声道:“我只当你与裴融旧情未了,没想到你还和别人勾搭成奸!”

    王瑟脸色惨白,随即红得滴血,愤怒地道:“殿下就这么想往自个儿头上戴绿帽子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如此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还敢否认!”二皇子暴怒地将马鞭和书信朝王瑟的脸砸去,咬牙切齿、目呲欲裂:“贱人!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你对得起我!”

    王瑟看一眼马鞭,觉着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谁的,便心慌意乱地捡起书信来看。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是约她出去见面的,下方没有具名,但是字体遒劲,是男人的字无疑了。

    “我冤枉!”王瑟双腿一软,跪到二皇子面前,凄声叫道:“殿下,我冤枉!有人要害我!”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事儿很严重,裴融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已把二皇子惹得狂怒不已,再加上这件事,二皇子怕是能吃了她!

    二皇子俯下身去,阴冷地注视着她低声道:“我也希望是有人害你呢。但凡是个男人,谁乐意做乌龟?老实交待,你与裴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没有!”王瑟很坚决地否认,“若我与裴扬有任何首尾,叫我不得好死!不,让王氏一族不得好死!”

    二皇子像是有些信了,却又不是很信,阴浸浸地道:“我暂且不与你争辩,待我审过你身边的人,便知真伪。”

    王瑟突然想起自己曾与福王世子的几次交易,忍不住回头去看罗衣。

第407章 强扭的瓜必定不甜

    二皇子是什么人,宫里长大的,王瑟不看罗衣还好,看这一眼,反倒激起了他的兴趣,当即将手一挥,狠声道:“把罗衣带下去,严刑拷问!”

    罗衣失声尖叫:“殿下饶命啊!小姐,小姐,救救奴婢!”

    王瑟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二皇子的脚,凄声哀求:“殿下,殿下,罗衣打小就跟着我,人人皆知她是我的近身侍女。她若有事,只怕闲话传得难听!您就算不给我留脸面,也给咱们孩儿留几分脸面,勿要让人说长道短,求求您了……”

    其实她想说,让二皇子给他自己留几分脸面,她这个正妻、嫡长子之母没脸,他自己也不好看,但她不敢——因为或许会让二皇子想起娶她未得助力,反倒吃亏一事,从而变本加厉,不留情面。

    所以只能盼着他,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孩子的面上,好歹不要把事情做绝。

    二皇子垂眸看着王瑟,眼里情绪复杂,许久之后,淡淡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强扭的瓜果然还是不甜。”

    言罢,他很坚决地踢开王瑟,转身大步离开。

    “小姐,小姐,救救奴婢……唔唔……”罗衣的声音渐渐消失不见,王瑟跪坐在地上,仰面闭目,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当初裴融答应过,非她不娶,转眼却和檀悠悠过起了恩爱日子,并且竟然愿意为了檀悠悠冷待她,伤害她,背叛她,陷害她!

    当初二皇子非她不娶,为了求娶她,不惜在御前跪了一天一夜,也曾在她面前许下山盟海誓,说是世间一切皆无她珍贵,更在她的父母面前承诺要善待她一辈子。

    万种手段使尽才把她迎娶进门,这才多久呢,他就厌弃了她,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孕育儿女,而且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卑贱宫人!

    旁人一句闲话,他竟然怀疑她与人有私,想要严刑拷问她身边的人……说到底,不过是嫌弃她拖累了他,想要除掉累赘罢了!

    她的命太苦了,来来去去遇到的都是薄情寡义之人!王瑟痛苦地抓住衣襟,无声悲号。

    夕阳如血,残光透过柴房缝隙,落到知业脸上,他眯缝着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只盼着奇迹出现,救他于囹圄。

    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旁的婆子吓得瑟瑟发抖,知业也觉着不好,却还抱了最后的希望。

    门被打开,一个人背光而立,居高临下、冷冰冰地俯视着他们,是二皇子。

    知业下意识地挣扎着朝二皇子挪去,满眼乞求,他想活,真的,无论如何都想活。

    二皇子眼里却没有他,只问那婆子:“皇子妃是否经常自后门偷溜出去?或是经常让人通过你夹带私藏,领人入府?都有些什么人?什么东西?你先想清楚再回答,你和你的家人,是死是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那婆子早吓得不行,先就一五一十地招了:“皇子妃并未经常自后门偷溜出去,但也是有那么几次的,罗衣爱出去……也有人常往府里送东西,送口信什么的,送的什么,说的什么,老奴不知情,都是罗衣姑娘亲自办的啊……”

    二皇子将手一挥,便有人递上剑来。

    剑往婆子脖子上一搁,婆子失声尖叫:“殿下饶命,老奴知道一些的,有一次,有人上门来寻罗衣姑娘说话,老奴见他衣饰不似寻常,便偷听了一番,竟是福王世子身边的长随,叫什么明桂的!”

    二皇子瞳孔微缩,手起剑落,一抹鲜血冲天而起,婆子瞪着眼睛,张着嘴,被割断的喉咙冒出一串血泡,无声倒地。

    知业被吓疯,眼睛疯狂乱转,喘不过气来,全身筛糠似的抖成一团,他清楚的知道,二皇子不同于裴融和檀悠悠,是真的想杀他就能任意杀死的那种。

    有人取走他嘴里的臭袜子,给了他尖叫和求饶的机会,他却大大地张着口,“呼哧呼哧……”不停喘粗气,此外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清冷锋利的宝剑高高举起,朝着他挥落,带来的寒意让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所有汗毛统统倒竖起来。

    “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知业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难听,宛若破锣,那是惊恐至极之后的最后挣扎。

    冰冷寒凉的剑锋在他的后颈上缓缓拖过,又擦着他的脖子收走,没入夯土而成的地中。

    有人端来一把椅子,二皇子拄剑而坐,阴森森地盯着他,缓缓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我问,你答。”

    知业疯狂点头,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尚在滴血的剑,心跳得就和小兔子似的,蹦得停不下来。

    “王氏,与裴融可有私情?”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知业想着自己必须洗清什么“问候、送老山参”之类的嫌疑,并不敢胡乱攀扯,很坚定地道:“裴融就是个不解风情的老古板,酸腐得要命,给他机会他也不会乱来的啊……”

    什么叫给他机会他也不会乱来?意思是王瑟的确是想勾引裴融,但是被拒绝了?二皇子听得火起,抡起宝剑对着知业的脸猛地抽了一下。

    刺痛之后,热而腥臭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知业赶紧闭上嘴,惊恐地瞪着二皇子。

    “你今日是替谁送信?”

    “下仆……”知业有点不敢提福王世子,毕竟那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二皇子冷笑一声,手起剑落,寒光之中,知业尖叫出声:“是福王世子裴扬!他让下仆给皇子妃送信,说是殿下与皇子妃因裴融生隙,皇子妃必然不信其他人,只能让下仆走这一趟,只要办妥此事,他便帮我成为自由身!”

    证据确凿,二皇子反倒冷静下来,淡淡地道:“那根马鞭?”

    知业忙道:“那是信物!”

