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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八荒逍遥游全文阅读

作者:木头疼     六合八荒逍遥游txt下载     六合八荒逍遥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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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潮平

    “师父,为什么大家都说你只会一招,‘一刀镇天下’啊?我明明学了好些招数。”

    “因为镇天下,只需要一刀。”

    ……

    “这是第几个了?什么时候起的啊?走江湖的老人,都开始穿黑衣了。”

    “哼,还能是什么时候?从所有人都知道,遇到那个黑衣老人,不如遇到鬼魅。”

    ……

    “又有人来感谢天师了,还在问呢,不知道天师什么时候,连能再下山降魔。”

    “没机会了,那么多经书,怎么罚抄得完啊。”

    ……

    “哇,门主真厉害,连失传多年的禁绝之术都会,还有他不会的吗?”

    “有啊,不存在的东西,门主就不会。”

    ……

    “金剑大刀翠竹琴,名枷利锁青面狐,玉面书生千机子,黑袍魔君一浪子。盛衰有常,本以为四圣之后,该是人才凋零,没想到横空出世这十位俊杰。”

    “这十位确实是人中豪杰,不过这浪子李木怎么和他师傅玄衣客一般,做事不讲究啊,猜不透。”

    ……

    登高本可以望远,现在这个时光,巅山山顶上却是望不了远。

    倒不是因为巅山是小山包,被群山环抱于内,阻了远方的光景。反而巅山傲视整个罗象国,再也没找到比巅山更高的山了。

    只是巅山太高了,高过了云,兀自从云层中冒个头出来,如何能透过厚厚的云层望远?

    在凛冽冷风中的巅山山巅往四周一看,就只有白茫茫的云海在翻腾起伏着,直教人觉着是在无边无际大海中的孤礁之上。

    周边空空荡荡,只有远远与天接的一线,无依无靠,偏偏还听不到一点声响,寂寥得令人发狂,也幸得巅山高,高到成了“绝灵地”,无人可知这份寂寥。而今日恰有两人在巅山山巅巍峨不动,品味这寂寥。

    “啧,你这到底咋想的啊,选了这么一个地儿,路滑,天冷,风大,走几步就让人喘的不行,待会儿太阳出来还贼晒。妈呀,这大夏天这儿怎么这么冻啊?不找个高地儿站着显不出你是个世外高人是吧?”人未至而语先到。

    自顾自翻滚着的云层,总算生出了变化。只见一阵涌动,从中钻出个黑衣老人。

    老人瞧着也无甚特别,就慈眉善目些,观其面容或是知天命之年,大胆些猜可能就花甲而已。可哪个普通的“年轻”老人,能穿着单薄的黑衣登上巅山?

    黑衣老者甫一出来,就抱着胳膊,直嘬牙花子,哆哆嗦嗦地朝着巅山顶上,孤立着观云海的人抱怨。

    却见被抱怨那人,衣着麻织的短衣短裤,浑身鼓胀的肌肉撑得衣服直绷着,剑眉星目,脸上线条直透着硬朗,些许眼角纹告诉人们他已不再年轻,可确切年岁委实不敢猜。

    他就在巅山峰顶赤足站着,两米多的身姿看着却比巅山更加伟岸,如顽石般立于此地,任千年风雨飘摇,也不能移此一石。

    听着黑衣老人的抱怨,他没有太多表示,只是微微低头,叹了一口气,“永远看不懂你这个老不正经。”

    黑衣老人也不在意这句评价,毕竟他听得太多了,转头打量起男人旁边的年轻人。

    年轻人亦是魁梧挺拔,虎背熊腰,只是比身旁之人矮了一个头,少了些回山倒海的气势。不过观其面色紫红,却呼吸沉稳有力,胸腹之间似有虎啸,双鼻涌出气柱,犹如游龙戏水,也是显得颇为英气不凡。

    身旁的人对老人不以为意,年轻人却好像对黑衣老人言行有些异议,皱着双眉。

    “嚯,这小伙子就是你那关门弟子啊?”老人似乎来了兴趣,说着就要上前仔细看看,“你这是玩严师还是慈父啊,这巅山山巅可不是谁都能上来的,你真不怕这年轻人出事儿?”

    麻衣男人赶紧伸出一只手,将年轻人护在身后。

    老人也只好止步,“嘿,”老人有些不快,“咋地?不放心我?”

    “你知道的,杀人我在行,护人我确实不行。”麻衣男人淡淡地回应着。

    老人一阵皱眉,转头问询到:“他叫啥名啊?”

    “姓黄。”

    老人肃容抱拳敬礼:“武将军!”

    武将军只好回礼:“吴先生。”

    如此看来,国柱依旧柱国,而谁也抓不住的风,还是尊重俗世法,此间一事了。

    吴姓老人感慨满怀,正欲开口,就听着云下传来“笃”,“笃”的声响。

    不多久,厚厚云层未曾变化,从中浮出一鹤发老人,好像是云里长出来的一样。老人白髯飘飘,着一朴素道袍,携一憨态童子,持一青碧行山杖。看着就像老人闲极思动,选了个好时候出门登山踏青。又观其步履轻盈,呼吸平稳自然,宛如在自家闲庭里信步,一派仙风道骨。

    吴老爷子见老道人登顶,立马有了新乐子,当即上前与道人勾肩搭背,嘻笑道:“三儿啊,终于舍得下山了啊。我就说老武选的地儿不对,你看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还是为了爬山。”

    又指着广袤云海说道:“而且问道山好歹可以观天下,这儿连个鸟都看不到,”说着跺了跺脚,“这儿可是‘鸟道绕’!”

    道人瞥了他一眼,知道对方什么德行,也就懒得计较,只是淡淡地说道:“你话这么多,是因为你孤家寡人,没人和你说话,憋的吗?我们可都有伴儿,没那多话。”

    说完还伸手拍了拍身边童子的脑袋,惹得这童子煞是不满,捂着头,鼓着腮帮子望向道人。

    而吴老爷子则脸色一正,袖子一甩,头一扭,自语道:“张三这人不行,没意思,不能处。”

    道人也懒得理他,与武将军稽礼问候。突然三人扭头向山道望去。

    只见云层由底部,开始向两边排开,如同戏台上拉开帷幕,露出山道来。

    未曾让观众久等,山道甫一亮出,便从中飞出两人,立于山顶。

    这两人也是颇有意思,一黑一白。

    白者似一中年文士,白发白眉、白衣白鞋,肤如白纸,牙如皓月,持一白玉纸扇,唯有双眸中两点棕黑。闭眼躺入云中,怕是谁也找不到。

    反观另一人,浑身漆黑,一头乌发,身着黑衣,脚蹬黑靴,更是戴了一双黑手套,甚至还带着一黑铁面具盖在脸上。

    此面具也颇为奇异,内里与面部贴合,外表却是平平整整的一块直板,也无花纹装饰,只留出双眼处两个窟窿,与鼻子处一个小眼儿,连嘴都没有。从孔中看到他乌溜溜的双眼,大抵能看出是个十余岁的少年。

    刚立住身形,白衣文士便拘礼道歉:“抱歉,各位,来晚了。”

    而吴姓老人见两人这般形状,当场就乐开了怀:“哈哈哈哈哈哈,千机啊,你最近又是在搞什么名堂?整的跟出门忘了染色一样。还有你这徒弟,是徒弟吧?这面具太丑了,还这么厚,它不重啊?还跟师傅唱反调,穿得一身黑,是准备晚上去哪户家偷东西啊?”

    白衣文士未曾理睬,径直向武将军问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将军就直言,唤我等何事吧。”

    武将军微微颔首,却没有开口,反而并指为掌,横于胸前,用力一挥,仿佛横刀一扫,划了一个半圈。

    一掌刀挥出,不见有什么煊赫气势,只是光线莫名曲折,凭空多出一条波纹,呈扇形向外扩散。

    看着好像也就那样,没啥特殊的,再说了,这地方都没有灵,能有什么神异?其他三人却颇为郑重,两个小家伙更是特别紧张。

    待波纹来到眼前,吴姓老人提气轻身,身体都显得飘忽,最后身体与波纹接触的地方竟然跟着曲折,让波纹透体而过。

    道人则是拿起行山杖,在身前虚画了一个圆,波纹还没到身前,就逐渐平复消失。

    而白衣文士最为怪诞,手捏降魔印,口作狮子吼,大喝:“止!”身前波纹应声而碎,化为无数小点消散空中。

    虽觉奇异,也无大的异象,残余波纹则奔向云海上方。

    真就不过如此?

    “轰隆隆……”本来安安静静的云海,突然如同遭遇狂风,翻叠而起,倒卷而回。

    仿佛神灵降世,抓住云海一角,掀云如掀被,不知将云抛到了何处!

    这一手刀过后,云海破出一个扇形的空窗,露出下面的万丈深渊,黑洞洞的一片。刺骨的寒风,趁机卷着冰晶倒灌而入,呼啸耳边,如同利刃在空中飞舞。

    此时,终于想起,这里是万丈之上,鸟兽绝迹之地,离天最近的地方,无灵庇护之所,罗象国最高的顶点——巅山峰顶!

    四位长辈面无异色,三位小辈却没法淡定。

    魁梧男子双拳紧握,眼中充满希冀与渴望。

    黑色面具下的少年,双眼放光,难掩胸中澎湃。

    唯有小童子眼睛紧闭,抓着道人袖子瑟瑟发抖。

    道人怜惜地摸了摸小童子的头,叹息一声。最后道袍一挥,山顶重归风平浪静,只有那个云海的大洞证明着刚才的一切。

    武将军总算开口了,“我说这一击能削掉一座小山头,各位没有意见吧?我也算天下无敌了,三位虽然打不过我,我也奈何不了三位。十年前就是这般,十年后还是如此,唉……”

    武将军叹息了一声,“千机子天化,问道人张三,我大马金刀武刀,玄衣客吴名,‘千机门下千机子,问道峰上问道人,大马金刀柱上峰,朱雀玄衣宇内风。’我们四人压了江湖四十年,其中二十年还把天下吓坏了,往前追几百年都无人能强过我们……”

    吴名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老武啊,耿直点嘛,直说,叫我们来这儿干嘛?这儿是真冷啊,我穿衣少,捱不住啊。”

    “行!我直说了,咋们老了,都是等死的人了,也都功成名就,该退下来给年轻人们让路了。为此我专门向陛下要了三个国柱。”

    说完,武将军掏出三张玉钢所制令牌,亮给众人看,三张令牌皆反面刻一“皇”字,正面则分别刻有“天”,“张”,“吴”三个字,接着说道:“回去后,我将永镇柱山,不再下山。”

    玄衣客听完当即笑了,“向陛下要?怕是皇帝求你送给我们的哦?”说完隔空一招,从大马金刀手中捞过令牌,“白送的东西谁不爱呢?这一块玉钢当了,够我十几年的酒钱了。”玄衣客口中的酒钱,够一个凡人富足过一生了。

    问道人也适时开口:“我还在被师傅们禁足呢,要不是武将军传信,我都下不了山,今后怕也是无缘山下了。至于这牌子,我道山众道人,受朝廷恩惠颇多,可不敢再要恩赐。”

    大马金刀看向千机子,千机子则道:“木枯芽发,天地至理。”没有提国柱之事,说完又望向玄衣客:“罗象国我们都走遍了,我千机门最近,新造了一艘能破巨浪的大船,同去无尽海看看?”

    玄衣客当即闹腾:“不去,你们都有乖徒儿,就我没有,我要先养个徒弟!”

    “那我十年后来找你。”千机子没有就此放过玄衣客,而是往后推迟十年。

    玄衣客这才笑逐颜开:“那好,同去。”

    大马金刀得以长舒一口气。

    恰逢此时,云海的东部尽头,被一缕阳光刺破,染得整片云海都泛着灿烂的金色,朝阳初升。

    巅山议事,终。

第二章 暗涌

    巅山议事结束后,玄衣客当先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哆哆嗦嗦地离开了,千机子带着弟子紧随其后,问道人却和大马金刀携两弟子到山腰凉亭喝茶。

    这山腰风景倒是远胜山顶,绿树环绕,繁花掩映,莺歌蝶舞,身边更是清流潺潺而下,远处翠山叠嶂,令人心旷神怡。

    众人来到亭内,早有香茗沏好,水汽氤氲,却不见其他人影。众人皆以为常,不以为意,只有小童子几欲开口,最后默然。

    问道人与大马金刀先后入座,两人弟子则各自陪侍。

    在两人坐下喝完一杯茶之后,大马金刀率先开口:“吴名的那只朱雀去哪儿了,今天怎么没见着?”

    问道人笑道:“他那只朱雀怕冷的很,自然没有跟来。”顿了一下,问道人顺势问:“怎么也没见你的大马和金刀呢?”

    大马金刀淡然地抿了一口茶,回到:“马,去年死了。金刀给了这关门弟子,他还挥不利索,就没让他带来。”随后指了指身后脸色恢复黝黑的年轻人。

    道人听后,也是一阵唏嘘:“哎。我们果然是老了”。说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见大马金刀似有话要说,便直接对大马金刀说:“武将军啊,你还是直接问吧,拐弯抹角这种事真的不适合你。皇帝让你问我啥啊?”

    大马金刀有些尴尬,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呵呵,千机子和玄衣客真的能安分吗?他们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问道人微笑回应:“这你倒是可以放心,老吴是个混不吝的。他虽然在世间游荡,却从来没有融入世间。他与常人的思维方式更是迥然不同,这你也知道,谁也看不懂那个老不正经的。但是他一向都遵守规矩,尤其是约定。既然他接了牌子,便是应允了朝廷的要求,就不会贸然出来晃荡,干涉江湖事。

    “我估计啊,他此后十年,会找一个徒弟,在一个地方安居下来,安安心心地养徒弟。只要没人惹他,你就不用担心再会出现什么,单人屠千贼,一人灭百军这种事。

    “武将军啊,我的建议是,他安定下来以后,就让朝廷派个能吏,好好治理他的所在的地方,别让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家伙出现在他的视野内。到时候惹恼了他,再灭一山的贼还好说,你们还有多少个三百灵甲军给他祸祸啊?”

    大马金刀听完表情也是颇为复杂,默默点头,追问道:“那他会在哪里隐居?”

    “哪里都有可能,猜不到的,只能留心注意。放心,他一定会让你们朝廷知晓的。”大马金刀皱着眉,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问道人则接着说:“至于千机门的老天,咱们也是知道他们千机门什么德行,取百家之长融为一体,化天地万物为己用,号称人类的骄傲。以他的傲慢,既然说出那么些话,就代表他愿意退隐,自然就不用担心了。况且,我们三个都没下场,如今的江湖也没有他瞧得上的啊。”

    大马金刀听完反而眉头一皱:“那今后便无事了?”

    “十年无事罢了,老天那个弟子不简单,老吴又偏偏要找弟子,恐怕他们两人没分的胜负得看他们弟子了,到时候又是一阵风雨。”

    “那就不归我管了,他们小辈的事,按规矩,我们不能插手。”大马金刀语气平静而自然。“有你这一番话,我就放心了。我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还是比不过你们脑子灵活。”

    问道人听了噗嗤一笑:“那是江湖规矩,管得住你这个将军?至于说脑子不灵活,你这个天下智将还脑子不好使?”

    大马金刀却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品茗。

    问道人蓦然一肃:“你本来就镇守柱山,又让我们几个归隐,拉吴名虎皮的逍遥宗本来就懂事,我的道山,千机子的千机门,三家全都安分了,朝廷又准备整顿江湖了?”

    大马金刀面色如常,缓缓点头,“嗯,会调北方边境两支灵甲军回来,配合行动。”

    问道人听完直皱眉头,:“大手笔啊,罗象国拢共才六支灵甲军,边境陈兵四支就卫戍了百年安宁。这是又要对付世家们啊,他们又干啥了?你们研究的‘虎翼’系列灵器又进步了?值得你天下第一邀我们三人于巅山山顶相会,以示诚意,还亲自为此开一条山道,看来之后行动不小啊。”

    天下好去处多了去了,壮丽的,安逸的,诗情画意的,粗犷豪迈的,哪里去不到,为何偏偏选巅山山顶?只为了“高手风范”?

    大马金刀是将军,铁血沙场的将军,他绝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而沙场谈判,自然要选个无人能埋伏的地方,才能让双方安心,诚心谈判。

    巅山山顶是天然的“绝灵所”,没有灵力加持,谁能抗住自然天威?当今除了他们几人,谁人能上?自然无人埋伏。无人能上,路从何来?自然主办方解决。只叹又是十年风云了。

    “世家染指各城,渗透越来越厉害,不少平民被他们引诱回去做奴了,唉。”大马金刀说完叹了一口气,痛饮了一杯茶,“灵器师们也厉害,‘虎翼’也确实进步了些,四品武者也能用了。”

    “四品武者也能用!不得了哦,江湖高手大多也就四品。江湖修道之人修行都是为了加强实力,一件灵器可以大幅增强攻击手段,以前朝廷就是靠灵器吸引来不少散人,如今还能拉拢不少高手啊。难怪敢整顿江湖,原来有大筹码。”问道人也是被吓了一跳,随后释然,“算了,反正不关我事,我都下不了山,江湖事与我无关。”

    话语到此,也不多问了,突然又笑道:“说世家染指,人家明明是进驻。世家们越来越聪明了,看来朝廷有得忙了。”

    大马金刀听完后很诚恳地劝到:“皇帝是个好人,他一直是为了我们大家伙,我们应该帮他。”

    问道人展颜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帮他,不是在帮他?”

    问道人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转而问道:“你这关门弟子,十年后是入朝堂,还是走江湖啊?”

    “去江湖闯闯,看着点他俩的徒弟,”他俩自然指的是千机子与玄衣客,大马金刀一如既往的自信,又望向道人身后的童子,问道:“你这徒弟呢?”

    问道人笑眯眯地转头问童子:“说你呢,下山不?”

