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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千重     澹春山txt下载     澹春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74章 殁

    “你莫问这些,总之是很可靠也很能干的人,她提供的消息不会有误。”

    二皇子不愿说出沉香的事,挥手命人收拾好屋子,送上热酒菜,亲手持了鸳鸯壶给裴扬斟下一杯慢性毒酒:“喝罢!能吃吃喝喝之时且及时行乐,过了今日尚且不知明日如何呢。”

    裴扬不疑有他,与他碰杯之后喝尽杯中之酒,说道:“殿下也太丧气了些,多大的事!该清理的已然清理干净,光凭几本账簿和一个葛东野,并不能说明什么,只要咱们攻守同盟,能奈我何!”

    二皇子阴测测地道:“说得是,我是一定不会乱说的,就怕你走漏风声啊。”

    裴扬笑了,展开双臂嘲讽道:“我走漏风声?殿下在开玩笑么?你是陛下亲子,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多年,就算犯了错,陛下也不会把你如何,最多训斥一顿了事。我就不一样了,乱臣贼子,全家被灭也是可能的,我会乱说?不会!”

    二皇子又给他斟一杯酒,说道:“万一你和福王叔为逃避罪责,把事儿全推到我们母子身上,那可怎么办才好?”

    “不会,不会。殿下且一百二十个放心。”裴扬说到这里,看着手中芳香四溢的酒,突然想起什么,放下酒杯,起身道:“我突然想起来家中有事未了,这就得走了!”

    “什么家中有事未了,你是不敢喝我给你的酒?你瞧好了!”二皇子冷笑着,将给裴扬的第二杯酒端起一口饮尽,亮出杯底:“看清楚了么?”

    第一杯有毒,第二杯无毒,他要裴扬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殿下多想啦!”裴扬一揖到底,始终不肯留下来,急匆匆地走了。

    二皇子扔掉酒杯,靠在桌案上一脸溃败。

    有小厮匆匆而入,跪在他面前低声道:“殿下,双佩姑娘生产,使人到处寻您呢。”

    二皇子缓慢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道:“似是您与皇子妃去安乐侯府探病时便发动了的。”

    二皇子便想着,妇人初产,花的时间会很久,自己回去也不过干坐着而已。听着哭哭喊喊,反而影响心情,不如迟些再回去,趁这会儿做点有用的事才好。

    于是命令小厮叫了几个得力的幕僚门客进来,共商大事。想的是要做最坏的打算,为自己留条退路,比如说,万一东窗事发,便把这件事推到福王父子身上,只说自己是被胁迫的。

    待得诸事商定,最新消息来了,说是双佩已死,宫中派来的嬷嬷已然回宫复命,留下一个新生女婴,请他回府主持大局。

    二皇子心中烦躁不堪,有心逃避,却又知道自己逃不了,只好硬着头皮赶回家去,但见双佩院中哭声震天,伺候的丫鬟婆子围着一具尸体不知所措,新生女婴却是不知在哪里。

    于是匆匆看了双佩一眼,命人将女婴抱来粗略见过,便丢给乳娘养着,问道:“皇子妃呢?”

    便有人将王瑟之前的作为说给他听了。

    二皇子不由勃然大怒,心说自己之所以落到这一步,都怪娶了王瑟这个丧门星,除了能给他添堵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醉意交织着恶意,拿着长剑冲到王瑟房中,但见王瑟坐在妆台前认真梳妆打扮,穿的是尚未成亲之时的少女装扮。

    藕荷色的裙,淡粉的袄,双丫髻,粉晶耳坠子,腰间垂着万事如意纹的白玉佩。

    衣是旧衣,人是旧人,只是心境早已不同,人也消瘦得再撑不起这身衣衫。

    王瑟慢吞吞地从妆台上捡起一束头发,淡淡地道:“衣不如旧,人不如新,殿下,妾身近来消瘦得厉害,日夜咳血,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您瞧,不过梳个头发,便掉了这许多。不得不用假发撑着,才能勉强见人。”

    二皇子心有所动,手中握着的剑低垂朝地。

    “我们为何走到这一步呢?我一直没想明白。”王瑟将那一束头发收入匣中,凄楚而笑:“明明从前,殿下非我不娶,为此不惜等我多年。我一直以为您是真心的,没想到这恩爱转瞬而逝,譬如朝露。”

    “是你不贤不忠!”二皇子听着王瑟似在指责自己,立刻将那一点点恻隐之心收起,愤怒指责:“你早知你父亲不许兄长帮我,却只字不提!你贪恋荣华嫁了我,却又嫌我没有裴融有才貌!几次三番心生二意,想要与他勾搭!勾搭不成,又与裴扬狼狈为奸,一起算计我!”

    王瑟震惊不已:“殿下……何出此言?我并不知道父亲不许兄长帮我,更不曾与裴扬一同算计过您,什么狼狈为奸……”

    “咄!最毒不过妇人心,到了此刻还敢否认!人证物证俱全,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你敢说没有想过与裴融再续前缘!一次不忠,次次不忠!你这个水性杨花、无德恶毒的女人,逼死双佩,算计夫婿,你哪里配做皇子妃!”

    二皇子越说越气,举起宝剑往王瑟身上狂抽过去。

    王瑟并不求饶,冷漠地注视着他,淡淡笑道:“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惯会欺负妇孺弱小。双佩是我逼死的吗?分明是你自己作死的。要她死的是陛下,你心中不平,何不去寻陛下?

    你对她有情,你不贪恋荣华富贵,何不与她双宿双飞,非要用尽心机,求娶我这个大学士之女?不过是母家无力,想从妻家借力而已。

    可惜,似你这般愚蠢薄情,便是给你十个大学士之女为妻,你也照样登不上那个位子,只会把路越走越窄,最终天怒人怨,人憎狗厌,不得好死!”

    二皇子被她撕去面皮,越发愤怒,加之这几天遭遇到的各种事情压力太大,只想找个口子发泄出来,于是举着那把剑,疯狂地抽打王瑟,不知停手。

    直到有人冲进来紧紧拽住他,大声哀求苦告,他才恍然惊醒停手。

    而这个时候,王瑟早已倒伏在地不会动弹了。

    有大胆的侍女上前轻触王瑟鼻端,随即尖叫出声,连滚带爬:“皇子妃殁了!”

第475章 半夜捡孩子

    “胡说!她在装死!她装的!我就轻轻碰她几下而已,怎么可能就死了!”二皇子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否认和逃避。

    他扔掉宝剑,外强中干地往后退了几步,强作镇定:“王氏!不贤不洁的妇人!奸诈恶毒!死有余辜!看在岳父和孩子的份上,我暂且不与你计较!哼!”

    二皇子一甩袖子,大步离开,走到外间,冷风乍起,几点冷雨打在脸上,所有醉意尽数消散殆尽,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双膝一软,跪倒地上。

    完了!他竟然亲手杀死了王瑟!

    完了!父皇一定不会饶过他的!

    不能让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不能!

    二皇子挣扎起身,冲回去,嘶哑着嗓子命人将王瑟身边知情的侍人尽数绑起,扔到屋内,关紧房门,趁着夜深人静好掩饰,浇上油脂,做个走水的现场,想要一把火烧尽罪责。

    等到火起,才有人问道:“小皇孙呢?哪里去了?”

    便有人想要入内去寻裴润,二皇子却是一味装醉,迟迟不肯下令灭火救人。

    倒也不是他非得让那孩子死,但若是灭火救人,走漏了王瑟被他活活打死、并且焚尸灭迹的事怎么办?

    所以这孩子是个福薄命短的,才生下来他就知道了。

    火光滔天,映红京城半边天空。

    檀悠悠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披衣登高而望,然而她方向感并不是很好,也不似裴融那般能够把京中各府的大概方位记在心中。因此只能算是纯粹的看个热闹而已。

    倒是急得檀至锦和檀如意兄妹俩在下方跳脚:“到底是哪里走水啊?看不清楚就赶紧下来,让我们瞧瞧!”

    只要不是谋反什么的、会殃及寻常百姓的天灾人祸就好,檀悠悠看了会儿便下了新制的瞭望塔,让那急得跳脚兄妹二人去抢。

    檀如意没争赢檀至锦,眼巴巴看着檀至锦上了瞭望塔,急得只是追问:“哥!是哪里走水?不会烧到我们这里吧?和咱们家的新房子离得远吧?和忠毅伯府离得远吧?”

    檀至锦道:“好像是二皇子府的方向呢……”

    檀悠悠突然想起王瑟临别时的眼神,眼皮便是一跳,难不成夫妻内讧,放火烧府,来个两败俱伤?

    倘若真是王瑟动的手,王大学士一家子可算是倒了大霉,怕是都要被牵连。

    正想着,就听脚步声传来,廖祥过来道:“夫人,夫人,咱家府门前发生了一件稀罕事……”

    檀悠悠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连着心也跳个不停,声音都是颤的:“什么稀罕事?”

    一个穿着锦缎绵袄,瘦瘦小小,不过一岁多的小男孩坐在安乐侯府后门外的墙边哭个不停,嗓子已经哭哑,身下垫着床缎被,此外再无任何东西,更不见半个人影。

    周家的抱起来仔细端详,一时也认不出来这是谁家的孩子,只好苦笑道:“夫人您瞧,这事稀罕得!”

    檀悠悠盯着这孩子看了许久,使劲回忆裴润是个什么样子,然而她不过见着那孩子几次而已,每次只是一两眼,是真记不得什么样。

    但从王瑟那些话来看,这孩子多半就是裴润。

    “先抱进去,哄他别哭,给他羊乳吃,带他睡觉,等到天亮再说。”檀悠悠揉揉额头,咸鱼被生活的盐腌得想流泪了呢,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都不敢这么写!

    因这孩子来历不明,近日的事一件接一件,不是太平时候,檀悠悠严令府中众人将嘴闭紧,不得乱传乱说,违者一律家法严处。

    裴融一味只是昏睡,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檀悠悠躺在床上眯了会儿,天刚亮就惊醒了,才吃了几口东西呢,又吐了一气。

    吐得她生无可恋,只想瘫在床上不动弹。

    廖祥隔着帘子向她禀告:“夫人,昨儿夜里二皇子府走了水,听闻二皇子妃和小皇孙一并殁了!这事儿闹得极大,宫里都被惊动了……”

    果然啊!檀悠悠垂死病中惊坐起,生活到处是惊喜!

    她先去看那小男孩儿,大概是心理作用,居然从那张小小的脸上看到了王瑟和二皇子的影子。

    那小男孩儿昨天夜里哭得太累,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小虾米一样地缩在被窝里,愁眉苦脸的,瞧着就是个不幸的模样。

    周家的低声向她禀告:“这孩子太娇气了,羊乳不吃,米粉不吃,蛋羹不吃,非要吃人乳!”

    “先给他找个乳娘应对着。”檀悠悠大致猜到了原因,裴润身体不好,王瑟便一直给他吃人乳,不给添其他辅食,于是恶性循环,越来越糟糕。

    现下才出这种事,她也不能强行把这孩子的习惯扭过来,只能先将就着。

    檀悠悠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走到裴融床前坐下,撑着下颌盯着他看。

    不过看了片刻,就见裴融两道浓眉动了动,跟着人就醒了,看见她就冲她微微一笑,哑声道:“怎么啦?”

    檀悠悠很奇怪:“你怎么就醒了?我没吵你啊?”

