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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三     窥神txt下载     窥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像接受凌迟处死似的,等着陈绽下一句话。

    韩水年的影子长长的自脚下铺出去,尽头处将将靠近陈绽所在的地方,韩瀑布一行人杵在陈绽对面,全部眼巴巴地望着韩水年。

    屋顶上悬挂的灯泡,年龄比杨宣房间的灯泡小上一年,还在恪尽职守,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罩在陈绽身上,衬着她白瓷般,精致的脸,仿佛泛着莹莹细光。

    村长催促道:“水年,你到是说句话。”

    陈绽到是不急,替韩水年说话道:“村长别急啊,给韩水年一个回忆的时间。”

    她知道韩水年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如果她没有猜错,他此刻面对的,一方是杀父仇人,一方是目的不纯的她。

    但她就是要将韩水年拖下水,她想看看,他亲耳听着众人口口声声地说着当年的事,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坚硬如石墨烯,不照样也能用二氧化钛催化切割吗?

    何况一个肉身肉长的韩水年?

    她就不信,她无法激起韩水年情绪上的波动,找不到下手的切入点。

    她等着韩水年做出抉择之后的答案,也等着大汖村神像化身为钥匙,打开陈家神像的诅咒之门。

    时间一秒一秒的蚕食着窗外的深蓝色,直至所有颜色消失于无影,变成一片黑色,韩水年的神情彻底看不清楚。

    韩瀑布等得心焦,大声吼道:“你他妈是个死人吗?说句话还等复活的?”

    韩水年抬头,终于开了口,“他们的确一天都没出去,”语气冷下几度,“你们犯戒了,赶紧滚。”

    他声音虽小,可在场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村长看着韩水年的眼神中,有着说不清的失望,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没法拿他怎么办。

    韩瀑布直接暴跳如雷,手中的砍柴刀舞的猎猎作响,“你在胡说八道!他们怎么可能一天没有出去!老子砍死你!”

    说着就要冲向韩水年。

    尤二妮眼疾手快,死死拽住韩瀑布,将韩瀑布拉回身边。

    韩瀑布挣扎道:“妈,你松手,让我砍死他们!”

    村长喝斥道:“够了!”

    韩瀑布只好不情不愿地安静下来。

    村长对陈绽三人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来大汖村有什么目的,这件事到此结束,我依旧欢迎你们在大汖村游玩,相反,就别怪大汖村闭门谢客了。”

    陈绽伸出三根手指,贴着脸,做发誓状,笑得可可爱爱没有烦恼。

    村长带着人先行离开,韩瀑布被尤二妮直接拖走,韩天河走在最后,慢吞吞的,一步一挪地走出门口,杨宣总觉得韩天河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杨宣看着看着,韩天河的背影好像还出现了幻影。

    他甩甩脑袋,重新拢起被子,说道:“我回房间躺着了,我实在不行了。”

    陈绽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杨宣赶紧去。

    杨宣准备上楼,韩水年忽然开口道:“明天一早,你们也滚,没住满十天,自己到抽屉里拿钱。”

    陈绽:“我们在这儿住的挺好的,并不想离开。”

    杨宣扶着楼梯扶手,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偏头看向韩水年。

    奈何脑子里像灌了铅,根本无法运转,只想着,疑,怎么有两个韩水年?

    韩水年淡淡说道:“你们想知道的,能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就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什么都得不到。”

    陈绽摸了摸左耳上的耳钉,笑道:“不试试怎么确定什么都得不到。”

    韩水年视线先后扫过陈绽,杨宣,谢致,接着垂下眼,陷入沉默。

    谢致依旧靠在墙上,动作从始至终没有变化,他能感受到韩水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过几秒,但也仅一种感受而已。

    陈绽跟着不说话,索性走到长桌后,在椅子上坐下,凑近细看桌子上的台灯,伸手拉下开关绳,细微的“叮”声过后,小男孩头上的帽子亮了起来。

    杨宣犹豫片刻,开口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想打听事情而已。你别这么排斥我们,可以试着跟我们聊聊,说不定能发挥出奇效,放开你自己呢?”

    韩水年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转身,打算回房间。

    陈绽已经放松趴下,下巴压在手背上,另一只手拨弄着开关绳。

    她听到脚步声,眼神瞬间变冷,敛下嘴角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问道:“韩子志,你认识吗?”

    韩水年蓦然间停下脚步,全身僵硬,盯着地面,两只手死死地攥成拳头。

    谢致抬头瞧了一眼韩水年,收回目光时,无意间瞟到挂在门旁边的世界地图,微微愣怔了一下,想起挂在他房间里的那幅世界地图。

    与之不同的是,他的世界地图上,用黑色马克笔,圈满了他去过的地方,而韩水年的世界地图,干干净净,没有一个标记。

    谢致想,韩水年可能从未离开过大汖村。

    或者,是一直被困在大汖村?

    窗外的小啾啾在树枝上跳跃,发出愉快的叫声,同屋子里静悄悄,到处写满了沉默二字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陈绽终于玩腻了台灯,起身,伸了个懒腰,紧致的腰线被绷紧,显得更薄更细了。

    紧接着,响起了脚步声。

    韩水年背对着陈绽,全然不知道陈绽是不是朝自己走过来,他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剧烈,喉头发紧,连吞咽口水这个动作都无法做到,指甲更是快要扎进肉里,一阵一阵的传出痛感。

    他在害怕,害怕陈绽的下一句话。

    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像接受凌迟处死似的,等待着陈绽的下一句话。

    然而,他听到的却不是陈绽的声音,而是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与脑袋撞到地板的声音。

    谢致距离楼梯最近,但他没有注意到从十分钟前开始,就摇摇晃晃的杨宣,故而等杨宣晕倒在地时,他的视线才落到杨宣身上。

    完全来不及扶住杨宣。

    陈绽则目睹了杨宣晕倒的全过程,她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卧槽,我真的是料事如神。”

    她坚持让杨宣第一个下楼是正确的决定。

    陈绽走上前,对谢致说道:“赶紧扶他回房间。”

    谢致点点头,与陈绽一左一右架起杨宣。

    直到所有动静消失,韩水年硬撑着的一口气,顿时一泻千里,松开的掌心里,全是汗水。

番外一 韩水年趴在地上,默默竖了个中指。

    韩水年觉得莫名其妙。

    旁边这个男的到底在干什么?

    是叫谢致吧?

    他从小卖部买了方便面回民宿,途中遇到谢致迎面走来,他以为谢致要出去,就跟陈绽杨宣一样,早出晚归,基本上不待在民宿里,省得他看着碍眼。

    结果谢致居然掉头随着他并排一起往回走?

    这条小道只通往民宿,他这是又回民宿?

    忘记带东西了?

    还是………

    若他们不是陌生人,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这种行为,他会以为他专程来接他的。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他很喜欢的隔壁哥哥,总会在他出门回家时,迎出来很远接他。

    然后再一路说说笑笑,打闹着回家。

    可时过境迁,所有人都离开了他。

    再也没有人来接他,再也没有人同他说说笑笑,打闹着回家。

    他甚至没有家了。

    他压下思绪,特意放慢脚步,想测试谢致究竟只是跟他同路,还是在跟着他。

    下一秒,韩水年察觉到谢致也放慢了脚步。

    于是他脑袋上冒出来的疑问号更多了。

    谢致是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他正在搜肠刮肚怎么开口同韩水年说话,自我否决的五个版本是万万不行的,只能重新再想一个。

    他思来想去,索性横跨一步,拦住了韩水年。

    韩水年鞋尖恰好碰到了谢致的鞋尖,一愣,及时收脚停下。

    眼睛里透着不耐烦跟一丝疑惑。

    谢致到底想干什么?

    谢致犹豫着开口问道:“你买了什……”

    话没说完,猛然间看到前方有一只大公鸡突然蹿出来,连连往后急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韩水年背对着大公鸡,不明所以,只见谢致像是准备来个平地摔,让开了一步,以免殃及鱼池。

    谢致难道是扁平足?

    幸好大公鸡溜达着走远了,谢致冷静了下来。

    他又问了一遍,“你买了什么东西?”

    视线顺着韩水年的肩膀往下,越过他微微弯曲的关节,再到衣服包裹住的手腕,最后是手指。他的手指比陈绽还白,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几包泡面。

    他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问了一个蠢问题。

    他冲韩水年笑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去国外玩,担心吃不惯那里的食物,带了好多泡面,基本上喜欢的口味都来了两三包。”

    韩水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谢致。

    年轻的时候?

    所以谢致现在是五六十岁了,还是七八十岁了?

    但他不是白痴,绝不可能问白痴问题。

    他直接左挪一步,越过谢致,加快了速度,往民宿赶。

    他要赶紧回房间,远离脑子有毛病的人。

    然而脑子有毛病的人,第二天居然又站到了他面前。

    明显目的不纯。

    韩水年提着塑料桶,走到后门晾衣绳下,弯腰拿出一件衣服,抖开往绳子上搭,还没搭上去,突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他,他连忙躲开,转身一看,又是谢致。

    谢致冲他笑,“我想问一下,大汖村有些什么景点。”

    韩水年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哪里像单纯来旅游的?

    他继续晒衣服,懒得搭理他。

    谢致看着韩水年将衣服一件一件搭上晾衣绳,袖口逐渐往下滑,露出一节没什么肉的手腕,手腕内侧有一条横切的疤痕。

    韩水年注意到了谢致的视线,立即收回手扒拉衣袖盖住疤痕,拿在手里的衣服也不晾了,提起桶子,冷着脸转身离开。

    谢致反应过来,追了两步,“我没别的意思。”

    韩水年走得急,衣服拖地都没察觉,不妨一脚踩了上去,整个人往前扑,谢致吓一跳,赶紧去扶,结果位置到了,人没扶上——

    韩水年趴在地上,默默竖了个中指。

    谢致居然占他便宜?让他给他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

    之后,谢致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来到了第六次。

    他弯腰提起垃圾袋,打开门,低着头,视线避开放在屋子中间的蛇皮袋,往民宿门口走,还没走两步,就看到谢致坐在长桌后的椅子上。

    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来来回回,满脸写着有话想说。

    韩水年内心我勒个大槽,很想抓住谢致,问谢致,除了蛇皮袋,他也是用来逼疯他的工具吗?

    他不想给谢致任何机会,反身拎着垃圾袋就往房间跑,他感觉他跑的很快,奈何关门时,还是被一只手拦住了。

    他的力气比不过谢致,像螳螂挡车,门不仅毫厘未关,甚至还越开越大。

    他忍下各种情绪,扔下垃圾,坐到床上,开始雕刻航海船,他能沉浸在雕刻航海船的世界里,从而忽视谢致。

    谢致看到了那一桌子的雕刻工具,以及摆在中间的尚未完成的航海船。

    他本不想亵渎航海船,可最终还是别无他法,只能航海船做媒介,同韩水年说话。

    他说:“我也很喜欢航海船,家里收集了一墙壁。”

    韩水年手下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谢致。

    仅此而已。

    谢致尝试了六次,只得到了韩水年的一次目光。

    房间里开着灯,灯光恰好在韩水年头顶上,想是为了雕刻航海船时,方便看得更清楚。

    灯光范围有限,使得韩水年与谢致之间的分界线,分的清清楚楚。

    更何况,他与韩水年,算得上半个哑巴对一个哑巴了。

    谢致转身离开时,想的是,韩水年还是交给陈绽去动手吧。

    不是斯文人这个锅,他可以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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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看作者的话。】

第三十一章 爱因斯坦曾说过……哲学显然就可以被认为是全部科学之母。

    杨宣发烧了。

    在秋季,人人都穿秋装,他穿面包棉袄服的情况下发烧了。

    他服下退烧药,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余光里是陈绽一张写满了想不通三个大字的表情。

    再看看谢致,靠着桌子,跟陈绽同一张脸。

    他按耐住想扯被子罩头的冲动,说道:“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我身体真的不好。”

    说话有气无力。

    陈绽哼笑一声,说道:“我看韩水年要好好谢谢你,不然他能安然无恙的度过今晚?就应该让你在地上趴一个晚上。”

    杨宣笑道:“你不会忍心的。”

    陈绽反问道:“你又知道了?下次让你尝尝我狠心的时候。”

    杨宣偏头看了一眼陈绽,有点怂,“还是别,这样挺好的。”

    陈绽:“你这身体,有去医院看看吗?”

