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灵灵挑了一身白衣,披上黑月袍,以帷帽遮面,从角门走出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让画蝶回璎珞院,画蝶怕自己小姐有危险,怎么也要跟着,可璎珞院没人,如何能瞒得过家人,最后画蝶还是不情愿的回去,让她在外万事小心,在院里等她回。
马车一路疾驰在雨中穿行,不用多久,便停在了太傅府门外。
还是一贯的萧肃气派,还是那日的守门小侍,她让小侍通传一声,自己在外等。
秋后萧瑟,她一身素白长衫随风摆动,青丝也随着风舞动,寒症刚愈,面色惨白,站在门外更显薄凉。
不一会儿,小侍出来通报,还给她递上一个暖宝,道:“我家大人已休息了,不见客,小姐还是回吧。”
涂灵灵没有接小侍递上的暖宝,回道:“大人适才还在奏琴,这下就睡了?”
涂灵灵一才站在门外可没闲着,耳朵可是清楚的听到府内传来的琴音,这么一拆穿,那小侍面色一红道:“大人让小的转告小姐,门前是非多,若有事找,让小姐想想,如何进去为好。”
涂灵灵点点头,与小告别后,上了马车对马夫道:“我们走。”
马夫催动马车,适才还风火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偌大的太傅府门外。
夜深人静,路径难辨,寒雨淅沥而下,漆黑一片的院巷里,有一人影在鬼鬼祟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恰好是无人注意的偏角,不然铁定被人捉了去报官。
她下了马车,找到了上次见那日月亭的南角,一条道上只有一些堆在墙边的草垛,咬咬牙,就攀了上去,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试了几轮,都翻不上去。
脏泥水弄脏了她的纤手,雨水弄湿了她的青丝,好一阵折腾才攀上墙沿,在下面的时候不觉得,等上了墙沿才觉得这墙有多高,她踌躇了半晌都不敢跳下去。
涂灵灵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准备跳下去,冷不丁出现一道声音。
“涂姑娘不要命了?”
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萧昀打着纸伞,伞面倾斜,露出一张俊脸,好看的眉眼正压着,语气带着不满,好似在嫌弃她如果真的在他府里摔死了摔惨了的场景。
涂灵灵心里不快,本想怼他一句,但想到自己进退两难的境地,便回道:“先生,能否让人在下头扶着灵儿一些。”
她看到了萧昀身后的玄一,料想着玄一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
结果就真的是,没有萧昀,玄一犹如空气。
涂灵灵扶着墙沿上的瓦片,往下面看了一眼,她学了一个月的武经入门,跳下去站稳的话,应该不会受伤。
萧昀侧目望着那不远处半掩的角门,顿时有些头疼,涂灵灵每一次,都能让他大吃一惊。
“玄一,伞拿着。”萧昀将伞递给玄一,上前几步,站在涂灵灵裙摆下,摊开双手道:“下来,我接着。”
涂灵灵有些吃惊,想着府里那么多人,萧昀怎会亲自来接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迟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若萧昀突然离开,又霍然放手,自己该怎么办,脸色越是发白,更是扭扭捏捏的。
而萧昀见墙上美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似笑非笑的,作势收回手:“不下来?”
见萧昀要收回手,不断的安慰自己墙不高,就算他收手,也就屁股肿几天还不如赶紧跳下去,总比坐在这里丢人的好,总算是下定决心,她心一横,咬咬牙就往萧昀身上扑。
预想中萧昀会放手,预想中萧昀会推开她,可是没有,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温热的,带着微微竹香的怀抱,只是很快她就被放开了,萧昀后退一步,扫过自己腰袍上的泥脚印,不悦的皱起眉。
涂灵灵有些窘迫,说道:“日后还你新的。”
萧昀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指了指偏角门的方向:“那边有门,一会从那里离开。”
涂灵灵跟着萧昀穿过半个萧府走进了一处书房。
涂灵灵的脚步在书房外停住,好像里面是什么龙潭虎穴死的,不敢进去,想着就在此处把话说清楚。
萧昀头也不回:“进来。”
涂灵灵望了望四周,玄一已经不在了,想着今日与画蝶说了去向,今日就算是遭他杀了灭口,明日父兄也会找来萧府。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她不由得怔住,立面除了书桌旁的一扇窗半开着,别得门窗都紧闭着,房中置了好几处烧着炭的暖炉正冒着热气。
正如眼的是一书案,当是他平日务公的地方,旁边立了好几排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各种长的窄的书卷,从书架旁边绕去便见得一张矮琴桌,桌旁还有一香炉冒着缕缕白烟,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正是他身上的那股竹香味。
萧昀从屏风后的架子上拿了一条干棉巾递给她,自己转身将茶案收拾出来,坐在暖坑一侧坐下,给她煮着暖茶,:“昨日涂姑娘感了寒症,今日还如此淋雨,真是不要命了?”
涂灵灵心想着,还不是你这丫的坏东西!
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靠近暖炕坐下,答非所问道:“先生,你要涂府吗?”
不是你能护涂府吗,而是你要涂府吗?
萧昀眉眼一抬,将暖茶放在她面前,做出请的手势,只道:“那涂府需要昀吗?”
涂灵灵直接回道:“当然!”
萧昀轻笑了一声,眸子深不见底,透露着沉稳的气息,扫向她的脸:“那为何尚书将本官请了出去?”
那是因为父亲觉得这天下就该是沈世明的,走的路太窄,从未觉得这世道会变天!
涂灵灵听了,坐直身子道:“因为先生嘴里从来没有真心,任谁也不敢信。”
萧昀眸子一深,搭下眼帘道:“不信还找来,不怕死吗?”
这句话是萧昀凑近涂灵灵说的,语气厉肃,一双眸子紧紧地瞧着她。
面对萧昀的靠近,对着他眼底的肃意,不由得紧绷着身体,回道:“灵儿怕死,但更怕不明不白的死,就算是死,也需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萧昀静了片刻,收回视线,抚摸着指上的纳戒,只道:“殿下知遇之恩不可不报,事太子治叛党,昀的职责。”
涂灵灵想起太子一事,便回道:“你不知太子的身份吗?”
萧昀抬眼看她,道:“昀从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太子身份,昀知。”
她急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回道:“先生在这纷争的世道,能保他多久?就算是违抗皇命?”
萧昀压抑住心中的不满,沉声道:“世道之下,人之所向,为了心中一丝清明,反了又如何?”
涂灵灵大惊,这话里的意思是,为了沈奕的皇位,就算是反了天子又如何!
她紧攥棉巾的手颤抖的松了些,喉咙有些发干:“我不会让涂府跟着你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