    童子见众人望向他,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打死都不下山,外面太危险了。”一脸的担惊受怕,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打趣完童子,气氛也就缓和不少,大马金刀随口问道:“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你和吴名分别是道宗的天、人两支,不是说有理念冲突吗?怎么你们关系不错,反而千机门和他逍遥宗争得你死我活,他吴名也不在乎这些啊。”

    “诶,这你就不了解了,千机门和逍遥宗没有争,就他俩在争。吴名和我都是求道人,大道万千,只不过各走一道,谁也不知道谁能得道,自然没啥好争的。

    “天化和我们就不一样,一个想要掌握道,一个遵循道,直接冲突了。老吴还脑抽跑到昆屯的千机门和天化论道,连辩三场,胜负不分。

    “老吴倒是拍拍屁股走人,扭头就忘,天化怎么可能依他,自然一定要有高下,就一直纠缠到今天。如今看来是胜负永远分不出来了,有了徒弟,自然就由徒弟来分。”

    大马金刀叹了一口气,“我这个练武粗人是不能理解了。”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今天好像话挺……谈性颇浓,这是为何?”

    虽然咱们武将军改口及时,也是惹得问道人面色古怪:“你这心直口快还真是名不虚传,你徒弟不说话也是学了你这点?”小童子在后面捂嘴憋笑,小脸通红。

    武将军正欲解释,又见问道人长叹一口气,“我话这么多,还不是憋的。我被师傅们关在山上,天天读经修道,好不容易下山透口气,能话不多吗?”只能说不愧是玄衣客好友,都不是正经人,“要不是知道,老吴那老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早就找他喝酒了,还在这儿喝茶?”

    对面师徒俩听完后直接目瞪口呆,虽说四人镇压了江湖四十载,彼此间也打过好几场,但武将军江湖还是走得太少,对其他三人了解不够啊。

    小道童见此情形直接哈哈大笑,再也忍不住了。

    道人瞥了一眼童子,淡淡地说道:“抄《天道行》百遍。一点礼貌都没有。”童子笑容刹那间僵住了,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家师傅。

    道人也不理自家道童,一口饮完杯中茶,与武将军稽礼告别:“我也要尽快回山了,晚了还得加罚抄经文,告辞。”武将军起身还礼作别:“告辞。”

    武将军看着一老一少悠悠地下山,对身后年轻人说:“我们的时代算是落幕了,你还有十年时间,以后就看你们了。”

    说完不等回应,眺望远方,喃喃自语:“不知道玄衣客会找个什么样的弟子,未来又是怎样的精彩。”

    什么样的弟子?浪子李木,听名号就大概知道什么样了。四圣之后的未来,有他,确实精彩不少。

第三章 且歇息

    未来大放异彩的浪子李木在做什么呢?在逃难。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在巅山议事之前,江湖里早就传得满城风雨,可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传不到罗象国西南的小庄子李庄,庄子里的人也根本不关心这些,一个还叫李大的六岁孩童更不关心。

    李大,姓是李家庄的李,名却不是大,他还没有名字。在他出生的时候,母亲难产死了,父亲想给他取个好名字,但一个贫苦汉子想不到好名字,内敛又不懂也不好意思求人,就这么拖了半年。半年之后,父亲进山,也死了,没有给李大留下名字。

    李庄是个穷庄,很多人都没有余粮,哪家都有孩子,自家的都养不过来,还能多养一个无亲无故的?至于有余粮的人家,要他干嘛?就这样,他成了一个彻底的孤儿,没人肯收养他,自然也没人给他名字。由于他死去的爹妈只有他这一个孩子,所以他是家里最大的,被丢到同养院后,庄子里的人按照习惯叫他李大,至于名字,只有他长大后自己取了。

    生命是可贵的,一个幼小的生命不能平白无故逝去,于是有了同养院,没人抚养的孩子,就所有人一起抚养吧。

    李庄的人虽然没有余粮,牙缝里多少扣点还是有的,这家给点粥,那家给点衣服,隔壁大妈照顾一天,村头大爷照顾一晚,李大长到了六岁。

    六岁的李大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长得瘦瘦小小的,可能是“家庭”的缘故,在性格上,李大一直都很孤僻,整天沉默寡言,在其他孩子都在一起疯闹时,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大人们偶尔也会忧心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也没有想,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李庄的人们没有给李大什么,同时也没有奢望李大回报什么,可令大家欣喜的是,李大真的很听话。

    你指望这样的人会关心四圣吗?

    庄子里的所有人都认为,如果没有意外,李大以后一定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木讷汉子,老实巴交地种地,或者进山,或许还能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平静的过完一生。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一天钟响了,“咚”地一声,沉闷,极具金属质感,同时也很响亮,瞬间传遍整个庄子,把李大从发呆中惊醒过来。

    李大还没有听见第二声钟响,甚至还没有搞懂第一声响动是钟发出来的,此起彼伏的野兽咆哮声便盖过了一切,紧接着,爆炸声,屋塌声,求救声,惨叫声混成一片,李大无知的心灵被本能的恐惧填满。

    “走!赶紧走!”隔壁李婶焦急地撵着一群孩子往庄外跑,路过瑟缩的李大,一把把他扔进孩子堆里。

    李大没有因为被粗鲁对待而心生怨怼,他还没有那么复杂的情感,只是看着旁边孩子们哭喊着奔跑,勾起了他心中的茫然与无助,也哭喊起来,顺着大流朝庄外跑去。

    混乱一直在持续,但是李大并不理解这场混乱,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混乱,他只是跟着孩子们盲目地往外逃。

    总算逃到了庄子外,应该远离混乱了吧?

    “逃!商道!”李婶突然尖叫道,慌张急促到来不及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李大在明白李婶说什么之前,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一只像长得像猫,却比猫大无数倍的猛兽浑身浴血,撞破数间屋子,朝众人冲了过来。而李婶刹那间化作一团白色光团,耀目得像一个落在地上的小太阳,反身朝那个猛兽扑了过去。

    面对迎面射来的光团,猛兽闪电般出爪,一扑,一咬,光芒消逝了。那是所有人最后一次见李婶。

    “啊!”完整看到这一幕的李大吓坏了,发出从未发出过的尖叫,可他的脑袋早就被吓得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没命地往前跑。

    李大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儿,奔逃的过程中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等他冷静下来已经和其他孩子出现在了商道上。

    或许是猛兽们吃饱了,或许是剩下的孩子们不合口,或许是它们不喜欢商道,孩子们总算逃过一劫,只是,庄子没了。

    李大注定不能过平凡的一生。

    剩下的孩子们哭了很久,李大也陪着他们哭了很久,最后在大点的孩子领导下,众人终于顺着商道往前走,而李大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

    ……

    玄衣客,吴名吴老爷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发生了什么,还在苦恼到底怎么找到他。

    吴老爷子下山之后,直接就乘风远遁了,被风往东北“吹”了千里,终于在正午时分停下。

    由于巅山本就在罗象国最西南处,所以吴老爷子虽往东北行了千里,却仍在罗象国西南部。只不过这里不似巅山所在的穆玛山脉那么山高涧深,偏僻苦寒,虽然山头林立,到底低矮了许多,人烟也是多了不少。

    吴老爷子怀里揣着玉钢做的牌子,朝廷大气,沉甸甸的足有大半斤,以皇帝的气度,材质绝对顶级,不会掺假,捏碎了卖出去肯定大赚一笔,本该兴奋的他却高兴不起来。

    “我咋就心血来潮想找徒弟嘛?这上哪找去啊?找个宗门抢一个?又不是人人都能感灵修道,能感灵不早就被逮去培养了。去他们逍遥宗要一个?不行!绝对不行!到时候肯定一堆麻烦,跑都跑不掉。”吴老爷子现在是懊恼不已,甚至都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落地后,吴老爷子就在这样的伤心中,沿着商道往前走,在转过一个山头后,看到前方有一歇脚茶棚。茶棚不小,除了外搭的棚子外,还修建有二层小楼,估计还能吃些好点的饭菜。

    吴老爷子见状,也就收拾心情准备歇息歇息。

    棚子下面早有两桌人正在吃喝交谈,五男三女,看上去风尘仆仆,各自携着刀剑坐在靠里的两张桌子,他们脚边还放着四个一模一样的长方形背匣,八人估计应该是一起的。

    见吴老孤身一人从商道靠近茶棚,八人都默契地闭嘴,警惕地看着,一个人走江湖的老人,想必绝不好惹。

    店小二是个机灵的,远远地就迎了上去,把吴老带到离八人稍远些的桌子,殷勤地擦着桌子,小心问道:“这位爷,要点什么?”

    “好酒好菜赶紧上,不差钱,吃得完。”吴老此时也是颇为大气。店小二赶紧应和:“好勒!”说完就奔向小二楼的后厨。

    这种建在商道旁供人歇脚的茶棚,要它提供什么山珍海味,那是难为店家,但要是赶紧上菜,那肯定妥妥的。

    店小二刚进去没多久,就端着五个菜一壶酒出来了,“这位爷,要是不够,您再吩咐。”

    “行了,行了,就先这些吧。”

    店小二光放下酒菜就要退下,却听到那八人中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大声吩咐:“小二,来坛好酒!”看样子他应该是领头的。

    吴老也不管他们,就在那儿泰然的吃吃喝喝。

    小二还是那么迅速,刚吩咐完就抱着个大坛子出来了。那中年男子也不等店小二靠近,端着一碗酒就起身迎了上去,一手托住大酒坛,向吴老走来。

    “咚”,中年男子将酒坛放在吴老桌上,“老先生,相逢即是缘,送您一坛酒喝。”

    吴老看了他一眼,“坐吧,谢谢你的酒啊。”说完就揭开泥封,给自己倒上一碗。

    中年男子依言坐下,举碗与吴老相敬,各自喝了一口酒。

    不等男子介绍自己,说明来意,吴老主动开口:“你水堂的吧?我杂口的,碰上你们是意外。”那两桌偷听的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水堂杂口是罗象国江湖人的说法,宗门世家中,那些驻守自家或者被雇佣驻守别人产业的叫山堂,护送货物或者护送人走脚的叫水堂,干其他营生的或是游山玩水修行的叫杂堂。至于不属于宗门世家的江湖人,都统称为杂口。

    天下不是人人都能感灵修道,五十中才有一人能感灵,朝廷、世家、宗门都渴求能感灵的人,怎么也有个去处,沦为杂口之辈,多是作奸犯科,杀人放火之徒,自然遭人忌惮。

    “老先生眼光毒辣,敢孤身一人在江湖行走,果然不简单。”男子奉承一句,又赶忙问道:“老先生从哪里来呀?”

    “今早刚从巅山到这儿。”

    “噗嗤”,闻言,后面有三个年轻男女忍不住笑了,其中一男子更是在远处大声说道:“哈哈哈,巅山离这儿一千多公里呢,山高路远,最快也要半个月,你飞来的啊?飞都没有这么快!你什么品级啊?一品大高手啊?”

    “闭嘴!”中年男子扭头对同伴大声呵斥,整个茶棚酒楼都微微震颤,店小二都被楼上客人叫去问话。

    呵斥完同伴,男子又扭头对吴老笑脸道歉:“小子不懂事,走了一个月终于快到了,行事也开始孟浪,还望老先生见谅。”说完仰头喝尽碗中酒,又对出来问询的店小二说:“给每桌客人送一坛酒,算我们头上,就说是赔罪。”

    吴老无视男子刚才的展现实力、“秀肌肉”威胁,也一口喝尽碗中酒,宽慰道:“哎呀,没事没事,年轻人嘛,就是该有这股劲头。年轻人都‘老了’,世界也就死了。”接着又解释道:“我确实是飞过来的,顺风,所以才快点,还有就是我不入流,没有品级。”

    那几个年轻人得了训斥,不敢再笑出声了,只敢在那窃窃私语:“嘻嘻嘻,那老头真敢说,他不会以为打扮的一身黑,自己就是玄衣客吧。”

    吴老听着他们小声讨论,微微一笑,不曾言语。

    中年男子听不清他的同伴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太不礼貌,于是咳嗽两下示意。那七人只好安静,不过却没了先前的紧张。

    混江湖的,不是全是修道之人,还有些只会坑蒙拐骗的普通人,他们也是杂口。

    听闻吴老话语,男子其实也是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幸好吴老善解人意,主动开口:“我来这儿是等徒弟的,可能要等一天,不必在意我,你就放心吧。”世事可能真是天注定,随口一言,没成想之后会成事实。

    男子也是听出吴老有逐客的意思,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抱拳离开了。

    他们八人这次接了个大买卖,江湖路不好走,一路上连番出事,险象环生,好不容易安生一段,快到目的地了,又突然冒出个怪异老头,男子实在放心不下,忍不住前来探探底,现在看来应该是偶遇。

    两拨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各自吃着,快要吃完时,吴老忽然望向商道,另外八人登时警觉,也朝商道望去,一探究竟。

    只看到商道上远远的赶来一群小黑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原来是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可能有二十几人。其中最呆的那个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将再次迎来命运的转折点,自己将迎来新的名字,与众不同的未来。

    “老大,这是?”其中一个年轻女子向中年男子询问。

    “逃难的,他们有些身上还有血迹,估计是哪个庄子被攻破了。人为还是兽为就不知道了。”男子在八人中最强,也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知道得更多。

    “是我们之前路过的庄子吗?”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不知道,商道是‘厌灵地’,只要是附近逃难的人都会走这里,会安全许多。记住不要多事,会有人处理的。”男子表情严肃。

    在八人讨论时,吴老唤来了店小二,“小二,来几盆清粥,温的,记住不能烫!”

    “诶,好勒!”小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说道:“客人可别怪我多嘴,您是准备给那群小孩施粥吧?其实不用您破费,附近庄子钱庄的钱炎钱大人,正好就在二楼喝酒,他老人家不仅是六品强者,家财丰厚,还乐善好施,帮助过好些逃难的孩子呢,今天这事他肯定也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哈哈哈,谁在拍我马屁呢?”店小二还在说着,背后便传来笑声。

    说曹操曹操到,从楼里出来三人,为首者正是去钱炎。

    从楼里出来的三人,皆衣容华贵,料想应该是彩蚕吐丝织就,尤其是最前面的中年男人,更是绣有诸多纹饰,所料不差,恐怕得值一百铢,抵得上城里最普通人家半月的花销了。

    当先的男人笑完之后,就对着吴老拱手行礼:“小子是钱庄的钱炎。没想到老先生这么慈悲为怀,我平素也爱做一些善事,今日遇到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

    说完就对店小二吩咐道:“既然老先生施粥,孩子们有了饭,自然少不了菜。去,上三十斤肉来,不能让孩子们饿着了。”

    店小二连连点头称是,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面露犹豫。

    钱炎见店小二不动,就问道:“怎么,担心我钱不不够?”

    “不敢不敢!”小二连呼不敢,为难道:“钱爷,你有所不知,咱店就是个小店,这粥还好说,尚且有现成的。这肉实在不够,也就还有十多斤半熟的眼鹿肉,也都还得煮一下,剩下的都还是生的。”

    钱炎无所谓地摆摆手,“不妨事,先把半熟的赶紧做熟,剩下的慢慢做,孩子们肯定等得起。”小二这才跑到后厨忙碌去了。

    小二走后,钱炎又对吴老说:“看老先生面生,想必不是附近的人吧,这些孩子后续安顿,不如交由我来操持,如何?”

    钱炎笑容和煦,语气平和温柔,身体健壮,又穿着好看的衣服,虽说眼睛有点小,眉毛又细又淡,显得有些贼眉鼠眼,但总的还是讨人欢喜的。可惜的是,没讨着吴老的喜。

第四章 歇息得了个屁

    面对钱炎的礼貌问询,吴老却是面无表情,对着钱炎一阵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也不回话,就让他们三人在那儿傻愣愣的站着,对钱炎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钱炎对此也是毫不在意,就将吴老的上下扫视当作点头了,好像度量还不错。

    吴老对待钱炎态度冷谈,旁边的八人却是内心起了波澜。

    这条路线他们八人也是走过好几次了,更何况此次货物重要,对于附近情况也是打听得比较清楚。钱炎,是附近钱庄的守庄人之一,实力高达六品,并且是朝廷认证的六品。

    朝廷将天下修道人的实力分为九个档次,共九品,第九品最低,一品最高。

    六品听着不强,实际上,虽说这次是个大买卖,他们八人中也就老大是六品,还有仨是九品的。而他们六品的老大在他们一百多人的小门小派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高手了。所以当钱炎露面时,他们也是颇为紧张。

    在八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盆粥出来了。

    小二本想将粥端到棚子外面,一来免得那些逃难孩子吃饭时,将场面搞得乱七八糟,二来想着这些个孩子肯定不甚体面,扰了众人吃饭的兴致,冲撞了这些贵人,总是不好的。

    可端到半路,小二就被吴老叫住。吴老指了指身旁的桌子,让把粥放在那桌上。

    这一举措使得旁边八人满心疑惑,钱炎等人更是直皱眉头。可毕竟是人家付钱,又是个不知深浅的,人家说啥就是啥吧。

    几个进出终于把粥都端完了,放在吴老旁边的桌上,小二又回去忙了。

    把粥放下没多久,孩子们终于快到茶棚了。吴老见状,远远地就挥手招呼:“诶!孩子们,这儿有免费的粥,快来喝!”

    听到吴老的呼喊,孩子们顿时生出了无穷的力量,开始朝着茶棚狂奔。

    待孩子们到近前来,终于看清他们如今的模样。

    这二十多个孩子都是些小孩,最大也不过十三四岁,长途跋涉之后,骨瘦嶙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各种脏污与血迹混杂在一起,头发也凝结成块,路途中肯定无处洗澡,都散发着恶臭。

    孩子们看到桌子的清粥,也顾不得礼仪,纷纷围了上去,各自拿出不知哪来的碗来争抢,也不顾碗多脏多破,舀到一碗就往嘴里灌。在此番情景下,旁边的钱炎脸都快挤一块了。

    孩子们抢了好一阵,提前备着的肉熟了,店小二端着肉出来了。

    小二本想着将肉也放在附近,可钱炎手一指,让小二把肉放外面。

    孩子们闻到肉味更加精神了,钱炎也适时开口:“孩子们,这些肉也都是给你们的,我已经付过钱了,快去吃吧,放心吃!大口吃!”