    睡觉就是最好的修复剂,她希望他睡得好才能好得快。

    “你这样盯着我,我能不醒吗?”裴融脸色不好看,精神和心情却是极好的。

    “唉……唉……”檀悠悠叹气再叹气,眼看裴融忍不住了,才道:“昨天夜里,二皇子府走水,二皇子妃殁了。”

    裴融大吃一惊,随即沉默下去,半晌方叹了口气:“如此也好。”

    檀悠悠看他消化好这个消息,再扔一颗炸弹出去:“说是裴润跟着一起殁了,但是咱家昨夜在后门外捡到一个孩子,我瞅着,就是裴润!”

    “……!!!”裴融再次目瞪口呆,嘴唇不停翕动,欲言又止的。

    “想说什么就说吧,憋在心里不好。”檀悠悠见裴融和她一样震惊,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大家一起惊喜吧。

    “不是我……我没答应过替她养孩子,我很久没和她见面了,真的……”裴融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席话。

    檀悠悠叹气:“我知道……我是在想,现在,怎么办?”

第476章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让我想想……”裴融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眼睛一亮:“有了,把锅丢给陈二哥!”

    跟着檀悠悠生活得太久,不知不觉他也学会了一些词语,例如“什么鬼”“丢锅”之类的,而且说来特别清新自然,浑然天成,毫不刻意做作。

    面对这么好学的学生,檀悠悠决定再教几句:“对!死贫道不如死道友!就是这样定了!”

    解决了棘手的问题,裴融松了一口气,然则始终是死了故人,且是以这样凄惨的方式死去,难免颇多唏嘘,并不是很想说话。

    檀悠悠看破不说破——倘若裴融毫无所动,甚至笑逐颜开,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她决定帮助裴校长调节心情:“总这样躺着可不好,我听钱兽医说了,有见过类似的伤者,觉着自己受了伤必须静养,就一直躺着不动,结果么,肠子粘连在一起了,还有,里头堵塞了,从此不通气不通便,胀得和孕妇似的……”

    裴融止住她的恐吓:“想要我做什么明说吧。”

    “来,夫君,把你的手交给我。”檀悠悠对着裴融伸出胳膊:“让为妻扶你散散步,往正院走一遭,看看老爷子,省得他突然想起来,闹着要找你。”

    裴融看着她那条和自己比起来绝对称得上细弱的胳膊,忍不住莞尔一笑,果真将手递过去,低声道:“小心些,钱兽医说了,若是伤口再迸开,他就阉割了我。”

    檀悠悠小心翼翼地扶他坐起,随口道:“可以呀!果真如此,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胡说八道!口无遮拦!”裴融严肃地瞪她一眼,随即眼神放柔,轻触她的小腹,认真地道:“这次一定是个小子,咱们好好养,将来让他护着萱萱。”

    檀悠悠非得和他作对:“可我觉着还是个闺女。要是俩闺女打架,你向着谁啊?”

    若是儿子和女儿打架,肯定偏女儿了。

    但若都是女儿,那要咋办呢?

    裴融思忖片刻,很坚定地道:“以理服人!”

    “但有时候不能完全讲理的,还得以情动人啊。”檀悠悠今天的任务就是为难裴坑坑:“是二女的错,但她年纪小不懂事,哭得哇哇的特别可怜,骂她不忍心。想让长女让一让,但长女占着理,同时也很委屈还很较真……”

    裴融还真认真思考上了,思索许久,憋出一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檀悠悠沉默片刻,大笑出声。

    裴融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

    檀悠悠一边擦去笑出来的泪,一边拍他的肩膀:“恭喜夫君,可以出师了。”

    裴融不太明白她的笑点,心里却是不服气的,于是幽幽地道:“皇子府才出这样的惨事,你就笑成这样,怕是不太好?”

    “说得是。”檀悠悠收起笑容,沉痛地走进正院,给闻声而来的裴老爷行礼问安:“公爹昨夜睡得可好?早饭进得可好?安康吗?”

    裴老爷见到裴融,心情本来是极好的,但看到檀悠悠沉痛的表情,就有些嫌弃:“儿媳妇,大清早的,为何沉着脸?”

    檀悠悠委屈:“夫君不许我笑。”

    裴老爷转头看向裴融,语气温柔:“我儿既不许你笑,定是有他的理由。是吧?我儿这是才从宫中回来?看着轻减了,脸色也不太好,要多吃多休息。儿媳妇,你多辛苦些,后宅的事别让男人操心。”

    “……”檀悠悠懒得说话,看这心眼儿偏到爪哇国去了。

    裴融看不下去,忙道:“我不在家这几日,多亏萱萱她娘操持家务,她也实在辛苦,这么多事独自担着,还怀着身孕……”

    裴老爷听到这里,眼睛顿时发光发亮,一迭声地命李姨娘给檀悠悠搬椅子:“快别累着了。”

    檀悠悠毫不客气地坐了,裴融也跟着自己寻了地方坐下。

    裴老爷完全沉浸在“我儿有出息,光宗耀祖,深得帝宠”的欢喜中,然而说的却是自己如何做噩梦,如何被吓到的事,说到激动处,还去拉裴融的手各种甩。

    檀悠悠赶紧阻拦:“夫君,我记得你今日还要入宫,时辰怕是差不多了?”

    李姨娘心里有数,帮着打掩护,夫妻二人这才顺利逃出正院。

    裴融已是强弩之末,鼻尖额头都冒了冷汗,靠在檀悠悠身上艰难地挪动着,不忘安抚她:“从今后,你从父亲这里受的委屈,我十倍百倍补偿给你好不好?”

    “夫君的意思是说,公爹骂我一句,我可以骂你十句百句?”檀悠悠不正经地胡扯着,将伤员安置妥当,准备开始折腾吃喝、逗猫喂鹅、逗弄孩子、以及养自家肥膘的一天。

    然而别人家的孩子不想让她安宁。

    周家的愁得不行:“夫人啊,这孩子才吃两口奶就不吃了,一直哭着要找娘,要找乳娘,老奴摸着额头手心都很烫,怕是病了。”

    檀悠悠含着一颗酸不溜丢的话梅,瘪着嘴,想哭,同时还很暴躁。

    然而回头看到自家“咿咿呀呀”蹬着小胖腿,挥舞着胖胳膊、笑眯眯的闺女,心绪渐渐沉静下来。

    能怎么办呢?哪怕是一只小猫小狗小鸟,掉到她家门口了,她也不能不管死活,何况是个孩子。

    裴润这孩子不健康,就连哭的声音也细弱得很,不像萱萱一旦哭闹起来,全家人都晓得这小姑奶奶不高兴了。

    檀悠悠要凑过去观察裴润,梅姨娘拦着不让:“谁也不知这孩子得的什么病,你有身孕,还要照顾孩子和姑爷,小心谨慎为上。”

    周家的很赞同:“姨娘说得是,要不怎么说老人稳重呢?夫人听姨娘的没错。”

    檀悠悠和梅姨娘咬耳朵,说明裴润的身份:“……这孩子金贵,我怕他出事,那可是个大大的麻烦。”

    “罪过罪过……交给我来照管吧。”梅姨娘吃惊之后,看向裴润的眼神里多了那么几分怜惜,生来不被期待的孩子,实在是太可怜。

    裴润哭得累了,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檀悠悠紧张得,觉着真是快得心脏病了。

第477章 你们欺负老实人

    钱兽医给裴融看过伤后,就被请去给裴润看病。

    “我不是儿科大夫,不懂得看这个,让白老头儿看。”钱兽医原以为是个淘气摔破头、需要缝针治伤的皮孩子,没想到是个还在吃奶、奄奄一息的毛孩子,顿时嫌弃得不行。

    梅姨娘怎么劝都没用,人口出豪言:“我宁愿给鸡看病,也不要给这种娇滴滴的毛孩子看。”

    檀悠悠无奈,只好亲自出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给孩子治伤缝针嘛。但得这孩子先长大啊,他长大了才有机会调皮摔跤不是?”

    钱兽医被她拦着,满心不耐烦,想强行走人,又忌惮她的大力金刚手,只好从荷包里抠啊抠,抠出一颗黑乎乎的小药丸:“喂下去。”

    周家的觉着那小药丸仿佛是用某种不明污浊之物搓的,小心翼翼地道:“神医,这是什么啊?”

    钱兽医翻着绿豆眼道:“治鸡瘟的。”

    周家的一个打跌,嘴巴拌蒜:“这,这个,咱们也不是鸡瘟啥的……”

    “吃不吃?不吃拉倒!”钱兽医作势去夺药丸,周家的赶紧收走:“这就喂,这就喂。”

    裴润却又吃不下药去,强行灌吧,他能给你从鼻孔里吹出来,呛个半死不活也不肯咽下去的那种。

    都是惯的!檀悠悠看得火大,挽袖子露胳膊叉腰:“按我说的办!”

    一根筷子绑上布条压着舌头,特制的竹勺子每次只装少量药汁,一人抱着固定住腿脚不许动,一人捏鼻子固定头。

    待到那孩子憋不住张嘴哭,一勺药顺着嘴角喂进去,捏住鼻子和嘴唇,叫他没办法吹也没办法吐。

    到底是小孩子,憋的时间不久,要呼吸就得先咽药。

    没多久,小半碗药成功灌进裴润肚中。

    梅姨娘抱着他温柔地哄个不停,他也累了,靠在梅姨娘怀里小声哼哼,只是见不得檀悠悠,仿佛她是个母老虎。

    周家的全身是汗,苦笑道:“这孩子真难带。”

    钱兽医鄙夷地道:“这倒霉孩子哪来的?他爹娘要是在面前,我得大嘴巴子呼上去,惯得不成样子!”

    檀悠悠道:“要是你遇着他们啊,帮我再抽三十个。”

    钱兽医冷哼一声,问她:“今日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啊?饿了。”

    “哦。”檀悠悠又去忙着安排一家子的饭食,这一个个的,都理直气壮问她要吃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哦。

    想想自己正在准备中的铺子,忍不住的心酸,倘若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家庭主妇不好当啊,她宁愿做社畜来着。

    等到钱兽医吃饱喝足,坐着剔牙打饱嗝,周家的喜滋滋地来报:“退烧了,也吃奶啦,精神多了。”

    钱兽医得意洋洋:“算你有眼光!我当初为了帮人看牲口缝肚子啥的,特意学了些儿科手段。那些农人,牲口金贵啊,轻易不让我一个外乡人弄,但若我能替他治好家中小儿,那就不一样了。”

    檀悠悠配合:“实不相瞒,我初见神医,便觉着你与众不同,才华横溢,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家夫君的!”

    钱兽医难得赧然,摇手表示过奖:“下次府上有需要,只管找我,免费。”

    “我不想再有事了。”檀悠悠突发奇想:“您会剖腹产吗?”

    “剖腹产?”钱兽医没懂,过了会儿明了:“夫人是说那些难产的母马母牛母羊什么的,帮它们剖开肚子拿出小马小牛小羊什么的吗?我做过几次来着,可惜都死了,赔了不少钱,还挨了打。”

    “……”檀悠悠默默地起身:“您歇着,告辞。”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小五狂奔而入,报告:“陈二爷回来了!陈二爷回来了!”

    檀悠悠和裴融都是一阵激动:“快请来!”

    陈二郎还穿着官服呢,就被拖到了裴融的病床前,先看过人是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幸好,幸好,有什么急事啊?”

    檀悠悠道:“关于二皇子府走水,皇子妃和皇孙殁了的事,朝廷里都是怎么说的?”

    陈二郎叹道:“能怎么说呢?无非就是可惜了当年的京城第一才女罢了,好些个酸儒已经写了悼亡诗。”

    “宫里怎么说?”

    “宫里什么都没说。静悄悄的,蹊跷得很。”

    檀悠悠和裴融对视一眼,道:“二哥,有个惊喜给你。”

    陈二郎以为是什么好事:“是不是弟妹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愿意第一个尝试!”

