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鸡的故事
裴融想着皇帝如此勉强,还是不要强人所难比较好,son过几次之后,便让檀悠悠不必再准备了。
谁想等到他再去讲经,皇帝只管盯着他的手看,见他空着两只手,便很直白地问:“这次给朕进了什么吃食?”
裴融实话实说:“臣以为陛下不喜欢,就让臣妻不要再献丑了。”
皇帝当即很不高兴,淡淡地道:“你未曾问过,怎知朕不喜欢?”
得,就是当臣子的不尽心,想当然呗。都是自己的错!裴融很爽快地认了错:“是臣错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这才道:“将功赎罪,下次多送一点。”
第三次,裴融还是只给皇帝带了小小一碗柠檬泡椒鸡翅,一共用了十几种配料,用冰湃着,冰冰凉凉冒着寒气,酸酸辣辣,又麻又香,咸鲜带甜,红的绿的白的黑的,清爽得很。
皇帝用筷子扒了扒,一共六只小小的鸡翅尖,当即翻了脸:“朕上次赏你那块田黄石,难道不够换一只鸡吗?”
裴融一本正经地回答:“回陛下的话,一只鸡只有两只翅膀。要三只鸡才能凑齐这份吃食。为了这份吃食,微臣家中最近都在吃鸡,宫保鸡丁、油炸鸡皮、烤鸡、卤鸡、油泼鸡、香酥鸡、泡椒鸡脚、白切鸡……”
“停!”皇帝听不下去,皱着眉头问道:“鸡骨头呢?你不会都吃了吧?”
裴融严肃地道:“可以炸鸡架,熬高汤,不会有半点浪费。”
皇帝无言以对,叹道:“没想到朕小小一份吃食,就如此兴师动众。不过你媳妇很会当家,不像有些人家,为了待客,主客不过三席而已,所费巨大,竟有鹅18只,鸡72只,猪肉150斤,南方之牡蛎,北方之熊掌、西域之马奶、东海之鱼翅,无不罗列席上,另有果品菜肴一百余种。银水火炉、象牙筷子、水晶碗、玉酒壶、赤金双螭虎人杯一只就有十六两重!”
“民间尚有许多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取食民脂民膏,却不知精忠报国,只顾贪图享乐,如此铺张浪费,实在可恶至极!”皇帝越说越气,“啪”的一声摔了筷子。
裴融垂眸静听,心中自有思量。
这场奢侈的酒席不是别家办的,正是福王府一场私宴,不过二三十人,耗费近千两白银,可谓穷奢极欲。
所以,这是想要对福王下手了么?
“向光啊,你说说看,这样穷奢极欲、不思民间疾苦之人该如何处置啊?”皇帝接过袁宝来送上的另一双筷子,慢条斯理地啃着鸡翅,舒服得眼睛眯了起来,火气也没那么足了。
裴融心中自有壮志,奈何没有机会施展,机会就在眼前,当真蠢蠢欲动,然而想到家中的妻女,最终狠狠按下这心思,肃穆地道:“请陛下恕罪,微臣非是朝官,不能参政议政。”
皇帝冷嗤一声,吐出一块鸡骨,嘲讽地道:“你当众痛斥二皇子,算不算参政议政?”
意思是都到这份上了,就别装了吧。
裴融严肃地否认:“回陛下的话,微臣当时奉的是师徒之义。二皇子曾与微臣同在先师门下学习,有同门之谊,为着先师,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二皇子做错了事。其后,二皇子又由陛下指派,同在御前听臣讲经,这便有了师徒之义。微臣说他几句,不算越位。”
“呵~真会说,推得一干二净。”皇帝又吐出一块鸡骨头,看着余下的鸡翅缓缓说道:“朕想给你一个机会,去查一人。”
裴融头皮一阵酸麻,危机空前。
他猛然抬头,看向皇帝,语气坚决:“禀陛下,微臣只想一心治学,善待妻儿,看着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皇帝又夹起一块鸡翅,钢牙利齿,撕咬得飞快,不过片刻功夫,鸡翅便只剩下零零碎碎一堆骨头。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擦净嘴唇,淡笑着回视裴融:“你想要的,朕都能给你。”
裴融还想再说,皇帝挥挥手:“罢了,先回去好好想想,再来回话。别急!”
裴融低头退下,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又听皇帝在身后大声道:“下次可让你媳妇做什么鱼豆花来尝尝。那东西不好弄,可让她入宫做了敬上。”
裴融顿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皇帝。
鱼豆花必须要吃热的新鲜的,再热过就腥了,从他家到皇宫距离远,不方便,是以檀悠悠从未敬到御前。
袁宝来也没尝过这道菜,那么,是谁说给皇帝听的呢?
皇帝冲着他勾唇一笑,示意值守的宫人把房门关上。
雕花门扇将裴融隔绝在外,他抬起头来看着湛蓝色的天空,遍体生寒。
或是命运本就如此,永远也逃不过这宿命么?
裴融行到宫外,并不立即归家,先骑着马四处走了一圈,觉着心情差不多了,这才往家走。
不想才走到白云巷附近,迎面就来了寻他的下人,老远就叫道:“世子快些归家,老侯爷来了!”
裴融以为自己听错了:“老侯爷来了?”
宫中并未有旨宣召安乐侯回京,他自己也没收到家书,这突然之间,人就来了?
下人笑道:“是啊。听闻是宫中下了旨意,宣侯爷回京。因为时间紧迫,又有钦差在旁,侯爷就直接进京了,没来得及给家里写信。”
裴融打马归家,果见家门前头停了好几辆马车,廖祥正指挥人搬行李,见他来了就道:“世子回来了,侯爷此时在正堂与檀大少爷说话呢。”
裴融丢下马鞭快步而入,果然听见正堂里很热闹——主要是檀至锦的声音,偶尔听见檀悠悠说上两句,再听见两声来自安乐侯的咳嗽声。
“世子爷回来了!”柳枝欢喜地叫起来。
裴融点点头,走入正堂,但见安乐侯佝偻着腰坐在椅子上,膝上盖着一块厚厚的毯子,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似是比从前又深了几分。虽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眼里的忧愁却是远胜从前。
檀悠悠抱了萱萱坐在一旁,面上带笑,乖巧懂事。
第430章 裴·斗牛犬·残菊·融
裴融看着安乐侯,心里酸楚难当,这是生他养他的父亲,再有多少不是,始终竭力护他长大,自己却如惊弓之鸟,正当壮年活成这般凄惨模样。
再看看檀悠悠和萱萱,头就立刻变得有三个那么大,心中惊恐不安,就怕檀悠悠翻旧账,重提当年的事。
裴融心中各种情感翻滚交织,站在门口只是发呆不动,看起来似乎是很不高兴的模样。
安乐侯小心翼翼地道:“我儿回来了!也没给你说一声,就这么来了,怕是要给你们增加不少麻烦……听闻你们还有一套宅子,要不我住那边去。”
裴融一凛,立刻看向檀悠悠,这是——已经摊牌了么?不然以自家老爹的德性,怎么可能如此小意?
想到这里,裴融两条腿已是软了,想着今后这日子怕是不能好过了。
檀悠悠看裴融这模样,立时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多话,只微笑着静看他们父子怎么打交道。
“五妹夫这是高兴得昏了头么!”檀至锦不知中间有什么问题,却本能地觉着气氛有点怪异,于是很好地发挥调节作用。
裴融这才醒过神来,抢前几步给安乐侯行礼问安:“父亲这一路上可都安好?累不累?这是咱自己的家,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用别处去,就住这里。”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檀悠悠,就怕被反对,所以不如先把局面定下来,过后再补偿好了。
“好,好,好!”安乐侯连说了三个“好”,伸手将裴融扶起,上下反复打量一番,浑浊的眼里流出泪来,哽咽着道:“我儿出息了!若是你祖父母和母亲地下有知,定然十分欣慰!老父从未想过,此生竟然还能踏入京城!”
裴融眼里也含了泪,竭力忍着不流出来,伸手拉过檀悠悠,郑重其事地道:“好叫父亲得知,我们一家能在京城团圆,檀氏功不可没。”
檀氏?裴·渐渐改变·融见了自家老爹,立刻变回裴古板了。檀悠悠瞥一眼裴融,抿抿唇没吭声。
安乐侯看向檀悠悠,目光温和赞赏:“儿媳妇辛苦了,兰心蕙质,吃苦耐劳,实乃裴氏之福。”
檀悠悠微笑行礼:“公爹谬赞,儿媳虽操心劳累,但夫君待我也极体贴温厚,所以儿媳不觉得辛苦。”
操心劳累和体贴温厚是相互的,不然就觉着辛苦了。裴融的头有点痛,这是暗藏机锋啊!
安乐侯又看向萱萱,眼里满满都是慈爱和欢喜:“小丫头长得一脸福相,实在是我见过的最机灵最好看的女娃娃。我梦见她好几次呢。”
裴融就觉着,或许能够让孩子缓和父亲与檀悠悠之间的关系,便接过萱萱递给安乐侯:“父亲还未抱过萱萱吧,来,抱抱!”
安乐侯伸出双手又缩回去,叹道:“我风尘仆仆,还未盥洗更衣,别把外头的脏东西带给我孙女儿。”
裴融坚持要他抱:“没事,萱萱体格健壮,从未生过病,不怕。”
安乐侯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萱萱抱在怀中,萱萱睁着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瘪了嘴,哭着要找檀悠悠。
安乐侯并不松手,笑着哄道:“萱萱不哭,不怕,我是祖父,祖父疼萱萱啊,你看这是什么?”
他笨拙地腾出一只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拨浪鼓,摇得“咚咚”响,同时咧着嘴笑个不停,一张脸皱得像菊花。
檀悠悠不忍直视,默默地低下头——她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话说她实在想不通,裴俊男的父亲,为什么会皱成这样?这基因有些不合啊。也不知道将来裴融上了年纪,会不会也这样皱……
想到裴·斗牛犬·残菊·融,檀悠悠实在没忍住,掏出帕子捂住嘴,勉强撑着道:“你们聊着,我去看看热水和房间备好没有。”
等不及裴融表态,她就捂着嘴狂冲出去。
安乐侯抬眼看着檀悠悠的背影,轻叹一声,低头继续哄萱萱,但是萱萱哭得厉害,小脸涨得通红,压根不依他哄。
裴融心疼女儿,便从安乐侯怀中接过萱萱,笑道:“萱萱还小,认生,过几天熟悉就好了。”
“哦。”安乐侯把拨浪鼓递到身后,一个妇人站出来双手接过,低着头和裴融打招呼:“妾身见过世子爷。”
裴融这才注意到此人:“李姨娘也来了。”
李姨娘有些尴尬地捏着拨浪鼓道:“侯爷年迈体弱,路上无人照料,是以妾身跟了来……”
裴融轻轻拍着萱萱,打断她的解释:“烦劳姨娘仔细照料父亲,有什么缺的,只管去和少夫人说。”
“是。”李姨娘行了一礼,默默退到身后。
檀至锦起身让他们一家子叙旧:“我还有些事没料理妥当,先去办了,侯爷安心歇着,要是无聊了就找我陪您聊天。”
“好。”安乐侯打发李姨娘:“你去帮着归置行李,我有话要和向光说。”
李姨娘就问裴融:“世子,是否需要妾身把大小姐抱出去?”