    闻言,孩子们立马抛下粥,离开吴老他们,蜂拥地围上去抢肉吃,甚至有两个孩子还打了起来。

    孩子们一走,钱炎一挥衣袖,带起一阵清风,扫除残留的气味,这下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眉开眼笑,随后让身后两人过去维持秩序。

    孩子们都去抢肉了,这话其实并不是很准确,吴老身边的孩子并不是都跑了,事实上,还有个孩子在拿碗舀粥喝。这个孩子正是李大。

    李大瘦瘦小小的,和其他孩子一样落魄不堪,外表看不出多少年岁,看上去无甚特殊。

    他之所以留下来,并不是他的性格有多么稳重成熟,只是身体瘦弱,刚才抢粥没有挤进去,大家都走了,他这才能跑来喝粥。

    吴老看这孩子也是觉得有趣,在他喝完第二碗粥,准备舀第三碗粥的时候,上前蹲在他的面前,温和地问道:“孩子,怎么在这儿喝粥呢?”

    “饿。”李大回答简洁明了,说完又喝了一碗粥。

    “咋不去吃肉呢?你看他们都去吃肉了。”吴老耐心地问道。

    “啊?哦。”李大后知后觉地回答道,说完就将饭碗搁在桌上,转身也要去抢肉吃了。

    吴老赶忙拉住李大,慢慢对他劝到:“你这么瘦小,粥都抢不到,还想抢肉啊?而且这肉不多,估计等你挤进去,肉早没了。待会儿还有肉,不如你在这儿再喝点粥,等肉再上来,你再去吃肉,怎么样?”

    “啊?哦。”李大应了一声,就拿起桌上的碗,又要去舀粥喝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太好玩了。”吴老被李大逗得哈哈大笑,双手拍在李大脸上,使劲揉搓,做出各种怪样。

    李大也不哭,也不闹,也不挣扎,就任由吴老摆弄,等吴老收回了手,依旧拿碗舀粥在那咕噜咕噜地喝。就这么个傻乎乎的孩子,谁能想到今后会让天下瞩目呢?

    李大在那仰头喝着粥,吴老缓缓站起身来,轻声喃喃自语:“至真至纯,好苗子啊,还能感灵,这徒弟人选不就有了?”

    吴老一脸的美好与幸福,手不自觉地就往未来徒弟头上轻轻拍了拍,李大也不管,就仰头喝着粥。

    原来吴老在刚才戏弄李大的时候,就查了李大能否感灵。正常情况需要“点化石”与“梦眠香”配合,再加上话语引导才能探查的事,吴老无声无息的就完成了,不愧为前无古人之辈。

    钱炎等人看着这一连串诡异的发展与对话,皆是一脸震惊,完全不明就里,感到彻彻底底的莫名其妙,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嘛。吴老很贴心地解决了他们的难题。

    吴老将准备再舀一碗粥喝的李大抱到板凳上坐着,弯腰轻声对他说:“再喝一碗就别再喝了,知道吗?会撑坏的,待会儿还要吃肉呢。我事情处理完之后,和你商量点事儿,在这儿等我,乖乖的,别乱跑,知道吗?”吴老嘱咐得很认真。

    “啊?哦。”李大倒是回应得一如既往,整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样子。

    所有人都想知道吴老接下来到底要干嘛,钱炎尤其想知道。

    钱炎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一点,总是保持微笑,今天也同样如此。不过他觉得自己笑得太久了,应该换一下表情,不然面部肌肉就太过僵硬了。可在吴老直起身子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动不了了,慌张在那一瞬间袭上心头,他赶紧举起手来,想要摸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手也动不了了,准确的说,是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了!他想大喊,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唯独眼睛还能转动。

    这时,他看到吴老笑眯眯地走过来了。

    吴老普普通通的长相,配上人畜无害的微笑,使得他就像一位慈祥的邻家老爷爷,可这幅脸庞并没有带给钱炎放松。从吴老目的性明确的行动和眼神中,钱炎懂了,这就是始作俑者!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明明他平平无奇,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下手了?他怎么下手的?他为什么还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钱炎感觉眼前的人就是一个魔鬼。

    钱炎被禁锢住了一切行动,现在能表达自己心情的就只有双眼,而它们此时布满了惊恐与焦急,还有深深的恐惧与哀求。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理解这老人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他更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他只知道,眼前这个魔鬼逐渐占满了自己整个视野!

第五章 魔鬼

    当吴老逐渐靠近钱炎,钱炎却依旧微笑着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时,远处的八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等他们仔细感应完时,八人惊得一下子全都站起来,把手放在武器上,却死活不敢拔出来,只敢在那颤栗。恐惧死死地捏着他们的心脏,甚至不敢呼吸。

    他们八人,包括中与钱炎一样,同为六品的老大,没有察觉到一丝灵力的聚集与流转,现在他们却发现钱炎身上有一层凝固静滞的灵力,完全压制了钱炎行动。

    他们所知能压制人行动的灵术,只有传说中的“捆仙锁”,那也只是以特殊手法灵力化链,锁住行动与灵力运行,而像现如今一样将人像琥珀中的虫子一样困住的灵术,他们想都不敢想!而且还悄无声息!

    他们八人知晓了一件事,吴老不是靠坑蒙骗过活,靠的是自身的强大。他们猜不出吴老是什么品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吴老可以轻松地碾死他们。

    他们八人不敢做声,甚至不敢乱动。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理解吴老到底要做什么,只能戒备地看着,以不变应万变。一切都悄无声息,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异常。

    在八人的注视下,吴老靠近了钱炎,慢慢伸手扶住钱炎的腰,温柔而安静,轻轻地将他微微举起,轻松地就像提起一个纸糊的假人,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六品高手。

    吴老就这么轻盈地,举着钱炎进了小楼,来到门后,来到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

    但他们八人还看得见,谁让他们桌子靠里?可他们不想看见,因为这意味着,吴老也看得见他们!

    吴老举着钱炎跨进楼里,惊动了一楼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老板。

    老板本想开口询问,却猛然发现被拿进来的是钱炎,更是看到他眼中的惊恐、焦急、慌张与哀求,他的精明告诉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是闭嘴。

    等吴老将钱炎安放好以后,更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他立马顺从地低下头,颤抖着继续算账,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做完前期活动,吴老终于开始正式工作了。

    吴老轻柔地拿起钱炎的左手,放于眼前,深情地抚摸着他的手指,仿佛对待爱人一般温柔。

    钱炎的手指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特殊的戒指。这枚戒指形如一条狰狞毒蛇衔尾,做工细腻,鳞片与毒牙线条清晰明了,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是镶嵌的红色宝石,散发着微光,最为传神。

    吴老右手食指摩挲着这枚蛇形戒指,饶有兴趣地对钱炎说:“现在蛇头帮都这么大胆的?戴着戒指就招摇过市。你们这里的‘城治’是蠢还是坏啊?”

    随后又劝勉道:“你这不行啊,才搞到无名指,前面还有中指,食指,拇指呢。”

    似乎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懊恼到:“哎呀,还有人等我呢,不能唠嗑了,赶紧做事。”

    说完,吴老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钱炎小指第一个指节,用力一摁,“咔嚓”一声,指节骨粉碎,锥心之痛使得钱炎瞳孔紧缩,血丝布满眼白,密密麻麻的汗水从额头冒出来,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连颤抖都做不到。老板和外面八人更是闻声一颤。

    吴老不管众人,继续捏着钱炎剩下的指节骨,好像那是什么特别好玩的解压玩具,不紧不慢地问道:“我问你答哈。你一直在拐卖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吧?干了多少次了?你上司谁啊?”

    吴老好像突然想起钱炎不能说话,一拍脑门,作出恍然大悟地表情,“蠢脑子,忘了。”。

    钱炎突然就可以发声,“啊……”钱炎只来得及发出半声尖锐惨嚎,就又被封住了嘴。而吴老似乎被突然的嚎叫吓到了,身子一个激灵,往后微仰。

    门外两个跟班听到惨叫,终于意识到不对,立即反身冲入楼内。可两人刚过门槛,身体就仿佛失去力量支撑,依着惯性摔倒在地,滚了两圈,不动了,生死不知。

    吴老好像不知道有两人冲进来倒下,反而扭头微笑着对门外八人说:“劳驾各位帮个忙,招呼一下孩子们,别没了秩序,乱糟糟的不像话。”

    八人中的老大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颤颤巍巍地好歹说全了一个“是”字,就是声音有点小。吴老则微笑点头回应,众人如蒙大赦,逃也一般地跑去维持秩序。

    吴老终于转头回来面对钱炎,愉快地对他说:“这下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说完又捏了几节“解压玩具”,这才继续说道:“我问你答,记得不要大喊大叫,会吓到我的,小声说就行,我虽然老,但耳朵还好使。”

    话音刚落,钱炎终于可以压抑地哭出声了,他痛,他怕,他委屈,他不明白,他被眼前这个实力超群,行为诡谲的老人彻底击破了心理防线,这一刻让他死,也会感到很幸福。

    “蛇头帮的?”

    “是。”

    “拐卖孩子的?”

    “是。”

    “几次?”

    “七次。”

    “你上司在哪?”

    “钱庄。”

    “附近的‘城治’和‘镇武’参与没有?”

    “没有。”

    听到这儿,吴老伸了一个懒腰,对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掌柜说:“我一会儿回来,等着我哦。”虽说是对着老板说话,八人也能清晰听到这和蔼可亲的声音却是,犹如有人在耳边低语。

    说完,吴老提溜着钱炎往墙面前行,撞了一个大洞,从小楼后面飞走了。只留下胆战心惊,茫茫然不知所措的众人和一群开心的小孩。

    钱鄂刃正在自家大院里晒着太阳,看着手下们操练,喝着小酒,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蛇形戒指,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突然他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正在奔来,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道黑光落于他的身前。

    吴老晃了晃手中的钱炎,指着钱鄂刃问道:“是他吗?”

    “是。”

    吴老待他回答完,便一手捏爆了他的脑袋,钱炎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开,骨头牙齿四处飞溅,红的白的洒落一地。

    吴老嫌恶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脏污,一甩手,又重新变得干净。

    演练的众人惊怒交加,当即就要呼喊着围拢上去。只见吴老一身怒哼,这个普通老人身上散发一阵威压,直接将众人压倒在地。

    他们感到自己仿佛是一支小白兔,正面临恶龙的注视,有人甚至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一股恶臭开始盘旋在整个院子内。

    吴老没有理睬他们,而钱鄂刃此时也如之前的钱炎一般无法动弹。

    吴老像逗弄小孩一般将双手拍在钱鄂刃脸上,使劲揉搓,温柔地问道:“你听说过报应吗?我就是哦。”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好像把你牙弄碎了好多,你好像现在还吐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咽下去,这叫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哦呦,颌骨好像也有点裂,希望不影响他们之后的问话。之后会有人找问话,记得好好配合哟,不然我会来找你的。”吴老哄孩子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与诚恳。

    “我还有事,就不聊了。”说完就要起身要走,“哦,对了,差点忘了。”吴老顺势打了一个响指,化作一道黑色长虹,飞走了。

    而响指一落,钱鄂刃四肢骨骼尽碎,体内灵力快速运转,维持着他的精神,使他始终保持清醒,仔仔细细地感受那份痛楚,可身体依旧被禁锢着,他甚至无法通过嘶吼来宣泄,只能细细品味这游荡在所有神经中的折磨。

    钱鄂刃还活着,他只是活着。而其他众人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只是发现自己突然无法调动,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事实上,整个庄子的人皆是如此。

    盘支城内,城治正在府衙大堂处理公文,堂前是天井,一来采光好,二来象征光明磊落。今天,天井没有落下一只鸟或者雨,而是降下一个人。

    “砰!”吴老从天井直直坠落,发出巨大声响,惊得府衙内的守卫迅速集合,城治更是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吴老刚落地就抱怨:“这城里御灵也太费劲了,‘绝灵所’果然名不虚传。”在吴老说话间,城治早就飞奔过来。

    城治无法感灵,不是修道之人,但他确信落地之人是御灵而来。当今天下,能在城市这种“绝灵所”御灵的,唯有“江湖四圣”,来人一身黑衣,想必就是玄衣客了。虽说千机子千机百变,却绝不会这么直直闯入府衙。

    江湖四圣的基本信息,是所有官员必须牢记的,其中玄衣客评语是:性情乖张,捉摸不定,亦正亦邪,慎之!慎之!城治知道,为了全城人的性命,他必须谨慎对待。

    吴老见城治奔来,张口就喊:“我是吴名,江湖人称玄衣客,清风子,逍遥散人。”城治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还有笑面鬼。

    吴老不知城治心中所想,继续说:“我是来报案的。蛇头帮你们管不管?”

    “管!”城治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行,你让镇武带着灵甲军,去钱庄接管犯人,你跟我去城外茶棚处理逃难孩子的事。”说完就要去拎城治领子。

    城治赶忙吩咐守卫:“快去请镇武,领军钱庄……”吴老也没有管那么多,拎着城治,捏了一个手诀,一跺脚,又飞走了。

    在老板等人的惴惴中,度日如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孩子们在吃第二拨肉了,吴老终于回来了。

    吴老落地后,就拉了拉城治:“快,把这场面处理了。”

    “各,各位……”城治只是个凡人,从未经历过刚才的飞天遁地,风驰电掣,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好险差点没吐出来,搞得现在话都不利索了,而且现在什么情况他也搞不清楚。

    吴老听城治这么个说话状态,开始怀疑城治的能力了,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

    被吴老这么一瞥,城治一个激灵,赶紧调整状态。

    “诸位,我是盘支城的城治,这里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我会全力安顿这些孩子,同时彻底铲除盘支的蛇头帮势力,将他们连根拔除!希望诸位接下来配合我们的工作。”城治话语大义凛然,气势磅礴,完全展现了朝廷威严,搞得吴老都有些惊异。他在路上也没有说啥啊?怎么感觉他啥都知道了。

    “那你开始工作吧。”吴老丢下这么一句话,就乐滋滋地朝自己可能的徒弟走去了,也不管其他人心中是怎样的无奈与迷茫。

    李大依旧坐在那板凳上,静静地直视前方,好像是在发呆。

    吴老微笑着蹲在他的眼前,轻轻问道:“孩子,还知道我不?我是刚才的老爷爷。”

    “嗯”李大点点头。

    “那你愿意当我徒弟不?”

    “嗯?”李大不是很理解。

    “你愿意以后都跟着我吗?我让你顿顿吃饱饭!”

    “愿意!”李大小鸡点米似的欢快点头。

    吴老却有些忧伤,轻轻叹息了一下,“唉,果然啊,饿着的人,饱饭就值得他们付出一切。”

    “来,孩子。”吴老伸出了他的手。李大将自己小小的手放入那只大手中,跟着站起身来,眼睛却不由地看向远处的肉。

    吴老微微一笑,“走,吃肉去。”说完,就牵着李大的手去吃肉,还专门挑了一块最大的给他。

    在李大吃肉时,吴老向城治问起了情况。

    “是前面庄子逃难的孩子,”城治指着孩子们来的方向,“他们庄子是被‘恶灵兽’袭击的,具体什么‘恶灵兽’还不知道,带领他们的大人断后牺牲了,我会把他们带到盘支城的‘同养院’照顾。”

    “好,这个孩子我要收为徒弟,户籍这些我会给他处理,没问题吧?”

    城治敢说有问题?连连点头。

    吴老似是想起什么,“老板,你过来一下。”

    老板屁颠屁颠地就来到吴老跟前,“您吩咐。”

    “结账。”说完,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张价值一百铢的朝廷印制的票据给老板,老板双手捧过去。

    吴老看了看小楼墙壁的大洞,又掏出一百铢递过去,最后想了想,再掏了一百给老板。“账清了吧?”

    老板惶恐道:“多了!多了!”吴老摆摆手,没有搭理。

    付完账,吴老转头问城治:“我们可以走了吧?”

    城治急忙点头,“可以可以。”于是吴老牵着正在吃肉的李大,缓缓走上商道,几个眨眼的功夫,两人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吴老一消失,众人总算松一口气。

    水堂的八人更是如此,几个年轻人甚至直接哭了起来,其中一人想起吴老对钱炎的种种,心有余悸道:“他真是一个魔鬼!呜呜……老大,我再也……再也不跑水堂了,我……我以后坐山堂行吗?”哽咽着总算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

    一人心肠软,忧心地说道:“只是可怜那孩子,不知道以后他会怎样。”

    谁知道呢?

第六章 消停不了是吧

    在路上,李大终于吃完手中的大肉块了,仔细舔了舔手上剩余的油渍与味道,这才打量自己所在何方。

    你得理解李大,呆呆傻傻的他对于这个世界一直懵懵懂懂,他和伙伴们又遭遇了从天而降的灾祸,突然就被恶灵兽袭击,覆灭了整个庄子,历经血与火的洗礼之后,饥饿、慌乱、无助又接踵而至,直至虚弱掏空他的精神与力量。

    现在,他终于得到帮助,获得了大肉块,香喷喷的大肉块,它是那么大,一只小手根本抓不住,那么诱人,好像可以吃一辈子,这个大肉块就是他的整个世界,至于自己身处何方,那是什么?能吃?现在,“整个世界”吃完了,世界才终于有机会涌入眼睛里了。

    他们现在并没有在商道上,而是走在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并不是世家或者朝廷修建的,只是附近的人走得多了,形成的一条小路,所以这并不是厌灵地。

    小路两边杂草郁郁葱葱,高的都快到膝盖了,更有各种各样高大的树木在杂草中鹤立鸡群。整个小路就在杂草中曲折穿行,随着山势起伏,不知通往何处。

    不知道是勾起了回忆,还是单纯被这儿的荒无人烟吓着了,看清自己在哪儿后,李大用刚舔过的手,赶紧抓住牵着自己的大手,担忧地四处张望。

    吴老也没有嫌弃,反而和蔼地笑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李大的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呢。”李大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或许是路途太过安静了,吴老主动问道:“你不问问咱们现在在哪儿吗?”