    信物?二皇子双目充血,只当这信物是王瑟与福王世子之间的信物,忿恨嫉妒羞耻之中,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将掌中宝剑狠狠刺入知业心窝。

第408章 实乃此生之耻

    知业失神地瞪着二皇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

    刚才那婆子被杀,是为了杀鸡儆猴,警告他,让他说真话来着,毕竟他才是知道得最多的人,对吧?

    那他也很懂事的实话实说了,为什么二皇子还是要杀他?

    他还有好多事没说呢,真的……

    或许,是二皇子误会信物这档子事了?

    知业努力想要说明白此信物不是彼信物,于是他挣扎着道:“殿……下……”

    二皇子却是满面狠戾,将宝剑在他心窝里绞了又绞。

    “呃……”知业痛得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瞪着眼睛软倒在地,死不瞑目。

    二皇子抽出宝剑,一任鲜血溅了自己满脸,丝毫不嫌亦不避讳,提着剑朝后宅狂奔而去。

    乳娘正抱着裴润喂奶,屋子里静悄悄的,伺候的人都不敢太大声,因为这孩子体弱,受不得惊吓,但凡被吓着,就能哭个不停,轻则不吃奶,重则被奶水呛住,还会惊厥发热。

    眼看裴润就要吃饱,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门被人用力踹开,惊天动地一声巨响,教养嬷嬷还未来得及发怒,裴润已然大哭起来。

    哭着就开始呛咳,憋得一张小脸青紫,翻着白眼十分吓人。

    满屋子的人又哭又喊的,二皇子也吓住了,拎着剑不敢动弹。

    王瑟听到动静,披头散发狂冲过来,见状什么都顾不得,只管扑上去抡起拳头狂捶二皇子,嘶喊道:“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忍心对润儿下手!你嫌我们母子拖累了你是不是?行!我这就带着他去死!一了百了,给你的双佩让位,让你称心如意!”

    二皇子手里的剑落到地上,眼看着裴润缓过气来,便用力抓住王瑟往地上一推,恨声道:“泼妇!你哪里还有丝毫大家闺秀的模样!见了孩儿受罪,不是理该抱住孩子么?你倒好!只管争风吃醋,寻死觅活!天底下哪里有你这样的母亲?你妄为人母,妄为人妻!败坏王氏门楣!我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进门,实乃此生之耻!”

    也不去看孩子怎么样,甩手就走了。

    王瑟被推翻在地,耳中声声句句都是二皇子斥骂她的话,字字句句,皆都诛心,令人万念俱灰。

    “皇子妃,小皇孙这样不行啊,得请大夫!”教养嬷嬷扑过来,抓住王瑟的手,大声叫道:“赶紧的,不单是被呛着了,还被惊吓着了。”

    王瑟缓过神来,挣扎着爬起要去看孩子,却被教养嬷嬷抓住她的手,指着她尖声叫道:“血!血!杀人了!”

    王瑟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肩上,衣上,全是浓烈腥臭的血,再看二皇子扔在地上的那把剑,也是黏黏糊糊沾满了血。

    “呃……”王瑟眼睛往上一翻,晕死过去。

    暮色四合,风渐起。

    暮鼓将至,行人匆匆。

    裴融缓步行至白云巷口,驻足看向“香典”,勤劳能干的老板娘刚好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忙着指挥伙计上门板,看到他就笑着迎上来行礼:“恭喜公子和少奶奶,真正双喜临门。”

    裴融淡淡一笑,道:“明日你们关半日铺子,过来吃饭,和少奶奶说说生意,哄哄她开心。工钱照算。”

    老板娘开心得不行,连声道谢之后又忙着去关铺子。

    裴融又往前走,黄掌柜迎面而来,朝他行礼恭喜,问道:“先生哪里去来?”

    小五脆生生地答道:“之前陛下问起一本古籍,我们公子特意去相国寺寻了来呢。”

    黄掌柜侧头一看,果见小五怀中抱着一只古旧的书匣,乃笑道:“这便是最好的谢礼了。”

    裴融一笑,还一礼,低着头继续往家走。

    门子守在门前翘首以待,见他来了就赶紧迎上来,叫道:“公子您可回来了!郭夫人催了好几次啦!”

    裴融忙道:“赶紧去知会夫人,就说我回来了!”

    门子一溜烟跑进去传信,裴融将衣冠整理妥当,毕恭毕敬站在门前等候小郭夫人。

    小郭夫人由潘氏陪了,小跑着赶出来,见到裴融就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裴融连忙行礼致歉:“给您添了麻烦,真是过意不去,改日容我做东,请饭答谢夫人。”

    小郭夫人不过假意抱怨而已,笑呵呵地道:“等到悠悠好起来,让她亲手做饭答谢我们一家子。先生的事办妥啦?”

    裴融笑道:“俱都办妥了。”

    “那就好。”小郭夫人点点头,匆忙上车催着走了。

    裴融又把潘氏送到隔壁门前,轻声问道:“二嫂,悠悠可要好些了?”

    “好多啦,你赶紧回去吧,她刚好睡醒一觉,退了热,三小姐正张罗着她喝药呢,你去,恰好可以陪她吃一顿饭。”

    潘氏瞅着陈二郎抱着儿子赶出来迎她,便乜斜着眼睛故意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小气,该让就要让的。别觉着让步就是怕了谁,我们家乡有句老话,惧内的男人有福气,看看人家小郭夫人,多旺夫啊!”

    陈二郎被逗笑了:“有道理!我之所以能够成为翰林,就是因为惧内嘛!向光,快跟着我学!吃不了亏,上不了当!”

    这才是真正的好友,真正的兄弟……裴融发自内心地微笑着,郑重地对着陈二郎夫妻深深一揖,沉声道:“多谢二哥、二嫂指点,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快去吧,弟妹还等着你呢!”潘氏看着裴融的背影久久未曾收回目光。

    陈二郎把孩子递给她抱着,亲手关上大门,开玩笑道:“你可是看他比我高大?”

    “呸!”潘氏啐了他一口,正色道:“我是觉着他心事重重,似乎很累很不快活。”

    陈二郎道:“和妻子吵架生气闹别扭,能不累吗?这样还能快活起来,我敬他是条汉子!”

    潘氏道:“不是这样,哎呀,我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了,反正没这么简单的。”

    陈二郎拥她回家:“别操这些心了,照顾好我和儿子就行,空了就给咱们舅舅做两双鞋袜。向光心里有数着呢,吃不了大亏。”

第409章 扯头花呀扯头花(为Najia打赏加更)

    越是靠近正院,裴融的脚步越是沉重,走着走着,他就不想动了。

    高高大大的男人,就那么蜷在门边,忐忑不安地往里张望。

    檀如意带着彩铃走出来,恰好和裴融四目相对,便道:“妹夫来了,怎么不赶紧进来?五妹妹问你好几次了呢!”

    她的声音不小,害得裴融没法儿逃避,只好站出来陪着笑道:“悠悠还好吧?孩子还好?”

