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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澹春山txt下载     澹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9章 家信

    劫后余生,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裴融父子心情格外激动。

    “这些年多亏你们照料向光……”裴老爷拉着杨舅父的手,眼里浮起泪光,哽咽不已。

    杨舅父并不知道安乐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为人处世极有分寸,只安慰道:“也是向光自己懂事争气,不然谁也扶不起来。如今他们小夫妻恩爱和谐,你也可以安心将养了。待到你把身子养好,冬天我们一起踏雪赏梅,饮酒作诗。”

    裴老爷摇头:“我这身子好不了啦,冬天踏雪赏梅是可以的,但得舅兄你推着我啊。也是真奇怪,在秋城时,我倒也没有常时想着向光他娘,这才入京几天呢,就常常梦见她。将来我老了,还是要葬回秋城和她一起的。”

    杨舅父听他提起亡妹,忍不住感伤:“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老啦。她若活着,见着儿子有出息,孙媳孝顺,孙女乖巧又聪明,不知多高兴呢。”

    “我觉着自己很快就要去找她了。”裴老爷垂下泪来,将袖子慢慢拭泪,果然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杨舅父看着就有些着急:“大喜的日子,你干嘛老是提这些?亡者已矣,说说就得了,还哭上了啊。不许哭!”

    “哦。”裴老爷心中一直非常感激杨家的不嫌弃和照顾,被杨舅父说了这么一句,还真把眼泪擦干,恢复了正常。

    檀悠悠在一旁瞧着,暗自记录下来——裴融他爹很服杨舅父管教,以后再找事儿,直接把杨舅父请过来就好,大家都安生。

    “所以啊,还要请悠悠帮着咱们一起送亲呢……”杨舅母在说杨慕云成亲的事,很快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杨慕云羞羞答答的坐在一旁逗萱萱玩,假装大家说的事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檀如意羡慕得很,低声道:“你们定亲到现在,差不多就是一年整吧?”

    “是啊,京中嫁女儿,从定亲到成亲,至少也要一年以上,如此才体面。”杨慕云掐着手指算:“所以啊,就算你们家里同意了,走完各样礼,把亲事定下,怎么也得明年冬天,整整一年多!”

    “谁和你说这个了!”檀如意脸颊飞红,小声嘟囔:“自己急着要嫁人,就琢磨着别人都和她一样。”

    “你这人可真新鲜!”杨慕云才没檀悠悠那么好的脾气呢,她一直对檀如意早年间看不上裴融,坑檀悠悠这事儿不爽,只是没机会发作罢了,现在瞅到机会,简直不能忍:“檀三小姐,我说你急着要嫁人了吗?你干嘛对号入座?”

    檀如意一看这架势是来找茬的,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人,却也知道退让了,和和气气地道:“我本是和你开玩笑来着,要是你不喜欢,我给你赔礼。”

    “谁要你赔礼了。”杨慕云没料到檀如意竟然会退让,也不好继续生事。

    檀如意再和气地道:“要是你不肯接受呢,改天我请你喝茶,咱们外头去吵个够,今天你我都是在悠悠家里做客,吵起来不好看。”

    “约就约!谁怕谁!我请你!这点小钱钱我还有得起!”杨慕云有些羞愧,嘴里却是不让人的。

    檀如意继续低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嫉妒我来了以后,悠悠

    时常和我一起,没像从前那么经常和你一起玩么?”

    “你猜对了!”杨慕云瞪她:“你抢我表嫂,还不许我生生气么?”

    “那我还没怪你抢走我妹妹呢。”

    “你妹妹?那你还害她?要不是你,悠悠怎么可能嫁给我表哥这种无趣的老古板。”

    “那你也就没机会认识悠悠了啊。所以你得谢谢我。”

    “真好意思,脸皮贼厚!”

    “不好意思,我觉着咱俩七斤八两,都一样。”

    檀悠悠走过来,一人喂一口蛋黄酥:“说什么悄悄话呢?长辈叫你们也没听见。”

    “没聊,就是随便说说。”杨慕云睁眼说瞎话:“檀三姐姐这件衣裳屎黄屎黄的,真适合你呀。”

    檀如意反唇相讥:“杨表妹这条裙子黑中泛点蓝,仿佛屎壳郎的颜色,真不错。”

    “……”檀悠悠果断走开,继续吧,二位小姐姐。

    晚饭还是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喝到暮鼓响起,杨家人才相携离去。

    檀悠悠看着人收拾妥当,让人把醒酒汤给裴融父子、檀至锦送去,再领着下人打着灯笼,将各处院子巡了一遍,期间不忘交待护院看好家门,还把大白鹅也放了出来,就怕裴扬吃过大亏之后,夜里使坏。

    这房子都是木建的,放把火就要出大事,左邻右舍都要受牵连。

    回到屋里,裴融已经盥洗妥当,只着里衣靠在床头看信。

    “夜里少看书,灯光太昏暗了。”檀悠悠一边褪去簪钗,一边教训裴融:“眼睛坏掉,就要变成咪咪眼,看啥都这样……丑!以后就该被人叫做裴瞎子了。”

    裴融一笑:“这是嫌我管你太多,也让我见识见识被人管的滋味么?”

    檀悠悠道:“你说对了,就是这样的!我想好啦,以后我也要把你从头管到脚,让你知道什么叫烦!”

    “管啊,只要你不嫌麻烦。”裴融起身走到她身后,将她抱起坐在自己膝上,将信纸递过去:“是岳父来的信,之前有客没来得及看,咱俩一起瞧瞧?”

    檀悠悠靠在他怀里,夫妻二人头挨着头、呼吸交织,一起细细看信。

    说的却是檀知府最近要入京述职,同时要亲自查看冯宝山的为人品性如何,叫檀悠悠帮着檀至锦,把房子换个大些的,省得来人之后住不下。

    随着信一起来的,还有几张银票。

    信尾特意注明,让裴融放心,他这钱不是贪墨来的,是卖了秋城那边的一处田地置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檀悠悠很阔气地道:“我爹也是的,要用钱直接和我说不就行啦?还卖什么田地!”

    裴融上下打量她一回,问道:“你现在很有钱吗?有钱就在荷包里蹦跶,不想着钱生钱么?”

第460章 夫妇一体,你却总想自己干

    檀悠悠眼睛一亮,冲口而出:“大佬带我发财!”

    说完之后,惊恐地捂住了嘴,钱财的力量太大,竟然让她失去警惕,说出了这样的话。

    裴融皱起浓眉,侧目盯着她看:“大佬?什么意思?”

    反正爪子也捂着嘴了,檀悠悠索性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说道:“这是一个南方客人说的方言啦,我觉着挺有意思的,所以说给夫君听。意思是说,大哥带我发财啊!”

    “大哥……这个称呼不错,以后你也可以这样叫我。”裴融表面一本正经,耳根却已微红。

    “啧!”檀悠悠瞟他一眼,并不怎么情愿,此大哥非彼大哥,裴某人不会懂得的。

    “你不乐意?”裴融收到她抗拒的眼神,很不开心:“我比你大,又是一家之主,你还要让我带你发财,叫我一声大哥都不愿意?”

    “……”檀悠悠沉默片刻,道:“我觉着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发财好了,这样比较不容易影响感情,永远都是好朋友。”

    裴融听不得这个话,什么叫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发财,永远都是好朋友?明明夫妇一体,荣辱与共,为什么要分得这么清楚?不行!

    “我还偏就要带着你发财。”他霸道地把檀悠悠的手拉了放在自己肩上,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可以再盘下一个店面,专做花笺生意,现在买你花笺的多是女子,有些读书人不太乐意进脂粉铺买这个的……”

    檀悠悠捂住他的嘴:“不许说!我自己知道,铺面我都看好了!”

    裴融更生气了,掰开她的手:“铺面都看好了!我不问你还不说,是吧?你想干什么?夫妇一体,你却总想自己干!我……”

    檀悠悠一阵头痛,只怕他开始就不知道停止,索性勾住他的脖子,猛地凑上去堵住他的嘴。

    裴融眼睛陡然睁大,仿佛受到了惊吓,随即就开始高兴,成亲这么久,檀悠悠似乎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呢。

    半晌,檀悠悠气喘吁吁、眼里水波荡漾地起身:“我要去盥洗了。”

    裴融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离开,再慢吞吞躺到床上,看着帐顶若有所思。

    檀悠悠一身轻松躺下,正想吹灯,裴融低咳一声,又开始叨叨:“刚成亲那会儿你不是这样的,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檀悠悠很无奈,这人吃错药了么?大半夜的搞事。想不理睬吧,又觉着这才刚和好,再闹矛盾不太好,索性如法炮制,翻身再次堵住他的嘴。

    半晌,帐中传来一句低沉的男音:“别以为这样我就饶过你了……”

    然后又是一阵不可名状的声音。

    许久之后,檀悠悠终于结束劳动,虽然很累,但是很满意地总结经验——以后裴某人再这么叨叨,就这样对付他!有所得,必有所失!耳根得到清净,付出劳动是应该的。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裴融义正辞严,实际身心舒

    爽,他决定了,以后就这样干!有所失,必有所得!檀悠悠爱折腾就折腾去吧,反正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夫妻二人都很满意,香甜地进入梦乡。

    之后,日子回到平静之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皇帝仿佛忘了裴融这个人的存在,宫中讲经停了下来,说的是隆冬将近,天气寒冷,不宜讲经。

    裴融心平气和,成日钻研学问,雕刻把玩印章,教授安宝和姣姣,作画或是考古,认真打理家中庶务。

    要说和从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就是他的交友范围变广了。从普通学子,成名文人,再到寻常武夫,江湖人士,商人,都有往来。

    檀悠悠好几次看到他站在街边,和杂耍卖艺的江湖人士交谈,也曾好几次为他和协同出游的文人朋友准备饭食,还多次接到喝醉归家的他。

    在旁人眼中,裴融是失去差事,性情大变,准备安心做个富贵闲人,所以放纵自己,潇洒度日。

    因他虽然爱玩,却从无出格讨厌之事,是以名声不但没变坏,反而更加响亮。世人提起向光公子,总要说一句真名士风流。

    檀悠悠也忙着做自己的事,她雄心壮志,想要重振梅花坞的风采,将花笺生意壮大,声震全国。扩展铺面只是其中最简单的环节,解决大批量上等特造纸张才是最大的难题。

    要造出高品质、有特色的花笺,纸是最基础的,它决定着花笺染色、套印之后的质量、美观典雅、实用,以及客户的使用感和回购率。

    此外还有各种颜料的研制和配比。

    多数花笺都有染色,怎样才能做到染色不褪,色彩均匀美观典雅,落笔之后墨迹清晰不晕染,都是很关键具体的技术。

    江福生作为掌舵师父,向檀悠悠提出要求:“从前我们是自己造纸的,不似现在这般与人定制。概因纸坊提供的纸总是差强人意,达不到要求。

    若是之前那般小打小闹,夫人还可继续定制,卖出去的数量少,也无所谓。倘若要扩大经营,回归梅氏往日荣光,就必须自己造纸了。

    我们家从前的造纸师父是祖传技术,造的纸着色好、柔韧不脆、吸墨好、易干、不易晕染,是最适合做花笺的。”

    檀悠悠道:“这个简单,我立刻写信回江宁寻人。”

    江福生被勾起心事,叹道:“年前姑爷求了陛下彻查当年旧案,都快一年了,尚未有消息回来吗?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洗清冤屈,捉拿真凶,以报师父之恩。”

    檀悠悠也关注着这事儿的:“一直没有消息呢,年中时夫君曾关照过,那边回复说是年月久远,诸般痕迹早已消失,想要查证清楚并不容易,还得再等等。”

    江福生长叹一声:“怕是查不到了,姑爷如今没了差事,那些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定会拖延推脱。我这里也就算了,夫人记得多劝解你姨娘,让她不要太过挂怀。”

    檀悠悠应了,回到家中直奔裴融书房,谁想人家竟然不在,只好自己写了信,使人送出去。

第461章 声东击西?