裴融果断拒绝了她:“不用,我抱着就好。”
李姨娘一出房门,周家的立刻引了她往后院走。
萱萱已经不哭了,安心地躺在裴融怀里玩手指,眼皮不停往下坠,是要困觉的模样。
裴融轻轻拍着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父亲,宫中旨意具体是怎么说的?”
安乐侯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番四周,才用刚够彼此听见的声音道:“什么都没说!就说让我火速收拾行李入京!我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就怕没好事!你事先半点风声都没听说么?”
裴融摇头:“未曾听说半点,今日入宫陛下也只是让我回家看看,并未说您已到京。”
安乐侯捋着胡须默了许久,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就怕住在一块儿会拖累你们。还是让我住出去罢,人老了,怕你们嫌弃……”
裴融皱起眉头:“何来拖累嫌弃一说?父亲是听说什么了吗?”
安乐侯忙道:“没有,没有!”
第431章 大白鹅的突袭
“世子爷,热水与房间已经备好,少夫人着奴婢来请侯爷前去盥洗歇息,晚饭已在准备中,一会儿就好。”
柳枝含着笑蹲个礼,起身将一块薄毯盖在萱萱身上,说道:“少夫人想着大小姐定是睡着了,让奴婢带了毯子和乳娘过来,这便交给乳娘带回房去罢。”
裴融便将萱萱递给柳枝抱出去交给乳娘。
安乐侯眯眼看着柳枝的背影,低声道:“这是儿媳妇身边的大丫鬟吧?怎地与你说话没大没小的?你也不管束着些,没得让外人看了笑话。”
“???”裴融一怔,他真没觉得柳枝哪里不敬他。
安乐侯又道:“既然陛下未曾赐下毒酒,咱们还该把门庭撑起来,该讲究的就得讲究。”
裴融有些无语,宽慰道:“陛下若要赐下毒酒,并不用宣召您入京。至于门庭,不是靠着这些撑起来的。父亲不必操劳这些小事,既然来了就安心养老,旁的事交给我们去办。”
“哦。”安乐侯耷拉着眼皮盯着裴融,正想说话呢,就见柳枝笑着进来道:“侯爷,奴婢伺候您去盥洗歇息,可好?”
安乐侯闷声道:“好……向光不陪我么?”
裴融忙将他扶上轮椅:“当然要陪。”
几人一同前往后院,柳枝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少夫人说了,本该让侯爷住正院的,一时之间太过匆忙来不及收拾,先委屈侯爷暂住跨院,过两日收拾好再搬过去。”
安乐侯没吱声,只四处打量景致房舍,走着走着,眼里又含了泪光,紧紧拉着裴融的手道:“我儿,辛苦你了!这一向在京中吃了不少苦头吧?”
“儿子挺好的,您瞧,都长胖了。”裴融递帕子给安乐侯擦泪,正父慈子孝之际,忽听一阵响亮的鹅叫在近旁响起,跟着几只又肥又壮的大白鹅搧着翅膀狂扑过来,伸长脖子要去叼安乐侯。
“啊!这是什么!”安乐侯吓得惊恐大叫,险些把轮椅带翻。
此时裴融的好膂力发挥了巨大作用,凭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轮椅稳稳定住,同时大声吆喝恐吓驱赶大白鹅。
柳枝也忙着去赶大白鹅,谁晓得领头的大公鹅太过凶悍善战,趁着众人一个不防,硬生生在安乐侯的老枯腿上狠狠叼了一口,再搧着翅膀迅速撤离现场。
安乐侯又惊又痛,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裴融使劲掐了人中,安乐侯才算幽幽醒来,醒来就大声喊道:“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儿子,有人要我死!杀了它们!杀了它们!”
柳枝愣住了,连忙跪下去磕头:“奴婢该死!没有护好侯爷!家中白鹅定是没有见过侯爷,所以才会胡来。奴婢这就命人严加看管,绝不让它们出来打扰侯爷!”
安乐侯并不搭理柳枝,只死死攥着裴融的手道:“向光我儿,为父腿疼得厉害……”
裴融掀开他的裤腿,果见小腿上青紫了一大块,于是脸都青了,转头喝斥柳枝:“为何事先不将鹅关起来?谁管的?拖下去家法伺候,打三十大板!”
“是……”柳枝低着头没敢多说。
话说家中这些大白鹅,自来的那一天起就是散养的,除了家中举行宴会的时候会关起来以外,其他时候都这样,也没出过什么事。哪曾想,今日偏偏出了这样的意外。
安乐侯紧紧攥着裴融的手,颤抖着哼哼:“走,快走,我儿快送我回房。”
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扑鼻而来,这是被吓得失禁了。可见身体有多差,被吓得有多厉害。
裴融心情差到极点,沉着脸把人推到西跨院,只见檀悠悠在那忙里忙外的,见他们来了就笑着迎上来道:“委屈公爹现在这里暂住两日……咦,这是怎么了?”
安乐侯翻着死鱼眼扫了她一眼,再迅速垂下眼眸催促裴融:“快,快,快。”
裴融来不及多说,急急忙忙推着人往里走,头也不回地道:“你去照看孩子吧,这里不用你管了。”
檀悠悠莫名其妙的,却晓得自己此刻大概是不受欢迎的,便交待了周家的几句,转身快步离开。
柳枝哭丧着脸迎上来,小声说了刚才的事。
檀悠悠目瞪口呆,扶额叹息,觉着管大白鹅的婆子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为何大白鹅这么讨厌安乐侯呢?这可真是,才刚见面,就埋下了矛盾的种子啊!
柳枝小声提醒她:“奴婢觉着,侯爷那话不对劲,就像是针对您似的。您仔细想想,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人?”
这个家人口稀少,除了裴融就是檀悠悠,亲儿子不可能害老子,那就只剩下儿媳妇咯。
檀悠悠摊手:“不知道,这才进门一会儿,我总共只说了几句话而已。”
就算咸鱼想要报仇,那也还没来得及不是?只能解释为,万物有灵,谁养的鹅向着谁。
柳枝道:“不对,一定有问题。”
檀悠悠也知道有问题,但一时半会儿的,也摸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苟着了。
先去厨房溜达了一圈,看厨娘晚饭准备得如何,再回房去盯着人收拾房间。
刚入京时只当是来圈禁的,也没想着安乐侯有一天会回来,便理所当然住了正房,一段日子以来,七零八碎的堆了不少东西,加上萱萱的物件,这一时半会儿真是收拾不出来。
但风俗就这样,正房理所当然该给长辈居住,除非长辈自己不肯,否则就是不孝,就是僭越。
梅姨娘和檀如意都过来帮忙,见屋里弄得乱七八糟的,檀如意小声问道:“太折腾了,没说不动了,就让你们住这里么?”
檀悠悠道:“没说。”
梅姨娘温柔地安抚她:“虽则麻烦,也是应该的,何况下头还有萱萱,言传身教,孝道不是说的,要做给小辈看。”
檀悠悠道:“姨娘放心吧,我没觉着烦。”
几人默不作声地收拾好细软,又看着人送到北跨院去,婆子来报信:“晚饭得了,请少夫人示下,在哪里摆饭?”
第432章 主人家的姿态(为Najia打赏加更)
若是之前,檀悠悠自己便可作主了,但此刻,她觉着还是先问裴融的意思比较好。
于是亲自去了西跨院,立在门外让人通传,等了好一会儿通传的婆子才出来道:“少夫人,世子爷说是老侯爷不舒服,把饭菜送过这边来就好。”
秋老虎还厉害着,檀悠悠忙得一身的汗,也懒得走动了,就在那候着,叫人送了饭菜过来,亲自送到屋里布好碗筷,再道:“请公爹用饭。”
李姨娘快步出来,低声道:“少夫人辛苦了,这里有妾身伺候就好。”
檀悠悠眨眨眼睛:“我不辛苦,难得在公爹面前尽孝呢。”到底咋回事,是驴子是马,拉出来走一圈呗。
李姨娘为难得很,揪着帕子小声道:“侯爷不怎么舒服,原想一家子团聚,再请上檀大少爷一同陪席,好好喝上一盅的,但是这个……”
檀悠悠殷勤地道:“不知夫君是否有让人请了大夫?若是未曾,我这便让人去请。”
裴融从里头走出来,沉着脸道:“请过了,你忙这许久也累了,这里交给我处置,去罢。”
檀悠悠就隔着门帘蹲个礼,朗声道:“公爹好好歇息,儿媳不打扰您了,若有什么想吃的,需要的,只管让姨娘来给儿媳说。”
安乐侯哼哼了两声,说道:“有些想吃儿媳妇做的虾粥,不知儿媳妇可有空闲?”
檀悠悠有些为难,这鲜虾不是随时都能弄到的,此时天色已晚,怕是难得弄到,便实话实说:“公爹,天色有些晚了,鲜虾不知能否买到,若是不能,儿媳给您做鱼片粥可好?”
安乐侯没吱声。
裴融悄声招呼檀悠悠:“就这样定了,再顺便熬一份白粥。”
檀悠悠低头退下,走到门边回头去看,但见裴融呆呆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见她看来,就朝她扯扯唇角,笑得颇假。
果然没有买到鲜虾,檀悠悠便将乌鱼片粥、白粥、小米粥各熬制了一份,再备上若干清凉爽口的小菜,收拾好了准备送去西跨院。
柳枝心疼她:“让奴婢送去吧,您这总看脸色……”
檀悠悠摇头:“不,我喜欢看脸色。”
柳枝吃惊地睁大眼睛,檀悠悠笑了:“我要做到无懈可击!”
越是难伺候的人,越是要让他无话可说!这是她的家,她一手打造的家,主人当然不会和客人计较,这是必须要有的姿态。
檀悠悠亲自把吃食送到西跨院,刚进门就被李姨娘接了过去:“少夫人辛苦了,让妾身送进去罢。”
檀悠悠往桌上一瞟,但见之前送来的饭菜基本没动,便微笑着问道:“是不合口味吗?大夫看了怎么说?”
李姨娘没想到即便遭到如此冷遇,檀悠悠的态度始终这么大方自如,默了片刻才道:“大夫就是说体虚,一路辛劳,加上惊吓过度,得静养。这些饭菜都很好,只是侯爷没胃口。”
檀悠悠道:“我问的是姨娘,公爹不吃,你怎么也不吃?是不是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房另给你做。”
李姨娘忙道:“不必了,妾身稍后将就吃吃就好了。”
“哪能这样慢待姨娘。”檀悠悠一声令下,周家的领人进来把饭菜尽数撤走,笑道:“稍后就重新做了送上来。再报给少夫人知晓,侯爷带来的人全都安置好了,也吃好了晚饭。”
檀悠悠在椅子上坐下来,笑道:“好,赶紧把热饭菜送上来。”
李姨娘讪讪的:“请少夫人坐,妾身先把粥品送去给侯爷。”
檀悠悠道:“姨娘快去,稍后还请你出来,咱俩商量商量侯爷跟前要用的人手,哪些要安排在院子里,哪些在外头,你都和我说,咱们最迟明日就办妥了,务必让侯爷住得舒服安心。”
这种主人家的姿态流露得自然而然,李姨娘神情更加不自在,低声道:“是,少夫人。”
李姨娘进去没多久,裴融就出来了,先就问道:“你吃了没有?”
檀悠悠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还没有呢。公爹和夫君都没吃,妾身也不敢吃呢。”
“……”裴融已经很久没被檀悠悠的“呢”字诀对待过了,想想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头皮就是一阵发麻,顾左右而言他:“姨娘和大舅兄他们都用过了吧?”
