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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可又见青山     羡春娇txt下载     羡春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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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冤死

    北凉二三年六月飞雪

    融雪兵变在即,整个皇城人人自危。

    城中另一股势力,企图扳倒太子,颠覆皇朝。

    兵部侍郎涂府,一夜之间,惨遭血洗,无一生还。

    这一切归功于刑部尚书柳玄安,他助相为虐,企图青云直上。

    六月,北凉皇城竟然下起了大雪。

    大理寺

    牢房阴暗潮湿,充斥难以忍受的血腥味。

    女子双腿已被折断,满脸是血的趴在地上,痛苦万分。

    牢前坐着一墨袍男人,男人眉目清冷,正专心的提笔写罪状,将女子如何做恶,一一写出。

    “柳玄安,你会遭到报应的!我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签了,留你一命。”

    柳玄安停下笔,抬起纸张抖了抖余墨。

    身边的容貌艳丽的女子眼尖,急忙将罪状纸拿到牢中,让地上的女子盖印。

    她怒。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紧紧的攥紧自己的手指,她不能签!

    她抬眼看跟前的渣男贱女,眼里是无尽的恨意。

    “相公,姐姐好吓人啊!她瞪我!”女子佯装柔弱,身子退后,更加的贴近了柳玄安。

    柳玄安搂着她,安慰道:“蓉儿,别怕,她碰不得你。”

    他转头再次冷声道:“涂灵灵,你签了它,我尚可留你一命。”

    涂灵灵趴在地上大笑:“一个外戚,将涂府逼到如此绝境,你莫是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涂灵灵给你的,没有我,你哪有今日?”

    她恨。

    “你助纣为虐,错站党派,与相府谋位,迟早有一天,你会堕入深渊,我必在黄泉之下等你!”

    柳玄安咬咬牙,他恨这个女人,懂得谋略,看清势派,就是如此,他才不能放过她!

    他从一个秀才,爬到刑部尚书的位置,最后却告诉他,他这一生方向是错的,他如何能忍!

    现在沈奕与那位太傅已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相国公定会将他们赶尽杀绝,不留后患!

    “你个贱女人,到死还嘴硬!相公,您且出去等等,蓉儿有的是办法让她签!”

    柳玄安拍了拍蓉儿的肩膀道:“不签字就将她杀了,让她抱着那张罪状,一起去死吧。”

    赵蓉面上一喜:“相公,你先走吧,我与姐姐毕竟姐妹一场,我最后送送她。”

    柳玄安点头,亲了亲赵蓉儿的额头,对涂灵灵没有丝毫留恋就走了出去。

    “赵蓉,你以为今日的我就不是明日的你?你父亲谋篡皇位,当诛九族,你也逃不了!哈哈哈哈!”

    赵蓉此时端不住好脸色,一刻都忍不了,拿着火炉上滚烫的烙铁,走到涂灵灵身边。

    “既然你这么爱说,我就偏偏不如你意,烫烂你的嘴,让你去了黄泉见了鬼都说不出话!”

    说着就往烙铁就往她嘴唇上按.

    “啊——啊!!!”

    一声又一声从胸膛闷哼出的惨叫,伴随着赵蓉的娇笑声,在这个六月飞雪的大理寺极其刺耳。

    “呵呵,你知道你为什么死吗?是因为你的谋略?是因为你的美貌?还是因为你族亲被抄?咱们都是女人,女人相夫教子不好吗?你却要去多嘴?多嘴的下场你给我好好记着,下辈子还敢不敢多嘴!”赵蓉掐尖一字一字骂道。

    见涂灵灵如此下场,嘴上全是血泡,触目惊心,她还不够满意接着继续:“姐姐,妹妹其实也有些心疼你?你精明了一辈子,怎么也想不到死在这个地方吧?不签是吗?涂桑还在我院里睡着呢?”

    前面的话几乎让涂灵灵麻木,直到耳边听到涂桑两个字,让她脚底生寒,恐惧不已。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啊!

    “给我签了,听到没有!”赵蓉身旁的丫鬟,几乎是用拽的,让她洇着血的手指在罪状书上按下血红的手印。

    “这才乖嘛?你看看,这罪状书多漂亮,你就安心的去吧,你的儿子叫我一声母亲,日后我也该善待他。”几乎是在涂灵灵头顶咬着牙挤出的字。

    “噗!”

    再也忍受不住,涂灵灵喷出一口一口的瘀血,再也抬不起头,到死都不瞑目,逐渐没了生息。

    大片的血水染红了她的白色囚衣。

    血水将要流到赵蓉的金线云苏鞋底时,她厌恶的退了几步,生恐脏了自己的新绣鞋。

    赵蓉的侍女银枝颤抖着上前,摸了摸她的鼻息。

    “夫人,她...她死了......”

    赵蓉不为所动,捏着鼻子,拽过罪状纸,柔柔的鼻音道:“我见涂桑院里有条黑犬,拖去喂狗吧。”

    银枝身子一颤,压下心底那股寒意:“是。”

    两个牢卫将尸体抬出大理寺,才出门双双被冷的打了个寒颤。

    风雪肆虐,毫无停息之意。

    “这六月正是出了鬼了,下大雪真的是活久见。”一牢卫搓搓手掌吹着热气开口。

    “可不是吗?真是活见鬼呢!”

    此言一出,两人相视一笑,各忙各的去。

    嘶....真疼。

    涂灵灵早知道自己会死,但不知自己那种下场。

    床榻上,涂灵灵腾得坐直,手捂着胸,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情绪渐渐平稳后,她走下床榻,去寻找房中的铜镜。

    铜镜中的少女,年龄不大,骨相很美,稚嫩而秀丽。

    “啊!”尖叫声划破院府。

    她整个人如晴天霹雳一般,一动不动。

    她还活着?

    她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

    她慢慢举起手袖,碰了碰自己的脸,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会疼!

    隔间传来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又做噩梦了?”

    涂灵灵捂着自己的嘴,好久才回道:“无事,灼华。”

    不可置信的,她重生了,回到了从前。

    前世作为涂府万千宠爱的嫡女,娇颜盛世,顶着最浓的妆面,带着最名贵的首饰,眼瞎蒙心才会嫁给秀才柳玄安。

    兵部尚书涂重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哥哥涂子慎,与父亲同在兵部共事,掌管着宫中内卫。

    妹妹涂素素,由二房所生,知礼懂进退,与她性子极为不同。

    “灼华,进来。”

    名叫灼华的丫鬟听到喊声急忙走进屋子:“是。”

    初春夜寒,进屋点上烛灯,灼华心思细,人体贴,去将手壶灌上热水,送到涂灵灵手前。

    涂灵灵这才看清灼华的模样,长相娇俏,肌肤嫩白,在院里头,最聪慧的就是灼华,她也最宠这个丫鬟。

第二章 怼婚

    可是前世成婚之时,柳玄安不让她带丫鬟过去。

    她就将灼华留在了涂府。

    “水...”才开口,嗓子像是冒烟了发哑。

    喝了两杯茶水嗓子才缓过劲来:“我怎叫如此,嗓子难受。”

    灼华双手接过空杯盏:“小姐记不清了?昨日小姐掉下莲池,可吃了不少亏。”

    掉进莲池?

    她记得她前世确实掉进了过莲池,是父亲与柳玄安议事之时。

    当时她在莲池心里急切,想追上去柳玄安的步子,就算是说几句话打个照面都行,却失足滑下了莲池。

    那日柳玄安自诩才子,上涂府自荐,涂重一心都在兵部,无心提携文客,便礼拒送他离开,

    柳玄安正失望之际,经过莲池,见此一幕,将她于水中救起。

    救溺之时,闺阁女子与男子多多少少有了接触,传出去自是不好听,涂重有意将女儿下嫁柳玄安,但也得看自己女儿的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的女儿仰慕柳玄安才气许久,这桩婚事能成他便不会阻拦,以柳玄安的才学,在京城混的官职,不难。

    涂重贵为朝臣,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柳玄安于女儿有救命之恩,对他的脸色也暖了一些。

    “柳玄安!”涂灵灵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灼华紧忙上前捂着她的嘴。

    “小姐还未出阁呢?不可!”冬翠还以自家小姐心里念着楼玄安,急忙制止。

    那日她确实是仰慕柳玄安,去莲池看他,但是落入莲池,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谁敢如此害她?

    府中除了那个二房,她找不出敢对她动手的人了。

    这璎珞院是涂重在涂灵灵出生之时,令人打造整个府里最奢华的院子,花园锦簇,水榭游廊,院中还有一棵百年樱花树。

    此时,涂灵灵她躺在贵妃椅上,手指叼着一支羽笔,在埋头读写什么。

    “大小姐!”

    院中另一个丫鬟画蝶从院外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冲到院里,来到涂灵灵身边,眼里眉梢皆是欢喜:“大姑娘,可知此时谁在前厅?”

    “是谁在前厅也不用如此吧?冒冒失失的!”春日里寒,灼华将手壶灌上热水放在小姐手袖袍下,出声呵斥画蝶。

    画蝶一双美目被灼华凶了,眼底湿润,到了嘴边的话也给堵了回去。

    “没事。”涂灵灵轻笑,这两个丫鬟,都是她手尖的肉。

    “是柳公子!柳公子来提亲了!眼前正在前厅跟老爷求娶大小姐!”画蝶欢喜,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一只羽笔掉在贵妃榻上,滚落在地上,毛尖上黑墨将涂灵灵上好的白狐软垫划了一道浅浅的黑线。

    “画蝶。”

    涂灵灵生的美,五官极美,柳眉此时挑起一边:“这么喜欢柳公子,送你去他府上做丫鬟如何?”

    画蝶惊愕,平日里小姐最爱听柳公子的事迹,也最喜她去打听这些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灼华急忙捡起地上的羽笔,立在一旁。

    涂灵灵忽地笑出声,如春风一般让人眼前一亮:“开玩笑的啦,笨蛋。”

    画蝶狠狠的叹出一口气,双手直拍胸脯:“大小姐,你可要吓坏画蝶啦。”

    “你可看清了?真是柳玄安?”涂灵灵起身,缓步朝着前厅走去。

    璎珞院到前厅的距离不远,在这短暂的时间,涂灵灵脑海中仿佛划过了一生,错信良人,作茧自缚,最后落得死无全尸...

    柳玄安,你还是来了...

    前厅热闹,不常见的是,二房里的也在。

    也不知是帮衬,还是笑话,笑话她将要嫁给柳玄安。

    兵部尚书涂重坐在主位,身侧端坐华贵女子是大夫人周氏。

    周氏商贾遍布天下,府中独女嫁给当年名武科状元的涂重,也算是郎才女貌,一对佳人。

    角落处还坐着二夫人云姬,和她的女儿涂素素。

    涂灵灵未从角屏走进厅中,而是在柱帘后将手指竖在嘴边做安静状,听厅中的声音。

    她抬起眼眸,屏风之外,瞥见厅下端坐的男子。

    精致的檀桌旁,那一只修长骨架分明的手指,在椅靠上轻叩。

    那双手,凭空写出了上百条罪状,置她于死地。

    她恨意升腾,紧紧互攥双手,指尖将自己手腕内侧掐出一个又一个印子。

    “柳公子大名在城中谁人不知,柳公子博古通今,温润有礼,这京城但凡未出阁的姑娘皆是心仪公子,灵儿嫁给你我放心!”

    “老爷!”周氏见老爷爽朗的模样?怎如此将女儿卖了?哪能如此说话?

    嫁与不嫁,须是由灵儿亲自开口!

    “咳咳...”涂重咳了两声,一时尴尬。

    厅前,柳玄安一袭白衣,不浓不淡的眉峰下,那双眼睛眼睛太过沉稳,沉稳的让屏后的涂灵灵生冷。

    “涂大人明鉴,玄安与灵儿相识于尊师常夫子的课下,谈笑中发觉灵儿活泼聪慧,越发接触下叫玄安移不开眼,还望涂大人成全。”

    柳玄安的确是闺阁女子中的引以为之的翘楚,但这一世见到他只会徒增恶心。

    她确实跟着大哥去常夫子府中上过几节课,但最多也只与柳玄安碰过一面,前世光是见到他就会脸红心跳,哪里会与他谈笑?

    而这句话却让涂重听到心里去了,谁人不知,自己的女儿爱慕柳玄安的,简直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且不说那日的落水之恩,今日柳玄安带着聘礼来了,他怎好轻易的赶了。

    正当各人各种心思之时,柳玄安又拱手:“涂大人放心,待灵儿嫁入柳府,玄安定会对她疼爱宠爱...”