    “都好,悠悠退热了,姨娘看着萱萱呢,赶紧进去吧。”檀如意压低声音,友情提示:“悠悠这会儿心情好,有什么赶紧说开了,天天别扭着,我看着都难受。”

    “多谢三姨姐。”裴融行个礼,将手搭在门框上,犹豫又犹豫,却被檀如意从后头使劲一推,扑了进去。

    “!”裴融不及细想,先就严肃地道:“请三姨姐守礼,勿要动手动脚!”

    “噗……哈哈哈哈……”檀如意被逗得使劲跺脚,笑得眼泪都出来,指着裴融和檀悠悠说道:“五妹啊,看看你家这活宝,酸儒,古板老夫子就是他了!行了,我走了啊,有话好好说!”

    说着还冲檀悠悠俏皮地挤挤眼睛,高高兴兴地走了。

    裴融有些下不来台,尴尬地趁机和檀悠悠搭腔:“三姨姐今日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

    当然是因为冯宝山带来好消息,说是他爹同意提亲了。檀悠悠并不打算告诉裴融,只靠在床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你的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裴融收了笑容,讪讪地坐到她床前的杌子上,规规矩矩将手放在膝上,忐忑地看向她:“我不是故意拖延,不肯来见你,而是当时看着小郭夫人和陈二嫂哄得你高兴,不忍打扰,想让她们多陪陪你散散心……”

    “然后你也正好趁机办个事,对吧?”檀悠悠没给他留面子,“办的什么要紧事啊?”

    裴融沉默下来,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起。

    过了今日,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他曾经想要努力留一份情面,以报答王大学士倾囊相授之师恩,也曾经想要息事宁人,尽量不要横生枝节,惹出更多麻烦。

    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知适可而止,赶尽杀绝。

    他重情义承诺,他们便借此逼他,迫他,不给他留活路,不让他珍视的人好好活着,甚至不肯让他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做个磊落君子。

    檀悠悠见裴融不出声,顺手抓起一朵头花朝他扔去:“想什么呢?这么忙,要不先去忙好再来?”

    裴融接住头花,回神:“陛下之前问起一本古籍,宫中没有,我就去相国寺寻了,准备明日入宫谢恩时敬上去做谢礼。”

    “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檀悠悠不冷不热的,“寻到了?”

    “寻到了。”裴融将头花扯过来扭过去,继续道:“我回来时遇到王娘子,就自作主张,让铺子里明日歇半日业,叫她领着伙计工人来家里吃饭,看你,陪你说说话。你觉着可好?”

    “你已邀请,就算我觉着不好,也要陪客。总不能人家兴冲冲的来,我推脱太累不见,把人赶走吧。”檀悠悠这话硬邦邦的,和从前的柔软讨喜判若两人。

    裴融心里难受,强颜欢笑:“怪我没先和你商量,我只是以为,你应该很想知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想要哄你高兴。”

    檀悠悠这次没再和他抬杠,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裴融又道:“还有一件事,知业死了。”

    “什么!”檀悠悠这回是真的被吓着了,“呼啦”一下坐起身来,探手去抓裴融,大声叫道:“是不是你……”

    裴融默默地看着她不说话,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清冷、无奈,还带了几分忧伤,看起来怪可怜的。

    “啧!影帝么!”檀悠悠小声嘀咕着,撇开眼神不和裴融对视。

    “什么?”裴融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少不得追问:“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能不能再说一次?我一定认真听。”

    “不说!”檀悠悠粗鲁地回绝了他,压低声音:“怎么死的?”

    肯定是这厮杀人灭口!太可怕了!裴阴险升级为裴凶残了!

    裴融不知道檀悠悠的内心戏这么足,垂了眸子低声道:“被二皇子杀的。”

    “昂?为什么?”檀悠悠想不明白,一双小鹿眼瞪得圆溜溜:“二皇子为什么会帮你?”

    难不成那个秘密还和二皇子有关系,所以他们联手灭口?啊呸!不对!她这是什么猪脑子!肯定是裴坑坑又坑人了!

    裴融正襟危坐,神情越发小心谨慎,声音也更小:“不是帮我,是知业犯了错,二皇子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所以一怒之下动了手。”

    檀悠悠想起裴融之前当众骂走二皇子的事,自以为探知了真相,便道:“就为了你那么几句话,他就把知业给杀了?都不问问清楚的?”

    裴融低着头又扯头花:“谁知道呢,或许还有其他错吧,你也知道,知业不是良善之辈。”

    檀悠悠一本正经地道:“夫君误会了吧?知业是你老师给的人,救过你好几次命,多年相伴的情谊非比寻常,怎么可能会做坏事呢?要也是别人坏,比如说我。”

    “悠悠。”裴融深吸一口气,紧紧攥着手里被扯得七零八落的头花,抬眼看向檀悠悠:“我错了,我给你赔礼,别生气了好吗?”

    “我心已死,虚无缥缈的赔礼救不活。”檀悠悠瘫在床上,瞪着死鱼眼回视裴融:“你只需说清楚一件事,知业说我头上的疤和你有关系。当初,因为我无意间听到不该听的话,你便下令让他杀了我。有这回事吗?”

    裴融手里攥着的头花倏然落地,他静静地看着檀悠悠,迟迟未能回答。

    檀悠悠的心直往下坠,眼睛忍不住酸涩,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在那么多人里选中我这个又懒又馋、迷迷糊糊、贪玩贪睡、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庶女,是因为想要把我放在身边盯着吗?”

第410章 我以后愿意惧内

    “不是我。”裴融突然站起身来,紧紧攥住檀悠悠的手,半蹲在她面前,声音很低,却很坚定:“不是我,我不是这种人。我没让知业对你动手,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

    檀悠悠死死盯着裴融的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他有犹豫,有惶恐,有难过,就是没有心虚。

    “好,我相信不是你。那是谁?”檀悠悠逼近裴融,想要给他造成一个泰山压顶之势,好叫他赶紧的坦白从宽,别这么磨磨唧唧的。

    然而刚靠过去,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洗头,肯定全身咸鱼味熏得死人,便又火速撤退。

    ——就算是做月子,也要尽量保持形象啊,可以丑,可以胖,但是一定不能臭,嗳,好嫌弃自己啊!

    裴融却把她的动作误会为,她嫌弃他,她要和他一刀两断的征兆。于是不管不顾地挤上前去,将她紧紧搂住,低声道:“如果我说了真话,你会不会离开我?”

    檀悠悠听懂了,这事儿就算不是他,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他的至亲,在那个时段,就只有安乐侯一人而已。

    “是老侯爷吧?”檀悠悠在裴融耳边轻声说了这五个字,立时攥着他的肩,将他猛然推开,方便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裴融没敢和她对视,而是垂下眼眸,耷拉着肩膀,小声道:“我娶你,虽有想要保护家族的原因,其实也是想要赎罪。”

    “赎罪?”檀悠悠震惊了,重复问道:“你娶我是为了赎罪?”

    裴融把脸转开,眼睛看着其他地方,声音更小了:“当时宫中非得逼我娶妻,我看秋城所有闺秀都一样……你贪吃贪睡憨憨的不爱动,大概是脑子坏了有问题,样子也讨喜,不爱惹事挺善良,你家也乐意,所以……”

    她贪吃贪睡憨憨的不爱动,就是脑子坏了有问题?檀悠悠指着自己的鼻子,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可真上进!合着在你眼里,跟你不一样的人,就是脑子坏了有问题?”