    杨宣觉着冷,连脖子都缩进了被窝里,“有,可查不出原因,中药西药各吃了好长一段时间,没什么用,后来就放弃了,靠物理防御。”

    陈绽皱眉,“听上去,模式跟你的眼睛一样啊。”

    杨宣:“不止,”随即问道:“记得我说过,我是从十二岁开始戴墨镜的吗?”

    陈绽点点头。

    杨宣详细道:“我十二岁那年,跟爸妈去扫墓,踩到一个泥坑,鞋子上溅了泥印子,泥印子不但擦不掉,还变成了红色,接着就是袜子跟脚,红色消失之后,眼睛就变成了这样。国内外稍微出名的眼科医院,我都去过,查不出任何原因,没过多久,身体也出现了不对劲。一年四季,只有夏天算安全的。”

    陈绽总结道:“等于所有的转折都出现在你十二岁那年?”

    杨宣:“准确的来说,出现在清明节那天。”

    陈绽琢磨道:“可能跟泥坑有关?”

    杨宣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回到那个墓地,又踩了无数次泥坑,但都没再出现过反应,”杨宣叹了口气,“反正是一无所知,一筹莫展。”

    谢致适时问道:“你确定泥坑只是普普通通的泥坑吗?里面没有某种元素?某种病毒?”

    杨宣:“我爸的朋友检查过泥坑的样本,确定就是普通的泥水。”

    随即补充道:“当年我所有注意力都在新鞋上,没太注意红色,还是有一天,我爸跟我说,那种红像血的颜色,鲜艳,粘稠,有些颜色还像氧化之后的血,呈深褐色。”

    血?

    墓地?棺材?

    陈绽的脑海里突然一闪而过陈家传言——

    血浸透了金丝楠木,进入到了地里,蔓延开来,甚至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杨宣踩到的,会是地面之上的血吗?

    可是在相约来大汖村之前,包括她在内,陈家无人认识杨宣,更是跟杨家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

    究竟只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

    陈绽猛地抬头看向谢致,谢致正好也在看她,显然两个人想到一处去了。

    陈绽藏下思绪,对杨宣说道:“你好好休息,我跟谢致先回房间了。”

    刚刚说了这么一会儿话,杨宣的嗓子是有点承受不住了,脑袋更加昏昏沉沉,眼皮直打架,闻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陈绽立即起身,同谢致一起离开。

    陈绽刚反手替杨宣关上门,就压低声音对谢致道:“隔音不好,出去聊聊。”

    谢致:“好。”

    两人走出民宿,沿着无人的小道走向未知的尽头,陈绽先将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但下一秒,又很快自我否定了猜测。

    她说道:“如果泥坑里有血,检查样本的时候肯定会检查出来。”

    的确,别说当下,即使是陈年血迹,用侦查手段一查,统统能检查出来。

    谢致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陈绽,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从科学层面找不到答案,就从另一个层面去寻找答案。”

    陈绽浑身一震,“跳出科学层面?”

    谢致:“是。”

    陈绽沉默不语,谢致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她的爷爷,她的爸爸,突然毫无征兆的死亡,且检查不出任何病因,以现有的科学技术,完全找不到一个可自圆其说的解释,

    偏偏诅咒之说,完美的符合这两个症状。

    但诅咒已经被科学认知否定了存在。

    那……

    按照谢致说的,跳出科学层面,假设诅咒真的存在呢?

    陈绽站在原地,低着头,凝视着脚下的影子,下意识地摇摇头。

    不对,即使诅咒真的存在,一句虚无缥缈的话,就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致人死亡吗?

    或许——

    诅咒存在的形式,并非大众所理解的那样,而是以某种物质的形态,存在于某种媒介之中,然后这种物质被称为诅咒,所以诅咒才能致人死亡?

    其概念,等同于病毒与癌细胞。

    只不过现有的科学手段,无法找到这个媒介,更找不到存在于媒介当中的物质。

    按照这个思路,杨宣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可得出两种说法。

    第一种说法,泥坑里存在的元素就是血,但并非当今世上所知道的血种,所以检验样本时,验不出来。

    第二种说法,不是血,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种物质。

    陈绽忽然想起一句话——

    爱因斯坦曾说过,如果把科学理解为在最普遍和最广泛的形式中对知识的追求,那么,哲学显然就可以被认为是全部科学之母。

    她抬头,看着谢致,笑道:“我有一种,如果找到了陈林意的死因,就能打开一个新世界的感觉。”

    她在苦中作乐,谢致便跟着她苦中作乐。

    谢致跟着笑道:“那我得恭喜你了,为国家的科学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陈绽故作夸张道:“不知道到时候有没有奖金。”

    谢致调侃道:“我居然不知道,你还是个财迷?”

    两人同时笑出声。

    短暂的笑声过后,又陷入一片寂静,两人默契地同时往回走,快到民宿门口时,陈绽再次开了口。

    她问:“你觉得杨宣的故事,跟陈家传言有关联吗?”

    谢致想了想,“只凭几个因素下结论,太难了。”

    是太难了。

    陈绽一脚迈过门槛,下意识地仰头看了一眼杨宣的房间,“但有线索,总比没有线索好。”

    除了杨宣,她还能从韩水年那里再扯出一根线头。

第三十二章 这些鲜血,都是从他喉咙的洞里,一股一股涌出来的。

    陈绽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去堵韩水年。

    她掐着时间,七点准时敲门,两分钟敲满,没听到里面传来任何动静,手上略微使劲一推,锁着的。

    陈绽:“早晚都得面对,你这样躲着,没什么用,纯粹在浪费时间。”

    又三分钟过去。

    陈绽失了耐心,先礼后兵,“再不开门,我就自己做主进来了啊。”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陈绽嗤笑,可真会装死。

    陈绽扫视一圈,找开门工具时,谢致正好下楼,她招招手,让谢致过来。

    谢致:“什么事?”

    陈绽挑下巴,点了一下韩水年的房门,“锁了,找个东西打开。”

    民宿除了二楼房间统一换了带锁的门,剩下的仍然沿用旧式门,门后别着一根门栓,穿过两个门把手,就能防止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

    两人找了一圈,没找着合适的工具,陈绽忽然想起黄叔给她的几张银行卡,银行卡薄,插进门缝里,再一点一点的移动门栓,等门栓自一个门把手中脱落,门就打开了。

    用时仅两分钟。

    陈绽身穿黑色牛仔裤,将银行卡往屁股兜里一插,推开门,结果韩水年压根不在房里。

    房间仅十几平,布置简单,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陈绽哼笑一声,“走就走,居然还制造一出人在的假象。”

    谢致实事求是道:“他估计没想到,你会直接撬门。”

    “撬门?”陈绽不乐意了,伸手戳了戳谢致的胸膛,“说得这么难听,当我是贼啊?”

    她退出房间,关上门,“看好了,我可什么都没拿。”

    谢致笑:“是比贼更可怕的猛兽。”

    陈绽替自个儿解释道:“凤凰涅槃你知道吧?我现在就是要做那火,助韩水年一臂之力,让他在煎熬和痛苦中获得重生。”

    谢致:“我要是韩水年,更要逃了。”

    陈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可惜你是谢致,你不会逃。”

    从小到大,谢致从未在口舌之战中赢过陈绽。

    陈绽的歪理即使歪到天涯海角,里面也会参杂着一丝别人无法反驳的真理。

    当下,谢致就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不会逃。

    所以谢致其实不懂韩水年的鸵鸟心态,但并非是不经他人苦的那种不懂,而是谢致的性格导致的。

    对谢致来说,不论遇到什么事,就像他在探险途中,遇到无路的山崖时,拽着树藤,纵身一跳,只要没摔死,崖下就必有出路。

    总不能因为待在山崖上没有危险,就活活等死吧?

    迟早还是得面对。

    他想着想着,听到陈绽同他说:“我去看一下杨宣,等下一起吃早餐。”

    免得杨宣烧没了,还需要她处理后事。

    谢致嗯了一声。

    此时杨宣正躺在床上,醒了但没起来,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外加陈绽扔上去的几件棉袄。

    杨宣昏昏睡睡时,不是梦到自己被怪物掐住喉咙,喘不上气,就是梦到自己被水泥车追着跑,差点被水泥车压死。最后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躺在一副棺材里,外面敲敲打打,老长的钉子穿透棺盖,闪着阴冷的光,直挺挺地戳向他的喉咙,他的喉咙瞬间破了一个洞,但他竟没有死,还张着嘴,挣扎着想要呼吸,虽然最后还是活活憋死了。

    他惊醒的瞬间,恍惚还能看到棺材里流淌着的潺潺鲜血,这些鲜血,都是从他喉咙的洞里,一股一股涌出来的。

    待他缓过神,便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陈绽昨晚离开时,只把门虚掩着带上了,说是以防万一他需要找人求救,她跟谢致无法进门。

    他半睁着眼睛,困到极致,也就懒得问陈绽,为什么不直接带钥匙?

    陈绽这个人,接触的越深,才能感受到她可爱的地方。

    例如他终于意识到,第一次跟陈绽见面,她主动冲他笑,转脸又敛了笑,大概率是因为,她反应了过来,他不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要同她相处好些时日,她无需伪装。

    他抬起脑袋,看向陈绽,只见陈绽在床尾处停下,一双丹凤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陈绽:“早餐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杨宣彻底躺下去,各种美味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溜一遍,可惜都没有。

    杨宣:“来份玉米饼,再来碗粥。”

    陈绽挑眉,“我只给你一个机会,你还点两个?”

    杨宣笑道:“前天你跟谢致去吃早餐,我晚到一步,大妈玉米饼都做好了,你说的吧?”

    陈绽朝杨宣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直接转身走人。

    杨宣连忙坐起身,速度太快,脑袋还有点犯晕,“等等。”

    陈绽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了。

    杨宣笑得特乖,“粥不要太烫。”

    然后下一秒,立即挽救自己的生命,“我是想问,你打算把韩水年怎么样。”

    陈绽好心提建议:“你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杨宣卖个乖,“等烧退了,任你处置。”

    陈绽:“韩水年躲起来了,我跟谢致吃完早餐,去找他,”冷笑一声,“大汖村只有这么大,他以为他能躲到哪去?”

    杨宣点点头。

    如果他不是抱着目的来大汖村,而是单纯来旅游的,一天就可以将大汖村逛上四五回。

    陈绽:“懒得跟你废话,张嘴等吃的吧。”

    杨宣笑着回了句好。

    如陈绽所说,一个半小时之后,她提着早餐往杨宣桌子上一放,话都没说一句,就出去找韩水年了。

    杨宣慢慢起来,随机拿一件棉袄穿上,下床,悠悠走到桌子边,在椅子上坐下。

    热气腾腾的粥旁边放着谢致留下的两盒药,一盒消炎药,一盒退烧药,还有一瓶矿泉水。

    他拿过药盒看了一眼,确定是饭前吃,就各吃了两粒。

    玉米饼还热乎着,杨宣直接上手,撕下一块放进嘴里,刚嚼一口,玉米香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他掏出手机,点开软件,页面上列着下载好的五集《大汖》纪录片,他轻触第五集,显示记录位置为5五分钟处。

    进度条走过八秒钟,韩子志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杨宣眼中。

    韩子志穿着一身黑色粗布棉衣棉裤,坐在石头上,正面对着镜头,身体小幅度的左右摇啊摇啊,突然间,他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双手无意识地,虚空挣扎着,嘴里同时喃喃自语说着话。

    杨宣咽下玉米饼,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尚早。

第三十三章 这只能说明一点,杨宣在因为他即将做的事而心虚。

    陈绽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一厅可乐,她舍不得一口气喝完,喝得格外矜持优雅,恨不得一口拆成两口下肚,桌子上的饭菜下去了一半。

    去阳泉接谢致那天,返程时,杨宣与谢致各往车后尾箱搬了几箱矿泉水,陈绽搬了一箱二十四厅可乐,她想搬两箱,但车后尾箱放不下了,她顾全大局,舍了另一箱可乐。

    虽然真正的原因,是她担心自个儿贪嘴,一时控制不住量,会长胖。

    现在她后悔了。

    她明明喝得很节省,为什么吃晚饭前一摸纸箱,就只剩下两厅了?