檀悠悠继续笑眯眯:“多谢夫君关心呢,他们都吃过了呢。夫君还是去里头伺候着公爹呢,看看我做的粥菜是否合适呢。”
裴融头痛地揉了一下眉心,低声道:“父亲身体很不好,突然接到旨意,就这么被送到京城,以为是来送死的,真是吓破了胆子。不妥当的地方,你多担待……”
正说着,就听安乐侯又在里头喊了起来:“向光我儿……你去哪里了?”
檀悠悠笑眯眯地道:“夫君快去伺候公爹吧,我等着姨娘出来商量这边伺候的人手。”
裴融伸出大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不用管了,我会料理好,去吧。”
“我儿……”安乐侯又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还伴随着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
裴融匆忙往里走,檀悠悠默立片刻才离开。
正房里她和裴融的东西已经搬了出去,莲枝指着人搬家具,见她来了就道:“少奶奶快吃饭,给您隔水温着的,这边连夜收拾,明天就能收拾好。”
檀悠悠慢吞吞的把饭吃完,周家的来了,讪讪地道:“少夫人,热饭菜已经送过去了,有件事老奴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呗。”檀悠悠端起自制的奶茶大喝一口,满足得眯了眼睛,死后穿越这种事她都见过了,天上下红雨也没啥稀奇的。
周家的凑上去小声道:“老奴看见李姨娘悄悄儿往马桶里倒东西,瞅了空子一瞧,全是您才送去的粥菜。”
檀悠悠眉眼不动:“你看仔细了?”
周家的举手发誓:“看仔细了。真真切切的。您说这个,不吃就不吃,干什么这样糟践粮食?拿了喂大鹅不好么?”
檀悠悠笑道:“还喂大鹅呢,大鹅不被吃掉就算好了。”
第433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吃掉大鹅?!”柳枝等人全都震惊地嚷嚷起来。
鹅有灵性,何况家里这几只鹅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吃,在大家眼里,它们就和大朴、小朴两只猫是一样的,都是家中的爱宠,大家有空都会喂它们点好吃的,搞得几只鹅胖得不行。
自己辛辛苦苦喂胖的鹅,却要被一个才来的人给吃了,谁乐意啊!
莲枝的眼圈立时红了,小声道:“少夫人,不如立刻把大鹅送走吧。庄子里更自由自在呢,只不知再见着,它们是否还记得咱们了。”
檀悠悠撑着下颌道:“与其送去庄子里,不如咱们自己吃了。”
“啊?”这回就连周家的也惊呆了:“少夫人,您是开玩笑的吧?”
檀悠悠道:“谁和你们开玩笑了?我真想吃鹅。谁来办这差事?”
众人“呼啦啦”往后退,一起摇头摇手,表示自己不干。
檀悠悠慢吞吞地掏出一块碎银:“谁办这差事,这五钱碎银就赏她。”
莲枝小声道:“奴婢虽然很缺银子,但是绝不对大鹅下手!”
檀悠悠又摸出一锭小银锞子:“加一两。”
众人还是不为所动。
“加五两。”小银锞子旁边并列了一锭亮闪闪的银元宝。
众人暗暗咽了口口水,犹豫片刻,再摇头。
“再加十两!”檀悠悠重重搁下一坨银锭,小鹿眼亮晶晶地看着众人道:“一共十六两五钱银子!还是没人做吗?”
有人蠢蠢欲动,莲枝一看急了,飞快地道:“少夫人真是的!十六两银子就能买咱们大鹅的命吗?一百六十两也不行!”
檀悠悠慢吞吞地摸出一张银票:“那就两百两的银票加这些现银,谁来?”
“要钱不要命,还是人吗?”莲枝再次冲在前面挡住,众人口是心非地跟着点头:“是啊。”
“你们太好了!”檀悠悠用力一拍桌子,低下头作感动状:“因为你们,我又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了!是啊,钱哪有咱们大鹅的命重要?对吧?就算是二百一十六两五钱银子也不行!”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着,暗道好险,刚才少夫人一定是试探大家来着,谁贪财不要命,以后一定要倒霉!不然哪会拿出这么多银子!哼!幸亏自己机智,成功逃过一劫!
“那么,这个银子我就收起来啦!”檀悠悠慢条斯理地将银票、银锭、碎银收起来,慢吞吞地道:“我的本意是说,让人去外头挑一只肥美的大鹅回来红烧了吃,没想到你们都不想赚这笔钱,这是替我省钱啊!你们待我真好!”
知道真相的众人眼泪掉下来,尤其莲枝哭得最惨,抱着檀悠悠的大腿喊道:“少夫人!少奶奶!五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求求您了!奴婢这次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奴婢愿意为您上刀山下火海!求求您啦!”
檀悠悠冷酷地道:“后悔啦?我告诉你们,迟了!”
这回就算最会说话如鲍家的,也忍不住小声嘀咕:“少夫人不厚道,故意耍我们。”
柳枝在一旁自顾自收拾金银细软,老神在在地道:“自己不动脑子,还怪少夫人?我为什么没上当呢?”
莲枝咬着嘴唇道:“因为你早就看穿了少夫人!”
柳枝微笑摇头:“不,是我知道少夫人,她怎么舍得吃自己亲手养大的白鹅。”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鹅有多少种做法,说着说着口水流下来,正热闹时,裴融突然走了进来:“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众人立时噤声,低头行个礼,尽数退了出去。
裴融看着瞬间冷清下来的屋子,怪不得劲儿的,闷闷地道:“我一来就全走了,我有这么可怕?”
檀悠悠低头收拾萱萱的护身符、金锁银锁手镯之类的小东西,微微笑道:“夫君是一家之主,她们怕您也是应该的。”
裴融觉着这话听起来颇具讽刺意味,然而细看了去,檀悠悠的样子再是纯良不过,像是他想得太多,便讪讪地转了话头:“你是说今日下令打人三十大板的事吧?事发到事后,从始至终没见着人半分。父亲被吓得失禁,是她失职。”
檀悠悠没接话,自顾自地道:“我们刚才在说,明日做红烧大鹅,给公爹出气,也不知他老人家吃不吃,或是饮食上有无禁忌。”
“红烧大鹅?”裴融皱着浓眉看向檀悠悠,小心地打量她的表情,沉声道:“不必,送到庄子里去就是了。”
檀悠悠不置可否:“今夜屋子收拾不出来,两边都乱糟糟的,我夜里会带萱萱去姨娘那儿住,夫君就去外书房住罢。”
裴融心里闷烦,总觉得檀悠悠是和他生气别扭,但又没证据,只好放软声气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和你们一起住?我不喜欢一个人。”
檀悠悠认真计算:“这几天我都要集中精力收拾正院,该粉刷和上漆的都得弄一弄,窗纸也得换,加上被褥家私等物,怎么也要个五六天吧。中间还得摆次宴席,请了亲戚好友过来吃饭,庆贺公爹入京,这又要五六天。全都弄好才有精力去弄北跨院,再来个三两天……至少也要半个月呢。”
裴融心急:“哪能全靠着你一个人忙?我不也闲着么?收拾细软的事你来做,粉刷上漆待客什么的交给我,两边同时弄,至多五六天就好了。”
檀悠悠认真地看着他道:“我自是巴不得夫君帮我分担家务,但怕公爹那边离不得你呢。”
“放心吧,他就是刚来这会儿有些水土不服,心神不安。他这辈子被吓坏了……怪可怜的……等到过些日子,安稳下来,就好了。”裴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悠悠,我想求你件事。”
檀悠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笑眯眯地道:“夫君请讲。”
“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莫要与父亲一般见识?”裴融早就打过无数遍腹稿,说得挺顺的:“他身体不好,活不得几年,又如惊弓之鸟,惊惊慌慌,你要是乐意就带着萱萱过去坐坐;若是不想去,自有我来招呼,不用管他。可好?”
第434章 两条腿为父吃不完
檀悠悠睁大小鹿眼,与裴融近距离对视:“夫君看我像是爱计较的小气人吗?还是你认为,我已经计较了?”
裴融连忙给她戴高帽:“当然不是!你这模样坦荡大气,最是宽容不过。就连你三姐算计你嫁给我,你也没计较,对她还是这般好……又怎会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檀悠悠叹为观止:“原来夫君也会说这种好听话的。”为此不惜自家左脚踩右脚,就为了吹捧她高兴。
“我是说实话。”裴融牢牢记着陈二郎传授的“哄抬”二字诀,继续自贬:“你看我这性子,古板又无趣。再看看家里,简直就是泥淖,一团糟。旁人我就不说了,但你嫁我真是亏了。幸亏你不嫌弃我,帮我一次又一次,操心劳累,相夫教女,持家兴旺……”
檀悠悠越听越惊恐,赶紧抬手制止:“够了!再说下去我该睡不着啦。”
裴融不明白,认真求教:“为什么?女人不都喜欢听好话吗?我在夸赞你,说你好,你为何睡不着?”
檀悠悠点点他:“我会觉着你换了个芯子。行了,你继续古板着吧,继续叫我檀氏,我不在乎。”
不在乎还会特意拎出来说吗?裴融认真地观察着檀悠悠的表情,脑子里浮起陈二郎的话:“女人特意拎出来的说,却又说自己不在意的事,其实就是最在意的事。”
“在父亲面前叫你的闺名,总觉得很别扭,别家也是这样叫的。私底下我哪敢呢?要不你罚我叫一百遍悠悠?”裴融厚着脸皮往檀悠悠身边挤,自动开始念叨:“悠悠,悠悠,悠悠……”
“停!算我求你!”檀悠悠皱眉:“谁教你这套的?”
“陈二哥教的。”被看穿之后,裴融反而轻松了些,推心置腹地道:“明日我就替父亲上表请见谢恩,若得准许,指不定从宫里回来人就好了……这事儿是委屈了你,错在他,却又不能反杀他一回,我会尽力弥补你……”
话还未说完,鲍家的就在门前小心翼翼地道:“世子爷,侯爷找您,急得很。”
裴融忙着要和檀悠悠表态,随口道:“急什么?我一会儿再去。”
鲍家的小声道:“回世子爷的话,老奴也不知道侯爷急什么呢,毕竟老奴没在跟前伺候。但那位李姨娘是真的很急,都要哭了,说是让您去救命……”
“李姨娘?”裴融提高声音,意思是人亲自跑来这里堵他了?
鲍家的道:“是啊,就在院子外头等着呢。”
裴融尴尬又无奈:“悠悠,我先过去看看,很快回来。”
“别回了!省得半夜又被叫起来。我让人给你送铺盖过去,许久未见,也该近身伺候陪伴公爹才对。”
檀悠悠的心态逐渐调整过来。
裴融说得对,甭管安乐侯怎么折腾都交给他应付,她乐意就去晃晃,不乐意就不去,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别把麻烦找到她面前,何乐而不为?
裴融出了院门,只见李姨娘带着个丫鬟立在门前低眉垂眼的,便道:“什么事?”