    这一等,便到了深夜。

    暮鼓早已响过,裴融仍然未曾归家,檀悠悠叫了好几个人去问,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

    到了二更时分,裴老爷便着人多次出来问询:“侯爷还未归家么?”

    毕竟裴融是个大孝子,早晚必然要在长辈跟前问安的,裴老爷久病,又才回京,日常几乎与外界的人没什么往来,每天也就逗逗萱萱,等着儿子过去聊聊天罢了。

    这天天见着的人,突然没去,他不习惯。

    檀悠悠心里着急,却不打算告诉那边实话,只道:“侯爷外出访友,之前说过今天夜里可能不回来。请公爹安睡,明日就能见到了。”

    李姨娘将这话传过去,裴老爷抱着手直叹气:“是我害了我儿,若非我的缘故,他也不会丢掉差事,更不会似现在这般放浪形骸,宿醉不归。”

    “老爷啊,偶尔访友不归不稀奇,侯爷哪里就放浪形骸了。”李姨娘是真好奇:“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得罪的宫里?”

    裴老爷叹气不语,闷闷不乐。歪在椅子上打了会儿瞌睡,突然间咋呼呼地叫道:“我儿危险!我儿快躲起来!”

    李姨娘吓了一跳,忙着把人推醒:“老爷快醒醒!您做梦了呢!这是在家里,都好好儿的。”

    裴老爷惊醒过来,眼珠子惊慌失措乱转,神色惊恐,紧紧抓住李姨娘的手道:“不得了!我梦见向光出事了!你快去前头看看他回来没有!若是还不曾归来,便让儿媳妇过来!”

    此时已经三更,李姨娘打心里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件,并不乐意去北跨院打扰檀悠悠惹人嫌,便苦劝:“老爷,梦是反的!咱们是在天子脚下,不管怎么说,咱家也是个侯,谁敢乱来?怕是不要王法了!”

    “你去不去?不去就滚!”裴老爷抓起茶盏扔过去,暴跳如雷。

    李姨娘只好忍着委屈去了北跨院,原以为檀悠悠大概早已睡下,不想北跨院灯火通明,主仆都没歇息。

    檀悠悠看着账本等裴融回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其一,裴融是很讲规矩的人,出门之前必有交待,也要求她有交待,否则即为反常;

    其二,宵禁严厉,因犯禁吃亏甚至被打死的勋贵宗室、乃至大臣不是没有,她怕裴融吃亏;

    其三,她看裴融最近的行为举止,总觉得他有事瞒着她,怕他闹得大了,阴沟里翻船害着自个儿。

    李姨娘期期艾艾说了来意,只怕檀悠悠拒绝,便道:“妾身觉着侯爷夜宿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半夜三更的,也打扰夫人休息,老爷大抵是梦魇着了,没清醒过来,他最近越来越糊涂啦……”

    檀悠悠抬手止住她:“不必多言,我随你去。”

    李姨娘简直喜出望外,忙忙地往前引路,不住讨好夸赞檀悠悠大度谦和,不计前嫌。

    檀悠悠一笑而已:“过去的事不必再提,总要看在侯爷和大小姐的面上。姨娘只管安心

    服侍公爹,有什么需要和不方便的,都可以来找我。但只一条,不要无事生事,便可皆大欢喜。”

    李姨娘喏喏地应了,推开房门,欢喜地向裴老爷表功。

    裴老爷看到檀悠悠,便直勾勾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儿媳妇……大事不好,向光出事了!”

    昏暗的灯光,满脸褶子的病人,直勾勾的眼神,言之凿凿的坏消息,檀悠悠汗毛倒竖,也学着裴老爷的样子压低声音:“公爹此话怎讲?”

    裴老爷突然伸出爪子用力攥住她的胳膊,惊恐地道:“有人要杀他!他全身都是血!躺在路边等死!你赶快去救他!”

    檀悠悠忍住疼痛,配合着认真地道:“我知道了,公爹放心,我这就点起家中护院和小厮管事,一起去寻夫君。您安心休息,一有消息我就知会您。”

    裴老爷仍然不肯松开她,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从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不能落井下石辜负向光啊!他为了你,爹都不要了!不孝子啊……”

    檀悠悠哭笑不得,她瞅着裴老爷这症状,怕不只是做梦魇着了,而是老年痴呆的症状。看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不会的,夫君是萱萱的爹,待我极好,儿媳怎么也会对他不好,公爹放心啊,儿媳这就带人去救他,急着呢!”

    她掰开裴老爷的爪子,低声吩咐李姨娘给他喂安神药。裴融不知去了哪里,祸福未定,万万不能后院起火,否则定然焦头烂额。

    李姨娘弄好药,裴老爷却总是不肯服用,扭着把药打泼了,嚷嚷道:“你们就是想把我弄睡着,省得我烦你们,向光我儿,除了爹爹疼你,没人真心疼你……”

    檀悠悠看他闹得不像话,使个眼色,便有婆子上前帮着李姨娘把药喂下去。

    “你们趁着向光不在欺负我……”裴老爷嘟囔着,眼皮渐重,沉沉睡去。

    檀悠悠吩咐李姨娘看好人,自去外头把檀至锦叫起来,又让人去把陈二郎请来。

    那二人听说情况,也都觉着不正常,商量一回,决意去寿王府求助。

    二人以替裴老爷求医的名义,冒着冷风出了门,檀悠悠心神不宁,因担心正院这边,又折回去看。

    裴老爷睡得熟,李姨娘在一旁熬得眼睛通红,倒也没偷懒。

    檀悠悠便让人给她端了宵夜过来,又温言宽慰,说是要给她涨月钱,正说着,便听到散养的大鹅大叫起来,于是拔腿狂奔。

    出了院子,正逢廖祥带着护院闻声而去,正是梅姨娘和檀如意居住的东跨院方向。

    檀悠悠跟着廖祥等人赶了几步,偶然回头,但见家中的人几乎都朝着这个方向而来,心中一动,转身迅速赶回北跨院。

    萱萱这会儿跟着乳娘在睡觉,所有人都往东跨院跑,谁知道贼子使的是不是声东击西之计。

    主仆三人赶到北跨院,但见院门大开,看院门的婆子倒伏在地,正房的门和厢房门都是开着的,四下一片安静。

    檀悠悠双腿发软。

第462章 裴家重男轻女

    檀悠悠直奔厢房——萱萱日常是跟乳母住在那里。

    厢房里一片狼藉,萱萱的玩具、衣物,家具扔得到处都是,乳母和萱萱不知所踪。

    檀悠悠嗓子发干,想要尖叫想要哭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圆睁着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走到正房,幻想能在那里见到孩子。

    然而她终究是失望了,正房虽房门大开,却每件东西都在原处,整整齐齐。

    可见来人就是冲着萱萱来的。

    “萱……”檀悠悠揪着衣领,绝望地吼了一声,踉跄着往外跑。

    此刻的她,什么都没想,只想着要找回萱萱,也不曾被吓得晕厥浑噩,眼前发黑,她的视力前所未有的清晰,耳力前所未有的敏锐。

    她注意到有一丝青色的布料挂在廊柱上,台阶上有一个淡淡的脚印脚尖朝外。

    她还听见东跨院那边的声音渐小,有很多脚步声朝着这个方向赶来,西跨院那边有一只大鹅发出急促的叫声,随后又被拦腰掐断,仿佛是鲜血呛住喉咙,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西跨院……”檀悠悠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陌生,仿佛是从另一具身体里发出来的。

    她在黑夜中疯狂奔跑,用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速度。

    柳枝也很冷静,用力把莲枝推向前方跟上檀悠悠,她自己则跑去通知廖祥等人赶去西跨院——自裴老爷和李姨娘搬去正院后,这里一直空着,是整个家里最薄弱的地方。

    莲枝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飞奔,却怎么也追不上檀悠悠,只好眼睁睁看着檀悠悠隐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于是急得眼泪狂飙。

    檀悠悠一口气冲到西跨院前,先就险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她伸手一摸,毛茸茸、湿哒哒的,血腥呛鼻。

    就着星光一瞅,长长的脖子,小小的头,是刚才出声示警被杀死的大鹅无疑了。

    她站直身体,警惕地观察四周,但见西跨院门紧闭,门前灯笼未亮,里头漆黑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檀悠悠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目光所及之处,不说看得清清楚楚,却也差不多了。

    她将大鹅抓起在手,上前一脚踹开院门再闪身避开,并没有所谓的高手伏击,于是提着一口气,继续往里走。

    左厢房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一点火光亮起又迅速熄灭。

    檀悠悠狂奔过去,恰好听见乳娘在里头尖叫:“救命啊……”

    她一脚踹开房门,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俯在床边,像是用力拖拽着什么,便将手里的大鹅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闷响,那人被砸得趴倒在地,跟着又迅速挣起,敏捷地爬到床下。

    乳娘发出惊恐的嘶吼:“救命,救命……救命,夫人,救命……”

    檀悠悠不声不响,大步走过去,双手抓住床架,用力一拖再一掀,“轰”的一声巨响,床被她直接掀开扔到一旁,露出里头的两个人。

    就着微弱的星光,她看到刚才那个男子一条手臂紧紧勒着乳娘的脖子,一手抱着一个襁褓,背靠着墙角,凶狠地瞪视着她。

    乳娘被勒得双脚乱蹬,翻着白眼挣个不停,襁褓里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异常。

    “别过来!”男子声音嘶哑狠厉:“你敢过来我就弄死她们!”

    檀悠悠这个时候才觉着有些站立不稳,上牙和下牙磕成一片,她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桌边稳住情绪,轻言细语:“这位大哥,不知你是为求财还是为报仇?”

    不等男人回答,她又跟着道:“我们家向来乐善好施,不爱惹事,所以你应该是为了求财吧?刚好,我家男人才收了一笔银子在库房里,不说万儿八千,三四千两总是有的,都给你,你把人放了,我保证你平安无事。”

    男人沉默片刻,忽而冷冷一笑:“谁稀罕要你的钱,老子是来报仇的。裴向光为人尖酸刻薄,不留后路,害得我们钟氏家破人亡,如今,我也要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钟氏?钟皇后?不可能!分明就是欲盖弥彰,想让钟家背黑锅。

    檀悠悠心里明白,却不能和对方争输赢,只能怀柔:“大哥,你这是何必呢?稚子无辜,这小小的孩子有什么错?何况钟家乃是咎由自取……”

    她边说边慢慢向男人靠近,男人察觉到了,大喊一声:“不许动,不然我马上弄死你女儿!”

    檀悠悠顿在原地,只听那男人得意洋洋地道:“听闻安乐侯夫人天生神力,今日一见果然了得,但我今日便要让你一败涂地!想要你女儿活命吗?”

    檀悠悠老老实实地道:“想。”

    “跪下!”男人高声喝道。

    檀悠悠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大哥,饶了我女儿吧,她很可怜的,裴家重男轻女,待她一点都不好,你不能帮他们的忙啊。”

    男人不为所动,冷声道:“把衣服脱了!”

    “这样不好吧?我一个嫁过人的残花败柳,又长得姿色平平……”檀悠悠叨叨着,外头传来火光和脚步声,还有莲枝叫人的声音:“夫人……夫人……”

    “闭嘴!脱衣服!”男人猛地将已被吓晕的乳娘丢开,将手中襁褓高高举起,恨声道:“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就摔死这小杂种!”