    谢致看着陈绽的表情从怀疑人生,到接受现实,再到苦闷,想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又觉得因为可乐而安慰,实在过于严肃,只好作罢。

    大妈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走了过来,递给陈绽,“你男人看着挺结实的,怎么说发烧就发烧了。你跟他说,别太在乎外貌了,多锻炼锻炼身体,整天戴着墨镜,还不如练两块肌肉。”

    陈绽本以为,经过韩瀑布事件,村民对他们的态度肯定会有所转变,不说驱赶,至少也视若无睹,结果不知道是不是韩瀑布与村长没有把事情广而告之,大妈每次见着她,依旧喜欢拉着她絮絮叨叨。

    陈绽起初因为想打探消息,三不五时有所回应,等确定大妈没有有用线索,且她伪装的越发累了之后,逐渐冷淡下来。

    她礼貌性笑笑,敷衍道:“他替我上山采蘑菇发烧的,我不好意思责怪他。”

    大妈迟疑道:“采……蘑菇?”

    陈绽接过饭盒,肯定地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叫上谢致,速速起身离开。

    两人边走边聊,今天居然没有找到韩水年,陈绽无所谓,一时猜不透韩水年有可能躲在哪,不代表明天、后天也猜不透。

    陈绽拎着饭盒荡啊荡,笑笑,“猫吃老鼠之前,总归要玩一下才有意思。”

    谢致嗯了一声。

    陈绽:“就是不知道杨宣这烧什么时候能退。”

    谢致:“明天还没退,就送去县城。”

    陈绽点点头,“扔了也行。”

    至于扔哪,明天再看,她先思考一个晚上。

    杨宣掐着时间,从床上坐起来等陈绽出现,他足足躺了整天,药一顿不落的准时吃,陈绽送的两餐也全部吃完,到这一刻,人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

    他摸了摸额头,松了口气。

    刚发烧时,他的全身热到足够在同一个地方煎熟十个鸡蛋,现在缩了水,只能煎熟五个鸡蛋,他拢着被子,偏头看了一眼窗外,颜色正好。

    天上挂着星,鳞次栉比的房屋里亮着灯,走在其中,别人看不清夜色中的脸,夜色中的人却能看清脚下的路。

    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为七点多。

    陈绽将饭菜放到桌子上,杨宣挪到床边,打开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拿出盒子,一一打开,总共两菜一饭。

    陈绽双腿交叉,靠着桌边,“还不快点好起来,小心我把你扔了。”

    杨宣左脸鼓起一个小包,点点头。

    咽下嘴里的饭菜,才开口回道:“我吃完饭就睡,争取快点好起来,不拖你们后腿。”

    陈绽盯着杨宣,威胁道:“你最好是,不然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狠心,反正你知道的,我也知道,少你一个不少。”

    杨宣低着头扒饭,闻言停下筷子,抬头看向陈绽,笑了一下,问道:“是吗?”

    陈绽挑眉,“怎么,不相信我真的会铁石心肠?”

    杨宣:“信,肯定信。”

    其实他想问的是,陈绽确定他知道的,她也知道吗?

    陈绽起身离开桌沿,“我回房间了,”经过床时,瞟了一眼杨宣,叹道:“我好好一美少女,居然搁你这儿当起了老妈子。”

    见杨宣放下筷子,准备开口说话,立即反应过来,当机立断恐吓道:“你狗嘴里敢吐出一个老字,我就把你嘴缝住,让你一辈子吃不了饭。”

    杨宣忍着笑,“我只是想说晚安。”

    陈绽哼了一声,潇洒离开。

    杨宣收回视线,垂眼继续吃饭,他吃的很慢,肉眼可以看清一口有多少粒米饭,夹起的一筷子菜,可以看出辣椒跟肉哪个更长。

    从知道纪录片里的男人叫韩子志开始,有那么几个瞬间,他面对陈绽时,给自己留的三分余地,也差点全盘告知。

    他既庆幸,话临到嘴边咽了回去,又觉得,今天这一日三餐的味道,格外美味,连塑料袋似乎都带着陈绽手指间的温度。

    多年前,他曾出现过相同的情况,旅途中发了高烧,当时的同行人是一对大学情侣,他们嫌每天游玩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管他躺在酒店里是生是死。

    其实那个时候他已经甚少体会到善意,但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对相处了两三天的同行人抱有期待。

    就像摸着黑走过的地方越多,越希望手中拿着的东西不是用来保护自己的盾,而是可以照亮前方,给自己带来温暖,使自己不再惧怕的灯光。

    否则,人生该多无望。

    陈绽有一点点灯光的意味在。

    可他不敢赌,这个一点点,值不值得他把三分余地全部揉开,干脆利落的交到陈绽手里。

    杨宣扒干净饭盒里的最后一粒饭,将桌子收拾干净,闭着眼睛,背靠墙壁休息。

    再等等……

    等到陈绽与谢致彻底安静下来,以为他早早睡了时,再动身。

    因着发热的缘故,他的呼吸有点快,胸膛跟着上下起伏,放在身边的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被子,心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最终停在了九点钟。

    他睁开眼睛,穿上棉袄,俯身将床下的鞋子摆正,正准备穿上,门外忽然传来钥匙扭动锁孔的声音,杨宣立即脱下棉袄,躺进被窝里。

    下一秒,陈绽推开门。

    杨宣抬头看向陈绽,自然说道:“不用查寝,我盖好被子了。”

    陈绽没进房间,站在门口,整间房子里的东西,都在她的视线之内。

    她呸了一声,“忘了告诉你,今天没找着韩水年,明天要接着找。”

    杨宣:“好。”

    陈绽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你好好睡,我也睡觉去了,找了一天,人都累傻了。”

    说完,关上门离开。

    她的表情冷了下来,悄无声息地去了谢致房间。

    谢致和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靠在床头,见陈绽突然进来了,丝毫不惊讶。

    谢致:“我朋友刚说,过几天就能得到杨宣眼睛的资料了。”

    陈绽没接茬,直接走到床边坐下,“等会跟我逮人去。”

    不用他想,肯定是杨宣,谢致问道:“杨宣怎么了?”

    陈绽脸上笑得灿烂,眼里却未有任何笑意,“别问,跟着做就行了。”

    她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了床下那双鞋——

    只有准备下床时,才会将鞋子摆正,方便穿上,且如果仅仅只是想下床拿个东西,又为什么要装睡觉?

    这只能说明一点,杨宣在因为他即将做的事而心虚。

    至于什么事,她等着亲自揭晓答案。

第三十四章 现在知道,饭店那次,我手下留情了吧。

    陈绽与谢致悄悄离开房间,下了楼,出了民宿的门,择了一处躲起来,候着杨宣自投罗网。

    当下并非夏天,温度在外套的御寒下显得相当适宜,也没有讨厌的蚊子在耳边发出呱噪的嗡嗡声,所以陈绽心情不算太差,虽然仅仅只是相较于半个小时前。

    发现杨宣有事瞒着她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匪夷所思,什么样的秘密能赛过他身体不好,与眼睛这两件事?关于韩子志的吗?

    等她到往床边一坐,同谢致说起的时候,她忽然没由来的生气,杨宣居然还有事瞒着她?还要单独行动?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杨宣提及过不喜欢一个人的孤独感。

    气着气着,就进入了自我反省的阶段——

    杨宣对她来大汖村的目的一无所知,她根本没有立场生气,她不能做一个双标的人。

    可她家事情那么复杂,牵扯众多,她自个儿都没摸清门路,一时半会怎么跟杨宣说清楚?

    她静下心来,盯着民宿大门。

    此时杨宣正在试探地敲陈绽房门,陈绽为了让杨宣毫无防备的出发,用谢致的手机循环播放了一段人在床上翻身的音频,身体摩擦着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间隔时间为五秒钟。她料到杨宣会贴耳细听,也料到杨宣没时间久站,听不到第三遍循环播放的音频。

    杨宣松了口气,做贼似的,轻手轻脚掠过,自楼梯口下到一楼,长桌上的小台灯隐于黑暗中,杨宣看了一眼,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

    他头也不回地迈过门槛,推开民宿门,反身小心翼翼地将门带上,深呼吸一口气,放眼打量四周,凭感觉,决定先从东侧一个废弃的石龙庙附近找起。

    他拢起手,哈了口暖气,手机灯光随着手上动作上下滑出一道弧度。他已经错过了八九点的最佳视觉时间,现下必须加快速度了。至于民宿后山,夜半十点,他从房间窗户往外眺望时,黑黝黝的一片,光看就心慌不已,还是择个白日再去。

    陈绽潜伏在小道暗处,谢致在她旁边,一个脚掌的距离,从杨宣出现起,陈绽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杨宣。

    她看着杨宣步步踏上小道,逐渐靠近她,换了个蹲姿,以便自己能在一秒之内冲出去,成功将杨宣制服在地。

    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紧紧跟随在杨宣脚下,衬托的四周太过安静,杨宣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抬脚踩下也变得轻柔许多。

    陈绽微微起身,瞅准杨宣与自己处于同一水平线上的0.1秒,像捕猎的豹子,迅速出击,蹿到杨宣身后,杨宣听到动静,刚想回头,一股大力猛地拽过他的右手臂反折向后背,一时疼痛难忍,下意识地挺直上半身,几乎同时,两个膝盖内侧也遭到了重重地一击,双腿一软,往地上倒去。

    陈绽手上动作没松,另一只手立即扣住杨宣的脑袋往下压,再用自个儿的腿部力量死死压住杨宣的双腿,又快又狠,杨宣瞬间无法动弹。

    速度快到,杨宣连身后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来得及看见。

    杨宣脸贴着地面,眼冒金心,感觉浑身哪都疼,尤其是原本就属于发烧重灾区的脑袋。

    下一秒,陈绽的声音响起,“现在知道,饭店那次,我手下留情了吧。”

    居然是陈绽!?

    他脑海里跳出来的第一个人选,是前来报复的韩瀑布,但如此快速且专业的袭击让他否定了韩瀑布。

    杨宣试着抬头去看陈绽,仅抬一寸,就感觉脖子遇到强大的阻力,痛到快要断掉,只得作罢。

    另一个脚步声响起,停在杨宣旁边,想来应该是谢致了。

    杨宣首次吐糟陈绽,嗡声道:“对一个病人下这样的狠手,你小心以后吃泡面都没调料包。”

    陈绽笑笑,“我不吃那玩意,会胖。”

    杨宣叹了口气,“想知道什么我直接说,你松手,再多挨一会儿,我真就废了,你整天跟个废人在一起,多碍眼啊是不是。”

    话虽没错,但……

    陈绽手腕一用力,手臂一提,杨宣反折背后的手被拉直,扯着骨头向上抬高几许,杨宣咬紧牙关,感觉额头上痛出了冷汗。

    好家伙,最后还给自己来一记威胁。

    然后陈绽松手,往后退开一步,“咱们都是熟人了,我问你答显得太生疏了,你自己说吧。”

    杨宣抓起地上的手机,艰难爬起来,岂料脚下没站稳,往后趔趄了一下,下一秒,背上多了一只撑住他的手,他堪堪站稳,揉着肩膀,转身看向陈绽。

    月色下,陈绽抱臂而站,眼角上挑,脸上荡着人畜无害的笑意,如果浑身没有写满“等你交代”四个大字的话。

    她听到杨宣解释道:“我要找韩子志的坟墓。”

    陈绽皱眉。

    找韩子志的坟墓做什么?有什么线索吗?

