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谢谢你给我萱萱
时光匆匆,转眼过去百日。
这一日傍晚,檀悠悠坐在竹制婴儿床前,拿了一个精美的拨浪鼓逗弄萱萱。
萱萱白胖的小手伸开又抓紧,小脚蹬个不停,乌溜溜的眼睛又圆又大又清澈,认真地盯着拨浪鼓,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而且是一连串的那种,笑得停不下来。
檀悠悠光是这么看着,就能安然度过整日,简直爱不完。
有人走进来立在她身后,她以为是柳枝,便道:“萱萱怎么能这样可爱呢?是吧?”
“是。”回答她的是裴融。
裴融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纱袍,头上只戴一根青玉簪,身上一股书墨香气,往窗边一站,就能挡去半边天光。
檀悠悠和气地冲着他一笑:“回来啦?”
“回来了。”裴融走过去接了拨浪鼓,俯身去逗萱萱:“萱萱,萱萱,乖宝宝,看看是谁来啦?我是爹爹。”
萱萱认出他,手脚动得更厉害,小嘴大大张着,眼睛里满是笑意,当真白白胖胖、可可爱爱,能让整颗心融化成水。
裴融轻叹一声,丢下拨浪鼓,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儿,在那肉乎乎的小脑门上亲一口,和檀悠悠商量:“孩子该办百日宴了,你有什么想法?”
檀悠悠拿了扇子慢慢搧着:“我没想法,照着规矩来就行,不要出格,也别寒酸,差不多最好。”
裴融颇为无奈:“怎会没想法呢?孩子这辈子就过一次百日,还得仔细斟酌才是。”
檀悠悠道:“天气炎热,饭菜不能放置太久,一定要新鲜洁净,否则把人吃坏了不好。”
“就这些?”
“就这些。”
裴融没再出声,两条浓眉微不可见地轻轻蹙紧。
他和檀悠悠早就和好了,她不再为难他,有什么也是一本正经地和他商量,看起来还是继续踏实过日子的模样。
但他总觉得彼此之间隔了一层,朦朦胧胧,却坚固无比,难以打破。
因为这种难言的感觉,她出了月子之后,二人至今未曾同床,有好几次他委婉地示意,都被她避开了。
与此同时,檀悠悠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爱说爱笑爱吃、鼓捣那些七零八碎、千奇百怪的东西。
她最关注两件事,一是教养萱萱,二是生意。
至于旁人,她虽然也关心,却不爱多嘴。
相比这个不安静守规矩的檀悠悠,裴融还是更喜欢从前的那个插科打诨、整日捉弄他的。
细究来,终是因为那件事有了芥蒂。
裴融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多说多错,终究自己的亲爹是下达了杀人的命令,檀悠悠也因此负了重伤。
任是谁知道这样的真相,都会很伤心,何况是在生孩子的特殊时刻,总是最敏感脆弱,想法也最多的。
或许只能用岁月温情一点点改变吧。
裴融想到这里,又重新打起精神,温柔地道:“你说得是,咱们不和别人比,差不多就好。这样,稍后我把菜单和宾客名单给你,你看着添减?”
檀悠悠点了头:“行。”
裴融就道:“此时风景宜人,不冷不热,也没刮风,我们抱着孩子出去走走?”
檀悠悠也没拒绝,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大朴和小朴躺在门前睡懒觉,见他们出来不过睁眼瞟瞟,继续眯着眼不动。
檀悠悠见着两只猫,倒是想起来了:“今年秋天杨表妹要成亲了是吧?”
裴融很高兴她终于开始关心别的人和事:“是啊,姨娘和大舅兄写去秋城的家书也快有回信啦。”
冯宝山终于求得家中同意向檀如意提亲,这边却不敢就这么答应这门亲事,是以檀至锦写了信去秋城,正式询问父母的意思。
一片黄叶从树上飘落,刚好落到裴融头上,檀悠悠替他摘下来,突然有了几分惆怅:“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人生百年,眨眼而逝,咱们得倍加珍惜,过好每一天。”裴融为她的举动倍感欣喜,恨不得再有几片叶子落到自己身上,好让她替自己摘去。
檀悠悠点点头,从他怀里接过萱萱,不管小奶娃懂不懂,指着花和树,天上的白云,院子里的大白鹅,语气欢快地说个不停。
裴融等她歇气,说道:“你从前不是爱练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什么桥吗?为何现在不练了?”
檀悠悠晓得他指的是“臀桥”等健身动作,想起当时那些事,忍不住想笑,憋住了,幽幽地道:“我怕吓着夫君,教坏女儿。”
裴融严肃地道:“不知者不罪,我见识少你就该教我。女儿还小,不懂得这些,你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檀悠悠心情渐好,提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如若我没有嫁给你,且还想起从前的事,你会怎么办?”
裴融猝不及防,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索性装傻充愣:“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檀悠悠盯着他看了片刻,将头扭开了:“罢了。”
是她钻了牛角尖,忘了初心,倒让自己别扭难过了这么久。
做人呢,最要紧的是开心,所以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吧。
裴融见她沉思不语,反倒慌了神,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可能会装得很凶的吓唬你,让你见到我就怕,不敢提及那件事。换句话说,教你做人。”
檀悠悠相信他一定做得到,却不服气他后面那句“教你做人”,便嘲讽道:“你已经做到了,行走坐卧,每件都教过了。”
裴融尴尬一笑:“其实是你救了安乐侯府,给了我许多,谢谢。”
“也谢谢你给我萱萱。”檀悠悠抱着萱萱从他身边走过,去逗树下挂着的百灵鸟儿玩。
裴融追上去,满脸不高兴:“不要。”
檀悠悠的注意力主要在女儿身上,随口问道:“不要什么?”
裴融低咳一声:“我不要做檀知府那样的人。”
只起个养家糊口、生儿育女的作用,其他就不算个人,太辛酸了,他坚决不要。
“工具人啊。”檀悠悠回头打量着他,认真地道:“这个主意不错。你说萱萱一个人太孤独了,是吧?”
第417章 我们一起举石锁吧
“什、什么工具?人?”裴融完全不懂得檀悠悠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所以特别欢欣鼓舞。
“这不是重点。”檀悠悠没解释,笑着抱了萱萱往跨院去:“咱们去看看姨婆和小姨。”
工具人不是重点,重点是“萱萱一个人太孤独了”。
裴融瞬间明白过来,欣喜若狂,一颗心颠儿颠儿的,面上更加严肃,四平八稳(行走如风)地追上去,务必求个明白:“对,萱萱一个人太孤独了,女孩子容易被人欺负,所以要给她多添几个弟妹。”
檀悠悠眼睛看着前方,淡笑着道:“如若萱萱被人欺负,你要如何?”
“我挖了他家祖坟!”裴融轻描淡写的,眼里迸发出冷光,仿佛已经身临其境。
“五妹夫要挖谁家的祖坟?”檀如意迎面走来,刚好听见这话,免不了好奇。
“没什么。”裴融含糊过去:“在说秋城的书信很快就该到了。”
“早到早好,能不能行的,趁早了结。省得天天挂着这事儿。”檀如意已经不会害羞了,很直爽地将一张帖子递给他们看:“忠毅伯夫人邀我过去赏花,怎么办啊?我应不应?”
按说似檀如意这种未婚姑娘,与忠毅伯府又是这样的关系,要邀了赏花,就该连着檀悠悠一起请,有个伴在身边才算郑重。
偏这忠毅伯夫人只邀请檀如意,不请其他人,明摆着是看不起人。
檀悠悠很直接地询问檀如意:“三姐怎么想的?”
“她看不起我,我也没必要上赶着去讨没趣。”
“万一忠毅伯府趁机说你目中无人呢?”
檀如意有些纠结,想了片刻,坚定地道:“那也不行!才刚开始就任人轻贱,就算成了亲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如一直硬气,该守的规矩必须守,说到天我也没错。”
檀悠悠很赞同,出主意:“帖子大家都有,不能只让她一个人下,如今我好歹也是个侯府世子夫人,咱们萱萱的百日宴请忠毅伯府的人过来玩啊。就这样定了,夫君记得给他家下请帖。”
“好,不如我们现在就拟定宾客名单如何?”裴融的心情越来越放松,就是这样,慢慢引导着,从前那个檀悠悠总会回来。
檀悠悠想着要收拾忠毅伯夫人,就答应下来,跟着裴融去了外书房,一个写,一个说,很快拟定宾客名单。
萱萱哼哼着四处找奶吃,檀悠悠就要抱她回去寻奶娘,裴融一个眼神,柳枝上前抱了萱萱,笑道:“少奶奶,婢子抱过去罢,这里刚好有一份菜单,您斟酌斟酌?”
裴融在一旁敲边鼓:“咱们萱萱虽然还小,但也要打牢基础啊,从小就要让人知道她备受宠爱,知道咱们家讲究,将来才好找个讲究的夫家。”
“你想得太长远了。”檀悠悠口里不以为然,却也接了菜单,这一看,许多问题,忍不住嫌弃:“谁拟的菜单?全是汤汤水水的,荤素搭配也不好。”
裴融一本正经地凑过去:“我拟的呢,你晓得的,我不太懂得这些,你教教我?”
檀悠悠拿了笔添添减减:“这三道汤换成热菜,来几个清淡的凉菜和素菜,天热,吃着清爽。”
“这样是清爽顺眼多了,难怪我一直觉着不对劲。还是你能干,这个家少了你真不行。”裴融趁机狂拍马屁,表情更加一本正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檀悠悠心里受用,面上不显:“少来,咦!上次洗三宴也是你拟的菜单,我没过目,不会就这样处理的吧?”
裴融连忙否认:“没有没有,办得挺好的,不是请了四司人么?杨舅母也把关了。”
檀悠悠便知今日这菜单,他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要和她多掰扯几句。看破不说破,她低下头喝茶不作表态。
裴融趁机又拿了笔墨过来,和她商量:“咱们一起写请柬,你念我写。”
檀悠悠道:“你念我写,我的字不比你的差。”
裴融坚决不肯:“我舍不得你辛苦。”
“我不辛苦,我乐意。”
“……”裴融沉默片刻,很严肃地道:“我不想别的男人看到你写的字。”
檀悠悠这才没坚持:“以后咱们实话实说,不要转弯抹角好么?”
“好。”裴融垂下眸子沉默许久,抬眼看向她,很认真地道:“那我说了啊,今晚我们可以敦伦么?我很想你。”
“……”檀悠悠不想说话,这也太直了。
“是你让我不要拐弯抹角的。我想很久了,做梦都在想。”裴融振振有词,神色严肃,耳根却是红得不行。
“写请柬吧。”檀悠悠没具体回答,拿起名单遮住滚烫的脸颊,不让裴某人发现她也在害羞。
霞光射入书房,清脆悦耳的女声伴随着“沙沙”的写字声,男的俊女的美,正是一幅好图。
是夜,裴融到底没能满足心愿,因为檀悠悠身体不适,各种不舒服不适应。
他虽遗憾,倒也没说什么,顺势在她房里留下来,同床共枕,搂着她说话到半夜。
说的无非是些小时候的事,安乐侯老夫人性情古板,管束他极严,他不过偷着捉了个蛐蛐,就被罚跪饿饭。
“这些都不算什么,不过吃点苦头罢了,但是祖母让母亲过来,当着我的面训斥她,说她没教好我,我受不了。为了不让母亲难过,我努力按照祖母的要求去做……”
檀悠悠半阖着眼睛听他叨叨,想起来的是自己悲惨的从前,毕竟有关原身那些记忆,她什么都没有。
“悠悠,我们忘记从前,好好过日子,好么?”裴融贴在她身后,大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要是你总也忘不了,那也没关系,我能等。”
“好。”檀悠悠翻个身,揪着他的衣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睡着了。
这是她生产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无梦到天明。
醒来以后裴融还在身边,一动不动地搂着她,见她睁眼就温厚一笑:“我们一起举石锁吧。”
檀悠悠忍不住送了他二分之一个白眼,谁要和他举石锁了!傻蛋!