    “柳公子慎言...”

    冷淡的声音从屏后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涂灵灵穿着一袭粉色秀云丝衣裙,柳眉如画,樱唇不点而朱,鬓发斜插金钗在步子中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涂灵灵上前对父亲母亲行礼后,径直经过柳玄安跟前,丝毫不看他。

    “灵儿尚未答应嫁给柳公子,公子大可不必如此。”

    此言让在座的众人都惊愕住了,一时间,没人先开口回话。

    谁人不知涂灵灵重爱柳玄安,可如今叫人大跌眼镜。

第三章 萧昀

    前世她自诩才女,怎得也要配上京城最有才的男子,所以才不管不顾,坠入情海,而今生,只盼能与此人再无瓜葛,守护涂府,才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一世,只要他敢伤害她的家人,她便是拼了命也要将柳玄安拉入深渊!

    二夫人坐不住了,她打破厅中的气氛:“灵儿平日里不是最喜爱柳公子吗?”

    “祸从口出,还望二娘莫要胡说,污了灵儿与柳公子的清白。”涂灵灵直接怼回去。

    这让云氏顿时涨红了脸,沉声不再说话。

    厅前,柳玄安面色微变。

    “灵儿如今不想嫁,定是年纪尚小...”

    听到柳玄安以退为进,想着先让涂重接下聘礼,改日两家熟络之后再谈婚期,她转身,直直盯着柳玄安冷言:“不为何,就是不想嫁。”

    她突然又想起前世柳玄安来提亲,她含泪点头以为自己嫁给良人,整日睡不着,足足兴了三日。

    柳玄安身形明显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然,面上温和笑道:“那日在莲池救你,您挽着玄安的手,说救命之恩,当相嫁为报,你忘了?”

    丢底牌了?忍不住了?

    涂灵灵冷笑一声,厉色:“那只是大难之后的胡话,柳公子信了?”

    柳玄安微笑:“灵儿的话玄安自是信的。”

    “我与你只在常夫子课下是见了一面,但只限于你见了我,我见了你,大街上那么多人都见了一面,未显都要成婚?”

    “我与你连话都不曾说,哪里来的接触?”又接着道。

    “还有,是谁给你的自信?”涂灵灵看向柳玄安,目若繁星。

    “什么?”被涂灵灵一席话震在厅中,柳玄安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谁给你的自信,你救了我,我就要嫁给你?”

    “是谁在旁边又听到了,我说了要相嫁于你?”

    “灵儿,不得无礼。”涂重哪里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女儿,出言呵斥。

    “爹爹不必管,有人诬陷女儿,女儿定是要声讨回来。”涂灵灵下颚轻扬,显露骄纵。

    厅中气氛诡异,而柳玄安眼中也明显有了怒气,他怎会想到自己在十五岁的姑娘身上丝毫讨不住好!

    只是在柳玄安这张圣人皮囊之下,只有她懂他此刻是有多生气。

    嫁与他六年,他次年就拿的文科状元,是朝中最年轻的刑部侍郎,有了爹爹的提携,仅仅三年升了刑部尚书,掌管了京城内兵的权利。

    她每每在他烦心,忧愁,在他难过之时守在他身侧,为他出谋划策,可最后却落得...

    为了他的仕途之路,她去求了多少人,卖了多少情面?

    换来的却是,外戚掌权,抄的她家满门!

    “灵儿姑娘...”有一丝妥协,叫回姑娘。

    不想撕破脸?还要脸吗柳玄安?

    “我与公子不熟,凡请柳公子尊称我一声涂小姐。”

    直接死刑,打的他毫无活路!

    柳玄安面色有些绷不住了:“涂小姐怀疑婚誓是我所为?”

    “本小姐有这样说?”一句反问怼过去。

    前尘旧事到如今想起来,发觉自己真的是蠢得惊天动地!

    “涂小姐,既是你无意,在下今日登门属实唐突。”

    柳玄安虽是家境在京城差一些,却也是在京城权贵能混的一圈声响,他平日本就铮铮傲骨,自不得再留。

    “本小姐不怪公子唐突,只怪我平日太过可亲,任谁也觉得可以从本小姐身上捞到好处。”

    一句话,如雷电一般,将楼玄安从头雷到脚。

    柳玄安攥紧手掌,脸上赤红,从嘴角挤出一丝微笑:“既不成好事,柳某不再叨扰,告辞。”

    看着柳玄安脸涨的通红离开的背影,有一丝丝的痛快,却只有一丝丝。

    “灵儿,来者是客,怎可如此?”涂重面色凝重,对女儿这般行为有些不满。

    “父亲,您就别恼了,莫非是您生气了,要让女儿早些嫁出去?”涂灵灵面色一改,亲昵的上前挽着涂重的宽袖,摇了摇。

    “真是的,今后不得如此?就是不喜也要好好说,听到没?”涂重摇摇头,失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父亲放心吧。”

    她可不会有那么多追求者,京城的待出闺阁一捞一大把,这次事情过去,往后还有谁敢来上门提亲?

    东宫

    春光正好的时节,宫中能闻到香风阵阵,蜂蝶时不时在衣角掠过。

    宫女们端着物什路过莲亭水榭,不约而同转头偷偷打量着里面的人。

    当今太子殿下沈奕身穿四爪龙袍,清朗英俊,远远看去只叫那些个宫女迷了心眼。

    而他对面坐着的是正一品太傅萧昀,他一身雪白长衫,素不染尘,腰间金缕腰带,若这一身穿在旁人身上,略显寡淡,但要是穿在太傅身上,气质如华。

    传闻萧昀是太子殿下还是九皇子之时,在民间游历之时带回,两人相见恨晚,亦友亦师,相伴整整五年,萧昀也由从一品直升正一品。

    萧昀二十出头,便是整个朝堂上学识最高的太傅,每年的科举考试,礼部尚书都要请太傅过去一同出题阅卷。

    可见太傅的身份地位有多尊贵。

    两人在水榭下了近半日的棋,沈奕却一盘都没赢过,而对面的人赢他却如此轻松,面色不由的越来越青。

    “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孤都要无聊死了,整日下棋?有何用?”沈奕拉着脸,执着黑子落在棋盘上,思绪却飘向了宫外。

    “无聊可以批改案卷,下棋,能陶冶性情,杀围悟道,是朝术,更是兵法,百利而无一害。”

    萧昀沉稳如常,扫了眼此时的棋局,修长的指尖夹着白子落下。

    沈奕脸拉的更黑了,这一盘,还是如常...

    “还下吗?”萧昀出声问沈奕。

    “不下了不下了,昨日赵洐喊孤花朝节出宫游船,明日一起去。”

    宫女候在身边多事,端着金盆,供大人结束棋局后手浴。

    萧昀的手指,是天生笔文墨字的手指。

    指甲盖干净透粉,显出一派温润。

    萧昀接过宫女递上的湿棉帕,仔细地,慢慢地擦拭自己的双手。

    “不去。”依旧冷淡。

    “为何?”沈奕有些不适了,他近一年没有出过东宫!

    “赵洐乃左相之子,不可不防。”说的是大实话。

    沈奕才册封一年,多少只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他就如一块肉,出现在豺狼虎豹的跟前,就算是死也要尝尝这肉是如何滋味。

    “赵洐与我好友多年,哪里可防?阿昀定是多心了!”唯一可以出去的机会,他定要把握住!

    “可出游,不可与赵洐同行。”萧昀抬眼,黑眸沉稳,沉稳让人觉得可怕。

    沈奕此时气的火冒三丈,噌一下站起身。

    再次看了一眼棋局,他总是比不过萧昀,事事如此,再看萧昀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心中更加郁燥,再也不想与他待在一处,快走离开水榭。

    “玄一,提前去花河清场,身份不明的游舫,统清干净。”萧昀站起身,沉声道。

    立在亭外守候的玄一听到抱拳道:“是。”

第四章 天星

    穹顶之下,星辰璀璨

    涂灵灵穿过自己的宅子,脸颊绯红,恨不能脚下生风,扑向自家哥哥的怀抱。

    今日哥哥要回府。

    哥哥整日在宫中当值,时刻保护陛下的安危,一月才能回一次,自是想念。

    刚穿过庭院,便听见母亲的屋中那温和的男声:“真是如此?”

    周氏就早日的事还后怕:“今日你妹妹可没把我心尖儿吓得颤哦。”

    “哥哥!哥哥!”自家妹妹还是如此,人未到声便先到了。

    “灵儿。”涂子慎刚回府,还未来得及解下赤红盔胄,便见一小小的身子扑进自己的怀里。

    “何时才能沉稳?”周氏眼中满是笑意,却还是斥一声。

    “何时都不可。”软软地撒娇声从涂子慎的怀中传出。

    涂子慎失笑摇摇头,自家的妹子怎么也得宠着。

    “哥哥,今日不在家里用饭吗?”见涂子慎未脱下盔甲,轻轻问道。

    “近日皇宫事情繁忙,好多大人都回了府,宫中没人值守,需要回去。”

    “你又帮别人顶替夜值?”涂灵灵最不喜哥哥替别人夜值,没出事也好,出了事该如何?

    “就今日一晚,没事的,倒是你,今天怎那般对玄安兄?”

    玄安兄?什么时候哥哥与京城的才子这么亲昵?

    “他就是个登徒子,我前几日哪里对他说过相嫁报恩,之前是妹妹见人不识,他这种撒谎成性之人,定是不可多交,哥哥,你也少跟他来往。”

    涂子慎深思,他的妹妹与之前有些不同了?小小年纪,倒是知道见人不识?

    “知道吗,哥哥?”涂灵灵又提醒了一句。

    “好,都听妹妹的。”属实,他乃朝中武官,在宫中当值,的确与京中墨客来往甚少。

    “灼华,快快,将我们下午做的点心拿过来。”知晓今日是哥哥回府的日子,早早就做了些点心让哥哥带回宫里解解馋。

    涂子慎有这样的乖妹妹,能在替自己在府中照顾母亲,心中宽慰许多,笑容在脸上都没停过。

    灼华款款上前,将三层食格打开。

    第一层是冰糖绿豆糕。

    第二层是芝麻甜酥。

    第三层是爽滑鸡蛋羹。

    品种极其丰富,就不知味道如何。

    “哥哥母亲,你们快尝一尝?”

    周氏捻过一块芝麻甜酥咬在嘴中,味道出奇的美味。

    她的乖女儿何时学过厨艺的?

    “这个是厨书中学的,女子总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须抓住男人的胃,所以我就学了些。”非常实诚的回答,还眨了眨眼。

    周氏与涂子慎被逗得合不拢嘴。

    “子慎?”涂重雄厚的男声从屋外传来。

    “来了。”涂子慎提起食盒,摸了摸涂灵灵的脑袋,让她在家好好读书,不要惹娘亲生气就走了出去。

    涂灵灵想起前世她订婚之日,哥哥也是替人守夜值,因后宫南角有弟兄打盹,一条食肉的豺狼冲进了皇宫吓着皇上最宠的嫔妃。

    最后豺狼捉了,哥哥身为宫中上官,难逃其咎,还是罚了哥哥二十个军棍。

    她前来堵哥哥,也就是提醒他这件事。

    “哥哥,今日听说南边有天星,星若明珠,哥哥得了空定要去看看,灵儿也会看的,记得许愿!”涂灵灵拉住哥哥的袖子,刻意将南边两个字咬得清清楚楚。

    “好。”想着父亲在外等着,涂子慎嘴角勾起微笑,点头答应。

    至于妹妹说的南边有天星,是谁说的就不得而知。

    廊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往前院走去。

    涂重道:“子慎,今日玄一去兵部提了醒,殿下要微服花朝会,你明日仔细护着殿下,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周子慎点头,他日有听闻:“是的,父亲。”

    涂重停住脚步,拍了拍周子慎的肩:“这些年您辛苦一些,过几年封一个小侯爷定是不难。”

    “嗯嗯,知道了父亲。”涂子慎点头答应,看了看天色,不得再迟,该回宫了。

    “去吧。”涂重点头道。

    入夜,灯火阑珊

    涂灵灵披衣躺在贵妃榻上,望着门窗透进来的天日星斜,母亲院里都睡了,就她在熬着,想着这么晚没有动静,哥哥定是去看了南角天星。

    哥哥失职这件事,就是涂府霉运的开始。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害,就算是二十板子,也不可。

    “小姐,夜已深了,早些洗漱睡吧。”灼华洗完小姐的衣物后,走进屋子。

    “灼华,明日就是花朝节灯会了。”涂灵灵望着她的眼睛炯炯有神。

    灼华脸上被盯了一个大洞似的,面颊绯红,里外不是。

    “明日赏你一日假,如果没地方去的话,你可以去花朝会游玩。”

    “花河?小姐,我们明日要去吗?”画蝶从外走进来,兴致使然。

    “跟你没关系。”我在说灼华的好情郎呢!