    杨宣扔下一枚重磅炸弹,“我懂唇语,看得见韩子志在纪录片里说的话。”

    陈绽睁大眼睛,震惊问道:“说了什么?”

    谢致也一脸惊讶。

    他没想到,杨宣藏着的,会是这么大一条出乎意料的线索。

    杨宣不疾不徐,慢慢说道:“韩子志当时的状态,十分惊恐,像在极力摆脱什么,挣脱一个困境,所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说话,而是一种自言自语,嘴巴张张合合的,几个字几个字往外冒,连不成一句话,”他顿了顿,再次开口时,自动带上了他猜测出来的韩子志的语气,复述了一遍,“求求你们……救救我……黑……好黑……我不要……死了,死了……”

    杨宣具备非常优秀的模仿能力,韩子志的形象在陈绽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来,生动形象,参考性十足。

    说完,杨宣换上正常的语气,“还有一句话,我根据几个词琢磨出来的,大意是天黑黑,瞎子不瞎,哑巴说,嘘,聋子在听你说话。”

    第一句话没头没尾,反而很好理解,第二句话……

    陈绽眉头皱得更紧了。

    按照正常逻辑思考,想要瞎子不瞎,去医院治疗不就行了?恢复视力,重见光明,不就不瞎了?哑巴聋子亦然,进医院一治,不说百分百,大概率都能治好,再不济,还有手语跟助听器可以发挥作用。

    总而言之,压根算不上奇事。

    这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有什么含义,值得韩子志死后都持续念念叨叨?

    过于荒唐?如同陈家传言一样,深入人心,足以流传千年。

    那就肯定就跟医疗方面毫无关联。

    亦或者是,发生这些事的当下,韩子志处于一个惊恐的氛围里。

    一个人哪怕疯了,神经系统紊乱了,但脑神经还存在,对曾经发生的事情所产生的记忆也还在,所以有些疯子的行为、说话时不时变得正常,只不过外人唯恐躲避不及,不会去细分哪些话是疯子说的正常话。

    例如,韩子志嘴里说的妖怪,说不定就是他曾经遭遇过的事,因为神经系统紊乱了,他只能笼统的用妖怪形容。

    所以,惊恐的氛围有没有可能是指——

    妖怪企图挖出他的眼睛,扯出他的声带,掏出他的耳膜,给另一只又聋又瞎又哑的妖怪按上。

    可这太平盛世,烈日照耀的人间,何处会出现妖怪?

    若妖怪不是妖怪,又会是个什么东西?

第三十五章 直到几天之后,他妈妈用行动告诉他,这样活着没有意义。

    陈绽摒弃各种思绪,催促杨宣继续说,同时三人往回走,大汖村的秋夜,冷风嗖嗖,蹲人蹲了大半个小时,原地又站了大半个小时,寒意附在陈绽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杨宣说道:“我一直在琢磨,韩子志说的黑,指的是什么,刚开始想的是白天黑夜,后来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发散思维,想想其他可能性,但是一直没有定论。直到确定韩子志已经死了,我才猛然想到,这个黑是不是跟死亡挂钩?”

    “根据韩瀑布的描述,韩子志大概率不是死于晚上,那还有什么黑?黑色的衣服?纪录片里,韩子志的确身穿黑色衣服,可是粗布麻棉能起到什么作用?黑色的饰品?很多灵异事件里都缺少不了饰品。不过我反复细看过,没有找到他佩戴任何饰品。”

    杨宣看向陈绽,“我们从山下下来那天,在房间里讨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东西,棺材。棺材完美符合我的推测,甚至再往下推,能解开韩子志说的第一句话。他被钉在棺材里,发出求救,棺材里一片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挣扎着不想死,然而最终还是死了。”

    杨宣说完,缩了缩脖子,三人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陈绽开口问道:“你们说,韩子志是被棺材活活闷死的吗?”

    谢致摇摇头:“不知道。”

    杨宣:“有这个可能,也有可能是死后被塞进了棺材,毕竟灵魂离体之后,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发生的事,都可以讲诉。”

    陈绽:“灵魂离体?”

    杨宣嗯了一声,“我的猜测。”

    世界上关于灵魂存不存在的争论一直无休无止,科学家将灵魂现象解释为一种是心理作用,一种是精神病理作用,一种与环境改变有关,但驳论的是,自始至终都没有证据表明死后没有生命,反之亦然,也没有证据表明死后还有生命。

    除了灵魂,杨宣无法解释他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韩子志,究竟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

    杨宣忽然叹了口气。

    他借着发烧休息的机会,隐藏自己的动作,想着至少不会竹篮打水,结果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一卦。

    勉强值得庆幸的是,之后再找,人数可抵过一个诸葛亮,速度会快一点。

    他瞥了一眼陈绽,她可真是他的变数。

    陈绽感觉到了,悠悠道:“一个答案换两个免费劳动力,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还叹气?心够贪啊。”

    杨宣接道:“哪敢啊,我怕你真把我手给卸下来。”

    陈绽侧身让谢致先进民宿,拍拍杨宣的肩膀,一脸夸赞的表情,仿佛杨宣是她通过努力考了一百分的未来乖儿子。

    陈绽笑道:“有觉悟,是个未来可期的人才。”

    三人上了二楼,自楼梯口分道扬镳,各找各被子,这一觉,杨宣晃着像灌了铅球的脑袋,睡得最香。

    谢致外出探险时,为了第二天精力充沛,在确认当下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哪怕心事重重,也会强迫自己睡好觉。

    陈绽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说不清心里是何种感觉,她像站在悬崖边上,想要活下去,就得想办法凭空造一座独木桥出来,然后走过独木桥,去到悬崖对面寻找生机。

    面对未知,茫然着要如何造独木桥时,她着急心慌,举目失措,现如今线索冒了头,独木舟已初见雏形,她没由来的更加惶恐,万一独木桥造好了,塌了怎么办?万一没塌,却容不下她走过,怎么办?

    她盯着墙壁上的“蝴蝶”,放空脑袋,任由想法随机跳到下一个频道。

    一个频道接一个频道,一场戏接一场戏的梳理完毕,睡意终于悄然来临,她迷迷糊糊地想,如果老天爷弄不死她,她就教教老天爷,陈绽这两个字怎么写!

    韩水年蜷缩在一座坟墓旁,头抵着墓碑,身体紧紧挨着黄土。他双手抱膝,已经僵硬麻木,但舍不得松开,怕一松,好容易积攒起来的些许温暖,骤恢复成零度。

    他擤擤被冻出来的鼻涕,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抵抗睡意,以防自己睡着。假如他手腕上的伤口再深一点,他的妈妈就得不到跪地磕头,流泪满面求他不要自杀的机会,那他今日就可以一尝这种自杀方式。

    那日,他心理防线全面崩溃时,问过他妈妈,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没有得到妈妈的答复,直到几天之后,他妈妈用行动告诉他,这样活着没有意义——

    他妈妈自杀了。

    却求着他,逼他以死去的爸爸起誓,永远不能自杀,否则韩家绝了种,他妈妈没脸下去见他爸爸,两人会永不瞑目,生生世世永地狱之苦。

    他觉得这一切充满了黑色幽默。

    小时候困住他的鬼地方是大汖村,现在困住他的地方是这个世界。

    其实他有乞求过,那些人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也弄死,但不知道是不是狗把他们的良心还给他们了,他们居然恬不知耻地说,他们不能殃及无辜。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无辜吗?

    夜半子时,乌鸦从树枝中穿过,留下喑哑的叫声,直击韩水年的耳膜。他仰头看看月亮,上了树梢头,挂在黑压压的天空中,显得异常白亮。

    这个时间点,陈绽应该不会再找他了吧?

    他慢慢地起身,上半身刚离地,一股强烈的酸痛感从四肢传遍全身,他苦笑一下,果然想要获取温暖,就得付出代价。

    甚至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

    等到手脚麻劲过去,时间流逝了十分钟,温度在他的错觉中像是降低了几度,他裹紧了身上青草绿的衣服,他所有的衣服都是亮色系,他妈妈给他选的,说他性格这么沉闷,穿点亮色系的衣服,给人造成活泼的错觉也不错。

    他顺着被他踩踏的小草,离开坟墓,他要找个安身之所睡觉。

    走到岔路口时,脚下一滞,选择了中间那条小道,那条小道走到底,就能看见东侧那座废弃的石龙庙。

第三十六章 没人问一句神,愿不愿意被做成神像,受人类供奉,予取予求。

    天刚破晓,韩水年睁开眼睛,伸手掀开盖在香案上的破旧桌布,自缝隙处,由内往外查看动静。

    一连几日,他都白天躲在坟墓处,晚上藏到石龙庙打个瞌睡,挣扎着拖一日是一日。

    他听了数分钟,确定没听到任何动静,探身从香案下爬出来,匆匆离开石龙庙,想躲开陈绽三人的搜寻。

    殊不知,陈绽三人的目标早已不是他。

    民宿前,陈绽打着哈欠,穿着一件破洞粗针花纹毛衣,一件黑色宽松阔腿裤,脚踩一双白色板鞋。

    她有些庆幸,她穿来的这一款板鞋非常舒适,不然以她每天运动步数高达一两万步来看,她的脚迟早废掉。

    陈绽开口分配任务:“依旧按照规矩来,每个人负责一片区域,中午……”

    话没说完,杨宣偷摸看了她一眼。

    陈绽:“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杨宣尝试着问道:“我能不能跟着你们谁一起找?”

    这几天,他都是独自一个人,唯有吃饭时间才跟陈绽谢致集合到一起,会感觉超级孤独好不好。

    陈绽嗯了一声,看着杨宣,脸上写着“你想跟谁一起找”七个大字。

    杨宣迅速做出决定,“跟你一起。”

    谢致属于能用一个字沟通就绝不用两个字解决的类型,跟他在一起,除了能多听到一个脚步声,其余的,就跟隐形人似的。

    大汖村虽然地方不大,但要找一座哪儿都可以建,还是特定人的孤坟,并非易事。

    于是三人用东南西北将大汖村分成了四大区域,再每个大区域分成数块小区域,先善用排除法去掉绝不可能建坟的地方,再把剩下的,挂着有可能三个字的地方全部找一遍。

    2010年,大汖村东侧的石龙庙呈破败之象,韩子志带着人在西侧新建了一座石龙庙,原东侧的石龙庙彻底弃置不用,野草疯长,蛛网遍地。

    仅剩一具空壳,曝露在风吹日晒下,摇摇欲坠,给些许野生动物提供荫庇之地。

    陈绽瞟了一眼,对杨宣说道:“进去看看。”

    她当时满心冲着神像而来,对庙并无窥探之意,更何况已经废弃的石龙庙,现下路过,进去看看也不耽误事,万一浪里掏沙,来了个意外惊喜呢。

    两人走到庙口前停下。

    陈绽侧着身子,双手抱胸,尝试着进入挂着大半张蛛网的庙口,她试了几次,都无法避免衣服碰到蛛网,回头刚想使唤杨宣,就见杨宣手里多了一块木板。

    她退开几步,杨宣越过她,木板一翻,蛛网瞬间消失。

    杨宣:“进去吧。”

    陈绽谦逊道:“你先。”

    作为从小裹着锦衣玉食,软卧香塌长大的大小姐,即使跟谢致出去探险,陈绽也秉持着,能保一时干净,就绝不提前一秒跟污秽赃物亲密接触的精神。

    她适应民宿那张床,适应了好几天。

    杨宣了然于心,直接迈腿走了进去,替陈绽,替自己清扫一切蛛网。

    陈绽环顾四周,一寸一丈细细审视着破庙内部。

    她以前无聊,跟风看过两三部宫斗剧,里面几乎都有母凭子贵的套路,神像与庙宇,也像母凭子贵——

    庙宇为母,一旦内怀神像,顷刻间就能得到人类的全力修缮,精心呵护,见证无数双膝盖跪地参拜的世间色色,一旦失去神像,则如同她眼前所见,萧索破败,万分凄凉。

    陈绽开口道:“这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有什么区别?”