    裴融见她气得很,连忙抓住她的手道:“别生气,这样不好看……”

    檀悠悠深吸一口气,放松面部表情,咬牙:“接着说。”

    裴融犹豫片刻才道:“我想把你变好,也想天长日久,生儿育女,渐渐的,不好的都能变好。”

    “我不用你帮着变好!我自己就很好!不好的是你!”檀悠悠气得胸脯起伏,忍不住红了眼圈:“我被你害死了!”

    她咸鱼当得好好的,却被硬生生拖出来变成一条鲤鱼,而且是那种奋力上进,在水里“噗通、噗通”使劲往上跳的胖鲤鱼。

    累个半死,都跳瘦了,还差点被他坑死。

    结果人家还自认为是在帮她,是在救她,是在弥补她,是在赎罪。

    真是冤死了啊!

    “其实,你真要是想赎罪,就该放过我。”檀悠悠瘪着嘴,小鹿眼里满是泪水,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肯流出来,“以我这性子,就算想起来什么,也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因为我懒嘛!懒得动!”

    裴融再次扑过去,将她紧紧搂住,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檀悠悠使劲挣扎,他却拼了命死死抱住她,以至于全身颤抖。

    “所以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檀悠悠冷静下来,声音听起来冷冰冰,毫无感情。

    “父亲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被贬回家,他心里充满怨气忿恨,没忍住,和知业说了大不敬的话。”

    裴融低声道:“你刚好遇到,知业问你听到了什么,你说听到他们在骂皇帝。”

    檀悠悠沉默了,原身这么蠢吗?不过也不能怪人家,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得。

    难怪刚进安乐侯府时,裴融父子之间的表现那么奇怪了。

    安乐侯严重看不上她,裴融非得娶她,而且还在安乐侯面前一直护她。

    这可真是一句怨言引发的血案。

    裴融抓住她的肩头,注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当时去给他拿吃的,如果我在,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就连抱怨的话,我也不会允许他说出来。你信我吗?”

    檀悠悠没办法立刻作出决定,便如实道:“我得仔细想想。”

    裴融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是大事,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过去,就又小心翼翼地道:“以上种种,我没撒谎。”

    檀悠悠没再问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放过知业。

    她和他也就是现在才算真正的夫妻,从前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人罢了。

    那个时候,从他的角度出发,知业是站在他一边的,是可信之人。

    而她和他,还没到那个情分,且是不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炸了。

    算起来,她和裴融真正确定彼此之间的感情,还是在裴融入狱之后,她去看望他。

    而如今,她之所以开始在乎,开始难过,也不过是因为爱上了他,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丈夫。

    檀悠悠想得入神,裴融却自动说起了知业的事。

    “知业从前真的救过我好几次,我念这份情。后来把他送回王家,不是我不想他付出代价,而是因为盯我们的人太多,无时无刻不在如履薄冰……”

    “旧事已了,情分已断,这一次,此事全由我谋算,具体经过我不想和你细说,不想要你害怕我嫌弃我。你现在身体虚弱,听多这些事不好。等到你出了月子,什么时候想听了,你再来问,我告诉你。”

    裴融替檀悠悠捋顺碎发,低声道:“现在我对你已毫无隐瞒,若你还是不能释怀……那我……”

    “你怎样?”檀悠悠道:“愿意与我和离吗?”

    “我不!”裴融猛地站起身来,语气激烈:“我不答应!我死也要死在你们母女面前。”

    檀悠悠被他逗乐了:“啧,好好儿的说什么死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大男人寻死觅活的做什么?”

    “悠悠,你是和我开玩笑的对不对?”裴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豁出去地道:“悠悠,我以后愿意惧内。

第411章 吃完它就按你说的办

    “来来来,我们萱萱想爹娘啦!”梅姨娘抱着小婴儿敲响了门,试探地道:“我们能不能进来啊?”

    她是看裴融进屋太久,两口子悄无声息的,生怕又闹出事来,无可挽回,是以找个借口干涉一下。

    毕竟只要是正常人,见着这么粉嫩可爱的小宝贝,再大的火气也得收敛收敛不是?

    “快请进来!”裴融此刻最怕听到檀悠悠拒绝,巴不得有人横插一脚,麻溜跑去开了门,先对着梅姨娘谄媚一笑,再接过萱萱,小心翼翼地亲一口,满脸满眼的欢喜:“吃饱了么?乖宝宝?”

    梅姨娘一笑,走过去摸摸檀悠悠的额头,道:“不烧了,这药挺好,但也别仗着自己年轻底子好,该休息还得休息。”

    檀悠悠撒娇地往梅姨娘怀里蹭了蹭,说道:“姨娘,我要抱萱萱。”

    梅姨娘挑眉:“叫姑爷抱给你啊。”

    檀悠悠噘着小红嘴,不吭声,她还在生气呢!不想给坑坑任何希望的曙光!

    裴融并不要她开口,立刻马上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怀中,还指点她怎么抱:“这里,再往上一些,轻轻抬着萱萱的脖子,这样她会舒服一点。”

    檀悠悠想送他白眼,她这个当娘的,奶都喂过了,还能没他会抱孩子?

    裴融察觉到她的嫌弃,连忙小声道:“当着姨娘和孩子,给我留两分脸面。”

    檀悠悠就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假兮兮地、甜蜜蜜地道:“夫君真不错,短短几天就学会带孩子啦!”

    “我心疼你,心疼萱萱,你们两个是我的至亲之人,我当然要尽早学会带她。”裴融趁机表了个白,见檀悠悠脸色没变坏,又抓住机会假装不小心,摸了她的脸一把。

    总之就是各种找机会蹭啊蹭。

    当着梅姨娘和小婴儿的面,檀悠悠还真不想给裴融难堪,便只能忍耐。

    裴融发现了,却也不敢做得太过,以免引起她的反感,只疯狂暗示梅姨娘:“姨娘,今晚可否陪我和悠悠一起用饭?”

    梅姨娘精得很,立刻笑吟吟地答应了:“好啊,人多吃着香,我看悠悠这两天胃口都不好。”

    “寡淡无味,我胃口能好才怪。”檀悠悠把手指塞给萱萱握着,冲她挤眉弄眼的笑,妄想能把孩子逗笑。

    萱萱却只是茫然地看着她,没太多的表情。

    裴融又赶紧解释:“孩子还小,不懂呢,得再过几天才知道。”

    檀悠悠忍不住悄悄白他一眼,要他多嘴!她比他知道的多,初生婴儿视力不好,看不清楚嘛,但她就是乐意逗怎么了?自家生的,爱怎么逗就怎么逗!