第418章 这层关系怎么也抹不掉
萱萱百日这天,裴府宾客云集。
檀悠悠已经恢复了从前的状态,肤白貌美,前凸后翘,细腰不盈一握,整个人还是那么爱说爱笑,小鹿眼清澈可爱,只是到底做了母亲,不经意间透出来的风情绵柔细软,更招人爱。
这是她生产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又才得了安乐侯府世子夫人的封诰,是以装扮得格外精致美丽。
穿的茜色八幅纱裙,深蓝缎面腰封,米色上衣,领口、袖口、裙边用银线绣了缠枝莲,戴全套蓝宝石首饰,不动之时清雅俏丽,行动之间银光点点,煞是精致。
小郭夫人才刚见到她,就忍不住摸了一把脸蛋,笑道:“一段日子不见,养得这般光生好看,是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檀悠悠立刻翘起兰花指、抚着自己的脸摆个造型,娇滴滴地道:“三分底子,三分保养,四分靠化妆,日常保养用的是香典的蔷薇系列香膏,化妆用的是才刚推出的芙蓉系列胭脂和水粉。”
小郭夫人忍笑,假意撇嘴:“骗人,靠的分明是雨露。”
檀悠悠没明白过来:“什么雨露呀?”
见潘氏和小郭夫人掩着口偷笑,这才懂了,脸一红,追着要收拾小郭夫人:“为大不尊,你个不正经的,胡说八道,才没有呢!”
小郭夫人道:“我不信,就算你能忍,别人也不能忍。”
檀悠悠跺脚:“讨厌,不和你玩了啦!”
小郭夫人学着她的动作,也跺脚,娇滴滴地道:“讨厌,不和你玩了啦!”
众人见着,都笑了起来,有几个妇人忍不住围上来询问:“听说蔷薇那个香膏有专门搽身体的,叫什么香体乳,夫人日常用的就是那个吗?”
“是的,又嫩又滑又香呢。”檀悠悠将手递过去,一任那几个妇人抚摸嗅闻:“我这里给各位准备了一些伴手礼,有香体乳,还有咱家才出的芙蓉系列胭脂水粉,我这几个月没出门,就专门研制这个了,大多数人用了都很好,养颜润肤添美,回去试试。”
众人一阵欢喜,围着她纷纷玩笑:“府上多举办几次宴会就好了,好让我们时常都有礼拿。”
王瑟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美丽的花园里,各色木槿盛开,鸟儿欢唱。
雪白的茵席上,几张矮几上不经意地散放着葡萄、李子、桃子等应季果子,精致华丽的水晶瓶中蒲桃酒红如宝石,高脚琉璃杯中残酒如血,漂亮的小瓷碟里叠放着各色精致香浓的糕点。
一群装扮华丽的贵妇将檀悠悠围在中间,又是摸脸,又是拉手,又是嗅味道的,说说笑笑,喝酒吃果子,品尝糕点美味,自在欢快,亲密悠闲。
檀悠悠说话之时,众人纷纷停下来静听,待她说完,大家笑成一片,小郭夫人、寿王世子妃更是一左一右捏着她的脸,和她笑闹成一团。
王瑟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曾几何时,她还是少女,待字闺中之时,她在京中的名门闺秀中也是这般受欢迎。
只不过那些小姐妹们都很矜持,坐在一起谈得更多的是诗词歌赋,她每作一首诗词,或是奏一曲琴音,画一幅画,大家纷纷传看,夸赞之时举止用词都是极文雅的。
不似眼前这群妇人张狂放肆,全无形象。
她又想起檀悠悠第一次去寿王府拜年,厚着脸皮混入贵妇之中,为博出头,不顾生死安危,登上秋千架拼死一搏。
那时候,檀悠悠是她脚下的泥,她高高在上,垂眸俯瞰,还是给檀悠悠面子。
现在,王瑟却觉着自己似乎是在梦游,这里不属于她,或者说,她已不属于这热闹的人世间。
她是世间的一缕游魂,是江海里的浮萍,身不由己,无根无家,飘泊浪荡,好不可怜。
潘氏最先发现王瑟,便揪住檀悠悠小声提醒:“你请二皇子妃啦?”
“没有啊。”檀悠悠断然否认,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自己好好过日子就行礼,干什么非得把讨厌的人拉到面前戳自己的眼睛不痛快?
“但是人家来了。”潘氏呶呶嘴,示意她看王瑟。
檀悠悠微眯着眼看过去,但见王瑟穿了一身大红百蝶穿花的华丽锦衣,却是瘦骨嶙峋,险些被衣裳压垮的样子。
她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脸颊瘦得凹陷下去,美丽不再。
“去招呼罢。”杨慕云隐约晓得些内幕,将嘴里塞得满满的糕点使劲咽下去,再喝一口蒲桃酒,拉着檀悠悠站起身来:“表嫂,我陪着你。”
“不知二皇子妃光临,未曾远迎,多有得罪,还请恕罪。”檀悠悠笑眯眯地行了礼,表情语气皆都欢快又热情:“正席还有些时候,我们便在此处闲谈玩耍,您若不嫌吵闹,不妨与我们一起坐坐?”
王瑟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再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淡声道:“不了,听说萱萱满了百日,虽未接着请柬,我也来看看。毕竟是亲戚,向光也曾是家父的爱徒,这层关系怎么也抹不掉。”
檀悠悠和杨慕云都有些吃惊,王瑟的声音嘶哑难听,和从前大不相同。
杨慕云口直心快:“皇子妃,您的嗓音为何如此……是生病了吗?”
王瑟不自在地摸了一下脖子,自投缳之后,她的嗓子便坏了,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听着也极难听。
她身后一个嬷嬷笑道:“二皇子妃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嗓子坏了。”
杨慕云见这嬷嬷从未见过,再一看,王瑟身后跟着的侍女等人也全都很是陌生,便道:“二皇子妃,罗衣她们呢?”
王瑟自檀悠悠身上收回目光,冷淡地道:“罗衣回家去了,她年纪大了,不能留一辈子。”
“哦,哦。”杨慕云心知有异,不敢多问,主动替檀悠悠招呼王瑟:“皇子妃既然才病愈,就不好在这外头风吹日晒的了,我陪您屋里去坐?”
王瑟道:“不了,悠悠陪我看看萱萱罢。我还未曾见过她呢。”
第419章 忠毅伯夫人
屋内,寿王妃和几个上了年纪的宗室女眷、梅姨娘、朱二婶等人围坐说话。
寿王妃把萱萱抱在怀中,姣姣和安宝紧紧护在一旁,皆是双眼放光地盯着萱萱,小声讨论:“她的手好小啊。”
“脚也好小。”
安宝道:“妹妹的眼睛又大又黑又亮,好看。”
姣姣眼珠子一转:“安宝,叫声姑姑来听。”
安宝很生气:“凭什么啊!你我都是先生的学生,我先拜师,你后拜师,该你叫我师兄。”
姣姣背着手挺着小肚子,得意洋洋:“就凭你叫萱萱妹妹!论辈分,萱萱该叫我姑姑的。”
俩娃一个瞪着一个,险些打起来。
檀悠悠领着王瑟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俩娃分开,再和寿王妃等人道:“二皇子妃过来看看萱萱。”
寿王妃淡淡地注视着王瑟,目光锐利得很。
京中没有秘密,尤其是寿王府这样的存在,身为宗正令,各个府里的大事小事,多少都知道一些。
王瑟自觉衣裳似被当众扒掉,无所隐藏,颇为无地自容,恭敬地给寿王妃行礼问安:“叔祖母好。”
寿王妃淡淡颔首:“听说你前些日子大病一场,好了?”
王瑟低声道:“好了。”
寿王妃便道:“好了就行,看你瘦得厉害,日常还该多多保养,还年轻着呢。”
王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敷衍一声,凑过去看萱萱:“这就是萱萱吧?”
萱萱正醒着,乌亮的大眼睛朝她看来,咧嘴一笑,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皮肤白里透红,胳膊肘胖得藕节似的,活泼健康极了。
王瑟想起自己的儿子,目光黯然,心中控制不住的酸楚。
一个宗室女眷赞道:“这孩子长得真好!一脸福相!我看着就喜欢,来,给我抱抱。”
“让我抱吧。”王瑟抢在前头,朝着寿王妃伸手,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为什么会想要抢着抱这孩子。
檀悠悠的心顿时一惊,紧张地看着寿王妃,满眼恳求。王瑟这种没下限的,可不敢让她抱萱萱。
寿王妃果然也没给王瑟抱,笑眯眯地道:“下次吧。这孩子吃口好,可实沉了,二皇子妃大病初愈,怕是抱不住。咱们先把身子骨养好。”
王瑟也没勉强,挨着寿王妃落了座,安安静静的,偶尔插一句话,都很中听,看起来似乎没有作妖的意思。
鲍家的进来,贴在檀悠悠耳边小声道:“忠毅伯夫人来了。”
寿王妃便打发檀悠悠:“今日客多事多,你且去忙,这里有我。”
她一个老人家,什么没见过?王瑟在她面前就不够看的,什么风浪都别想掀起来。
檀悠悠放了心,笑着和众人告了罪,出去迎接忠毅伯夫人。
忠毅伯夫人姓何,中等身高,削肩水蛇腰,白皮长脸,头发偏少,细长眼睛,虽随时面上带笑,看起来却是很不好相与。
檀悠悠是独自出去迎接的她:“今日天热,夫人这一路过来可累着啦?”
何氏摇着纨扇,皮笑肉不笑地道:“还行,我们车上有冰盆。”
此时已将近秋,京中各大府邸冬日存的冰皆都用得差不多了,市面上的冰极贵,能在出行时车中备冰的人家,绝壁是家底厚、身份显。
何氏算是不露声色地炫了一把富,顺便踩踩檀家。
檀悠悠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夫人怕热……那是往屋里坐,还是去院子里吹吹凉风?”
何氏傲慢地东张西望一回,见四处也没张灯结彩什么的,便道:“无所谓了,我这是第一次来,到处走走看看罢。”
“行。”檀悠悠笑着引她往里走,何氏摇着扇子道:“怎么不见檀三小姐?”
檀悠悠道:“三姐姐帮着我招呼客人呢。”
“是什么重要的客人啊?”何氏面上显了不悦,她这个未来婆婆登门做客,檀如意不来跟前小心伺候着,反倒去招呼别的客人?难道还能比她更重要?