    从古至今,漫漫历史长河,孕育出了无数神话故事,一个又一个的神,被人类贴上标签,或救苦救难,或无偏无私,或财源滚滚,或长命百岁,人类信奉着,这些神能帮助他们达成所愿,赐予他们一切,执着而又渴望。

    好像从未有人问一句神,愿不愿意被做成神像,终日受人类供奉,任由人类予取予求。

    陈绽反正是不愿意。

    下一秒,陈绽又觉得自己想这些,有些好笑,先不论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即使有,估计也无法同人类在同一个空间相见,上哪去问神的意愿呢?

    陈绽收回视线,转身看向杨宣:“说来也奇怪……”

    话戛然而止,视线盯着香案,准确来说,是盯着盖在香案的破布。

    此处之前到底是供奉神像的地方,没有遭受过任何人为的破坏,所以一应物品摆得整整齐齐,那块破布,陈绽一瞧,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两边桌布不对称,左边桌布的下摆,落地叠了好几层,上方还有几道褶皱,明显被人拽扯过,右边一平如镜,距离地面几公分,纹丝不动。

    陈绽一下就笑了。

    在人人都有家的大汖村,是谁需要栖身在东石龙庙?甚至还躲到了香案下?

    只有韩水年。

    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陈绽得好好感谢韩水年,要不是他从小长在大汖村,心思简单,没有什么心眼遮掩痕迹,她一时半会也难发现。

    到是杨宣,等了许久,不见陈绽接着往下说。

    他开口问道:“说来也奇怪,然后呢?”

    陈绽哦了一声,朝香案走过去,同时回道:“有石头吸取日月精华,成为仙石,蹦出一个孙悟空,为什么没有一座庙宇吸取神像的灵气,蹦出什么东西?庙宇还能同时吸取日月精华。”

    杨宣搬出《西游记》中的知识,“一是,因为那石头本就不是普通石头,是按照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政力二十四气长的,上有九宫八卦,左右有芝兰相衬。二是,我国第一座白马寺,距今的时长,尚且都不及盘古开天辟地到孙猴子出世的跨度,可能吸取的时间不够。”

    陈绽捏着桌布角,正准备掀开,听完杨宣的侃侃而谈,直接目瞪口呆。

    她只是随口问问,杨宣也能煞有其事的开始讨论?

    她恩了一声算是回答,就是不知道,杨宣能不能听出来里面带着她的佩服?

    手腕再顺势向上一提,掀开破布,露出了香案,以及空荡荡的下方。

    干干净净,与旁边落了几层厚的灰尘,形成鲜明对比,陈绽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第三十七章 她抬起脸,绝望地看着他,哑着声音,一遍接一遍地问。

    秋季夜长昼短,赐予了黑夜更多的蛰伏时间,也宽裕了老鼠的活动时间。

    有只出生几天的小老鼠从洞口里爬出来,到处嗅嗅,发出吱吱叫声,身后跟着四五只老鼠,身体比它大上几圈,拖着长长的尾巴,迅速散开各自觅食。

    韩水年躺在破布后,听着吱吱乱叫,骤地缩起双腿,努力把腿塞进盖在身上的外套下。

    他不想被老鼠啃脚指甲。

    时间还未进入深夜,韩水年不敢熟睡,睁着眼睛苦苦支撑,仅剩一条缝时,又猛地睁开,反复多次后,失去了再次睁开眼睛的意志力。

    东石龙庙瞬间消失,幻化出一片黑云压顶,漫天狂沙的景象。

    韩水年形单影只,蹒跚在一片荒芜人烟的沙漠之中,前方的路虚无缥缈,只能依稀看见脚下的烈烈白骨,风声里,裹挟着每一具白骨发出来的呜咽哭声。

    韩水年走了好久好久,又饿又渴,嘴唇干裂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死去。他也真的这样做了,张大双臂,任由自己向后倒去,顷刻间被黄沙覆盖。

    他闭上眼睛,心想,终于可以死了,他太累太累了。

    身体越来越沉,像在持续性坠落,突然间,有无数双手自地底下破空而出,爬上他的身体,拉扯住他的衣服,他的头发,拽住他的手,他的脚,他丝毫没有挣扎,任由那些手猛地将他向下一拖,坠入无间深渊。

    深渊无声无息,听不见黄沙带起的风声,听不见风声里裹挟地哭声,听不见哭声里自己的心跳声,一切都回到原点了吗?甚至一环接一环的消失,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韩水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下一秒,深渊忽然变成了血盆大口,一条由鲜血凝聚而成的舌头,正在不断地往外冒着潺潺鲜血,韩水年耳中响起了似远非远,似近非近的呢喃声。

    是个男人的声音,“我没有疯,我没有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反反复复只有这两句话。

    是谁?

    究竟是谁!?

    无数双手仍死死攥着韩水年,韩水年不得动弹,只能拼尽所有力气睁开眼睛,鲜血舌头正在他的前上方!

    滴滴答答,鲜血滴落到他身上,慢慢晕染开来,他看到舌头上匍匐着一个男人,满身是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似乎在朝他爬过来。

    他为什么会如此熟悉这双看向他的眼睛?

    带着害怕,带着绝望,带着痛苦,最后在回光返照的几秒清醒里,他还第一次看到了,男人眼睛里隐藏着的爱。

    又响起了呢喃声,“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韩水年狠狠挣扎起来,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他又心痛又急切,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开始不断地求饶,“求求你们,让我去救救他,我只想救救他……”

    等他终于被放过,挣脱开时,一时之间万籁俱寂,他眼睁睁地看着舌头上的男人烟消云散。

    没了?

    就这样没了?

    他没有……爸爸了?

    他慌乱地抬头四处寻找,发现他又回到了地面之上,不远处的沙漠中,浮现出了一弯清泉。

    他连滚带爬地赶过去,双膝跪地,双手做瓢,俯身捧起清泉,正准备送到嘴边,余光里看到清泉边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温文尔雅,掩面而泣,眼泪顺着指缝流进清泉里,不知为何,他的眼泪也悄无声息地跟着流了出来。他胡乱地抹掉眼泪,呆呆地看着女人。

    她抬起脸,绝望地看着他,哑着声音,一遍接一遍地问:“我没有追上他,怎么办?”

    ……

    余音消散,韩水年喘息着醒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就在他准备掀开破布出去透透气时,他蓦地听到了脚步声。

    他立即放下手,背部紧贴墙壁,尽可能的隐藏自己。

    他听到其中一个人在说话,“我快困死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来找。”

    陈绽!

    这么晚了,他们还在找他吗?

    第二道响起来的声音是杨宣,“我们就这片地方没找了,坚持一下。”

    韩水年凝神细听,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他确定,他们在往石龙庙靠近。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

    紧接着,又听到陈绽说道:“哪有坟墓建在庙里的?我反正不想做白用功,要找你去找。”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落在韩水年耳中,他的心猛地揪起来。

    坟墓?

    他们在找谁的坟墓?

    他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难道他们在找韩子志的坟墓?

    谢致陪着陈绽停下脚步,目送杨宣进入庙内。

    来之前,她告诉过杨宣,只需要进去走一圈,注意一下香案上的桌布就行,其余的,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韩水年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担心他们会听到他的呼吸声。

    杨宣第一时间看向香案,果然对比他们白天来的时候,有了变化,陈绽猜对了,韩水年晚上真的会来此处睡觉。

    那现在……韩水年应该就藏在香案下。

    陈绽适时催促道:“一个破庙,你找这么久,是眼睛不好使吗?”

    杨宣随意翻过几处,扬声答道:“万一可以找到其他线索呢。”

    陈绽嗤之以鼻,“破成这样,能有什么线索?赶紧出来,别耽误我睡觉,”语毕,见杨宣还没出来,遂威胁道:“一分钟内,还不出来,我们就走了,留你一个人。”

    杨宣拍掉手上的灰,连连回道:“来了来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韩水年松了口气,至少今天晚上,他还是安全的,只是——

    他们为什么要找韩子志的坟墓?

    是韩瀑布说了什么吗?还是他们见找不到他,索性转移了目标?

    那天杨宣提到过,他们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想打听事情。

    这个某些原因,指的又是什么?

    跟他,跟韩子志有关吗?

    还有那日,韩天河提到过一个问题。

    陈绽三人不是大汖村的人,事发那年他们也不在,如果在的话,他们无需这么千辛万苦的打探消息,此次恐怕也是他们第一次来大汖村。

    既如此,那有关韩子志的事,他们是从何处知道的源头?

第三十八章 电影名他都想到了,叫《在路上》。

    陈绽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之后,还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直到杨宣来敲门,才顶着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去开门。

    杨宣候着陈绽洗漱完毕,见陈绽往包里掏钱,反应过来,十天早满了,他们是该给韩水年补钱了。

    杨宣:“我去拿个钱,等我。”

    陈绽嗯了声,顺手给黄叔发了条微信过去,得到回复家里的神像没有闭上眼睛,以及奶奶很好,不用挂心。

    也是,不然她可能已经死了。

    黄叔还告诉她,陈林意与她爷爷都已经下葬了,等她回陈家,就可以去祭拜他们了。

    她往微信聊天框里输入一大串字,犹豫着又删掉,只回了句黄叔辛苦了,请黄叔保重身体,多休息。

    手机刚揣回,杨宣就过来了。

    两人一同下楼,往韩水年的抽屉里放钱,谢致正好锻炼完回来。

    陈绽笑道:“我们这个行为,就叫绝不占他分毫便宜,但要他命。”

    杨宣关上抽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破庙?”

    陈绽:“就算我们戏演的再好,韩水年也会防备,不会蠢到马上带我们去找坟墓,”她摸摸肚子,饿了,边往外走边说道:“再说了,万一我们在破庙外守了一晚上,他睡醒后不去坟墓,我们岂不是傻到冒泡?”

    有道理,杨宣点点头,他也不想成为傻到冒泡的人。

    陈绽笑笑,“他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在这之前,我们先当个普通游客。”

    这些时日,她还没有静下来心,好好逛过大汖村呢。

    杨宣兴奋道:“去看瀑布吗?韩天河说,大汖村有三道瀑布,我早就想去看看了。”

    陈绽对瀑布不感兴趣,闻言看向谢致。

    谢致回道:“行,先去吃早餐。”

    他看到陈绽摸肚子的同时,也感到了饿意,毕竟一套锻炼下来,消耗了不少的体力。

    对杨宣来说,农家乐的玉米饼再好吃,吃了这么些时日,早腻了,来大汖村之前吃的刀削面跟肉夹馍,他都快想不起什么味道了。

    特别是他带来的各种零食已经全体进了五脏庙。

    杨宣问道:“有人想来桶泡面吗?”

    陈绽积极响应,“有!”

    虽然泡面会胖人,但又有什么比得上,偶尔换个口味,打个牙祭,用美食带来的快乐?