    眼见着灼华脸是更红,涂灵灵失笑出声,从镜盒中拿出一桃色琉璃玉玉簪,唤灼华蹲下身。

    将玉簪插入灼华素然的发髻中,这样她的小模样就更加讨喜了。

    “谢谢小姐。”灼华伸手摸了摸玉簪,眼底发酸噙着泪水,小姐对她的好,她铭记于心。

    “小姐,小姐?小姐...”

    灼华走后,画蝶在她房中求了整个半夜,涂灵灵才送她一对绛红耳饰。

    这下好,都快乐了,就各自去睡了,不再吵她了。

    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记得的前世的花朝会太子微服私巡,在花河游船观赏,当时哥哥还有那位少师在身旁相护,倒是没有发生什么行刺太子之事。

    虽是太子没事,但是那个柳玄安可没有闲着,与她订婚后就带着她去花河游船,还差点冲撞了太子殿下,惹得少师不高兴。

    那才是她第一次见到太子与少师的日子。

    现在她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闺阁姑娘,如何去如男子,如哥哥那般去投诚太子求得庇佑。

    只怕以自己的身份,还未靠近太子殿下,那个冷戾太傅便让他身边的玄一大人将她以刺客逆谋给斩了。

    可是北凉未实行女学,女子的地位很低,想通过习学去接近当今的殿下肯定是不行。

    她突然想起,过几日便是太子殿下去国安寺叩拜皇太后先灵的日子,那日她应该能与殿下有接近的机会。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五章 成名

    民间花朝会很受欢迎,男女老少都会出门走动,尤其是各府小姐公子不受约束自由赏花游园的灯会。

    花河岸边游廊人潮拥挤,景色也比往日更漂亮。

    满街都是漂亮的花簇,和各种各样的花灯。

    今日她本是不想出府,但是父亲在云霄楼定了单间,府里聚一聚,吃点云霄楼的海味。

    海味在皇城之外的千里海镇,能运到云霄楼,还保留原味,自是京城名门想尝试尝试的。

    今日涂灵灵穿着一色粉白相间的儒裙,羊脂玉海棠花小簪束起一半落肩一半,进屋后便解下月白披衣,露出脖子下白皙的皮肤,模样甚是娇艳。

    涂蓉今日穿的是素了一些,翠绿云衫,除了手腕上带着一翠绿玉镯子,便没有什么出奇。

    晚宴还未开始,涂灵灵在高楼之上将窗户打开,入眼便看到花河上的景色,那繁星漫天的夜空,相辉交映着。

    她望见了河面上最显眼的游舫,金碧辉煌,里外三层把守

    “母亲,您快来看看!哥哥在船尾当值的。”

    涂灵灵视线找了几圈,瞧见了黑衣船尾的涂子慎,便呼喊着周氏也过来看。

    周氏宠溺一笑,走了过去,视线去找寻灵儿说的船尾。

    而此时花河之上缓行着太子的游船,船首约莫有四人,中间被簇拥的锦衣公子便是那太子殿下,模样俊朗。

    而身边的萧昀倒是不同往日,穿了一身黑衣,寒星似的明亮双眸。

    另一玄袍男子便是陛下跟前红人刑部侍郎谢宴,此人不仅在朝中左右逢源,在京城闺阁之中,也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水岸楼宇皆是美景,船只本就离云霄楼不远,只要随意一瞥,便能见到那些闺阁正投来的炙热的目光。

    谢宴自诩见过无数美人,早就能做到不为美色所动,而视线流转之前,锁定了四层窗口的女子,女子一颦一笑,让他移不开眼。

    “谢宴,谢宴...你在看什么呢?”见谢宴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便出声询问。

    “自是美人,殿下看云霄楼四层。”

    沈奕失笑出声,他在宫里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不过在谢宴嘴里,称为美人的可不多。

    他的目光扫过云霄楼四层,便在那粉白露骨的女子脸上停留下来,呼吸一滞也不知回神。

    “阿昀,你也看看?”沈奕觉自己唐突收回视线,想着让一旁的萧昀也看一眼。

    萧昀哪里会看,他的黑眸如水,控制着整个花河,有任何异动,便叫人身首异处。

    “她是哪家的姑娘?”沈奕再去看那女子发现女子已经关窗离去。

    “她啊?不好惹哦。”谢宴摇摇头,表示此女不可惹。

    “不好惹?孤还从未见这天下有何女子不好惹的?”沈奕问。

    “她是涂重的嫡女,她啊?昨日拒了玄安的求亲,殿下是没看见,自诩傲气的柳玄安被他五怼离去的样子。”谢宴笑着说道。

    谢宴与玄安关系较好,昨日可是听了玄安抱怨了一夜。

    直到现在柳玄安还生着闷气呢!

    “有这等奇事?”沈奕顿时来了精神,柳玄安也有被人怼的时候?

    “殿下待下官娓娓道来...”

    花朝节人流众多,岸边灰压压一片,难保不会遇到异动,萧昀打断了谢宴的啰嗦,让涂子慎护送沈奕回宫。

    云霄楼的宴会接近尾声,今日父亲心里欢喜,多喝了几杯,母亲早早扶着他回府,二房平日里便瞧不上大小姐,也带着丫鬟离开,走之前留下了涂素素,让她与自己的姐姐熟络熟络。

    廊中时常有人经过,有喝醉大闹的,有酒桌上分不出胜负争吵的,被吵得头晕脑胀,想着在在廊亭上散散气。

    “这是谁家女娘,生的好生娇俏?”

    来人一身酒气,言语间满是轻浮,涂灵灵皱眉看向他,不悦道:“你是谁家浪子,喝醉了还是早点回吧!”

    她起身准备离去,被醉醺醺的男子拦住,男子听到涂灵灵的声音并不畏惧,眼神越发的轻佻,扫过她露着的玉颈,笑道:“说我浪?哈哈哈?你不知我是谁?”

    他可是当今相国公的亲侄子!谁人见了他不叫一声赵公子?

    涂灵灵隐怒不发,问道:“你是谁与我有何干?”

    赵钊大笑几声,手上还提着酒壶,又凑近她几分,贪婪的视线一寸寸扫过涂灵灵的脸庞,赤裸裸的满足自己的无耻欲。

    她侧身绕过赵钊,不理会他说什么快速走开。

    赵钊酒气熏天,似乎是要追她,脚步不稳直接栽下短道阶梯滚了一圈,涂灵灵回头望了一眼,见他没追上,急忙走开了。

    这赵太守仗着胞兄相国公在京城手眼通天,赵钊又是赵太守独子,父母宠爱,亲友纵容,在京城虽未明目张胆的横行霸道,但也没人敢得罪。

    年纪轻轻便娶了一堆娇娘,即便如此还是觉得家花没有野花香,流连于花楼勾栏,不是什么好东西。

    前世她陪着柳玄安出席此浪子的婚宴没有五次都有三次,次次那灼热的眼神时刻流连在她这个有妇之夫身上,想起涂灵灵只觉嫌恶,只盼着这人能离自己远点。

    涂家马车停在云霄楼的偏角,涂灵灵与涂素素从楼上下来,往偏门走去。

    夜里风重,涂灵灵身子骨惧寒,刚往后捞发觉今日穿出的披衣忘了留在了四层,这才想起回去拿。

    云霄楼饮酒的人已经不剩几个了。

    谢宴把玩着盛了佳酿的酒盏,一身闲散,开口道:“前些日先生从幽州带回来的外戚,押在刑部已好些时日了,什么都审不出来,我整日调研幽州送来的的卷轴,你说这一件事儿都对不上,要不然放了?”

    谢宴是虽是在情场上的老手,在刑部却是出了名的酷吏,进得了大理寺的囚就没一个能在他跟前全身而退,在京城的政绩说第一,没人敢喊第二。

    坐在他对面的人,并没有回答,仔细地擦拭着剑柄,桌上放置了一把钢剑,剑刃开过刃正闪着寒光。

    他没有停下动作,只道:“放了?你与他有牵连?”

    谢宴咕噜一口酒连忙摆手:“说什么呢?什么有牵连?”

    萧昀抬眼:“不是有牵连为何放了?”

    谢宴笑了一声,手上的山芋烫手,迫不及待甩出去:“找不出来证据,下官如何审的出来?”

第六章 遇刺

    萧昀皱眉:“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谢宴道:“他们看似清白,又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只怕查下去众多非议!”

    萧昀冷道:“七分北凉三分幽,切断藕还连着丝,你且审,是好是坏自然有人给你兜着。”

    谢宴当下放下酒盏,长身一揖礼:“谢先生指点。”

    萧昀继续埋头擦拭剑身。

    谢宴走后,屏后玄一走出,眉头都皱紧,思虑一番迟疑道:“先生,由着他们查吗?”

    萧昀道:“不是谢宴也会是别人。”

    玄一沉默。

    过了一会儿,楼下的小二上来,漆盘里端着香茶:“这位爷,小的来给爷续茶水。”

    玄一道:“我们先生何时让人续了茶?”

    那小二一脸惊讶:“不是爷刚才下去帮忙点的吗?”

    小二面容普通,看着却面生的很,说话时带着不大明显的他地口音。

    玄一抱剑冷言:“续了茶滚出去。”

    小二放下茶盏,装出来的讨好瞬间变成了狰狞凶狠,直接将那茶盘往萧昀脸上推,从盘底抠出一把短刀来,直向萧昀面门刺去!

    “去死吧!”

    萧昀躲刀起身,小二的短刀挥在食案上,将食案生生劈成两半!

    伙计已经将隔间打扫干净,涂灵灵走进漆黑的隔间,迎着月光找自己的月白披风。

    漆黑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她觉得身子发冷,往外走去却意识到云霄阁今日的不同。

    她们离开之时廊厅都是客人伙计,怎她进来之时没有活人的动静,就在她意识到情况不对,就听到廊外传来的呼喝打斗之声,紧接着就是杂乱的脚步声。

    窗户上映着持刀的杀手逐步靠近的影子,只听到有人呵斥:“全部杀了!”

    涂灵灵脚底发软,往后退了几步,抱着身子躲在桌子下,望着那露出一人缝隙的前门。

    是谁要杀她?她的脑中过了所有人的脸,难不成是柳玄安求婚不成欲下杀手!

    搜查的声音越来越近,有一黑衣人停在了前门。

    涂灵灵只觉头皮发麻,指尖掐着掌心的肉,只要那人挑起桌帘,便能发现她!

    顷刻之间,有一黑影从窗户闪入隔间,刀光一闪,就将黑衣人抹了脖子,黑衣人睁着眼扑倒在涂灵灵的跟前。

    涂灵灵咬紧嘴唇,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音,等着黑影得手后离开。

    男子将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吵闹声,一时间隔间内极其安静,涂灵灵能听到自己呼之欲出的心跳。

    萧昀摇摇晃晃靠着墙滑下,他中了毒,头痛欲裂全身发麻,手上紧攥着锋利钢剑。

    方才那些追杀他的,清空了云霄楼,现已层层包围了他,他今日就算是大罗神仙,也跑不出去。

    思及至此,萧昀淡然擦拭去唇角血渍,扶着墙尝试着站起身。

    “谁?”

    男子的倒地声引来了门外的刺客,眼瞅着刺客寻了过来,涂灵灵立即起身,撩开窗户看了下四层的深浅,抬着腿就要跳。

    她承认她不够心软,也不够善良,但是大难临头,她只能说声抱歉了!

    正当她松手下跳之时,突然一记暗器飞来,正刺中她肩膀,她捂着伤口,下意识的回头,

    男子不知何时爬了起来,虚弱的威胁道:“暗器上有毒,救我,不然你也得死...”