她身后一个婆子假笑着帮腔:“我们夫人五更天起身,早早就把家事全都处理完毕,就想多留片刻,好和檀三小姐多说说话……没想到三小姐这么忙。”
檀悠悠笑道:“还望夫人见谅,这位客人是真重要。小郭夫人很喜欢三姐姐,非得拉着她和冯御史夫人、杨尚书夫人一起说话玩乐。”
何氏颇为不信。小郭夫人,那是内阁首辅之妻,真正的实权派,确确实实是比勋贵女眷有权势得多。加上什么冯御史夫人、杨尚书夫人,都不是好惹得的。
这种人,来一两个参加裴府的百日宴就很了不起,竟然全来了?还都很喜欢檀如意?吓唬谁呢!于是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是该好好奉承着才对,走,咱们也去会会几位夫人。”
檀悠悠笑道:“不是奉承,是招呼。”
何氏被蹶回来,很有些愠怒,板着脸没吭声,只想着稍后再找机会踩回去。
到了院子里,看着眼前那幅场景,先就把细长的眼睛给撑圆了。
檀如意和一个年轻姑娘坐在小郭夫人、冯御史夫人左右,亲密的低声说笑,小郭夫人搂着檀如意的肩,神情亲昵得很,真不像是奉承与被奉承之间的关系。
另一边杨尚书夫人在和人猜拳拼酒,喝的蒲桃酒把嘴唇染得血红,案几上一只琉璃盆里满满都是碎冰,各色果子下方也铺垫着冰块。
说是奢华吧,不见金银珠玉,但要说朴素,又远远不是那么回事。总之是一种非常非常特别的感觉,精致、好看、慵懒、满足了女人想要的一切。
何氏此生从不曾想过,还可以这样舒坦轻松的聚会过日子,于是呆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檀悠悠很谦虚地道:“让夫人见笑了,我们家窖藏的冰没那么多,只够用来待客。”
何氏没吭声,因为她又看到,凉棚四角放了很大的瓷缸,缸里满满都是冰,难怪这些娇贵的夫人们能在这院子里安心吃喝玩乐。
“三姐姐,快过来。”檀悠悠招呼檀如意过来。
檀如意笑眯眯地走过来,举止优雅大方得体:“见过何夫人。”
第420章 夫人武断了!
何氏还是第一次与檀如意会面,因对这桩婚事严重不满,一双细长的眼睛宛若带了刺似的,上下挑剔个不停。
檀如意感受到了,心中难过,却不害怕,笑容不改,坦坦荡荡让何氏看个够——檀悠悠曾经说过,心中有鬼的人才会心虚。自己心里没鬼,自是不怕人看。
何氏看到这样的檀如意,心里更生气了。
她原以为经历过退婚事件,檀如意至少也该自卑羞怯一二,还以为能得冯宝山怜惜喜爱,多半很会装娇弱扮可怜。
没想到檀如意竟是这么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多半是看不起她这个后婆婆!
何氏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早就听闻檀三小姐大名,终于得见。”
语气里满满的讽刺意味。
檀如意微笑着道:“是,与丁家当场退亲的就是我。夫人想必是从那个时候听说我的吧?”
“……”何氏没见过这么直接的闺秀,竟然没能及时跟上趟,默了片刻才挤出一个笑:“当初为什么会和丁家退亲呢?”
檀如意答得滴水不漏:“因为误会。”
“什么误会?”何氏眼看周围的贵妇都在竖着耳朵听,有意继续追究,叫檀如意下不了台,好叫檀家知难而退。
檀如意心中鬼火冒得快有三丈那么高,只恨不得如同檀悠悠打蛇一样抓住何氏的头,来回使劲摔打几千下才好。
然而想到冯宝山,再看看何氏闪着毒光的眼睛,硬生生把这口怒气变成了斗志。
于是学着檀悠悠的模样,仰天长叹一声,忧伤地道:“还望夫人见谅,君子断交不出恶言。即便夫人会因此生我的气,我也不想说任何不好听的话,这才是为人的根本。”
小郭夫人喝一口蒲桃酒,微笑着揽过檀如意的肩头,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檀三小姐很懂得做人,厚道,实在!”
“……”何氏很生气,这意思就是她不会做人,她不厚道,她不实在了嘛。
小郭夫人见她僵着脸不说话,就递一杯酒过去,笑道:“哎呀呀,看我,喝多几口啥都不知道了,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夫人。来,我敬你一杯,向你赔罪!”
众贵妇闻言,统统朝着何氏看了过来,目光自是不善的。
何氏心肝儿顿时一颤,得罪谁也不好得罪首辅夫人啊,于是赶紧接了酒杯,双手扶着,谄媚笑着要敬小郭夫人:“夫人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小气,没得罪。”
小郭夫人认真地道:“真没得罪?”
“没有没有……”何氏比小郭夫人更认真。
“那就对了!”小郭夫人用力碰了一下何氏的杯子,笑道:“你也觉着檀三小姐很不错,对吧?”
“呵呵……”何氏实在是没办法说出这违心之语,犹豫着犹豫着,小郭夫人叹道:“你果然生气了。”
“没有!檀三小姐很好,是真的很好!”何氏被逼无奈,只好委屈了自个儿。
“嗯,有眼光!”小郭夫人拍拍何氏的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和檀如意道:“瞧,忠毅伯夫人也是这么看待你的。要是她说了假话,你来告诉我,我再给她赔礼。”
言罢,笑嘻嘻地走了。
何氏“唰”的把脸沉下来,板着脸和檀如意道:“三小姐,这边太吵,烦劳你寻个地方,咱们说说话。”
檀如意晓得她不甘心,却不想退缩,勇敢地接招:“花厅吧,那边没什么客人。”
“烦劳你引路。”何氏假装自己很讲礼貌,嫌弃地把手里的琉璃杯放在案几上,再顺便轻蔑地瞅瞅那些“放浪形骸”的贵夫人们,低声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德容言功都不要了!”
“???”檀如意震惊了,小声问道:“您是指在座的各位夫人吗?”
“是啊。”何氏挑衅地抬起下颌,乜斜着檀如意道:“你看看她们,好酒贪杯,嬉笑放浪,钗横发乱,像什么样子!你不会也和她们一样吧?”
檀如意深吸一口气,义正词严地道:“夫人,我倒是想要和她们一样自在,只是我年纪尚轻,一无所有,做不到这样天真自在。”
何氏皱起眉头,严厉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
檀如意勇敢地直视着她,铿锵有力:“我觉着夫人不该这样乱说她们。都是彼此亲近信得过的闺中密友,在场亦也无男人、外人,谁还没个脱了鞋子吹凉风的时候呢?说笑喝酒,并不代表品行不好。夫人武断了!”
“你敢忤逆长辈!”何氏勃然大怒,果然!这檀三就是看不起她这个后婆婆!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谁家相看的小姑娘见着未来婆婆不是唯唯诺诺?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檀如意犟着脖子,脸上的不耐烦明显得很,只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此外,我也是为了夫人您好,这样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会闯祸的。”
“你,你……”何氏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竟然拿捏不住这么个小姑娘!
她的亲信婆子适时出手,尖声尖气地道:“哎呀,檀三小姐,您这就不对了啊。哪有您这样不敬重长辈,不把长辈当回事的?现在的世情老奴是不懂了,想当初啊,老奴对着长辈们,只有唯唯诺诺应好的,哪敢还嘴啊?更别说像是这样,长辈说一句,立刻还十句的。”
“我好意提醒夫人,如何是不敬呢?”檀如意恶狠狠地瞪着这婆子,冷声道:“恕我直言,京中的规矩我也是不太懂,想当初在家时,家中下人无故不得插嘴,否则以违背家规论处,轻则十板子,重则打了再赶出去。更别说是这样不懂装懂,挑拨离间的!”
“……”那婆子也傻眼了,然后就觉着面子下不来,红着眼圈要扯着何氏嚎:“夫人,老奴丢了您的脸……”
何氏还没来得及表态,檀如意又道:“看,说你不懂得规矩,你还不信,转眼又要犯事!跟着主人出门做客,无故在别家哭闹,这是想让两家交恶,更是故意往外丢主人的脸!”
第421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何氏和婆子面面相觑,干瞪着眼说不出话来。想要反驳,竟然无能为力,因为檀如意句句在理,无从反驳。
檀如意给何氏深施一礼,严肃地道:“当然,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越俎代庖,替夫人管教这不懂事、倚老卖老的刁奴。但我真是急的,我不想小郭夫人她们误会您啊!”
说到这里,檀如意突然顿住了——通常这种时候,檀悠悠会怎么办?双眼含泪?或是嘤嘤嘤?
不行,她咋都挤不出眼泪,也不能嘤嘤嘤,那就学裴融吧!
檀如意一本正经地看着何氏,说道:“如意鲁直,以上皆为发自肺腑之言,若是夫人觉着不对,敬请批评指正。我一定改正!”
“……”何氏看着这样的檀如意,隐隐有些惊恐,好像,和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这张口闭口都是规矩,有点吓人……
似乎,好像,听说裴融最爱和人讲规矩、讲道理。这檀如意是裴融的妻姐,又在他家借住这许久,怕不是也学了不少规矩和道理什么的吧?
何氏脑子里一团乱麻,尚且没理清楚,檀如意又真诚地逼了上来:“请夫人批评指正,我愿意听您的话,认真改正!”
何氏后退一步,和檀如意保持距离,冷而严肃地道:“我忠毅伯府家风严谨,似刚才那种好酒贪杯,放浪形骸的,决不允许!你可做得到?”
檀如意笑了笑,说道:“请问夫人是以什么立场和我说这个呢?”
“当然是以……是以……”何氏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惊觉自己大概是上了这个小丫头的当,被激怒,被牵着鼻子跑,导致险些承认这门亲事。
这可太阴险了啊!什么口直心快都是假的!何氏再看檀如意,便多了几分忌惮。
檀如意才不懂得何氏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继续按着自己的方式奋勇直前:“听闻府上有意向我家提亲,家兄已然修书回家说明此事,求问父母双亲的意见。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
若是家父母不肯……我只怕是要辜负府上的好意了。所以夫人和我说的那些话,为时尚早。恕我不能应允您,不然传出去会闹笑话的。父母养大我们兄弟姐妹不容易,不能因为我的缘故坏了别人的前程。
夫人也是做娘的,想必能够体会我的苦心和为难吧?所以您不会怪我的吧?不会生气的吧?对吧?对吧?对吧?”
檀如意一连三个“对吧”,攻击得何氏节节后退,于是深感檀三小姐之恐怖,觉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姑娘进门,不然如此凶残之人,将来抢原配嫁妆和家产,只怕是一把好手,太难对付!
何氏心里转着坏主意,就想再生事端借故和檀如意争吵,好回家顺理成章推掉这桩亲事。遂又问起梅姨娘的事:“都说当初檀知府先与梅氏有婚约,真按规矩,令堂与梅氏谁先谁后?”
檀如意真是受够了!咽一口气,一本正经地道:“梅姨娘很早之前就与家父解了婚约,是好几年之后因缘巧合才又进了檀家的门……不怪夫人心中存疑,这件事是有些复杂,不比夫人与先忠毅伯夫人那般先后顺序一清二楚。”
“你……”何氏气了个倒仰,这是只差没把“你是继室”四个字很直白地说出来了。
檀如意睁大眼睛,无辜地道:“夫人是在生气吗?是不是我说错了话?请您批评指正,我一定改正。”
“我难受……喘不过气来……”何氏抚着自己的胸口假装就要晕死过去。
说不过檀如意,惹不起小郭夫人等,并不代表她就该认输。只要横着从这里抬出去,不到傍晚,全京城都知道她被檀如意给气晕了。
她倒要看看,这样的檀如意,还能不能嫁出去!谁家还敢要!