    何况她全年吃泡面不超过三次。

    谢致没有任何意见,他对吃什么不挑,可入口,能饱腹就行。

    一行三人朝着小卖部出发。

    小卖部对面积大小的要求甚低,地理位置比农家乐便捷许多,老板是残疾人,男,约四五十岁,看上去颇为沧桑,坐着轮椅旋转余货架之中,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让顾客直接自个儿拿。

    陈绽来买过几次东西,一来二回,老板对他们较为熟悉,见到他们,手都不往轮椅上放,甚是热情道:“想买什么自己拿,就跟自己家一样。”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对外的交流,自然落在了杨宣身上——

    陈绽对无用的陌生人毫无兴趣,谢致……杨宣猜,除了性格冷漠之外,还有点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意思在。

    好在他喜欢同人聊天,会说,善说。

    杨宣开玩笑道:“那我可要找个机会,在家里住上几天。”

    老板指着后面隔出来的小房间,哈哈大笑道:“晚上可以跟我一起睡那。”

    杨宣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东西全部偷吃了?”

    老板跟着笑道:“看面相就知道,你们不是会欺负残疾人的人。”

    说话间,三人各自挑选好了泡面,说是挑选,不过是在四五种泡面里选了相对比较喜欢的一种而已。

    杨宣一边撕开泡面,一边问老板,“老板,能不能借个热水?”

    老板连连点头,再次指向小房间,“墙壁边有个热水壶,你直接拿就是了。”

    杨宣:“好。”

    他转身,刚想把泡面递给陈绽拿一会儿,手还没递出去,陈绽先伸了手过来,杨宣一愣,他跟陈绽这么有默契?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还是中途培养出来的?

    陈绽看穿杨宣的想法,“别想了,是我聪明。”

    杨宣将泡面放到陈绽摊开的掌心上,行吧,反正她也没说错,她本来就聪明。

    他走几步,提回热水壶,先给陈绽的泡面注好水,其次是谢致,最后是自个儿。

    三桶泡面的香味顺着风飘进老板的鼻子里,勾着老板也来了一桶泡面。

    三人杵在小卖部前,杨宣跟谢致一左一右站着,中间陈绽凹下去一块,蹲着了,她嫌一直端着泡面累,索性将泡面放到地上。

    杨宣东瞅瞅西看看,觉着这宁静的小村庄,充满历史痕迹的小卖部,碧蓝的天空,不远处的参天大槐树,以及处在这种情境之中的他们三个,若有镜头对着这一切咔嚓一张,不用做任何滤镜处理,只需添加一个标题,几句文案,妥妥的一张电影海报。

    电影名他都想到了,叫《在路上》。

    他低着头想文案时,无意间瞟到了陈绽的头顶,思绪立即被带走了,陈绽的头发又黑又厚,还贼亮顺滑,跟绸缎似的,一看就知道被主人精心呵护着。

    陈绽的身体作为“土壤”,肯定满足了营养需求,为什么还会这么瘦?

    她的腰,他一只手就可以圈住,好像还有多余。

    陈绽掀开泡面纸盖,用叉子去挑散泡面,开口说道:“韩水年应该不在破庙了。”

    杨宣下意识地给了回应,嗯了一声。

    陈绽笑道:“作为住客,我希望他能好好享受最后的平静。”

    说完,吸溜一口,嗦进一口泡面,比起玉米饼朴素的香,泡面香的张牙舞爪。

    埋头猛吃的老板,听到韩水年三个字,抽空叹了一嘴,说道:“他是个苦命的孩子。”

    陈绽诧异道:“他守着民宿,不愁生计,怎么就苦命了?”

    老板答道:“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正常,”见陈绽看着自己,继续道:“他啊,从小性格孤僻,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有小孩跑来跑去,他呢,一脸谁都不爱搭理的样子,为此受过不少白眼。他爸爸嫌他性格不讨喜,对他冷冷淡淡,他妈妈疼他疼的紧,到也一直相安无事。”

    杨宣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

    老板注视着前方,细细回想起来。

第三十九章 为什么大汖村的历史却只能追溯到三百年前?

    老板放下叉子,连泡面都不吃了,再次叹了口气,徐徐说道:“高考那年,他考上了大学,一心想着能离开大汖村了,谁知临到头,他父母说凑不出钱,没法供他上大学,他大吵大闹,就是不肯认命。没办法,他妈只能跟着他一起,挨家挨户求着借钱,求了好几天,凑了一笔钱,可是跟读大学的费用比起来,顶不了一根毛用。”

    陈绽偏头看了一眼杨宣,听得可认真了,手动挑起泡面卷啊卷的,散开,再挑起泡面卷啊卷的,散开……

    这是又在重复机械系动作?

    陈绽收回视线,继续听老板说道:“最后他爸爸交给他一个信封,信封里有一沓钱,他爸爸说是备着用来养老买棺材的钱,不够再想办法凑凑。那天晚上,谁经过他家门口,都能听到痛哭声。第二天,他决定不去读大学了,在家自学。恰逢官方开始宣传大汖村,他们就拿着钱把家里装修了一下,充当民宿开始做生意。第一年挺好的,赚了点钱,陆陆续续也还了点钱,直到2010年到来。”

    杨宣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挪到老板身边的冲动。

    可惜老板仅用一句话就概括了后续,“他先死爸后死妈,转眼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陈绽颇有些无语,还能这样吊人胃口的?

    陈绽冲老板笑笑,“你知道他爸妈怎么死的吗?”

    老板大手一扬,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当年我去县城治它了,还真不知道他爸怎么死的,”末了,又补充道:“不过他妈是自杀的,在他爸爸死了之后,陪他过完新年,然后自杀的。”

    杨宣觉着有些唏嘘。

    韩水年好像比他还惨,毕竟他十二岁之前,还享受过无忧无虑,金银不愁,爸爱妈疼的日子。

    泡面的热气逐渐消散,只留余温,老板两三口吃完剩余的泡面,再把汤喝完,一抹嘴巴,“一下说了这么多,你们别嫌我唠叨。”

    陈绽笑笑,杨宣在她的笑容里看到了隐藏的话,她只会嫌老板说的不够多。

    她泡面都忘了端起来,直接起身,问道:“老板,能不能问你个事?”

    杨宣见状,主动帮陈绽端起泡面,候着等会给陈绽。

    老板刚好将泡面桶扔进垃圾桶里,痛快道:“问。”

    陈绽:“大汖村从建村至今,仍然只有韩姓,这期间,就没有其他外姓人员在大汖村安过家?”

    陈绽查过资料,有记者前来采访时,村民曾细说过大汖村的发展史。

    他们的祖先是明洪武年间,也就是1368至1399年,由山西洪洞大槐树下移民而来,当时是姑舅兄弟三人,其中一人姓韩,住在沙湖滩。到了明崇祯1628至1644年间,韩氏家族人丁兴旺,人口逐渐溢出,一些族人不得已从沙湖滩开始外迁。

    其中一家人,带着三个孩子,辗转间,于清康熙1662至1722年间,迁徙到距离大汖村仅有五公里的御枣口。若干年后,排行老三的孩子,来到大汖,进行开荒种地,娶妻生子,使得大汖逐渐有了人气,继而成为现在的大汖村,同时也被村民尊为祖先,至今已是第十五代人。

    按我国古代大致二十年为一代的规律计算,大汖村的历史约有三百年,这三百年期间,真就没有外姓人员试图在这里安家吗?

    例如陈家祖先。

    她奶奶余秀莲,明确提到过,“北魏年间,战争不断,陈家祖辈身在山西大汖村……”

    可见一千多年前,就有人存在于此,并在此生存过。

    背后刻着“永安二年”字样的神像也能证明这一点。

    为什么大汖村的历史却只能追溯到三百年前?

    是三百年前的历史乃子虚乌有,还是如同女魃的资料一样,全部被抹掉了?

    老板想了想,“家里老人没有提起过,”一时又不敢确定,“反正我没听过。”

    杨宣解释道:“古时候,土地私有制推行之后,老百姓领土意识强烈,何况辛苦开荒出来的居住地,就跟没有人愿意往外掏自个儿的钱一个道理。谁要实在想来分杯羹,那就只有动刀动枪的干一架,不管输赢,都免不了折损劳动力,那个时候劳动力的重要性,你应该知道吧?不到万不得已,没人会选择得不偿失。”

    说完,把泡面递给陈绽,“再不吃就凉了。”

    陈绽若有所思的接过,再三犹豫,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暂时没法说清楚,她真正想打听的事情。

    加上杨宣的说法,至少可以证实,这三百多年里,大汖村的确没有外姓人员。

    谢致从头到尾没说过话,最先吃完泡面,等着陈绽跟杨宣也吃完,一起扔掉泡面桶,离开小卖部。

    杨宣凭着记忆,回想了一下韩天河指的三个方向,随意选了一个,领着身后两条尾巴一路边走边找。最后都走到了停着车的场坪上,再往前走,就离开大汖村了,依旧没见到一滴水。

    陈绽吐槽道:“你盲人摸路到底要摸到什么时候?”

    杨宣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忙,没时间探路。要不你们在这里等,我找到后,电话联系?”

    陈绽抓住杨宣两只胳膊,将杨宣转到不会有人经过的方向,再侧身挡住右边,抬头冲杨宣笑了笑,杨宣心中警铃大响,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好在陈绽还顾念着,此时在外面——

    她的食指搭上墨镜鼻梁处,微微一动,压着墨镜往下滑,指尖蹭到杨宣的皮肤时,杨宣有一种酥酥麻麻的痒。她也不滑多了,只滑到杨宣鼻翼处,能看到她这双心心念念的眼睛足以。

    杨宣觉着她盯着看了许久,但实际时间,可能十秒不到。

    陈绽满意了,放下手,“我充完电了,勉强陪你再走一段。”

    杨宣不免失笑。

    陈绽走了几步,回头见杨宣站在原地不动,佯怒道:“要我请你走?”

    谢致看在眼里,笑着调侃道:“你充完电了,我们还没充电呢。”

    杨宣立即点点头,“就是就是。”

    陈绽手握成拳,冲杨宣扬了扬,“我给你来一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的充电?”

    随即收回拳头,再看向谢致,“至于你,你随时可以选择回到民宿,打开韩水年的房门,借用他的航海船充电。”

    陈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谢致要是不介意,还可以尝试着借韩水年本人充充电。

第四十章 陈绽伸手指指镜头,微抬起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杨宣万万没想到,韩天河随手指的其中一川瀑布,居然远在,那条长达八公里的崎岖山路中间,若非陈绽沿途走过时,听到深山老林里传来瀑布的水啸声,他们永远别想找着。

    杨宣记得,韩天河说三处瀑布从高高的山顶倾泻而下,汇集到一处,形成河流,那三处瀑布都在这深山老林里?

    可是韩天河当时指的方向,的确是三个不同的方向。

    起初他未多想,现下,他将大汖村逛了个透彻,逐渐不解。若河流属实,那为什么他在大汖村的角角落落,都没有见过河流?

    他得寻个机会,问问村民,河流究竟在哪,他不想错过瀑布的劳动成果。

    陈绽见杨宣在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挥,语气有点不善,“看还是不看,赶紧给句话。”

    杨宣回过神,“当然看。”

    虽然这深山老林在大白天看起来也黑黝黝的,令人望而却步。

    三人往前再走了一公里,终于看到一处可勉强容人进入丛林的口子,口子向里延伸出一条小道,三人鱼贯而入,谢致打头阵,杨宣第二个,陈绽第三个。

    陈绽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戳戳杨宣背部,“瀑布要是让我大失所望,你就等着赔罪吧。”

    杨宣顺脚踢开一块石头,正准备回答,谢致开口道:“应该会有奇观。”

    杨宣问道:“怎么说?”