    这时,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涂灵灵又气又急,一咬牙,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扶起,两人一起往水中跳下。

    就在他们离开后数秒,十几黑衣人冲进隔间,探寻无果,只查见一件女子的月白披风。

    黑衣人佯装失火,引燃云霄阁,瞬间火光冲天,偌大的云霄楼被烧成了灰烬。

    攥着男子衣领将他往湖岸边拖去,眼看岸边搜寻无果的黑衣人渐渐离去,才从草围中露出脑袋。

    附近的百姓看到云霄楼失火急忙救火,人声嘈杂,来往混乱,几名黑衣人迅速交换眼神急急散去,仿佛这云霄楼只是自燃而已。

    涂灵灵将男子拽向水桥,费力地往上爬,手腕上全是伤,肩膀的在水中大量失血,再不离开,就真的与他一起命丧于此了!

    她爬上后趴着喘着大气,再看了一眼水下抱着木桩的男子,他没有外伤,或许还没她死得快,她在此地耗不起。

    萧昀黑眸寒光一闪,杀意骤现,拽着涂灵灵还未收走的脚踝往下一拉:“救我离开!”

    对她不容拒绝的低吼。

    萧昀将她的脖子扼住,出手去按她被暗器刺伤的伤口,一阵剧痛传来,涂灵灵彻底傻了眼,动都不敢动:“放开我,我救你...”

    萧昀从不相信任何人,他死死扼住眼前这个能救他的女人,就算死,也不能让她离开!

    涂灵灵眼底湿润,声音小小的:“我没骗你。”

    此时两人狼狈不堪,掌下的女人犹如宰割的兔子,赤红着眼抽噎求饶,萧昀渐渐松了手,甩了甩眩晕的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涂灵灵挣扎着站起身走到道上,叫了一辆马车,赶回涂府。

    马夫见两人如此狼狈,嚷嚷着不送他们,足足花了她二两银子,才松了口。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回府的路上。

    萧昀猛然睁开眼,一把抓过马车里的涂灵灵,将她按在身下,持钢剑搭在她颈间逼问:“你是谁?”

    涂灵灵肩膀的外伤还在往外渗血,被男子这么一压,血嗖的溅了出来,萧昀冷哼一声,伸手在她肩头一个用力,那颗九星镖当即被挑出,掉在地上。

    涂灵灵痛的大叫一声,冷汗淋漓,哭出了声。

    马夫听到后在外出声问:“姑娘怎么了?”

    涂灵灵咬着牙根道:“无事,接着开!”

    萧昀记得,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涂灵灵疼的干呕几声,朝着他脸上喷了一口血水,嘴角渗出的血渍也将浅色襦裙染上了赤红色。

    萧昀躲闪不及被喷了满脸的血渍,厌恶地将她推开。

    涂灵灵擦擦嘴角的血渍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恩将仇报,早知道一起死!”

    萧昀回到刚才的位置,沉默了许久道:“七星镖无毒,你死不了。”

    涂灵灵错愕,还未回答,就见男子挑开帷帘翻下马车,身影转瞬间没入黑暗之中。

    涂灵灵呸了一口血沫子,暗想着今日多么倒霉,被他伤害至此,又暗想着今日多么好运,救了这个男子。

    为什么好运?因为这个男子她见过,正是当朝太傅萧昀。

第七章 攻心

    涂素素回到府中,涂重才知道涂灵灵陷入火海的消息,安抚府中的鸡飞狗跳的一群人,连夜飞信子慎,让他从宫中赶回府。

    马车回到涂府,已是丑时,叶怀灵出现在后角门,着实让涂重与周氏均是松了一口气。

    灼华替她换上干爽的衣服,将后肩那块衣服剪了个洞,血淋淋的伤口露在外面。

    涂重守在璎珞院外,心痛的直皱眉,等待了许久,径直往院外走去,看来还需亲自跑一趟皇宫,让御医来为灵儿诊治。

    涂重刚走到院前,就遇见了赶回的子慎,他身侧还跟着皇宫最好里最好的御医,往日里只有替太子皇后医治。

    璎珞院里彼伏着涂灵灵的强行压制的呜咽声,涂重与涂子慎原地踌躇,这些年他这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受过如此大恶苦。

    子慎眉头紧皱,恨不得此时在房中的人是他。

    这后肩的镖伤虽无毒,清创却极其繁琐,过程的难熬只有他们这些练家子才懂。

    涂重思虑片刻,低声问道:“夏太医怎在此处?”

    涂子慎视线巡视了一周,凑近父亲耳边:“是玄一大人送过来的,今夜云霄楼的火灾,太傅遇袭,灵儿恰巧救了他,这才...”

    两人相视,未再多言,今日之事,不是他这个兵部侍郎可深究的,太傅自会妥善处理。

    现在只盼着灵儿能安然无事。

    “哥哥...哥哥...”涂灵灵趴在床上,也不晓得是高烧之后的梦魇还是如何,重复着喊着子慎的名字。

    涂子慎此时也不顾男女之别,冲进屋子便见夏太医已经将她血迹斑斑的星状伤口缝合起来,正用着烈酒反复冲洗着她的伤处。

    而那个小时候整日跟着身后的宝贝妹妹,此时却疼的喊也喊不出,硬生生流干了眼泪。

    涂灵灵此时根本听不清床边的人在说些什么话,只觉得脚趾都疼得麻木,嗓子干涩发疼,身上甚至呼吸都变得滚烫,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浑浑噩噩,后肩的伤还要被人反复的碰触。

    几欲作呕的说着胡话,嘴里念念叨叨在呢喃着什么,但又不是好话。

    夏太医将伤口处点上金创伤药,便在旁写下汤药方子,灼华也有些手足无措,太医如何说他便仔细听着,一个字也不敢落下。

    直到涂灵灵失控的一声怒骂,室内的声响便归于平静,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朝着涂灵灵的方向看去。

    涂子慎本就离着她最近,只有她清楚的听到涂灵灵在咒骂着什么,吓得他一手捂着自家妹妹的小嘴,堵住她此刻管不住的乱语。

    他家的妹妹,骂的是柳玄安,昔日被她拒婚的柳玄安!

    如若让府里他人听去了,何以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涂府今日一夜无眠。

    这些时日,涂重将涂灵灵禁了足,让她在府中好好服药休息,足足硬吞了十几付苦药,后背的伤才渐渐痊愈,落得一个深深的疤痕。

    画蝶给她涂着淡疤药,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那可怎么办,等将来找了姑爷,姑爷在意她的伤该如何自处,整日一到点就提醒着往她背上抹淡疤药儿。

    但效果还是不明显,这可急坏了画蝶,整日出府去找各个可以治疗疤痕的法子。

    在她出事的第三日,刑部侍郎谢宴便查到了放火的黑衣人,怀疑是半月前从南京门进入的幽州商贩,此后沿着幽州十二卡,处处设防,兵部骁将军率军将那些贼子缉拿归案。

    刺杀一案平息后,国安寺供养的食物果品,结缘会迎来顺利的开展,这也代表着太子殿下拜祭皇太后的日子要到了。

    白日里,一驾马车停在了涂府外街道拐角处,一位郎君正端坐在车内,仔细的翻看着书卷。

    小厮坐在车外,不时地朝着门外张望,约莫半刻,终于见到穿着绛红衣袍的画蝶拎着花篮子,花篮子装着形形色色的香花。

    小厮见画蝶就要进门,赶忙挥手叫唤道:“画蝶姐姐。”

    画蝶听到叫唤,朝着两边儿望望,这才见马车上的小厮,这人她认识,是柳公子的近身小厮。

    小厮再次摆了摆手,示意画蝶过去一趟。

    画蝶危难的原地踌躇,想着一月前自己还收了柳公子赏的物件,扭捏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微风徐徐,风儿将帷帘吹出一个又一个波浪,画蝶这才瞧见马车里的郎君:“柳公子。”

    柳玄安骨骼分明的手掀开帷帘,深邃的桃花眼冲着画蝶温笑:“画蝶姑娘,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画蝶面对柳玄安灼热的视线,殷勤地嘴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是涂府的奴,旁人都称她画蝶,蝶丫头,从未有人将她称为画蝶姑娘。

    “好的,画蝶多谢柳公子关心。”画蝶脸色绯红,小手不安地攥着自己的腰衣。

    “早些得知灵儿在救少师之时被暗器所伤留下的疤痕难消,玄安这儿有一罐淡消疤痕的奇药,还望蝶儿替玄安给你家小姐,也算是为玄安昔日唐突登门致歉。”

    画蝶直到柳公子话里的意思,月前小姐已经表明不满意柳公子,此时去帮柳公子,小姐要是知道了,还不知如何责罚她“这...”

    柳玄安见画蝶犹豫,另外拿出一盒桃红胭脂递给她:“这是半遮面的秋容,看着颜色适合你,就想给你买,你看看喜欢吗?”

    画蝶愣住了,她再不济也知京城男子送女子胭脂想要的不是她涂抹在脸上的美丽颜色,而是以花容寄相思的情谊。

    而那半遮面是京城最豪的胭脂铺,秋容更是花上十两银子还抢不到的稀罕物,画蝶将东西收进花下:“多谢柳公子。”

    见画蝶离开,便恢复了冷漠之色,小厮递上干净的帕巾,柳玄安接过帕巾仔细擦过刚才碰到画蝶肌肤的手指,直到擦掉半层皮才开口:“仔细跟着涂灵灵,她于我有大用。”

    小厮点头应了声是,驾着马车笑呵呵的离开。

第八章 护短

    璎珞院内,难得惬意的午后,涂灵灵躺在美人榻上休憩。

    画蝶丫头在她身边修剪着香花,小脑袋瓜想着如何将柳公子送给小姐的淡疤药拿出来,如何拿出来小姐看了才不会生气。

    要是灼华姐姐知道自己偷偷帮柳公子,定会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本是安安静静休息的点儿,院外却经过了不少的丫鬟小厮,闹出这么大动静,画蝶急得跺脚,也追过去看。

    “小姐小姐,是灼华姐姐,是王婆子,她抓了姐姐要仗责五棍子!”

    涂灵灵心里一惊起身,一路转过长廊,她今日倒要看看府里一个管奴想干什么!

    “死丫头,贱丫头,主子还未出阁就想着男人,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明显是婆子的霸蛮的声音,隐约夹杂着灼华的求饶声。

    “住手!”

    院角立着一位穿着藕荷色莲纹衣裙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此时眉皱着,黑眸漾着一点怒气。

    涂灵灵来了。

    “小姐...”灼华此时已经挨上了三棍子,疼的直哼气。

    王婆子身子一顿,转过身看见是自家小姐,丢了棍子满脸热情,惊喜急了:“小姐,这等小事怎还劳的住您来?”

    王婆子是涂府的女管奴,掌握着下人的卖身契,平日仗着自己管事嚣张跋扈,母亲又见小厮们乖巧懂事,也就对她的苛刻管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画蝶上前将灼华从条凳上扶起,两人都躲在涂灵灵身后。

    涂灵灵抬眸望了一眼王婆子那张老脸:“平日你在府中怎样我不管,打我院里的丫鬟,你是不是嫌命长?”

    王婆子被吓得双脚发软,指着灼华的脸骂道:“你不晓得那贱...灼华,她在外处了个汉子,三番四次在账房赊银子就算了,账管事同奴说起多次奴都没管,今天她还当着奴的面,问自己多少银子可以赎身。”

    她说话的时候,还殷勤的向涂灵灵伸出手,似乎是想上来扶着她。

    那手腕老的皱褶能夹死苍蝇,却带着一只翠绿玉镯子。

    这玉镯子她见过,早先带在涂素素腕上。

    想来这王婆子也用了不少手段,将那镯子弄过去。

    看热闹的仆从在院子中探着头交头接耳,灼华自觉无地自容,捂面低泣。

    是啊,当年狠心的爹娘将她卖了死契,自己还妄想着脱奴籍本就该是天理不容。

    涂灵灵冷笑一声:“男未婚女未嫁,人家处汉子与你何干,莫说你年龄如此,你就是想处也没人会拦,还有,是我让灼华来问赎身需要多少银子,有何问题?”

    王婆子被怼的哑口无言,触及到涂灵灵的眼神,背脊上就升起一股寒意,照着她在府中打滚多年,此时哪里敢回怼大姑娘:“是,若是小姐差灼华问起,倒也可得。”

    “不是可得,问就问了,我问你答,别那么多废话。”

    此言一出,王婆子都愣住了。

    一旁立着的画蝶和灼华一副见了鬼似的表情,仿佛不太相信这是自家小姐能说出来的话,往年小姐对王婆子睁眼闭眼,完全就是为了让她多治治二房那两位,这回怎当众讽刺她往日宠信的官奴。

    王婆子眼头直跳,一时不敢出声。

    平日她在府里指着东没人敢往西,主子们也是睁眼闭只眼,往日奉承讨好,若是以前的小姐听了,不止夸她做得好,还得赏上她一二物。

    今日定是拔毛拔习惯了,惹到了璎珞院的主子,碰的一鼻子的灰,往日还需警惕一些。

    涂灵灵将目光移上王婆子手腕上的玉镯子:“王婆子腕上的玉镯真好看,只是瞧着有些眼熟,早些时候见二妹妹手上那只有点像...”