    话音刚落,梅姨娘抱着哭兮兮的裴润出现在门口。

    “这就是传闻中已经跟着二皇子妃一起去了的皇孙。”檀悠悠隆重介绍:“昨天夜里,被人放在了我家后门口。”

    陈二郎吓了一跳,一拍脑袋往外走:“我突然想起来,你嫂子让我去打酱油,晚饭急着要用呢。”

    檀悠悠“啪”地一下将门关上,盯牢陈二郎:“陈二哥,烦劳您马上入宫去寻袁舅舅,不然我今夜就把这孩子放在你们家门口。”

    “你们欺负老实人!”陈二郎的内心是抗拒的。

    谁没事儿想卷进这种滔天是非里头去呀,何况他自从知道袁宝来就是皇帝身边鼎鼎有名的袁知恩后,就一门心思只想好好做个不靠裙带关系的正直人——孝顺归孝顺,不能借机占便宜啊!

    檀悠悠用力拍一下桌子,再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陈二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咱们两家要共同进退,亲兄弟亲姐妹那种。要是你不同意,我就去找潘姐姐。”

    陈二郎疼老婆,舍不得潘氏被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打扰,长叹一声,耷拉着肩膀进宫去了。

    檀悠悠坐下嘘气,十分想要感叹人生。

    裴融也在那发呆,半晌,冒出一句:“你说,陈二哥对咱们这么好,要是将来他要替栓子求娶咱们萱萱怎么办?答不答应啊?不答应会不会很伤感情?”

    檀悠悠白了他一眼,觉着这人大概是失血过多,吃得太少,导致大脑摄取糖分不够,智商直线下降。

    陈二郎这一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第478章 私房钱

    与陈二郎同行的还有两名内监并两名嬷嬷。

    “陛下有旨,先把这孩子抱到宫里去。”陈二郎是真累,他一个小小的翰林,想要见到宫里的大人物很不容易。

    尤其是在大家都不知道这层关系的情况下,他又是塞银子,又是托人情,好说歹说,才把消息递到袁知恩面前。

    当然,只要袁知恩知道了,后头的事儿就很好办了。但这中间,又等又陪笑又操心的,确实是很累。

    檀悠悠和裴融同时给了陈二郎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按着规矩,将已经睡熟的裴润交给宫人。

    骤然换了个怀抱,裴润惊醒过来,张嘴就哭,然而那声音细细弱弱的,和小猫叫似的。

    其中一名内监是袁知恩的徒弟,名唤金禄,约有三十出头,见过些世面了,看到这样就道:“这是病着呢?”

    檀悠悠忙道:“正是,送过来时就不怎么乖,一直哭闹不肯吃喝……”

    她细细地将关键的地方说了,该注意什么,爱吃什么,性情如何,毫无隐瞒,显得细致又上心。

    金禄一一记在心里,笑道:“夫人是真用心。”

    檀悠悠赶紧表一波忠心:“陛下对咱们这么好,可不是得事事上心,尽力做好么?就怕力有不逮,有所疏忽。”

    “不用担心,咱家心里有数。”金禄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

    这就是自己人的好处了,哪怕什么地方有疏漏,袁知恩师徒也会设法补齐。

    否则,倘若这孩子怎么了,叫有心人抓住错漏,又是一个大麻烦。

    这可不是什么法制时代,讲什么民主、文明,上位者说是有错,那就是错了,都不带辩解的。

    檀悠悠小心翼翼把人送到大门口,一直看着马车去了才轻吁一口气折身回去。

    陈二郎正和裴融描述今日的辛苦,见檀悠悠进来,声音立时响亮了几分:“我到现在还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没内容,自个儿磨自个儿,疼得慌啊!”

    “早就给二哥准备好的,您为我们出生入死的,哪能饿着您呢?”檀悠悠抿唇一笑,叫人送上热腾腾的羊肉锅子,请他外间去吃。

    陈二郎心里的郁闷总算消散了些,指着裴融说道:“还有,我今儿一共花了二十两银子!这可是我们家一个月的开销!”

    裴融道:“立刻清账,立刻清账。”

    檀悠悠作势要去取银子,陈二郎又过意不去了:“我有那么急吗?让我吃完再给不迟。”

    檀悠悠忙道:“哪能让二哥自己拎回去呢?这么沉,累着您了咋办?我这就亲自给您送过去,交给潘姐姐收起来。”

    “别!”陈二郎叫起来:“别叫她知道,这是我的私房钱!存了很久,牙齿缝里刮下来的!”

    檀悠悠和裴融都怔住了,老实如陈二郎,居然也会藏私房钱?潘氏那么贤惠,好像从不曾苛待管束过他吧?这是要干什么呢?

    陈二郎被他夫妻这样盯着,先就有些不自在,仰头看着屋顶小声道:“我的俸禄不多,老家那边虽早说过两不相管的,始终也是骨肉血亲,真有个什么事,哪能坐视不理呢?不是你们嫂子苛刻,是我不想让她操心,居家过日子,这种事多一件不如少一件,差不多得了。”

    裴融和檀悠悠都懂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檀悠悠主动道:“那我给二哥换成银票?”

    “好。”陈二郎有些尴尬地往外走,几次想解释,又觉着没啥好说的。

    檀悠悠倒是什么都没问,只在将银票交给他时,好心提醒一句:“偶尔小数目自是不必多说,若是经常和数目大,还是不该隐瞒。”

    陈二郎吃得满头大汗,笑眯眯地接过银票:“弟妹放心,我心里有数,也有分寸。别和你嫂子说。”

    “不会的,二哥放心吧。”檀悠悠又让人把檀至锦叫来陪陈二郎吃吃喝喝,自己使人送了煮好的熟羊肉去给潘氏。

    皇子府意外走水死了个皇子妃和小皇孙,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京中议论纷纷,随着礼部得了旨意出面料理丧事,一切如常后,这议论也就渐渐平息了。

    檀悠悠却总觉着,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那位龙椅上的皇帝,引而不发,待到棋局终了,这京中的局势大概又会变上一遭,似她这等小老百姓,万事还该小心为上。

    于是约束了下人,无事不得外出,她新铺子开张的事也暂时停了下来。她要挣钱,却得有命来花,来日方长。

    裴融对她的小心很满意:“有这样的警醒是对的,但不能做得太过。让人看出来就算功亏一篑,平时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生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外松内紧,是吧?”檀悠悠也对裴融的恢复情况很满意:“我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是挣不完的,生意什么时候都能做,不急在一时。”

    裴融对她这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颇敏感,很认真地道:“我没背着你藏私房钱。”

    “我知道啊。”檀悠悠无辜地看着裴融,这也太敏感了吧?她当然知道他没藏私房钱,他只是很明白地没把家私全交给她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并不想要。

    裴融被这双水汪汪的无辜小鹿眼盯着,情不自禁带了几分心虚:“从前没把家财全给你掌着,是觉着你年纪小不懂事,也不太懂得经营……如今……要是你愿意,我全交给你掌着,如何?”

    檀悠悠立刻拒绝:“不要,我还想全部交回给夫君呢,我就安心养胎养孩子过日子,管好我自己的铺子,闲了找姐姐妹妹们喝茶聊天打屁,听听曲儿看戏看舞,挺好的。”

    然而裴融并不相信,毕竟被这双无辜的眼睛欺骗过太多次,次次都是口是心非,便很坚定地道:“不,当家主母,就该交给你管着。之前我说留给父亲的那一份,也给你一起管着。明天咱们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檀悠悠抬眼望天,忧伤得很,为什么她真心实意想偷个懒,还得这么吃力呢?

第479章 她不是裴融

    为了逃避被强迫着收下“财产管理权”,檀悠悠一大早就收拾着准备出门,美其名曰:外松内紧。

    裴融扶着门框,不甘不愿地目送她登车,心里眼里满是不平。

    他伤着呢,这狠心的女人不在一旁守着他,却要出门去闲逛……虽然人家自己说是去做生意,但谁知道呢?

    好吧,他承认其实只是羡慕檀悠悠可以轻松自如随便逛,他却只能窝在家里养伤。

    檀悠悠好多天没出门,难得有机会透气,整个人都是明媚的:“夫君啊,我今日会回来得略晚,毕竟是要去请师傅,得和人谈条件呢。”

    她这些日子专心照顾裴融,江福生却是没闲着——这老匠人一心只想恢复昔日梅氏荣光,想着江宁那边的造纸匠人多半再难打听到,便自个儿四处寻访,还真叫他问到京郊牛家村有个何记纸坊,父子二人,从江南来,祖传手艺,制出的纸张很不错。

    他自己前去探访了好几次,想要说动那父子俩签个长工,来给檀悠悠做活。

    奈何那父子二人心眼死,一心害怕被人偷学了技艺,饿死了自己,怎么都不肯答应进店帮忙,只愿意卖成品纸张。

    但他们父子人手太少,作坊设施也简单,便是日夜劳作,也做不出多少好纸,明显供应不上。

    江福生嘴笨,实在没办法说动何氏父子,只好把禀了檀悠悠,望着她得了闲暇,抽空把这事儿办了,也算了却他心中一桩大事。

    檀悠悠前些天是顾不上,现下正愁找不到机会,哪里还有拖沓不办的道理?自是兴兴头头忙着要出门。

    人上了车,瞧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裴融,却又觉着这人有些可怜,便又下了车,上前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你在家乖乖的啊,我尽早回来。”

    裴融一本正经地道:“出门在外注意安全,早去早回。”顿了顿,压低声音:“晚上我要吃鱼片粥,要你亲手做的。”

    仿似撒娇一般。

    檀悠悠心里一动,低咳一声,拍拍他的手,严肃且认真:“知道了,你让人提前备好鱼,要大鱼,越大刺越少。”

    裴融得了她允诺,刚还皱着的两道浓眉立时松了开去,不放心地又叫了几个护院跟上:“多事之秋,小心为上。”

    “知道了,知道了……”檀悠悠见他没完没了,干脆利落地上了车,催促车夫:“走……”

    “走”字尚未说完,裴融又道:“走慢些,平稳些,别抖着了,你是有身子的人……”

    “走走走!”檀悠悠一迭声叫出来,校长化身唐僧,可怕。

    连着晴了多日,路面平缓,又是一副深秋好景,檀悠悠一路走得悠哉乐哉,当秋游一般的惬意。

    走着走着,有马蹄声疾驰而来,一群衣饰华贵的侍卫围着一人,打马从她车旁奔过,卷起灰尘无数。

    柳枝好奇探头一瞅,立时缩回头来,小声道:“夫人,您猜是谁来着?福王世子!”

    这也太巧了!

    檀悠悠怀疑裴扬怕是一直派人盯着自家大门,她和裴融有什么举动,顷刻间就能知道。

    想到上次骑马被拦的事,她是想要立刻调头回家。

    再想到“外松内紧”这话,她又觉着继续向前比较好,万一裴扬这边就是来探虚实的呢?

    是往前走呢,还是回转头?这是个深奥难选择的问题。

    难得做决定的时候,拖延就是最好的办法。

    檀悠悠踢踢车壁,示意车夫走慢些。

    马车刚放缓速度,裴扬便拨转马头折身回来,笑嘻嘻地道:“这不是小嫂子么?这是要去哪里呢?”

    檀悠悠懒得理睬他,充耳不闻。

    谁想裴扬胆大妄为,竟将马鞭去挑她的车帘:“小嫂子,我们俩家怕是有什么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难得遇上,不如谈谈?”