    裴融涎着脸守在一旁,借着去握萱萱的小手,也把她的手包在掌中,笑道:“你俩的手一模一样呢,都很好看,白白嫩嫩的。”

    檀悠悠没吱声,只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再顺便偷瞟一眼梅姨娘,颇有些不好意思。

    可接着,裴融又挤过去紧紧挨着她坐下,将她和孩子都搂在怀中,继续点评:“呀,看看这眼睛,这头发,这鼻子,这嘴巴,都像你,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任何诗词都没法子描述出来。”

    呕!檀悠悠实在忍不住了,赶紧地把萱萱递给他:“抱过去玩吧,我饿了。”

    裴融颇失望,却很积极地站起身来:“那我让人传饭。我和你吃一样的饭菜,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不好?”

    檀悠悠假惺惺地道:“这不好吧?”

    裴融得了她这句话,如奉纶音:“怎么不好?你生孩子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我陪你吃几顿清淡的饭菜怎么了?”

    说着,就抱了萱萱去外头吩咐下人传饭,语气欢欣鼓舞的,仿佛捡了个金元宝。

    梅姨娘忍笑忍得辛苦,悄声劝道:“算了吧,别和姑爷赌气了,我觉着他还行。主要是,做月子生气,不利于恢复,对你自己不好。”

    “不许笑。”檀悠悠伸手捂住梅姨娘的嘴,是真有些尴尬。

    直男的世界她不懂,之前嫌弃她在人前不端庄,现在这么无下限的当着丈母娘讨好她的也是他!

    须臾,饭菜上来,汤汤水水的居多,什么鸡蛋、鸡汤、鲜肉饼、炖猪脚、鲫鱼豆腐汤,一堆白花花的、油腻腻的,檀悠悠真的是看着就够了。

    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就想放下筷子,梅姨娘也只略微用了一些,裴融却是一直埋着头吃,不时点评一句:“这个鲫鱼汤还不错,鲜肉饼也挺鲜的,你尝尝?你嫌汤油,我给你把油撇了如何?”

    “不了,我吃的药说是最好清淡些。”檀悠悠撑着下颌看着他吃:“你要是喜欢就多吃些,别浪费了。”

    “好。”裴融雅致一笑:“我替你吃。”

    鸡蛋吃了一半,他停下来吸一口气,忍了忍,接着攻克鲜肉饼,肉饼吃下一半,他喝了一口水,趁机停了好一会儿。

    鲫鱼刺多,吃了两条之后,他的两条浓眉皱起又松开,艰难地又吃了一块炖猪脚,咽下去的时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檀悠悠看不下去,道:“吃不下就别硬撑着,端下去,爱吃什么让厨房另做好了。”

    “我爱吃的,挺好的,呃……”裴融顿了一下,朝她若无其事的笑:“今晚还是让我带萱萱吧?我晓得你不放心把她单独交给乳娘。”

    “其实我也不放心你。”檀悠悠道:“今晚把萱萱放在我房里,我看着她,她饿了哭了的,乳娘也方便出入。”

    “可是我不放心你啊,你还病着呢。”裴融捏着筷子,非常诚恳地道:“要不这样好了,孩子就放你屋里,我在旁边加个睡榻,咱俩一起看着。这样一举两得。”

    檀悠悠还没表态呢,他已经问梅姨娘了:“姨娘觉着这样如何?又能满足悠悠爱孩子,我也能照顾她们娘俩。”

    梅姨娘还能说什么呢?肯定是说好。

    裴融高兴得双眼发光:“那就这样定了。”

    檀悠悠指着那只肥腻的鸡道:“吃完它就按你说的办。”

    裴融的筷子立时抖了几抖。

第412章 你情我愿

    裴融当然没能吃完那只白水煮鸡。

    虽然他用尽全力,还是吃得几欲作呕,又难吃,数量又多,怎么可能吃得完呢?

    但是檀悠悠使劲给他鼓掌:“夫君加把劲儿啊,只剩两条腿一只翅膀半边身子啦!”

    “夫君再努力一下,还剩半只,这样好了,鸡头和鸡脖子、鸡脚什么的也没什么肉,你就别吃了吧,赶紧的,快凉了。”

    “夫君,我给你夹了鸡腿哦,这是最后一条了,吃完就只剩翅膀和半拉身子咯!”

    “真了不起啊!不愧是男人!顶天立地能伸能屈,能打也能吃!赶紧的,吃快些,大口些,就快凉了呢~”

    裴融艰难地吃啊吃,全身冷汗,胃疼肚子胀,头晕脸酸,好几次想吐,忍不住翻了白眼,都又强行忍住了。

    梅姨娘看不下去,出手制止:“会撑坏的!真是的,一个敢说,一个敢做,是不是傻啊?这么大的人了。”

    檀悠悠撑着下颌笑嘻嘻地道:“姨娘别生气嘛,俗话说得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的事,怎么会是傻呢?这叫真心真意。对吧?夫君?”

    裴融艰难点头,尴尬而可怜地朝梅姨娘苦笑,表示不是他不肯接受她的好意,而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如此。

    梅姨娘直接让人把饭菜收走,严肃地说檀悠悠:“就算要吵架要生气,也不能开这种玩笑。弄坏身体可不是好玩的。我宁愿你们好好吵架。”

    檀悠悠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好,我听姨娘的。”

    裴融赶紧道:“姨娘,只要悠悠高兴,我愿意吃苦受罪。”

    檀悠悠不满:“夫君这话说得,我是让你吃好吃的,炖鸡多养人啊,怎么会是让你吃苦受罪呢?”

    裴融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地道:“姨娘,悠悠是为了我好。”

    “姑爷,你这几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和人?”梅姨娘震惊极了,只觉得裴融大概是被什么附了体,如此表现简直匪夷所思,完全变了个人。

    裴融没懂梅姨娘的思路,很认真地道:“姨娘,我很好,您别担心。”

    梅姨娘看他确实没哪里不对,索性转身走了,真是的,人家自己乐意,她挤在这中间做什么?

    门关上,室内就剩了檀悠悠、裴融和一个呼呼大睡的小婴儿。

    灯光温暖,满室安宁。

    檀悠悠将萱萱放在里侧,坦然自若地躺下去,侧身看着小婴儿的睡颜,轻轻拉着小手摸了又摸。

    生命真奇妙,这是她的骨血,如此可爱,如此招人疼。

    光是这么看着,就已经疼爱到骨子里去了,心口酸酸的胀胀的,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出去。

    裴融站在床前,默默地看着这母女俩,眼眶酸胀,终于,他有了一个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以踏踏实实过上安心日子。

    “咦,娃娃的手在蜕皮,而且蜕得厉害。”檀悠悠看到萱萱手上的皮屑,由不得着急,心说怕不是没带好,染上了什么真菌皮藓之类的。

    裴融赶紧靠过去查看。

    孩子躺在檀悠悠的里侧,他要查看孩子,势必从檀悠悠身上俯过去,行动之间,难免近身接触。

    檀悠悠并不臭,反倒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儿,还有一点点蔷薇花露的馨香,身上软软的,暖暖的……于是裴融还没碰到孩子,心就控制不住地狂跳一气,仿佛回到了刚动情那会儿。

    “嘭嘭嘭……”心脏跳得厉害,裴融自己都能听见声音,他小心翼翼地偷看檀悠悠,就怕被她一巴掌搧开。

    但是檀悠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一心一意只在孩子身上:“这里也有,这里也有,这几天都是乳娘给她洗澡么?用的盆和帕子是不是新的?乳娘没有混用吧?”