    王婆子听闻冷汗直冒,这确实是她用了好些手段,二姑娘才送给她的。

    带着手腕上的镯子被众人火热的目光注视着,让她嘴角微抖,拉扯着袖子将它拢遮一些。

    她心思急转,立刻演起戏来:“这镯子确是二姑娘的那只,前日她喜欢奴得紧,将镯子赠予了奴,奴说过自己这老骨头哪里带的出来,二姑娘却说带得出,这才收下了...”

    涂灵灵冷笑一声,伸手将王婆子的手拽起来,老的发裂的干皮带着上好的翠绿玉镯,带得出?

    王婆子想要往回收收手,涂灵灵却紧紧的攥住,不让她动,作势看着她与这镯子到底配不配...

    “这么一看,婆子你说的倒也没错,既然带不出,还是不要带了,画蝶,把我屋里那一只雕花银镯赏给婆子,我打眼这镯子一看,喜爱的紧,不如换吧?”

    王婆子傻了眼,自己手上的玉镯子拿去典当最少值五十两白银,银镯子连十两都卖不上,这不是赤裸裸的抢吗?

    “嗯?婆子?”又出声提醒了声。

    王婆子咬着后槽牙,往自己身上割肉:“换...换..”

    涂灵灵丝毫不客气的,将镯子从她手上拽下来,当着全院的面将镯子带在灼华细嫩的手腕上,打眼一看,好玉配好人儿。

    这是何等的荣幸!一个卖身的奴婢,有自己主子的疼爱。

    “不可...”灼华声音都在抖。

    “今日王婆子打了你,怎么也是错的,这镯子她给你,她心愿。”

    语毕,涂灵灵的冷眸扫了一眼愣神的王婆子。

    “是是...”后槽牙今日就算是咬断了,也得往肚子里吞。

    闹剧结束,涂灵灵不再看婆子,踩着步子高调离去,此行,让所有人明白,大小姐护短,极其护短!

    人才一走,王婆子腿一软,心疼牙也疼,整个人丧着脸,背心全是汗。

    尾廊之上,涂素素扶着柱子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跟着她身边的丫鬟冬翠掐尖音:“大姑娘也太过分了!”

    平日里大姑娘仗着嫡女身份时刻打压自家小姐,弄的二房苦不堪言,今日还当着大伙儿的面将小姐的玉镯子给院里一个奴婢,这怎么能不恨!

    涂素素平日里琴棋书画大家仪表,能学到她一丝不耽误。

    只觉她不能选择自己的母亲,但可以选择自己往后的男人,她身世不好,就努力提升自己,想要嫁给一个好夫君,带着母亲过上好日子。

    可这些年她的软弱,她的善良,身世的捉弄让她在别人面前,连一个丫鬟都不如,如果连自己最心爱的镯子都保不住,自己还有什么用!

    涂灵灵,我恨你,迟早有一天,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我!

    初秋时节,满院子的桂花香气,涂灵灵刚回到院子,就见一身黑袍的涂子慎正站在树下,低着头在看些什么,她连忙欢喜的迎上:“哥哥...”

第九章 陪读

    一头乌发,绾成时下最流行的云香髻,少女的身段还未完全长成,却已是有了窈窕淑女之姿。

    涂子慎合上手中的书卷,适才来院中寻自家妹妹,见无人,便拿起美人榻上的书看了一页。

    他勾起嘴角微笑,静静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少女,她妹妹马上就十六了,也该到了适嫁的年纪,只希望长公主挑选陪读,自家妹妹也能跟着名门学些女子礼仪,这也也不枉他的一番好意。

    “今日宫中无事,带你出门,去不去?”

    去,为何不去?一定要去。

    “什么?让我去长公主府陪读?”马车之上,涂灵灵伸手指着自己,傻了眼。

    她何时去报名要去陪读了?

    这长公主刁钻野蛮,说一不二,伴君如伴虎,她为什么要去?

    涂子慎疑惑道:“你往日与长公主关系甚好,今日怎不去了?”

    那是前世啊,她常年在府中嚣张,名声差了些,这也是长公主喜爱她的原因,和她的性子一拍即合,前一世嫁给了柳玄安错过了陪读,专心改着野蛮性子,这一世她就更不想去。

    因为会碰到相府那个死女人,赵蓉儿!

    “不会是哥哥提名的吧?”

    此时她只想掐死自己的哥哥,搬起石头砸自己人的脚!

    涂子慎后悔也来不及:“我还以为你想去。”

    他前日值守时在宫中碰见长公主,长公主向他提了一嘴,他便写了妹妹的折子送到了长公主府,现在父亲也知晓了,还连连夸赞他做得好。

    “你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回到宫中,再想想办法。”涂子慎见自家妹妹脸上有气,轻声问道。

    “长公主府岂是我等不想去便不去的,事已至此,灵儿去,而且还要高高兴兴的去...”

    上一世嫁给柳玄安后,几乎与长公主绝面,关系变淡,失去了长公主的庇佑,这一世能去,当然不可推卸,至于赵蓉儿,只能见招拆招了...

    马车停在一处高楼之间,足足三层之高,门口鎏金烫字半遮面三字。

    半遮面?

    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儿的掌柜的,前世她见过几回,第一次见是柳玄安给她买京城名品胭脂,第二次便是在大理寺牢中,幽州叛党而囚。

    掌柜的叫昌平,原本是与太傅一同殿试的才子,而且还都是幽州人士,一路考学,无论是会试,殿试,萧昀稳排第一,他稳排第二,连着进宫谏言都要让萧昀先说了,他才能说,世人都开玩笑说他见了萧昀就是收着尾巴的鼠。

    昌平虽是寒门弟子但却是一个牛脾气,越是和萧昀比越是落不得好,受了两年的鸟气,竟直接辞官了开了这家胭脂馆。

    这半遮面的位置虽不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但前来求买的客人却纷纷踏破了门槛,京城流传过一句话,半遮面胭脂能化朽为奇,男女趋之若鹜。

    涂子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轻车熟路的带她走到二层靠窗的茶室。

    整个二层都是胭脂的香味,可这胭脂并不难闻,相反之下,倒是极其好闻。

    “子慎兄,今儿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一名文士掀帘走近他们所处的茶室。

    涂子慎起身相迎:“当然是想你了。”

    噗?说什么?哥哥与掌柜的有这层关系?

    昌平模样俊秀,身子单薄,一股文士风采,见到涂灵灵也是一愣,侧侧头看向涂子慎。

    涂子慎介绍到:“她是舍妹。”

    轮到昌平挑眉了,隔壁茶室的大佛还未送走,又来了一尊大佛,他只是卖卖胭脂遮身子,谁他娘说他的胭脂铺有卖淡疤膏的了?

    救了当朝太傅的涂灵灵谁人不知,此行必是为了他的玉露膏。

    “你是子慎的妹妹,那日救了当朝太傅的嫡女?”昌平长身行礼。

    “正是。”她从未想过,本就不可搬上台面的刺杀,太傅倒是让世人皆知,让她在京城一举成名。

    “昌平,子慎听闻你这儿有一味奇药,没听错的话,此药能淡疤祛痕,甚至是陈年旧伤,舍妹昔日重伤,留下淡疤...”

    “昨日有,今日没了,卖完了。”昌平给两位倒上茶水后,摊手咧嘴。

    “再没有了吗?”涂子慎闻言皱眉,他好不容易从宫中请了半日假,没想到还是迟了,耽误了妹妹。

    “这玉露膏原料极其难找,翻遍北凉,这药材也得寻上个十年,只有两份,已经卖了。”昌平掀袍坐下,叹道。

    “没事的,哥哥...”这玉露膏有着奇效,她昔日就想过要买,可是前世昌平在她面前宁死不屈破口大骂的模样,她想过来此地,但还是忍住了。

    今日来也来了,想起昌平落牢的关键,便是当今皇后擦了他的胭脂毁了半张脸,将他打入大牢。

    是柳玄安亲自带人去抄的府,也是柳玄安亲自逼问的供词...

    涂子慎接受不了白跑一趟,随即开口:“昌平,是哪位高门买去了,可有回转的余地?”

    昌平在心里将那两个人骂了几万遍,最后出声:“客人的隐私,不可说...”

    闻言涂子慎只能作罢,带着舍妹道别昌平,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楼下的传来刺耳的争执声,一群莺莺燕燕围在门口,为首的女娘朝着一层的管事喊:“我就是用了你家的胭脂,现在脸都成这样了,你们不该负责吗?”

    “您别急,您别急,这事儿还得我们东家来处理。”

    莺莺燕燕哪里肯干,围了门口,不许店里的客人出,也不许别的客人进。

    涂灵灵朝街道上望去,这哪里是讨理,这说是砸店也不为过吧?

    为首的那女娘二十左右的年龄,右脸上肿的老高,右眼眯勉强睁开一条小缝,身边的姑娘服装多姿多彩,像是乐姬,因为看到好几人手里抱着琵琶。

    “姐妹们,他们东家都不敢来见我,将店砸了,砸了去报官!可不得再让他们害人!”那肿着半张脸的女娘脾气火爆,不问缘由,谁伤了她的脸她定不饶谁!

    “诶!诶!你敢砸老子店!”昌平伸出脖子怒喊一声,对他两道别后就往楼下奔去。

    涂子慎虽未穿武袍出来,但是遇到这等事,还觉自己要帮昌平一把。

    “哥哥去吧。”涂灵灵点点头捂,她自己在这里等会哥哥便是,没有哥哥下去控制场面,她怀疑昌平真的会被这些娘子揍了。

第十章 争执

    “是在威胁小女吗?快来看啊!半遮面店大欺客了!半遮面毁小女容貌,还要打小女!”那女娘脾气比昌平更加暴躁,完全不服,扯着嗓子喊。

    街道上本就人来人往,况且闹事的是五六个穿的招展的女娘,更是惹得一群爷们对着半遮面指指点点。

    昌平走到楼下,同那为首的女娘道:“我就是那半遮面的东家,何故威胁你了,又何时打你了,你这娘子莫要血口喷人!”

    “适才二层说话的就是你?你言语中让我等着,不是威胁是什么?你指着鼻子骂羸弱的女子,与打人又有何区别?”

    “你!”昌平气结,她哪里羸弱?

    今日处理不好门前的纠纷,势必会影响到半遮面往后的生意,他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君子可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与一个女子争吵。

    涂子慎上前一句对几位娘子行礼道:“若是半遮面的责任,那自然是该给众位一个交代,只是此景之下,都不能好生说话,还望几位移步去室内。”

    “你是何人?”为首的女娘显少看过如此俊气的男子,说话得体让人心生好感,谦谦君子的模样,与那个东家完全不是一路子!

    “我乃兵部涂子慎,掌柜的是我好友,此处碰见了,便想向众位讨个人情,移步室内商谈可好?”

    “不好,我们哪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等下我们几个娘子没个武功,被你们害了都不知....”有一女娘开口。

    人群中也跟着应和,说是就在街道上让大伙评评理,大家也都能作证。

    旁观的人越来越多,涂子慎回过头道:“昌平,这人可是在你铺子买过胭脂?”

    昌平还未回答他身后的管事道:“没见过。”

    那女娘听到立刻炸了毛:“好啊好啊,你们三个都不是好人,颠倒是非!姐妹们,把店砸了!”