李姨娘施一礼,轻声道:“侯爷说是身上到处都疼,喘不过气,要您去瞧。妾身让下人过来请您,自个儿守着他,也是不准,有些……闹腾得厉害。”
裴融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大踏步往前走了。
李姨娘落在后头,频频往回张望,奈何并未见着檀悠悠出来,只好老老实实回了西跨院。
安乐侯躺在床上圆睁双眼,定定地盯着帐顶,双手放在锦被上,僵得鸡爪似的,听到裴融开门的声音,先就吓得缩到被窝里,再将眼睛从被角那儿露出一条细缝往外偷看。
看清楚是裴融,便激动地朝他伸出一只鸡爪子,颤抖着道:“我儿,为父总是听见鹅叫,还听到老鼠打架,猫把老鼠咬得吱哇乱响,好不容易睡着就吓醒了,脑袋里嗡嗡嗡的响成一团。”
裴融一路过来安静无比,哪里有什么鹅叫猫叫老鼠叫,便耐着性子解释道:“父亲是在做梦,我们家的大鹅无事从不乱叫,家里也干净,没什么老鼠,大朴和小朴勤快得很……”
“大朴小朴?”安乐侯道:“对,对,对,就是一大一小两只猫叫个不停。它们刚才就站在那房梁上,四只眼睛瞪得灯笼似的,绿莹莹地盯着我……”
“……”裴融无话可说,他才在檀悠悠那儿见过两只猫,大朴盘踞在檀悠悠做的小房子里,小朴紧紧挨着檀悠悠打呼噜,也不知道自家老爹是从哪里看到的猫!
安乐侯看到裴融脸色不好看,眨巴眨巴老眼,委屈地道:“我儿不信为父,真的有两只猫,眼珠子瞪得这么大!”
“大朴小朴都在正院里头,两只猫和萱萱她娘一样懒得动,没那么闲!”裴融口干舌燥地解释,不能称檀氏,那就叫萱萱她娘这没错吧?
安乐侯就往后缩了缩,小声道:“你刚说两只猫勤快得很,所以家里没老鼠,又说和儿媳妇一样懒得动,没那么闲,所以屋里真的是有老鼠……吱吱的叫……”
裴融被安乐侯的车轱辘话绕得不知所措,只觉着自己大概要疯,更庆幸之前的决定——幸亏他不忙,幸亏是他伺候,换了檀悠悠不知会怎样。
裴融正发着呆呢,安乐侯“呼”地一下坐起来:“你听,鹅在叫,是在骂我呢,我腿疼……”
“萱萱她娘说了,明日就把大鹅宰了红烧给您吃,伤哪儿补哪儿,它不是叼了您的腿吗?那咱就吃它两条腿!”
裴融想起檀悠悠的话,就照着说了,安乐侯当即不再闹腾,抓着他的手慈爱地道:“我儿孝顺,儿媳妇也孝顺。鹅太大,两条腿为父吃不完,咱父子一人一条。”
还真想吃……裴融说不出来心里的滋味,抬眼看见柳枝给他送铺盖过来,就脱开安乐侯的手,指挥:“放这里。”
安乐侯双目生光:“我儿要陪为父么?”
裴融转头看着他认真地道:“是萱萱她娘让儿子陪父亲的。她很体贴。”
第435章 少夫人饶命
安乐侯见裴融夸檀悠悠,就顺口问道:“儿媳妇还在收拾院子呢?”
“是,她说您该住主院,所以忙着收拾出来,要粉刷上漆,再给您换全套新家具,明日会让李姨娘过去看看,父亲若有喜欢的,可交待下去。”
“粉刷上漆换新都不必,太麻烦了。”安乐侯有些不安地道:“我不是一定要住,就是觉着你好不容易得了体面,不想让人攻讦你不孝。”
“父亲多虑了。我是什么人,陛下心里有数。”裴融说这话,是想安乐侯放松些,别老想着有人要害他。
不想安乐侯眨巴着老眼可怜兮兮地道:“那,我就住这里吧,只此处西晒厉害,光太强,刺得我眼睛疼,可方便把这窗户改改……”
裴融默了片刻,抬眸一笑:“父亲不必推辞了,安心去住主院。萱萱她娘忙乎这许久,搬来搬去也麻烦。”
“也是……我该早些说的,可我当时见着你和萱萱太高兴,就给忘了。”安乐侯抓着被子盯着帐顶,嘴唇轻轻颤抖着,时不时看一眼裴融,像是有话要说。
裴融觉着他这模样比之从前变化太大,便耐心地道:“此处只有我父子二人,父亲有话只管说出来,若有麻烦,咱们就设法解决,似您这样,如何能养好身体?”
“我儿是真孝顺。”安乐侯长叹一声:“为父无能,一直都在拖累你。你不在秋城这一两年,我日日梦见你,就怕出事,每每吓得大汗淋漓,这一路上也没得个囫囵觉睡,总觉得胆战心惊的,你娘去得早,我特别怕你长不大……”
说来说去都是些日常往事,并没有什么关键内容,裴融耐心地听着,并不打断他,直到他累得睡着,这才起身灭灯,轻轻走到外间。
李姨娘带着丫头坐在灯下做针线活,见他出来就赶紧起身行礼:“世子,侯爷可否睡着了?”
“睡着了。”裴融让丫头下去,威严地示意李姨娘坐:“我们家不缺这几个钱,要做针线活也白天再做,熬坏眼睛是你自己受罪,还会影响伺候父亲。”
李姨娘本意是想显示自己的贤惠勤俭,被裴融这么一通批评,脸立时红了,期期艾艾地道:“世子说得是,妾身是闲不住,顺手就……”
裴融并不想听她解释,挥手打断她的话头,严厉地道:“我有话要问姨娘,你要如实告知,休得隐瞒,否则……”
李姨娘听到“否则”二字,心里慌张到不敢坐,匆忙起身立着小心翼翼地道:“世子请吩咐。”
“此次我看父亲病情有所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裴融略通医理,前几年安乐侯的性子只是古怪沉默难伺候,这次会面,初见时还算正常,到被大鹅叼了之后惊吓失禁之后,就很不正常了。
若不是装的,就一定是病了,且病得不轻。若病根起于被皇帝吓到,就不该总是针对檀悠悠,所以中间一定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李姨娘认真思考片刻,谨慎地道:“回世子的话,侯爷自你们走后便日日担惊受怕,吃不下睡不着,难得睡着也是尽做噩梦,常在梦中叫陛下饶命……醒来总是全身大汗,便要去祠堂跪着。
妾身问他梦了什么,他也不肯说,问得多了就会发火。后来听说您得到御前讲经,那日起便能好吃好睡了,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收到一封书信,就又开始做噩梦,有天夜里醒来,和妾身说什么伴君如伴虎,您不容易。
约是两个月前,又收到一封书信,侯爷看完脸色就变了,忙着将书信烧成灰烬,再将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理人。妾身怕出事,一直守在外头好生哄着,到了天黑侯爷才许进去……
当天夜里侯爷又做了噩梦,一直说他不是故意的,让看在世子的面上饶他一命。妾身怎么问,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只经常念叨,他老了没本事,是您的拖累,不如死掉算了,省得被厌烦。唉,不瞒您说,世子,妾身每每听到侯爷说这些,就难过的很……”
李姨娘掏出帕子擦泪,看起来是真心疼安乐侯本人,奈何裴融没有半分感动,目光照旧冷冰冰的,神情更是严肃了几分:“问你话,哭什么!父亲年纪大了,也该有些忌讳!”
李姨娘讪讪地收了眼泪,小声道:“跟着钦差就到了,大家都觉着是好事,谁想管事才通报到侯爷面前,他便吓得昏死过去,还和今日一样失了禁……醒来就忙着要找毒药吃,又让妾身拿绳子勒死他算了,说是祸事来了。”
“问他什么祸事,他又不说,陈管事无奈,只好先去稳住钦差,打听清楚是要咱们入京,这才去劝侯爷,说,倘若自尽,便会被人无中生有,说是畏罪自尽,会拖累世子,侯爷这才消停。这一路上,侯爷也是担惊受怕……”
裴融再次打断李姨娘的话:“我知道你们一路辛劳,姨娘不必再提。那两封信,是谁写的?写了什么?”
李姨娘无奈地道:“妾身不识字,侯爷也从不让妾身碰这些东西,只记得那两封信用纸很讲究,是花笺,香味也很清雅,是出自一人之手,是京城去的。”
裴融冷冷地道:“你撒谎!”
“啊?!没有!妾身没有!”李姨娘害怕地摇着手:“世子,妾身不敢的,真不敢的。妾身后半辈子还指望着侯府呢,怎么敢欺瞒世子!”
裴融径直点破李姨娘所求:“我和少夫人都是厚道人,从不为难磋磨无辜之人。你照顾伺候父亲多年,给你养老送终是应该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李姨娘犹豫片刻,先跑去看看安乐侯是否已经睡着,又看看门窗外头是否有人,这才跪下去小声道:“妾身不敢有瞒,侯爷收到第二封信后,做噩梦时常叫少夫人饶命。”
裴融瞳孔微缩:“少夫人饶命?”
李姨娘清清嗓子:“是说,儿媳妇饶命。”
第436章 和稀泥是不行的
儿媳妇饶命?
这是指檀悠悠呢。
裴融面无表情地打发走李姨娘,回到内室在床前坐下,借着外室昏黄的灯光,默默地注视着安乐侯。
他大概猜得到,两个多月前安乐侯收到的信,说的应该是从前那桩杀人灭口的事。
算算时间,正是此事爆发之际,当时檀悠悠正在做月子,且以她的性子,不可能写信恐吓安乐侯。
所以只能是王瑟。
这一招,实在是太毒,真正将他陷入困境。
裴融握紧拳头,将后槽牙咬得死死的,自己到底还是太过心慈手软。
这一夜很长也很短。
檀悠悠是被梅姨娘推醒的,她打着呵欠赖着不肯起床:“我好困,姨娘别推我,让我再睡会儿。”
梅姨娘好气又好笑:“哪有你这样懒的儿媳妇?公爹远道而来,还病着,你不去操持家务准备早饭,却躲起来睡懒觉?传出去成什么样子!快起来!”
檀悠悠翘着屁股往被窝里钻:“不要不要,裴先生已经说了,不要我管那边的事,他自己会处理,反正我做了粥饭过去也是被倒掉,别浪费粮食。”
梅姨娘语重心长:“你做你的,他做他的,谁对谁错,大家都有眼睛。且你不是做给谁看,是做给姑爷看。我和你说,遇到这种事千万不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就得贤惠大度,当然,不是说傻乎乎那种,要动脑子。要让姑爷知道你辛苦委屈,懂么?”
“啊不,我懒得做十五,更懒得动脑子,就这么着吧。再困一会儿。”檀悠用被子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只有在梅姨娘这里,她才能畅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掩饰。
“……”梅姨娘无奈,只好先起身去看萱萱,顺便打听一下西院的动静。
莲枝匆匆忙忙跑进来,叫道:“厨房在宰鹅了!而且是宰两只大鹅!好难杀的,用长条凳夹着动的手!”
“什么?谁让动的手?”檀悠悠立时从床上弹跳而起,披头散发、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跑,她还没让人去菜市买鹅呢,哪个天杀的敢动她的大鹅!
莲枝赶紧拉住她,解释道:“不是咱家里的大鹅,是世子让廖管事去外头买的,但要和老侯爷说,这就是叼他的鹅!”
檀悠悠松一口气,又开始操心:“没让咱家大鹅看到厨房宰鹅吧?”会吓坏鹅鹅的,以后就不威风了。
“没有,都关起来了。”柳枝拎了食盒进来,笑道:“说是这几天都不让放出来,过些日子再看是否送去庄子里。”
檀悠悠接过食盒掀开盖子:“做了什么?哎呀,我被吓坏了,没胃口呢。”
“促狭鬼!”梅姨娘瞪她一眼,小声道:“人家那是生病了,好歹也是个侯爷,不是生病,怎会失禁?不要体面的么?”