    “我脱,我脱!”檀悠悠眼睛盯着男人手里的襁褓,不紧不慢地解开腰带、纽扣,脱去外袍,“大哥你别急啊,冬天了,天气冷,穿得厚……”

    “闭嘴!”男人作势要摔襁褓,嘶声吼道:“叫你家下人退出去!立刻!马上!”

    “咳咳咳!”檀悠悠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艰难地道:“你们退出去,立刻,马上,再给这位大哥备一匹马,要温顺听话的……”

    比如说姣姣县主的小母马。

    说完这话,她讨好地问男人:“大哥,您看我这安排妥当么?”

    男人扫了她一眼,冷声道:“算你识相!再脱!脱光为止!”

    脱啊,继续脱!老娘又不是没穿过比基尼!檀悠悠咬着牙,直接脱下小袄,朝着男人娇媚一笑,再解裙子。

第463章 毒妇啊

    檀悠悠正当青春年少,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少妇,又才刚生孩子没多久,真正水蜜桃一样饱满多汁,鲜嫩可口。

    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火光,加上她特意摆的pose,便是一帧剪影,那也是极诱人的。

    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至少也会有万分之一秒的走神。

    真的,只要有万分之一秒的走神就够了!

    檀悠悠心里祈祷着,朝男人娇媚一笑,将解下来的裙子朝他兜头扔去,同时足下发力,炮弹一样将自己的身体弹射出去,抢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扑翻在地,双手抢夺襁褓的同时,膝盖往上一顶,紧紧压住男人。

    襁褓入手,檀悠悠就觉着不对劲了,虽有重量,却无萱萱的奶香味儿。

    她瞅空一瞟,便是一阵心惊,哪里是什么萱萱,不过是个戴着帽子的瓷娃娃而已。

    于是随手抓紧襁褓,对着膝下的男人猛砸下去。

    不想那男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很快反应过来,腰部使劲,双足弹跳,一个鲤鱼打挺,同时手肘狠狠朝着檀悠悠的脸部撞击过去。

    檀悠悠丢开襁褓,避开对方的攻击,就是这么一瞬间,男人已经抽出刀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檀悠悠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立刻拧身而起,退到门边准备逃跑。

    好汉不吃眼前亏,保命要紧,何况她还要赶紧去寻萱萱。

    想到孩子,檀悠悠便是一阵绝望,所以声东击西实际是个连环计,对方早已经带走萱萱了吗?

    男人并不恋战,提着刀挥舞几下,逼开檀悠悠,便拧身朝着外头狂奔。

    廖祥带人追上去,双方一阵混乱,却都不是男人的对手,是个实打实的高手。

    檀悠悠心中愤怒,左右看看,见台阶下方有个半人高的石狮子,上前抱起暴喝一声,直接朝着男人扔了过去。

    男人舞刀舞得正投入开心,突然听到背后生风,不假思索回身以刀迎敌,却被一块重石先把刀砸偏,再把人砸倒,整个过程毫无招架之力。

    “嘭”的一声巨响之后,廖祥等人只看到刚还张牙舞爪的歹徒仰面倒在地上,圆睁双目、口吐鲜血,四肢无力地抽搐着。

    石狮子稳稳当当压在他胸口,一双圆丢丢的狮眼深情凝望着他,无声地诉说着人世间的沧桑难料和悲欢离合。

    “毒……妇……”男人挣扎着,恶狠狠地瞪着檀悠悠,头一歪,晕死过去。

    “夫人……”廖祥等人很激动,却见眼前人影一闪而过,檀悠悠快如闪电,眨眼的功夫就跑回了屋子。

    众人一脸懵,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檀悠悠接过莲枝递来的衣裳,一边穿一边询问才醒来的乳娘:“萱萱呢?”

    乳娘哭道:“大小姐被鲍家的抱走啦!”

    檀悠悠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一颗心瞬间安定了许多。

    她风风火火地往北跨院赶,身后跟着一串人,人人心里都有很多疑问,却无人敢开口。

    现场只能听见檀悠悠在问:“姨娘和三小姐可好?”

    廖祥在回答:“很好。”

    “家里没有其他歹人的踪迹?”

    “暂时没有发现。”

    “公爹那边可好?”

    “一切都好。”

    檀悠悠走回北跨院,直奔耳房,走到一个半人高的柜子前站定,双手握住门环,蹲在上头的大朴和小朴站起身伸个懒腰,跳下去扭着屁股走了。

    檀悠悠吸一口气,用力拉开柜门。

    鲍家的抱着熟睡的萱萱坐在柜子里一动不动,胖胖的身体把柜子填得满满当当。

    檀悠悠长吁一声,伸手接过萱萱,道一声辛苦。

    柳枝怪鲍家的:“你也真是,听到动静就该出来,看把夫人给吓得。”

    鲍家的很委屈:“不是我不肯出来嘛,是这个柜子太小了,我动不了啊!又不敢乱嚷嚷,万一把歹人招来怎么办?”

    柳枝仔细一瞧,果然鲍家的整个人被柜子箍得严严实实,没人帮忙确实很难出来。

    “那是我错怪鲍嫂子啦,别和我计较。”柳枝说完这话,就忙着去看萱萱了:“夫人,大小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檀悠悠将脸紧紧贴着自家大胖闺女的包子脸,整个都是珍宝失而复得的激动喜悦以及后怕。

    她不敢想像,倘若萱萱出事,她和裴融会走到哪一步,终究不会好就是了。

    “我们赶紧回去罢,乳娘受惊要看大夫,大小姐接着只怕就要饿了,得想想给她做点什么吃。”柳枝和莲枝一左一右地跟在檀悠悠身后,护着母女俩往正房走。

    鲍家的急了:“嗳!还有我呢!好歹把我弄出来啊!”

    周家的忍着笑去帮她的忙:“都是柜子的错,长得这么小,害得咱们鲍嫂子陷在里头出不来!”

    鲍家的往外嗖嗖射着眼刀子,用力挣扎着往外爬,哀叹:“哎呦喂,可把我吓坏了,那个坏东西突然这么闯进来,吓得我魂飞魄散啊……”

    周家的完全没弄懂是怎么回事:“到底咋回事啊?为什么会这样?”

    鲍家的好不容易爬出柜子,坐在凳子上“哼哧哼哧”大喘气,喘够了才竖起大拇指夸道:“咱们侯爷料事如神!这都是他的安排。”

    “那天侯爷突然找我,我以为又是夫人干的事被发现,要挨罚了呢,没想到侯爷是交待我,以后若是夫人不在大小姐身边,就让我寸步不离地守着……

    倘若有人使坏,就叫乳娘抱着那个包着瓷娃娃的襁褓往外跑,我自己抱着大小姐躲起来。还让我别告诉其他人我躲哪儿,保命最要紧。夫人也暂且别说,怕吓着她。

    可我琢磨着,不能瞒着夫人啊,这母女连心,发现孩子不见了,当娘的不得急疯?我就和夫人说了,要是以后躲猫猫啊,我就藏这个柜子里。

    咱们夫人也是聪明,一下就猜着我们藏在这里了,哈哈哈……老周啊,我琢磨着自己要发财,你觉得呢?也不知道侯爷和夫人会赏我什么。金子?银子?房子?”

    周家的酸溜溜:“赏你个屁啊!”

    鲍家的追着问:“见面分一半,你要不要跟着吃屁啊?”

第464章 一言不发

    檀悠悠安置妥当萱萱,这才着手清理家里的烂摊子。

    首先要查明是否还有贼人潜伏,是否还有其他人受伤,有什么损失,该堵的洞要及时堵上,该补的缺也要及时补好。

    细节方面廖祥做来轻车熟路,都不用她怎么操心,檀悠悠只需稳坐中军,发号施令即可。

    到下半夜,整个裴宅都被筛了一遍,连带着隔壁陈二郎家也筛了一遍。

    包括被檀悠悠砸伤的歹人之外,廖祥又在裴融的书房里找到两个受了重伤的歹人,此外听闻是逃了一个。

    檀悠悠看着地上一串三个歹人,心情非常微妙。

    被她砸伤的,她也就不说了,裴融书房里找到的这两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家里还藏着一个绝世高手,重点守护裴某人的书房要地,比萱萱还要更重要?

    廖祥见她神色恹恹,知她心里所想,便道:“还请夫人往书房走一趟,看看是否有什么重要的文玩古董孤本被损毁。”

    是什么不得了的,还要遮遮掩掩的……檀悠悠把萱萱带上,一起去了外院书房。一脚踏进房门,就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我了个去!”

    满地鲜血,地上横七竖八堆着几十根羽箭,墙上、柱子上也有没入一半的羽箭。

    显然,那两个受了重伤的歹人是被这些羽箭所伤,按着这种密度,必须是高手才能留下半条命啊,不然一定扎成马蜂窝。

    “这是怎么回事?”檀悠悠双眼发亮,莫非她遇到了传说中的机关暗箭?裴坑坑还会搞这个?平时也没听他提过半点,嘴够紧的!

    廖祥干笑一声,低声道:“如夫人所见,这房里设有机关暗箭,一旦歹人闯入,乱翻乱搞,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在哪里?我瞅瞅?”檀悠悠很激动。

    廖祥低着头一言不发。

    檀悠悠就懂了,这是机密,不能告诉她,眼珠子一转,换了个方向:“这是什么时候装的?我都不知道。”

    廖祥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是侯爷的主意吧?”

    一言不发。

    “藏了什么?贼人想找什么?”

    一言不发。

    “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万一我闯进来怎么办?岂不是也得丢掉半条命?”

    “这种情况不会出现。老奴看着的。”廖祥终于开了腔。

    檀悠悠撇撇嘴:“终于说话了啊?我还以为你舌头丢了呢。”

    廖祥干瘪一笑:“夫人开玩笑呢。”

    “谁和你开玩笑了。”檀悠悠拾起一根羽箭,说道:“这上头竟然没有见血封喉那种东西,真是可惜了。”

    廖祥头皮一紧,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那种东西太过歹毒,不能随便用的。万一有所差池,害人害己。”

    檀悠悠一听就是裴融的口气,将手中羽箭扔给廖祥,折身往外走:“着人看好这里,不得有误。”

    廖祥松一口气,认真布置下去。

    檀悠悠回到北跨院,梅姨娘和檀如意已经安排着备好了宵夜,见她进来就招呼:“快过来吃,忙了一夜,又累又饿吧?”

    闹到这个时候,加上裴融一直没消息,陈二郎和檀至锦也没回来,大家都没心思再睡,一起吃着宵夜,互相鼓劲熬夜。

    眼看天边渐白,檀如意打个呵欠朝檀悠悠看去,但见她一双小鹿眼睁得圆圆的盯着窗外,便叹道:“这可真是没想到,从前天黑就睡觉,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肯起床的檀五小姐,如今竟然能熬夜了!”

    檀悠悠反唇相讥:“我也没想到,向来霸道的檀三小姐竟然能虚心向我学习!”

    “檀悠悠!”檀如意双手叉腰:“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

    檀悠悠托着腮,懒洋洋地道:“别闹,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你逗我开心。”

    檀如意有些丧气:“被你看破了啊。”

    檀悠悠伸手拍拍她的头:“乖,别闹,我心里烦着呢。”

    檀如意不敢再打扰檀悠悠,趴在桌上小声和梅姨娘说道:“好奇怪,我最近总觉得五妹妹才是姐姐,我是不懂事的妹妹。”

    梅姨娘一笑:“嫁了人当了娘,自然不一样。”

    檀悠悠也笑,好歹多活了几十年呢,正经起来,可不就是大姐姐了。

    眼瞅着天亮了,仍然没有消息,檀悠悠急了,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想着要去做点什么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正着急时,外头传来一阵响动,一个小厮飞奔而至:“回来了,回来了!”

