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难得清朗的天空,太阳暖洋洋的晒着,偶尔风一吹,斑驳树影也跟着摇晃。
萧昀此时坐在亭中,桌案上还放着一把钢剑,练完剑才休息一刻,就听见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冲他来。
昌平从亭外进来,嘴里一直嚷嚷:“完了完了完了!”
萧昀最不喜昌平的冒失,将手上的答卷仔细卷起用长盒装好收到一旁。
昌平急冲冲赶过来,显然没注意萧昀在做什么:“你就没想着怎么处理外面的人?”
萧昀冷冷地扯开嘴角道:“她如何关昀何事?”
昌平气的整个人都跳脚:“他们就是不让我们好过一日!才如此逼迫我们!玄一!和我去把她杀了!”
“去!杀!”
萧昀平日最钟爱的钢剑被丢在地上,钢剑没什么不同,甚至可以说平平无奇,只是主人常年的打磨修护,任谁也觉得这把剑的来历不简单。
玄一眼皮止不住的挑,将脑袋压了下来,竟有些不敢抬头去看。
昌平怔住,他很少见萧昀发怒,今日确确实实发怒了,他一时间又不知该不该拿剑,该不该去杀。
萧昀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怒火,转动着食指的玉戒,逐渐平静后道:“平南王待在幽州太久了,狗急跳墙,这才三番四次动手。”
昌平骂咧咧道:“狗东西,我们洒热血冲前面,在京城蛰伏五年之久,一番经营,现在他多次捣乱,枉费我们的铺垫,他们死多少人都没关系,若因此牵连到我们!”
萧昀沉默,沉黑若深潭的眸底已是一片肃杀:“千里河堤,毁于蚁穴,他意欲自毁,昀自不会袖手旁观。”
昌平想起外面那个人,又是一阵抓耳饶腮:“叫人打发了?”
萧昀压了压眉眼,只道:“既形同陌路,又有何惧之。”
一小侍从小道上转弯走了过来,抱拳道:“涂家姑娘求见,是找玄一大人的。”
萧昀闻言,看了眼昌平,摆了摆手,先前的肃杀已然不见,唇角略略一弯:“请她进来。”
昌平这边正事儿还未谈完,听萧昀的意思是要让他滚蛋了,他眼珠咕噜一扫,便知了刚才他收起答卷的猫腻,愁着脸问:“涂家姑娘什么时候与你这么熟了?”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独自登门,意欲何为,传出去又像什么样子?
“宫门之事,涂家有意投诚,来昀府中,有何不可?”他平静道。
昌平瞪大眼睛,声音却压得极地:“一个女子家家的,懂得什么是投诚?怕只是觉得你这太傅府缺个女主人,若不是她父亲身为兵部尚书,掌管着京城的御林军,若不是她母系周氏...”
萧昀不略的瞪了他一眼:“滚出去。”
昌平有苦说不出,想着自己实话实说,又是哪出惹得萧昀不爽快了,不等他接着说,萧昀对玄一微微颔首,玄一立刻意会提剑上前,以一种极其野蛮且不讲理的方式将他轰出去。
萧昀收回眼,清浅的眸光落在书页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思绪似乎是远去了。
太傅府高门大第,气派磅礴,距离宫中不远,仅仅隔着几层高墙。
涂灵灵坐在马轿上半刻就到了,下了马车便让门外的小侍将切结书交给玄一,可小侍如何不肯,各有所职,也不得强求。
只能让小侍通报一声,自己在门外等玄一即可,等了许久,涂灵灵瞥见街边一棵大树下,站着一名老妇,正直勾勾的看着太傅府。
那老妇约莫五十的年龄,面容惨老,头发斑白,一张久经风霜的面容上,布满了沟壑的皱纹,皮肤粗砺,眉头皱得,显得忧心忡忡。
涂灵灵觉得,这人执着地守在太傅府门外,让她觉瘆得慌,难不成是萧昀仇人太多,这人来报仇的,再看过去,那老妇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被老妇直勾勾盯着有些害怕,顿时往门口又走了几步,正巧碰上小侍过来引她入府,就赶紧随他走了进去。
一路穿过水榭廊亭,终于见到了莲池亭下的玄一,正抱着剑伫在亭外,而亭下那个白衣的身影,正是萧昀。
此行涂灵灵只是来送切结书的,并不想与那个圣人过招,站在小道上踮着脚与玄一摆了几下手,也不知玄一是不是故意,那眼睛向左看,向右看,就是不往她这边看。
小侍低首道:“大人在等涂姑娘过去。”
萧昀听到声响放下茶杯,转身朝着亭外一看。
那颜色明媚的少女今日穿了一袭翠绿襦裙,身形纤细,立在转弯处花丛旁,挤眉弄眼的,对着玄一招手,可玄一却一动不动,当她是空气,真叫人看了好笑。
这么一来,涂灵灵也见着萧昀的目光,有些窘迫,一时间收回了手,咧着嘴冲他一笑。
萧昀压了压眉道:“不是来送切结书的,不进来吗?”
这么一说,涂灵灵哪里敢不进,只叹玄一可真是忠心,交给他的话还没过一晚,就被萧昀知晓了,虎狼一窝,虎狼一窝...
萧昀将倒了一杯茶,将水壶接着放在炉上烧着:“过来喝茶。”
听到萧昀叫她喝茶,她脑袋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便是,茶有没有毒,有没有毒,是不是那种慢些毒药,但萧昀此时是先生,她是学生,且不说涂府日后得仰仗着他,就是眼前,也需玄一的帮助。
涂灵灵终究还是听了话,挪了过去,顺带将切结书递到萧昀手掌上。
没想到堂堂太傅太人,还在意切结书,莫不是学学她怎么写的,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
当他无意扫过涂灵灵纤细的指上粗糙不齐的指甲,让他不悦的挑了眉,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指甲平日却不修剪的吗?
萧昀拿过切结书,回到了太师椅上,纤长的手指将纸张打开,看了许久。
切结书字面意思就是了解一切,男女之间的关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接下来互不打扰,前面的字句看的也算正常,后面竟然将男子的住址哪门哪户,师承哪位,族亲何人,一一俱细写了下来。
只教他不禁挨了打,签了字,还得被威胁,逼得如此绝境,只为让他万事斟酌三分,话语简洁,却字字诛心,断了男子日后所有的肖想。
当真看了许久,萧昀对涂灵灵道:“写的不错。”
涂灵灵终于松了口气,起身答应:“谢先生夸奖,那玄一大人,我们走吧。”
萧昀坐着,没有发话,玄一也不敢动,涂灵灵望望萧昀,又望望玄一,此时她已经托人打听好了那个段郎的下落,再不去可就迟了!
“去吧。”萧昀见涂灵灵急不可耐的模样,目光一垂,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