    檀悠悠端坐车中,板着脸看向裴扬——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得裴扬比起从前很有些不对劲,人瘦了不少,脸色发青,嘴唇发乌,头发也似是稀疏了不少。

    总感觉是得了绝症一样。

    裴扬见她不声不响,一双清澈明亮的小鹿眼只管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最终落在自己的头上,便有些不自在。

    他的头发最近掉得厉害,又总是时不时地闹肚子,噩梦连连,看了许多大夫,总说他是肾虚,为此父母还明里暗里训斥过他,叫他少纵情声色,又精心为他调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青年儿郎,头发掉得如此厉害,还被看上的人这么盯着看,多少有些伤人自尊,裴扬立刻后退一步,收起马鞭,懊恼自个儿应该戴个帽子。

    檀悠悠得了机会,果断下令:“回府,加速。”

    她是不怕裴扬,但怕一不小心把人弄死了,毕竟宫廷剧啊、权谋剧啊、里啊,经常都会有狗咬狗、互相下黑手那种事发生,指不定裴扬早就中了剧毒而不自知。

    什么外松内紧,关她鸟事,她不是裴融,她不会武功,麻烦人麻烦事必须尽量远着,苟着最安全!

    车夫得令,熟练地调转车头,加快马力,迅速撤退。

    护院们训练有素,一个字不多问,跟着骑马追上,江福生老了反应慢,也被人帮着牵转马头,再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不过一会儿功夫,安乐侯府的人撤退得干干净净,并且整齐划一。

    若非尘土铺天盖地袭来,呛得裴扬忍不住咳嗽,他几乎以为自己刚才是出现了幻觉。

    可随即,他便勃然大怒起来,厉声追问长随明桂:“我这样子很吓人吗?”

    明桂睁眼说瞎话:“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

    “放你娘的狗臭屁!”裴扬很生气,檀悠悠刚才见他犹如见了鬼,玉树临风个头!

    明桂眼瞅着不好过关,连忙道:“或是她心虚,怕被世子留下问话露出破绽……”

    “你……”裴扬刚吐出一个字,便觉着喉咙一阵发痒,跟着咳嗽出声。

    这一咳嗽便再也止不住,他咳得声嘶力竭,弓着腰伏在马背上缩成一团。

    “血!血!”明桂惊恐地尖叫起来:“世子爷,您呕血了!”

第480章 檀悠悠的脚很臭

    掌心濡湿,裴扬低头看去,但见血色暗红粘稠,中间还有血块,同时,胸口和肠胃也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仿佛是被人将内脏搅碎了一般。

    “血……血……世子爷呕血了……”

    “世子爷……您哪里不舒服?”

    “回去啊,赶紧地……扶着世子爷……”

    嘈杂声忽远忽近,最终变成一记记重鼓,沉重地敲在耳膜上、心口上,裴扬不堪重负,一头栽下马背。

    福王府众人手忙脚乱,嘶吼着找车做担架,急着把人送回去。

    檀悠悠一口气跑出老远,见裴扬没追上来,也怕颠着肚子里的小芽芽,便叫车夫放慢速度,大家都缓口气。

    护院首领闫柏义赶马上来禀告:“夫人,后边像是出什么事了,要不要去看看?”

    当然要看了!知己知彼,就算不能百战百胜,至少也能有所准备啊!檀悠悠威严交待:“可以去看,却要小心。”

    闫柏义笑道:“您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办。”

    这人从前是走镖的,听说是北边有名的镖师,黑白两道都挺熟,后来走镖时折了长子,不想再让次子和家人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便寻思着改个行。

    想回家做田舍翁吧,自己不过四十出头,从前热闹惯了,也怕耐不住寂寞,就想从事个相对稳定安全的行当。

    恰逢裴融高价聘请护院武师,他便由人介绍了来,双方一拍即合,这便成了安乐侯府的护院首领。

    要论打听这些事又不留痕迹,闫柏义熟练得很,打马绕过去,悄悄藏在隐蔽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马车驶进城门,看着车水马龙的热闹街头,檀悠悠这才踏实起来。

    除非福王府忍不住这就要造反闹事,不然真不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京城街头把她怎么样。

    慢吞吞走了一阵儿,其间还去新铺面看了看,买了两只有名的小驴儿烧鹅,又给萱萱和栓子各买了个小玩具,这才回家去。

    闫柏义已经等在门口,见她来了就迎上去低声道:“福王世子突发重病,口吐鲜血,自马背一头栽倒下去,被王府的人弄回去了。”

    先前是临时砍了树枝做担架抬着走,后来遇到有车经过,便强行拦了人家的车,用车拖回去的,期间遮遮掩掩,并不想让人知道。

    檀悠悠后怕地抚着胸口,多亏她睿智啊,逃过一劫!

    她迎着风踩着光大步走进北跨院,轻轻推开裴融养伤的房门,深吸一口气,严肃地道:“夫君!”

    裴融歪靠在床头看书,闻声抬头,看清楚她便道:“怎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刚逃过一大劫!”檀悠悠走到他面前,继续严肃:“全凭个人出色的机智和聪慧,以及高超的判断力,还有细致入微的观察,极高的警惕心……”

    裴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表示。

    这就尴尬了,没人接梗。

    檀悠悠摸摸鼻子,低声道:“才出城门没多久就遇到了裴扬,他上来纠缠说是我们两家有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想和我谈谈。”

    裴融仍然一动不动,保持刚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

    檀悠悠有些恼了,这人平时不是挺能喝醋的么?这会儿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是傻掉了?

    “然后呢?请问裴夫人如何发挥个人出色的机智和聪慧,以及高超的判断力,还有细致入微的观察,极高的警惕心?”裴融久等不见她开口,反而看到她似有生气之意,赶紧复述一遍檀某人的自吹自擂之言。

    檀悠悠得了台阶,这才绘声绘色地将经过说出来:“……我一看他就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倒霉样子,觉着还是躲避为妙,这便一句话都没多说,瞅着机会就折身跑了。果不其然!只是一会儿功夫,他就大口呕血,摔下马背!怎么样?夫君,我厉害吧?”

    裴融没出声,只放下书本朝她伸出双臂。

    檀悠悠靠过去,他便将她轻轻拥在胸前,轻吻她的发顶,低声道:“上天保佑。”

    檀悠悠不服气,明明是她英明果决,他不夸她,却说什么上天保佑?运气固然很重要,但很多时候,也是要看个人是否能抓住的!

    “上天保佑我遇到了你。”裴融声音低沉,颇多感慨庆幸:“这辈子娶到你真好。”

    檀悠悠心里的不服气顿时烟消云散,这些日子以来的困顿疲倦也渐渐淡去,她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撑着身体的重量,以防压迫到裴融的伤口:“你从前不是很嫌弃我吗?”

    裴融并不否认:“难道你不嫌弃我?”

    “我没有,你冤枉我。”檀悠悠说起瞎话来,脸都不会红的那种。

    “是,是我冤枉你。”裴融低低地笑了起来,“感谢夫人不嫌弃为夫迂腐古板事儿多。”

    “嗐!做人嘛,就这么回事,都是人弯腰迁就世道,没有世道弯腰让人的,是吧?”檀悠悠很严肃地和裴融讲人生哲理。

    裴融不说话,静静地瞅着她。

    檀悠悠半点不心虚,睁大眼睛作无辜状:“夫君要是觉着我说得不对,可以批评指正。”

    “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虽然你的脚很臭,为夫也认了。”裴融继续认真。

    “谁的脚臭了?我的脚不臭!”檀悠悠生气地推开他,讲道理,说不过人家就搞人参公鸡,污蔑她脚臭,太过分了!

    “夫人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裴融忍着笑,慢慢溜进被窝里,假装伤口疼:“哎哟,好痛好痛,怕是刚才气着了。”

    “今晚的鱼片粥没了!”檀悠悠知道他在装,气呼呼地往外走。

    “夫人,夫人……”身后传来裴融的呼叫声。

    檀悠悠昂首挺胸往外走,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裴融式的幽默呢,不管怎么说,始终和从前很不一样了,不是吗?

    未来可期。

    她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想着里头的小芽芽,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宁期待,完全接纳了这个小不点儿。

    不管是男是女,都要一样的宠,她绝不偏心任何一个孩子。

第481章 时日无多

    裴扬的车还没走进福王府大门,福王妃已经哭着赶了出来,扶着她的是同样哭成泪人的世子妃闵氏。

    裴扬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可怕,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牙关紧咬,唇角还有干涸的血迹。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出门,怎就成了这模样?”福王妃不能接受,一边命令大夫赶紧看,一边拷问明桂等人。

    明桂不敢隐瞒,更怕祸延己身,便将此事推到檀悠悠身上:“王妃容禀,这事儿其实和安乐侯夫人有关系。”

    福王妃一听,这还得了!当即指着明桂厉声道:“速速说来!”

    明桂道:“小的陪同世子爷外出办事,途中遇到安乐侯夫人的马车,世子便上前打招呼,没想到那安乐侯夫人很是倨傲,不理不睬。

    世子这便有些生气了,问她,两家人是否有什么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难得遇上,不如谈谈?

    也不知安乐侯夫人究竟说了什么,世子勃然大怒,待她走后就问小的,我这样子难道很吓人吗?跟着世子就吐了血……”

    这话听起来,仿佛裴扬是被檀悠悠激怒才会吐血的。

    福王妃简直不能忍,一迭声地命自己身边的管事嬷嬷:“去安乐侯府把那姓檀的小贱人拖来,我要问她的罪!竟敢不敬亲王世子,把好端端的人气成这样!”

    福王府的人向来眼高于顶,总觉着从这道门出去的都要高人一等,那嬷嬷才听福王府下了命令,便摩拳擦掌地点上一群人要去找檀悠悠麻烦。

    倒是裴扬的妻子闵氏觉着不妥,匆忙劝道:“婆婆容禀,咱们也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能因为双方曾经遇上就把罪过算到安乐侯府头上,闹起来不好看。还是先等大夫看过再说罢?”

    福王妃怒火攻心,哪里听得进去?当即喷了闵氏一顿:“都怪你日常没有看好世子,若是也能似别人那般,把夫君牢牢笼在身边,他也不会到处乱跑乱窜招惹祸事!”

    “……”闵氏无言以对,更是悲从中来,捂着脸哭个不停。

    她早和裴扬定了亲,裴扬一拖再拖,害得她和娘家脸面丢尽。

    好不容易成了亲,她又有了身孕,裴扬便不再与她同房,在外有红颜知己、狐朋狗友,在家又有无数美婢歌姬伺奉着。

    来了去了,做什么,吃什么,玩什么,从来不要她管,也不会和她说。

    她偶尔提及一两句,总会被嘲讽得狗血淋头。她性子懦弱,管不住裴扬,只能放任他去。

    想着生下来的是个儿子就好了,母凭子贵,她也能在福王府中立稳足跟,不想肚子不争气,生下来的竟是个姑娘。

    裴扬倒也没说不好,平时也挺宠女儿,就是福王妃淡淡的,不停催她赶紧生个嫡子出来,也不想想她生了头胎才多久,要不要调养一下身子。

    这回可好,裴扬出事,屎盆子全扣在她头顶上。

    闵氏越想越委屈,哭得泪水涟涟,不想又惹恼了福王妃,用力一拍桌案,高声喝道:“住嘴!嚎丧么?可是死人了?”

    这话颇重,闵氏再不敢哭,只拼命咬着嘴唇,憋得脸红脖子粗,全身抖啊抖的。

    “晦气!”福王妃心里烦躁,恰逢有人来寻,说是孩子哭闹,便趁势把闵氏赶走,催人再去寻福王:“王爷为何还未归家?赶紧去瞅瞅!”