    檀悠悠赶紧迎出去,但见檀至锦背着裴融快步而入,旁边廖祥和陈二郎扶着推着,似乎很严重的样子。

    心仿佛被重锤猛地砸了一下,檀悠悠怔在原地,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梅姨娘使劲推了她一把,她才缓过神来,迈开步子迎上去,不想双腿发软一个踉跄。

    幸好檀如意反应快,飞快将她扶住,还怪梅姨娘:“姨娘怎不轻些?”

    檀悠悠来不及解释,推开檀如意抓住檀至锦的胳膊:“如何?”

    檀至锦看她一眼:“活着。”

    檀悠悠先松一口气,随即一边前头引路,一边打量裴融的四肢是否完好:“齐全?”

    檀至锦回答:“完整。”

    檀悠悠满意了,身体顿生力量,飞快地将床铺好,伸手去接裴融:“把人给我。”

    檀至锦不放心:“这个……”

    陈二郎道:“给她!咱们力气都没她大!”

    廖祥猛点头:“对!”

    事到如今,檀悠悠也不想掩饰了,当着众人的面,轻松抱过裴融,轻轻放在床上。

    放好才发现裴融的腰上缠着白布,鲜血已经染透,于是又心疼又生气,低声指责檀至锦:“还说完整?”

    檀至锦道:“确实没少什么啊!”

    檀悠悠眼圈一红:“流了这么多血,还说没少什么?这得多久才能养回来?”

    檀至锦心说,果然女孩子天生外向,心疼丈夫就骂自家兄长,没道理啊!

    寿王世子领了大夫入内,檀悠悠这才止住,专心专意关注裴融的伤情。

    打开缠着的白布,但见左腹部是三寸长的一条口子。

第465章 兽医钱大夫

    檀悠悠看到那条又深又长的刀口,手足俱都发凉发颤,心说完了,这么长、这么深,一定把肠子啊、内脏啊什么的都给捅坏了。

    又没抗生素,也没麻醉术,裴坑坑真的要被皇帝老儿给坑死了。

    她不想做寡妇啊!也不想要萱萱没爹!更不想单独面对裴老爷!

    檀悠悠想着想着,悲从中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又不敢出声,只能举着袖子胡乱地擦。

    幸亏众人都只关注裴融的伤情,没人注意到她,她就缩到角落里默默站着,边流眼泪鼻涕边观察情况。

    寿王世子带来的大夫显然是个高手,对着裴融满身的血,眼睛都没眨一下,稳稳当当清理干净,掏出针线准备缝合,从始至终冷静无比。

    檀至锦希望他能尽量缝合好些,临时吹捧:“大夫之前是在军中的吧?一看就很了不起啊。”

    “不,鄙人从前是个兽医。专给牛马羊治跌打损伤,或者骟割。”大夫神色冷清,语气冷淡,平稳无波。

    “什么?”陈二郎和檀至锦太过震惊,乃至于叫出声来:“兽医?骟割?世子爷,这位大夫是在开玩笑的吧?”

    檀悠悠吓得打了个嗝,从角落里猛蹿出来,站到寿王世子面前,圆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小鹿眼盯着他看,满脸惊愕和控诉。

    寿王世子低咳一声,后退一步,皱着眉头骂大夫:“老钱,你怎么这样不正经?没事儿吓他们做什么?”

    冷漠的钱大夫手起针落,一边缝合裴融腹腔最里一层,一边冷淡地道:“我没说谎,我从前就是个兽医。从我手下经过的牛马羊少说也有几千头,骟割过的至少有一千。”

    “……”檀悠悠盯着寿王世子:“世子爷?”

    “你别理他。他就是这性子。满京城,要论谁治这种腹部外伤,就属老钱最厉害。那些牛马羊啊什么的,都是他练手用的。”寿王世子再后退一步,无奈尬笑,遇到这种大夫,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檀悠悠就不再说话,抱着手站到一旁看钱大夫骟割裴融,啊不是,是给裴融缝合腹部的伤口。

    钱大夫不高兴地横了她一眼,故意拿着针线用力戳下去,便是裴融尚在昏迷中,也情不自禁皱起眉头,发出呻*吟。

    檀至锦和陈二郎只觉得腹部一紧,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往后退了两步。

    陈二郎拉一把福王世子,悄悄道:“靠谱吗?”

    “他不靠谱,就没人靠谱了!”福王世子打完包票,又很小声地道:“当然这种事,也是要看运气的了。”

    却听檀悠悠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钱大夫,你这针啊线什么的,用滚水煮过了吗?”

    “你说呢?”兽医钱大夫停下动作,慢吞吞地转过头去,阴森森、恶狠狠地瞪着檀悠悠,那凶残样,说是拦路打劫的盗匪也有人信。

    “煮过了,煮过了!”福王世子赶紧对着檀悠悠使劲摇手,拼命使眼色,表示钱大夫脾气很怪,别惹毛了。

    檀悠悠却是慢吞吞地将双手插入袖中,用同样阴森森(湿漉漉)、恶狠狠(可怜兮兮)的眼神瞪着钱大夫,继续问道:“肚子里伤到的脏器缝合了吗?血止住了吗?”

    钱大夫张着一双血淋淋的手,凶悍地朝她逼近一步:“哪里来的无知妇人,不懂装懂,还要不要我治了?”

    檀悠悠抬着一张无辜的脸,软绵绵地踏前一步:“裴檀氏呀,大夫,我是裴檀氏呀!伤了的是我家夫君。我没有不懂装懂,我日常也喜欢像您一样给牛马羊缝一缝,补一补什么的,只是没您缝补得好呢。”

    福王世子和陈二郎满脸惊愕,同时看向檀至锦。

    檀至锦举着两只爪子拼命地摇,表示这人在睁眼说瞎话,一切都是谎言,假的!假的!

    于是几个男人一起静默,看檀悠悠到底想做什么。

    檀悠悠煞有介事地道:“我知道肚腹里头有经脉血管啥的,若是被伤到,一定要仔细对接处理妥当,不然可能外头缝好了,里头血出个不停……还可能里外都缝好了,但是长不好,坏死了……”

    她说着说着,两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恳切地道:“钱大夫,这些您都会的吧?”

    钱兽医静默片刻,折回去将刚缝好的伤口又打开了,低着头反反复复翻看。

    檀至锦一看不得了,坚决不要他治:“这样下去,怕是人没被杀死,反倒被他弄死了。世子爷,烦劳您,请位御医过来如何?”

    福王世子很为难:“这个……”

    钱兽医猛地抓起一把刀,恶狠狠地瞪着檀至锦:“敢抢我生意,信不信骟了你?”

    檀至锦吓得脸色发白,双手往前一伸护住要害,再往后一纵,冷声道:“来人……”

    “让他治。”檀悠悠觉着,裴融这个情况,估计最靠谱的也就是这位号称做过几千头牛羊马的兽医能弄。

    檀至锦反对:“你糊涂了!”

    “她没糊涂!你们才糊涂!”钱兽医断喝一声,威胁寿王世子:“世子爷,他们瞧不起我是兽医,我还非得把这活儿给干了!你若不让我干完,下次再有什么事别叫我!”

    寿王世子左右为难,把锅甩给檀悠悠:“裴檀氏,你的男人,你自己决定!”

    檀悠悠颤悠悠地道:“钱大夫,您有几成把握啊?”

    “八成!”钱兽医很自信地道:“如果你们离患者和我远些,别把口水沫子喷到伤口上,我觉着能有九成!”

    够了,檀悠悠很果断地把檀至锦等人赶开,她自己站在远处旁观。

    大约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汗水浸湿衣衫的钱兽医终于满意收手:“好了,他命大福大,伤口整齐,又遇到了我。”

    “您的医术真高明啊!”檀悠悠松开一直紧抱着的柱子,满怀期待地道:“钱大夫啊,我家夫君什么时候可以醒来?什么时候可以进食?”

    “我不知道啊!得看他是否熬得过去。”钱兽医冲着她呲牙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其实只有六成把握。”

第466章 怕不是回光返照

    “???”檀悠悠举起双手,想要掐死钱兽医。

    “后续不要我管了?”钱兽医斜睨着她。

    她就又将双手紧紧抱住柱子使劲地掐,有气无力地道:“要的,您治了几千只牛羊马,想必一定有独门秘方让拙夫熬过去,对吧?”

    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遇到严重的外伤,大部分伤者只能靠着自己的体质熬过去。但若是遇到经验丰富的好大夫,可就不一样了。

    “对!我有独门秘方!这可是在几千头牛羊马身上试过的。”钱兽医激动起来:“我试过很多次,配方加加减减,为此赔了很多钱……”

    檀悠悠幽幽地道:“原来钱大夫家里有矿。”

    钱兽医大吃一惊,瞪圆眼睛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这回换了檀悠悠吓一跳,封建时代,贵重金属矿业相当于印钞机,啥金矿银矿铁矿铜矿多数都由朝廷把持开采,只有极少数手眼通天的人才能搞到开采权。

    这位钱兽医,长得也就平平无奇一中年男,山羊胡,绿豆眼,扫帚眉,个头也不高,然而人家是个不折不扣的富N代,而且还是个医学奇才。

    “你盯着我干什么?”钱兽医被檀悠悠看得不自在,又有发飙暴走的迹象。

    “失敬!是我眼拙!”檀悠悠一揖到底,谄媚笑道:“不知府上有几位兄弟姐妹啊?”

    钱兽医莫名其妙:“只有我一个!”

    “……”檀悠悠嫌弃地看着他,长得磕碜了点儿,年纪也太大,配檀如玉怕是不行的。

    “看什么看?再看不给你男人用药!”钱兽医暴怒:“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是否婚配?没有!因为没人愿意嫁给我!她们都怕我!你也怕我是不是?”

    檀悠悠摸摸鼻子:“我怎么会怕您呢?您不给拙夫用药我也不怕的,砸的是您自个儿的招牌!”

    “……”钱兽医瞪了会儿绿豆眼,将手伸过去:“拿来!”

    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啥,唯有寿王世子眼疾手快地递过笔墨纸张:“您请,您请!”

    钱兽医再狠狠瞪一眼檀悠悠,埋头龙飞凤舞写就一张药方,抓起来往地上一扔,调头就走。

    寿王世子赶紧追上去,各种慰问讨好吹捧。

    陈二郎叹道:“果然天赋异禀之人都有怪癖啊。”

    “我就没有。”檀悠悠捡起药方,左看一回,不认识,右看一回,还是不认识,倒着竖着看过,都不认识,于是抓狂:“这写的什么玩意儿!”

    “稍安勿躁,记住你是一位体面的侯夫人。”檀至锦觉着自己一定能看懂那药方,接过去之后——拔腿狂追:“钱大夫,您写的这什么啊?还请答疑解惑!”

    有兄长操心,檀悠悠就专心专意照料裴融。

    裴融脸色苍白,直冒冷汗,她就给他擦汗,嘴唇干裂,就给他润润嘴唇,唯独不敢喂食喂水。

    陈二郎在一旁看了会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起身告辞:“我回去瞅瞅你嫂子和侄儿,顺便歇歇,有事就叫一声,马上过来。”

    檀悠悠起身送他出去,折回来就在院子门口遇到裴老爷和李姨娘。

    李姨娘给她狂使眼色:“夫人,妾身听闻,侯爷一早回来,又被急召进宫了,是这样的吗?”

    檀悠悠笑道:“是这样。夫君正要去探望公爹呢,宫使就到了,匆忙得很,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裴老爷不信,探着头往院子里瞅:“我好像听到他在里头叫我。”

    檀悠悠想起他做的那个梦,心里便是一颤,想着裴融怕不是命不久矣,所以叫亲爹过来见最后一面?

    于是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笑容也有些僵硬:“您听错啦!陛下威严,儿媳可不敢假传圣旨,没被传召也说被传召,被人抓住把柄,那可不得了!”