    涂灵灵有些急,这女娘没买过为何去找他们,这管事说没见过女娘,可那女娘怎又拿着他们家的胭脂。

    “我看谁敢!”昌平红着眼也扯着嗓子喊。

    双方的人一面逃,一面骂,涂子慎去帮忙,门头顿时乱成一片。

    “吵得头疼,让他们去公堂。”

    二层另一边窗户之内,有一男子在闭目仰息,外面的吵闹让他不悦的皱眉。

    “是。”

    玄一撑着窗户,从二层点点足尖跃下门楼,在昌平耳边说了几句。

    昌平便只能让铺子里的伙计送一群女娘去官府,今日怎样也要与这些个女娘们争出个是非黑白来。

    涂灵灵站起身,心想还是阻止哥哥,这件事闹大了,若将来昌平谋利造反,只怕会连累哥哥。

    她穿过走道往楼下走去,这时后面传来一声:“涂姑娘。”

    她心一惊,回头便见屏风后的端坐的男人,是萧昀。

    “过来。”语气淡漠,不容拒绝。

    涂灵灵四处望了望,现在哥哥不在,身边又没有个随从,二层只剩下自己与萧昀,他要是一个不快,将自己杀了该如何。

    现在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得不上,她缓步走了过去。

    穿过屏风便见萧昀在看棋盘,与其说是棋盘,倒不如说是在心底打量她。

    她那日前脚刚回府,后脚他就派太医去府上为她疗伤,这一切都是他预料之中,所有人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

    今日的萧昀一身宽松月白袍,与那日的冷戾不同,眉眼淡不染尘,挥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涂灵灵只是看了一眼之后便立刻垂头,她不敢于太傅大人跟前造次,涂府经不得他的任何打击。

    萧昀抬眼看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一动:“那日救我你留了伤,给你的。”

    涂灵灵心里一惊,历来朝堂上厉害的人做事雷厉风行,现在说要赏她什么,倒是让她脖后一凉。

    “拿走。”不耐的重复一句。

    涂灵灵低着头,浑身都在打颤,可理智控制着她,淡定一点:“灵儿谢过萧大人。”

    她颤巍巍的抬腿,发现腿已麻了半分,手掌还在抖,而萧昀的眼又扫到自己的身上。

    “脚麻了...等等...”

    “......”

    萧昀伸出手将瓷瓶儿递给她,眉目一片平静:“涂姑娘怕我?”

    近乎崩溃的抿唇,弯腰接过:“大人说笑了,大人生的如此英朗,在京城又是博古通今的太傅大人,灵儿为何会怕。”

    萧昀轻笑一声,眉目温和些,将瓷瓶儿丢到她的合起的双掌中,冲她挥挥手。

    直到马车在回府的路上,涂灵灵还久久不能平息见到萧昀的感觉,前世直到死都不知融雪之变发生了什么,这天下到底是谁独大,种种疑问压得她喘不过气。

    涂灵灵整个脑袋一时都成了一团乱麻,任谁也帮不了她。

    她想起那个圣人平静的问她是不是怕他。

    是的,她怕他,不论是前世他带三千军马灭了幽州萧氏,还是携叛党合围庆王,或是对弹劾他的文臣赶尽杀绝,她都怕。

    他就是京城的活阎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投诚太子事不宜迟,定要在相国公拉拢父亲之前立稳脚跟。

    想明白这一点,涂灵灵确定,萧昀公布她是救他的恩人,表明摆着,希望涂府为他所用。

    回到璎珞院的时候,涂灵灵像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的祟鬼,脚步漂虚,脸色发白。

    她将玉瓷瓶的木塞打开,凑近鼻子嗅了嗅,闻着味道还好,既然当日没杀她,现如今也不会杀她吧?

    “小姐,这是什么?”见小姐回府了,画蝶从院外忙完活走进来,以为是小姐在等她擦药,但见到小姐手上的瓷瓶儿疑惑。

    “半遮面的玉露膏,拿去扔了吧。”涂灵灵将瓷瓶儿丢在桌上,摸着之前擦过的淡疤药,还是自己的物什用的放心。

    “这么好的东西丢了作甚?小姐还想不想疤痕好了?”画蝶见这瓷瓶儿与柳公子拖她给小姐的瓷瓶儿一模一样,现在手上有两瓶,千金难买的伤药,丢了实在可惜。

    “那就留着府里,往日有需要再用。”涂灵灵揉了揉发酸的肩,让画蝶打水来。

    她这会儿也不想说太多话,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沐浴的物事准备好,涂灵灵宽了衣袍,进了浴桶,慢慢坐下来,戒备心放下,浑身的疲惫随着水波涣散,沉入水中...

    她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水中屏息,在水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水中没有二房的算计,没有想要拉涂府下马的权党之争,更没有柳玄安。

    光是一个柳玄安已经够让她头疼了。

    现在又来了一个当朝太傅,她可不相信这个萧昀会轻易的留下涂府。

    涂灵灵猛地钻出水面,咳嗽了几声,趴在浴桶边喘着大气,平静下来了,便让灼华为自己擦身穿衣,换上一套干净的净衣,爬上软榻。

第十一章 改变

    今日是太子殿下在国安寺祭拜皇祖的日子,而寺外有今年最后一场的结缘会。

    涂灵灵早早便醒了在房中读书,只是这书,并不是四书五经,也不是女戒女训,而是她从哥哥书房找到的一本武经总要,里面以图像为主,有少量字眼标注,对她来说入门会容易一些。

    她将垂在腰上的发丝用簪子绾起来,扣卷灯袖,拿着画蝶找来的树枝,独自对着院里的樱花树劈刺回旋,手腕笨拙的挥舞,带动着树枝唰唰...

    她在舞着一套往日哥哥晨时练的剑法,招式不熟练,勉强习个全程,一套招数下来,软软垂下手臂,瘫软在地,树枝抵在地面上。

    她哪里会武功,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能练习一套剑法,日日练习,不能领悟奥义,也能强健身子,只有益处。

    不多时,灼华端着瓷蛊儿回院里,心疼地扶起瘫在地上的小姐,拿出帕子给她擦薄汗:“小姐有些变了。”

    涂灵灵轻笑道:“哪里变了?”

    灼华折好帕子,扶着她落座在石台,将瓷盖打开,是红枣乌鸡羹。

    红枣的香味溢满整个院子。

    灼华用帕巾给她慢慢地擦手:“往日小姐哪会起的这么早,也不会学食谱与武经,灼华说不上来,就是有些变了...”

    将瓷勺子递给她:“小姐才来月事,应该多休息才是,再者小姐是涂府的嫡小姐,学些琴棋书画即可,哪需这般苦着自己。”

    涂灵灵狡黠的眨眨眼“琴棋书画是世上最无用之学,是乐技,武技修身保命,图个全身而退”

    灼华打心里想对着自己小姐好,小姐落水之后,性子变了,想法也变了许多,但是一切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极好,她相信小姐。

    “一会儿我去母亲院里请早安,你收拾些礼佛的物什。”

    结缘会是京城各家闺阁趋之若鹜的地方,娶妻娶才,娶良,每年的结缘会不少名门商贾都争抢着去善缘赈济。

    灼华点头答应,为小姐梳洗打扮了一番。

    涂灵灵望着镜中的华美容颜,唇上的口脂衬的肌肤如雪,发髻上的玉簪确是耀眼,她叹笑一声,将五花八门的玉簪都拿下,只留了一素木簪。

    这结缘会是各家闺门的争斗场,往日她从未去过,因为她讨厌那些人的假模假样,她捐济的方法十分果断,就是功德箱里捐银子。

    从母亲院里才走出,就见迎面而来的云姬与涂素素,今日的涂素素倒是比那日聚会穿的更加浓重,她自然知道这两人半路堵她是为何。

    “大姐姐,大姐姐...”

    云姬可留着心眼的,今日的结缘会,她可有所耳闻的,往年大房姑娘的总瞧不上结缘会,今年涂灵灵主动要去帮忙,若能带上自家的女儿,那对别的姑娘看来,涂家不止有涂灵灵一女,还有她的女儿。

    若是她女儿还能趁着这个日子,碰到些缘分,那就真的是一日翻身了。

    “二夫人好...”回廊本就加快了脚步,见二夫人招手追了上来,涂灵灵转身停留行礼。

    云姬喜上眉梢,出声:“灵儿是要去国安寺结缘,带上素素可好,她整日在院里,没出过几次门,都要待出些好歹了。”

    涂灵灵抬眸望了一眼涂素素桃衣扎眼的装扮,心里暗笑,这是结缘还是相亲,面上不温不喜:“妹妹想去的话,姐姐自是没什么问题,走吧...”

    停在门角的马车内设精致,马车一角还挂着花鸟纹银香囊,涂灵灵身下依靠着软毯,马车里暖香弥漫开来,一旁的小桌上还备着茶点,可以看出母亲多么的宠她。

    去国安寺的路程还不算远,只是国安寺在山顶上,需要走一段又高又长的石阶,前世涂灵灵不信鬼神,从无诚心,但发生了这些事,她不得不信。

    涂素素一袭桃红轻裙,在石阶上十分扎眼,远处看去像一朵粉色桃花在缓缓移动,她的侍女扶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

    要不怎么说练武有益,她虽是双腿发酸,再往后看去,已经将画蝶与涂素素两人甩在半山腰上,阶梯上还有其他府的小姐,都扶着腰喘气的看着她。

    她就像一只林间下的白莺鸟,一抹白色的身影,不疾不徐,轻松自在。

    此时天色阴沉沉的,起了些凉风,卷着四周的树叶簌簌作响,她想可能要下雨了,接着往上走去。

    终于看到了国安寺的佛门,门口聚集着大量的香客以及求福食的人们。

    涂灵灵扶着腰微微喘了两声,迎了上去,她见门外布施的十多个结缘台已有四五家小姐到了,她吩咐小厮拿着银两去捐功德箱,换谢福食出来。

    不一会,几个小厮将几大箱白面馒头与百斤香米搬出来,她便挽起袖子开始布施。

    这些求福食的人大多都是粗缕布衣的穷苦百姓,遇到布施的大户便争抢了起来,其中好几次都要将布台掀翻。

    涂灵灵第一次遇到这种阵势,她身边的涂素素也不晓得是身上的服装太过昂贵扎眼,仇富的混乱之间将她的手袖活活撕了小半,还抓上几条口子,气的她双眼通红,有苦也不敢怒。

    结缘整整过了半日,布施暂停半个时辰,寺院为各家小姐准备了午食,移步后膳阁即可。

    走近膳阁,她便发现了一个扎眼的身影,她没想到在此地提前遇到了她。

    相国府嫡女赵蓉,一身云纱素雪绢裙,明眸皓齿,清艳无论,这倒也像赵蓉那步步为营的性子,她的心眼前世就比她深一些。

    她能想到的,赵蓉亦能。

    “灵儿姐姐...”

    赵蓉生下就集于万千宠爱,在哪里都是说一不二,可不同的是,她在所有人面前树立的形象是羸弱的,惹人疼惜的小公主,世人常把她与长公主比,赵蓉儿更像是公主一些。

    “蓉儿妹妹...”涂灵灵冲她挤出一个微笑,但是她知道自己这张脸,一定不好看,咬牙切齿的微笑,何来好看?

    “姐姐出门为何带着那个庶女,你看看她样子,袖子都被撕了,多丢脸...”赵蓉美目一弯,不快的扫过她身后的涂素素。

第十二章 误会

    涂素素生平畏手畏脚,更不敢得罪相府千金,此时她鼻头发酸,却不能掉泪,如若让那些嫡女见她掉泪,明日相府千金欺负一个庶女便传遍大街小巷,到时候,更是有她苦果子吃。

    “二娘送来的,想来就来,让她吃些苦头也好。”涂灵灵手搭在唇边小声嘲讽了一句。

    所谓近墨者黑,这句话不假,现在她与赵蓉儿作对,还不是时候。

    与赵蓉儿聊了几句客套话,便回到了吃食的桌案,刚坐下,就见涂素素起身靠近。

    涂灵灵平日听力向来好,听到后也不生气,冲着姐姐行礼道::“姐姐,素素今日给姐姐添了麻烦,实在是有失礼数,素素先回府,改日再与姐姐同聚。”

    “去吧,晚点让马车回来接我。”涂灵灵放下木筷点头。

    简单吃过之后,迎来了午后的布施,她也不知道自己被人抓了几下,更不知被无耻之徒摸了几下,反正这件事不好干。

    傍晚,结缘会拉下帷幕,冷风刮得越发厉害了,林间的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殿外零星几人也加快了脚步,拿了好处纷纷离开,她在上山的必经之路的四角檐亭下等了许久,手指都变得僵冷,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位太子殿下。

    也许真是白来一趟。

    很快的,风夹着雨星,噼噼啪啪地下了起来,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一阵风吹来,密如瀑布的雨被风吹得如雾,如烟。

    画蝶连忙站起身,看了看雨势,焦急的看着自家小姐:“这可如何是好,等府里马车过来,还不知困到何时。”

    涂灵灵等不到太子,心中有些郁躁,面上却仍平和着,似乎一点不为这场雨烦心:“不碍事,再等一等,兴许过一会雨势小了。”

    不多时,雨势还未变小,半点没有要停的意思,林子里的冷风吹得她缩了缩肩膀,与画蝶搭话的间隙,余光时不时扫过下山的行人,只是行人都去去匆匆,衣着普通不像出身显贵。

    就在她觉得今日失望而归之时,才从哗哗的雨中听到阵阵脚步声,隔着重重的雨雾,脚步声由远至近变得越发清晰,她抬眼望去,约莫四五人执伞走近,中间被簇拥的一人穿着月黄锦袍,走动间伞面倾斜,露出一张俊朗的脸。

    兴许是雨天泥水污了他的袍角和鞋靴,让他一边走一边抱怨。

    他身边的那人一身暗红衣袍,面目俊朗,扎眼得很,在与锦袍男子交谈。

    而他们的身后,一人穿着月白衣袍,脸色平静,肩上沾了些露水都不止,稳步走在最后。

    涂灵灵视线扫过几人一眼,立刻就收回目光,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为了压下心中的喜悦,便在袖子中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掐的又红又肿,而后迅速低头咳嗽了几声,引起了画蝶的注意。

    画蝶本就是大嗓门,见状叫喊着:“小姐,你是不是受凉了?”