    倒是没有再提立刻冲去安乐侯府捉拿檀悠悠问罪的话。

    她虽不知丈夫和儿子在做什么,倒也得过福王吩咐,说是让她这几天小心行事,不要惹祸。

    既然如此,那便等到大夫看过再说,左右安乐侯府就在那里,檀悠悠跑不掉!

    大夫看过裴扬,轻轻摇头,转身就往外走。

    福王妃被吓到了,赶紧拦住人:“大夫开方子啊?听说这种吐血,银针可以止住的,为何不下银针?”

    大夫叹道:“方子不开了,银针也不用下了。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赶紧的。”

    犹如晴天霹雳,“轰”的一下把福王妃打懵了,她不信,她不服,这不刚才发病呢吗?怎么就交待后事了?

    她追着大夫问:“是什么病呢?这么厉害?会不会看错了啊?”

    大夫只是摇头,她便气得要使人拿棒子把人打出去。

    下头的人都看出来不对了,只是没人敢劝。

    幸好这个时候,福王赶回来了。

    男人理智得多,听福王妃哭哭啼啼说完经过,又把明桂叫来问话,听大夫说完,再看裴扬,差不多知道了真相。

    一边严令福王妃不许闹腾,一边让人去请相熟的御医过来看。

    御医虽如钱兽医所言那般,为了减少风险,小病拖成大病,到底也是个中翘楚,自有其过人之处,尤其对于宫中的阴私手段门儿清。

    看过问过之后,便推测是中了毒,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日子有些久了,已经没得治,断不可能好转。

    福王两口子如坠冰窖。

    半晌,福王妃才哭出声来,扒着昏迷不醒的裴扬,只是心肝儿肉地喊,又逼着福王去求皇帝赐医赐药,无论如何也要救下裴扬。

    福王却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心思百转。

    寻常人家有不起这样精妙的药,只能是宫中流出来的。

    他是天子胞弟,裴扬是天子亲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深的仇恨,要置裴扬于死地呢?

    他不敢想。

    思及最近种种迹象,不是皇帝就是二皇子。

    皇帝是要给他警告,掩去家丑,无声无息解决那件事。

    二皇子呢?也就只有设法脱罪、死无对证一个原因了。

    能去求皇帝吗?不能。

    无论哪种情况都不能!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福王妃见男人木呆呆的,心头火起:“你不去,我自己去!无论如何,舍去我这张老脸,总能求得陛下赐下医药!”

    “你敢!”福王眼球充血,面目狰狞,劈手抓住福王妃的领子,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若想死,我成全你!敢要拖着全家一起死,我弄死你!”

    福王妃仿佛第一次认识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482章 千万别手软

    福王府紧闭大门,许进不许出,只怕走漏消息叫外头知道裴扬中了毒。

    一家子守到半夜时分,裴扬突然醒来,圆睁着眼睛,颤巍巍地抓住福王的手,牙关紧咬,却是说不出话来。

    福王难过得只是流泪,低声道:“快说是谁害的你!”

    裴扬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二皇子一人而已,于是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

    福王瞬间明了,眼球充血,果然是那没本事的缩头乌龟,想要杀人灭口!于是沉声道:“你放心地去,为父定要叫他血债血偿!”

    裴扬目光四处逡巡,福王妃赶紧挤过来,哀声道:“儿啊,母妃在这里,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裴扬拼尽全力,从齿缝中挤出一个“闵”字。

    这是要见妻儿最后一面。

    虽不爱,到底夫妻一场,总要见见女儿,终究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

    福王妃懂了,当即便要让人去把闵氏母女接来,却被福王拦住:“闵氏胆小,怕吓着了她,实在不必。”

    福王妃额头青筋爆绽,咬牙道:“她男人就要没了,还怕吓着她?总要叫孩子过来送终的吧?”

    福王阴沉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福王妃不肯相让,夫妻二人正较劲之时,下人尖叫道:“世子殁了!”

    裴扬圆睁双眼,是个死不瞑目的样子。

    福王妃惨叫一声,扑过去抚尸痛哭,几欲昏厥。

    福王面无表情地擦一下眼角的泪,镇定地道:“给世子装殓,放入棺中,加冰,哪儿凉快搁哪儿。从即刻起,世子便是病了,外头若是传出任何不好听的话,我弄死他全家!”

    福王妃本就悲痛欲绝,听到这里,忍不住尖叫着扑过去厮打福王:“你不给儿子办丧事?你要把他怎么办?你要做什么?中毒不能延医,临死无人送终,死了不能安埋,他和你有仇吗?你好狠心……”

    福王木着脸,“啪”地一记耳光,将她抽倒在地,冷声道:“王妃因为忧心世子的病,也跟着病了,来人,送王妃回房静养。”

    所谓静养的意思,便是要灌下安神药,让人安安静静的不出声、不生事。

    这种事,福王妃不是没做过——对于福王那些不听话的姬妾,这种手段她没少使过。

    奈何这种滋味落到自己头上,且是在这样悲惨的时刻,那就分外不能接受了。

    福王妃张着两只涂了鲜红蔻丹的手,要朝福王扑去,却被她的心腹围上来,掩口压手,拖了下去。

    变故一桩接一桩,在场众人皆都吓得不敢出声,只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福王踏着这满室静寂,步履沉重地走到裴扬面前,跌坐在绣墩之上,怔怔地盯着那张满是死气的年轻面孔,半晌,哭出声来:“扬儿!是为父害了你啊!”

    他的头生嫡子,聪慧漂亮,弓马谙熟,长得极其像他,亲手带大到现在,怎会不爱不疼呢?

    只不过,还有这一大家子要活下去,所以只能忍,只能藏。

    ——*——*——

    自见到裴扬呕血落马之后,檀悠悠便一直等着福王府传出最新消息,比如说,福王世子重病,或是福王世子殁了,要办丧事等等。

    然而一连等了七八天,始终没听见任何消息,福王照旧日日外出,与人谈笑风生,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檀悠悠想看热闹没看到,急得只是抓耳挠腮,无奈之下只好跑去寻裴融:“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想听到什么动静?”裴融歪在榻上晒太阳看书,他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行走自如,只不能做重活,还需多养。

    “譬如说,重病?病因?死了?”檀悠悠用屁股顶顶他,让他给她挪个位置,等他挪开了,就挨着他一起挤在榻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翠绿的缎袄,米色洒金的裙,很是肤白貌美,裴融忍不住看了好几眼,漫不经心地道:“越是没有消息,越是说明里头有鬼。他们在怕。”

    “怕什么呢?”檀悠悠是真无聊。

    裴融将手放在她的小腹上,低声道:“若是重病,病因是什么?若是中毒,为何中毒?若是死了,就更可怕了,死因是什么?毒杀。为何毒杀?谁毒杀?这都是问题,拔出萝卜带出泥,在这多事之秋,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提最好。当下,若真有人去问,必是说裴扬感了风寒之类的小病。”

    “可这借口支持不了多久啊。”檀悠悠把裴某人东摸西搞的手拿走,低嗔:“还没好就不老实,小心挨揍哦!”

    裴融微微一笑:“揍,我就在这里,千万别手软!”

    檀悠悠抡起拳头对着他的脸比划几下,冷哼一声,放过了他。

    深秋的日头不那么烤人,光线也没那么刺目,散漫地落在榻上,晒得二人都有了些睡意。

    这不是睡觉的时候,裴融又和自己扛上了,挣起身来要去拿书来读,被檀悠悠劈手夺走书,盛情邀约:“一起困个觉?”

    裴融不动声色地顺着她的意思应了:“好啊。”

    他不想和她正面冲突,让她不高兴,但他可以用其他办法让她睡不成觉,比如说:“大舅兄的婚期近在眼前,那边的房子都收拾好了吗?家私仆从都弄好了?朱家可满意?岳父母不知走到哪里了,算算也该到京了啊。”

    檀悠悠果然很有兴致地和他说起来:“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哥哥很通庶务的,驾轻就熟,仆从只打算买个看门的和车夫,再请个厨娘,其余就将现在的用着,不浪费钱。

    朱二婶她们很满意,既怕我爹和太太会挑剔……走到哪,我还真说不上,不过是快了……”

    裴融又引着她说腹中胎儿的事:“给起个什么名儿好呢?你有想法么?我这几日常时在想此事,总是不得要领。”

    檀悠悠果真被他引着越说越高兴,忘了睡觉的事。

    谈兴正浓,柳枝兴高采烈地道:“世子,夫人,老爷和太太来啦!到啦!”

    “呀!到哪里了?”檀悠悠忙不迭地穿鞋子,整理衣服头发首饰:“也不让人提前说一声……”

第483章 檀知府来了!

    安乐侯府大门外,儒雅正气、眉目清秀、唇角含笑的檀世超仰头看着那块御赐招牌,一字一顿:“安乐侯府!御赐的墨宝就是好!笔力不凡!笔力不凡那!”

    在他身后,依次站着他的妻妾儿女们,整整齐齐、井然有序,除了周氏以外,所有人都在附和地陪着他一起笑。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提前知会一声,我们好去城外接你们?”檀至锦狂奔而出,袖口还带着写字洇染上的墨汁,可见刚才是在下苦功念书。

    “太太说是认得路,你们也忙,咱们自己来就行了,不必兴师动众的给你们添麻烦。”檀世超不慌不忙地扶起长子,含笑打量一番,夸道:“不错,这京城果真养人,五女婿果然是名士,我看你不但人才变好,才学也增长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檀世超说这话时,刚好裴融和檀悠悠等人走到门廊处,将这些夸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檀悠悠一下子乐了,这熟悉的腔调啊!真不愧是檀老爷呢!夸儿子的同时,不忘女婿,夸女婿的同时,也不落下儿子。谁都没被冷落忽视,大家都很重要!

    她跳出去,叫道:“爹!你只顾着夸他们,那我呢?大哥长得好,学得好,都是因为我饭做得好!不然饿着肚子怎么长?怎么学啊?”

    檀世超看到檀悠悠,一双眼睛更亮了几分,扶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几回,哈哈笑道:“长高了,长胖了,也长得更好看了!看你笑得这么高兴,说明这门亲事没结错,对吧?”

    檀悠悠抿抿嘴,故意道:“结错也没办法,总要过日子的嘛。”

    檀世超脸色丝毫不变,亲切又温和地跟裴融说道:“女婿啊,看看她这张嘴,都是你惯的!她比你小,不懂事儿的时候该教还得教,当然了,该让也得让,我承你的情!”

    裴融这会儿才插上话,恭敬行礼:“岳父言重,夫妻本就理应互相扶持,女婿笨拙,悠悠灵巧,正为互补。都是岳父岳母教养得好!”

    周氏和梅姨娘笑吟吟的,互相交换眼色,表示看这互相吹捧的……

    檀悠悠打断这翁婿二人的互捧臭脚:“行啦,进屋说吧,这么一大群人总站在门口,不累呀?”

    檀世超这才笑吟吟地把着裴融的手臂,亲亲热热一起进了门,二人说说笑笑,比亲父子还要热几分。

    周氏身后跳出个小鬼头,震惊地盯着裴融的背影叫道:“五姐姐,刚才那是五姐夫吗?我瞅着怎么不像了!”

    却是最小的檀至敏。

    檀悠悠看到他就乐了,上前揪着他白胖的脸蛋道:“怎么还是这么矮啊?别人都往长处长,就你往宽处长!看这脸蛋胖得……”

    檀至敏夸张地“哇哇”叫着,朝梅姨娘叫屈:“姨娘姨娘,快让五姐姐松手,刚见面就欺负我!赶明儿我也去欺负我外甥女,看她心疼不!”