    裴老爷的死穴便是和宫中有关的一切,听她这样一说,立时退却:“那我先回去候着,向光回来就叫他过来啊!”

    檀悠悠应了,急着要往里走,又被叫住:“儿媳妇啊,那个什么,萱萱这会儿醒着么?我去看看她?”

    檀悠悠想了想,道:“您先回去,稍后儿媳带萱萱过来给您请安,如何?”

    裴老爷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絮絮叨叨地和李姨娘说道:“真奇怪,往日总能听见那些鹅叫得烦人,今日为何听不到叫声?莫非是被人偷走吃了?”

    梅姨娘走出来,提醒檀悠悠:“你公爹瞧着脑子不大清醒。过后得好好请个大夫瞧瞧。”

    檀悠悠应了一声,忙着去看裴融是否还活着。

    柳枝和莲枝正悄无声息地收拾屋子,见她直冲进来扑向床边,都以为裴融怎么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檀悠悠伸手去摸裴融的鼻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有其事,反正她是觉着几乎没啥气息似的。

    于是颤颤巍巍撕下一丝棉絮,放在裴融鼻端试验。棉絮动,就有呼吸,棉絮不动,就没气了。

    棉絮在动,而且持续在动。

    檀悠悠松一口气,举起袖子擦眼泪,一不小心,棉絮飘落裴融鼻前,随着呼吸进进出出。

    “哎呀,妈!”她低叫一声,利索地抓走棉絮,这要是被吸进去,忍不住打个大喷嚏,才缝的伤口可就见了鬼。

    裴融突然睁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是问她在做什么。

    檀悠悠慌忙把棉絮藏入掌中,小心翼翼地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裴融并不回答,直愣愣地盯着她看了会儿,又闭上了眼睛。

    檀悠悠更慌了,见檀至锦走进来,就打着哭腔道:“大哥你快过来看,怕不是回光返照吧?”

    檀至锦被她吓得够呛,慌慌张张赶过来:“怎么了?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檀悠悠再掏出棉絮放在裴融鼻前,瘪着嘴道:“你瞧,棉絮不会动了,他死了,我变成寡妇了……”

    正哭着,裴融长长的睫毛又动了动,眼睛一下又睁开了。

    这回不是直愣愣的,而是严厉地瞪着檀悠悠,非常的生气。

    “妹夫,你还好?是不是太疼了?”檀至锦赶紧上前搭话。

第467章 夫君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

    裴融回转眸子看向檀至锦,缓慢地眨眨眼。

    檀至锦看不懂他的意思,抓着头道:“妹夫,是不是要交待什么啊?”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问,是不是要交待遗言啊?

    裴融索性闭上眼睛,他就不该指望檀家兄妹嘴里能出什么好话。

    “我知道,我知道!”檀悠悠上前把檀至锦挤开,打算将功折罪:“夫君太疼了,另外失血过多,没力气说话。他是太疼了,硬生生疼醒的,所以想要安神药,对不对?”

    裴融再次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错了啊?”檀悠悠咬着下唇,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家里一切都好,公爹很好,萱萱很好,抓到三个坏人,一个被我用石狮子砸得半死,另外两个被你书房里的机关暗箭射得半死,没有东西被偷。”

    裴融面色缓和下来,朝她眨眨眼,嘴唇动了动。

    檀悠悠赶紧贴近,然而什么都没听到,裴融的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她便自说自话:“饿了渴了吧?熬着,不敢给你吃喝啊……啊,哥,刚才那个药方弄清楚没有?赶紧煎药啊!”

    “哦哦哦……”檀至锦手忙脚乱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语气沉重地叮嘱裴融:“妹夫别担心,家里的人我都会照顾好的,安安心心的哈。”

    仿佛是在说:别担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家人的,安安心心地去吧!

    裴融睁着眼大喘气,整个人已经麻木不仁带绝望。

    谁能听到他的心声呢?

    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之后,他就真的只想要一碗安神药,因为太疼了啊!他怀疑自己会被活活疼死。

    不是被人搞死的,而是疼死的,想起来就特别窝囊。

    檀悠悠粉嫩的小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带着甜蜜蜜的笑容:“夫君,张嘴,啊……”

    裴融还没来得及张嘴,一把汤匙已经撬开了他的嘴,接着有浓稠难吃的药汁涌入,想要不窒息就得忙着吞咽。

    这给裴融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吞完药汁之后,他已经气喘吁吁痛苦不堪。

    他愤怒地瞪着檀悠悠,觉着这个妇人怕不是真想做寡妇,想要趁机谋杀亲夫?

    “睡吧,睡吧,安心睡吧。”檀悠悠将柔软的小手覆在他的眼皮上,就像抚摸大朴、小朴似的来回抹了几下。

    裴融眼前一黑,彻底睡死过去。

    檀悠悠松一口气,坐在床边看着裴融发呆。

    莲枝小声哄她:“夫人真是神机妙算,猜到侯爷会疼得受不了,一早准备好了安神药。幸亏准备得早,这药汤才能熬得如此浓稠少量,不然一大碗,还不知怎么难吃呢。”

    檀悠悠艰难地扯扯唇角,请梅姨娘帮她看着裴融,自己出去接待寿王世子。

    寿王世子已经安抚好了钱兽医,正哄着人在那配伤药呢。

    br/>

    见檀悠悠过来,钱兽医就狮子大开口:“要我全程守着不是不可以,但得给我一万两银子。”

    边说,绿豆眼瞅着檀悠悠,一副小心眼儿想报复为难的样子。

    寿王世子正想说和,檀悠悠已然云淡风轻地道:“一万两银子啊,我还想着送您三个伤患练练手呢。怪我考虑不周,您这么忙,这么累,哪有空管什么伤患呢?”

    她是想着,抓到的那三个坏东西,只有活着才有价值,正好用来讨好钱兽医,同时疗一波伤,一举两得。

    钱兽医眨眨眼,自吹自擂的同时情不自禁透出些谄媚:“三个伤患啊?都伤到哪里啦?不是我吹牛,这京中治外伤的大夫中,数我第一!”

    檀悠悠稳重地道:“麻烦钱大夫先给拙夫配药呢。”

    钱兽医二话不说,埋头配药,配好之后还额外赠送一盒安神丸:“这是我秘制的安神丸,疼得受不了就服一丸,一觉到天亮。别看它小,威力无比!不要多吃,不要多吃!切记!”

    “多谢大夫,劳您费心!”檀悠悠笑容可掬地接过药,命人领钱兽医去看伤患,再对着他的背影送上一记白眼。有安神药不早拿出来,医者仁心在哪里?

    不想钱兽医也刚好回过头来对着她翻白眼,两对白眼一碰上,彼此都呆了,随即神色自若地互相行个礼,假装没有这回事,再各自回头,各干各的。

    寿王世子哭笑不得,突然有些担忧自家女儿的未来,要不,回家就和父母商量商量,另外给姣姣请个先生吧?

    檀悠悠把药交给柳枝去弄,郑重其事地给寿王世子行礼:“多谢世子救助拙夫,大恩大德,我们阖家铭记心上。”

    寿王世子有些尴尬:“其实……向光救了我的命,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对不起你们。”

    檀悠悠静默地注视着寿王世子,神情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声音干瘪却不失真诚:“夫君既然愿意以命相护,必然有他的理由,世子无需自责。”

    自责有个屁用啊,必须真金白银、真材实料地补偿才算有诚心。

    寿王世子突然很羞愧,这么深明大义的女人,就是姣姣先生的不二人选啊!自己刚才是在想什么!

    “你放心,家父已经入宫向陛下禀明此次事件经过,很快就会领着御医过来。有钱兽医,啊不是,钱大夫和御医联手,向光很快就会好起来。”

    檀悠悠伸手拭泪:“按理说,我们内宅妇人不该多问男人在外的事,可这人伤得不明不白的,家里还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也怕的。就怕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对不起陛下,辜负叔祖和您的期望。”

    寿王世子这才透了一点点:“你放心,向光做的都是正事大事,陛下也知道的。只会重赏你们,不会怪罪。”

    他压低声音:“向光立了大功,我现在不能说,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且等着吧!”

    檀悠悠继续拭泪:“可我还是怕呀!或是我头发长见识短,日常看戏看得太多,总想着卸磨杀驴啥的,啊,都是我的错,我怎么能这样想呢?夫君知道一定会打死我的!”

    寿王世子赶紧打包票:“不会不会,我保证。”

第468章 人生的十字路口

    与御医同行的还有袁宝来。

    袁宝来带着一堆御赐的伤药和补药,此外还有一盒子内造的小孩儿玩具,笑嘻嘻地道:“这是给六皇子特造的玩具,陛下命我也给你们家大小姐带一份。”

    虽不是什么值钱的,却是一份殊荣,代表着皇帝对安乐侯府的认同和安抚。

    檀悠悠一丝不苟地行礼谢了,双手接过,领着袁宝来和御医去看裴融。

    裴融睡得很沉,只两道浓眉紧紧皱着,睡梦中也能看得出来他的痛苦非同一般。

    袁宝来命御医去看,仔细交待:“老白啊,陛下有旨,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安乐侯好起来。”

    白御医慎重地应了,上前给裴融诊脉、验看伤口,见伤口已经缝合整齐并包扎妥当,眉头便是一皱:“这是谁做的呢?”

    寿王世子正要回答,檀悠悠已抢在前头道:“是寿王府自己的跌打大夫,据说早前曾在军中,治疗外伤很有一套。”

    据她所知,干技术活的人多数都很自信,总觉着别人做的没自己好,特别是正统出来的非常看不起野路子。

    这御医多半看不惯钱兽医这种野路子,倘若一个想不通,非得拆开重来一次,裴融怕是真的好不起来了。

    是以,只能拉上寿王府这杆大旗,压一压御医,好让裴融得点安宁。

    她撒了谎,檀至锦生怕寿王世子有想法,忙道:“五妹!”

    寿王世子却是轻轻摇头,示意不必纠葛这些细节。

    果然白御医不过轻轻揭开一看便点了头:“缝合得极好,针脚细密整齐,寿王府的大夫乃是极好的。”又捏起一点伤药仔细查看,肯定:“药也对。”

    众人都挺高兴的,寿王世子也觉着倍儿有面子。

    白御医又要内服的方子来看,添减几味之后道:“这位大夫想必还年轻,用的药太冲太重,侯爷身体虚弱,还得慢养细养,咱们用些温和的药。”

    檀悠悠也不懂这个,粗略看过就递给檀至锦。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多数都略通一点医理,但怎么也比不上御医就是了,檀至锦看不出所以然,老老实实地又递给寿王世子。

    寿王世子压力很大,硬着头皮接了锅:“那就按着方子来。”

    白御医很满意,捋着胡须正要去吃茶,外头急急吼吼跑来钱兽医,咋咋呼呼地道:“听说来了御医?是哪位?别叫他乱改我的方子!不然出了事儿我不认!”

    两下一照面,仿佛乌龟对王八,各自眼睛瞪着对方,瞬间燃起熊熊战火。

    “是你!钱兽医!你在民间坑蒙拐骗的账还没算,竟敢混入宗室之中欺诈贵人!老夫险些被你害了!你用的那些药简直要不得!伤口缝得乱七八糟,也好意思!”年迈的白御医激动得唾沫横飞,花白胡子乱撅,手指头朝着钱兽医的脸戳过去,势不两立。

    钱兽医将瘦弱的胸脯往前一挺,针锋相对:“什么叫坑蒙拐骗?钱某坑谁害谁了?啥

    叫混入宗室欺诈贵人?分明是寿王世子重金聘请我救人!我害你?笑死我了!该是我求求你别害我吧!你们这些御医,拿着俸禄,享着官位,一味求稳,怕的就是坏自个儿的名声,丢掉官位!多少小病被你们拖成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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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位大夫别吵……”袁宝来劝了一回劝不好,只能拿出威严,厉声喝道:“都闭嘴!医者仁心,你们当着伤患这样吵闹,成何体统?躺在床上的不是你们的亲人,是吧?”