    “都是新的,没有混用。姨娘细心着呢,每次孩子洗澡都在旁边守着,盆和帕子都要用滚水烫过。乳娘平时也有柳枝和莲枝看着,这俩丫头比你还细致,哪里容得她混用孩子的?”

    裴融回答着檀悠悠的话,为自己这么熟悉情况而骄傲。

    檀悠悠果然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夸道:“不错,难怪姨娘夸你,确实挺上心的,不是一问三不知。”

    “悠悠……”裴融激动了,赶紧趁机表白:“我……呃……”

    一个饱嗝突如其来,强行中断了他的表白,他不得不尴尬地走出去,悄无声息地打完饱嗝再进屋。

    吃得太多了……

    “你还好吧?”檀悠悠总算发了慈悲:“让柳枝给你拿消食丸,我的箱子里有,挺好使的。”

    “我没事,一会儿就好。”裴融备受鼓舞,准备再接再厉:“悠悠,其实我……呃……”

    饱嗝再次来袭,他不得不再次忍着跑出去,再次悄无声息地打完嗝,自觉应该不会再出丑了,便将袍子发簪仔仔细细整理一番,意气风发准备再进屋再表白。

    然而檀悠悠已经叫了柳枝和乳娘:“你们都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柳枝等人就在隔壁厢房,听到呼唤立刻倾巢出动,顷刻间就把床和檀悠悠母女二人围得严严实实。

    裴融完全被排挤在外,只能远远看着檀悠悠母女二人发怔。

    乳娘有经验,笑道:“少奶奶别急,这不是什么皮藓,小孩子都会蜕皮的,您想啊,在娘胎里头羊水泡着,那皮肤又嫩又薄,出来以后可不是要换一层皮么?还有那小蛇小猫长大,不也会换毛蜕皮?这是长大啦!”

    “原来如此。”檀悠悠放了心,笑道:“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裴融正高兴呢,又听檀悠悠道:“柳枝留下来。”

    于是两条浓眉情不自禁又皱了起来,还是不想和他独处……怎样才能让她消气呢?

    却听檀悠悠吩咐柳枝:“你去打开我放药的箱子,拿两丸消食丸给夫君服用。”

    “是。”柳枝笑眯眯地行了个礼,给裴融使个眼色,让他好好表现。

    裴融神色严肃,负手而立,假装没看到丫头的暗示,他还是那个威严的一家之主。

    等到门关上,立刻一溜烟跑到床前,拉着檀悠悠的手轻声道:“悠悠,你不生我气啦?”

第413章 留校察看

    檀悠悠从裴融掌中抽出手,继续抚摸她的心肝宝贝小萱萱,轻描淡写地道:“我懒。再说了,生气太多容易长皱纹,还容易生病。我的萱萱还小呢,我得看着她平安长大,过得开开心心才行。

    “是呀,萱萱还小,一个人也太孤单……”裴融想说他们可以再生几个孩子,见檀悠悠斜瞟过来,立刻改口:“离不得爹娘,少了谁也不行。”

    檀悠悠没戳穿他的小心思,打个呵欠:“累了,想睡了。”

    “那我给你洗漱。”裴融殷勤地去寻牙刷巾帕等物。

    檀悠悠理所当然地躺着不动,只看他忙个不停。

    刚成亲那会儿,她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使唤裴坑坑,自己躺在旁边悠哉乐哉做个咸鱼。

    没想到,此梦想竟然以这般方式实现。

    “在想什么?”裴融将牙刷蘸了青盐递到檀悠悠手里,又拿了盆在她面前支着,以便接她的漱口水,可谓是很细致周到了。

    檀悠悠从来不亏待尽心伺候自己的人,便很给面子地道:“在想真是造化弄人。”

    曾经他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嫌她懒惰贪玩不庄重,现如今,呵呵……

    裴融的脸有些微发热,强行遮掩过去:“萱萱好乖啊。”

    檀悠悠漱好口,柳枝也回来了,将消食丸递给裴融,就要接过伺候盥洗的活儿。

    裴融当着丫头的面很不自在,板着脸严肃地道:“你们做得不好。”

    他不是惧内,他是嫌弃丫鬟不能干。

    柳枝小心翼翼地提示:“再加些热水吧,姨娘说了,用凉水洗脚以后会骨头会疼……少奶奶洗完脚要按摩一会儿,再涂这个香膏……她的脚有些肿,现在也在蜕皮呢……”

    裴融不出声,神情越来越严肃,搞得柳枝很紧张,总怀疑下一刻就会被暴喝出声,赶出去卖掉。

    檀悠悠忍得肚子疼,赶蚊子似的挥挥手:“夫君去吃药吧,让柳枝她们来,她们做熟的。”

    裴融低着头走了出去,一直没回来。

    檀悠悠以为他是觉着丢了脸面,不好意思回来了,也不放在心上,舒舒服服躺平准备睡觉,却见门被打开,裴融换了一身轻便衣裳走了进来,鲍家的和周家的跟在后面,抬着一张藤制睡榻。

    “放在这里。”裴融指着距离檀悠悠的床两尺远的地方,严肃地道:“你安心休息,有什么动静我会照管。”

    随即又把所有人打发下去,仔细关好门窗,走回来问道:“悠悠,你不想擦洗一下么?我刚才看你出汗了。”

    不要脸!而且是臭不要脸!檀悠悠悄悄送了裴融一个白眼,再将袖子捂着脸:“嘤嘤嘤……不想,我才生了孩子,肚子也没收,好难看的,我怕夫君嫌弃我。”

    “……”裴融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招,思来想去,只是反复一句:“我没有。你那么辛苦,我还嫌弃,那是人吗?”

    檀悠悠又假惺惺地道:“就算夫君不嫌弃我,我也舍不得夫君做这种事啊。堂堂男子汉,御前讲经的名士,侯府世子爷,怎么能做伺候女人这种事呢?对吧?传出去多难听啊。”

    裴融默了许久才道:“这不是将功折罪么?”

    “嗤……”檀悠悠收了手,面无表情地躺好:“睡吧,不用你将功折罪。”

    她要的是来自灵魂的忏悔和颤抖!而不是这种将功折罪!

    裴融不知道自己哪里又错了,闷闷地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有心想和檀悠悠说几句话,却听到旁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心大如檀悠悠,又是早早睡着了。

    于是裴融睁着眼睛辗转反侧,直到萱萱“哇”的一声哭起来,他立刻弹射而起,抄手抱起萱萱,同时安抚檀悠悠:“没事,孩子饿了,我抱她去吃奶,你安心歇着。”

    檀悠悠从睫毛缝里瞅他一眼,继续呼呼大睡。

    裴融做贼似地抱着孩子,蹑手蹑脚走出门去,叫了柳枝把孩子抱去给乳娘,又蹑手蹑脚往回走。

    走到门边又站住,折回去一直等到孩子吃饱,换好尿布,这才把孩子抱回去,顺利成章放在檀悠悠的里侧,再梳理成章赖在一起。

    如此折腾两回,天就亮了。

    檀悠悠睡得还不错,打呵欠时见裴融静悄悄的,感觉颇不正常,便道:“累吧?要不你今晚还是回去自住?”