    “啊?哦。咱们现在在哪儿啊?”李大好像刚刚神游天外回来。

    “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商道旁边有条小路,就顺着小路走了,现在咱们到哪儿了,我也不知道。”吴老回答得理所当然,李大也不甚在意,只是点头。

    “你不问问我们为什么不沿着商道走,到达盘支城,而是中途改向,我们又要去往何方吗?”吴老依旧微笑着对李大说话。

    “我们为什么……呢?”吴老这话太长了,李大没记住,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吴老知道他要问啥。

    “咱们刚刚搞了个大事件,要是去盘支城,以后安生生活有点难,所以就中途改路了,换个地方定居,以后安安静静生活。至于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就往前方走吧,风也推着我们往前走,肯定没错的。”

    说完,吴老感受了一下同向而行的风,“看这里的灵力情况,按照我的经验,我们可能会到一个‘贫瘠之地’的聚居地。”

    李大还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

    “你不懂‘贫瘠之地’,‘厌灵地’,‘绝灵所’这些东西吧。”李大终于有了其他动作,摇头了。

    “没事儿,以后到学校,老师教你,你就懂了。到时候啊,等你安顿好,我们还要再聊聊收徒的事。”吴老依旧耐心,和蔼地给李大解释。

    可李大这下有点慌了,“你不想给我饭吃了吗?”瞳孔中还泛着泪光,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楚楚可怜。

    吴老却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肯定给啊,哪能不给啊?”吴老笑声微歇,郑重地说:“人与人之间应该学会尊重。你现在根本不理解什么是收徒,现在你又处于人生最低点,现在收徒那叫做乘人之危,威逼利诱,这可一点都不尊重你。尤其是像我这样特别牛逼的人,更要学会尊重,不然很容易忘了自己不过只是一个‘人’而已。”

    吴老这样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大更难理解了,只是知道眼前的这个老人,以后还是会给自己饭吃,也就放心了,懵懂地继续点头。

    吴老也看出了眼前这个孩子并不能理解自己所说,也不责怪或苛求什么,只是亲昵地拍了拍李大的头,安慰道:“没事儿,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慢慢自然就会懂了,要是永远懂不了,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随后,吴老又像劝勉,又像叹息道:“大道之道,包罗万象,它给每一个不同的人都留了不同的活法,所有人都能找到各自的幸福。我们要学的太多了。”

    之后吴老好像有些沉浸在感怀之中,不再开口,只是握着手里那只小小的手,领着他,循着风与路共同指引的方向前进。

    当傍晚来临,太阳逐渐往西边山头靠拢的时候,吴老心中是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畅快的。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本来就打算安生下来,过几天悠闲日子,更何况还答应了人家安分十年,便熄了很多心思。

    可你看今天都是些什么事儿,天不亮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巅山上碰头议事,事情果然不小。中午就想着,飞累了,歇一歇,吃个饱饭,养足力气,下午好去找徒弟,结果呢?啧,简直不堪回首。天快黑了,今天也快结束了,总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可咱们都知道,现实不像是咱们小时候撒尿和的泥,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而是它想怎么摆弄咱们,就怎么摆弄咱们。当现实想要调戏你的时候,再离谱,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会发生。

    当吴老牵着小徒弟的手,顺着风吹的方向翻过山梁时,吴老的心“咯噔”一下,他感受到血腥味。风指引了吴老方向,却忘了给吴老带去危险的气息与声音,吴老更是放下了心中的警惕。

    吴老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抱起小徒弟就像一道风一样往两百多米远的山脚木屋冲去。

    吴老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可不敢将这傻乎乎的孩子一个留在那儿,万一再生什么变故,那可怎么办?只来得及提醒李大一句,“闭眼。”

    他感受到那座木屋里已经发生了杀戮,只剩一个小女孩儿还有机会。

    “咣当”,一阵风吹开了锁住的大门,而随着风带来的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匪徒,举着刀,突然无力的倒下,就在紧握柴刀的小女孩眼前,倒在老夫妇的血泊中。他们的脸上甚至还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凶狠与狰狞,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

    那一阵风也显出身形,正是吴老他们。

    吴老还是冲太快了,李大虽然依言闭眼,可闭眼得太迟了,不该看的还是看到了,更何况他还闻得到血腥味。不出意外的,李大被吓得“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而小女孩依旧紧握柴刀对着他们,保持着警惕。

    吴老没时间哄孩子,更别说他根本不会。将李大放在地上,任他继续哭,吴老扭头就冲出去,以木屋为圆心,盘旋着往外飞,探查周边情况。

    这户人家住在这处聚居地边缘,离其他住户有点远,他们还没有察觉木屋异样,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只有远处有三个人往这边赶。

    这三人皆身披黑色丝质长袍,头戴着高高的黑色方帽,袖口上用金丝绣着一把被锁链捆住的长刀。“缉魔司!”吴老一下子就认出来者三人的身份。

    天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灵,这就导致出现所谓的普通人,凡人,他们会相对孱弱些,而且他们是大多数。

    这些普通人无力对抗恶灵兽,只能生活在城市或者世家的庇护下,当然他们也无力对抗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的实力对于普通人无疑是碾压的。世上人太多了,就算定下的法律不允许,但总有修道人胡作非为。这些人犯罪之后不像普通人那样,面对野外恶劣环境无能为力,他们有能力四处逃窜。

    光与影总是随行,世上总有人愿意为了公义挺身而出,在朝廷的主持下,这便有了缉魔司。

    缉魔司内皆是修道之人,受朝廷供奉,统一制服,以一把被锁链捆住的长刀为标志,专司缉拿邪魔外道,所过之处,各城各世家必须配合。

    当看到缉魔司的人,吴老大致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倒毙的两个匪徒,必定是正在被缉魔司追拿的犯人,逃命途中路过此处,试图劫掠人家以作补给,估计是连续慌忙逃窜好几天了,没吃没喝,走投无路。

    这两个恶徒,根本不在乎人命,闯进去只是为了补给,还要迅速离开,于是干脆利落地杀人抢劫,准备离开,毫不留手。

    无妄之灾!

    吴老见缉魔司的人正在赶来,也就不再理睬,回去看看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吴老一走,那小姑娘就一边尖刀对准哇哇大哭的小徒弟,一边警惕着,一边慢慢朝窗口移动。

    可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小女孩才刚刚摸到窗户边,吴老就回来了。

    看见吴老又返回屋子,小女孩当机立断,“咚”地一下就撞破玻璃,准备逃跑。

    可这小女孩似乎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与平衡能力,撞破窗户后在空中张牙舞爪,四仰八叉,眼见着就要头先着地,受不轻的伤。

    吴老看着这一幕虽然有些发懵,但还是反应过来,赶紧把这小女孩捞回来。

    小女孩发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抓住,顿时四肢开始胡乱地挣扎,口中也大喊大叫起来,跟能吓到或者威胁到谁似的,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兽。

    吴老更加无奈了,只好将小女孩放下。

    小女孩刚一着地,就前举柴刀对着吴老,警惕地迅速往后退,直至后背抵住了墙。

    小女孩长相清秀,看上去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旧棉衣,上面绣着几朵小黄花展示着童趣,一切都看上去很正常。

    可这小女孩却有着明显不正常的反应。

    爷爷和奶奶正倒在自己面前的血泊中,小女孩却没有任何惊恐,无助,或者悲伤,只是冷静地堤防着,眼前突然降临,不明身份,不明来历的两人,连一直哭闹的瘦弱小孩儿也堤防,还随时准备着趁机逃跑。

    吴老现在开始搞不清楚状况了。

    自己刚刚救下的小女孩儿,在对面抵着墙,握着柴刀对着自己,她脚下躺着两位可怜的老人和两个凶狠的匪徒,自己身旁这个和小女孩差不多大的小徒弟还在乱哭,周围整个屋子更是一片狼藉。

    吴老也算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了,可眼前这种诡异的场景,他还真没见过。

    吴老深吸一口气,准备平复一下心情,可空气中味道引得吴老眉头一皱。

    吴老似有所觉,一个闪烁,从小女孩脸上擦伤伤口处取来一抹鲜血,置于口中尝了一下。

    吴老的表情立即变得复杂起来,古怪异常,盯着小女孩儿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天下好东西那么多,你吃那玩意儿干啥?”

第七章 平安县

    面对吴老的疑问,小女孩儿没有回答,吴老也不指望得到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养,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于是吴老对小女孩儿认真地说道:“这两个想杀你的人是我杀的,不要害怕,以后我照顾你。”吴老随即又赶忙问一句:“你……多久了?会说话不?”

    “你为什么要照顾我?”小姑娘终于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只是说话有些吐字不清,也不知是久不说话,还是怎的。

    “我要照顾我的小徒弟,”说着轻轻拍拍还在大哭的李大的头,“但是我没有经验,不会照顾孩子,想找个同龄人和他相互照应。而且,”吴老顿了一下,继续道:“人啊,必须相互照顾才能活下去,尤其是大的应该照顾小的,就像那对老夫妇要照顾你一样。”

    小女孩儿终于稍微放松了些许警惕,将刀尖微微垂下,转而问道:“那为什么又有人想要杀我们?我们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只是他们病了。生老病死,总是逃不掉,其中病有万千,可惜的是他们偏偏得的是这种怪病。”吴老面无表情地回答着小姑娘的问题。

    “那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病呢?”小女孩儿不依不饶。

    “唉……”吴老长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吴老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说不定我确实得病了,另一种病而已。

    为打消小女孩儿疑虑,吴老只好说道:“我要是病了,早就把你杀了啊,你知道我可以办到的。而且你知道你接下来该怎么做,怎么活吗?生而为人很容易,学会‘做人’很难啊。”吴老苦苦劝到:“你看,我明明可以使用暴力,不还是讲道理吗?”

    小女孩儿终于放下柴刀,靠着墙思索良久,终于再次开口:“道理是什么?”

    吴老噎住了,察觉到缉魔司的人快到了,也不想再纠缠,不管是缉魔司的人还是这小女孩儿,只好敷衍道:“这个太复杂了,以后慢慢你就懂了。现在愿意跟我走吗?”说完,吴老向小女孩儿伸出了手,发起了邀请。

    小女孩儿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上前来,握住了那只大手。

    吴老展颜一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里马上会有人来处理好的。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当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一切都将重新开始。”说完,抱起那个总算有些哭累了,声音小小下来的未来徒弟,牵着刚捡来的小女孩儿,乘着风,离开了。

    缉魔司三人终于赶到了。

    “不好!来迟了!”看到屋内惨状,中间一人面色难看。

    恰逢此时,忽起一阵风在他们身边盘旋,吴老的声音钻入他们的耳朵,“两个匪徒是吴名杀的,有个小女孩儿还活着,吴名带走抚养了。请务必好好安葬两位老人,晚些时日我会把所花费用交给三位。”

    左右两人顿时紧张起来,望向他们的头儿。

    “看什么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按照规章制度来。勘察现场,处理后续,然后写报告递上去。另外好好处理尸首。”头儿看上去镇定自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依言照办。

    ……

    在鸟儿的叽叽喳喳中,朝阳如约从东方升起,用灿烂的金色光芒驱除着昨夜残留的寒气与湿露,温柔地唤醒这座丘陵中的小城——平安县。

    平安县确实只是一个偏远小城,它藏在罗象国西南群山中,附近没什么矿产,没有建在要道附近,灵气也不算太过充足,这使得附近没什么恶灵兽环伺,也出产不了多少灵材。故而这座小城与繁华根本不沾边,全城也不过才几十万人,不过也好歹和它的名字一样,平平安安,无波无澜。

    在朝阳的亲吻中,这座小城逐渐醒来。开门声,锅铲声,吆喝声,催促声,此起彼伏,摆脱了静谧的小城散发着它的活力。这活力也将吴老从梦乡中拉了回来。

    吴老从客栈的床上翻身坐起,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隔壁床上还在安稳的睡梦中的两个孩子,吴老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这个客栈算不得有多好,吴老他们现在住的是这个客栈最好的双床房,它也不过是间十多平米的屋子,摆了两张大床,中间安放一个小桌子,被子床垫材质做工也就一般。唯一显得高档的,就是床的对面有一大一小两个隔间,可以洗澡和方便,哦,对了,或许在二楼,可以临窗观街也是一个优点。

    还好,吴老对此也不抱怨,孤家寡人的走南闯北多了,什么苦也吃过,大晚上一个人在林子里睡觉都是常事,有得睡就不错了。至于两个孩子,刚刚经历那么多,你没看到这温暖的被窝让他们睡得多香嘛。

    事实上,吴老是有些庆幸的。昨晚,吴老怕耽搁孩子们睡觉,就近找了个城,从空中绕过城门,落进了这平安城中。

    平安城的来往客商不多,客栈生意自然惨淡,数量自然就少,可平安城对于一个人来说可太大了,城里又是绝灵所,就算是他,调动起灵力也是很费劲,何况还得照顾俩孩子。吴老只好靠着一双腿和一张嘴寻找,废了老大劲儿,终于在快八点时到达了客栈。

    找到客栈时众人也是累得不行了,向老板要了几个冷饼子,胡乱对付一下,就和衣睡去。

    此时,吴老见两个孩子睡得香,就没有吵醒他们,而是蹑手蹑脚到一楼,找到店主,让他们准备两大桶洗澡的热水和早餐,自己则去附近的服饰店买衣服去了。

    “吱呀”一声,吴老推开房间门回来了,客栈伙计也跟着吴老进屋,将两大桶热水抬进隔间。

    进门的声响总算把两个孩子叫醒了,他们懒散地起身来揉着眼睛,睡眼朦胧。

    吴老顺势来到两个小家伙的床头,“赶快醒一醒,去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然后我们穿新衣服。”说完就把手里的两套衣服拿给他们看一眼,同时,吴老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你们会自己洗澡吧?”

    两小孩没有多言,默默地点头。有了这个答案,吴老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育儿之路前进了一大步,啊不,是少走很多路。

    “那快去洗吧,好早点穿新衣服。”吴老颇为振奋,连连催促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都不是爱说活的性格,默默地跑去隔间洗澡。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未来小徒弟明显带着雀跃与期待,而小姑娘是实实在在的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吴老将新衣服放入隔间内,嘱咐他们要搽干身子再穿,又吩咐伙计换一套干净的床单被褥。思量了一下,又追上去,让伙计帮忙把孩子们的旧衣服一并洗了。

    等了许久,早餐终于上来了,孩子们也终于洗完澡,穿着新衣服出来了。吴老看着焕然一新的两个孩子,人傻了。

    小女孩儿依旧用以前的发绳简单扎了一个马尾,水汪汪的大眼睛,眨眼时,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表情依旧是清冷的,像一位高贵的小公主。

    可这位小公主正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衣长裤,上面还绣着大朵的,黄的,紫的花朵,脚下的红布鞋则是绣的一对俗气的金凤凰。

    再看看小徒弟,衣裤以白色为底,适当辅以墨竹点缀,一看就知道是有学问的小少爷,且不说这少爷穿的棕黄硬皮鞋,就说小徒弟身前绞着的双手,微低的头颅和羞赧的笑容,就和文质彬彬不搭边。

    这两小家伙的装扮说不上恰当适宜,只能说是不伦不类。那种感觉就像在深山密林中的孔雀长了一条猫尾巴,别人开屏,它使劲儿晃。别扭啊,别扭之极!

    吴老现在感到牙疼,直吸冷气,他活了一百多岁,才知道自己原来压根儿就不会买衣服,尤其是孩子的衣服!还好还好,一个不在意,一个挺乐呵。

    “快来快来,坐下吃早餐。”只要吴老不说,俩孩子就不知道他现在很尴尬。“晚些买房子的时候,一定要买周边有热心大娘的房子,”吴老暗下决心,瞥了一眼女孩儿自己扎的头发,他发现自己还不会扎头发,“不然根本没法养这俩孩子!”

    以后十年生活,道阻且长哟……

第八章 定居

    几人早餐吃得也是颇为简单,只是一大盆粥,几碟小菜,几个鸡蛋。

    吴老担心孩子们抱怨,就解释道:“昨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早上吃简单些,清淡些,对身体好,中午咱们再去吃好吃的。”两小孩一边喝粥,一边抽空点头。

    随后吴老又试探性地说道:“以后你们都有新衣服穿了,旧衣服就给你们扔了。”他俩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只是点了点头。

    吴老松了一口气,随后又对小女孩儿问道:“成人多长时间了啊?还习惯吗?有名字吗?”

    “十七个黑夜。他们说我叫筱花。”

    “一个天亮加一个天黑就是一天哦。”吴老指着外面的天讲解道。“学得好快啊。他们应该就是指那对老夫妇吧。”吴老心道。

    听到小女孩儿名字,吴老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他衣服上大黄大紫的花朵,吴老一阵头大,连忙问道:“哪个‘筱’?哪个‘花’啊?”问完吴老就暗骂鲁莽了。李大好像没有听到他们对话,还在旁边呼哧呼哧地喝着粥。

    闻言,筱花蘸着粥在桌上歪歪扭扭的写下“筱花”二字。

    吴老大奇,“你还会写字?还会哪些字?”

    筱花却摇摇头,“我现在只学会了这两个字,他们让我好好记住。”

    吴老叹了一口气,“唉……他们有心了。”说完起身遥遥地敬礼。坐下后安慰筱花道:“没事儿,以后你还会学好多好多。”筱花只是默默地点头。

    吴老转而又问未来小徒弟:“孩子,你叫什么呀?几岁了?”

    李大终于停下来了,有些茫然地回答着:“啊?名字?大家叫我李大。我六岁了。”

    吴老听着未来小徒弟的回答,心中就有数了。小男孩八成是个孤儿,父母已经遭遇不幸,由庄子里的同养院抚养长大,需要孩子十二岁刮礼之后自己取名字,庄子里的人出于习惯,就按家里大小叫他李大。

    吴老心中惋惜,脸上却笑容灿烂,“我看你呆头呆脑的,跟个木头一样,叫你李木,怎么样?你要是不满意,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再取一个。”

    李木却没有什么不满,反而开开心心地点头。

    吴老趁热打铁,接着又问:“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一月初一。”李木还好知道自己生日,不然今天就是他的生日。

    吴老扭头又向筱花征求意见,“你也六岁,生日一月初一怎么样?”