    白御医和钱兽医怏怏闭嘴,同时看向檀悠悠等人:“到底请谁?”

    寿王世子立刻看向檀至锦,檀至锦飞快回头看向檀悠悠。

    檀悠悠以手扶额,她最怕的情况终于出现了!

    所以说,裴坑坑的运气真不好,受个伤也要被人坑。

    这太难选了啊!

    裴融受的是外伤,她心里更倾向于手术经验丰富的钱兽医。

    但白御医是皇帝派来的,不信任御医就是不信任皇帝。

    “安乐侯夫人,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袁宝来明目张胆地给她撑腰。

    檀悠悠讨好地冲着两位大夫甜甜一笑:“给二位添麻烦,实在不好意思……拙夫伤口既已缝好,就别再打开了,不然我怕他撑不住。药方,御医方才已作了添减,就按着那个来啊!”

    两不得罪,两不满意。

    在能逃开的情况下,直接面对矛盾是傻子,檀悠悠果断放出袁宝来:“袁总管,此事还请您做主,我一个妇道人家,真是什么都不懂得。”

    袁宝来冲着白御医呵呵一笑,白御医便怂了,不敢再挑事,悄无声息跟着檀至锦去喝茶。

    余下一个暴跳如雷的钱兽医,檀悠悠慢吞吞地道:“钱大夫啊,知道为什么御医看不上您吗?因为他是正统,您是野路子!为您正名的机会就在眼前,我家夫君可是鼎鼎有名的向光公子呢!治好他,您的声名就会更上一层!明人不说暗话!人生的十字路口,看您怎么选!”

    钱兽医斟酌再三,翻个白眼进去守着裴融:“我非得把人治好不可,让这些老朽看不起我!”

    檀悠悠松一口气,谋划着要趁机忽悠白御医给裴老爷看个病,老年痴呆治不好,但也能用药稍许缓一缓,不然闹腾起来也是够收拾。

    于是着人去隔壁把潘氏、栓子接过来陪着袁宝来,自己挽起袖子下厨一通忙碌,做出来一桌方便好做的特色饭菜,什么米汤鱼、鱼豆花、麻辣香锅、蛋包饭之类的,整整齐齐摆了一桌,请寿王世子、袁宝来、御医入座,檀至锦作陪。

    至于钱兽医那儿,另外送了一份过去,但凡正席上有的,样样不落,叫柳枝和鲍家的在那伺候着,没半点毛病。

    檀至锦陪着几人酒过三巡,檀悠悠再出去敬酒,先将几人挨着谢了一遍,再提裴老爷:“神智不清楚,跟我闹着要见拙夫,我斗胆谎称拙夫被宣入宫,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可否请袁总管与我作个证,好叫老人家别闹腾?”

    袁宝来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了,便让白御医:“来也来了,一起去瞅瞅?”

第469章 西瓜皮、花肚皮

    “我儿向光当真被陛下留在御前办事?御医是他替我求来的吗?”

    裴老爷感动得眼泪汪汪,十二分的配合,谨慎的非得让袁宝来上座:“知道他好,草民就放心啦!陛下洪恩啊!草民无以为报,只能来生衔草结环报答陛下!”

    袁宝来不过微皱眉头,他便被吓得惴惴不安,叫过檀悠悠低声问道:“儿媳妇,咱们家有什么值钱的好东西,该孝敬的要孝敬!”

    “公爹放心,儿媳都安排妥当了。”檀悠悠怕他太过畏惧会出丑,温言细语哄了一回,对着袁宝来和白御医苦笑,悄悄指着头部,表示是真病糊涂了。

    有袁宝来盯着,又吃了人家好吃的,白御医颇为尽心,斟酌许久才开了方子,又详细交待怎么配药。

    袁宝来见此间事了,便要告辞回去,叮嘱檀悠悠:“老侯爷对陛下的确敬畏有加,咱家回去自会禀告陛下。你也安心着,咱们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却也是长情温厚之人,谁辛苦忠君,心里明白着呢!”

    檀悠悠送上谢礼,领着袁宝来去了裴融的书房。

    袁宝来轻车熟路入内,取走一只铜匣,再命手下将那三个重伤的歹人一并带走。白御医却是被留了下来,说是治不好裴融就不能回去。

    檀悠悠胖手一挥,廖祥便给钱兽医和白御医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客房,再调了最为机灵稳妥的下人伺候着,务必要把大夫给招呼好。

    寿王世子吃饱喝足,留下十多名侍卫也跟着回了府。

    招呼好侍卫,送走潘氏和栓子,檀悠悠回到屋里坐下才觉着自个儿累得慌,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强撑着给梅姨娘说裴老爷:“之前还没病时,只觉着脾气古怪,现下病了,才能看出来是真的很畏惧陛下,胆子都吓破的那种……”

    “怎么可能不怕呢?随口一句话,全家都没命,日积月累担惊受怕,没病也病。”梅姨娘让人送上吃食:“吃好就去睡。内院有我,外院有你大哥和廖总管,出不了事儿!”

    檀悠悠尝一口麻辣香锅,便觉着嘴疼,梅姨娘一看,竟是生了个溃疡,便命人将麻辣香锅撤走:“这是上了火,吃些清淡的。”

    檀悠悠也不想吃别的了,让人把米汤鱼片放在红泥小火炉上涮着吃,吃着吃着,突然一阵恶心。

    莲枝忙着把痰盂递过来,跟着就吐了个天昏地暗,吐到后面胆汁都出来。

    檀悠悠眼泪汪汪,紧紧抓住梅姨娘的手:“姨娘,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怕是得什么病了。”

    梅姨娘心里也慌,拥她在怀哄了又哄。

    檀如意道:“姨娘是关心则乱,屋里供着两位大夫,有病不看,在这哭个什么?”

    没多会儿,白御医飞快地来了,很为檀悠悠只找他,没找钱兽医而得意,高兴得小胡子一翘一翘的,眯着眼睛将手指在檀悠悠腕间一搭,便笑了:“恭喜夫人!这是喜脉啊!”

    “???!!!”檀悠悠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下去,瞪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回灵魂,颤巍巍地道:“您,确定?”

    白御医生气:“老夫自小学医,祖传的医术,打小儿就跟着祖父、父亲学徒,整整学了二十年才出师,如今

    已是六十有三,夫人觉着老夫这几十年的饭都是白吃的?喜脉也能看错,那是钱兽医吧!”

    “……”檀悠悠生无可恋地瘫着,除了不想说话还是不想说话。

    梅姨娘连忙接过去,柔声安抚好了白御医,再请白御医给她开个养胎的方子:“头胎没吐过,这才刚怀上就吐得这么厉害,得请您开个方子养一养。”

    白御医也没太计较,跟着梅姨娘去了外头开方子。

    檀如意和柳枝等人七嘴八舌地恭喜檀悠悠:“三年抱俩,真不错!”

    “先开花后结果,这次生个小公子,凑成一个好!”

    “俩孩子一块儿,皮实好养,还能有伴!”

    檀悠悠翻个身,背对着众人,谁也不能理解她心里所想,她也就不打算解释了。

    一条咸鱼,总是不停地下崽……怎么看都是个冷笑话啊!

    等到梅姨娘回来,就看见檀悠悠侧卧着,将手捧着肚子很忧伤:“姨娘,我会变成西瓜皮的吧?”

    “???”梅姨娘没懂她的意思。

    “这样一胎接一胎的怀,肚子长大又缩小,缩小又长大,到最后,皮啊肉啊全都撑开撑断,不就变成了西瓜皮、花肚皮吗?”

    梅姨娘笑了:“这个啊,那可不一定呢,得分人。我没有,你现在也没有,将来也不会。”

    “可咱们都只是一胎啊,要是将来反反复复无数次,一定会变花的。”檀悠悠挠一把头发,翻身坐起。

    “你要干什么?”梅姨娘赶紧喝住她。

    “我去看看孩子他爹……”檀悠悠幽怨地往外飘,裴融之前在裴老爷面前称呼她为“萱萱的娘”,以后她也要称呼他为“孩子他爹”了,这可真是,太让人忧桑了。

    钱兽医很尽职尽责地守在裴融屋里,手里拿着一把锋利雪亮的小刀,对着个什么东西比比划划,见她进来,背过身去,非诚勿扰的意思。

    檀悠悠也没管他,径自在裴融身旁坐下,托着腮盯着人看,不知是否错觉,她是觉着这人仿佛突然间瘦了一大截的样子。

    于是抓起裴融的大手放在自己脸上挨着,眨巴眨巴眼睛,想挤出两滴眼泪,奈何眼睛干涩得厉害,别说两滴,半滴也没有。

    “为何信我?”身后传来钱兽医的声音。

    檀悠悠回头,正好看到他手里摆弄的东西——是一只剥了皮的老鼠,还在一抽一抽的动。

    檀悠悠的眼神有片刻放空,随即恢复如常:“您看出来啦?”

    钱兽医“哼”了一声,自得地道:“别看我眼睛小,看人可准了,你是惹不起御医才让他跟着一起治的。放心吧,我一定把你男人治得活蹦乱跳!”

    檀悠悠举双手恳请:“活蹦乱跳的是鱼,正正常常就行,谢谢!”

    “咦!醒了!”钱兽医猛地冲上前,将檀悠悠挤一边去,给裴融号着脉,问道:“感觉如何?”

第470章 那是你们女人的想法

    裴融看看被挤到一旁,委委屈屈抱着柱子、小鹿眼可怜兮兮盯着自己的檀悠悠,再看看面前绿豆眼贼亮贼亮的钱兽医,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钱兽医不肯放过他:“嗳,我说,这位侯爷,您是醒了呢还是又晕过去啦?要是醒了,那就配合一下?早些好起来,也省得贵夫人担忧不是?”

    裴融就又睁开眼睛,却是看向檀悠悠的。

    檀悠悠立马挤过来,紧紧抓住他的大手,眨巴眨巴眼睛,泪水宛若开了水龙头一般,流得没完没了。

    裴融立时忘了她之前的气人行径,转而心疼起来,手指轻轻碰触她的脸,表示安抚。

    “有话慢慢说不行吗?现在重要都是疗伤啊!”钱兽医真是看不下去了,有考虑过他这个一把年纪还没成亲的可怜人吗?

    檀悠悠抓起裴融的袖子擦去眼泪:“钱大夫想问什么?问吧?”

    音调比之前高了好几倍,还带着一股子神气活现。

    “啧啧,果然是有靠山的人啊!”钱兽医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严肃地问裴融:“伤口疼吗?”

    裴融眨眨眼。

    檀悠悠当传声筒:“当然疼了!”

    “饿吗?”

    “饿!”

    “冷吗?”

    “有点。”

    “热吗?”

    “废话!”

    钱兽医突然拉起被子,对着裴融腹部使劲一按。

    裴融痛得叫出了声,冷汗浸透鬓发,好一歇才缓过来,幽幽地看向檀悠悠,是想让她替自己表达疑问、乃至发飙的意思。

    檀悠悠咬着唇没吭声——她看过剖腹产的同事,也这样被医生使劲按肚子来着。虽然不知道钱兽医干嘛要按裴坑坑的腹部,但想来自有其道理。

    裴融再次闭上眼睛,他就不该指望檀忽悠!

    “神志清楚!”钱兽医袖着手沉吟许久,终于开了口:“既然如此……”

    檀悠悠和裴融都竖起耳朵听他说话,以为这是要总结伤情了呢,不想钱兽医下一句却是:“准备喂药吧!”