檀如意果然慌了,忙着上前扶住何氏,一迭声地喊:“来人啊,何夫人旧疾复发,晕死过去了……”
你才发旧疾!你全家都发旧疾!何氏心里咒骂着,直挺挺往下倒,她的心腹婆子可算找着机会了,张嘴就开嚎:“我可怜的夫人啊,向来受尊敬,从未受过这种气……”
花厅外头传来脚步声,似是好些个人往这里来,婆子很开心,嚎得更大声;何氏也很开心,来吧,来吧,坐实檀如意的恶名吧!
却听一条老妇人的声音缓慢而庄重地响起:“这是怎么回事啊?有人晕倒了?张太医不是正好列席么?叫他过来诊看。”
太医?何氏整个人都是懵的,为什么裴家会有太医在?还有说话的这是谁?
她还没来得及偷看清楚,又听一条清脆的女童声音呵斥道:“吵死人了!什么人这般不懂规矩!惊扰了王妃谁担得起这个责?给我堵住嘴拖出去!”
婆子“嗷”的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花厅里安静如斯。
何氏浑身冷汗直冒,进退不能,想睁眼吧,怕被戳穿闹个没脸;想继续装死吧,又怕自家的心腹婆子真被当众拖出去,忠毅伯府丢不起这个脸。
她已经大概知道这是谁了,除了寿王妃和姣姣县主之外,不会是别人。
这可都是不好相与的主啊……何氏正暗暗叫苦,又听人道:“张太医马上就来。”
何氏赶紧抓住机会长出一口气,睁开眼睛“醒”了过来,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四周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了?”
檀如意跪在地上,将自己用作支撑,好好地扶着她,见她醒来就高兴地道:“您刚才旧疾复发,晕过去了。刚好寿王妃遇着,给您请了太医呢,再缓缓,太医就来了。”
何氏假装才看到寿王妃祖孙俩,娇娇弱弱地挣扎着要行礼问安,又假意呼叫自己的婆子和丫鬟:“文婆,白果,过来扶我。”
寿王妃冷眼看着何氏表演,淡淡地道:“那个婆子是你的人?丝毫不懂规矩,大呼小叫,鬼哭狼嚎,被我命人叉出去了!忠毅伯府怎么回事,没教好规矩就敢把人带出来!还有你,身子骨不好就该在家静养,怎么出来乱蹿?”
第422章 真是笑话
何氏面色大变,忿恨加羞愧,无地自容。
她这个伯夫人,在寿王妃面前真是算不得什么,被当着檀如意和自家下人的面,劈头盖脸、不留情面地这么骂了一通,无异于被当众打脸。
她也不敢说话,冷汗涔涔地低头站着,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檀如意低咳一声,上前牵住寿王妃的袖子,低声央求:“王妃息怒,想必冯夫人也没料到那婆子这般不懂事,还请您看在冯夫人体弱犯病的份上,莫要追究了,可好?”
寿王妃严厉地瞅了檀如意一眼,叹气:“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
言下之意是,这忠毅伯府哪里好,怎么就非得一头扎进这火坑。
檀如意低着头不出声,轻摇寿王妃的袖子。
寿王妃便冷冷地警告何氏:“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实在太不像话!别说是一府主母,伯爵夫人,便是普通妇人也不如!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那下人便是学了你这作派!也不知忠毅伯是否晓得你这副脸孔?”
何氏大惊失色,又很快稳下来,可怜兮兮地道:“妾身不知王妃在说什么,妾身方才一直在和檀三小姐拉家常呢。”
寿王妃见她抵赖,便勾唇冷笑:“来呀,张太医怎么还没来?我倒要看看,忠毅伯夫人究竟犯了什么病。”
何氏见这事儿没完没了,只道是檀如意特意设了圈套,请了寿王妃这尊大佛来压制自己,便娇娇弱弱地道:“多谢王妃好意,妾身这病看不出来,就是突然头晕气短胸闷,喘不过气来,任谁来看也是一样。”
管你什么张太医、白太医的,只要她咬死不舒服,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何氏怯怯地瞟一眼寿王妃,拉了檀如意的手低声道:“其实吧,妾身晓得王妃是关心三小姐,您放心,这桩婚事保准能成,不单是我们宝山觉着她好,妾身也觉着三小姐不错,以后一定好好待她。”
所以啊,她是看清楚对方的目的了,不就是死皮赖脸想要嫁进忠毅伯府么?行啊,来嘛!双方交易达成,她松口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吧。
至于将来,来日方长!她必不让檀如意和冯宝山称心如意!
何氏心里算计得好,做作地“格格”笑出声来,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事。
檀如意纵观全程,叹为观止,总算明白为何这女人能把冯宝山收拾得那样惨,这要是换个稍许笨一些的,怕是早就死了。
她慢吞吞地从何氏掌中抽出手,矜持地道:“夫人怕是误会了,府上虽有此意,我家长辈尚未应允,谈及婚事未免为时太早。您这样说,是臊我呢。”
装模作样、故作清高的小贱人!何氏气得咬牙,心里把檀如意诅咒了又诅咒,当着寿王妃的面却不敢乱来,便顺着话头笑道:“是我不会说话,还望檀三小姐莫要怪罪。”
檀如意不置可否,乖乖站在寿王妃身后,并没有继续和她交谈的意思。
姣姣眼珠子一转,命令自己的丫鬟:“你陪着冯夫人往外面去罢,若夫人还是不舒服,记得赶紧请太医。”
何氏也不想再看到檀如意和寿王妃,蹲了个礼,由自己的丫鬟扶着,弱柳扶风地走了。
檀如意见她一把年纪,还将水蛇腰扭过来扭过去的,由不得倒吸一口气,牙疼。
寿王妃让姣姣自个儿去玩耍,让檀如意扶了自己在院子里散步,苦口婆心地道:“见了这般作派,还是坚持要嫁?那孩子确实不错,但你要明白,过日子可不止是小两口的事,背后还有两大家人跟着掺和呢,避不开的。男人不能一直守在身边,她占着身份,轻易便可用不孝压住你,何必?且,就算男人能守在身边,也要看他能不能护住你。除了你,还有孩子,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檀如意默默听完,神情十分平和:“是我们姨娘和五妹妹请王妃劝我的吧?”
寿王妃没否认:“她们关心你,怕你吃苦受罪。不是她们多事,这是你的福报。老实说,我很少见着嫡庶之间这么互相关爱的。”
檀如意很是羞愧地道:“其实我之前做得一直不怎么好,这两年才略懂了些事,是姨娘和五妹胸怀大度,不和我计较。”
“所以你真心实意待她们好,也是她们的福报。”寿王妃慈爱地看着檀如意笑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是个好姑娘,应该得到更好的,所以我愿意管这闲事,愿意为你得罪人。”
檀如意的眼圈瞬间红了,拉着寿王妃的手哽咽道:“我何德何能,能得上天如此眷顾,总也遇到好人,总也遇到好人!您放心,我不会辜负你们的。”
寿王妃笑道:“你怎么个不辜负法儿?且说来我听听。”
檀如意理了理思路,说道:“之前我很急,老想着赶紧把亲事定下来,现在不急了,亏不能白吃,我要看冯宝山怎么应对今天这事儿。他若应对得好,我再继续考虑;若是应对得不好,就算了。”
寿王妃一笑,没有继续追问什么叫做“应对得好和不好”,却也没怎么把檀如意的话当真,年轻小姑娘,为了虚无缥缈的情爱,总是太傻。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且看着罢。
却说何氏娇娇弱弱离了寿王妃等人,便不要寿王府的下人跟着了,也不去和檀悠悠告辞,板着脸火速离开,让人赶紧去找被轰出去的心腹文婆子。
丫鬟白果陪她在车里等人,忍不住道:“夫人,这檀家人太过张狂,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这要是进了门,家里岂不是乱了套!”
何氏攥着帕子微微冷笑,心里瞬间想出好几条毒计。如此羞辱她,还妄想进忠毅伯府?呵呵~
忽见跟车的小厮疾步而来,道:“夫人,文婆不在这附近呢,小的打听了一下,说是被大少爷带走了。”
“大少爷带走了?”何氏微微吃惊,随即又定了心。冯宝山把文婆带走,必是没安好心,但文婆是她的心腹,跟了她几十年,难不成那黑驴以为能够借此掰倒她?真是笑话!
第423章 冯宝山
忠毅伯府内,冯宝山面色冷硬地拽着文婆子的领口,将人小鸡似地拎在手里,倒拖着前往忠毅伯冯梁的书房。
文婆子鼻青脸肿,钗横发乱,一路哀嚎声声,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过往下人见此情形,俱都震惊极了。
要知道,这文婆子乃是何氏的心腹加爪牙,平时为虎作伥,嚣张得很,没几个人敢惹。即便是大少爷冯宝山,打小在她手里吃过的亏数也数不清。
平时有个“孝”字压着,冯宝山便是再痛恨文婆子,也不能不敬着,今日竟然打破了天,显见是出了大事!
有那机灵的,抢先跑去给忠毅伯冯梁报了信,冯梁先是一惊,随即问起继室:“夫人呢?”
小厮忙道:“只见着大少爷和文婆子,没见着夫人和其他人,马车也没回来,想是还在安乐侯府吃酒玩耍。”
冯梁便松了一口气,他只担心长子和继室闹得太厉害,误了家族前程声誉。文婆子区区一个下人,并算不得什么,倘若能让长子借机出了这口气,安心为忠毅伯府挣下功名前途,他不介意成全长子。
毕竟他虽有爵位在身,仕途却不得意,混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五品郎中。除去冯宝山这个武状元,家中另几个儿子年岁还小,读书也不显,并没有特别出众的。
因此冯宝山将文婆子扔到他面前时,冯梁不过淡淡地道:“这婆子犯什么事了,让我儿如此生气大怒?”
冯宝山的语气比他还要淡上那么几分:“回父亲的话,这婆子不是冒犯儿子,而是冒犯了您,冒犯了整个忠毅伯府和冯氏。”
冯梁一听这事儿有些大,便正了神色道:“怎么回事?”
冯宝山凉凉地道:“安乐侯世子裴融很是喜欢儿子,趁着今日嫡长女之百日宴,特意将儿子介绍给各位赴宴的大人。诸位大人都觉着儿子不错,和儿子聊了许久,保将军和杨侍郎还约儿子改日去他家宴饮。”
冯梁可高兴了,激动地拍着长子的肩膀大声笑道:“我儿出类拔萃,大有前途!”
冯宝山木着脸,突如其来地大吼一声:“但是!接下来儿子便是颜面扫地!”
这一声当真是舌绽春雷,冯梁和地上的文婆子皆都吓了一跳。
“在你老子面前大声嚷嚷什么?出什么事了?”冯梁很有些不满,他是个文官,清瘦白净,日常喜欢吟诗作对,也不知道怎么就生了这样的儿子。
冯宝山对着文婆子狠狠一记窝心脚,冷声道:“儿子好不容易才和郭阁老搭上话,忽有下人来报,说是咱们家的下人没规矩,被寿王妃当众轰了出去!席间有人嘲笑忠毅伯府没上没下,不守规矩,连个下人都管不好!”