    “行。”筱花依旧是那般干脆。

    吴老在两个孩子吃饭的同时,继续问了些其他问题,很快就吃完了早餐。吃完早餐,吴老就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朝平安县府衙走去,准备去登记入籍。

    平安县虽说只是个小县城,来来往往的行人即便少,但好歹还是有的,街道两边店铺也都是开着的,里面老板伙计都在,大家相互之间也熟悉,这一老两小三道生面孔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那俩小家伙造型气质还是如此抢眼,自然惹得很多人注目,议论纷纷,立刻成为整条街上的焦点。

    李木就不用说了,本来第一次进城,应该看啥都好奇,啥都想去看的,结果这么多目光聚到他身上,弄得他满脸羞红,埋头往前走。

    至于筱花,她自然对于这么多新事物也是好奇的,本打算询问了解,只是太多目光盯着她,使得她十分警惕,全身心防备突然的危机。

    唯独我们的吴老,面色如常,安之若素,好像旁人如此惊讶这两孩子的装扮,完全是因为他们这个时代的人还不能理解这超越时代的美学设计,而不是他不懂穿搭,闹了笑话。可无论哪个时代,长猫尾巴的孔雀都奇怪啊!

    吴老也注意到了孩子们的不适应,稍微紧了紧握着他们小手的大手,“别怕,他们这是看着咱们觉得欢喜,这是喜欢咱们呢。”

    或许是吴老的自信感染了他们,也可能是吴老的安慰起了作用,李木和筱花的心弦好歹松了几分。

    经过一路孩子们的煎熬与吴老的洋洋得意,他们终于到达平安县府衙。

    平安县别看小,府衙却修得不赖,飞檐斗拱,门口蹲的一对石狮子威武霸气,朱红的大门足有三米多高,上面的门钉更是金漆涂就,顶头一块大匾,飞龙走蛇,上写四个大字:平安府衙。

    此时正是办公时分,故而大门敞开,露出后面的影壁,上浮雕一麒麟与一仙鹤起舞嬉戏,栩栩如生。

    吴老等两孩子震撼完了,回过神来,就拉着他们登上台阶,要朝里走。

    门外有两个穿黑蓝吏服,戴方帽的汉子看守,佩着制式官刀,见吴老等人前来,居左稍年轻的汉子当即上前询问:“老前辈,来府衙做什么啊?”

    吴老也是微躬作揖,身边两个孩子也是有样学样,显得憨态可掬。吴老客气道:“我是江湖客,准备找城治,带这两个孩子在平安县入籍定居。”

    闻言,门吏赶紧恭敬地行了一礼,笑着答复:“修道神仙们入籍定居得去找缉魔司审核办理,我带您去。”说着就要带路。

    “我找城治入籍定居。”吴老依旧温和地说道,语气不疾不徐。

    门吏愣了一下,耐心地解释道:“找城治办理还是会找缉魔司……”

    “我找城治入籍定居。”吴老微笑着打断了门吏。

    门吏也没有因为吴老的打断而愠怒,实在是这些修道的神仙他惹不起,尤其是敢进城的,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只敢在心里暗暗地骂一句:这些跑江湖的太嚣张跋扈了!

    门吏又转念一想,反正城治最近也没什么事儿做,城治说不定乐得他们找他办事。想通后,门吏也不再和吴老辩论,恭敬地在前面带路。

    在年轻门吏的带领下,四人跨过大门,绕过影壁,穿过天井,来到城治办公的大堂。

    城治正在主位喝着茶看官文,下面还有几个吏员在处理事务,有些位置空着,不知道主人去哪里办公了。

    门吏将三人引到堂下,自己快步来到城治跟前报告:“城治大人,有位江湖客啥话也不说,不听劝告,非要找您办入籍定居。”

    城治抬头看了一眼门吏,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道:“没事儿,我来处理,你忙去吧。”

    门吏应诺退下,吴老等人也上前来到城治办公的桌前。

    “老前辈要找我办入籍啊?不知道怎么称呼啊?”城治坐在椅子上徐徐问着。

    “吴名。最近不跑江湖了,想在平安县住下。”吴老礼貌地回答。

    城治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噌”的一声就站起来了,赶紧招呼下面一位做事的吏员,“那个谁,快搬几把椅子过来给老先生坐下。”又恭敬地询问道:“按照规矩,江湖人士相关事宜,我们得请缉魔司的同仁协助,您看……”

    “那就按规矩来啊,我们都理解的。”吴老诚恳地保证。“诶,好好,我这就去请。”当即就要亲自去,可刚抬脚就意识到不妥,赶紧又招呼另一名吏员去办此事,“快去请缉魔司牛老,说江湖的吴名前辈要在平安县定居,请他来协助,处理相关事宜。”

    那人也是一愣,牛老是平安县缉魔司最高长官,什么事要惊动他老人家啊?当即知道事情不小,拔腿就走。而城治则给吴老端茶递水,陪笑聊天,聊得脑门儿都出汗了。

    这怪不得城治反应过激,一般江湖人士在府衙办事,都是名字加上名号一起报的,这样大家都方便。可这上来就报天下四圣之一的名,还不报号,你看看人家那从容不迫的气魄,不是玄衣客那是啥?虽然朱雀不在身边,可也没谁说朱雀玄衣总是一起出现啊。

    至于说是冒名,同名的?疯了吧!冒充四圣拿朝廷开涮?这儿是小,但也是一座城!绝灵所!除了四圣没人能御灵,是虎得趴着,是龙得盘着!明着不能做啥,暗里没有几百种方法玩儿死你?

    现在城治的后背都快湿了,你说你一个能搅动天下的大佬,跑我这小县城来干嘛?当吴老报完名之后,城治瞬间就想出了十几种吴老找自己的原因和应对方法,就是不知道具体到底是哪一种。

    与吴老聊了几句,城治心中猜测逐渐明晰,越发觉得吴老应该是想利落办妥,低调行事。“一定要找我,是因为我这种官员才能理解吴圣的意思吧?”城治在心里悄悄猜测,“就牛老那帮子一天天只知道修道的憨憨,能懂?我还真是八面玲珑。”想到后面,城治都有些自得。

    “你这城治还真是八面光啊。”好像看穿了城治的心思,吴老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城治笑容一下就僵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幸,牛老在这个时候终于到了。

    只见牛老大步流星地从后面过来,急急忙忙。城治也是一喜,赶紧迎上去。

    吴老也看见了来人,微笑着挥手打招呼,只是手指间盘旋着几个青碧色的气旋。

    牛老显然也注意到了,瞳孔一缩,整理了一下心情后,认真地对来到眼前的城治说:“确定了,是玄……”城治赶忙一手拉住牛老的手,盯着他。牛老愣住了,随后似有所悟,改口道:“吴名先生没有问题。”城治松了一口气。吴老看着觉得特别好玩,直发笑。

    城治确定后,陪笑着迈着小腿儿,快步来到吴老跟前,“咱们缉魔司查验完了,我马上给您办手续。”

    吴老谢过城治,道了声辛苦,就对左右正在吃点心的孩子们说:“我们算是在这儿住下了。”

第九章 只是想以普通人身份和你们相处

    当牛老给出肯定的答复之后,城治整个人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清晰地感到,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脏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咚咚”直跳,将血液泵到全身各处,他仿佛能够听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血管里哗啦啦地流淌,而他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活跃。

    城治向吴老要过两个孩子姓名、年龄、出生日期等基本信息,又让牛老派人去缉魔司提取吴老的档案,指挥众人进行后续的入籍程序。

    作为府衙的首脑,他的激动直接催发了所有治政人员的活力。忙着的放下事务来帮忙,闲着的,在角落里偷懒的更是全都被揪出来,忙碌起来。府衙里的所有人都开始奔走忙碌,一扫之前的颓唐慵懒,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在整个府衙鸡飞狗跳之中,吏员们始终不明白,他们那个“不求上进”上司到底咋了,这个时节,不是应该带头在前面休息吗?刚刚不还喝着小茶吗?咋就突然热血上头,精神百倍了?难不成锦宫城派人来视察工作了?那也不至于这么个动静啊,还就搞个入籍。入籍的是他什么亲戚?还是说该晚上的补药给误服了,在这儿泄火呢。

    不管怎么猜,猜不透上司心思,但还是要赶紧干活儿。只能说吏员们都是本城不能感灵的普通人,对于那些在江湖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世外高人实在是不够了解,只停留在文书描述与茶馆说书人中,根本不敢往什么江湖四圣上面猜。

    不管府衙这边是怎么一个乱成一锅粥,城治与吏员们忙得一塌糊涂,吴老这边是不敢怠慢的。

    城治走了,但是缉魔司老大牛老来了啊。牛老代替忙碌的城治坐在吴老的对面,帮吴老打发等待的时光。

    不得不说,城治关于缉魔司的腹诽确实有一定道理,缉魔司里确实是一群跟长袖善舞毫无关联的铁憨憨。你说你来陪客人聊天,却坐在主位上表情严肃,腰板笔直,昂首挺胸,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双膝上,正襟危坐,面色憋得通红,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死活蹦不出一句话来。

    这气氛无疑是尴尬的,尴尬到吴老只好主动寻找话题,询问些平安城周边情况,要是继续让场面继续冷下去,吴老都该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特殊品种的魔鬼了,这么登门欺负主人。

    听到吴老提问的牛老,仿佛是接到了什么命令,一本正经开始报告:“目前平安县城并不大碍。近一个月来,我司积极开展工作……”活脱脱地就像老师把犯错学生叫来,让他反省错在哪儿了,并且还要做出深刻反省。

    吴老听到牛老的回答头都大了,他现在才是真正开始深刻地自我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确实造的孽太多,轮到他遭受报应了。

    吴老想着朝廷这些官员也不容易,自己也确实可能平时“爱胡闹”,就由着牛老慢慢汇报工作,自己好好照看俩孩子,别让他们太无聊。于是吴老偷偷注意自己左右两侧孩子们在干嘛。结果吴老更头大了。

    小女孩儿筱花还好,安静地坐在那儿,捧着一杯茶呲溜呲溜地小口啜,一双大眼睛却不守规矩地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整个房间,以及房间内所有忙碌的人们,充满警惕与防御。幸好,大家伙都忙得很,没工夫注意这个小姑娘在干啥,注意到还敢说什么不成?不知道是什么人,还不知道尊贵?

    至于自己的小徒弟李木,唉……

    之前考虑到李木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又是个害羞内向的主,看到想吃想要的,肯定不知道自己开口说一声,吴老就将城治送过来的一大盘糕点,直接塞给了他,让他慢慢吃。

    可是李木太实诚了,让他吃,就哼哧哼哧地一直吃,以为要给全部吃完。那一大盘糕点,一个成年人吃完都得饱!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把那些糕点快吃完了,还在那儿往嘴里塞!

    这俩不省心的小祖宗直接让吴老眉头大皱。

    吴老这眉头一皱,又把正在讲述职报告的缉魔司老大给吓到了。牛老赶紧闭嘴,小心翼翼地等待吴老的下一步指示。

    牛老这边突兀地停下,吴老这才发觉自己把人家吓着了,赶紧从桌上取过一个杯子,倒上满满一杯茶,递给了牛老,忙安慰道:“你工作辛苦了,来来来,喝茶喝茶,吃点点心。”说着从小弟子李木手中夺过糕点盘子,递给牛老。

    牛老也不知道这是咋了,乖巧地接过糕点和茶杯,一口吞下一块糕点,再慢慢地喝着热茶,不时还偷摸看看吴老的脸色。真就成了挨训的学生!

    敷衍完缉魔司老大,吴老也就不管了,他哪得空啊?他还得哄自己的小弟子李木!

    李木正在奋力消灭糕点,可手中突然就没了,被自己师傅抢去,给了别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师傅吴老,眼中更是带着委屈,眼眶都微微湿润了。

    吴老耐心地,微笑着,认真地看着李木的双眼,轻柔地抚摸他的背,解释道:“吃东西不能一口气吃太多,哪怕是再好的东西也一样,这样对身体不好。糕点吃得差不多就行,不要想着都吃完,中午我们还要吃好吃的呢。我们的胃得留些空位,到时候再吃得饱饱的,好不好啊?”李木听话地点点头。

    哄好了自己的宝贝徒弟,吴老又转过头来嘱托小姑娘筱花。

    吴老双手抓着筱花拿杯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劝到:“筱花啊,咱们好奇就正大光明地看,有什么问题你就悄悄地问我,不要怕,不要担心,大家都是很友善的,不会无端害人,有问题大家也都会帮忙的,你这样鬼鬼祟祟地偷偷打量,不好,不礼貌。”

    筱花如有所思地点点头,弯腰想要凑到吴老耳边,吴老立马侧过耳朵聆听。“什么是礼貌?”

    筱花这一问,吴老顿时哭笑不得,只好告诉她:“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回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筱花勉强接受了吴老的说法,恢复安静,又是一个高冷的小公主了。

    吴老这一阵折腾,脑门儿都见汗了,又看到对面坐在那儿规规矩矩喝茶的缉魔司老大,吴老只觉得脑仁儿疼,他现在是无比想念那个人情通达的城治。

    城治仿佛听到了吴老的召唤,欢喜地拿着三个深红色本本跑过来了。

    吴老看见城治终于回来了,站起身来,一脸幸福地迎了上去,热情地握住了城治的双手,本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这下把城治给整懵了,情绪都不连贯了。

    他本来想给吴老一个惊喜,让吴老开心开心,可这话还没说,吴老就直接上来抓着自己的手,要感谢自己;旁边的牛老也是好像要起身来迎接自己,同时还投来感激的目光;吴老带来的,那个叫李木的孩子在那儿打着饱嗝;那个叫筱花的女孩儿直直地盯着自己,这是发生了啥?

    他可是让整个府衙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效率,让本来需要半天时间的入籍手续,只花了短短十分钟出头一点点,就全部干完了,就这十多分钟他们到底干了啥?他们能干啥?

    不管怎么回事吧,肯定不能让场面僵在这儿,城治小心翼翼地说道:“吴名老先生,你们的入籍办好了,这是你们的户籍身份证明。”

    吴老接过证明,打开看了一眼油墨尚未干透的内容,然后拍了拍城治的肩膀,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好啊!真的谢谢你啊!”

    城治受宠若惊,口中连连称道:“应该的应该的。”心中却是困惑无比:“刚刚不还骂我八面光吗?这是咋了?”

第十章 尘埃落地

    作为一名合格的溜须拍马人,城治自然不可能在办完入籍手续之后,就将吴老礼送出府衙。

    在送出户籍证明之后,城治立马特别贴心地询问吴老:“吴名老先生啊,不知道您有没有选好住宅?有中意的吗?需要帮忙吗?最近府衙没什么大事,完全有时间和精力。帮助每一个刚刚入籍的人,在平安城落地扎根,这毕竟也是我们府衙不可推卸的神圣职责。”

    吴老对城治打的这一套组合拳啧啧称奇,想着之前的教训,于是便不再推托,直接给出了自己的要求:“既然这样,那我就说了。我才刚刚进城落户,其他事还没有着落。

    “对于住宅,首先,这房子不能太贵,一个月能挣五百铢的人家住得起的就行了。”好家伙,五百铢够两个半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的开支了,这种人住的房子……行吧,勉强算不是太贵,人家身份摆那里,这都能说简陋了。

    “其次,要有三个卧室,两个厕所,一个厨房,一个客厅,两个洗浴间,哦,最好还有院子,带块菜地那种。”考虑到这人员结构,要求合理,人家在外面自由惯了,要个大点房子也理解。

    “最后,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一定要有热心肠的好邻居,就是那种家里有热心大妈那种,那种常年操持家务,把儿女照顾成年的成熟女性。”

    听到这儿,城治傻眼了,什么鬼要求这是?难不成这些世外高人的脑部结构,确确实实和我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还是说,玄衣客单身久了,在外漂泊多年,终于想定下来……可怎么还好这口啊?

    城治的思维如同脱缰野马,拉都拉不住,彻底策马奔腾了,脸上表情变幻的,那叫一个丰富多彩。

    吴老看着城治表情跟戏法里的变脸一样,一秒换一个,一秒换一个,他就知道这位想太多了。吴老只好干咳一下,打断城治放飞的思绪,“咳嗯,最后这个吧,其实是因为我不会带孩子,想让邻居帮衬一下。”说着,示意了一下坐着的两个孩子。

    城治顺着吴老的示意,终于仔细观察两个孩子,看到他们的装扮,城治顿悟了!