    “不用,这样挺好的。”裴融穿好衣裳回过头来冲着她一笑,两个大黑眼眶特别明显:“我稍后要去宫中谢恩,你再睡会儿。”

    “好。”檀悠悠目送他出去,见萱萱醒了就回身逗着孩子玩儿。暂且留校察看吧。

    裴融到得宫中,皇帝正在接见朝臣。

    袁知恩趁隙过来和他打招呼,笑眯眯地道:“真是恭喜贺喜啊,双喜临门,这是做人厚道实在,真诚待人得到的善报。”

    裴融恭敬地回礼,诚恳地道:“多谢公公指点照顾,我和内子一直记在心上。”

    袁知恩摆摆手:“别说这些客气话,这不是相互的么?人呢,最紧要的是知恩记恩,晓得自个儿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谨守本分。不然啊,一旦拎不清,就容易出事哟!”

    裴融知道他不说废话,安静耐心地听着,细细琢磨。

    “唉,你说,当年那么好一对金童玉女,红妆十里,人人称羡,这才多久就闹到这个地步,寻死觅活的。多没意思啊。你们可要好好过日子啊。”袁知恩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裴融神色肃穆,仿佛什么都没听懂,只将手中的书匣子捧得更端正了些。

    待见着皇帝,已是午后。

    皇帝神色疲惫,眉间两条皱褶深陷,嘴角紧紧抿着,看起来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裴融按着规矩三拜九叩,奉上书匣,袁知恩接过去拿了孤本敬在皇帝御前。

    皇帝翻了几页,淡淡颔首:“很好,你有心了。”

    裴融连忙表了几句忠心。

    皇帝点点头,冷不丁问道:“听闻你昨日当众痛斥了二皇子?骂他宠妾灭妻,有负师恩,可有此事?”

第414章 裴不悔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香炉里熏香、御案上的茶,都换了一个轮次,皇帝仍然沉默地注视着裴融。

    天子之威,非同凡响,别说是裴融这样的年轻人,即便是历经几朝沉浮的老臣,只怕也难得承受这般威压。

    裴融仍然挺着他的脊梁骨,只鼻尖和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有些微颤抖。

    皇帝见着想要看到的,总算满意些了,收回目光啜一口茶,淡淡地道:“贵妃在朕面前哭诉,说你辜负皇恩、居心叵测,想要陷害皇子于不义,也是在嘲讽她和朕不会教导孩儿,让朕狠狠治你的罪,收回爵位,将你入狱,严刑拷问。你觉得怎么样?”

    裴融半垂着眸子,沉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微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陛下若想收走,微臣绝无怨言。只求陛下勿要罪及臣家中老父和妻儿。”

    皇帝勾起唇角:“就算朕要砍你的头,你也不肯认错求饶吗?难道你不怕?”

    裴融轻轻叹气:“陛下,微臣青春正好,好不容易得到陛下赏识,过上了好日子。怎会不怕不舍呢?但,微臣不悔!因为微臣不曾说谎,也不曾说错!微臣还以为,陛下是明君,自会明辨是非,不会护短,罪及无辜。”

    “少来这一套!”皇帝冷笑:“诸皇子中,二皇子身份最贵,前途无量,岂能被你这不识时务的酸儒当众嘲讽欺辱!你把天家威严置于何地!让朕脸面何存!”

    这话充满了暗示和诱导,皇帝无嫡子,诸皇子中,二皇子生母身份最为贵重,加上一句前途无量,似乎二皇子就是那个继承大统的人了。

    然而裴融根本不去琢磨这句话,反而飞快地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朝廷的俸禄不是为了让臣子对皇族的错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天家的威严不是吹捧出来的,而是似陛下这般夙夜在公做出来的!倘若陛下非得让微臣违背本心,顺从二皇子,请许微臣辞去!”

    皇帝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地道:“你可知有多少人在弹劾你?”

    裴融一脸茫然:“不知。为何?”

    皇帝随手抓起一叠奏折扔到他面前,嗤笑:“弹劾你狂妄自大,忘恩负义,不配御前讲经,就连这个世子之位,也不配得到,该当将你逐出京城,流放至边疆,永不许归。”

    裴融提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有很多人帮着二皇子告他啊,那很好,他安全了。

    皇帝春秋正盛,至今未立诸君,怎会容得众人如此作为?

    他也不去翻看那些奏折,诚恳地道:“谢陛下包容微臣之轻狂执拗,您是明君,士为知己者死,臣不悔!”

    言罢,威严肃穆地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道:“你不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弹劾你么?”

    裴融笑了:“陛下,臣子的依靠只该是天子一人,有您在,微臣不怕。无论是谁,都无所谓。所以不看。”

    皇帝这回是真的笑了:“起来吧。赐坐。”

    袁知恩亲手给裴融端了个锦杌,笑道:“小裴先生请坐。”

    皇帝耳朵好,问道:“为何叫他小裴先生?”

    袁知恩笑道:“陛下是大裴先生,他当然只能做小裴先生了。”

    皇帝来了几分兴致:“为何称呼朕为大裴先生?”

    “敏而好学,虚怀若谷,公正严明,深得敬重,堪为先生。所以陛下是大裴先生。”袁知恩一本正经地回答着,将地上散落的奏折收好放在御案上。

    “马屁精。”皇帝瞪他一眼,问裴融:“你为何当着那么多人斥骂二皇子?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

    裴融道:“无人与微臣说什么,是微臣自己听到看到的。早就想要劝诫二殿下,一直没有机会,那天刚好说起这个,微臣没能忍住,就开了口。现在想来,确实不妥,应该私底下劝诫的。”

    皇帝一笑:“你这个性子,死犟死犟的,实在不招人喜欢,总也不肯改,不然怎会经历这许多坎坷?确实无人与你说什么?”

    裴融坦然道:“确实没有。微臣也不是人云亦云之辈。”

    皇帝便不再多话,挥手命他退下:“天色不早,回去吧。”

    裴融也不多问,叩首拜别,却步退出,折身离开,一板一眼,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皇帝收了笑容,淡淡地道:“老袁啊,你怎么看?”

    袁知恩恭敬地道:“陛下,裴向光此人就这德行,您别指望他能改好。奴婢觉着,您要不把他打发出京好了,不然以后只怕还有得让您生气的。”

    皇帝沉思片刻,把弹劾裴融的那堆奏折丢给他:“烧了,看着就烦。”

    到底也没说要把裴融怎么办。

    袁知恩将奏折收在怀中准备出去烧掉,又听皇帝在身后说道:“让范连衡去给二皇子妃诊疗,不许有任何不好听的话出来。至于那个妾,叫什么的?生下孩子就打发了。”

    袁知恩眉眼不动:“是。”

    到了御书房外,他的徒弟迎上来接过奏折,跟着他往外走,悄声道:“师父,这事儿就这么算啦?徒儿没看懂,您老指点指点呗。”

    袁知恩拍了徒弟的背脊一巴掌,骂道:“小兔崽子,该机灵的时候稳不住,不该抖机灵的时候比谁都能行。听着,我只说一遍。”

    “咱们陛下最讲规矩,当初那位……”袁知恩指指樊贵妃所在宫殿的方向,低声道:“……跪在御前苦求,非得打破老祖宗传下的规矩,不肯自民间选妃,一心迎娶高门贵女,说是情比金坚。信誓旦旦,言犹在耳,这才几年,就开始嫌弃薄待。宠妾灭妻倒不至于,但也差不多了,这般急功近利、薄情寡义、翻脸无情、不念师恩、不讲规矩之人,呵!”