冯梁正在欢喜冯宝山能和郭阁老搭上话,就突然挨了这么一下打击,真是气得不行——他还想再升一升官呢,结果当着这么多大员的面,被自家下人拖了后腿,落得个“没上没下、不守规矩、连个下人都管不好”的坏名声?
这谁还敢用他啊!
于是冯梁不等冯宝山动手,自己先就拿了茶杯去砸文婆子,怒骂道:“下贱秧子!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可怜文婆子,才被冯宝山一脚踢断两条肋骨,痛得要死要活,又被冯梁砸到了鼻梁,真是痛得险些晕死过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冯宝山冷眼看着,继续陈述:“此事蹊跷,她是跟着夫人近身伺候的,按理说,夫人自会管着,没机会冲撞贵人。父亲知道,儿子刚好与寿王府有几分交情,以为是误会,便厚着脸皮托人打听,这才知道事出有因,不止是她挨了罚。”
冯梁听音辨意,着急地道:“究竟为了什么?还有谁挨了罚?”
冯宝山把头扭到一旁,不怎么情愿地道:“儿子不想谈及这些是非,还是让文婆子自己说吧。此事关系重大,还望父亲郑重对待。”
冯梁便知此事与继室有关系。
若是平日,其他事,他就和稀泥了,但今日这事儿牵涉到了忠毅伯府的名声、以及他的前途,不能就此算了。因为除了要给寿王府交待之外,还得安抚长子。
不过一个下人罢了……冯梁面目狰狞,怒声喝道:“来人那!把文婆子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让她说出实情!”
文婆子被打得够惨,心知今日逃不过去,索性把牙齿咬紧,不肯说何氏半句不是。
冯宝山做个手势,便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想着力保夫人,好让夫人念你忠诚,替你照料家人?看看这是什么?”
文婆子眯缝着眼睛一看,竟是她儿子、儿媳、孙子的身契,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冯宝山手里。
“你若老老实实的,大少爷愿意既往不咎,从前的事一笔勾销。其实,你说不说并不重要,想要知道今日出了什么事,不是打听不到,可到那个时候,你们家就惨了……”
与其死守何氏,家破人亡,不如赌一把,或许自己也能活下来。文婆子尖声叫道:“老奴愿招!”
“请父亲过来。”冯宝山没什么感情波动,平静得很。
不多时,冯梁赶过来,文婆子当真是一五一十地招了,先是说今日何氏去了裴府,如何再三刁难挑衅羞辱檀如意,再说何氏装晕、自己嚎哭,被寿王妃撞到。
反正都开了口子,文婆子只想将功折罪,为自己挣一条生路,索性将这些年何氏如何虐待冯宝山,给有孕的妾室下药,执掌中馈之时如何趁机中饱私囊,如何偷拿偷卖原配嫁妆,等等等等,全都说了个干干净净。
冯梁听得心惊肉跳,无论如何也是不肯让文婆子活下去了,正想快刀斩乱麻将此事了结,就听身后传来冯宝山的声音:“父亲,爹!”
冯梁僵着脖子转过头去,只见冯宝山满脸泪痕,铁塔似的身子就这么“啪”的一下跪在他面前,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冯梁心里便是一颤,心知此事今日断难善了。
第424章 老爷救命啊
何氏回到忠毅伯府,进门之前就先酝酿好了情绪,把随行的下人交待妥当,只等着见到冯梁就开始委屈哭号,演上一场大戏。
即便文婆子被冯宝山带走,她也是不惧的,只要文婆子不乱说话,内宅的事谁知道?
她会告诉冯梁,冯宝山借着与寿王府交好,与檀如意合伙儿算计她,让寿王妃欺凌忠毅伯府,当众给她没脸,给忠毅伯府没脸。
这种儿媳妇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要的——毕竟檀如意声名在外,再来点强横霸道不守规矩的事也不奇怪。
至于冯宝山,还该追究他一个算计凌辱继母的罪名!
何氏流着眼泪下了马车,哭道:“我不活了!不活了!伯爷呢?伯爷在哪里?伯爷休了我吧!我没脸做这个忠毅伯夫人啦!”
立刻就有许多人围上来嘘寒问暖,还有人悄悄给她递信:“大少爷生拉活扯把文婆子拖到了老爷的书房里……对,这会儿还没放出来……没听到有什么消息传出……”
早在意料之中的事!何氏攥着帕子,低声吩咐丫鬟白果:“去把二少爷、三少爷、大姑娘他们叫过来……”
儿女壮胆,只要她和冯梁一闹起来,这么多儿女冲进去哭喊求情,冯梁总要看在儿女份上松松手。
诸般准备做足,何氏才由人扶着往里走,哭得温婉哀愁、梨花带雨,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下去。
一路哭到冯梁的书房外,也没见着几个人影,更是通传的人都没有一个。
何氏虽觉着有些奇怪,却不放在心上,多年的经验,她有信心再次战胜冯宝山。
“伯爷!您休了妾身吧!妾身没脸活下去啦!”何氏一头撞进书房,泪眼模糊地朝着冯梁扑过去,将要靠近时,适时“晕倒”过去,水蛇腰拧得那叫一个柔若无骨。
她以为冯梁无论如何也会接住自己,所以倒得十分彻底十分放心。
却听冯梁使劲咳嗽了一声,跟着她就狠狠摔倒在地上,额头撞到椅子,痛得她翻身坐起,指着冯梁哭骂道:“你个没良心的……”
冯梁冷着脸瞪着她,怒喝道:“放肆!胡闹!不成体统!”
何氏这才看到,冯宝山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只茶盏,不冷不热地瞅着她,眸子里多有讥讽之意。
何氏先是觉着尴尬,随即怒火滔天,索性哭道:“我知道了!老爷听信奸人谗言,想要收拾妾身,巴不得弄死妾身才满意,索性休了我吧,反正我今日已是颜面扫地,欢欢喜喜去赴宴,却被人算计羞辱……”
冯梁越发尴尬,用力一拍桌子,喝道:“闭嘴!”
何氏见冯梁的态度与往日全然不同,越发不服气不甘心,正想继续闹腾,就听冯梁冷道:“你不必装了,我已全部知晓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包括今日干的所有好事。文婆子全都招了……你给几个孩子留些颜面,休要胡搅蛮缠!”
何氏不肯相信文婆子居然背叛自己,抵死不认:“还请老爷说清楚,妾身这些年做了什么?今日又做了什么?我嫁入忠毅伯府二十余年,为你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孝敬长辈,操劳家务……被大少爷误会羞辱,不放在眼里心上,也从来都是含羞忍辱……”
冯宝山并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多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冯梁。
冯梁尴尬得厉害,见何氏态度张狂,一张嘴喋喋不休,索性抬起手来,狠狠一记耳光抽过去,骂道:“不贤不良的妇人!犯下六出之罪,还敢如此猖狂!”
何氏被打懵了,回味过来就一头朝冯梁撞过去,哭喊着道:“罢了,如今大少爷得了状元做了将军,仕途光明,是家里的顶梁柱,老爷不需要我了,索性弄死我吧!大家都清净了!”
按照她的计划,这个时候就该她生的孩子们冲进来哭喊劝和,奈何意料之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书房里空空荡荡,始终只有她、冯梁、冯宝山三个人,就连刚才扶她进来的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何氏立时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警觉地小声抽噎着,狡猾地打量着冯梁和冯宝山二人的神情。
但见冯梁一脸沮丧懊恼愤怒,冯宝山万年不变的黑脸加直勾勾的眼神,她心里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不确定。
难道说,文婆子真的背叛了她?
也是,冯宝山这个小兔崽子阴险狠辣,当初能够背着她悄悄考取武状元,现在也能做好一举算计她……
何氏拿不准事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将帕子盖着脸,一味只是哭诉自己嫁进来这些年的辛苦,为人继母的艰难,再提及自己生的几个孩子有多孝顺可爱。
冯梁果然开始挣扎软化,休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自己的另外几个孩子还未成家,前途未明,有个被休妻的失德之母,绝对是家族的一大耻辱,也是几个孩子前途上最大的绊脚石。
冯宝山突然抓起茶盏用力摔到地上,双手紧握站起身来。
冯梁与何氏俱是心惊肉跳,同时紧张地看向冯宝山,只怕这又高又壮的黑大个儿会抡起那擂钵大小的拳头砸人。
“老爷救命啊!大少爷要杀我!”何氏最先反应过来,披头散发钻进冯梁怀中,紧紧抱着腰不撒手,神色惊恐,仿佛已经被杀了若干遍似的。
冯梁也就真的搂紧了她,叹着气道:“宝山我儿……”
冯宝山脸上流下两行泪来,直勾勾地看着他道:“父亲,我长这么大,何曾杀过谁,对谁动过手?家中弟妹对我拳打脚踢,我何曾还过手?往日您知我儿宝山忠厚良善,为何此时不知?她与您情深义重,我就不是娘与您生的亲身骨肉了吗?行!我走!这个家容不下我!”
冯宝山端端正正给冯梁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就走,毫无留恋,毫不拖泥带水。
何氏轻轻吁出一口气,她赢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冯宝山淡淡地道:“还请父亲早作准备,明日我会请外祖父过来清点收回我娘的嫁妆。”
第425章 今非昔比
冯梁皱起眉头,心往下沉。
冯宝山的脾气他知道,这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忠毅伯府决裂了。
让原配的娘家老父亲自登门收回嫁妆,那便意味着两家人将会彻底撕破脸。
更何况,何氏这些年也不知偷走偷卖了多少,一时之间,哪能筹得齐整?
堂堂忠毅伯府,竟然盗卖原配嫁妆,够全京城笑话二十年!这个脸他丢不起!
家族、名声、前途,不贤不良的继室,孰轻孰重?冯梁几乎是在瞬间拿定了主意。
他用力将何氏推了出去,高声道:“来人啊!夫人突发恶疾,急需静养,立刻把夫人送回房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打扰!”
“老爷!”何氏不甘心,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她凄凉地喊着:“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整整伺候了您二十多年啊!”
她的嘴被堵上,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紧紧扭着她的胳膊,把她强行拖出去送往后院。
一路上,半个下人的影子都没遇着,更别说是她亲生的那些儿女,谁也没能来救她。
“夫人不要闹腾了,这是最好的啦。”一个婆子把她扔进屋里,边锁门边劝道:“静养什么的,总比被休弃的好。嫁出来二十多年,回到娘家哪有您站的地儿啊?何况几位少爷小姐都还没前途呢。您被休弃,叫他们怎么办?您啊,安安静静的别闹腾,兴许哪天还能出来,对吧?”
何氏原本都被气傻了,只想不顾一切闹腾出气。
此时听了劝,便觉着这婆子是冯梁派来劝她的,话里有话,定然只是为了安抚冯宝山,过一阵子就会放她出去。
这便松了气,趁着自己累了,索性歇歇,只等缓一缓再打听清楚情况,徐徐图之。
那婆子叫另一个婆子守着,自己去找冯梁回话:“老爷,夫人闹着要上吊,一直咒骂您和大少爷,老奴不敢说给您听。”
冯梁气得胡须直颤,连声道:“这不贤良的妇人!我若不是为了家族颜面,非得休了她不可!”