    檀悠悠叉腰:“唷,还长进了,敢欺负外甥女啦?还记不记得我是谁啊?”

    “你是五姐姐嘛,长胖了的五姐姐!”檀至敏逃脱她的魔爪,躲到周氏冲着她做鬼脸:“你也往宽处长了!”

    “五少爷!”他的亲姨娘涨红了脸,窘迫地给檀悠悠和梅姨娘赔礼:“这孩子不懂事……”

    檀悠悠摇摇手:“自家人开玩笑,没事,咱们赶紧进去。”

    一群人说笑着往里走,檀悠悠粗略一点,发现少了一个人——檀如慧,于是看向檀至文母子。

    檀至文神色平静、腰背笔直,虽才长途跋涉,一身寻常布袍仍然干净利落,仿佛褶皱都要比旁人少一些。

    钱姨娘消瘦了许多,神情恹恹的,露了老相,再无从前的俏丽泼辣。

    看来檀如慧是出了点事……檀悠悠微一沉吟,转头给檀如玉使了个眼色。

    檀如玉便放缓脚步,落到后面与她一处立着说话。

    “四姐姐嫁人了。我们回去之后,太太就和父亲商量着给她相看了好几户人家,都是秋城那边的乡绅,家中或是务农,或是营商,最后选了一户姓金的。”

    金家是经商的,用檀世超的话来说,金钱不分家,夫家姓金,钱姨娘姓钱,这桩婚事正是天作之合。

    确实也是很合适的,金家两个儿子,长子颇具野心,人也很有手段,一心想要求娶一个官家小姐好帮自家更上一层楼,檀如慧这样的很合适。

    利益所求,意味着金家会对檀如慧颇多包容。

    野心手段齐全,意味着檀如慧讨不了好,出不了格。

    但檀如慧想要嫁的是高门大户,再不济也要嫁个前途无量的读书人,又怎么会愿意嫁给这样的人家的,当然是抵死不从。

    钱姨娘也不干,周氏便让檀如慧一直“病”着,并且准备让她到附近州县一座深山老庙里出家做姑子。

    一直把人拉到庙门前,揪着头发要剪时,檀如慧这才后悔,哭着表示自己红尘未了,想要嫁人。

    然而周氏压根不理,一味只管让她落发,头发剪掉一半时,这金家长子突然跳出来为檀如慧求情,说是愿意真心换真意。

    于是一拍即合,这桩婚事便成了。

    大家都认为这桩婚事早成早好,于是还没等到檀如慧头发长好,就那么加着假发绾了髻,热热闹闹地把人嫁了。

    檀悠悠瞪圆眼睛:“就这么着?都没写信告诉我们!”

    檀如玉道:“父亲作的决定,又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你们这么远,不如不说,省得跟着瞎操心。”

    太英明了!檀悠悠决定稍后给渣爹好好做个菜,这么体贴周到,很值得好好犒劳!

    姐妹二人说着悄悄话走进去,恰逢檀如意出来找她们,气呼呼酸溜溜地道:“又在背着我咬耳朵说悄悄话!我就不明白了,五妹妹,你最难的日子一直都是我陪着的,为什么转眼就变了心!还有你,六妹,记不得是谁把自己的私房钱分一半给你啦?”

    檀如玉怯生生地道:“三姐姐,我们是在说正事啦,不是悄悄话,我也很想念你的。”

第484章 久仰久仰

    “哼!什么正事要瞒着我?”檀如意仍然酸溜溜。

    这姑娘的嫡女作派一直都在,容不得两个庶妹忽视她,恨不得都围着她转圈,即便心里知道不可能,也忍不住想要争取争取。

    檀悠悠亲亲热热挽住她的胳膊:“能是什么?不就是四姐的婚事么?”

    “她……”檀如意这才发现,檀如慧居然没跟着来,于是激动起来:“她怎么了啊?她的婚事怎么了啊?她怎么没跟来?我竟然没发现!”

    檀如玉抿着唇笑,细声细气地又把刚才的事复述了一遍,并且特意交待她:“别提这事儿,钱姨娘蔫巴巴的,却特别爱哭,哭起来全家都受不住。光是她倒也无所谓,但你晓得的,三哥不是普通人。”

    意思是让檀如意别得罪檀至文。

    “要你提醒我,我自己晓得!”檀如意撇撇嘴,先是欢喜终于打发了檀如慧这个败坏门风的,随后又垮了脸:“我在别人眼里大概还不如她吧?”

    檀悠悠慢条斯理地道:“你管别人怎么看呢?继续爽气着啊!咱小冯将军都不嫌,关别人什么事?若是有人胆敢当你面作妖,你不会打回去?之前不是做得挺好的?大不了不嫁人了,留我家帮我带孩子,萱萱不是挺喜欢你的?姣姣和安宝也很喜欢你啊。”

    “去你的!谁要帮你带孩子?”檀如意陶醉起来,捧着自己白里透红的脸,春意盎然地问檀如玉:“六妹啊,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白净了很多,你摸摸,这脸就和才剥壳的鸡蛋白似的,又嫩又滑!”

    檀如玉一路走来又累又憔悴的,摸了一把就缩回手,说道:“不就是跟着五姐吃得好,用的脂粉香膏好么?待我养几天,也和你差不离!我还比你年轻呢!”

    “咦!这小妮子,竟敢顶嘴了!”檀如意虚张声势地喊了几声,也跟着笑了,春心荡漾的模样——爹和娘都来了,意味着她和冯宝山的婚事也会正式提上日程。

    等了那么久,终于让她等到,真好。

    “有些日子没见了吧?”檀悠悠这个过来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忍不住逗一逗。

    檀如意红着脸不认账:“你说谁啊,我不知道。”

    檀悠悠就道:“我还想着到时候帮着说几句呢,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你敢!不许你这样!你要真是这样,我就一直住你家,吃你的,喝你的!”檀如意跺着脚,撵着檀悠悠追。

    笑闹声传入室内,檀渣爹跟着一起笑:“贤婿啊,真是辛苦你了啊。你看这一大家子,前前后后一直麻烦你,幸亏你脾气好,品行好,厚道,我都不好意思了。”

    “岳父说什么话?小婿一直感激您肯把悠悠嫁给我,她……”裴融想要好好夸赞一下檀悠悠,但思来想去,似乎没有几十个溢美之词不能概括,不如言简意赅:“她旺夫!把我们家都带旺了!”

    如此接地气的话……檀至锦几兄弟全都震惊地看向裴融,总觉得这个人和大家印象里的裴向光很不一样。

    裴融严肃地起身掩饰自己的尴尬:“还请岳父、岳母,几位舅兄稍坐,我去请家父出来,大家见一见。”

    檀渣爹跟着起身:“亲家公是主,我是客,该我去看亲家公,不是说身子不太舒坦,一直服药的么?”

    裴融很认真地请他坐下:“成亲那么久,一直也没认亲,今日该认一认了。”

    檀渣爹也就顺势落了座,话说坐了那么久的车,赶了那么远的路,还真累啊,屁股上就像吊着两个秤砣似的沉。

    等到萱萱被抱来,渣爹就更不想起去折腾了,热乎乎地坐着,逗逗外孙女儿,多好啊。

    萱萱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一点不怯场,乌亮的大眼睛灵活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梅姨娘一逗,就欢喜地舞动胖胳膊胖腿,“咯咯”笑出声来。

    檀至敏凑上去,好奇地摸摸她的手,再戳戳她的包子脸,和檀悠悠说道:“五姐姐,你还说我胖,你姑娘更胖!”

    “五少爷!”蒋姨娘这回真生气了,起身严厉地将他拖过去管着,要不是在外头做客,又当着周氏的面,铁定要抡圆了巴掌搧屁股。

    “姨娘不必在意,五弟自来天真活泼,我们亲姐弟不在乎这些。”檀悠悠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逗檀至敏:“小婴儿都是这样,不胖还奇怪。你这样的,就有些奇怪了。”

    檀至敏跺脚,冲过去找周氏和梅姨娘给他做主:“刚见面五姐姐就欺负我,太太揍她!姨娘揍她!”

    周氏温柔地摸摸他的发顶,笑道:“五姐姐如今是安乐侯夫人啦,我可不敢揍她。”

    梅姨娘也道:“我也不敢。”

    檀至敏就冲着檀悠悠做鬼脸:“我让五姐夫揍你。”

    檀悠悠把脸凑过去:“真的啊?你五姐夫打人可厉害了,他有一把戒尺,是御赐的,黑乎乎的沉甸甸的,是玄铁铸的,打人特别疼……”

    檀至敏的眉毛一下子皱起来:“他真打你啦?那可不行!今天咱们人多……”

    檀至文看不下去,沉声道:“你怎么这样傻?难道还要打群架吗?”

    檀至敏看看檀悠悠,再看看檀至文,挤眉弄眼:“我知道五姐姐忽悠我的,我也忽悠她呢!”

    “啪!”是檀至锦拍了他一巴掌:“小鬼头,卖弄什么聪明?这回我和父亲说,让你们几个都跟我留在京中念书,让你五姐夫给你们授课,谁敢不听话,就尝尝他那把玄铁戒尺的厉害!”

    檀至敏早听檀如玉描述过裴融的可怕,立时蔫巴巴地找到行四的檀至昌,一起嘀嘀咕咕。

    檀渣爹不说话,慢条斯理地享受着女婿家的御赐好茶,心情是肉眼可见的好。

    难得一家子团圆,檀悠悠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情颇佳,就连看以往总不顺眼的钱姨娘,也觉着没那么可恶了。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裴融推着裴老爷进来了。

    “啊,亲家公!久仰久仰!”檀渣爹笑眯眯地迎上去,一双小鹿眼里尽是真诚。

第485章 果然不愧是一家人

    “啊……亲家公好!亲家母好!”裴老爷打扮得颇周正,难得和颜悦色,显得很是重视此次会面。

    然而檀家人并未忘记,这位之前还是安乐侯时,一直称病不露脸,搞得大家都不认识他。

    两家人结亲,只见女婿不见女婿他爹,也是颇奇怪的事,更是让人一直嘲讽檀家人攀高枝儿,自不量力嫁个侯门,被对方看不起。

    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檀悠悠跟着裴融担了多少风险辛苦,这门亲事还真说不上高攀。

    即便檀悠悠现下做了侯夫人,那也是她自己挣来的,她当真旺夫,一点不假。

    故而今日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久病之人,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盯着看个仔细,就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病,病到什么程度,怎么见人都不能了呢?

    裴老爷受不住围观,不悦地扫一眼众姨娘和小辈们,不冷不热地道:“府上真是人丁兴旺啊。”

    檀老爷微微一笑,热情地握住他的鸡爪手,真诚地道:“是啊!不怕您笑话,当年我家只剩我一个,做事十分孤单无助力,我便想着必须多生几个,不拘姑娘儿子,都要好好疼爱,让他们手足友爱,将来互为倚仗。

    不过呢,也是真吵闹,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走到哪都长长一串尾巴跟着,姐姐长妹妹短,哥哥好弟弟皮的,真不像府上这般清净安宁。唉,真是,说来惭愧,打扰府上啦!”

    裴老爷努力撑起耷拉的眼皮,使劲睁大眼睛,盯着檀老爷看个不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话。

    以他半清醒半混沌的脑袋来说,觉着对方似是在炫耀檀家人多热闹且友爱,裴家人丁单薄孤单无助力。让人听来十分不舒坦,然而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何况檀老爷那模样实在真诚,完全没有嘲讽的意思。

    于是裴老爷默默地抽回手,想要蜷进轮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檀家人,以表示自己的不悦。

    但是檀老爷死死拽着他的手不放,表情越发真诚恳切:“亲家公啊,不要嫌我话多呀。我不太会说话,若是哪儿说错了,你必得提醒我的,好不好?咱们做了两亲家就要互相扶持,你们家人少没关系,我们家多!