檀悠悠端了一碟蒸卷粉坐着慢慢地吃,笑眯眯地道:“姨娘想多了,我是实话实说,我真被吓坏了。”
梅姨娘拿她没办法,只好抱着萱萱往她怀里塞:“拿去,好歹有个做娘的样子。”
檀悠悠撒娇:“好歹让我吃饱了先。”
“你被吓坏了,没胃口。”梅姨娘虽嘴上不饶人,始终还是心疼女儿,又将萱萱抱了回去。
桃枝笑道:“姑爷要寻人呢。”
檀悠悠从窗里看出去,果见裴融站在院子门口往这边张望,便道:“吃饱再说。”
于是裴融远远看着檀悠悠吃了一碟又一碗,一碗又一碟,仿佛怎么也吃不饱,怎么也吃不完。
还没等到人出来,他已经饿得快要虚脱了——毕竟他昨夜就没怎么吃东西,今早也还没吃上早饭。
“嗝~”檀悠悠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夸赞柳枝:“手艺精进不少,真不错。”
柳枝道:“谢少夫人夸赞,您赶紧去吧,世子的脖子都要拽长啦!”
檀悠悠这才慢吞吞地晃悠出去,笑吟吟地道:“夫君寻我何事?”
裴融见她还没梳洗打扮,就皱了眉头:“怎么还没梳洗?”
“好的,夫君稍候啊,我去去就来。”檀悠悠打算梳洗一两个时辰什么的,让裴某人再等个够。
裴融悬崖勒马,及时抓住她:“算了,就这样说。你听着,我有要紧事告诉你……”
“……就是这么回事,王瑟在中间捣鬼使坏。”裴融说完自己的发现,苦笑:“因为真相暴露而心虚愧疚害怕,日以继夜寝食难安,便生心魔,怕你报仇,还怕我有了媳妇忘了爹,因此失常,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檀悠悠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夫君解惑。杀人者害怕被害者报复,因为担心惊恐生病失常,反而成了弱者可怜人。”
她难得如此犀利直接,裴融脸羞得通红,尴尬地低下头:“是父亲的错,但事已至此……”
檀悠悠打断他的话:“接下来,夫君打算怎么办呢?公爹已是认定我会害他,身体的病能治,心病难治,不是从外头随便买两只鹅红烧烟熏吃下肚就能了结的。今日要吃鹅,明日不知是否会要你休妻。”
“绝不可能!”裴融小声道:“我暂时还没想到好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稳住他的病情再说。”
“我知道了,夫君既然决定好,那就放手去做吧。”檀悠悠笑着和他挥手:“快去招呼公爹用早饭吧,再给他请个好大夫,我去忙家务。”
“悠悠!”裴融看着檀悠悠的笑容,突然间很担心,若有所失:“我很为难,左边是生我养我的老父亲,右边是同生共死、心心相印的妻子,总想两全其美,但我只是凡人。你教我该怎么做。”
檀悠悠认真地道:“不,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没有想到,也只是暂时。如果一直想不到,那就是不愿意。裴融,这种事情只能正面应对,不能靠和稀泥,那样只会一塌糊涂!”
裴融暴躁起来,为什么每次他刚春风得意,就会遇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他怕开口说错话无可挽回,只能紧抿双唇,看着檀悠悠脱离他的视线。
第437章 又是呢呢呢!
北跨院里,柳枝正要将从正院搬出来的细软铺陈开来,檀悠悠淡淡地道:“不必,就只取日常要用的就行。”
柳枝颇有些奇怪,但见檀悠悠心情不怎么好,便没多问,照着吩咐做了。
檀如意道:“北院的花草有些少,眼看秋天就要到啦,五妹可以带着俩孩子种些秋播的花草,明年春天一定开得很好看。”
檀悠悠一笑,惫懒地道:“何必这么麻烦,让我们当家的操心去。”
“你前些日子不是很喜欢弄这个吗?五妹夫能懂这个?”檀如意奇怪得很。
檀悠悠前些日子变着法子的打扮院子,花草树木、假山石头、流水灯笼、花架秋千、凉棚茵席纱帘什么的,打理得美轮美奂,说是这样子大家才喜欢过来玩,还能让心情变好。
现在,突然之间就嫌麻烦,想让裴融去操心。裴融照顾安乐侯尚且来不及,哪里有闲心弄这个?且檀如意觉得,裴融根本不懂女人的心思和喜好。
檀悠悠道:“我昨天想吃辣,今天想吃酸,若是长时只吃一个口味,多没意思。”
“你有了?”檀如意大吃一惊,火速低头观察她的小腹,再试探着伸手去摸:“几个月了?为何这么快?”
檀悠悠被自家傻姐姐逗得笑了,她就不该指望檀如意能婉约起来。
“你笑什么?”檀如意被笑得莫名其妙,随即面红耳赤,炸了毛:“是你自己说想吃酸的辣的,怪我啊?”
“没事,没事,怪我没和你说清楚。我的意思就是说,最近懒病犯了,只想苟着享受,不想操心管事儿。”檀悠悠将萱萱放在膝上,轻轻晃着摇椅,哼哼唱唱。
萱萱睁着纯净的大眼睛盯着她看,一只小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嘬着小嘴“哦哦啊啊~”的哄她,可爱得不得了。
檀如意的毛自动顺了,趴在一旁逗萱萱玩:“好乖好好看。”
檀悠悠当仁不让:“我也这么觉得。”
鲍家的领着几个管事过来,立在门前通传:“少夫人,有些账务要处理,您看这会儿有空么?”
檀悠悠头也不抬地道:“去寻廖总管处置了罢,午后让廖总管过来一趟。”
那几个管事便又退了出去,周家的带人拎了食盒进来,笑吟吟地道:“少夫人,主院那边的东西搬得差不多了,真不粉刷上漆了么?”
“世子这么说的,就按他说的办。家私什么的,也去问他罢,他说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檀悠悠把萱萱交给乳娘,起身去看都有什么饭菜。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份红烧鹅,里头两条肥壮的鹅腿特别显眼。
檀如意就道:“咦,五妹夫挺公平的啊,老侯爷要吃鹅腿补伤腿,你这边也给两条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梅姨娘赶紧低咳一声,示意檀如意别吭声。
檀如意后知后觉,改口道:“看起来挺香的啊,听闻京中人皆以鹅肉为美食,咱今儿也算是沾光了。”
梅姨娘很绝望,决定不再指望三小姐。
“鸡腿换鹅腿,一样都是腿。”檀悠悠用公筷把鹅腿挑出来,让周家的送去给裴融:“就说我不需要进补,留给世子补,他更需要。”
周家的干笑:“这……”
檀悠悠一眼斜过去,周家的不敢多说,依言收起送了过去。
裴融正陪着安乐侯用饭呢,见周家的来了,就出去问道:“什么事?”
周家的低眉顺眼地道:“正院已经搬空,少夫人让老奴请示世子爷,家私要怎么摆放,不知老侯爷喜欢什么。”
“知道了,饭后我去看。”裴融见周家的还杵着不走,便皱了眉头:“还有事?”
周家的赶紧双手奉上鹅腿:“少夫人让老奴给世子送来的。”
裴融沉默片刻才道:“少夫人怎么说的?”
“鸡腿换鹅腿,一样都是腿。少夫人说她不需要进补,留给世子爷进补,您更需要。”周家的放下鹅腿,不露痕迹地慢慢往外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比不得鲍家的会说话,还是赶紧逃吧。
裴融并没有发火,盯着鹅腿看了半晌,轻叹一声,端着盘子进了屋。
安乐侯正啃鹅腿呢,见了他也没多问,只道:“快吃,饭菜要凉了。”
裴融将鹅腿放在桌上,淡淡地道:“您先吃吧,不够这里还有。”
安乐侯瞟一眼,问道:“宰了两只鹅呢?”
裴融没回答,只问:“我已向宫中递了父亲请见谢恩的折子,您能见驾么?”
安乐侯手一抖,鹅腿掉到碗里,好半天才道:“我儿会陪着老父吧?”
“会。”裴融笃定地道:“会一直陪着。”
“那就行。”安乐侯勉强一笑,又啃几口鹅腿便放了筷子:“油腻,想吃粥。”
裴融便示意李姨娘端粥过来。
安乐侯喝上两口就皱了眉头:“这粥谁做的?”
裴融淡定地道:“父亲大可放心,是李姨娘亲手做的。”
安乐侯嘴唇微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勉强喝了小半碗,然后和李姨娘说道:“有空去和少夫人学学怎么煮粥。”
李姨娘忙道:“是。”
裴融冷眼看着,一言不发,待到收了碗筷,便自往主院去了。
主院里搬得空空荡荡,大朴和小朴也跟着搬了家,几片黄叶随风飘零,悠悠扬扬落在地上,平添几分凄凉。
裴融在石阶上坐下来,将手抱着头,分外难受。
廖祥匆匆忙忙赶过来,满脸焦急:“世子,少夫人刚把下仆叫过去,把对牌、账簿、钱匣子一并交给下仆了呢。说是最近心情不好,身体欠佳,忙不过来呢,这可怎么办呢?”
呢呢呢!又是呢呢呢!裴融只觉着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烤,毛焦火燎的,板着脸怒道:“能不能好好说话!”
“哦!”廖祥来之前就有挨骂受气的自觉,立刻更改过来:“世子,少夫人刚把下仆叫过去,把对牌、账簿、钱匣子一并交给了下仆。说是最近心情不好,身体欠佳,忙不过来,这可怎么办?”
“我没聋!不用你再重复一遍!”裴融强行咽下一口老血,刚瞪过去,就见廖祥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第438章 别这么小气嘛
裴融看着这个熟悉的表情,火气突然间就泄了,沉默着挥挥手,示意廖祥退下去。
廖祥才不肯走呢,不怕死地继续追问:“世子啊,这事儿到底要怎么办,您得给句准话呀。”
“什么准话?”裴融又被拱起了火,他从不知道家里的下人们这么没眼色的,故意和他作对是吧?
“那什么钱匣子和账簿,下仆可不敢掌着,这就交给您吧。”廖祥变戏法似地抱出一个沉甸甸的匣子并几本账簿,往石阶上一放,飞快行礼溜走:“下仆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
裴融看着钱匣子和账簿发呆,一片黄叶打着旋儿飘过来,刚好落到他的头顶上。
无处话凄凉……
这一瞬间,裴融只想起来这么一句。
家中什么都是现成的,很快主院布置妥当,裴融打起精神往北跨院去,想看看那边收拾得如何了。
不想进门就看见到处乱糟糟的,就又皱了眉头:“怎么还没收拾好?”
莲枝正要答话,檀如意抢先道:“五妹夫啊,人手得紧着主院那边来嘛,你看啊,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天一夜,搬一个院子,收拾好两个院子,这手脚够快的啦。这还是我和姨娘一起帮忙呢,不然光凭五妹自己,又要带孩子,又要做饭管家务,还要收拾屋子尽孝,哪忙得过来?这也罢了,关键是还得受气,要是我啊,生气都不够,还有空操持家务?”
裴融的脸顿时通红:“三姨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希望下人赶紧把这里收拾好,好让悠悠母女住得舒服些。”
“哎呀,我也误会五妹夫啦。”檀如意叹道:“五妹夫莫怪啊,你看我这个人真不懂事儿,吃住在你家,日常总给你添麻烦,还要乱说话,真是该打!”