    “哦……咳,”城治差点“哦”出声来,急忙咳嗽掩饰,怎么可以嘲笑大人物不会带孩子?连忙宽慰吴老:“吴老先生真是太辛苦了,要是以后遇到什么问题,碰上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们,毕竟确保每一位城市公民过上美好生活,同样是我们府衙的责任与义务。”说到这儿,城治的表情都变得郑重。

    随后城治又谄媚地对吴老保证:“您放心,今天之内肯定给您找到满意的,保证您今晚就能在新家里睡觉!”话音一落,立马就开始安排工作,“小郑,过来,你去……”

    吴老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城治安排事务,待到城治这边结束了,这才上去和城治告别:“那没什么事儿,我们就走了,在城里逛逛,下午的时候再来听消息。”吴老说完,转身就要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城治上前就要挽留:“哎呀,吴老先生这么着急做什么?再多留一会儿嘛。你看,这都快中午了,正好我们司库昨天和我报告说,库房里去年收购的剑齿王虎需要处理了,不如留下来吃午饭,我去请城里最好的厨师做个虎宴,顺便等住宅的消息,免得您再跑一趟不是。”

    吴老听完城治这么一大段话,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了一下这还尚早的天色,沉吟了一下,蓦然一笑,笑着答应了城治:“好啊,就听你的。你这城治当得屈才了。”

    城治在吴老那一看,一顿,一笑之下,本就冷汗直冒,听到吴老夸赞更是胆战心惊,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陪笑到:“谬赞了,谬赞了,实在是受不起,受不起啊。”

    在城治的极力挽留下,吴老做回了原位。城治也绕过工作的案板,来到局促的牛老身边,知机的吏员赶紧搬来椅子,让城治在吴老对面安坐。

    城治就是不一般,刚坐下就和吴老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气氛舒缓愉快。懂事的吏员们更是把案牍上的公文通通撤走,从后面端来一盘又一盘的瓜果茶点,配合上众人的欢声笑语,一城最重要的治政中心,最高权力机关所在,愣生生地变成了茶馆酒楼。你别说,城治的熟稔与热络,还真就像是在酒桌上,迎接多年未见的好友。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午饭的时间终于到了,我们的城治好歹终于能喘口气了。

    在听到吏员通知菜肴准备就绪后,城治停下聊天,状似随意地说:“反正我这张办公用的桌子足够大,要不然就在这儿吃吧,省得还要到处跑。”“好啊,都行。”吴老答应的也很爽快。这下府衙彻底变成酒楼了。

    得了吩咐的吏员们,迅速撤走桌上的茶盏果盘,次第将碗筷菜肴摆上来。每有一道菜肴端上来,城治便热情地为吴老介绍:“吴老先生,您看,这是‘虎掌碎山河’。是用鸡肉,竹笋,酸萝卜,蘑菇等食材,配合各种香料调料,三煮,三焖,三蒸剑齿王虎的虎掌,再放在我们平安县城特产的白玉豆腐上,浇以青汁,便有了这道菜。

    “再看这道‘白玉筋’。‘虎掌碎山河’是极繁,它就是极简。直接将剑齿王虎的筋放入白水中煮,直至软糯,再捞起沥干冷却,放在碎冰上,保证其鲜味不流失,配上这秘制酱料更是一绝,还有……”

    城治正在介绍,忽然有一吏员急匆匆地跑到城治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城治听完后,面色不变,就要解释,却见吴老不在意地摆摆手:“城治您毕竟是一城之主事,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必在意我们,吃饭我们还是会的。”城治闻言便告罪离开了。

    城治一出主堂,笑容便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凝重与严肃。

    城治独自一人穿行在府衙中,奇特的是,原本热热闹闹的府衙此时却是空无一人,本来正该在此办公的几百人全都不翼而飞,直到来到后门处,才终于看见人影。

    此时府衙后门正由数名全副武装的披甲武士守卫,事实上,平安城所有能抽调的持棍武者与披甲武士,总共一千多人,全被都被招来,已经把府衙围得水泄不通,更是以武装演练的名义驱散了周边居民,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谁能想到,本该作为全城最安全的地方,在大堂的祥和背后,尽是一片肃杀!

    城治此时来到府衙后门,却不是要从后门离开,而是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屋内早有三人在等待。屋里的三人均身穿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只是在领口处绣了一双眼睛,奇异的是这眼睛里的却不是瞳孔,而是边缘有着花纹的镜子——明镜司!此中三人全是明镜司官员。

    明镜司是万象国皇帝近卫,是由皇家从小培养的修道高手和经过层层选拔与考验,对皇室绝对忠诚的修道高手组成,天下四圣之一的大马金刀,武将军,名誉上就是明镜司的总司长。

    明镜司虽为皇帝近卫,做的可不止保卫皇帝一件事,同时还负责监察罗象国所有官员,监视世家动向,探查边境异族躁动,集军、监、特于一体。

    明镜司官员虽然无级无品,但所到之处,领头之人自动高当地官员半级,成为临时最高长官。故而城治一进门,便主动向三人行礼,感慨到:“你们总算到了,不知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原来当城治确定吴老身份之后,趁办理入籍之际,偷偷安排人以最快的速度报告三百公里外的主城——锦宫城。锦宫城是万象国西南重城,总辖附近六城二十一县,而缉魔司的西南总司与明镜司的西南总司都在此处,只有他们才勉强有资格处理这里的事。

    在城治行礼之后,明镜司三人并未下达什么命令,反而是躬身行下级之礼,“我等奉西南总司之命,全力协助杨城治行事。”

    城治听完也是一阵恍惚,到头来还是要他来主事,回过神来赶紧向三人行礼,“杨志才疏学浅,万万当不起此重任,按律本当三位来主事,我必当全力协助,为了全城百姓,万死不辞!此乃肺腑之言,绝无推责之意!”

    听着城治的慷慨誓言,三位明镜司官员却恍若未闻,依旧在那里躬身行礼。城治无奈,只好将三位扶起来,“我答应三位便是了。”

    明镜司三人这才起身,“杨城治今后必定平步青云,大展鸿图!”城治听到三人恭维,又是一阵摇头叹息,全然没有一丝欣喜。

    城治既然决定接下此事,自然要专心做事了,当即问三人:“锦宫城几位大人嘱托内容是什么?可有说玄衣客为何会在我落脚?为安抚玄衣客,最大的代价是什么?”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这一小县城的城治不仅反应快,而且思路极为清晰,没想到如此压力,还能如此沉着。中间一人说道:“总司告诉杨城治:‘杨城治不必紧张,只要护好平安县平安即可,其他无需在意,一切照旧。如今玄衣客与朝廷关系特别良好。’其他的就没有了,我们对此也不是很了解。”

    听完答复,城治沉思良久,最后,终于做了决断。“锦宫城几位大人的意思我懂了,请三位随我去主堂和吴名老先生一起吃午饭吧。”城治说完,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明镜司三人虽不明就里,但他们的训练告诉他们,服从命令是一切,于是也跟着城治离开。

    出了屋子,城治没有急着回主堂,而是招来披甲武士:“传我命令,演练结束,持棍武者与披甲武士各自归位,让百姓和吏员们都回来吧,一切照旧。”安排完之后,城治这才带着明镜司三人前往主堂。

    才在主堂亮出身影,城治洪亮的声音就已经到了:“抱歉抱歉,公务繁忙。之前和上司牢骚了几句,没想到锦宫城几位大人体恤我,派了三位得力干将来协助我。

    “他们刚刚才到,一路舟车劳顿,本该设宴接风洗尘,恰巧咱们聚会,我就把他们带来和大家一起吃午饭,没有提前打招呼,不知道大家介不介意啊?”说完,便亮出身后三人。他们依旧穿着明镜司的衣服,顺势上前见礼道歉。

    听完城治介绍,吴老第一个就起身回应:“诶,你本来就是主人,我们三个不过是来蹭吃蹭喝的,当然是听主人家安排呢,怎么会怪罪?再说了,远来是客,又是来建设平安县的,让他们吃好喝好本来就是应有之义。”

    在吴老的一番说辞以及城治的主持下,午宴重归欢快,最后宾主尽欢。吴老也在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尘埃落定,没有瞎折腾了,我就安个家,至于吗?”

第十一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虎宴吃完,吴老三人吃得心满意足,小弟子李木的小肚子都高高鼓起,至于其他人到底品出什么滋味,吴老就不得而知了。

    “吴老,小木,小花吃得怎么样啊?还合不合口味啊?”城治如同酒馆小厮,谦卑地问着几位客人就餐体验。

    “哎呀,好的很,两个小家伙都吃撑了。”吴老说到这儿,话锋一转,问道:“你这头剑齿王虎是从别的城运过来的,还是附近打的啊?”

    “是去年一队修道仙人路过打杀的,拖到城门库纳处,卖给我们平安城的。别看平安城附近灵气不算浓郁,到底还是有几头凶兽盘踞周边,为祸乡里。”城治认真地解释道。

    吴老一听,来劲儿了,“你的意思,周边还有?你们还收?”

    城治点头,作出肯定的答复:“没错,我们前一阵子还收到附近庄子受到袭击的报告,损失了好几位守庄人。要是有人售卖这些畜生的尸首,我们平安城必定会开出个好价钱。”

    听到这儿,吴老反而生出了疑虑:“平安县的庄子?你确定是凶兽袭庄?”

    “是我们的庄子没错,我们也仔细盘查过了,确实是那些个恶灵兽干的。平安城不过是个穷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可以争的,所以我们和附近的几家世家,关系还是不错的。”作出这番回答,城治还是有几分自傲的。

    “好!真好!”吴老听到回答眉开眼笑,乐得快拍大腿了,也不说到底什么好,总之是挺开心。

    吴老正在这边乐呵,有吏员跑来报告,房子找着了。听到这个喜讯吴老更快活了:“你们是真能干啊,这么快就找到了。既然吃饱喝足了,我们就去看看吧。”城治自然不会有异议,毕竟要主随客便。

    城治安排完各个重要吏员工作,认真叮嘱吏员们勤勉做事后,缉魔司牛老与明镜司三位各自散去工作,城治孤身一人陪着吴老他们去看看新住宅。

    出了平安县府衙往东,穿过好几条人来人往的街道,在离平安县东门不远的地方终于停下。

    城治为吴老挑的是一处临河小院子。

    小院子被约两米高的白墙围着,墙头顶着一排青瓦,正中是漆黑的对开木门,装饰以铜鎏的兽首衔环。

    门口蹲着两头小狮子,身材的娇小给它们的威武添了几分憨态。走下门口的两级台阶,便是一米五宽的青石板道路,穿过石板路,就是穿城而过的小河了。

    这条小河只有不到四米宽,水流很缓,水面安静得如同镜子,根本感觉不到流动。水也很清,看得见靠近水面的几尾小鱼在悠然摆动。整条河流呈碧绿色,宛若一块翡翠嵌在那里,而河面上的几簇浮萍则是雕饰的花纹。沿岸还站着一排柳树,树干稍曲,密密的柳条如瀑般垂下,直触河面,好似婀娜美人临岸梳洗秀发。

    最为可喜的是,这里离闹市好像有些距离,完全没有什么人喧马嘶。清幽雅致,清静自然,无俗尘扰心,是个养徒弟的好地方,这就是吴老的想法,当即就想买下,不过好歹理智还在,毕竟最重要的一点,是好心邻居!

    吴老打量完自家院子,又转头看向隔壁。

    这处院子正好在转角,也就只有右手边一个邻居,邻居院子样式也和自家的相差无几。

    城治看到吴老目光转移,懂事地上前介绍:“这户人家男主人姓王,女主人姓梁,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一双儿女也长大成人了。儿子搬去城南,女儿嫁去城西了。这家女主人是出了名的热心肠。以前这里住的是一矜居老人,无亲无故,病重时全是他们照顾的。后来老人过世,说要把院子给他们,他们也没要,最后给了我们府衙。”

    吴老听得大点其头,这院子太理想了,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还是要去里面看看,这叫仪式感!

    于是城治就拿钥匙开了门,领吴老他们转转。院子里的布置完全是按照吴老的要求:三个卧室,两个厕所,一个厨房,一个客厅,两个洗浴间,院子左右有两块长方形的小菜地,不过三四平米。除此之外,桌子、椅子、柜子等家具一应俱全,只不过少了锅碗瓢盆,被褥这些东西。

    这院子简直超预期太多了,还奢求什么?不付钱还等什么?

    吴老压抑住内心的喜悦,面上平静地问城治:“这院子我看过了,嗯,还不错,什么价啊?”

    这问题把城治难住了,想了半天也不敢报价,还是我们的吴老善解人意,主动开口:“五万铢怎么样?”

    出乎城治意料的,吴老的开价还挺合理,平安县人少还不繁华,这么好的院子,也就差不多这个价。

    吴老都这么讲理了,城治就更不敢再犹豫了,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听到城治爽快答应,吴老像一个捡了大便宜的小老头一样,开心地将刚到手的户籍证明与五张万铢的拍在城治手中,好像生怕城治反悔一样,一点都没有天下四圣的自觉,吴老一文钱不给,城治敢说话?

    院子和屋内一直有人打扫,所以特别干净,也没有什么怪味,吴老当场拍板,买齐需要的东西,今晚就在新家里睡。

    “正巧”,附近就有一个就有一个坊市——红叶坊。红叶坊是城东最大的坊市,从东门进来的,庄子产的瓜果蔬菜,粮食特产都拉到这里来卖,人流量大,自然也吸引了城里生产衣服工具的厂家们在这里做生意。

    城治领着吴老他们走了十多分钟,来到红叶坊,逛了整整一个下午才购齐所有东西,找了一家饭店吃完晚饭,出来天都黑了。

    城治帮忙拿东西,将吴老送回家后,依着街道两旁的万家灯火回到府衙。此时府衙内的吏员们早就回家了,只有班房里值守的持棍武士还在。

    城治也不管无人帮忙了,点燃灯火,独自将吴老的购房手续办好,登记,又贴上纸条,嘱托吏员明天一早,将所有东西都给吴老送去,这才离开府衙回家。

    城治回到家中,才吩咐仆人烧热水,就将自己整个人扔在椅子上,此刻他身心俱疲,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城治夫人听到自家男人回家了,气不打一处来,人还没到,骂声就先到了:“你还知道回来?几点了?孩子都睡了!被外面哪个妖精……”

    话还没说完,看到城治一动不动地躺在椅子上,夫人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察看。看到城治胸膛还在起伏,松了一大口气,柔声问到:“这是怎么了?累成这样?”

    夫人对城治是知根知底的,他来平安县做事,只是因为看透世态炎凉,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来这里悠闲度日的,也没有听说城里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会这般累?

    城治费劲儿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儿,懒洋洋地说:“现在没事儿了,只是不知道多少年后我要被重用了。”

    夫人听到后,心中也是一喜,哪个妻子不想自家丈夫有出息呢?但也知道自家这位是什么性格,犹豫了一下,宽慰道:“我爹之前来信,信里说,最近几天,国柱找另外三位议事,好像是商量四圣归隐之事,朝廷肯定会有大动作,你以后会能作为的。”

    城治听到后,一个打挺就坐起来了,他一下子就想通了很多事,随后又像赌气一样,翻身躺回椅子上,嘴里嘟囔着:“跑我这儿来算什么归隐!”

    听着丈夫的话,夫人隐约有了猜测,心中大骇,“那……那没事吧?”

    “放心,没事。”可这种事哪是说放心就放心的?

    不说城治的美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却说吴老他们是实打实的开心。几经波折,总算得了好结果,还这么快。

    整理洗漱好之后,吴老,李木,筱花各自挑了一间屋子,准备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好觉。临睡前,吴老蹲在两个孩子面前,认真地说:“我的事情就差不多了,以后就看你们自己的成长了。去好好睡一觉吧,迎接新明天!”

第十二章 串门

    今天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窗外鸟儿在柳姑娘的发中动情地歌唱,诉说着这是一个美丽的清晨。

    朝阳也穿过窗户,偷偷爬上李木的大床,温暖着他的胸膛。

    李木从来没有这么舒坦过,以前在庄子里的同养院,睡的全是硬邦邦的木板床,从来没有感受过两层绒棉丝垫在身下的舒适。

    六岁的他又不知什么是愁滋味,还比同龄人憨直得多,致使他睡得格外香甜,一点也没有起床的意思。可年少的孩童什么时候起床往往不是由他们决定的。

    “砰砰砰……”吴老在外面礼貌地敲着门,提醒着李木,起床时间到了:“李木,李木,太阳晒屁股啦,起床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拜访邻居呢。”

    语歇,清晨复归安静,过了一会儿,又从远一点的地方传来声音:“筱花,筱花,太阳晒屁股啦,起床了,待会儿我们还要去拜访邻居呢。”

    李木贪恋了一会儿会儿床铺的温柔,迷迷糊糊地起了身,呆坐了几声鸟叫的时间,这才爬到床尾拿自己的新衣服穿上。

    李木房间其实是有一个大衣柜的,就在窗户对面,自己的右手边,可他也没有衣服拿来放,他也没有用过,所以昨晚睡前就依照着以前的习惯,衣服脱下来扔床尾了。

    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李木顿时高兴起来了。这件衣服是那个老爷爷昨天给他买的,滑溜溜的,还很轻,就是上面有些黑块,不怎么好看,鞋子也很舒服,就是有点重。

    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事实上他连新衣服都很久没有穿了,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穿新衣服是什么时候,自己以前穿的,都是大孩子们穿不下,接济他的。所以穿着这身衣服,李木特别开心,也非常感谢那个老爷爷,不仅给自己好吃的,给自己软软的床,还给这么好的衣服,李木坚定地认为那个老爷爷,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大好人。

    李木就这么满怀喜悦的,打开了房门,迎接他的,是吴老灿烂的笑脸,“起来了啊?跟筱花一起洗漱去,洗漱完我们吃早饭。”

    筱花比李木起得快,穿戴整齐后就跟在吴老身后,准备一起叫李木起床。筱花还是那么清丽,也还是那么不苟言笑,充满警惕。

    人齐以后,李木和筱花就在吴老的带领下来到热水盆前,开始洗漱。

    李木没有早上洗漱的习惯,筱花力气小,洗漱也不熟练,惹得旁边的吴老一阵叹气,在俩小家伙拿还在滴水的毛巾胡乱擦脸后,又耐心地重新洗毛巾,给孩子们洗脸,并认真教导。

    好不容易洗漱完,终于可以吃早饭了。

    今早,吴老给两个孩子准备的是清水面,就放了些酱油,醋,葱花这些调料。可惜的是,早上耽误了一点时间,面有点坨了,吴老还安慰李木和筱花:“面有点坨了,将就着吃啊,别浪费。”

    其实李木一点都不介意,在他看来这也是顶好的东西,事实上李木尝了一口之后,觉得非常好吃,三下五除二就给吃完了,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都有点吃撑了。

    李木和筱花吃完早饭后,吴老收拾完碗筷,就提着两大包礼盒出来了,“走,咱们串门去。”李木和筱花顺从地跟着吴老,来到隔壁。

    “铛铛铛……”吴老腾出一只手晃动铁环敲门,“有人在家吗?我们是隔壁的,昨天才搬过来,今天来拜访邻居。”

    “来了,来了。”李木听到门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吱呀……”大门打开,露出一位慈祥的老妇人,微微发福,穿着围裙,“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正在打扫房间,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叫吴名。不知道方便进来吗?”