    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惊呼道:“小姐,你的手好凉啊,”

    涂灵灵轻声道:“可雨势太大,我们也不好走回去。”

    画蝶愁着脸,看到了从上而下经过的一行人,如同看到了救星,说道:“小姐,那边有几个郎君,我去向他们借把伞,再不济让小姐同行下山也是好的。”

    见涂灵灵犹豫的点点头,画蝶二话不说的冲进雨幕。

    片刻后,涂灵灵看到那些人果真停下了,而太子沈奕的目光也透光这朦胧雨雾,落在她身上。

    现如今亭中只有她一人,被几人的目光打量着,难堪的低下头来。

    山林间皆是苍翠,涂灵灵穿着一袭雪白衣袍,如同一只落入尘间的白莺鸟,清新脱俗,没由来地让人移不开眼。

    沈奕和谢宴的目光同时扫到那亭中的女子身上,而她微微低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细弱的颈项,朝着沈奕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沈奕见到涂家嫡女也是在意料之外,几人才从主殿下山离开,就碰到了这番事情,许是他见过太多人为名为利的靠近,早就将这些女子的心思摸透,而那一瞥,更是确定了他的想法。

    没由来的烦躁,本想拒绝这位冒失的婢女,君子犯不着与女子计较,还是让谢宴送把伞过去,谢宴刚扯嘴一笑,这种事儿叫他他乐意,也想去会会这拒绝柳玄安的娘子是何方神圣。

    谢宴刚抬步便见身后的萧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前面儿,转身走进羊肠小道,撑着伞冲着那个檐亭去了...

    她哪里料想的到先靠近的人不是沈奕,而是那位圣人萧昀,没由来的心里一惊,袖中的指尖掐的发白,再看向刚来的那行人,沈奕已经离去了...

    萧昀收上伞,低眸看向眼前的涂灵灵:“涂姑娘见到昀不开心?”

    哪里敢不开心?只是想见的不是你而已!涂灵灵在心里回道。

    萧昀左眉微挑,见佳人不答话,表情似乎不满意他,便转身开伞:“看来是不想走了。”

    涂灵灵看着画蝶也跟着他们下山了,现在亭里只有她一人,还不知雨下多久,微湿的眼睫颤了颤,提步阻拦:“灵儿没有不开心。”

    萧昀侧身望着她,嗯了一声,等她进伞。

    涂灵灵走近他身边,冷风被他高大的身姿挡了大半,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鼻子难受,打了两个喷嚏。

    萧昀见她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半边肩膀被雨丝飘湿,将伞朝着她偏了偏:“涂姑娘行为跳脱,是与寻常人不同,有些机灵,却用在投机取巧上,想攀高枝,也得有些自知之明是不是。”

    劈头盖脸句句珠玑被他一通训斥,脸色哪里还挂得住,强忍着不与他争论,平静道:“大人误会了,今日灵儿在寺中赈粮,下山时晚了些,路遇暴雨,在亭中避雨,这才扰了几位公子清静。”

    萧昀眉目疏冷,扫过她细白如玉的脖子,那日扼住她的时候,她小嘴可不会如此呛人。

    他微微地弯起嘴角,轻轻道:“也是,涂姑娘向来不做无用之事。”

第十三章 赌徒

    萧昀虽把话说的很客气,在涂灵灵听来就是那日救他,出现在半遮面,亦或是今日,都是她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接近他,或是他们。

    涂灵灵心里都凉了半截,绞尽脑汁为自己想个退路。

    “世人相处就讲究一个名利,不为名,便是利,萧大人何需挤兑小女,这世上,又有谁是淡泊名利之人?”

    老娘不装了,可以吧,吓死你。

    萧昀身子一震,却是一下笑起来问:“那你是要名还是利?”

    他身形颇高,正正好将冷风挡光了,将她纤细的身形罩在他身侧,这一刻,她觉得这位萧昀大人真的好爱打破锅炉问到底。

    说的如此明白了,还能是图什么,当然是名啊,是一个好丈夫,一匹千里马,一个衣食无忧的金饭碗。

    涂灵灵微微抬首,面上不知是气还是羞,清润明亮的眼眸泛起了波澜:“名也好利也好,萧大人日理万机,总不会关注我这等小女子吧。”

    萧昀望着她得意的小脸,有片刻的怔然,别过脸不再看她。

    两人周身的气压比寒风还冷,谁也不在说话,往下山的路上走。

    下山之时,画蝶已经在平道上等候多时,举着伞跑到她身边:“小姐,车夫好像走不了了。”

    涂灵灵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画蝶犹豫下才说:“车夫经过松泥土道之时,陷下了泥坑,马轿是怎么也出不来了。”

    涂灵灵郁燥的瞥了一眼萧昀,想必他又误会了马车弄坏,是她故意为之。

    就在此时,富丽堂皇的马车在雨幕中愈来愈近,正是玄一驾马而来。马蹄踏过泥泞飞溅,等即将靠近三人之时又慢了下来。

    雨水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自家的马车现在又不能开,涂灵灵攥紧了袖子,看了萧昀一眼。

    萧昀依旧平静:“请吧。”

    涂灵灵娇容不见适才的蛮横无理,行礼谢道:“多谢萧大人。”

    马车内比外面还精致,十分宽敞,三人坐下绰绰有余,涂灵灵下意识的坐到另一头,将画蝶搁在中间,与萧昀隔着一段距离。

    车厢中浮动着浅淡的冷香,四方茶案上还有暖炉在冒着热气,淅沥的雨声似乎也被隔断在这一方天地,谁也没再说话。

    马车里只有萧昀翻动书卷的轻响,以及偶尔几声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回到涂府已近天黑,远远看去见父亲的身影在府外张望,她情急开口:“萧大人,前面就到了,在此处停下即可。”

    她不想让萧昀堂而皇之的去涂府,绝对不可。

    萧昀依旧在看书,未做思虑:“玄一,停车。”

    涂灵灵松了一口气,与萧昀道谢后拉起帷帘,刚踏出一条腿后面就传来萧昀的声音:“长公主府见。”

    正当她疑惑之时,画蝶已经将扶下马车,玄一甩动缰绳,马车在夜道上疾行离去。

    等涂灵灵走后,萧昀扫了一眼涂灵灵方才坐过的位置,他微微蹙了下眉:“玄一。”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来:“让昌平来见我。”

    画蝶将她送到就近的雨篷遮雨,就顶着雨回府上拿伞再来接她。

    雨后街道稀疏几人,天空中还在落着细雨,她身子有些发冷,抱着自己的肩膀搓了搓,透过一条街看到对面巷口的人。

    那人她认识,是灼华。

    而与她拉扯的男子,她却未曾见过,那个模样普通,可语言刻薄,隔着一条街她都听见了,她在想这人也穿了一身白衣,那位萧大人同是白衣,差距为何那么大?

    两人在巷子中拉扯,男子暴跳如雷,不管不顾灼华的拉扯,对她冷嘲热讽,还将她推倒在地,抢了她发上的簪子,得到手后就不作停留的离去。

    “小姐,在看什么呢?”画蝶举着伞小步跑回来。

    “没什么。”涂灵灵收回视线,提着裙与她离去。

    涂重在门口焦急的等待自己的女儿,面色稍稍有些不好,他身后还站着二房两位,涂素素脸上也是满脸担忧。

    若不是她回府之后刻意忘记让马车回到国安寺接她,她哪里会回来的这么晚。

    但这也能证明父亲对嫡女的疼爱,都在给她和母亲脸色看。

    “灵儿,可算是回来了。”涂重迎上去,摸了摸涂灵灵的头顶,尤其关切。

    涂灵灵笑脸盈盈的:“父亲难不成怕女儿被哪个郎君拐跑了?”

    涂重大笑一声,让画蝶赶紧送涂灵灵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涂灵灵经过涂素素面前之时,稍作停顿:“妹妹没将姐姐的话听去?”

    涂素素心里一惊,水润润的杏眼望着她,正要说话,涂灵灵却根本不想听她的解释,径直离去。

    等涂灵灵沐浴后,灼华就走了进来,伺候她穿衣。

    她静静地看着她脖子上被挤压过的浅痕,不见她给的玉簪,就连手腕上的玉镯子,都不见了踪影。

    “他是谁。”平静地问出声。

    灼华正在给她穿衣服,当场吓了一跳,还想转移话题:“夫人让灼华跟小姐说明日要带您去备些进宫用的物件,今日还在山上吹了些冷风,一会灼华去熬点红枣姜茶过来...”

    涂灵灵拉起灼华的手,带玉镯上的手腕位置空荡荡的,还有些硬拉硬拽留下的肿胀红痕。

    灼华知此时已经瞒不下,反手抓着涂灵灵的手腕,跪倒在地:“小姐别生气,他是段郎,是灼华老家村里的秀才,年后才进京城的。”

    涂灵灵将她扶起来,坐到铜镜前,按着她坐下,拿着消肿药膏,轻轻地给她涂在红肿处。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回答,只是涂药。

    灼华见状更加羞愧,自己将一切都瞒着她,她愧对往日小姐对自己的好:“小姐,他年纪小,还糊涂。”

    涂灵灵一愣,片刻后皱起眉头:“放过他可以,让他把拿去的东西一件一件地还回来。”

    灼华有些急了,已经被他摇骰子输掉的物件,如何拿的回来。

    “小姐...”灼华犹豫了,她不知该怎么办。

    灼华的样子,与她的解释,只证明着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她若在再追问下去,也是徒增烦恼,于是她索性不管了,将药膏塞她手里:“好了,往后你自己也掂量着点!”

第十四章 准备

    她喝过姜茶后就睡下了,却被父亲派人叫了起来,看外面夜色低沉,心里有丝不舒服,但也不好说。

    收拾一番后去了前院,却发现二房的两位也在。

    她行过礼在母亲身边坐下了。

    涂重眉头紧拧,对她道:“灵儿,你往日极少进过宫,宫里不像府中,当年小,只顾贪玩,可如今你已年长,言行举止还是要约束一些,去了定要沉稳一些,知道吗?”

    平日里在府中灵儿要什么他们便给什么,性子被他们惯得有些跳脱,去皇宫陪读是多大的荣幸,只怕她挣不到脸面,还惹些出祸端来,自是要严谨一些。

    “父亲,灵儿知道的。”涂灵灵点头。

    涂重就把现在皇宫的一些人物细细对她们讲了,比如是遇到皇子公主,定要谨言慎行,最后道:“想必明日的邀令就下来了,你们接了邀令再出门,还有学习的物件都备整齐,进了宫就安心学读,莫要挑惹是非...”

    涂灵灵看了云姬一眼,此时她脸颊通红,估计是兴的:“二娘这么开心?”

    其实涂灵灵见父亲如此说也是震惊地,她都不知道涂素素的折子报上去了,定是父亲受不了云姬不依不饶的吵闹,今日将她的折子也送进宫了。

    云姬收敛了嘴角:“入宫学读不是易事,你们被长公主挑上了,二娘定是开心的。”

    涂灵灵哼了一声看向涂素素:“宫中规矩严,那些京中贵女也不是好惹的,只希望妹妹能学的好,过得好...”