    我会把向光当成亲子看待,至锦他们兄弟五人也会把他当成亲兄弟一般友爱,放心吧!啊?安安心心养病,早日康复啊!”

    檀老爷说到后面,轻轻拍着裴老爷的手背,语重心长的开导他:“你且放宽心,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孩子们多有出息啊!”

    裴老爷默默的,无话可说。

    李姨娘则是震惊不已,这从头到尾的,自家人只说了一个“人丁兴旺”,对方就说了这么一长串话。

    听着很友好真诚,仔细琢磨却有无数意思,就连最后一句“孩子们多有出息啊”,细究来,也是把檀悠悠夸在里头的,真的是半点不吃亏。

    她一个妾室没资格说话,只能指望裴融答上那么一两句,输人不输阵,毕竟做亲也是要脸面的嘛,于是偷眼看向裴融。

    然而裴融端坐不动,唇角微微带笑,根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李姨娘便想着,也是,自家这位侯爷是个正人君子,怕是听不懂也不在意话里头的这些弯弯绕绕,唉!

    檀家人看清楚裴老爷的模样,也就收了各自的目光,一个比一个装得更老实讲规矩,尤其是妾们,全都目不旁视、温柔谦卑地站着,小孩子们则一脸乖巧懂事可爱,齐刷刷地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但凡有人看过来,就讨喜地露出八颗白牙齿笑啊笑。

    李姨娘再叹气,果然不愧是一家人,都和檀悠悠一个模样!

    接下来,就只听见檀老爷一个人在那不停地说啊说,天南海北,人间趣事,官场趣闻,一场赶一场的,热闹得很。

    裴老爷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着,神色木呆呆的,偶尔打个呵欠。

    檀老爷也看出来了,这亲家怕是有些不清醒,便停下来:“看我,见着亲家公和贤婿太高兴了,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让亲家公见笑、见笑!”

    裴老爷不答,只颤巍巍地看向裴融,并伸出手:“儿啊,为父有些疲累头晕,你送我回房歇息罢。”

    裴融抱歉地冲着檀老爷等笑一笑,上前俯在他爹耳边轻声道:“岳父母他们远道而来,父亲若能支撑,不妨再陪一会,实在不成,也该好好赔礼道歉……”

    “我累了……我要歇着……我不舒服!”裴老爷失态地嚷了起来,脸红脖子粗的。

    裴融吃了一惊,随即颇为尴尬,也跟着涨红了脸。

    “来来来……我帮你忙……”檀老爷站起身来帮着裴融推轮椅,和他轻声说道:“不必在意,生病了嘛,我和你岳母都不会在意的,悠悠也不会,若她会,我一准帮你骂好她!”

    檀老爷温言细语,风姿优雅,明明十分疲累,还尽心尽力地帮着推轮椅,可见其胸怀宽大不计较……

    做人最怕对比,裴融看看岳父,再看看自家的爹,十分惭愧。但人生了病,也不是讲道理就能讲好的,多说无益,只能以后尽力帮助妻家,孝敬岳父母了,好好对待檀悠悠了。

    裴融心里想着,终究没让檀老爷受累:“岳父长途跋涉辛苦了,哪能让您劳累?小婿送进去即可。”

    檀老爷不肯松手,声音轻轻的,商量的语气:“没事儿,我年纪轻,身体好。别看他病着,其实心里未必真糊涂,这人都是相处出来的感情,你就别管我俩啦!”

    裴融羞愧得很。

    李姨娘却是插了一句话:“亲家老爷啊,我们家老爷是真糊涂啦……”就好像说人是在装病似的。

    檀老爷微笑:“对对对,看我,一点不会说话。我的意思是说,虽然糊涂了,实际好歹还是有数的……真心待他好,他会懂。是吧?贤婿?”

    “不是……”李姨娘那个急啊,不一样的说法,一样的意思啊!

    “李姨娘!”裴融严肃地警告李姨娘,转头和檀老爷道:“既如此,小婿顺便领着岳父看看我们家院子。”

第486章 棋逢对手

    檀知府和裴融一起推着裴老爷的轮椅,说说笑笑,翁婿相处得宜,裴老爷好几次想要插嘴,都没插上。

    于是到了房中,裴老爷便扶着头哼哼:“头痛,不舒服。”

    “儿子这就让人给父亲延医。”裴融神色平静,恭敬地请檀老爷:“岳父大人这边请,小婿陪您再走走看看。”

    裴老爷一看裴融竟然要走,便大声哼哼:“疼啊,我儿……”

    “父亲,家中有贵客,儿子得陪着他们,不然太过失礼。”裴融渐渐严肃,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向光……”裴老爷不高兴,然而裴融已经走出去了,并不搭理他,他气得发抖,抓着李姨娘的手高声道:“你去,把他叫回来!”

    李姨娘哪里敢呢?之前她忍不住插了几句嘴,被裴融厉喝那一声,再被狠狠盯了一眼,此刻心还在跳呢,便也只是苦劝:“老爷啊,您别这样,要懂事,今日家中有客……”

    裴老爷不干,就像是要糖果没要到的小孩子,生气加有意放纵,声音更大了:“我头疼,疼啊……”

    脚步声传来,是裴融。

    他便从眼角偷窥,继续哼哼,想着人总算回来了。

    不想裴融走到门口就不往里了,看着李姨娘道:“烦劳姨娘出来一下,我有话要交待。”

    李姨娘不敢违逆,诺诺地出去:“侯爷有何吩咐?”

    裴融严肃地道:“你是父亲身边近人,到我家也有许多年了,我本对你存着几分敬意,欲要与你养老送终。但你也该谨守本分规矩……”

    这还是在说之前自己插嘴的事,李姨娘委屈得很:“侯爷,妾身只是想着……”

    “那是我的岳父,是夫人的父亲,就算有什么不是,也轮不到你开口。”裴融面无表情:“我希望你懂得尊卑规矩。”

    李姨娘忍住泪意,低头应“是”。

    裴融这才又道:“父亲这边,还请你多多上心。有要事就报到前头去,若无,你自己看着处理即可。”

    “是。”李姨娘再应一声,眼睁睁看着裴融昂首阔步离开了正院。

    “唉……”李姨娘长叹一声,被打击得把所有心思都收了,只想安安稳稳度日而已。

    进门之后,裴老爷没见着裴融,于是闹嚷起来,逼着李姨娘去寻人。

    李姨娘得了吩咐,一味只管敷衍哄骗,就是不如他的愿,裴老爷便“哼哧、哼哧”的哭,哭着哭着累了,也就不闹了。

    却说裴融走出正院,但见檀知府背负双手,不急不躁地站在那儿看景并等他,便疾步上前行礼致歉:“让岳父笑话了,家父这病时好时坏的……”

    “咱们翁婿不说这些外道话。”檀知府温和地摆手,慈爱地看向他:“向光啊,我刚看了一下,你这真不容易啊。悠悠有没有不懂事,给你添乱啊?要是有,我去说她!”

    “没有,没有。她很好。”裴融颇惭愧:“小婿还好,真正不容易的人是悠悠,她……”

    他想了片刻,学着檀知府的说话方式,诚恳地道:“悠悠就和岳父一样心胸开阔,宽厚大度,她没计较这些,在小婿顾不上家里的时候,把家父照顾得很好。多谢岳父母把她教导得这般好。”

    檀知府“哈哈”大笑起来,用男人的方式拍着裴融的肩头,笑道:“贤婿啊,老夫也觉得自己很是慧眼识人呢!你是个好孩子!不枉我真心待你啊!”

    裴融跟着笑了起来,且不管檀父与梅姨娘、周氏之间那些恩怨情仇,他只知道这人就是檀悠悠的亲生父亲,是他的岳父,萱萱的外祖父,维护檀父便是维护檀悠悠。

    裴老爷闹腾的事很快传到檀悠悠耳中,檀悠悠毫无波动,心说这才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她很疑心檀至锦或是檀如意给家里写信时,把有关裴老爷闹腾的事儿捎带着一起说了,不然渣爹不会这么爱表现。

    但看那兄妹俩,都是一副坦然模样,便懒得去管这事儿,随便呗,这天塌不下来,安心办好洗尘宴才是大事。

    她亲自下厨做了好几个拿手菜,同时不忘给裴老爷那边另备一份,檀如意来寻她:“瞎忙什么呢?一家子人坐着说话,就差你一个。什么不是吃?难道你不在家,他们没吃饭?”

    檀悠悠乖巧地道:“三姐姐,话不是这样说的,父母亲生养我一场,长途跋涉而来,这么辛苦,我孝敬他们是应该的,也是心甘情愿,就想要他们吃得更顺口一些。”

    檀如意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孝顺。”

    檀悠悠抿着嘴笑:“这是心疼我呢?”

    “我哪有?”

    “不然为何这么管着我?总不能是做姐姐的一刻不管妹妹就闲得慌吧?”

    “我就是闲得慌!我就是想管你!你要怎么着?”檀如意说着狠话,手却将檀悠悠扶得稳稳的,典型的口不对心。

    都是自家人,晚饭就摆在了一处,只分男桌女桌。

    檀知府大笑着抱出来一坛子酒,拍开封泥,叹道:“这是二十年的女儿红,早前嫁女时我没舍得拿出来喝,就想着有朝一日,你们出息了再喝。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能喝的时候,亲家公,对,亲家公,他虽不能与咱们一起喝,也该给他留一份送进去同乐!”

    裴融开朗地笑了,接过酒坛准备亲自给檀知府斟酒,却见檀悠悠快步赶来抱住酒坛,娇嗔道:“让我给爹爹和各位兄弟斟酒,我这都很久没见着他们了!”

    裴融知道她是怕他重伤未愈合受不住,然而他自己心里有数,也心疼她怀着身孕还要如此操劳,于是抓着酒坛不松手:“让我孝敬好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檀悠悠圆睁眼睛悄悄瞪他,表示这么不听话。

    裴融八风不动,镇定如老狗,我是男人我说了算。

    夫妻二人僵持不下,檀至锦劈手夺走酒坛:“我来!我是长兄,谁都不许和我抢,都要听我安排!”

    裴融和檀悠悠这才各自入席,檀知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拈着胡须咪咪笑:“都是好孩子,夫妻恩爱,我也放心啦!”

第487章 渣爹的爱心

    檀知府是真的高兴,喝了一杯又一杯,裴融本想陪着喝上那么一两杯的,却被檀悠悠拦住了:“喝什么啊,想陪爹爹喝酒还怕没机会么?”

    檀至锦也道:“就是,既然风寒还没好,吃着药,就别勉强自自个儿啦。都是自家人,没人计较这个!是吧?爹?”

    檀知府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见女儿、儿子一起阻止裴融倒酒、喝酒,心知必有因由,“哈哈”一笑:“对!安心养着!”

    裴融总觉着没尊敬到位,便不停布菜:“这个烤乳鸽好吃,是我们家厨子的拿手好菜,这个麻辣香锅也好吃,是悠悠亲手为你们做的……”

    檀知府开心享受,喝得半醉才由檀至锦、檀至清兄弟俩扶着离席,说是要去新宅入住。

    檀悠悠舍不得:“就在这边住吧?能住下的。”

    檀知府怜爱地注视着檀悠悠,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悠悠啊,乖女儿,爹知道你心疼我们,想要照顾我们,但我们已给你和女婿添了太多麻烦。你看你怀里抱着萱萱,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公爹又病着,女婿风寒也没好,就别操心我们了。爹明日一早还要去办正事呢,官服什么的都得先收拾妥当,走了啊!”