“我没怪三姨姐,真的。”裴融没办法解释清楚这里头的事,只觉着自己像是油锅里的鱼,还是被煎糊了的那种。这难受没法子说出来,只好改换话题:“姨娘和悠悠呢?”
檀如意道:“姨娘昨夜没睡好,有些头晕,去歇着了。铺子里来了个重要客人,点名要见五妹。我看她忙不过来,就在这帮着收拾屋子,妹夫既然来了,那你自个儿忙着吧,我去歇会儿,也有些不舒服呢。”
裴融眼看着檀如意急匆匆地走掉,总觉着自己是被所有人给抛弃了,人嫌狗憎的那种。
“喵呜~”小朴跑过来,伸长身子在他脚边蹭了蹭,裴融俯身抱起小朴抓它的下巴,小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惬意地眯了眼睛。
裴融刚得到些许安慰,就听柳枝一声喊,小朴立刻站起身来,一溜烟地跑到屋里去了。
“……”裴融张着两只手发了会儿呆,再往屋里走,见好些箱笼细软都没打开,就道:“这些不摆出来么?”
柳枝笑眯眯地道:“少夫人说只放日常用的就好呢。”
裴融莫名开始慌张,追问:“为何?”
柳枝睁大眼睛,无辜地道:“回世子的话,奴婢不知道呢,少夫人没说呢。”
裴融默默地起身往外走。
周家的小声道:“柳枝啊,你就不怕世子发火么?”
柳枝无辜地道:“我实话实说,为何要发火?世子日常就是这样要求我们的啊,这难道不是安乐侯府的家风么?”
声音不小,裴融听得明明白白的,耷拉着两只肩膀往外走,一路走到香典外头,但见一辆装饰华丽的宫车停在路口,一大群锦衣华服的仆从熙熙攘攘地围在那儿,好些人挤在一起围观,指指点点的。
小五跑过去打听回来,笑道:“世子爷,是泰和长公主,孟嬷嬷也在。”
泰和长公主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来购买香膏脂粉等物的。皇帝亲姐,亲自登门选购这些小物,那是很给檀悠悠面子了。
裴融很替檀悠悠高兴,按着礼节上前请见问安。
过了好一会儿,公主府的人才让他进去。
裴融行礼问安毕,泰和长公主笑道:“起来吧,自家姑侄,不必如此拘礼。向光你娶了个好妻子啊,生的女儿也可爱聪慧极了。”
“殿下谬赞。”裴融抬眼看去,但见泰和长公主端坐正中,怀里抱着萱萱,檀悠悠立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一罐香膏。
旁边一张长条桌,摆放了许多胭脂香粉香膏之类的东西,另还有一叠精致美丽的花笺,配着些精巧别致、恰到好处的鲜花、玉石、水晶、瓷器之类的小摆件。
玲珑美丽的琉璃镂空花球中燃着掺了香料的彩色蜡烛,香气缭绕,美人在侧,仿佛一个绮丽的美梦,美轮美奂,让人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便是他这个大男人,也觉着这些东西实在是好,制作摆设这些东西的人更是人间难得,世上罕见。
“嗤……”泰和长公主笑出了声:“果然年轻小夫妻,本宫不过叫你妻子出来一会儿,就巴巴地追了过来,当着本宫的面就能看呆了眼,可真是。”
裴融赶紧收回目光,沉声道:“让殿下见笑了。”
“行啦,见也见过了,你回去吧,咱们女人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听着也别扭。”泰和长公主对裴融没啥兴趣,反倒挺喜欢檀悠悠这个小媳妇的:“这个香膏不错,味道清雅不冲鼻子,给我试试看。”
裴融低着头退出去,委屈地想,从始至终檀悠悠好像都没看过他一眼……
忽听身后有人禀告:“……福王世子请见长公主殿下,说是要给姑母请安。”
“叫进来。这一个个的真烦,让人不得清净。”泰和长公主抱怨着,声音却带着笑意,听起来挺开心的。
裴融立时停下脚步,打起精神,警惕地看向前方。
福王世子裴扬照旧锦衣华服,前呼后拥,赫赫扬扬地走进来,笑得和个轻浮浪荡子似的,见到他就道:“哟,这不是向光兄么?许久不见,这一向可好?”
裴融没吭声。
“别这么小气嘛,不是朋友,好歹还是同宗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还是在你们家铺子里,总不能赶客吧?”裴扬笑着与他擦身而过。
第439章 他会不会猜到那件事(为baobao_jas打赏加更)
裴融已经出来,自然不可能再折回去赖在里头——泰和长公主与他没那么亲近,贸然跑回去不但失礼,还容易让檀悠悠尴尬。
但他真是嫉妒得脑袋发晕,特别是听见福王世子那骚得不得了的笑声,他就恨不得跑进去把人拖出来暴打一顿。
小五看他神色不对,连忙劝道:“世子,咱们回去吧,家里一堆事儿呢。”
裴融倔强地站着不肯走,他就要在这守着等着,直到天荒地老。
刚站了没多会儿,裴家一个下人找了过来:“世子,侯爷寻您呢,说是不舒服。”
“请大夫。”裴融言简意赅,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铺子里头,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裴扬围在泰和长公主身边献殷勤,还不停地逗弄他的宝贝萱萱。
裴融眼里冒出火来,心说若是裴扬胆敢伸手去抱萱萱,他非得冲进去不可。
正想着,就见裴扬果然伸了手,于是怒火冲破理智,大步向前高声道:“裴融请见长公主殿下!”
泰和长公主颇为惊讶,但也没有不让裴融进来的道理,便笑道:“进来。怎么去而复返?”
裴融再抬头,已经很好地收敛了情绪,微笑着道:“家父昨日承诏入京,此时正在家中等候宫中宣召。乍然听闻殿下光临,很是欢喜,交待侄儿肯请殿下前去家中做客。不知殿下是否有空?”
“安乐侯回京了啊?好事!恭喜啊!”泰和长公主笑道:“他也上年纪了,听闻身体一向不怎么好,远道而来也辛苦了,不如安心歇着,养足精神等候陛下传召才是大事。好意本宫领了,暂且先不打扰啦。”
“不知殿下日常喜欢喝什么茶,用什么糕点,侄儿这就安排人送过来,这铺子里没什么好的……”裴融一本正经地和泰和长公主应对着,不时利用眼角余光释放凶残的飞刀,每一刀都往裴扬身上招呼。
裴扬完全没感觉,反倒笑嘻嘻地和檀悠悠搭讪:“小嫂子真是秀外慧中,早就听闻香典的东西好,我也想给家中女眷买一些回去讨好她们。可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得什么合适,今日正好碰上,就请小嫂子帮忙介绍一下呗。”
裴融气死了,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裴扬插个三刀六洞。
檀悠悠笑得矜持冷淡:“世子恕罪,长公主殿下是长辈,更是贵客,还有先来后到之理,今日我只孝顺长公主一人。世子若有需要,让掌柜为您介绍,如何?”
裴扬并不生气:“是我没想周到,姑母恕罪啊,小嫂子您先忙啊。我来看看我大侄女儿,这么好看,给我抱抱?”
“慢着!”裴融见裴扬朝萱萱伸出魔爪,当即义正词严地阻止:“男女授受不亲,请世子自重!”
“???”在场众人都惊了,论起来是自家叔侄,又是一个小婴儿,居然“男女授受不亲”?
裴融趁着这个机会上前,彬彬有礼地从泰和长公主怀中接过萱萱,若无其事地和檀悠悠说道:“我先带孩子回去,你安心照料长公主,若有需要,随时让人传话,我就在家里等着。”
檀悠悠露出咸鱼的微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裴融再趁着众人不备,恶狠狠地瞪一眼裴扬,回过头满怀爱意地逗着萱萱走了出去。
“太小气了。认识他这么多年,一直这么小气。”裴扬摇头苦笑,问檀悠悠:“小嫂子平时怎么受得了啊?”
檀悠悠没搭理他,笑吟吟地挖了一块香膏:“长公主殿下,这个若能搽在手臂上,更能体验是否合适。”
公主的手臂,自是不能让寻常男人看到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家侄子也不好。
泰和长公主便打发裴扬:“你回去罢,有正事就办,没事多陪你媳妇,别一天到晚到处瞎晃。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裴扬挨了训斥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告退。
到了铺子外头,却见裴融还在那儿站着,萱萱却是不见了,便笑眯眯地迎上去:“向光,有事找我啊?”
裴融冷冷地道:“离我们家远些!”
裴扬摊手耸肩,嘻嘻笑:“我这不是恰好碰上么?大道朝天,各走半边,你总不能不许我在这边经过吧?要不,你把这一片都买下来?修个高墙不许人路过,如何?只是这样,香典就不能做生意咯。我再给你出个主意,把香典关了,不许小嫂子出门,这就妥了!如何?”
摊手耸肩这个动作,往常只有檀悠悠偶尔会做,裴扬这样,分明就是故意挑衅!
裴融死死咬着后槽牙才按捺住情绪,没直接挥拳打到裴扬脸上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后退两步,转身大步离开。
裴扬在他身后高声叫道:“向光,你变了啊!是不是在害怕什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
裴融突然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看着裴扬,眼神凶残。
裴扬收了笑容,突然间很后悔喊出最后这一句话。
裴融却什么都没说,缓缓回头,继续往前走。
“我们走!”裴扬冷着脸翻身上马,长随明桂紧跟上去小声道:“世子爷,他会不会猜到那件事啊?”
裴扬冷冷地瞅向明桂:“哪件事?”
明桂一缩脖子,害怕地道:“没事,没事。”
裴扬淡淡地道:“闭紧你的嘴,该忘记的要忘记,总是记着,死得快。”
明桂不敢再出声,老老实实伺候着他往福王府去,行到半路,忽见一个内监赶过来拦住路,笑道:“世子爷,我们二殿下请您喝酒赴宴呢。”
裴扬勾起唇角,坏笑着道:“又有什么好事?”
内监凑上前去,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裴扬哈哈一笑,跟了内监走人。
到得一处寻常民宅,自有人引他入内,里头却是别有洞天,好些个身着纱衣的美人且歌且舞,劝酒说笑,又有十多个官员陪在二皇子身边宴饮取乐,见裴扬来了,便静悄悄退了出去。
二皇子醉眼朦胧,亲手倒一杯酒,示意怀中美人递给裴扬:“你来迟了,罚酒一杯!”
第440章 酒壶与传闻
裴扬接过酒杯在手,并不立即就喝,笑道:“便是我来迟了,也是殿下邀约我迟了。是以,殿下该与我同饮才是。”
二皇子不以为忤,微微一笑,也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示意之后一口饮尽。
裴扬这才将杯中之酒喝得干干净净,随手搂过一个美人,笑道:“殿下好享福,也不怕皇子妃知晓吃醋生气。”
二皇子笑容不变,只淡淡地道:“妇道人家而已,吃醋生气是惯有的事。”
裴扬试探道:“可我听闻,前些日子皇子妃因为吃醋生气大病一场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吵嘴生气是真的,为此大病是假的,我府里也不是没有姬妾,不瞒你说,王氏在这方面还是挺贤惠的。”二皇子不耐烦再说这个话题,又亲自给裴扬斟了一杯酒,高声道:“喝!喝!”
裴扬喝了,见他还要再倒,就按住酒壶:“殿下客气,我自己来。”
二皇子这才将自己的酒壶放好,问道:“你从哪里来?”