冯宝山面无表情,淡淡地道:“父亲,檀家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儿子这就去负荆请罪,但愿安乐侯世子、寿王妃等人莫要怪罪我们。”
“不行!”冯梁气呼呼地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能反悔?当初是我同意提亲的,现下还是照旧进行!你去准备几样好礼,明日我亲自带着你去裴府、寿王府赔礼!再去请了你母舅做媒,咱们正式向檀家提亲!”
冯宝山这才有了些许动容:“可是我怕檀家人不肯。”
冯梁道:“不就是几句闲话么?多赔几回礼不就是了?我儿放心,此事一定让你称心如意!”
冯宝山垂下眼眸:“多谢父亲。”
“去备礼吧。唉,我这头痛得……”冯梁揉着眉心,歪在椅子上细细思量。
裴融也已翻身,当众斥骂二皇子,陛下也没降罪;檀悠悠深得寿王妃、小郭夫人等女眷的喜爱,还是姣姣县主的老师;檀家长子做了寿王妃娘家侄孙女婿;檀世超才得褒奖,听闻上头也有重用的意思。
这门亲事,怎么算都对忠毅伯府有利,所以必须不能错过。
冯梁算计好了,心中的郁气也去了大半。忽听长随来报,说是何氏所生的几个儿女前来求见,便板着脸道:“叫他们进来!”
这家风也该好好整一整了!
另一边,冯宝山亲自收拾几样早就精心备下的礼品,听小厮来报:“二少爷他们求见老爷,想为夫人求情,被老爷挨着训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大少爷要当心啊,小心他们记恨您算计您。”
冯宝山微微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今非昔比,就算想要算计,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他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
现在,他总算给了檀如意一个交待,终于有脸堂堂正正去提亲。
他要让檀如意进门就当家,就把他娘留下来的嫁妆光明正大地收在手中,将来再传给他们的孩儿。
至于其他人……冯宝山憨厚地笑笑,打发小厮:“去照看着些,别出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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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悠扬的女声伴随着琵琶,宛若仙乐,在灿烂的晚霞中悠然而至。
穿着大红纱衣的沉香仙女一般降临裴府的宴席,边唱边舞,从内院女眷的酒席一直舞到外院男宾的酒席,收获无数彩头打赏,再眨着熠熠生辉的钱串子眼睛,欢快地飘然而去。
喝多了的男宾们拉着裴融的手,大着舌头夸他好艳福:“世子夫人真是贤惠,这般尤物也舍得放在身边,还叫她且歌且舞,向光你好福气啊!”
裴融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没有,我真没有,那是宫里赏下来的,怎敢亵渎?”
然而众人都不肯相信他,只呵呵笑个不停。
裴融很委屈,还怕这些话会传到檀悠悠耳里,惹得她不快,更加认真地解释:“你们别乱说,我真的没有,真的……”
有人送来一只礼盒,紫檀木雕花、镶嵌珠玉,金碧辉煌,名贵无比,未具名。
打开了看,里头是一只镶满上等宝石的八宝金锁链,金锁上阳刻萱草图案,阴刻“平安喜乐”四字。
可算是今日收到的所有礼品中最为贵重的。
裴融皱了眉,让人彻查到底是谁送的,却见家中一个婆子过来道:“公子爷,少奶奶请您过去一趟,她有事寻您。”
裴融不及多想,立刻往后宅而去,檀悠悠本来陪着寿王妃的,听说他来了,就出去见他:“夫君怎么来了?”
“不是你找我么?”裴融奇怪得很。
檀悠悠笑道:“怕是下人传错了话。这会儿正忙,赶紧去陪客罢。”
夫妻二人正要分开,就见王瑟游魂一般走过来道:“是我寻你们夫妻二人。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你们肯不肯见,所以骗了你们。”
裴融二话不说,拉着檀悠悠就走。
檀悠悠收回手,笑道:“糊涂啦?你往外走,我往里走。”
第426章 你又不是金子
“求求你们!”王瑟见裴融和檀悠悠要走,凄声惨叫:“向光,悠悠,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裴融无动于衷,眼角余光也未曾给到,只松开檀悠悠的手,微笑道:“那你往里去,我往外去,不要太累。”
檀悠悠也笑:“好!”
王瑟将手紧紧抓住衣襟,绝望地道:“向光,求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救救润儿!”
檀悠悠对这个女人的死活没有半分感觉,但是听她提及孩子,便是一顿。
不过这么一点点细微变化,就被王瑟捕捉到,她冲过去,紧紧抓住檀悠悠的手,泪流满面:“你也是做娘的,知道慈母心肠,最是舍不得孩子吃苦受罪丢命,是不是?”
“你放开她!”裴融立刻冲过来试图将二人分开,眼神凶狠防范,充满厌恶,仿佛王瑟是什么洪水猛兽。
王瑟被裴融的目光灼伤,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待她,于是心碎成泥,嫉恨交加,颤抖着嘴唇冷笑欲言。
檀悠悠笑着挡住裴融:“夫君且去前头待客好了,这里交给我来处置。”
裴融掺和进来容易引起流言,不如她独自处置更妥当。今日人多事多,更是萱萱的好日子,她不想被这么一粒恶心的耗子屎弄脏了汤。
裴融不放心:“她心肠恶毒……”
檀悠悠贴在他耳边轻笑:“我力大如牛,一力降十会。放心吧,叔祖母她们都在里头呢,我一嚷嚷就都出来了。我赌她不敢。快去,别沾上脏东西。”
裴融这才警告地瞪了王瑟一眼,转身离开。
王瑟控制不住地颤抖,脸色苍白如鬼,忍了又忍,凄凉地道:“看看今日,想想从前,仿佛做梦一般。悠悠,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我落到这一步算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可孩子是无辜的,你心肠好,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我心肠好就活该被你欺负?”檀悠悠笑了起来:“二皇子妃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到临头才提善,早前害我之时,怎么忘了自个儿也是当娘的呢?亏是我福大命大,否则只怕坟头的草都有皇子妃这么高了吧?”
王瑟没料到檀悠悠竟会拒绝自己,先是愣一愣,随即继续哀求:“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嫉妒。我忍不住……我……我……”
她掩着脸小声哭了起来:“我一直都好羡慕嫉妒你,若非世事弄人,今日站在这里待客的人本该是我……”
“呕……”檀悠悠捂着嘴做了个想吐的姿势,再将手在面前搧了又搧:“好臭!谁这么不懂规矩,居然当众放了个臭屁,臭气冲天。”
“……”王瑟愤恨地瞪视着檀悠悠,眼里闪过一丝冷光:“看来,你是不肯帮我了?”
檀悠悠微笑:“请皇子妃有点自知之明,你又不是金子。”
“什么意思?”王瑟皱起眉头。
“人见人爱呀。”檀悠悠笑呵呵地往屋里走,大声招呼下人:“快来人,伺候皇子妃去更衣,她吃多撑着啦。”
“站住!”王瑟咬着牙低声威胁:“看来你忘了自己头上的疤怎么来的……信不信我去揭发安乐侯!咱们来个鱼死网破!”
“什么乱七八糟的,快去快去,要不要我帮你安排马车呀?”檀悠悠心里明白得很,她又不是没混过社会的小白,这些利弊早就分析过了。
知业已死,还是被二皇子亲自杀死的。死无对证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揭发?
王瑟之所以能够活下来,靠的还是王大学士的面子和规矩,一旦她自己打破这规矩,不要脸面,真是活不过半日。
没有公主命,偏偏得了公主病,而且病得还不轻,可悲可笑。
王瑟面色惨白,颤抖如风中落叶,檀悠悠转身走开:“真要为孩子好,就多积点德吧!”
“你不是我,怎知我难!”王瑟喊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檀悠悠没回头,迎上闻声而来的姣姣,笑道:“乖乖坐着吃饭,别出去乱晃。”
姣姣不干,指着门外道:“那个坏女人纠缠不休,我去臊臊她!”
檀悠悠拎着小丫头的衣领往里走:“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姣姣蹬着小短腿,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姑姑!”
檀悠悠被逗笑了:“是,你是姑姑,了不起的姑姑!”
二人重入席间,谈笑自若,无人关注王瑟的去留,亦无人问起。过气失宠又不会做人,不值得多花心思。
檀悠悠招呼一圈客人回来,听说王瑟已经走了,她并不放在心上,把又睡醒一觉的胖姑娘抱出来给大家看。
胖萱萱睁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人一逗就笑,笑得特别夸张,小鼻子皱成一团,嘴巴还是那么大……
檀悠悠爱之嫌之:“嘴好大,像她爹。”
小郭夫人把孩子接过去:“什么呀!小孩子都这样的啦,她还没出牙齿呢,且我看像你更多。”
檀悠悠不服气:“好看的地方都随我,不好看的都随她爹。”
寿王妃慢悠悠地道:“是,向光长得丑,全京城的男儿他最丑。”
檀悠悠又不干了:“叔祖母逗我们玩儿呢,萱萱她爹才不丑。”为了证明她说的真话,还拉上姣姣作证:“是吧?”
姣姣老气横秋地道:“我可不知道你们夫妻的事。”
众人哄堂大笑,檀悠悠也跟着乐,气氛进入高潮。
王瑟这段插曲,仿若尘埃落入海里,未起波澜。
是夜,送走客人,一家子俱是累得不行,却也十分开心,聚在一起各自说今天遇到的事。
檀至锦是高兴认识了许多人,表示裴融的朋友有几位颇有才学,交谈之后让他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檀如意则是绘声绘色地描述何氏的作为,以及她是怎么对付的。
众人免不了替她担心,梅姨娘忧虑地道:“这人没脸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三小姐要想清楚才好。”
檀如意低下头小声道:“谢谢姨娘关心我,我和寿王妃说了,看他如何处置罢。”
第427章 无价之宝
檀如意虽是这样表了态,然而全家都不怎么相信,毕竟这姑娘想法爱好口味皆与众不同。
丁二郎的事也就罢了,冯家这门亲事真的是一言难尽。
檀至锦等到她和梅姨娘走了,才和檀悠悠道:“我觉着你三姐是骗我们的,这会儿说得好听,等到大铁塔哄上两句,就立刻改了主意。大铁塔倒是有人可怜了,怎么没人可怜我们呢?”
檀悠悠道:“所以呢?大哥特意留下来是想要我怎么样?”
檀至锦举起手掌用力往下劈,恶狠狠地道:“他们分不了,咱们想办法替帮他们分!这种亲家,拉低了我家的层次。”
檀悠悠笑了:“还拉低咱们家层次呢,人家可是伯爵府。”
檀至锦睁大眼睛:“我妹夫还是侯爵府呢!是吧,向光。”
“啊?大舅兄说什么?”裴融抱着孩子看得入迷,压根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檀至锦好脾气地复述一遍,询问他的主意:“我觉着这门亲事不能结。五妹之前不是说过一句话吗?买猪要看圈。大铁塔这只猪虽然不错,但他家的圈太差,不能沾。向光你觉得呢?”
裴融道:“你们急什么?三姨姐不是说了,要看冯宝山怎么应对此事。到时再说不迟。我说大舅兄,夜深了,你不累么?”
这是赶人走了。
檀至锦瞥他一眼,道:“行,我走,等到我成了亲,你们求我也不来!”
裴融笑笑,表情颇为意味深长。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根本没人会想我吗?我的乖外甥女儿会想我的。”
檀至锦抱起萱萱,对着胖脸蛋儿使劲“吧唧”一口,还没来得及表示喜爱之情,就被裴融嫌弃:“脏死了!又喝酒又吃肉的,没漱口吧?还胡子拉碴的!戳着我姑娘的脸了!”