    檀悠悠有些急:“不是,大夫,我有个疑问,他伤到腹腔,究竟有没有伤到肠管什么的啊?那不是得听到肚子咕咕叫,放了屁才能吃喝吗?这样就喝药,有没有影响?”

    “肠管还好啦,就是一点点割伤……他运气极好。”钱兽医眼睛一亮:“听到肚子咕咕叫,放了屁才能吃喝……这个你是听谁说的?似乎有点道理啊!难怪之前好几个都死了……以后我可记住了。”

    “……”檀悠悠大喘气,原来他不懂!正想表示愤怒,钱兽医已然回转过来怼她了:“不给吃喝,难道要他饿死啊?这药不吃下去,能睡着么?怎么治伤呢?又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

    其实是有的,比如打吊针,但这都是在做梦。檀悠悠认命地垫好枕头被褥,俯身抱起裴融靠好,接了汤药一匙一匙地喂他。

    为了尽量减少肠胃负担,汤药熬得浓稠,裴融一口药进去,脸顿时皱成一团。

    檀悠悠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忍着吧,稍后给你糖吃。”

    裴融好不容易喝完汤药,眼巴巴地看着檀悠悠,要她赶紧兑现诺言。

    檀悠悠喂了他几口糖盐水,又把人抱起放下去躺平了。

    “你……你……”钱兽医觉得自己刚才是看错了,哪有力气这么大的小媳妇啊,这娇滴滴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啊!

    檀悠悠冲他龇龇牙,拿起帕子帮裴融擦肚子和手腕——但凡是钱兽医刚才摸过的地方,她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一遍。

    那可是刚摸过死老鼠的手啊,呃,好想吐怎么办?

    钱兽医默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再看看扔在一旁的死老鼠,上前拎着老鼠尾巴出去了。

    裴融看了个清楚明白,震惊地看向檀悠悠。

    檀悠悠叹口气:“没错,夫君没猜错,他刚才就是用摸过死老鼠的手,又摸了你。”

    裴融胸口剧烈起伏,她上前温柔轻抚:“稍安勿躁,读书人,当家人,哪能没点定性呢?”

    裴融缓过气来,满脸生无可恋。

    檀悠悠收拾干净,再次趴到他床边,抓住他的大手,一字一顿地道:“我又有了。”

    裴融没懂,眼皮开始打架,刚喝下去的药起作用了,他又想睡了。

    “我又怀上你的崽了。”檀悠悠瘪瘪嘴,还没挤出眼泪,裴某人已经昏睡过去。

    “……”檀悠悠收了戚容,独自发呆。

    莲枝进来,笑道:“夫人不哭啦?这是想开了啊。”

    “又没人心疼,有什么好哭的,水不要钱吗……”檀悠悠游魂一样飘出去,飘到萱萱身边,挨着她躺下,一会儿功夫就睡成了猪。

    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身心俱疲。不过一两天功夫,生活就在她面前演奏了一曲活生生的命运交响曲。

    次日中午,裴融再次醒来,饿得眼睛直冒绿光,看人就像在看肉包子,钱兽医和白御医一通嘀咕,同意给他喂点汤。

    三天后,兽医及人医一起宣布,裴侯爷脱离危险,仔细调养,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白御医回宫交差,钱兽医继续去寻找需要他的牛马羊以及两脚兽,安乐侯府里的气氛随之轻松起来。

    梅姨娘瞅了空闲,说是要去烧香拜佛,感谢佛祖保佑裴融逃出生天,感谢佛祖保佑檀悠悠平安生产,总之但凡觉着好的不好的都要挨着求一遍。

    檀如意和檀至锦兄妹俩也跟着一起去,各自有求。

    檀悠悠守在裴融床边,看着窗外的落叶发呆。

    一只大手轻轻攥住她垂落在侧的胖手,裴融低声道:“在想什么?”

    “想肚子里的这个。”檀悠悠回头看向他,“以后我不跟你玩了。”

    “好。都依你。”裴融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眉眼温柔:“悠悠,我总算兑现了诺言,保得你们娘儿几个一世安荣。”

    檀悠悠不是不感动,更多的却是心疼:“其实,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贪图享受。够吃够穿够开心就好,你真不必拿命去搏。再怎么难,也不会比从前更难,是吧?”

    裴融微微一笑:“那是你们女人的想法,我是男人。”

    檀悠悠瞬间不想和他说话了。

    柳枝探头进来:“夫人,二皇子夫妇来探病呢。”

第471章 王瑟的眼神

    探个毛线的病啊!

    檀悠悠想爆粗口,这两口子是吃撑了没事干吧?莫名其妙探什么病?不知道人家很讨厌他们吗?

    裴融示意她扶自己坐起来:“给我换身衣裳。”

    檀悠悠臭着脸:“我不想见到他们,恶心。”

    她已经知道,裴融这伤和福王府有关系,和二皇子也逃不开干系,真正蛇鼠一窝。

    “你不帮忙,我只好自己来了。”裴融作势要自己起身:“戏要演全套,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不差这一步,我教你的都记住了?”

    “记住了。”檀悠悠到底没那么硬的心肠,不能眼睁睁看着裴某人独自挣扎,默默上前将人扶起,一通打扮。

    光鲜亮丽是不行了,只能力求干净整洁。毕竟受了这么重的伤,活生生饿上这么多天,帅哥早已瘦得皮包骨,鲜肉变成老腊肉。

    檀悠悠想着,心情好了起来。

    裴融见她眼里透出笑意,便问:“在想什么呢?”

    檀悠悠煞有介事地道:“在想吃鲜肉还是吃腊肉。”

    “咕咚~”口水的吞咽声。

    “咕唧~”肚子的叫声。

    裴融表情要比平时更加严肃好几倍,十分镇定地整理自己的袍袖。

    檀悠悠却是一眼看穿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别装了,夫君就承认自己馋了吧!”

    裴融面无表情,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表弟妹,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也说来我们听听?”门外传来二皇子的声音,跟着王瑟与他一前一后进了门。

    檀悠悠上前行礼,二皇子虚扶一把,笑吟吟地道:“自家人,无需多礼。我们就是听说向光生了病,特意来看看他。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啊?”

    裴融受伤这事儿从上到下都特意隐瞒了,是以杨家、周家、其余人家,都没有来探病的,二皇子夫妇绝对是第一个。

    所以还是试探占得更多。

    檀悠悠对此事知道得不深,却很能把握分寸:“也就这两天的事,喝多了,摔了一跤,没大碍。”

    二皇子目光灼灼,凑到裴融跟前看了又看,笑道:“看着是轻减了不少,不像才病。”

    檀悠悠叹道:“殿下慧眼,丢掉差事就病了,茶饭不思日夜借酒浇愁的,能不瘦吗?”

    “檀氏!”裴融低喝一声,眼神阴鸷,满脸警告,不让她多说。

    檀悠悠就垂下眼,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二皇子看看她又看裴融,眼珠子一转,说道:“表弟妹还是和你表姐一起去聊聊吧,我与向光有几句男人间的话要说。”

    檀悠悠不放心,坚决拒绝:“那不行,万一我不在,殿下又哄夫君去喝酒怎么办?”

    “去!”裴融给她使过眼色,她才不甘不愿地邀请王瑟:“二皇子妃请。”

    王瑟瘦得脱了形,两只眼睛凹下去,脸颊惨白瘦削,平胸无臀,完全没有青春少妇的影子。

    她穿得极厚,华服玉钗金步摇,然肩骨料峭,檀悠悠几度怀疑那些锦缎华服会将她压垮。

    王瑟却走得极稳,一步一呼吸,都极有章法。

    “我们就在这里坐坐吧,其他地方没地龙,冷。”檀悠悠把王瑟领到隔壁厢房入座,这里距离裴融近,就算有事她也赶得及冲过去。

    王瑟默默坐下,默默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淡淡地道:“你又有了?”

    “中午吃得多了些。”檀悠悠不明白,她肚子还没鼓起来呢,怎么就被看出来了?一定是讹诈!

    王瑟也不纠缠:“你是个有福气的,至少比我有福气。我问你个事儿,父母的错,能不能算到孩子头上?”

    “当然不能。我是不赞同父债子偿的,但别人大概不会这么想。”檀悠悠搞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总归这样说不会没错。

    “你能这样想就够了。”王瑟放下茶盏,不再搭理她,自顾自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看。

    那指甲留得又尖又长,涂得朱红,上头还用金粉银粉描了很精致华贵的图案,非常好看。

    檀悠悠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总算没问出“这美甲哪儿做的”这种话来。

    隔壁突然传来嘈杂声,却是二皇子和裴融争吵起来了。

    二皇子的声音极大,裴融也不遑多让,中气十足,怒火中烧,仿佛要跳起来打人似的。

    事实上,檀悠悠赶过去时,裴融确实已经跳了起来,并且举着御赐的戒尺准备往二皇子身上砸。

    那模样彪悍得完全不似才受过重伤的,倒像是对皇家充满怨气,逮着机会就想发泄似的。

    檀悠悠狂奔过去,紧紧将暴走的裴某人抱住摁下去,顺便在他腹部摸了一把,潮的,心便凉了一截,这是伤口又迸开了啊。

    因怕血迹浸出,被二皇子看到,便紧紧抱住裴融的腰,假装是在拦阻,苦劝:“二位还是赶紧离开吧,有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这样上赶着闹腾呢?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没看出什么来,加之确实是被激怒了,气势汹汹地指着裴融冷笑:“裴融,你等着,有你后悔的一天!”

    王瑟立在门口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并不劝阻,也不多言,就只看着。

    “送客!”檀悠悠感觉到掌心已是一片濡湿,索性撕破脸高声嚷嚷。

    二皇子何曾受过这种冷遇,一甩袖子大步走了。王瑟紧随其后,面无表情。

    裴融面色惨白地软倒下去。

    檀悠悠赶紧把他抱起准备送上床,却又听柳枝惊慌失措地道:“不好了,二皇子又折回来啦!”

    檀悠悠心口一凉,正想着要如何才能应付过去,柳枝又道:“又折回去了!二皇子妃把他叫回去了。”

    檀悠悠不放心,冲到窗边隔着缝隙看,正好与王瑟的眼睛对上。

    幽幽暗暗,如同鬼火,令人遍体生寒。说的就是王瑟此刻的眼神。

    她朝檀悠悠极淡地笑了笑,翕动嘴唇无声地说了句什么,转头跟在二皇子身后离去。

    檀悠悠来不及琢磨王瑟究竟说了什么,忙着撕开裴融的衣裳,解开包扎的绷带,果然伤口又迸开了。

    她扶额长叹一声,找了干净的绷带扎紧,让小五去寻钱兽医。

    也是裴融运气好,恰逢钱兽医来给他换药,小五出门就撞上。

    檀悠悠在一旁看得头晕,撑着坐到外间透气,却听鲍家的在外大吼一声:“什么人!”

    跟着沉香可怜兮兮地嚷起来:“夫人,夫人,是奴婢呀!奴婢有事要禀,很重要的事。”

第472章 是欺君大罪啊

    檀悠悠强撑着走到外面,让鲍家的放开沉香:“你有什么事?”

    沉香上前就给她跪下了:“宫里贵妃娘娘派人来寻奴婢问话……夫人救救奴婢。”

    檀悠悠便示意鲍家的退到一旁,走过去扶沉香起来:“怎么说?”

    沉香低声道:“这几天,奴婢是觉着家里有事,是以一直待在院子里没出来,夫人心里有数的吧?”