    谢致:“我有一次丛林探险,遇到过类似情况,在深处发现了一处宽七十多米,高一百多米的瀑布。再加上,大汖村本身就有更好的天然地理优势,此处又正位于悬崖上方,给足了瀑布发挥空间,所以,瀑布最少应该也能达到八十多米宽。”

    陈绽又戳戳杨宣的背,“算你走运。”

    杨宣略有可惜,“应该带上单反的。”

    越往深处去,脚下的小道慢慢失去踪影,地势逐渐呈上山趋势。陈绽听声辨位,一路给谢致指着方向,直到瀑布声清晰的传入三人耳中。

    谢致伸出手,一把扣住地面上盘根错节的树根,用力绷直手臂,借着力,先右脚抵住坡面,再全身一跃,轻松跳上一人高的陡坡。

    杨宣站在一旁,将谢致的全套动作看在眼里学在心里,并勇于实践了一番,奈何有了帅气度,力气却不够,手没能牢牢扣住树根,整个人向下一滑,险些仰面摔倒——

    陈绽及时拽了一把杨宣,杨宣才堪堪稳住身体。

    陈绽松开手,笑了,“要不你在这儿等,我们给你录像转播?就是不知道这里信号强不强。”

    说完,全套动作来一次,成功跳上陡坡。陈绽的动作虽然没有谢致流畅,但足以看出,她经验丰富,是个老手。

    谢致指导了一下,“手腕要比手臂更用力。”

    杨宣点点头,第二次再试,翻身一跃,站到了陈绽身边。

    陈绽挑眉,她发现杨宣学习能力不错,谢致速度非常快,不过一秒钟,他就能将动作分毫不差的拓印下来,再稍微一点拨,直接成功了。她头几次跟谢致出去探险时,还需要靠谢致拽着手,拉一把才能进行跳跃攀爬等动作。

    杨宣见陈绽看着自己,遂问道:“怎么了?”

    陈绽笑笑,“在心里夸你呢。”

    杨宣建议道:“下次说出来,我承受得住。”

    看样子是不信陈绽真在心里夸他。

    陈绽懒得自我证明,转身朝瀑布的方向走去,杨宣立即跟上,谢致落在他们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

    几分钟后,三人穿过一道小径,一帘足够壮观的瀑布,豁然出现在眼前。

    阳光照耀下,山峰峭壁边缘处闪着一条迤逦的珠光项链,珠光连绵不绝,自顾倾泻而下,声势浩荡着将背后的峭壁变得神秘莫测,最后敲击着下方的岩石群,汇集成一方水潭,顺着水潭的走向,不知道流往何方。

    陈绽捡起一块岩石,朝水潭扔过去,溅起一簇大水花,“深潭。”

    谢致点点头。

    杨宣将手机当成单反解馋,拍了几张,转身寻找下一个角度时,镜头里蓦然出现了陈绽的身影,陈绽注意到了镜头,自镜头里与杨宣对视。

    杨宣不由得感慨,女娲在捏陈绽时,肯定大量增加了美貌的比例,不然为什么身后的瀑布,较之陈绽,居然有失颜色?

    陈绽伸手指指镜头,微抬起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嘴型无声说道:“敢拍你就死定了。”

    鬼使神差的,杨宣迅速按下拍照键,画面定格,幻化成一张照片,存在于杨宣手机里。

    陈绽哼笑一声,再次弯腰从岩石中挑出一块小的,瞄准杨宣身边的水潭,扔过去。杨宣也不躲,站着让水花溅了他一裤脚的水,看着陈绽眉开眼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朋友。

    陈绽笑够了,朝杨宣走过去,扯住杨宣的衣服,将杨宣拉到阳光下,“好好站着。”

    杨宣问道:“这得晒到什么时候才能干?”

    陈绽作势要将杨宣推回去,杨宣抓住陈绽的手,“我站我站。”

    陈绽一愣,砸吧着杨宣的语气,她怎么听出了一丝宠溺的感觉?

    再低头一看,手还被杨宣握着,杨宣长得高,手掌大,骨骼分明,指甲剪得干干净净,就是身体不太好,指甲盖上没有月牙儿。

    上次这双手的掌心里,放着一盒绿豆糕,她当时只能联想到奥地利画家。

    陈绽抽出手,抬眸看向杨宣的眼睛,眯着眼恐吓道:“看在你眼睛的份上,这次饶了你,下次再敢随意抓我手,我就……”

    杨宣笑:“就怎样?”

    陈绽加重语气,“就卸了你一只胳膊。”

    谢致选了一块平坦的岩石坐下,感受着许久未感受到的丛林气息,接到陈绽电话,匆匆赶回之前,他正穿梭在热带雨林里,去时足足准备了一个星期的装备,回时只收拾了一个小时。

    他偏头看向陈绽,陈绽夜里情绪如何,他不知道,但在他或者杨宣面前,陈绽看着并无异常,他稍微放心一点点,从想着怎么开导陈绽,转为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这几日,他联系朋友的次数越来越频繁,迫切的希望能早日得到消息,至少……

    谢致收回视线,盯着水潭,水流湍急,嚣张地向凝视它的人,展示着下方的破涛汹涌。

    至少要赶在陈绽出现变故之前,找到解决的方案。

第四十一章 阿……绽?

    即使午日阳光当空,在瀑布旁逗留了两三个小时的杨宣,身上还是腾起了一股寒意,不管怎么跑跑跳跳,都驱之不散。

    他们来大汖村时,正值十月下旬,如今已经到了十一月初,再过几日就要立冬了,连陈绽都感觉到周围空气在逐渐变冷。

    陈绽为了避免再当老妈子,冲两人喊道:“走了,回去了。”

    杨宣连连点头,迫不及待的往回走。

    途经谢致身边时,无需陈绽开口,谢致主动问道:“脱件外套给你?”

    杨宣:“不用,太阳稍微有一丢丢作用。”

    配合着杨宣脚下如同风火轮的步伐,陈绽莫名想笑,她算是看出来了,一丢丢作用约等于无。

    相比来时的悠闲,三人默契的加快了下山的速度,一回到大汖村,直奔农家乐,丢失掉的热量需要靠吃来补回,杨宣更是有偿让大妈直接给他们熬了一碗姜汤。

    佳肴姜汤下肚,杨宣身上的寒意终于被驱散,陈绽也很满足,筷子一放,后脖颈靠上椅背,伸手挡在眼前,自指缝里看天,感受着阳光的刺眼。

    左耳垂上的黄金耳钉,闪着十足的光芒。

    杨宣以墨镜代替手,跟着仰头看天,舒心地叹道:“实在舒服。”

    陈绽放下手,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是挺舒服的。

    如果她来大汖村的目的,仅仅只是旅游,无关其他旁枝末节,无关她的生死,她可能真的会爱上大汖村。

    杨宣瞧着天上的一朵云,像一只奔跑的小狗,飘来飘去的,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直起身,问陈绽:“你来大汖村,是不是忘带绘画工具了?怎么没见你画过?”

    陈绽睁开一只眼睛,瞟了一眼杨宣,又闭上,懒懒道:“看我画画,得交学费,两千块一个小时。”

    杨宣:“明抢都没你这么狠。”

    陈绽回头看向谢致,“你告诉他,我一幅画最贵多少钱。”

    谢致忽然笑了,配合着答道:“曾有人想出五百万买她一幅画,”话锋一转,开始拆台,“但她嫌那个暴发户不懂她的画,没卖,所以最贵价格不存在。”

    杨宣低声笑出来,是陈绽的性格了。

    他问道:“最便宜的呢?”

    谢致想了想,“五块钱,”指着自己,“卖给我了。”

    那时候陈绽仅四岁,刚刚对画画产生兴趣,整日从她爸爸书房里拿笔拿纸,一路小跑着跑回房间,趴在地毯上画画,画了十几个苹果,终于满意了一个。

    他正好赶上时候,来找陈绽玩,陈绽捧着画,得意地问他画得好不好。他当年也只五岁,当然说画得好,还用毕生所学的词语,将苹果夸了一个遍。

    陈绽问他,既然觉得画好,那愿不愿意把它买下来,谢致点点头,翻遍每个小口袋,找到五块钱,递给陈绽。陈绽接过,笑弯了眼睛,转身去了小卖部。

    黄叔跟着他在身后,重复念叨着,她又要去买糖了,怎么办怎么办。

    然后谢致才知道,她爸爸拘着她,怕长虫牙,不给她买糖吃,她这才故意问他买不买画。

    后来陈绽长大了,因顾虑身材,自动减少了甜食的摄入,再到她妈妈出事后,除了可乐实在弃不掉,其他甜食,基本上都弃了。

    杨宣转动椅子,面对陈绽,笑得一脸乖巧,“阿绽,以我们两个的关系,你能不能卖我一幅画?”

    阿……绽?

    陈绽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不动,伸脚去够杨宣坐的椅子,干脆利落的将杨宣连人带椅往后踹,“别套近乎,我跟你只是同一个地方旅游的关系。”

    杨宣有些委屈,“那我从现在开始排队,行不行?”

    陈绽收回脚,伸出手,“先交定金。”

    杨宣:“还要定金?”

    陈绽挑眉,“当然,我又不知道你守不守信用,万一我为了你,推掉了其他单子,你又不要了,我上哪要赔偿去?”

    杨宣笑:“好歹我们相处了十来天,就不能给我点信任?我还答应给你打折拍照呢。”

    陈绽细想片刻,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杨宣还表现的特别痛快。

    行吧,那她表现的也痛快点,绝不能显得她小气了。

    她再三思量,回道:“你要是真心想买画呢,你口袋里现在有多少钱,就拿出来当个定金,这样总行了吧?”

    杨宣:“行。”

    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内容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陈绽收下五十元,放进自己口袋里,扬声喊了句阿姨,让大妈借一下纸笔,大妈很快拿了过来,陈绽将纸垫在桌子上,扯下笔帽,写了几行字。

    完了,拿着纸,大手一挥,递到杨宣面前,“拿着。”

    杨宣接过,一看,抬头写着“定金条”三个字,接着一句“今日收到杨宣先生订购一幅画的定金,共五十元”,最后落款为签名,日期。

    陈绽的字,如同她的人,肆意张扬,极致好看。

    陈绽笑,“怎么样,我人不错吧?讲信用,心还软。”

    杨宣点点头,把纸叠好,拉开羽绒服拉链,放进卫衣贴近胸膛的那个口袋里。

    陈绽看在眼里,不解道:“你羽绒服不是有口袋?”

    杨宣一边将拉链拉到脖子处,一边回道:“我怕纸皱了,烂了,你不认账。”

    陈绽翻了个白眼。

    她哪里像不认账的人了?

    陈绽没忍住,再次伸脚踹了一下杨宣的椅子。

    回民宿的路上,杨宣问陈绽下午做什么,陈绽回什么都不做,到了夜间静悄悄时,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即可。

    韩水年坐在地上,靠着香案,面对着破庙正门,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

    左边的小人说:不管他们是真找坟墓还是假找坟墓,都可以确定一点,他们没找到。你要是此刻出去,被他们发现踪迹抓住了还好,咬紧牙关不说就是,要是他们暗地里跟踪你,直接通过你找到坟墓,那就糟糕了。到时候你也好,坟墓也罢,他们统统都要。

    右边的小人立即反驳: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主动出击,才有挽回劣势的机会!坐着不动,只会被别人当成鳖捉住!如果他们真的转移了目标,大汖村只这么大,他们迟早会找到的,而你还在这里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左边的小人又说:以不动治万动,方是取胜之道;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才动,这两句话你听过吗?你要是实在想出去你就出去,甚至可以拿个大喇叭告诉他们,你现在大摇大摆上街了,可以来抓你了,可以跟着你找到坟墓了。

    右边的小人凉凉道:第一,你确定他们没有动吗?第二,你当年没有救下他的命,但好歹还有勇气,现在连出去确认一下,保护他坟墓的勇气都没有了吗?你就是这样觉得愧对于他的吗?