裴扬并不愿意提及裴融和檀悠悠等人,只道:“在街上闲逛呢,是了,我还未曾来得及恭喜殿下呢!”
“恭喜什么?”
“恭喜殿下再添手足啊!”裴扬不怀好意地笑着:“白才人好福气啊,一举得男,为陛下添了六皇子,这就封了嫔。听闻陛下喜其柔婉,特赐封号为婉,不知真假?”
二皇子的脸色阴沉起来,他今日召集门人在此聚饮,正是因为这件事。
钟皇后退隐之后,樊贵妃终于执掌六宫,却失去了帝宠——从前皇帝隔三差五地总要临幸,现在却是足迹罕至,一个月内能去上两三次就算不错了,还不留宿,最多喝杯茶、吃顿饭,下棋都算是恩宠。
樊贵妃不是没有想过办法留人,为此特意选了才色双绝的美人献上,奈何皇帝不接手。
相反,宫中年轻后妃得到宠幸的越来越多,这新晋的婉嫔便是其中佼佼者。身怀有孕之后,樊贵妃不是没下过手,可人家运气好又聪明,硬是平安生下了皇六子。
皇帝约莫是年纪大了,不喜欢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反而更喜欢肉嘟嘟的小婴儿。从皇六子出生开始,就一直留在婉嫔母子身边,批改奏章都让送过去。
二皇子光是想着就难受。想从前,这待遇是他从小独家拥有的,现在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破孩儿给抢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裴扬察言观色,继续挑拨:“我还听说一个传闻,不知真假呢。”
二皇子调整好表情,假装自己并不在意:“何事?”
“听闻婉嫔梦星宿入怀而有孕,六皇子出世之时,本是阴雨绵绵,突然间云开日出,彩霞满天,是大吉兆。”裴扬眉飞色舞:“民间都传遍了,说咱们这位六皇子是天上的星君转世,贵不可言啊。”
“胡说八道!”二皇子终于没能忍住,怒道:“妖言惑众!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毛孩子,懂得什么!”
“都说是传闻了,殿下莫气,莫气,气急伤身。”裴扬笑着轻拍二皇子的肩,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轻道:“小毛孩子当然算不得什么,可有一位,却是不容小觑啊!”
二皇子捏着酒杯,阴测测地斜瞅着他一言不发。
“这个。”裴扬将大拇指竖起来,暗示皇长子,“这位,可是藏而不露,前些日子我父王得到一些消息,说这位啊,表面上清心寡欲,和朝臣文人名士没什么往来,实际上只要他想,一呼百应。就连咱们清高板正的向光公子,也是他的密友呢!”
二皇子的眼皮抖了一下,死死咬着牙才没爆发出来,眼里的恨意和惊愕却是露了出来。
裴扬伸手去拿他的酒壶,准备给他斟酒:“人不可貌相是吧?以我们看呢,最小的那位不足为惧,不占嫡长,亦不占贤能,母家也无实力。”
二皇子飞快地摁住自己的酒壶,不许裴扬碰,阴沉地道:“继续。”
裴扬只当他无心喝酒,继续道:“要到那一天,且还早着呢,怎么也是十多二十年之后的事。倒是最大的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裴向光都偏着他,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
二皇子盯着裴扬看了片刻,勾起唇角:“那你说,该怎么办?”
裴扬道:“要把老虎打趴下,便要攻其要害,若不能,便砍断其手足。咱们的向光公子,最近颇得帝宠呢,陛下有意让他单独教授四和五的功课。”
他说的四和五,指的是未成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
二皇子半垂眼睑,假意将犹自半满的酒壶晃一晃,递给身后美人:“空了,再装一壶过来。”
美人接了酒壶退下,须臾另换一只同样的壶上来,低头给裴扬和二皇子斟满美酒,再退下去。
二皇子一口饮尽杯中之酒,沉声道:“为何突然之间想要至裴融于死地?你和他不是好朋友好兄弟么?多年的交情,翻脸就翻脸。”
裴扬淡淡地道:“此一时彼一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已与我分道扬镳,不是同种人。何况你我同宗同源,当知道,我们这种人谈什么兄弟朋友!”
二皇子突地笑了:“说得是。既如此,你何不直接对他动手?”
裴扬道:“我哪敢呢?”
“你不敢,我就敢?”二皇子捏着酒杯,一字一顿:“你是嫉妒吧?”
裴扬笑而不语,只是摇头,正想再挑唆几句,突然觉得腹中不适,连忙起身道:“我去更衣就来。”
二皇子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阴鸷。
裴扬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忙着要走:“像是闹了肚子,不舒服,我得回去了。”
二皇子也不留他,淡淡颔首:“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知会。”
“殿下放心吧。”裴扬笑道:“还有一事,家父让我转告殿下,当善待皇子妃,如此才好。”
“知道了。”二皇子往后一倒,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被宠坏的家伙!裴扬微带鄙夷,大步离去。
第441章 揭破
裴扬回到家中又拉了一回,急急忙忙要寻大夫,却又好了。原本是要号脉问诊的,恰逢福王寻他问话,便叫大夫暂且回去。
父子俩密谈一回,裴扬也未再次腹痛腹泻,这便不了了之。
却说二皇子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浑浑噩噩走到王瑟母子的居所外头,正好看到王瑟陪着孩子在院子里玩球。
微风习习,彩霞满天,王瑟难得去了清高与傲慢,温柔带笑,将孩子搂在怀中,手把手的一起玩球,看起来也蛮养眼的。
二皇子心中有所触动,眼看那球滚到自己面前,便低头拾起要递给孩子。
不想裴润才看到他,就白了小脸,张惶失措地大哭着转身去寻王瑟,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王瑟还算镇定,哄道:“那是父亲,润儿别怕。”
裴润却总不肯回头,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哭着哭着就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
于是王瑟、乳娘等人又急急忙忙张罗着寻大夫,王瑟是真害怕,声音又尖又利,歇斯底里的。
“没用的娘种子!”二皇子厌恶极了,把所有怨恨与愤怒尽数朝着王瑟砸去,上手就掐脖子:“是不是你和润儿说我坏话!一定是你!你这个不忠不贤的恶妇!”
王瑟示意乳娘把孩子抱走,冷冰冰地看着二皇子,并不挣扎,听天由命一般。
二皇子反而怂了,收回手去,阴沉冷笑:“不屑与我多说是吧?看不起我。等着,很快就能和你那奸夫双宿双飞!我成全你!”
王瑟没有任何反应。
二皇子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从始至终不曾看过裴润一眼,更别提问一问病情安危。
王瑟这才剧烈地咳出声来,嘴里血腥上涌,她再用力将它咽回去。
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废了的棋子,就算二皇子愿意饶过她,樊贵妃也不会甘心。
至于孩子,她看向苍茫的天边,对于皇家来说,身体不好、母亲是拖累的孩子算什么呢?狗都不如!
看起来他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不对,刚才二皇子怎么说来着?
“很快就能和你那奸夫双宿双飞!我成全你!”
这,说的是福王世子裴扬吧?
他能在她的饮食中下慢性毒药,同样也能对裴扬下手。
王瑟眼睛微亮,突然之间找到了路。
就算她死了,她也不会让背信弃义的樊贵妃母子好过!
——*——*——
与此同时,裴府。
裴融坐在安乐侯床前,面无表情地想着自己的心事——这天都要黑了,檀悠悠为什么还不回家?
泰和长公主真是的,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赖在人家铺子里就不走,难道不知道人家还有小奶娃要照顾么?
反正他是不明白,为何女人就有那么多花样。
檀悠悠吧,光是搽身上的香膏,就有很多种,香味不同也就罢了,还专门有搽脚的,手的,肚腹的,腿的,臀的,胸的,脚丫子都是滑溜溜香喷喷的!
名堂多!
安乐侯看着自己年少老成、古板严肃的儿子坐在那里发呆,耳根和脖子微红,眼睛貌似还……水汪汪的?
怎么看都不对劲。
“向光啊,请见的折子一般要多久才有回音?”
安乐侯一连问了三次,裴融才回过神来,却没听见他的话:“何事?”
安乐侯就又问了一遍。
裴融心不在焉地道:“这也不一定。要看陛下是否繁忙。快则当天便有消息,满则三五天、六七天、十来天都可能。”
其实就是看递折子的人是否重要,皇帝是否想见。
安乐侯沉默片刻,道:“今日怎么不见儿媳妇抱萱萱过来请安?我想萱萱了。”
裴融慢吞吞地道:“萱萱她娘在陪泰和长公主,还没回来。萱萱这会儿在睡觉,等她醒了再抱过来。”
安乐侯也就没话说了。
“父亲稍候。”裴融起身去了外头一趟,拿了一叠大字进来:“父亲看看这字写得如何?”
安乐侯接了宣纸过去,仔细看了一回,赞道:“挺好,颇具风骨,不俗不媚,自成一体。谁写的?”
裴融笑道:“您仔细了看,应该能认出来。”
安乐侯就又仔细看了一回,道:“认不出来,反正不是我儿写的。难道是你那大舅兄写的?或是你的学生?叫安宝的那个?”
“安宝还小。字尚且未曾认全,哪里写得出这样的好字。”裴融突然意识到,安乐侯最后那句话是在开玩笑,于是眼神严肃起来,冷不丁问道:“父亲此刻觉着身体如何?”
“还行。”安乐侯道:“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团聚在一起,有你在跟前孝顺,多好。”
裴融点点头:“儿子也觉着如此甚好。这字,您确定没见过?”
“不曾。”安乐侯把纸递回去。
“这是萱萱她娘亲笔写的。”裴融沉稳地道:“看来,父亲收到的那两封信,一定不是萱萱她娘写的了。”
安乐侯顿时一惊:“什……什么信?”
裴融沉声道:“我听李姨娘说,您自收到这信开始,便寝食难安,日夜噩梦,还叫萱萱她娘饶命。我还以为是萱萱她娘写信威胁恐吓您了呢。看来不是她。”
“我……”安乐侯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伸手扶头:“我头痛得厉害,我……”
“就算是头痛得厉害,也得把这件事说清楚才行。”裴融抓住他的手,厉声道:“有人要我家不得好日子过!父亲必须把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我,不能有半句隐瞒!否则,不单是真相毕露,更可能家破人亡!如今刀已压在脖颈之上,难道父亲还要继续糊涂下去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过了,我当时太害怕,我怕拖累你,怕世间从此再无安乐侯府!所以迫不得已!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我说过让你不要娶她,你非得不听!”安乐侯激动地大声嚷嚷起来,爪子一样的手紧紧揪着被子,呼吸越来越难,翻个白眼晕厥过去。
裴融深吸一口气,高声叫道:“请大夫进来!”