    “快进,快进!我姓梁。我们昨天就知道搬来新邻居了,只是你们回来得晚,又担心你们一天劳累,就没有来拜访。我家老头子要早早去工作,本来说今天下午他提前回来,我们上门拜访的,没想到你们先来了。来,快坐,喝水。”

    “诶,以后还得仰仗你们多照顾,肯定要来拜访了。”吴老顺势把礼物放在桌上,李木和筱花也被拉到身前,“这是我的孙女,筱花。这是我的徒弟,李木。这礼物您一定要收下,以后真得受你很多照顾。不瞒你说,我以前是跑江湖的,不是很懂照顾孩子,这俩孩子又是苦命的人……”吴老简单地说着李木和筱花的身世,当然,做了些小小的改编。

    本来梁大婶听到吴老是江湖神仙还有些吃惊,后来听到李木和筱花的身世,却是已经满心悲戚,泪眼婆娑。“过来,孩子,让梁奶奶抱抱,可怜的娃呀,受苦了。”

    李木心里是不觉得自己苦的,他就这样一路就过来了,他也不知道他的人生本该什么样。相反,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他吃了好多以前没吃过的东西,穿上了从未穿过的好衣服,虽然有点丑,还遇到了这么多好人,这难道不幸福吗?

    即便李木不是很理解梁大婶的伤心,但他还是很开心,毕竟被拥着的温暖和真挚的关心是不需要理解的,只要颗真心就可以感受。

    梁大婶好一会儿才收拾好心情,转而对吴老说:“没想到你是江湖神仙啊。还是搬进城里好,安稳,要是这俩孩子早点进城,能受这么多苦吗?”

    梁大婶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些江湖神仙,只是听说书的,唱戏的,街坊邻居说过,说什么厉害得很,城门那么大的畜生都能打死,梁大婶并不是很相信。她只知道一点,在城里,所有犯事的人都会被巡街的持棍武者制住,再厉害,不还有披甲武士吗?所以,梁大婶对于吴老只有好奇,没有畏惧,她又有些心直口快,觉得不对,就顺口批评了。

    面对梁大婶的批评,吴老也不敢争辩,乖乖点头:“是是是。”梁大婶也知道这样不礼貌,没有多说什么,仔细打量起两个孩子,看得她没办法不皱眉。

    “小花和小木身上这衣服挺新的,料子也不错,做工也很好,就是吧,穿出去要被孩子们笑话。”

    吴老赶忙接口:“这是我买的,没有经验,就挑着贵的买了,没想到这么丑,我都没敢再买。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要不……”

    “我有啥事儿啊?现在就有空!走,去红叶坊给孩子们买衣服去!”说着,梁大婶解开围裙,扔在桌子上就要走,还嘱咐道:“以后啊,有什么事情直接来找我,我一定帮,咱们不能苦了孩子。”

    吴老露出计划通的笑容,频频点头:“是是是,啊,对对对,谢谢谢谢。”

    就这样,李木和筱花被两位老人带到红叶坊,直奔最好的成衣店,开始试各种衣服。

    李木还是那个害羞的样子,看见喜欢的,叫他试,也不敢试,还得是吴老敏锐,察觉到李木喜欢,梁大婶也说可以,直接就拿下,总共买了十几套。

    筱花倒是一如既往的配合,只是差点当众就换,还是梁大婶拉着去试衣间换。不过问喜好的时候遇着点麻烦,筱花对所有衣服都喜欢,或者说都不喜欢,她没有喜好,只好依着梁大婶的建议买了十几套。

    折腾一上午,花了几百铢,李木和筱花各自收获了十几套衣服,此次串门大获成功。

    回程路上,梁大婶忽然想起一事:“小花和小木还没有读书吧,听邻居说,昨天有个教书先生从锦宫城回来了,准备办一家私塾,四处宣传,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闻言,吴老笑眯了眼:“不错不错,好啊!”

第十三章 总得遇到点新花样

    李木和筱花今天早早就起了床,穿好几天前买的衣服中,最好看的一套,洗漱吃饭后,由吴老领着就要出门。

    此时李木和筱花的内心都充满了忐忑与紧张,因为从今天起,他们就要上学了。

    李木和筱花被吴老牵着,沿着石板路,过了桥,总共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所青砖青瓦的院子前。

    吴老在院子前停下,李木和筱花也顺势停下,抬头看着门匾上遒劲有力的三个字。吴老告诉他们,那写的是“柱国园”。

    还在院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原来,附近居民听说从锦宫城来了个老师,收费还低,故而只要家里孩子年龄合适,就都送来了。开学第一天嘛,为了给老师留个好印象,都早早就来了,吴老他们提前半个小时出门,竟然是最后一个。

    这些孩子们都住附近,大多都相互认识,几个皮猴子耐不住寂寞,就在院子里打闹起来了。老师不在院中,也没有人主持,也就乱糟糟的闹将着。

    吴老扫了一眼情况,很自然地就走向家长们,攀谈起来。

    李木和筱花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根本无所适从,只能紧紧地跟在吴老身边,抱住吴老的大手,生怕他突然消失。

    过了十多分钟,主屋终于打开,从门里走出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

    李木对这个青衫文士最深的印象是他的胡子,密密的,直直的,长长的一条,从左边嘴角一直到右边嘴角,挂在鼻子下面。头发也是很浓密,短短的,直直的,向天上冲去。中年文士有些瘦,微微显露出骨骼的支撑,但整个人精神头儿很足,焕发着无穷的活力,眼睛炯炯有神。

    他一出现,整个院子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连打闹的孩子们,也感受到了威严。

    他用他威严的双眼扫视了一遍庭院,默数了人数,看到人齐了,这才开口:“各位在之前登记入学时就和我聊过,这里就不多说了。今天是第一堂课,家长们请回,孩子们进来吧,自己找位置坐下,记得在讲台上领纸、笔、书。”

    几个欢腾的孩子当即冲了进去,家长们也开始和孩子们道别。吴老也不例外,仔细叮嘱李木和筱花后,微笑着挥手作别。

    孩子们陆陆续续地都往教室里走,李木也畏畏缩缩地跟在队伍后面,一种不知道缘由的紧张与慌乱在袭扰他的内心,等他大了才明白,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出乎意料的,一只柔软的小手从身边握住了他,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温暖,他获得了一丝安定。

    筱花没有开口,依旧是冷清的表情,还是警惕着一切。李木也不懂得要开口说什么,就只是紧张地和筱花一起。两人是最后踏进了教室的,一起面对全新的世界。

    教室很大,摆放着三十张桌椅,每排六个,一共五排,但来上课的却只有十多人,只有座位的一半多一点。

    先进来的孩子都已经找好位置坐下了。孩子总是畏惧大人的,也是怕生的,至少是喜欢和熟人在一起的,所以教室里的孩子都是三五成群地往后面坐,第一排空空如也,只有第二排才有三个人就坐。

    李木和筱花谨记吴老的教诲:往第一排中间坐,往靠近老师的地方坐,好好上课,好好听讲。果真就来到第一排中间坐下。

    长衫老师看大家都坐定了,一来就是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诸君善择……”大家顿时安静下来,迷茫地看着老师,老师顺势改口:“看得出来,后面的位置确实不错,大家都往后挤,看来我以后上课得大声一点了。后面的同学如果听不清,随时可以来前面的空位置。”

    一番玩笑,孩子们都乐呵呵的,少了些畏惧,甚至调皮的还在起哄。老师又继续开口:“不出意外,以后的三年小学,三年中学,四年大学都将由我传授,我将陪伴大家十年。我必将全力让大家学好治学,数学,灵学三门课,希望大家十年后,大家都可以通过锦宫城的考试,能去专究,继续学习。

    “大家已经看到了,我的私塾叫‘柱国园’,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以后大家可以成为国之栋梁,支柱起整个国家,我也相信各位必当成为栋梁!”

    孩子们依旧懵懂,并不能切实地理解这些话语,老师并不感到气馁,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还是先来个自我介绍,大家先相互认识一下吧。我叫周鲁,你们以后叫我周老师吧。”说完在背后黑板上写下“周鲁”二字。“我喜欢读书……”

    孩子们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有几个在下面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些什么。周老师也不见异样,继续说道:“我介绍完了,你们也说说吧。”

    孩子们顿时没了声音。

    “这位同学你愿意先来吗?”说着,周鲁老师拿出了花名册,俯身询问身前的李木意见。

    李木被点名,瞬间就手足无措起来,面色迅速涨红,耳朵尖儿也开始发烫,在周老师的示意下才慢慢站起来,站着腿都有些打颤,“我……我叫李木……”好容易说出一句话,声音却如蚊吟,再也说不出话来。

    周老师也没有为难他,让李木坐下,心里却有了计较:“李木,吴名的孩子,木子李,木之子乃木,妙。道山有信奉五行学说的流派,其中木行主生长变化,这是对这孩子的祝愿啊。”也不知道如果周老师得知,吴老当初是因为李木是个榆木脑袋才取这个名字,会是个什么心情。

    “李木同学说他叫李木。”周老师帮忙替李木宣传,又期待地看向筱花。

    筱花干净利落地站起来,大声说道:“我叫筱花。”随后又坐下。

    周老师往花名册上看,确认名字,心想:“筱者,竹也,大雅。名为花,大俗。大雅又大俗,音与‘小花’同,清新可爱,不落窠臼,亦不失女子柔美,吴名果然不简单!”可这筱花的名字也不是吴老取的啊,当年那对老夫妇取名字的时候,就想着女孩儿该叫‘花’。书读太多,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容易想太多。

    周老师照例鼓励了筱花:“筱花同学声音很洪亮,很好。”

    轮到第三排的一个男同学了:“我叫赵达,我喜欢去听说书。”赵达想了想,好像什么好说的,就坐下了。

    周老师看着名字,推测:“达,音同大,估计是家中老大,同时,父母也希望孩子以后发达,很朴实的愿望。”看来读书人还是厉害,只要对手思路不清奇,猜得是真准。

    “哈哈哈,是个爱听故事的好小伙啊,以后大家可以一起去听。你呢?”“我叫……”

    等所有孩子都介绍完了,整个教室也活跃起来了,周老师也开始准备正式上课。

    周老师郑重地写下“治学”,“数学”,“灵学”三个词,“天下学问,可统分三类:治学、数学、灵学。

    “治学,学的是人文地理,天时水利,是治自身,治一家,治一城,治一国,乃至治天下的学问。学好了可以当官哦。”

    孩子们一听这个,就兴奋地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周老师不理,继续说:“数学,是对世界万物进行描绘,定义的学问,也是灵学的重要基础,学好了,脑子转得更快哦。

    “至于灵学,那是对充塞世间,无形无质的灵进行研究的学问,它可以让普通人也可以操纵灵,凡人,也可以成为修道神仙!”周老师眼里闪烁着骄傲的色彩,孩子们也被他感染,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好一会儿,周老师才将心情平复,“好了,回到这节课来,我们来上治学。”孩子们听后尽是失望的哀叹,周老师只是微笑,也不理他们的哀叹。

    “我们首先要了解自己身处何处。我们是在罗象国西南的平安城内。

    “罗象国在万道大陆东面,地大物博,包罗万象。罗象国北面是漠原,生活着胡、蛮、狄、夷等族,时常寇边,西边被瀚沙海,迷瘴林包围,还有高山横绝,南边和东边就是无尽海。”

    看着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周老师心里也开心,继续讲道:“天地间有灵,但不是所有生物都能感应,不能感应的,就是我们这些凡人,在野外,就是那些普通野兽。

    “而能感应天地之灵的,就是那些灵兽和修道人。灵兽和修道人呼风唤雨,移山倒海,凡人不可阻挡,但大道能容,为每一个人都留有生存之路。

    “灵分布得并不均匀,有灵充沛的‘福地’,也有不充沛的‘厌灵地’,甚至还有无灵的‘绝灵所’,没有灵的支持,灵兽和修道人就毫无灵异,这便是我们的生存之地。

    “后来伟大的先师,孔墨,研究灵学,发现了人造厌灵地与绝灵所的方法,扩宽了我们的世界,经过先辈们的努力,造就了罗象国的七十二城,一百零八县,全是绝灵所,供我们三亿人生活。”

    这时有学生提问:“那为什么,不把整个罗象国,都变成绝灵所?这样我们不就可以到处跑了吗?就可以出城了”

    周老师听完后,露出神秘的微笑:“这就是另外的故事了,以后认真学,你就知道了。”

    这下整个教室沸腾起来了,“周老师耍赖皮!”“癞皮狗!”“周老师不讲武德!”周老师只是微笑着,不甚在意,等学生们稍微安静了,这才继续讲课。

    “好了,孩子们,不是想知道吗?来,翻开课本学习。翻到第一页,看到《罗象国行》了吗?好,一起读一遍,罗象国,立于道历1045年,起。”

    孩子们脸上有些窘迫,眼神不时乱瞟,齐声说道:“罗象国,立于道历1045年。”说完就停下,还有几个说“起”的,大家哄堂大笑。

    周老师不等大家笑完,赶紧催促:“继续啊,继续读啊。”

    孩子们不笑了,一起安静下来,教室陷入了寂静,场面尴尬起来了。就在周老师开始慌乱时,一个男生小心地开口:“老师,我们不认字。”

    周老师有一瞬的惊愕,看着满堂七八岁的孩子们,也就李木和筱花小些,六岁。随后可以清楚地看到周老师脸上的自责与哀伤。

    “没事儿,那我们今天的治学,就先学字,先从简单的开始。”周老师很快就振作起来,在黑板上写上一个大大的“人”字。

    “这个字读‘人’,我们每个人的‘人’,它很简单,也很好记。”说着,从庭院折来两根枝条,将它们各自斜放,然后松手:“你们看,独木难支,一个枝条根本立不起来,”又将两个枝条搭在一起,“它们相互扶持就能立住,这就是‘人’。”随后又在“人”字上加了一横,“这个字是‘大’,大小的‘大’。‘人’挑着担子,有了担当,就叫‘大’。还有……”

    第一天的课程就这样结束,简单而复杂。

第十四章 日常

    一天的学习结束后,孩子们在庭院里说笑打闹着,有几个孩子独自返家,到了时间,家长们陆续来到,把孩子接走,最后只剩下李木和筱花。

    只剩下李木和筱花的庭院,实在有些冷清,夜晚没到,连虫鸣都没有,他们也不愿多待,就来到院门前的台阶上坐着,等着吴老前来。

    周鲁周老师整理完教室后出来,看到门口有两个孩子坐着,就上前来询问情况:“怎么了,还不回家啊?”

    李木和筱花闻声,回头答道:“在等吴爷爷。”

    “哦。”周老师看清了两个孩子是谁,直起身子四处察看了一遍,心里一下子就有了计较,“那你们等吧,我先回去了。”

    “周老师再见。”

    “孩子们再见。”说完就朝院子深处走去了,只是没有关门,他们扭头就可以看到院落景致。

    李木和筱花就并排着坐在台阶上,小手拉着小手,瞪着明亮的双眼,大大的,看着青石路对面的白色高墙,看着墙上慢慢移动的黄昏线,看着偶尔飞过,归巢的鸟儿,看着零星路过的归家人。

    他们也在看着李木和筱花,孤孤单单的身影,水汪汪的眼睛,脸上好像带着委屈与失落,惹人生怜。可其实他们只有平静,他们只是看着一切,什么也没有想,眼中的事物已经装满了他们的心灵,无悲亦无喜。

    黄昏后的阴影总是比凉爽要冷些,没有活动身体更是会容易让寒意入侵,“我有点冷了。”筱花听到李木的话语,也点点头,“嗯。”

    话音刚落,“孩子们,我来了。”无声无息地,吴老突然出现在两个孩子身后。两个孩子同时浮现出惊喜的表情。“我们家筱花和李木,今天表现得真棒!走,我们回家,晚上,吴爷爷给你们做好吃的。”一手一个,一大两小,三个身影走在余晖中。

    ……

    “筱花,李木,别玩儿了,过来洗手吃饭。”吴老把饭菜端到桌子上,把院子里玩的两个孩子给唤了回来。

    今晚吴老拿蔬菜炒了两个肉,买了些蘑菇,煮了一大碗汤。

    两个孩子洗完手,就盛饭爬上板凳开吃。吴老也不训斥,笑呵呵地也端完吃饭,只是像其他家长一样,吃饭说话两不误,也开始絮叨:“作业做完没有啊?”

    “左玩了。”吴老做的菜香,李木吃了一大口还在嘴里,说话有些含糊。

    “吃饭别说话。”吴老说完,夹了一口菜,刨了一口饭。您这不也边吃边说?得嘞,您说啥是啥。

    李木是个乖孩子,听话地咽下饭菜,放下碗筷,回答道:“做完了。”

    “嗯,好。吃饭呀,碗筷放了干嘛。”诶呦喂,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算了,吃,大口吃。

    李木又端起碗开始吃。只有筱花不自觉停了下来,皱起眉头,提出了疑问:“到底能不能说话啊?”

    吴老面色不改,反而微笑更浓了,“为什么这么问啊?”

    “我觉得你之前说的几句话,感觉……就是……”筱花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表达。

    “矛盾。说的话意思相反。”吴老热心补充。

    “嗯,对,就是这个意思。”筱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吴老不急着回答,吃了一口饭,咽下之后才开口:“对于人来说,矛盾实在是太平常了,不要感到意外,也不要感到不解,只是人太贪心了罢了。

    “人啊,总是什么都想要,我既想要说话,又想要吃饭。可我就一个嘴啊,怎么办呢?那就咽下去再说话,说完了再吃饭,吃完嘴里的,再继续说。妥协罢了,得到一个貌似都得到的结局,人们常用的把戏。挺好用的,记得学哦。”

    筱花认真听完了吴老的教育,好像解开了疑惑,又好像没有,更是生出了更多的疑惑,总觉得吴老说的那一大堆好像啥也没说,又好像说了太多了,搞得云里雾里的。

    吴老也不管纠结的筱花了,终结了这个话题,转而继续问李木:“你们今天上课,都学了些什么哦?”