    “爹……太太……”檀悠悠其实想说,渣爹想去新房住没问题,周氏、檀如玉可以留下来的,但是一卷什么东西被檀知府悄悄塞到了她手里。

    “爹走了,乖乖的。”檀知府朝她挤挤眼睛,示意她别声张,转头冲着梅姨娘笑道:“雪青啊,悠悠这边忙,你先留在这里帮帮忙,等到这里缓过来了再搬回去,可好?”

    这商量的语气,可算是给足梅姨娘面子,也是足够体贴女儿女婿。

    梅姨娘自是求之不得,微笑着行礼应了。

    檀知府又笑着朝周氏伸手:“太太啊,晓得你偏心五丫头,我也没问你的意思,就直接作了主,稍后回去你再罚我如何?”

    当着外人的面,周氏特别给他面子,当即上前扶住他,轻声嗔道:“老爷醉糊涂了!既然知道妾身偏心五丫头,还罚什么啊?就这样定了!”

    钱姨娘酸溜溜,使劲绞着手帕又是斜瞅又是撇嘴的:“一把年纪了,当着女儿女婿的面呢……是吧?”

    这问的是崔姨娘和蒋姨娘二位,拉同盟的意思。

    然这两位都是不喜惹事的,各自贤良淑德地笑着,恍若未闻。

    “切……装什么装!”钱姨娘一甩帕子,扭着腰正想再说两句别的,就见亲儿子檀至文走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早前因为檀如慧的婚事,钱姨娘试过檀至文的厉害,此刻被这样盯着,立时便怂了,讪讪地道:“三少爷……”

    檀至文淡淡地道:“请姨娘登车,咱们该走了。”

    “哦……”钱姨娘乖乖上了车,屁都不敢放一个,听话得很。

    檀至文回过身,很是客气地对着裴融和檀悠悠行礼道别。

    裴融很自然地道:“三舅兄改日有空记得过来,我又收集了一些书,你挑几本中意的。”

    檀至文眼睛发亮、唇角微翘,他最爱的就是书,几乎所有零花钱都存起来买了书,没想到裴融竟然记住了他的爱好,还特意为他收集书籍,这份心,真的是非常难得并真诚。

    檀至文再看檀悠悠和裴融,眼里心里都带了几分亲近之意,郑重地道:“好,待到家里安置妥当,我立刻过来!”

    檀至敏和檀至昌走过来,站成一排齐刷刷行礼道别:“五姐姐、五姐夫,我们先告辞啦!”

    裴融伸出大手轻揉两个妻弟的小脑袋,温和地道:“改天给你们送见面礼过去,再抽空带你们上街游玩!”

    “好啊好啊。”檀至敏和檀至昌笑得见牙不见眼,高高兴兴走了。

    待到檀家人走后,檀悠悠这才悄悄打开手掌,看渣爹到底给她悄悄塞了个啥。

    不想却是一卷纸,细细打开,竟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这可真是……檀悠悠一时怔住,心情颇为复杂。

    檀家没啥钱,又才卖地添补着买了京中的宅子,这钱尚且不知渣爹是怎么刮来并省下的,喝醉了还记得悄悄塞给她,怕是很早就存着这心思了。

    “怎么了?”裴融见她神色不对,凑过去一瞧,也愣住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岳父这是担心我亏着你?悄悄贴补你呢?”

    檀悠悠把银票收起来:“不是,估计是听说我添补着买了宅子,这便给我补上罢。”

    裴融就不管她这事儿了,只交待:“没钱用就告诉我,累了不想打理生意也告诉我,我一并帮你代劳。”

    檀悠悠忙道:“真的很累很累呢,所以家里的那些钱啊什么的,夫君先管着吧。至于我自己的,赚不赚钱无所谓,留着打发时间,不然太无聊了,脑子变笨,也不利于养胎,对不对?”

    裴融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也不说好或是不好,昂着头往里走:“我去看看父亲那边如何了。”

    檀悠悠乖巧地道:“我累了,就不和你一起去啦,但若是需要我,我马上过来。”

    “知道了。安心歇着,我能搞定。”裴融伸出大手轻拍她的发顶,大踏步离开。

    檀悠悠看着他矫健的步伐,微微一笑,恢复得还真不错,年轻就是好啊,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就是养人啊,好山好水好空气……

    柳枝和莲枝扶着她往里走:“赶紧的,咱们去洗洗涮涮就差不多了,躺下好好睡一觉,接下来几天指不定还得四处走动呢。”

    “先去姨娘那儿。”檀悠悠到了东跨院,梅姨娘还在灯下给萱萱缝小衣服,见她进来就道:“怎么还不歇着?仗着自己年轻逞能。”

    “刚才爹走时,悄悄往我手里塞了这个。”檀悠悠把银票递给梅姨娘看。

    梅姨娘瞟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感兴趣地道:“给你就接着,这钱你该得,咱拿了不亏心。”

    檀悠悠撒娇:“我又不缺银子,不如,姨娘拿着?”

第488章 长胖的原因

    梅姨娘并不肯要银票:“你自个儿拿着罢,姨娘有你呢,也不缺银子。”

    “不行啊,我怕这次爹会把您给接走,手边无钱不方便。不方便就过得不开心,不开心就容易生病,生病了就难受,旁的姨娘都有儿女在身边照顾,您却只有我一个……所以,姨娘是想让我不踏实不安心吗?人家怀着身孕呢。”

    檀悠悠说着说着,眼圈红了,眼泪汪汪地盯着梅姨娘,看起来十分可怜且委屈。

    梅姨娘果然心疼起来,放下针线活儿将她拥入怀中,还和之前那样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不兴掉金豆子啊,咱们怀着身孕呢,要爱惜自个儿。”

    檀悠悠抓着梅姨娘的袖子,仰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姨娘收了银票我就不哭啦。当我孝敬您的不好么?您生我养我,我有能力给您银子,让您过得舒坦些,难道不好?”

    桃枝也劝:“就是,姨娘收了罢,这是五小姐的一片孝心,您不能辜负,这样啊,您打赏奴婢们时,也能阔绰些儿不是?”

    “你个小机灵鬼儿,就想着自己!”梅姨娘作势轻点桃枝额头,笑着接了银票,“这回不哭了啊。”

    檀悠悠这才收了眼泪,笑眯眯的抱着梅姨娘使劲亲一口,起身道:“那我回去歇着啦,姨娘也早些歇着,这针线活儿别做了,伤眼睛,萱萱又不等着穿。”

    梅姨娘口里应着,送她出了门,还是继续缝。

    桃枝劝道:“您就依了五小姐的孝心,歇了罢。”

    梅姨娘道:“老爷这次怕是要我回去了,在外久了也怕传闲话……我得给萱萱早些做出来,不然到时山高路远的,做好再带到,孩子都长大了,不是浪费么?”

    桃枝笑着又点了两盏灯:“也是哈,不如奴婢陪着您一起做,这样快一些……”

    主仆二人就着灯光,埋头做活儿闲聊。

    “老爷待五小姐真不错,一直记挂在心里呢。”桃枝跟着梅姨娘久了,好多事情心里很有数,这样说,也是想要开解的意思。

    梅姨娘淡淡的:“那是我们悠悠好。”

    这天聊死了。

    桃枝尬笑一声,改换话题聊萱萱。

    梅姨娘这回发自内心地笑了:“是啊是啊,那小脸胖嘟嘟的,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孩子。”

    桃枝打趣:“和五小姐小时候比起来如何?”

    “一样好看!”梅姨娘啐了一口,又跟着笑了,心里那点淡淡的惆怅也跟着散了。

    檀悠悠回到房里收拾妥当,躺下没多久,裴融也回来了,先就告诉她:“没事,大夫说没什么问题,白御医开的方子极好,继续吃就好。”

    “没事就好。”檀悠悠把自己将银票给了梅姨娘的事说给他听:“怎么都不肯要,我撒娇撒赖才肯收下。”

    裴融就怪她:“你就说自己孝敬她的不就好啦?干嘛非得提岳父?”

    檀悠悠道:“你不懂,我看姨娘心里未必真不在意。让她知道渣爹待我好,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渣……爹?”裴融不懂得这是个什么样的称呼,满怀疑惑。

    “没啥,就是一句方言,我随便说说的。”檀悠悠插科打诨,妄图敷衍过去。

    裴融若有所思,很是怀疑:“你的各种方言可真不少,奇奇怪怪的,少和店里那些客人学。”

    “哦,知道了,夫君说得很是。”檀悠悠笑眯眯地赶他:“时辰不早,赶紧洗洗睡吧。”

    裴融这才起身去净房,洗到一半,探出头来交待她:“这几天打发江师伯去哪里吧,撞上挺尴尬。”

    为避嫌,江福生并不住在裴家,而是一直住在铺子里。早前住“香典”后院,现下新铺子要开张,他便去了那边打点。

    也亏得是这样,不然今天就得碰上了,师兄弟见面,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即便能够当面指责檀知府不是人,尴尬的也只能是大家,被笑话的还是大家。

    “知道了,我让江师伯继续去跑何记纸坊的事。”檀悠悠打个呵欠,困意上头,便翻了个身,寻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悠悠啊,我挑个日子让人把西跨院那边的地龙做起来,然后咱们搬去那边住,北跨院这边太冷了,好不好?”

    裴融洗完出来,兴致勃勃地还想和檀悠悠说说知心话,不见回答,凑过去一看,她早睡着了。

    裴融摸摸她的脸,又替她把碎发捋好,低声道:“我还想和你说,你今天没吐了,真好……”

    檀悠悠睡得死沉,全无反应。

    裴融低下头去,在她脸上轻轻一吻,吹灭灯,小心翼翼地贴着她躺下,就怕吵醒了她。

    次日,檀悠悠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于是急急忙忙拾掇着要去檀家新宅那边帮忙。

    裴融见她忙个不停,便道:“不差你一个,那么多人在忙呢,别过去给他们添乱。”

    “我就算帮不了忙,也不能是添乱啊?”檀悠悠不服气:“我是地主,他们来了,我不去守着看着,叫人吗?我这也是在给你做脸呢。”

    “真是难得。”裴融笑得怪怪的。

    檀悠悠竖起眉毛:“笑什么啊?什么意思呀?”

    “难得夫人这样勤快周到,和从前比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檀悠悠毫无波动:“我一直都这样,只是夫君不了解我而已。我的长处还多着呢,您那,慢慢儿了解吧。”

    正说着,又捂着嘴冲向痰盂,吐了个天昏地暗。

    裴融心疼地给她拍背顺气,再递过清水漱口:“昨天不是没吐了么?怎么又吐起来啦?”

    “我也不知道啊。”檀悠悠抬起煞白的脸,皱着眉头道:“也是奇了怪了,别人吐得这么厉害,早就瘦了,为何我不见消瘦,反而胖了呢?为什么呢?”

    听说有的女人生二胎时突然变成大胖子,而且是喝口水也长肉的那种……

    檀悠悠越想越忧愁,越是忧愁越吃得多。

    裴融在她伸手去拿第二个银丝卷时,阻止了她:“吐得多,补得更多,这就是原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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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我是个天天加班的社畜,被迫扶弟魔,最后累死了
可能老天看不过眼,所以我这苦命社畜穿越了。
我成了每天吃香喝辣,呼奴唤婢,拥有一百多平私人小院的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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