    涂重时时关注着两个女儿的表情,虽说更加喜爱大女儿一些,但是涂素素也是他的女儿,端水大师上线,找补一句:“素素端庄贤淑自是没什么问题,你就跟着长姐,有事找长姐听到没。”

    周氏对涂素素道:“素素,你学识广,课下里点点灵儿,莫要让她出糗,丢了涂家的面子。”

    涂素素点头“父亲大娘放心,素素知晓的。”

    涂灵灵此时感觉眼皮都在跳,这涂素素与赵蓉有的一拼,柔弱可亲的模样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占理三分:“父亲母亲如无其他事情,女儿便告退了。”

    涂重忙道:“没事了。”

    涂灵灵也不拖拉,又行了一礼,便从屋内退出。

    厅里只剩他们四人,神情各异。

    涂素素望着那一道渐渐消失在转廊的清瘦背影,向着周氏道:“大娘明日可以带素素一同去街上吗?”

    当着家主的面问,周氏自得答应,明日不止是带着她去,给灵儿备的物什她也要有。

    周氏扫了一眼二房的:“去吧,一起去。”

    从厅里走出来,脚步不要太快,她不为啥,就是困了。

    画蝶在她身后跟着,一面走一面叫:“小姐,夜深路黑,别摔着!”

    走了半路,涂灵灵突得停下脚步,身后的画蝶急停不住,鼻头撞得一酸:“小姐...”

    涂灵灵转头问画蝶:“你明日打听一下城头卖蛐蛐儿的摊子,我明日要去挑一个带进宫。”

    画蝶揉揉发酸的鼻急喊:“什么?蛐蛐儿?蛐蛐儿都是那些登徒浪子玩的,怎可...”

    涂灵灵伸出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一个逗趣的玩意儿,与品行有什么关系,你这么说,那我学厨艺,这十指也是沾过阳春水的,在你看来我是野蛮厨娘?”

    画蝶被小姐问住了,急忙摆手:“不不不,小姐哪能是野蛮厨娘,小姐做的蜂蜜鸡蛋羹最美味了...”

    涂灵灵见画蝶的心思立刻飘飘然飞去鸡蛋羹,不由得摇摇头,画蝶虽可爱却有些傻。

    在宫里确实不如府中,在那高墙之下行走坐卧都讲究规矩。

    这次伴读之中有一个事事计较,擅长琴舞的赵蓉,还有一个喜怒不定,脑洞大开的长公主,更可怕的是今日萧昀说的长公主府见!

    这长公主行为放肆,十三岁落水之后无意中被她救起,从那时起整日想法出奇,该学的是一个不学,整日想做皇宫武功最高强的人,前世与她接触时,她总说要打败天下第一,做一个云游四海锄强扶弱的剑客。

    她每每听到总是惊奇她的嘴里怎么会有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也与别人觉得这长公主定是落水后脑袋糊涂了,久而久之,便不再去宫中看她。

    既然她不喜欢高墙之下,那便带上宫外的蛐蛐儿去见见她,找个有力的大腿抱,定是没错。

    她甚至想过,处理好涂府的事情,便放弃一切跟着她云游四海,能看到外面的广阔天地也是好的。

    光是想想就痛快,这一晚她也难得睡了个好觉。

    次日午后,宫里的陪读名单就下来了,听到涂素素的名字时,云氏的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周氏带着她与涂素素上了马车,带她们去备上学读用的物品,与她们讲进宫需要带什么,注意什么,丝毫都不能马虎。

    无聊之时,涂灵灵便掀起帷帘看路过的商铺,其中好几家都是周氏所有。

    周氏商铺遍布北凉,以衣食盐土为主,铺子从城头到城尾,足足十几家都挂着周氏的商号,有着她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这些年母亲在涂府坐得稳,也是娘家给足的底气。

    一路上周氏对她们细细讲解学读的具体学些什么,说北凉寻常人家的女子以女红,诗画为主,而京门贵女以琴棋书画为主,女红为辅。

    这长公主平日得圣上偏宠,行为乖张,女子该学的不学,偏偏去那延华殿学些武骑射术,整日惹是生非,长久下来招人妒忌,说什么也要让她学学女子该学的,这才请了宫中学识颇高的先生教她读书。

    这太傅萧昀便是其中一先生,平日里萧昀除了太傅府便是去教皇子读书的延华殿,这次也是圣上下旨,这才接下这份差事。

    传闻萧昀要开两课,一是文,会在四书五经挑出一本来细细来讲,另一是琴,他的琴艺是北凉名师所授,余音绕梁,直上九霄。

    天知道周氏在路上噼里啪啦叮嘱了她们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氏就是隐藏在涂府的特务。

    外面的街市人群熙攘,车马络绎不绝,第一站是琴馆

    掌柜的见到周氏几人,深知是贵客上门,便一张琴一张琴地介绍起来,不过全程都跟着涂灵灵,目光也跟着她介绍,很多话都是对她讲解的,显然是知道今日能成了这一桩生意敲定的人是哪位。

第十五章 霜芩

    涂灵灵并不爱琴,前世为了柳玄安去钻研过琴技,的确是有所小成,但她从未打心里喜欢过,只是在柳玄安无聊之时一个慰藉而已。

    练琴的那段日子,又苦又累,还落不得好,这一世更是不想学,前世她被柳玄安控制了半生,成为他政坛上的棋子,如今看到琴就会想起柳玄安那张薄情的脸。

    若要问她这些琴喜欢哪一张,她只想回答,一张都不喜欢。

    而涂素素就不同了,每当掌柜的说这张琴来之不易,出自那位大家之手,她就多了几分小心思,早早就将目光放在铺中独一无二的霜芩上。

    霜芩是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古董,从挑选木材到穿弦试音,到最后完工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不仅是纯手工定制,而且做得讲究细致,所以这一类琴在京城卖的极其火热。

    在京城求琴之人丝毫不减,做琴的手艺人年限越高,琴就越抢手,钱已经不是问题,京城大款多。

    涂素素那眼神,摆明的想要这一把,但是这把琴在此店只有一架,还未等涂灵灵自己挑选,周氏便让掌柜的将霜芩包起来,并让涂素素再挑。

    涂素素压下心里的不舍,挑了另一架做工也精细的桃木琴。

    同时买了两架镇店之宝,掌柜的咧嘴笑到耳后根,赶忙派伙计仔细包好了送到涂府,将他们送出马车上,才转身离开。

    一张琴足足要五百两,周氏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可见家境是多么厚实。

    可就是如此,大战来临,官府才会将矛头指向京城最大的商贾,往往商贾就是战争的牺牲品,城内有动荡,名门商贾一个都跑不了,越攥着钱手里别人越眼红,与官府对着干最后只能落得家毁人亡,财产充公。

    融雪兵变抄了无党派的涂家,相国公以涂灵灵的命去逼周氏捐钱,捐物资,家财万贯一夜烟消云散,这一世她会保护涂家周氏,将昔日的仇恨全部还回去。

    周氏带着她又逛了几家店,准备了玉砚,绒笔,松烟墨,另配了映雪堂上好的纸张。

    直到她实在逛不动了,这才在街尾喊着马车停下来,对母亲道:“母亲,该准备的都有了,还有一物,灵儿得亲自去取。”

    周氏点点头,让画蝶陪着她去,让她们取完早点叫马车回府,就转向回府了。

    画蝶带着她绕了几条街道,终于在一家斗蛐蛐斗鸡儿的场所停了下来。

    还未进去,就被五花八色的人推挤着,画蝶哪里遇到过,觉得羞愧烦躁,而涂灵灵只觉得新奇,画蝶叫住店里掌柜的,掌柜的听到画蝶凑耳朵说的几句话,便亲自带着她们两人去了二楼。

    一楼是斗鸡斗蛐下注的场所,二楼是买卖蛐蛐斗鸡的场所,掌柜的带她到了一排金边的笼子面前,她看到里面的鸡毛各个染得五颜六色,金色的紫色的鸡冠,逗得她们直笑。

    掌柜若不是看两位小姐是有钱的主子,早就将两个冒失丫头清了出去。

    他店里哪一只鸡哪一只蛐蛐儿不是他花了重金培养起来的,怎在她们面前像是只会打咯咯咯的鸡,一无是处。

    斗鸡的体型不大,但与餐桌上的斐济精壮了许多,精神抖擞,气宇轩扬,到底是与只会吃谷的鸡不同,涂灵灵逗了一刻才想起自己是定了一只蛐蛐儿的。

    “掌柜的,您说的那个蛐蛐王呢?”涂灵灵问。

    掌柜的突然拍了拍手掌,尴尬的说道:“姑娘这么说老夫倒是想起来了,遇到合适的买家,给卖了!”

    画蝶瞬间就不乐意了,她一大早问了七八家店铺,才找到京城的蛐蛐王,怎就一个上午,就买了?

    “掌柜的,你说了卖给我家小姐的。”画蝶不满的嘟囔。

    涂灵灵摆了摆手,问掌柜的:“日头我已经付了二十两的白银定下,你现在说已经卖了,诚信二字,在掌柜这儿没有吗?”

    这掌柜的擦掌尬笑,只是说按照违约金的银子赔给她,毕竟他也是见钱行事,谁给的钱多,谁就是老大。

    见掌柜的都要付百分十违约金,只能作罢:“卖给谁了,能说吗?”

    掌柜的去查看了一下账本,没有作隐瞒,直说:“是柳公子。”

    呵呵...涂灵灵冷笑一声,忍住不满开口:“还有机灵的蛐蛐吗?装起来,我要了。”

    回答涂灵灵的是掌柜的一脸赔笑:“没了,都卖了。”

    都卖了?真的是出了奇了,一上午,全卖光了?卖给谁了,难不成都是柳玄安?

    涂灵灵哼了一声甩袖离去,画蝶蹬蹬叫骂了掌柜的奸商就跟着走了。

    出了斗鸡的场所,涂灵灵叉着腰吐了几口恶气,连着问了好几家店,发现都没有货,一根蛐蛐的毛儿都没见着。

    柳玄安,你王八蛋!派人跟踪我是吧?这等猥琐也只有你能做出的事!

    涂灵灵眼见天色傍晚,让画蝶去叫马车回府,才提步离开,就听见一小厮追了过来:“涂姑娘。”

    涂灵灵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因为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这小厮面上和善,内里八百个心眼,他是柳玄安的书童,跟了他十几年来,比柳玄安的心还黑。

    “有何事?”画蝶见到是柳公子府里的。

    陈述冲两位行礼道:“我家公子适才在街首见涂姑娘脸多忧愁,便让小的来问问,他能帮上什么忙。”

    涂灵灵翻了个白眼呵斥陈述:“要见我让他滚来见我,玩些小把戏不嫌害臊?”

    陈述被涂府小姐所言吓了一跳,眼见街道旁正好有个茶室,打忙迎两位走了进去。

    深秋已至,花叶枯萎,枝条萧疏,寒风阵起,让坐在二楼的涂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只想打爆柳玄安的狗头!

    “灵儿姑娘...”一身玉面青袍的柳玄安缓步走了过来,脸上镇定自若,像是见到了一个友人。

    涂灵灵只得佩服他脸皮真的厚,就她刚才的原话,他听了陈述传话,不得气得半死,现在还这般模样,真是好定力!

    “柳公子有话直说,我很忙。”涂灵灵没有让他坐下,示意着他说完赶紧滚,他现在只是有些小钱,既不是门卿也不是状元,何需对他客气。

    既然他喜欢舔着脸做人,那便让他好好尝尝求人的滋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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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春娇介绍:
涂灵灵本她着爹疼娘爱的生活,不顾劝阻嫁铁了心要嫁给才子柳玄安,才子果然争气,功名加身,直上青云,涂灵灵以为自己会越来越幸福,直到柳玄安纳了一个妾室,二个妾室...
最终还落得被相公妻妾逼迫践踏,死无全尸。
苍天有眼,她重生了,回到了柳玄安上门提亲的日子,她一改前世的痴痴相护,拒婚渣男,狂揍贱女。
她以为她拒绝柳玄安便能混可全身而退。
怎知她一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拒婚女如此抢手。
当今太子沈奕:“此女子贤良爱世,颇合我意”
相府公子赵洐:“此女娘明艳动人,倒是可纳。”
太傅大人萧昀:“麻烦都让让,她是我媳妇。”
太傅萧昀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涂府,那个聪慧果敢的涂灵灵,让自己日夜茶饭不思。
萧昀欺身扼住她的颌角沉声道:“你只能嫁给我,听到没有!”
涂灵灵眼底湿润,身子瑟瑟发抖:“为什么?”
萧昀将她身子抵在墙上:“你就是个骗子,骗走了我的心。”羡春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羡春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羡春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