    “说到底,还是太急了啊!龙体康健,圣明着呢,岂容得小人作妖,且等着看吧。你问裴向光啊?陛下喜欢他,以后见了多敬着些……”

    袁知恩师徒越走越远,渐渐隐入红色宫墙之后。

第415章 规矩不能乱

    王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苍白憔悴的脸色让人见之生怜,脖子上的青紫痕迹更是触目惊心。

    她紧紧闭着双眼,并不肯睁眼看人,伺候的嬷嬷连声呼唤:“皇子妃,您醒醒,陛下派了太医来给您看诊。”

    王瑟这才睁开眼睛,死气沉沉地轮一下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床前。

    隔着纱帐,太医范连衡垂头弓腰,沉声道:“还请掀起帘子,让微臣查看皇子妃的面色和口唇。”

    嬷嬷正要掀开帘子,二皇子大步赶来,冷着脸厌恶地道:“不必看了!只需诊脉开药即可。”

    昨夜王瑟投缳自尽,以死相挟,想要陷他于不义。

    幸亏身边人发现及时,将人救下。

    他自是不肯让此事传出,百计掩盖,不知为何还是传到御前。

    拜这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所赐,大清早的,他就被传到御前臭骂了一顿,还被弹劾裴融的奏折丢在头上砸了个包。

    皇帝什么难听话都骂了出来,吓得他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皇帝这般严厉对待过,更未丢过这种脸面。

    最为憋屈的是,他还不能把原因说出来——否则若是皇帝知道他可能戴了绿帽子,必会严重怀疑他的能力。内宅尚且管理不好,还能做大事么?

    巧的是,灰头土脸出了御书房,恰好遇到他的几个兄弟等在外头,那些讥讽嘲笑的目光,真真如刀一般。

    已经如此丢脸,他又怎会容许太医亲眼看到王瑟脖子上的勒伤呢?

    范太医并不敢当面捋二皇子的虎须,不让看,那就不看了,毕竟是女眷,多有不便,只要人没死,够交差就行。当即潜心诊脉,准备开药。

    二皇子守在一旁虎视眈眈,觉着就要这么过去时,门突然开了,袁知恩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呵呵地给他行礼:“老奴给殿下请安。”

    二皇子有些吃惊:“袁伴伴怎么也来了?”

    “陛下吩咐老奴来瞅瞅,顺便办点事儿。”袁知恩探头看了一眼,问太医:“范太医啊,有否看过病人面色口唇伤处?”

    范连衡如实回答:“未曾。”

    “陛下的旨意,可不敢敷衍了事啊。该看的还得看,也好对症下药,早些治好,不然陛下问起来,又该怎么回答?”袁知恩谦卑地和二皇子商量:“殿下,您看呢?”

    二皇子自是不敢得罪他,颇不情愿地让人掀开床帐,一张脸却是铁青。

    床帐掀开,露出死气沉沉的王瑟和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谢恩,被袁知恩止住了:“哟!二皇子妃,您这病着呢,莫要讲这些虚礼。陛下有旨,让您安心养病,早些好起来。王大学士泉下有知,才好安心那。”

    王瑟泪如泉涌,哽咽着出不了声。

    她赌对了!皇帝讲规矩爱名声,自是容不得自家传出“有负师恩、薄情寡义”这种丢人现眼的难听话。

    二皇子厌恶地看着王瑟,口是心非地道:“快别哭了,早些好起来。”

    袁知恩笑道:“这就对啦!二殿下,老奴回去一定如实禀告陛下,殿下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好叫陛下安心。”

    “有劳袁伴伴。”二皇子抱拳行礼,客气邀请:“您这一向也辛苦了,我才得了些好茶,咱们去尝尝?”

    “不必啦。老奴还有差事要办呢。”袁知恩拍拍手,身后走出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整齐划一地对着二皇子行礼请安。

    二皇子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着有些不妙:“这是?”

    袁知恩道:“陛下有旨,让这两位嬷嬷照看双佩姑娘,好生伺候着皇嗣出世,不许有任何闪失。”

    话说得漂亮,似乎是非常重视双佩腹中胎儿,然而二皇子却明白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去母留子的意思。

    看起来是为王瑟撑腰,实际背后讲的是规矩。

    规矩不能乱,乱来的人要受惩罚。

    皇子府里是这样,宫中也该是这样。

    杀鸡儆猴,这是对他和樊贵妃的警告。

    二皇子苍白着脸,甚至不敢为双佩求一句情,还得强颜欢笑着谢恩,让人把那两位嬷嬷送到双佩所居的院子里,时刻厚待着。

    王瑟隔着床帐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鬼迷心窍答应这门亲事。

    她想起来一件事,前不久娘家一个亲戚来探望她,带来长兄告诫她的话。

    他们说是,远离京城远离她,非是不顾她,而是这样才是对她好,她不信,心里充满怨恨。

    现在终于明白了,如若兄长赖在京中不走,只怕皇帝此刻根本不会出手管她的死活。

    但是话又说回来,如若兄长站在二皇子这边,二皇子和樊贵妃还会这样薄待她吗?

    未曾发生的事难以猜测,但王瑟清楚的知道,天家无情,是她错了,且再无回头路可走。

    隔壁传来孩子微弱的哭声,王瑟对着袁知恩和太医比划,请求他们帮忙去看看孩子。

    若无意外,这将是她这一生最后的依仗。

    袁知恩想起自家的栓子,到底管了这个闲事。

    时间过得飞快,太医留下药方和精心调制的药膏就走了,袁知恩又对着王瑟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也和二皇子道了别。

    屋里的人退去,二皇子憎恶地看向王瑟,冷冷地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既然想死,为何不死得干干净净?!是你害了双佩,这回满意啦?”

    王瑟回看着二皇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隐隐带着疯狂的冷笑,满眼鄙视。

    二皇子被她的表情吓到,后退一步,咬着后槽牙低声道:“你也就好活这几年了!”

    皇家若要一人消失,有的是手段和法子,他且再忍几年。

    王瑟漠然地目送二皇子离开,无动于衷。

    同一时间,裴融回到家中,正逢“香典”的女掌柜领着伙计和工人来家探望檀悠悠,男的在外头行礼道贺,女的都进了屋子,围在床边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萱萱被檀悠悠抱在怀里,睡得踏实无比,丝毫没有被人多惊吓到,且怎么拉小耳朵和小脚小手都不肯醒。

    裴融一笑,转身避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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