廖总管连忙陪着早就等了许久的大夫进来诊脉。
第442章 好想知道真相
“侯爷久病,不良于行,气血不畅,郁结于心,体虚神怯,多梦难眠……加之年纪大了,激动之时难免晕厥。开些安神的药,多劝其宽心,慢慢将养就是了。多顺从,少刺激……”
大夫说得委婉,却也大致说明白了病因——本来身体就不好,再长期遭受惊吓,导致里外都不正常。只能安神静养,自己想开,否则只会越来越糟糕。
裴融紧抿双唇,目光黯淡,默不作声。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选用这样直白激烈的方式。
为人子女,即便知道父母亲人做了错事,对着外人严厉要求的那一套,要毫不犹豫、不留情面地转过来对着父母亲人下手,真的很不容易。
尤其是这位父亲待他恩重如山,有生恩有养恩,可以说是竭尽所能将他平安抚养成人。
外人未曾经过其中的艰辛苦难,他却是一点一滴慢慢感受着长大的。
燕子啄泥筑巢育儿,一口泥一口唾液,呕心沥血,他便是这样被病弱的父亲艰难养护长大的。
安乐侯当年做下错事,他未在现场,未能阻止,只能借着机会一举两得,既满足宫中要求、护得自身与安乐侯府平安,也算是弥补檀悠悠,同时还能掌控局面,不至于错上加错。
决定这桩婚事之时,不是没有料想过今日之困境。
但他那个时候还年轻,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软软糯糯、无争无求的小庶女,最好把握。
她不好的,不符合他要求的,他都可以尽力将她改正过来。夫唱妇随,生儿育女之后,很多事情都会变成过眼云烟,她会听从他、顺从他。
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平淡地苟且过去,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檀悠悠说得对,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做不到。
他受了“知业是王瑟的人,一直听王瑟之命行事”的影响,下意识地认为就是王瑟干的。
但今日见了裴扬,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是王瑟,而是另有其人。
王瑟当时自身难保,半死不活,自由受限,且并不知道那计策是他所出,并无机会写信恐吓挑唆安乐侯。
他可以设圈套离间算计二皇子、王瑟和裴扬,自己身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别人同样也可以设计离间檀悠悠与安乐侯、他和王瑟,再坐享其成。
这个坐享其成的成,自然是檀悠悠。
所以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是裴扬,福王世子,有动机,有能力。
那么,这件事就变得迫在眉睫,危险十足,必须立刻解决干净,处理妥当,才能高枕无忧,否则这一辈子都难得逃开它的阴影,更可能家破人亡,什么都不剩。
裴融突然觉得自己挺悲哀的,打小一起长大的几个人,全都弃他而去,不留余地的算计他,欺辱他。
这是为什么呢?或真如旁人所言,他性情古板无趣,不招人喜欢。
“世子爷,老夫给侯爷扎一下银针,很快就能醒来,跟着好生静养就是了。”
大夫将裴融拉回现实,手起针落,安乐侯幽幽醒来,睁眼看到裴融就开始默默流泪。
等到大夫出了门,安乐侯便哽咽着道:“我早
知你总有一日会嫌弃为父……你对她言听计从……”
——*——*——
檀悠悠踏着晚霞进的家门,累却很开心。
因为今日泰安长公主买了许多东西,她虽送了不少,却也挣得还行,最重要的是拓宽了人脉和生意渠道!
在京城的公主们老老小小也就六七个吧,看起来不多,但公主府的开销真是不小,尤其是这类东西,都是论箱买的。
她这东西,一提起来都是皇亲国戚用的,外地商人不得买疯了。
啊哈哈哈~接下来就可以给自己买个大房子啦!
檀悠悠欢快着欢快着,忽见廖祥陪了一个面生的大夫从里往外而来,低着头给她问安,便顺口问道:“谁不舒服?”
廖祥恭敬地道:“侯爷旧疾复发。”
又是旧疾复发。
檀悠悠想起冯宝山那个后妈的“旧疾复发”,便道:“辛苦大夫了,看了如何?可开药了?一定要开最好的药啊!只要能治好病,我们不怕花钱的。”
旧疾复发,和她这个儿媳妇一点关系都木有,和檀家、和萱萱,就更没有任何关系了。
寻常人家怕花钱给老人看病,她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必须豪气!早些看好病,早些得清净!
大夫捏着山羊胡,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大堆。
檀悠悠听明白了,安乐侯是真的生了病,而且是身心同病,还病得不轻。
且刚才突然延医,是因为受了啥刺激,真晕厥过去了。
她不在家,梅姨娘和檀如意不可能往安乐侯跟前凑,檀至锦更是个人精,绝不可能自讨没趣或是主动惹祸。
难道是大鹅又跑出来叼人啦?不对,大鹅又不是天鹅,严加防范之后,飞不出鹅圈。
或者是那两只猫干了啥好事?这个最有可能!
接下来总不能想吃猫肉吧?
檀悠悠被这个想法吓到了,把廖祥叫到一旁:“我绝不答应吃猫肉,哪怕就是从外面买也不行!”
廖祥莫名其妙,满脸问号:“吃猫肉?少夫人为何提到这个?谁想吃猫肉?咱们家没这个习惯的。”
檀悠悠眨眨眼,低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是谁招惹老侯爷生气啦?”
廖祥压低声音:“下仆不知,当时只有世子和侯爷在屋里呢,李姨娘都被打发走了。下仆是奉命陪同大夫远远候着的,等了许久,突然听到世子大喊一声,这才领着大夫进去。当时老侯爷就已经晕厥过去啦!”
檀悠悠试探着道:“难道?是?他?”
廖祥严肃地道:“也许?大概?是?”
“……快把大夫送回去罢。”檀悠悠震惊了,她不过出个门做个生意,回来之后,大孝子裴坑坑就亲自下手把他亲爹给气晕了?而且是有预谋的那种。
这不符合坑坑“孝子”的人设啊!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回去当咸鱼苟着?可是好想知道真相!
第443章 来呀!吵架呀!动手啊!
檀悠悠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掐着手指在院子里来回转悠了好几趟,终究还是忍住,跑回屋里瘫在躺椅上苟着。
家庭伦理剧好看不好玩啊,她这个不重要的配角还是别掺和了,远离搞事的主角比较安全,省得被无辜牵连。
裴融那边一直没动静,饭点却是到了。
厨房大抵知道主人们心烦意乱、火足气盛,是以送上来的饭菜颇清淡,早上的红烧鹅也不见了。
檀悠悠、梅姨娘、檀如意三人吃得很顺口,边说边吃,聊的是泰安长公主买脂粉香膏的事,半点没提家里的糟心事。
裴融进来就看到这么个场景,檀家三个女人坐在饭桌旁,檀悠悠在说裴扬:“绿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钻……”
萱萱被放在一旁的丝毯上趴着,胖乎乎的小手很努力地撑着,大头一点一点地往上抬,小脸涨得通红,十分吃力且可怜。
裴融那颗被泡在老陈醋里的心顿时一阵揪疼,疼得半边灵魂都颤抖了,当即抢步上前把心肝宝贝抱起来,虎着脸骂乳娘:“怎么带的孩子?!把孩子扔在地上这么趴着,脸都涨红了!吧啦吧啦吧啦吧……”
乳娘委屈得很,忙着要解释:“世子爷,不是这样的……”
“我不听你解释,也不问你原因,我只知道你没带好孩子!”裴融气呼呼的,抱着萱萱转身要往外走。
梅姨娘在一旁狂使眼色,要檀悠悠开口解释。
檀悠悠仰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勾着唇角看热闹。
她还真不想解释,秋老虎来了,难怪中医说了秋天要润燥,还真是挺燥的。
姓裴的想咋滴就咋滴吧,咸鱼见了棺材也不会流泪的,因为早就晒干了嘛!
“哎呀,你为什么不说话?”檀如意急得跺脚,扯着檀悠悠的袖子道:“干嘛要白白挨骂,背上不管孩子的罪名?”
檀悠悠懒洋洋地道:“是骂我吗?没点我名吧?等他点了我的名,我再吵给你们看。我属于那种轻易不出手,出手一定赢的。”
“你没救了。”檀如意怒其不争,起身挽袖子:“我去帮你吵回来!见面就打鸡骂狗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梅姨娘赶紧拉住檀如意,无奈叹气:“三小姐就别添乱了!小夫妻的事,最怕别人胡乱掺和。”
“可我不是别人啊,我是悠悠的亲姐啊!”檀如意很认真。
“快去,快去,我亲亲的好三姐,我就指望着你帮我出头啦!”檀悠悠怂恿檀如意,同时嘟嘴亲亲卖萌撒娇。
檀如意反而犹豫起来:“你是想利用我做什么吧?”
“利用?”檀悠悠无辜极了:“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那可不一定。”檀如意扒开她的手:“我听姨娘的。”
檀悠悠收了笑容:“再会!”
“再会!反正吃饱了,姨娘咱们一起走!”檀如意拉着梅姨娘走出去,只见裴融抱着萱萱站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背对着她们,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梅姨娘见人没走远,便放了心,特意和裴融打招呼:“姑爷,我们走啦。侯爷好些没有?”
“姨娘不用担心,家父没事,静养即可。”裴融出门就后悔了,所以才会杵在这里顿着,此时被长辈主动招呼更不自在,就想将功折罪挽回一些:“左右无事,姨娘和姨姐再坐会儿。”
“给你们腾地方,要吵赶紧吵。吵完就赶紧和好,趁着我们还在,好帮着调停。当然,要是不想过了,又是另一说。”檀如意板着块脸,没好话。
“……”裴融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都是劝和不劝离,这个姨姐倒好,说的都是些什么!
梅姨娘忙道:“姑爷别误会,三小姐就是这个直爽性子,她是希望你们快些和好。刚才那事儿不能怪乳娘,小孩子三个月抬头,四个月翻身,悠悠是想让孩子练习。可巧,刚放在丝毯上,你就进来啦。”
“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发火,这是赶我们走呢!放心,过几天我们就走了!不碍你的眼。”檀如意狠狠补上一刀,“这些日子承蒙府上照料,铭记于心,伙食开销我哥都记着的,改天就算给你!不欠你的情!”
“三姨姐说这话就生分了,哪有自家人清算伙食开销的,说出去让人笑话……”裴融又是羞愧,又是哭笑不得,压着性子转圜一回,突然间警觉起来:“你们,要去哪里?”
檀如意得意洋洋地道:“我哥买了个宅子,准备成亲用的。原本只够买个两进小院,五妹妹说买个大的,方便以后大家一起住,她就给我哥拿了些钱,说是她送的贺礼。我哥说了,那也是她的家,随时都可以和萱萱过去一直住着。我们檀家人,最亲近团结了!”
“哎呀,三小姐怎么又扯这些。”梅姨娘等着檀如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才道:“悠悠和姑爷过得好好的,干什么要过去和咱们一起住,这才是她的家呢。对吧,姑爷?”
“姨娘说得对。”裴融已然心慌意乱,他觉着檀悠悠真做得出这种事,面上还笑着,双腿已经很自觉地朝着屋里走。又瞒着他买房子了!这是要干啥!
“我们走吧。”梅姨娘拉着檀如意往外走,悄悄夸她:“三小姐真会说话。”
檀如意贼高兴,压低声音:“姨娘不怪我是棒槌吗?我觉着说这些气话狠话不好,但真是忍不住!我一想起来就后悔,都是我造的孽啊,可怜的悠悠……”
梅姨娘顿时不想说话了,随便吧,她这把老骨头受得住。
裴融进了屋子,柳枝等人已经把饭菜碗碟收拾干净,换上了瓜果清茶。
檀悠悠把一双长腿翘得高高的,抱着一罐子自制奶茶,用麦秸管吸得溜溜的,见他进来,眼睫毛都没动一下,甚至还自如地抖了抖脚。
裴融的眉脚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是他平时最看不惯的姿势,叫做所谓的“坐无坐相,吃无吃相”。
檀悠悠见裴融盯着自己的双腿看,就又故抖了抖,再将自制奶茶吸出声来。
来呀!来呀!吵架呀!动手啊!吃得太饱,刚好松松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