檀至锦不服气:“说得你没吃肉喝酒、没长胡子似的……”
两个幼稚的男人,檀悠悠看不下去,起身回屋自行盥洗去了。
没多会儿裴融跟了进来,抱怨道:“大舅兄又亲了萱萱一口,我闻了一下,臭烘烘的,你得找个时候和他说说,别老是亲我们萱萱。你上次不是说了吗?容易把病带给孩子,对吧?”
“嗯。”檀悠悠低着头刷牙,没怎么搭理他。
裴融就把柳枝等人打发走,倚在门边盯着她看,见她刷好了牙,就凑过去小声道:“夫人辛苦了,让为夫帮你洗浴如何?”
檀悠悠瞥他一眼:“只是洗浴?”
裴融一本正经地道:“当然了。你这一整天忙里忙外的,还得应付王瑟,真是身心俱疲。我若是还动其他心思,算是人吗?”
檀悠悠见他认真,想着此人一贯的君子作风,便应了下来:“那你帮我按捏一下。”
“好。我和你说,我天天举石锁,提水,膂力好了不是一点两点,保证你舒服。”裴融一本正经的帮着檀悠悠洗浴,拿了丝瓜瓤擦啊擦,不时还帮着按捏放松一下。
是真的舒服,檀悠悠差点没睡过去,自我感觉全身上下里外,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尖尖,都放松了,舒服得不要不要的。
马杀鸡啊马杀鸡……这手法、这服务态度666!檀悠悠躺在榻上,斜眼看着认真帮她搽香膏推拿的俊美男人,很想说这么一句话。虽然最终忍住没说出来,到底心情是和从前一样的好啦。
“好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裴融很认真地询问。
“很舒服。”檀悠悠起身披上绣了牡丹的绿色丝袍,笑眯眯地将自己的荷包递过去:“夫君辛苦了。”
所以这是她给他的小费啊,哈哈哈!
裴融并不能意会檀悠悠的举动,只当她是把荷包交给自己帮她放好呢,便笑呵呵地接过去放在她的妆台上,然后说道:“你先歇着,我去洗洗。”
“好。”檀悠悠自己开心就够了,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懂得是啥意思。
舒舒服服躺上床,嗅到今晚的被褥特别香,仔细一闻,似是合欢香的味道,于是笑了笑,半眯着眼睛等裴融。
然而太累,终究还是在裴融出来之前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觉着身边床铺微沉,便伸手拍拍裴某人,以资鼓励,然后接着睡。
可惜想要好好睡觉终是幻梦一场,片刻后,檀悠悠叫出声来:“你说过不动其他心思的,你不是人!”
裴融并不说话,只管朝着目标前进——他此刻当然不是人,他是饿狼!
半晌,檀悠悠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瞪视着帐顶:“裴先生,你毁了我的好眠。”
裴融严肃地道:“说明还不够累,再来一次一定很好睡。”
檀悠悠固辞:“不,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也很累了!”
“为了夫人好眠,为夫不怕累!”裴饿狼再一次扑过去,一本正经地建议:“咱们一起做臀桥……”
檀悠悠大惊失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裴融:“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裴融俊脸微红,强行压下不自在,严肃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你空了可以教我……并不是说现在。”
呵呵……檀悠悠信了他的鬼,男人?呵~
次日,日上三竿,檀悠悠还没起床,咸鱼真的太累了,想要多躺躺。
裴融生龙活虎地忙里忙外,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心情极好,檀如意觉着特别奇怪:“妹夫这是捡着金子啦?”
裴融一本正经地道:“金子算什么?比它贵重的宝贝多了。”
“宝石?宝玉?宝珠?”檀如意好奇得很,追着问个不停。
裴融沉默片刻:“无价之宝。”
“那是什么?”檀如意化身好奇宝宝,势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裴融只想避开这个姨姐,随便找个借口:“有客至,我去看看。”
“哦……”檀如意转头问梅姨娘:“妹夫家里有什么无价之宝啊?为何没听说过?”
梅姨娘忙着给萱萱做鞋子,头也不抬地道:“悠悠。”
檀如意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得不行,正想借口遁走,就见柳枝赶过来道:“忠毅伯父子带着重礼登门啦!”
第428章 补全乎了再让出门
檀如意立时捏着帕子站住了,有些紧张地问:“他们来做什么?”
怕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怪她昨天跟何氏有一句怼一句,害得何氏被寿王妃训斥,赶走那婆子,让忠毅伯府当众丢了个大脸?
柳枝道:“奴婢不知呢,但是带了厚礼上门,想必不是坏事。”
“那也不一定。”檀如意喃喃地道:“凡事都有两面。”
她这段日子在京中混迹,知道一些京城豪门的行事风格。两家人闹矛盾,处于下风的那家迫于形势,会主动赔礼。然而,赔礼只是表面功夫,这仇还是结下了。
譬如这事,冯家可能觉着不好惹他们,便主动登门赔礼,但结亲是不可能了。
檀如意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自家不好出去,少不得央求:“姨娘!”
梅姨娘放了针线,抬眼看向她,严肃地道:“三小姐,我这就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但如你所言,凡事都有两面,先往坏处想,余下的就只有惊喜。”
“我知道,这事强求不得。”檀如意咬着唇行个礼:“烦劳姨娘。”
梅姨娘这便收拾了往外院去,得知裴融、檀至锦在正堂接待忠毅伯父子,也不通传,只立在窗外静听细看。
但见那父子二人穿得整整齐齐,冠带俱全,旁边堆了很高一叠锦盒,盒子精美,瞧着价值不菲。
冯宝山端端正正坐着,一双大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双目微垂,表情柔和,嘴唇微翘。
忠毅伯冯梁满脸笑容,一手拉着裴融,一手拉着檀至锦,说的都是些好听话,再就是赔礼,什么何氏突发旧疾,胡言乱语,不要当真,下人不懂规矩,请他们不要计较云云。
裴融和檀至锦的表情一模一样,都带了两分淡淡的笑意,礼貌周全,却又带了几分疏离,让人不敢胡乱造次的那种。
给人赔礼,要对方愿意接才行,如若不然,就是自言自语,很尴尬的。
冯梁现在就面临这么个情况,脸已笑酸,口已说干,对方就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没变过,更不曾搭过一句话。
尴尬席卷全身,冯梁只好向长子求援:“宝山我儿,都是你好友,你说两句。”
冯宝山这才起身深深一揖:“还请二位兄长见谅,昨日本是想锦上添花,却不想给你们添了乱。忠毅伯夫人所作所为,家父与我俱已知晓……”
冯梁没想到所谓的“说两句”竟然是彻底揭露家丑,顿时坐不住了,连忙打岔:“啊,这个事……”
冯宝山并不给他机会,声如洪钟,完全盖住他的声音:“家父已然惩处作乱的下人,并认定伯夫人突发恶疾,命其静养。何氏犯了六出之罪,本该休弃,因家中还有弟妹尚未成年成家,只能暂时采取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檀至锦表面稳如泰山,内里公鸡打鸣,每一声都在问,发生了什么?为啥这事儿急转直下,转眼间就闹到这地步?忠毅伯本身就不是果敢刚毅之人,否则不至于把继室放纵成这样,所以,难道是冯宝山在中间使力?
檀至锦探询地看向裴融,得到肯定之后,心中颇为踏实,摸着并不存在的胡子,假惺惺地道:“宝山兄弟是个厚道人。”
冯梁听见“厚道”二字,便觉着这事儿算是过去了,擦着虚汗干笑一声,狠狠瞪一眼冯宝山。
却不想裴融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准备静养多久呢?”
冯梁额头上的冷汗又来了,少不得暗暗怪罪裴融咄咄逼人,这么个年轻人,如此古板较真不让步,实在不讨人喜欢。
冯宝山眨眨眼,问道:“父亲?”
冯梁心中恼火,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忠毅伯府的家事。”外人管那么多干什么!真是的!
冯宝山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和裴融对个眼神,收回目光,面无表情。
裴融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来:“伯爷说得对,这是府上的家事,不必与我们细说。这些礼还请带回去。”
冯梁忙道:“哪有送上门来还要带回去的?这些补品都是给府上女眷用的,很好。”
裴融淡淡地道:“我们府上的女眷身体健康,不用补品。伯爷带回去给尊夫人补一补吧,补全乎了再让她出门,我们也替府上高兴。”
补全乎了再让出门……这不是在骂人吗?冯梁瞪着裴融,更讨厌这个家伙了,读书读得多了不起啊,看这张嘴刻薄得……想回敬吧,还真不能。
于是,事情陷入僵局,想好的先赔礼再提亲,中间只差一步,但这一步就有万里之遥。
冯梁板着脸不动,假装没看到人家端茶送客。
冯宝山低咳一声:“其实,家父的意思是说,何氏犯的错大,三年五载的别想出来,至少也要静养个十年二十年的,再不然就是分家之后谁也管不着谁。”
分家?冯梁又瞪眼睛,他不许分家!不许!这臭小子是在威胁他!可真过分!
冯宝山恭恭敬敬地道:“父亲是这么个意思吧?不知儿子有没有说错?二位放心,我们忠毅伯府不是不懂规矩不讲道理的人家,坦荡磊落,一是一,二是二,不怕人笑话。”
话说到这份上,冯梁只能顺着梯子往下爬:“是这样。老夫……没有管好内宅,才会有今日之耻,惭愧呀!”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必此事传到朝中,诸位大人也不会嘲笑伯爷,只会认为伯爷果敢刚毅,磊落坦荡,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裴融赏脸似地道:“既如此,这些礼品便暂且留下吧。实不相瞒,昨日伯夫人行为不当,不但冒犯了檀家,还冒犯了安乐侯府!”
檀至锦跟着叹道:“就算看不上舍妹,好说好散,还有仁义在。总拿家父、家母、庶母之事反复说道,实在是用心恶毒,辱人至深!是舍妹性子好,倘若是我,怕是当场就能把人赶出去。”
冯梁的性子自来是别人硬一分,他便软一分,内外夹击之下,终是溃不成军,保证道:“只要我还活着,不让何氏踏出院门一步!三小姐过门就当家!”
第429章 檀知府是认真的
忠毅伯觉着自己这诚意够到位了。
这天下间,谁家不是千年媳妇熬成婆?进门就当家的能有几个?何况自己的长子这么出色能干,所以檀家怎么着都该应下这么亲事了。
没想到檀至锦立刻蹶了回来:“多谢伯爷厚爱,我们还在等家中长辈的回话呢。”
裴融一本正经地敲边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还望伯爷不要生气,我们是正经讲规矩的人家,不敢乱来。待到家中长辈首肯,我们一定及时给府上回复,您看可好?”