    李木咽下嘴里的饭菜,简明扼要地回答:“学字,学了二十个字呢。还跟周达学了捏泥人。”

    吴老打断李木,提醒到:“别用尿和,用水知道吗?”

    “我们没有撒尿和,周达都跟我说了,说用尿会挨打,他妈打他打得老狠了。”李木赶紧澄清,生怕挨打。

    吴老满意地点点头,至于为啥满意,而不是批评玩儿泥行为,别猜,正常人没法理解。

    吴老继续问:“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李木认真地想了想,“哦,还有!今天周老师给我们讲罗象国了,说世间有灵,还有灵兽,修道的人。他们特别厉害,能够吹风,下雨,还能……”李木有点忘记周老师是怎么形容的了,“反正就是特别厉害。”

    吴老听完后十分认同的点点头,表情严肃地说:“对对对,他们确实很厉害。你以后要是出门,一定要小心,尤其是修道人,他们有些特别坏。”

    李木被吴老勾起了兴趣,好奇地问:“吴爷爷,你遇到过吗?”

    吴老面带后怕地点头:“嗯,遇到过,好些呢。”

    “吴爷爷,快讲讲!”李木现在干饭的兴趣都没有了,就想听故事。

    “那我就讲一个吧。有一年,我出门转悠,看风景,在路上走着。突然,从旁边树林里窜出来十几号人,全都拿着刀,提着剑,张牙舞爪的,吓人得很。”说到这儿,吴老还专门停下来,李木和筱花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李木更是着急地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恶狠狠地问我,要钱还是要命。你看看多坏啊,平白无故要抢我的钱,不给还要杀我。”李木和筱花也跟着义愤填膺。

    “可我穷啊,没钱啊。”呵,吴老真幽默,“而且我有钱也不会给他们,咱们又没有错,凭什么他强就要给他钱,他又没为我付出什么,所以我严词拒绝了。那群人是真坏啊,真就要杀我。”李木听得满脸紧张,“然后呢,然后呢?”

    “我自然是奋起反抗,一下子就打倒他们好几个人,结果剩下的人叫帮手,来了好多人,想要合伙欺负我,我竭尽全力,终于解决了。”

    黑风寨,一个盘踞黑风山数年的千人山贼团,首领是三品高手。朝廷曾派一支一百五十人,能轻易歼灭二品高手的灵甲军,数次攻山,无一不失败,还损兵折将。

    朝廷颜面大损,大量商人绕道,庄子迁移,黑风寨名声大噪,威震江湖。

    一日,黑风寨山贼正在完成日常任务,积攒工作绩效时,遭遇玄衣客吴名,经“友好磋商”后,黑风寨倾巢而出。一刻钟后,整个黑风寨无人生还!彻底覆灭!黑风寨在最鼎盛时,一朝云散。而玄衣客也造就单人屠千贼的神话。

    不知道黑风寨山贼泉下有知,听到他们的故事被这么讲出来,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唉,反正死人不能说话,就随吴老随便说呗,就算活过来,也不敢有异议啊。

    李木听完吴老的故事,发出了“哇哦”的感叹,筱花却获得新的疑惑:“你遇到强大的,他们遇到强大的,为什么不逃呢?”

    吴老义正言辞地说:“正义永不屈服!”随后又促狭地说:“至于他们,仗势欺人惯了,膨胀了。”面色一正,补充到:“而且他们是靠别人的恐惧生存的,逃了,他们就‘死’了。”

    吴老也有些讲累了:“好了,故事讲完了,饭也吃完了,收拾收拾,洗洗睡吧。”

    就这样,吴老一家人普通的日常结束了,等待着东方吐白,开启第二天的日常。

第十五章 修道

    岁月总易老,在白天黑夜的交替中,在阴晴云雨的轮转中,半年就这么过去了,褪去夏日的暑热,跨过秋天的丰收,一头扎进了凛冬的寒风中。

    经过半年的学习,李木和筱花在一众孩子中鹤立鸡群,在治学与数学上突飞猛进,学会了几千字,可以独立完成基本拼写,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那也是手到擒来,至于灵学,以他们的小脑瓜能理解?反正在城里只能在灵眼处才能接触灵,也不好形象教学,不了解就不了解呗。

    “砰砰砰……李木,李木赶紧起!待会儿迟到了”半年的时间,让吴老叫起床都变得困难了,不叫第二遍,根本起不来。

    李木不是不乖了,实在是那被窝太黏人!又暖又软,怎么拒绝得了?但是不起不行啊,还得上学呢,周老师说学习使人进步。

    李木和筱花各自穿好厚厚的衣服出来,洗漱好了来到桌前吃饭。今天吴老还是照例,做的煎蛋,清粥以及几碟小菜。

    李木和筱花还在吃着,外面就有人喊:“李木!筱花!走了!”掐着点儿,同学来搭伙上学了。

    “诶,来了。”李木和筱花风风火火地吃完早餐,拿起包就要走,吴老起身边收拾碗筷,边喊道:“晚上记得早点回来!还有事儿呢!”

    “哦,知道了。”李木的声音逐渐远去。

    几个孩子一路上嘻嘻哈哈,快活得忘了寒冷。

    “你们知道不?昨天东门司库又收了一头剑齿王虎,说这一头,脑袋有门板那么大!嘴里的獠牙,有两个我那么高!我爸说是平安城来了一位修道神仙,所以才会接二连三能有灵兽买。”二胖聊起听来的新闻。

    “哇……”“好厉害啊!”“我也想变这么厉害。”

    “还做梦呢?醒醒!我们不能感灵。”

    “好想见见这些神仙啊。”

    “噗……人家都住庄子外呢。你敢出去?刚出城门就被灵兽吃了!”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很快打闹作一团。

    李木也在其中,羡慕也憧憬着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唉,咋说呢,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是因为吴老太邪性了。而筱花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谨记吴老的叮嘱,没有多言。

    ……

    什么是惊喜呢?惊喜就是,在你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早上还听着江湖神仙,觉得远在天边,晚上就听说自己能修道,也有戏了。

    李木与筱花记得吴老的吩咐,放学后没有贪玩,径直就往家里赶。回到家中,推开房门,却发现吴老并不在家。李木和筱花稍微讨论了几句,随后便决定不必在意,把包一扔就在院子里玩了。

    李木和筱花玩了好一会儿,太阳都沉下去一半了,吴老这才施施然到家。

    “我回来了。劝你们鸟叔花了些时间,回来晚了。”吴老还是笑呵呵的,穿着早上的素色棉袍,不同的是,吴老傍晚归家,腰间多了一个葫芦,肩上多了一只赤红如火的小鸟。

    那鸟儿体型娇小,与麻雀一般大小,圆锥状的嘴短粗而强壮,嘴峰稍曲,头顶这一根长长的翎羽,红玛瑙般剔透的双眼周围有一圈幽蓝,通体呈现火焰般的红色,腹部颜色稍淡。最令人惊奇的当属三根尾翎,颜色最为鲜艳,仿佛有火焰在上面跳跃,还有一些美丽的花纹添色,长度更是与它的身子等同。

    李木和筱花惊奇这只奇特的鸟儿,鸟儿也在打量李木和筱花,转动着小巧的脑袋,以各个角度观察一遍他俩。

    吴老也没让他们对视太久,直接介绍到:“这是你们鸟叔,叫鸟叔好。”

    “鸟叔好!”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

    听着孩子们的恭敬,鸟叔扭头望向吴老,吴老也微笑着与之对视。

    不一会儿,鸟叔仿佛泄气般地回转身子,啄住一根尾翎,眼睛一闭,一拔,鸟叔疼得头顶的翎羽都支起来了。鸟叔只是顿了一下,一鼓作气,又拔了一根尾翎下来,这下疼得,仿佛全身的纤羽都立起来了。

    “嘶……哎呦,真疼!”别误会,这是吴老在旁边配音呢。

    鸟叔能忍这个?尾翎一“呸”,提喙就啄,“哎哟……哎呦……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这下吴老是真疼了。

    吴老也是真灵巧,一手拦着鸟叔,一手还不忘捞起缓缓飘落的尾翎,同时让鸟叔依旧稳稳当当地停在肩头。

    在吴老的不断求饶下,鸟叔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转而开始整理自己凌乱的羽毛。

    李木和筱花在旁边看得咧嘴直乐。吴老也不介意,随他们乐呵,抬手把他俩招过来:“来,一人一支,你们鸟叔的见面礼。”

    “谢谢鸟叔!”两孩子没有忘记平时教导,赶紧说谢谢。

    吴老见状,更是得意的向鸟叔炫耀:“看看,我这俩孩子不错吧!”吴老也不顾鸟叔嫌弃的眼神,对两个孩子介绍到:“你们鸟叔和我是闯荡江湖的好兄弟,关系老铁了,以后它就是你们的亲叔叔。”

    鸟叔看吴老的眼神不善,吴老视若无睹,接着说:“爷爷我跟你们说啊,你们鸟叔给你们的可是好东西,以后出远门记得带着,能辟邪!”

    “出远门是出城远行吗?”筱花的思维最是活泛。

    “啊,对啊。”吴老说的理所当然。

    “可我们都是凡人啊,出去不是要被吃掉吗?”李木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唉,小事儿,我们学御灵之术不就行了?”

    “能成神仙那种?”李木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啊,对对对,就是那种。”

    “可,不是说要能感灵吗?”李木又复归失落。

    “给你测试的说你不能感灵?”吴老也来了兴趣。

    李木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答复:“我好像没测过……”声音越说越小,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我偷偷给你测过了,你能感灵。今天我就教你御灵之术。”

    李木这才恢复兴奋。筱花似有问题,吴老抢先一步回答:“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等我把你们鸟叔安顿好,咱就开始。”

    吴老说完,就带着鸟叔来到他自己的房间,还把炉子点燃,在为鸟叔盖被子未果后,退了出来,嘴上还喋喋不休:“你们鸟叔怕冷,大冬天的还各种嫌弃我照顾不周,老难伺候了。”

    嘴上不停,脚下也没停,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洗浴间。

    洗浴间里早就备好了两个大木桶,装着满满的水,木桶外更是拿着些红的,紫的,绿的,蓝的,黑的,白的各色金属丝线弯曲盘绕,构成奇怪的花纹,不知道是拿来箍木桶,还是装饰。

    木桶所用金属丝粗细更是大小不一,最粗有拇指粗细,最细不过发丝,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其间还镶嵌着金、绿、蓝、红、黄五色宝石。

    木桶花里胡哨,瑰丽炫目,让人眼前一亮,但最奇异的还是属于桶里的水。桶里的水无色无味,洁净透明,无风故无浪,却偏偏似有水流流转,无光本无亮,可总感觉有细细碎碎的光芒在不时浮现,好像太阳,月亮,星星照耀下微风中粼粼的水面。

    李木和筱花各自惊叹:“哇!”“灵浆!”李木被筱花的感叹整得更迷惑了,一时和筱花一样回头看向吴老。

    吴老此时是一脸的愁苦纠结,打开腰间葫芦的塞子,灌了一大口,“别问,心累,我搞了大半天弄的。”三品高手在灵气浓郁的福地,采灵一天才能获得一滴的灵浆,吴老大半天采了两大桶!桶!洗澡的!

    灵浆,采萃空气中弥散的灵,溶于水而成,一滴可值千铢。

    吴老生怕俩孩子再问这问那,催促道:“赶紧衣服脱了进去吧。”

    吴老话音一落,筱花就开始脱衣服,李木则是扭扭捏捏地微微低下头,脸色迅速涨红。

    吴老也顾不上这不争气的弟子,赶紧制止住“洒脱”的筱花,“筱花,筱花别急!”

    筱花刚刚把外面的厚衣服脱下,一脸疑惑地看着吴老。

    吴老语重心长地说道:“筱花啊,咱们人啊,要自尊自重,不要随便给别人展露身体。”吴老似是想起什么,赶紧追问:“你在外面没有露身子吧?上厕所也没有人看着吧。”

    筱花摇摇头:“没有。粱婶之前跟我说过。这不是因为上厕所、脱衣服的时候被攻击,来不及逃跑和反抗吗?所以要避开人。难道你们会突袭我吗?”

    李木完全听不懂他们再聊啥,只顾着羞涩去了。

    吴老被筱花问得一噎,耐心解释道:“你说的,可能是最开始的原因,现在是因为我们赤裸裸的身体是神圣的,是私密的,是不可让他人窥探的。要是别人偷看,他就是流氓!是坏蛋!我们应当是愤怒的!无意间让别人看了去,我们是害羞的,一看,就像李木这样。”

    “哦……”筱花似懂非懂,“我还以为他是怕冷,所以不敢脱。那你们不能看,我要脱衣服了。”

    吴老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李木出去,等了一会儿,听到水花晃动的声音,这才进去。

    李木和吴老进到洗浴间,屋内已经没了筱花的身影,只是左边木桶水面凸起,呈现一个鼓胀的弧面,好似要炸开,表面微微荡漾,却不见有水滴溢出。

    李木见此状况,以为筱花掉桶里爬不起来,连头都被淹了,大急,一个冲刺就要去救筱花。

    吴老一把拎住李木后领,安抚道:“别怕,没事儿。这个水里不用担心呼吸。”事实上确实如吴老所说,筱花正如胎儿一般蜷缩成一团躺在桶底,周围水流转动形成水茧,往神阙穴涌去。

    听了吴老的话语,李木也安下心来,只是还有些扭捏,不肯脱衣服。

    吴老也看出了自己弟子的羞涩,笑骂道:“你这娃子,就我们爷俩,怕个啥?”李木还是不肯动,吴老也没有为难他,反而掏出一本书拿给李木,“行吧,那你先看书,这书看了再去泡水。”

    吴老给李木的是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崭新的,只是质量堪忧,估计翻看不了几次就得散,也就值半铢,也就是五十文的样子,再多店主容易被打断腿。

    书名是《逍遥游》,李木知道它,八百年前逍遥子得道后,于藐姑山所刻,至今仍清晰可见,为天下修道绝学。

    由于《逍遥游》是刻在大山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可以学,而八百年前的逍遥子,更是可以与开修道先河的道祖齐名,所以刊印者众。

    不能修道的人也会用闲钱买两本,没事看看,万一哪天自己突然天赋觉醒,能修道了呢?再不济,也可以喝酒后拿来吹牛逼啊,毕竟这是他们唯一能接触到的修道之物了,这种东西,宗门、世家、朝廷一向是当作核心藏着掖着的。

    李木也不再多做他想,翻开就读:“混沌一,道行而不怠,乃生天地,万物始成。万物相待而存,鲲依水戏,鹏扶风起,人赖灵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同磅礴万物以为一,则涝浸天而不溺,焦金石流而不热,可以游无穷。

    “今偶得一术,助天下人游天下:顺灵行,通百会,七窍纳灵,润灵台,泽泥丸,达五脏……”李木安静地读完了两千多字的《逍遥游》,看完后发出长长的感叹:“哇……”

    吴老一脸惊奇,“你看懂了?”

    “没有啊。”李木“理直”气壮。

    “那你……算了,我就说,你个一窍不通的木头脑袋怎么会懂。”吴老明智地选择不纠结,“没事儿,经常读,以后就懂了,现在我来帮你。”

    “诶,师父,我可以感灵,是不是就可以修道了?师父你是不是也可以修道啊?”李木后知后觉,突然惊喜地问道。

    “对啊,是的啊,今天就是让你修炼《逍遥游》啊。”吴老淡淡地说道。

    “那,师父师父,你是多少品啊?”李木兴奋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吴老显得有些羞赧:“没有品级。”这句话确实没错,朝廷只给出了一到九品的评判标准,不够九品和远超过一品的是真的没有品级,可你害羞个什么劲儿?那是你的人设吗?

    李木平静地点头:“哦,那也很厉害。”你还真安慰上了。

    吴老也不跟李木扯淡了,“行了,快,把衣服脱了,进木桶。”一番纠缠后,李木终于乖乖脱光进了木桶。

    这木桶里的水果然不一般,随着身体的浸入,没有冰冷的刺激,也没有温暖的放松,完全感觉不到温度,只有水流环抱的温柔触感,全身每个细胞都感到舒适。

    待到李木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时,吴老开口道:“闭上眼睛,睡觉,躺进去。”

    李木依言闭眼,什么也没有想,缓缓地躺进去。

    甫一被浸没,果然没有窒息感,李木只觉得失去了力量的束缚,仿佛飘在太空中,四周别无它物,更是广阔无垠,也没有上下四方,只是自由自在地飘荡。不自觉地,李木也蜷缩成婴儿形状。

    李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突然他感到有清流再往自己头顶、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流去,他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师父师父,我觉得有东西往我身体里钻!”李木一脸惊恐。

    “放宽心,那是灵。记住那些灵是怎么走的,以后得你自己引导灵这么走,知道吗?”吴老温柔地安慰道。

    “哦……这就是修道啊。”

    “不是。这是练术!你平时那些才是修道。”吴老郑重地改正到,“好了,继续吧。”

    吴老看着李木再次在水中蜷缩,便抬手控制桶中的灵从百会与七窍流入,经由全身各处,或急或缓,滋养各处要害,或停或顿,最终由粪门穴流出。

    李木和筱花在桶中各自安详,吴老在桶外却是分外心疼。

    吴老看了一眼两个木桶外用来保证灵不流失的阵法,要不是这玩意儿囚住灵力,这两桶水进城的瞬间就变成普通水。

    吴老想着自己为此花去的五万铢,心疼不已。那可是一栋院子啊,这还只是材料钱,幸好吴老正好有这门手艺,不然还得请人,又得是上万铢。一念到此,吴老是又心疼又庆幸,单手晃开葫芦,喝了一口,难免想到这玩意儿只管半年,半年后就废了,还得换新的,更惆怅了,这下闷了一大口。

    “养孩子太费钱了,老底儿掏空了都不够啊,这日子还有多久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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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八荒逍遥游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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