    “我知道。”檀悠悠很痛快地承认,事实上,就算沉香想要出来溜达,那也不能。

    “适才二皇子殿下造访,有人往奴婢院子里扔了个纸团,让奴婢设法出门,可奴婢不想去……”

    沉香递上一个纸团,檀悠悠打开了看,果然是让沉香设法出门接头的,上面却无落款,并不能证明就是樊贵妃的意思。

    檀悠悠淡淡一笑:“既然贵妃娘娘宣召,沉香姑娘应去就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沉香满脸惊愕:“可是……”

    “没什么可是,方才二皇子殿下已经来过,没什么可隐瞒的。”檀悠悠道:“打扮漂亮些,让我们府里的马车送你,别丢了安乐侯府的脸面,更不能让人说我们苛待你。”

    沉香思忖片刻,笑道:“谢夫人,奴婢知道了!”

    檀悠悠再回去,裴融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完毕,钱兽医正在那大发雷霆,大意是再折腾就要如何如何云云。

    檀悠悠左耳进右耳出,让柳枝把人请出去:“钱大夫莫生气啦,奴婢准备了您爱吃的麻辣香锅……”

    钱兽医立刻大步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裴融面如金纸,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檀悠悠。

    檀悠悠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沉香刚才过来,说是樊贵妃让人给她递了字条,让她出门会面问话,我放了她去,叫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打扮得漂亮些。”

    其实就算她不同意,沉香也是要去的,毕竟现在樊贵妃还硬朗着。沉香过来,不过是向她报备一下,有这回事而已。

    她让沉香打扮得漂漂亮亮、正大光明地去,也能从侧面证明裴融无事。

    裴融眨眨眼,表示赞同。

    檀悠悠看他这受罪模样,心中暗叹,面上却是带笑:“沉香极聪明懂事,要不,等到这事儿了结,夫君把她收了罢。不然你这堂堂侯爷,没个妾室什么的颇不像话。”

    裴融手上微微用力,紧抿着唇恨恨瞪着她。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不就是嫌弃他,不想生娃么?

    檀悠悠笑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强按牛头饮水是不行的,咱们裴侯爷要自己挑选,不要别人强塞的。等你好了,自己挑啊!”

    裴融无奈地闭上眼睛,又被调戏了。

    这边檀悠悠夫妻俩说说笑笑,另一边,二皇子夫妇行到半路,二皇子便径自打马带人走了。

    王瑟坐在车中目送他远去,毫无波动,淡淡地吩咐车夫:“回府。”

    马车驶入二皇子府,一个婆子迎上来帮她打起帘子,低声道:“生了。已经派人去通知殿下啦。”

    王瑟恍若未闻,平静地下了马车,回到房里先看过裴润,才又换了一身素净的装扮,端严地去了双佩所居的院子。

    院子里一片肃静,丝毫没有富贵人家添丁的喜悦热闹。

    看院门的婆子看到王瑟,吓得直眨眼睛:“皇子妃,您怎么来啦?”

    若是以往,王瑟早就问了这婆子的罪,但此时她已经身心俱疲,没精力追究这些了,因此只是和颜悦色地道:“听说生了,到底也是皇嗣,该我照管。”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就算二皇子不待见她,但她还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妃,是这个府邸的主母,是二皇子所有子嗣的嫡母,何况陛下之前还特意为她撑了腰。

    看院门的婆子思忖再三,放了王瑟入内。

    王瑟走进去,那两个皇帝派下来、奉命看管双佩的嬷嬷,一个抱着初生婴儿仔细端详,一个坐在双佩的床边陪着。

    双佩被收拾得干净整齐,躺在床上拉着嬷嬷的手边流泪边说话。

    声音很小,王瑟听不清楚,但她知道,双佩必然是在哀求这两位嬷嬷手下留情,想要多活些日子。

    这些天来,二皇子也好、樊贵妃也好、双佩也好,都在想方设法贿赂收买这两位嬷嬷,也在设法想让皇帝改变主意,为此不惜在外贬低她的形象,将她塑造成恶毒主母、残忍嫡母的模样。

    既如此,她今日便趁了这些人的心愿。

    有精明的侍女看到王瑟,立刻呼叫行礼:“见过皇子妃!”

    王瑟威严地抬手示意:“免礼。殿下不在府里,我听闻双佩生了,特意过来看看。生了个什么?”

    抱着新生儿的嬷嬷立刻上前行礼,答道:“回皇子妃的话,是个小郡主。”

    “好啊!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乖巧又听话。孩子一切都好?”王瑟的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真好,没人和她的润儿争了。

    “一切都好。”

    “怎么还不把孩子抱去给乳母喂养呢?”王瑟咄咄逼人地看着抱孩子的嬷嬷,“饿坏了孩子,咱们谁也担不起责啊。”

    “是。”抱孩子的嬷嬷看一眼双佩,低着头往外走。

    “惠嬷嬷!”双佩着急地喊出声来:“让乳娘进来喂,就在这里,让我多看会儿孩子。”

    王瑟面无表情地道:“何必呢?多看少看终究要道别,早走迟走都要走,你就别依依不舍了。让这孩子无牵无挂地活着,不好么?”

    双佩面色大变,养得白白胖胖的脸颊也因为激动和愤怒浮起一层薄红,她警惕地往床内侧缩去:“你想干什么?殿下马上就来了!”

    “我能干什么呢?我尚且自身难保,又能干什么?”王瑟笑吟吟地看向立在床边的嬷嬷,极其温柔地道:“文嬷嬷,当初陛下派你们过来时,是怎么说的,您还记得么?我怕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忘记了。那,可不得了,是欺君大罪啊!”

    文嬷嬷顿时一颤,有些心虚地看向双佩。

    “我不要!”双佩尖叫起来,从床上跳下去,赤着双足往外狂奔:“殿下救我!”

第473章 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王瑟并不追赶双佩,只含着笑看向文嬷嬷和刚进来的惠嬷嬷。

    她的脸瘦削惨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死气沉沉、毫无亮光,笑容却极其温柔。

    这个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怕,两位嬷嬷不约而同地打个寒颤,一起冲上去扭住双佩往屋里拖。

    双佩疯狂挣扎,野兽一样地嘶声吼叫:“殿下!殿下!你在哪里?你快来啊!我和孩儿需要你!救命!救命!”

    王瑟端庄地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哪怕看到白绫缠上双佩纤长的脖颈,哪怕看到双佩下身涌出了血,哪怕看到双佩怨毒地瞪视着她,她也毫无所动,姿态闲适优雅,笑容恬静。

    白绫仿佛蛇一样缠紧双佩纤长的脖颈,长长的指甲在地上刮出“嚓嚓”的刺耳声、最终断裂,纤秀的小脚胡乱蹬着,把华贵绵软的锦绣地衣蹬得变了形。

    “你等不到殿下了。”王瑟甜甜地笑着,一字一顿地道:“殿下在别院养了好几个美人,他到那里去寻欢作乐了。那地方,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你刚才派去报信的人是找不到他了。想必此刻,他正在醉卧美人膝呢!”

    双佩停止挣扎,瞪着充血的眼球恨恨地盯着王瑟。

    王瑟再笑:“也或许能够找到,但殿下一定不会来。这天底下,谁敢违逆陛下呢?与其当面看你死,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他这个人有多势利无情,你不是不知道……看看我,不也一样?”

    双佩闭上眼睛,落了气。

    王瑟俯身擦去她眼角滑落的两滴泪水,顺便摸了一把颈动脉,确认人确实死了,才又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有用时珍之重之,无用时弃如敝履,错过一次就再不能回头啦……”她幽幽地叹息着,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松开白绫,再次验明双佩已经气绝身亡,这便收拾着准备回宫复命去了。

    伺候双佩的下人们一阵混乱,哭的哭,喊的喊,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有人抱了“哇哇”大哭的新生儿去追赶王瑟:“皇子妃,皇子妃,这孩子怎么办呐?交给您看顾着,行不行?”

    王瑟毫不理睬,走回自己的居所便命人把门紧紧关上,坐下来好一阵咳嗽,擦去唇角的血迹,堆满笑容去寻裴润。

    裴润看到她就伸出瘦弱的手:“母妃母妃抱抱。”

    王瑟将裴润抱在怀中,低声道:“润儿啊,这回可好,暂时没人能和你争啦!”

    与此同时。

    二皇子走进别院,有悠扬的琴声自房内传出。

    他信步入内,但见裴扬披衣散带,盘膝坐在锦绣地衣之上闭目抚琴,有幽雅的香烟自紫金小香炉中盘旋而上,旁边两个身姿曼妙的美人且歌且舞,瞧着颇有古意。

    然而二皇子并没有心情欣赏这个,一脚踢翻香炉,板着脸吼道:“吵死人了!再怎么学,也不会成为裴融!”

    两个美人惊慌失措,飞快退下。

    裴扬撩起眼皮,满眼阴霾,薄唇微掀,嘲讽一笑:“看殿下这暴躁驴样儿,是没得了好?”

    “你说什么?”二皇子踏前一步,一把封住裴扬的衣领,恶狠狠瞪着他道:“敢再说一遍?”

    裴扬注视二皇子片刻,收了嘲讽:“不敢,您是皇子,天潢贵胄,微臣,不敢!”

    二皇子这才松开他的衣领,烦躁地坐下来:“不是裴融。那天夜里劫走葛东野的人不是裴融!”

    葛东野是盐运司的一名小官,却是他们的重要棋子。

    本朝盐课占了税赋收入一半,为防不法之人私造盐引,特由内府镌铸铜版印刷,再将盐引颁发至盐运司,盐商纳银后自盐运司领取盐引。

    葛东野这些年便是窝在盐运司,趁隙倒卖私造的盐引,以便从中谋取巨额利润。

    那盐引,因其使用的铜版与内府镌铸的铜版一般无二,故而足可以假乱真,毫无破绽。

    盐商自盐运司换取盐引,自以为各种手续合规合法,根本料不到这中间暗藏的机巧。

    这些年,樊贵妃母子与福王府靠着这个发了不少财,从最开始的试探到逐步增多,胃口一点点养大,贪心也越来越重。

    毕竟想要继承皇位的皇子、想要赶走皇后自己登上后位的贵妃,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偏偏樊贵妃出自民间普通人家,毫无根基,甚至还得贴补一下娘家,可不是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么?

    而福王府,身为皇帝最宠爱信任的胞弟,分一点哥哥的财产来花花,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平时多拿点贡品,皇帝也没过问。

    最近下手太狠,皇帝有所察觉,他们想着要停手,不想先丢了账簿,又在关键时刻丢了葛东野,这可不是要命么?

    裴扬端起酒壶给二皇子斟酒,很笃定地道:“不是裴融能是谁?”

    “真不是他!”二皇子并不喝裴扬倒的酒,咬着牙压低声音:“我亲手用剑刺进那人肚腹,剑上有血,伤口必然很深,这才几天功夫,他便是神仙也不能行动如常,甚至跳起来拿戒尺打我吧?”

    裴扬淡淡地道:“那可不一定。裴融此人自来性情隐忍,指不定一直强撑着呢,你没有折回去看?”

    二皇子当时确实是想折回去杀个回马枪来着,但后来王瑟和他说,樊贵妃有事寻他,似是很急,他就忙着走了。

    虽然樊贵妃那不是什么急事,就是让他面询沉香一些事情,但他肯定不和裴扬说,两人别着劲儿的,谁也不肯服输。

    因此二皇子冷笑道:“当我和你一样蠢么?我不但回去看了,还特意找了人问,裴向光好着呢。因为抓了你犯蠢派去的三个蠢货献给陛下,陛下还特意赏了他家闺女一箱子内造玩具,袁知恩亲自送去的,还派了老白去给他爹看病。老白只会内科,不会外伤!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认为账册一定藏在裴融家里?”

    裴扬用看蠢货的眼神扫了二皇子一眼,淡淡地道:“这不对,就算当天晚上被刺伤的人不是裴融,这事儿也和他脱不掉干系。你找来问的人是谁?怎么说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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