冯梁只觉着自己被挤兑得厉害,啥脸都丢干净了,对方还这么端着抬着,于是更加心有不甘,只管偷踢冯宝山,示意他赶紧说好话,把这事儿定下来。
没想到任他怎么踢,冯宝山全无反应,反而起身郑重其事地行礼道:“二位兄长言之有理,我是诚心求娶如意,要她三媒六聘、风光大嫁,无论多久,我都等得。”
裴融和檀至锦这回高兴了,狠狠把冯宝山夸了一通,什么年少有为,人品贵重,大有前途,再顺便夸一夸冯梁,说是当爹的教得好,老冯家的根基好什么的。
冯梁被夸得高兴,之前被打的耳光也没那么痛了,欢欢喜喜告了辞,领着冯宝山继续赶赴寿王府赔礼拉关系,接着又去冯宝山的亲娘舅家,想请那边出面保媒,尽力促成这桩婚事。
这是后话,却说这边送走冯家父子,檀至锦就拉着裴融问个明白:“我看你和大铁塔眉来眼去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融也不瞒他:“他向我问计,要如何求得光明前程,如何求得耳根清净,称心如意。我便送了他四个字,顺势而为。”
檀至锦很快想通经过,不服道:“我才是如意的亲大哥,他为何不与我商量,反倒这么相信你?”
裴融老神在在地道:“或是因你嘴上无毛。”
檀至锦“啧”了一声,摸着自己的下颌道:“嘴上无毛迟早会长,至少此刻我比你年轻貌美。”
“呵呵~”裴融轻蔑地瞥他一眼,道:“浅薄!”
檀至锦追上去:“那什么,咱俩刚才这么对待忠毅伯,他不会怀恨在心,将来折腾三妹妹吧?”
裴融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放心吧,我早琢磨过他的性子了,欺软怕硬,这样没错。”
檀至锦道:“出事我找你啊!”
“唔。”裴融毫不在意地应下来,忙着去寻自己妻儿。
檀至锦见不得他如此舒爽,又叫道:“向光你变了!不去读书做学问吗?为何现在总是耽于安乐?”
“我又不科举!”裴融转眼走得没了影踪。
“好稀罕,我也很快会有妻儿的!”檀至锦坚强地拖着孤独的脚步去念书——就算朱家没再要求他必须考中进士,也得努力上进才行。他是嫡长子,必须努力撑起这个家,他有出息,妻儿才能过得舒服,妹妹们在婆家才能挺起腰杆做人,所以必须拼!
檀悠悠已经醒了,松松挽个发髻,披一件粉色纱袍,抱着刚吃饱的萱萱坐在廊下逗弄,身旁陪着梅姨娘和檀如意。
檀如意将手里的纨扇遮了半边脸,眉眼之间全是春意与满意。动作是害羞的,人是得意的:“你们一直说我眼瞎心盲,这次总算看准了一回,对吧?”
梅姨娘温柔地笑着赞同她的话:“没错,三小姐这次颇有主张,挺踏实稳重的。”
檀悠悠严肃地道:“要我说,太太和父亲的回信为何这许久还没送来?怕不是弄丢了?肯定是弄丢了!这可糟啦,咱们再写一封信去,等到他们回信,一来一去,那得多久!”
檀如意果然着急起来:“是啊,怎么还没送到?怕是真弄丢了……不行,得赶紧请五妹夫和哥哥去寻才好!”
“对!必须的!”檀悠悠一本正经地配合着,转眼看到裴融立在不远处,就招呼他:“夫君,赶紧去寻寻,怕是家书弄丢了,三姐急着出嫁呢!”
“你这个坏东西,尽是吓唬我嘲笑我!我捶你!捶你!”檀如意羞得不行,握紧拳头对着檀悠悠比划两下,始终没好意思在裴融面前久留,慌慌张张逃了。
梅姨娘叹道:“你这个促狭鬼!明知你三姐心眼实,总逗她。”
“我这是在帮她变聪明呢!”檀悠悠笑得开怀,阳光落到脸上,整个人都在发光。
裴融一时看得痴了,梅姨娘什么时候走掉都不知道,只傻乎乎地走过去将手触到檀悠悠的脸,再轻抚她长长的羽睫,低声道:“你笑得真好看。”
檀悠悠仰头看着裴融,大言不惭地道:“我也这样觉得。”
萱萱“咿咿呀呀”地张着小手小脚,想要吸引父母亲的注意,那二人却只是将她抱得牢牢的,始终互相看着彼此,不去看她。
萱萱也不哭闹,乖巧地自个儿玩,玩着玩着就睡着了。
檀悠悠夸道:“我闺女真乖啊。”
裴融道:“是我的种,差不了。”
檀悠悠送他一个白眼:“对,是你一个人生的。”
几日后,檀知府和周氏的信终于抵达。
二人都表示了对这桩婚事的担忧,纠结点在于何氏这个继母,怕檀如意嫁过去难受吃大亏。
周氏倒也罢了,慈母心向来如此。难得檀知府居然没因为“伯爵府、武状元、从五品武毅将军”力促这门亲事。
看信并转达父母意思的人是檀至锦,檀如意听着颇为高兴:“父亲这次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怕是母亲在那盯着,他不得不如此?”
檀至锦道:“不,你错怪父亲了。他是认真的,真不想你嫁冯家。”
檀如意不明所以:“为什么呀?”
檀至锦严肃地道:“父亲觉得你很笨,嫁进冯家之后怕你不但不能自保,还会拖累全家。他一把年纪,好容易才盼到更进一步的可能,倘若被你在中间打个岔,这一辈子就交待给你了。他很害怕。”
“……”檀如意气得跺脚:“我哪有这么差!你们真是要气死我了!”
第428章 大舅兄有些傻
按照檀如意的想法,檀知府和周氏担心的是何氏这个人,现在何氏已被关了起来,这桩婚事便没了阻碍,就该痛痛快快答应冯家了。
梅姨娘却是拒绝了她:“老爷和太太既然命我守护你们,这件事还得听我的,急不得。我看那忠毅伯是个耳根子软的墙头草,谁狠就听谁的,今日是小冯将军强势,他便服软。明日倘若那边闹出个什么来,他定然又要倒向那边。
姑爷和大少爷虽逼得他吐了口,始终是小辈,分量不足,于礼节规矩上也差了一层。是以,咱们还得把老爷和太太的担忧告诉他,他若是懂得礼节,真心求娶,便该亲自修书向老爷太太正式提亲,把事情说清楚,打消咱们的担忧。这才是体面的做法。”
“是这个理!”檀至锦眼里放出光来:“姨娘今日方才露出峥嵘,平时我们小看了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所以啊,您平日还得多操操心,别想着不好说什么的。”
梅姨娘轻笑摇头:“大少爷谬赞。平时都是小事,你们都是懂事明理的好孩子,行事偏差不到哪里。大事上放心,一家人,责无旁贷。”
裴融道:“既然如此,我便寻人往忠毅伯府递话。”
檀如意心中戚戚,却违逆不得全家的意见,只好可怜巴巴地揪着帕子道:“也好,再考验他们家一下,省得好像我急着嫁过去似的。”
檀悠悠把萱萱塞给她抱着:“告诉三姨,是你的就是你的,大黑鸭子飞不了。”
檀如意气得笑了:“什么大黑鸭子,怎么随便给人起绰号呢!不许这样叫他,不然我可不依!”
檀悠悠朝她做鬼脸吐舌头:“不服来打我呀!”
檀如意抱起萱萱逗弄:“给你一个笑就学猴儿跳,咱不和你计较。萱萱啊,别和你娘学,咱是大家闺秀,行走坐卧都要得体,是吧?”
萱萱吐了一个口水泡泡,咧着嘴没心没肺的笑。
檀如意看得心都化了,俯身下去和孩子头抵着头,柔声道:“乖宝宝,笑得真可爱呀,真是三姨的心肝宝。”
檀至锦抱着胳膊看了会儿,突然道:“不如将来把萱萱给我们家吧,咱疼她一辈子。”
檀悠悠还没来得及反对姑表亲呢,裴融已然面目狰狞:“啥叫不如给你们家?馋女儿自己生去!别打我们家的主意。”
檀至锦撇撇嘴:“看你这小气模样!是怕我们家孩子不好吧?告诉你,我们家孩子一定很好!”
裴融翻了个白眼,不屑:“谁晓得你几年后才能生出儿子来。男方年龄偏小不懂事,难道要我家萱萱当一辈子姐姐!”
“你什么意思啊?啥叫我晓得我几年后才生出儿子来?告诉你,我成亲第一年就生儿子!”檀至锦不服,大声嚷嚷。
裴融乜斜他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大舅兄有些傻,成亲第一年就生儿子怕是不妥,怎么也得次年吧。”
檀至锦秋天成亲,怀胎十月,次年生才正常,头年生肯定不正常。
“……”檀至锦脸红脖子粗:“我说的是成亲当日开始算的一年内!”
两个男人吵得不可开交,还真有些生气了。
简直莫名其妙啊,居然为了这种事情吵架生气……都是闲的。檀悠悠无奈地摊摊手,招呼梅姨娘和檀如意:“咱们去跨院玩吧,吓着孩子。”
梅姨娘和檀如意从善如流:“行,我们带着孩子,你去厨房弄些好吃的。你前次弄的那个红枣蛋糕好吃,再弄点来尝尝。”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檀悠悠笑骂一声,揪了二人陪她一起去厨房,指挥檀如意做事:“三姐姐必须学会并精通厨艺才行,我看小冯将军很爱吃甜食,你多学几招,保准他逃不开你的五指山。”
“我是为自己学本事,才不是为了谁!”檀如意嘴里硬气,身体却很诚实,跟着忙得团团转,做起来倒也像模像样的,和从前比起来简直两个人。
裴融和檀至锦吵了一回,谁也没赢,对坐着喝了一壶茶,商量着各自办事去了。
忠毅伯府那边得到消息,冯梁心里十分郁闷,觉着自己的家事被人这样说道拿捏,实在不像话。
然而抵不过冯宝山态度坚决,又综合考虑各种利益,还是认真诚恳地亲笔写了提亲的书信去秋城,正式向檀知府提亲求娶檀如意。
同时,冯宝山的亲娘舅也亲笔修书一封保媒,随同冯梁的信一同寄往秋城,可谓诚意满满。
等待的过程中,檀如意听了梅姨娘、檀悠悠的话,安静地待在家里,跟着梅姨娘学针线活、书法,再跟着檀悠悠学厨艺,尤其注重甜食制作。
她做的糕点送到寿王府和小郭夫人、邻里家中,竟也得了许多称赞,名声越来越好,有知道冯家向她提亲的,都觉着这门亲事还不错。
裴融一如既往地专心宠爱妻女,严肃教导学生,认真做学问,珍惜每一次御前讲经的机会,闲了就打理家中庶务,刻章作画,与陈二郎聊天散心,和檀至锦斗嘴,与外面文人交往是越来越少。
皇帝嘴里骂他慎独,书呆,却三五不时总有赏赐,虽是些小物件,却是外面难得的好东西。或是才供上来的新茶,或是一块难得的印章石,或是一套古籍,或是内造的上好颜料。有时也会给些内造的丝绸衣料和玩具,说是让他哄女儿玩。
得的东西多了,檀悠悠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思来想去,人家什么都不缺,那就做点精细的吃食进上去好了。
于是除了当初那几样拿手绝活,又学着做了一些小食,譬如柠檬泡椒鸡翅、百叶包肉什么的,都是些家常菜,不过做法新意,用料精细,火候拿捏得当,吃起来滋味也就不同了。
每次也不多送,就是五六块小小的,刚够一个人随便尝尝,觉着还想吃,就没了。
皇帝开始挺矜持的,当着裴融的面说,宫里什么没有,御厨手艺也很好的,但既然已经送来那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