    左边的小人渐渐消失不见,只留下右边的小人还在无声的张着嘴说着什么,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韩水年喃喃自语,像在辩解,又像在自我肯定,“晚上……晚上我就去……”

第四十二章 像恶魔在围绕着他吟唱一首曲子,疯狂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谢致右手拿着一条毛巾,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露出的深色内裤,左手拿着沐浴露洗发水,从民宿后门出去,走向洗澡间。他第一次在大汖村洗澡时,虽然他不挑,但莫名觉得陈绽的形容非常贴切。

    陈绽跟杨宣能撑一天,就绝不进洗澡间,前者嫌弃,后者担心着凉发烧。

    他掀开帘子,钻进去,按常规流程开始洗澡。

    不远处,韩水年正惊慌失措地躲回墙后,他没想到他偷偷跑回民宿,想一探究竟,第一时间就碰上了他们其中一个。

    即使他明知道洗澡间并无窗户,他还是一步一步往后退,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百分百确定谢致出来时,不管从哪个角度都看不到他。

    他慢慢蹲下身,将自己完全隐藏于黑暗之中。他记得他给杨宣送被子时,杨宣住在右边第二间,所以他特意从右边绕到民宿后,想先确定杨宣的房间是否有人。可惜他退到当下的位置,只能看到最右边那间房。

    他尽量抱紧自己,抵御寒风,想着要是能抓住机会,进房间带一件羽绒服出来就更好了,最好是长款,晚上睡觉,能盖住腿,稍微暖和一点点。

    他耐着性子,等洗澡间再次传来动静。

    好在谢致洗澡只讲究干净,洗发水沐浴露轮番上阵之后,水一冲,毛巾一擦就可以了。

    他穿上衣服,顶着湿发掀开门帘的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韩水年不敢抬头,唯恐发出动静,只能看着那双黑色运动鞋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屏住呼吸,恨不得将自己镶嵌进墙壁里。

    他砰砰砰狂跳的心跳声,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交替着落入耳中,像恶魔在围绕着他吟唱一首曲子,曲子尖锐,疯狂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如同被扔进了油锅里,反复炸透,身心难捱。

    越来越近了……

    黑色运动鞋越来越近了……

    他控制不住,双手蓦然攥握成拳。

    下一秒,因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黑色运动鞋上,他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能看见黑夜里,黑色鞋子上的黑色鞋带是怎么被随意系上的。

    韩水年露出一个苦笑。

    苦笑过后,又松了口气,谢致离他最近时,脚步都没有迟疑,他没有发现他。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再过二十分钟,韩水年偷偷站起来,探头去看杨宣的窗户,看不着,就用手扒拉着墙壁边缘,探出大半个身体,只留脚还站在墙后,方便迅速躲藏。

    窗户没有透出灯光,是睡了,还是不在房间?

    应该是睡了吧,若是出去找他,谢致不会无故留在民宿。

    韩水年鼓起勇气,自墙后走出,看着二楼一排的窗户,只有左边第二间亮着灯,想来应该是谢致的房间。

    他看向民宿后门,方才谢致进去时,他没有听到关门声,这是不是代表他可以节省一步,无需绕回民宿前门?

    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右边小人说的那句:只会被别人当成鳖捉住。

    究竟是陷阱,还是机会?

    韩水年有些踟蹰不前。

    陈绽房间里,陈绽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沿边,右手手肘搭在床头上,左手刷着手机,脚上的鞋耷拉着只穿了一半。

    杨宣坐在椅子上,心思一直在窗外,见陈绽气定神闲,问道:“这么简单的障眼法,他真的会上当?”

    陈绽嗯了一声。

    杨宣问道:“确定?”

    陈绽头都没抬,直接回道:“你小时候玩没玩过机关盒,越简单的机关盒,就要用越简单的方法打开,有时候想的复杂了,不但适得其反,还会毁了盒子。”

    人也一样。

    就像小孩子,拿个糖果可以骗到,拿张百元大钞反而骗不到。

    杨宣正准备说话,隔壁忽然传来了关门声,以及两下轻叩墙壁的声音。

    这是他们跟谢致敲定的暗号,一下人没出现,两下人出现了。

    谢致下去做眼线,也是陈绽特意选的。

    她肯定不行,她一出现,估计韩水年撒腿就跑,杨宣其实最适合,但除了洗澡,她一时想不出别的举动待在楼下也能显得这么自然。

    韩水年听到关门声,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跑,然后反应过来,是谢致回到了房间。

    韩水年自嘲地笑笑,他的胆子,比破庙里的老鼠小多了,那些老鼠压根不惧怕他,已经发展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了。他本可以赶走,或打死老鼠,转念一想,是他侵犯了它们的地盘,论要走,也是他应该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四四方方的叠好,垫在门外角下,这样小心翼翼地推门,基本上听不见声音。

    平时一秒钟的事,整整推了几分钟,甚至紧张到全身发热。

    一楼没有开灯,连长桌上的台灯都黑秋秋的,幸好他对民宿的每一寸地方都异常熟悉,摸着黑,轻而易举地找到自己房间的门。

    伸手一推,愣住了。

    陈绽他们居然擅自闯入他房间?

    心里当下急了起来,害怕陈绽乱翻他的东西,更害怕在乱翻的过程中撞坏他的航海船。

    待看见房间里的东西纹丝未动时,韩水年再次松了口气。

    他两三步跨至放衣服的箱子旁,手上动作快速又轻巧,打开箱子,从最底层拽出一件橘黄色羽绒服,裹在身上,打算离开房间时,回头看了一眼航海船。

    他行动先于思考,走过去,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航海船,轻声道:“等我回来。”

    亦如在向最心爱的爱人告别。

    而后,按照原路返回,成功离开民宿。

    他要抓紧时间,赶去坟墓看看,确认那里是否有其他人出现过的痕迹。

    陈绽正好刷完一篇帖子,帖子名叫《你遇过哪些细思甚恐的事》,里面的回复各式各样,连最后一个回复都充满了诡异感。

    杨宣等到快要睡着了,见陈绽收起手机,穿上鞋子,顿时精神百倍,“时间到了?”

    陈绽点点头,冲杨宣灿烂一笑,“嗯,可以收网了。”

    杨宣心里呼啸着放了一束烟花,没有什么比,在有着千年历史的古村里,解开一件一件带着神秘色彩的事情,更让他DNA沸腾了。

第四十三章 你不怕我们挖坟撬棺吗?

    在寻找韩水年与韩子志的墓地时,杨宣提及大汖村除了西侧的石龙庙之外,还有一个废弃的石龙庙,位于东侧,附近正好有一座小山,建议先从这块区域找起。

    他分析道:“这里的人,希望死后也能受到白脸石龙镇山大王的庇护,所以会尽量将坟墓建在离石龙庙不远的地方。但韩子志情况特殊,估计不会被允许,所以秀华有可能把韩子志偷偷埋在了东侧石龙庙附近的山上,毕竟破船还有三千钉,破庙也是庙。”

    结果三人找到的十多座坟墓中,就是没有墓碑上刻着韩子志三个字的,直到第二次,陈绽与杨宣走进了破庙,发现了韩水年的踪迹。

    现在,他们跟在韩水年身后,一路来到破庙附近,看着韩水年沿着一条小道缓缓而行。

    这条小道他们曾走过,是上山的路。

    韩子志真的埋在此处?只不过他们当时没有找到?

    四个人,四束灯光,隔着距离,穿过漆黑一片,树木影影绰绰的山体,有野生动物被惊扰,窜起一连串的声响,声响平息,再还天地间一片无声静寂。

    终于,韩水年在山背面,一块竖起来的石头旁,停下了脚步。

    杨宣三人立即跟着止步。

    石头细窄,高度只到韩水年小腿处,四面没有土包,任何人经过,都不会觉得它是一座坟墓。

    陈绽低声道:“难怪我们找不到。”

    韩水年母子为了防止村民找到韩子志的坟墓,进行破坏,用石头围着坟墓,摆了一圈记号,一旦有人到过此处,他们就能立即知道。

    韩水年看着未动过的石头,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动静——

    有人踩到树枝的声音。

    他万分惊恐,四面八方的转身,企图找到动静来源,最后一个转身时,他的视线里骤然多出了三个人。

    陈绽抱臂而站,带着笑意看着他,杨宣站在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墨镜戴上,谢致错开一步,脸上毫无表情。

    韩水年下意识想逃,陈绽扬声问道:“你不怕我们挖坟撬棺吗?”

    声音清脆,警告味十足。

    韩水年顿时像被人点了穴,再也无法挪动半分,他盯着陈绽,眼里逐渐翻涌出各种情绪。

    陈绽心情很好,夸道:“辛苦你了,带我们来这里,没白费我们演得两场戏。”

    说完,与杨宣同时,一步一步走向韩水年,在韩水年面前停下脚步,谢致则原地不动。

    演戏?

    韩水年猛然想起,前日他进入破庙时,曾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但因为是深夜,他又冷又困,脑子根本无法抓住一瞬间的念头,再加上听到陈绽说要找坟墓,急了心智,彻底忘记了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细想,当时不对劲的地方,在于破庙门口没有了蛛网。

    明显有人进出过破庙的漏洞,他居然没有发现,他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陈绽看着韩水年垂在身侧,握拳发抖的手,语气柔和道:“现在我们有资格,听你回答一些事情了吗?”

    韩水年沉默不语。

    良久,视线扫过三人,落在陈绽身上,开口问道:“是不是我回答了,你们就会离开这里?”

    陈绽笑道:“废话,谁愿意多此一举?”

    韩水年挣扎着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陈绽反问道:“你不是知道吗?”

    韩水年垂下脑袋,他心知肚明,他已经犹如困兽,逃不掉了。

    他缓缓松开手,卸下全身紧绷的力气,紧接着,一道毫无情绪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你们没猜错,韩子志是我爸爸,他被他嘴里的同袍,活活弄死了,死之前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不过说了也没用,除了我跟我妈,其他人根本不听他解释,绑着他,逼迫他承认自己是疯子。可笑的是,如果不是他在六六年抢救下了神像,大汖村早遭难了,结果他们就这样对恩人。”

    陈绽:“六六年?发生过什么事?”

    韩水年:“都是一些陈年旧事,我只听我爸妈提及过,神像在我家藏了十年,期间发生过一些奇事,可能就是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根源,”他不等三人开口,继续道:“我妈说,她在不同年间,不同时间段,听过神像哭、神像笑,听过神像破口大骂,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还说家里闹鬼,一会儿又说不是闹鬼,是神像来了,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就像我其实也听不懂我爸爸在说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在吃晚饭,吃到一半,我爸突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我妈让他回来的时候带瓶墨水给我,他什么话都没说,更没点头答应,我还以为他不会给我买呢。他嫌我性格不好,对隔壁哥哥比对我都要热情,谁想到,他居然买了,只是不是自己送回来的。”

    韩水年走到一棵树旁,坐下,靠着树根,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斜对面,谢致也立身靠在树上。

    他说:“我爸七点多出的门,快九点了还没回来。大汖村这种小村子,手里抓一把瓜子,从村头走到村尾,可能都嗑不完,办一趟事哪里需要两个小时。我妈左等右等,着急了,拉上我一起去找我爸。”

    “那么冷的天,我跟我妈两个人冻得哆哆嗦嗦,绕着大汖村找了几个来回,都没找到我爸。我妈急得不行,要不是大汖村没有警局,她都想报警了。我想着既然大汖村找不到,有没有可能我爸临时走出了大汖村?”

    “我沿着山路往下找,一边担心我爸要是掉落悬崖了怎么办,一边又想,那不正好吗,反正他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他。结果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走完,我忽然发现,前方路中间躺着一团黑色的东西,看着像一个人。我犹豫着上前去看,就看到了那套熟悉的衣服。”

    杨宣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只好作罢。

    间隙见,他瞟了一眼陈绽,陈绽的侧脸在月色下,清冷缥缈,跟她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的感觉完全不同,像一幅西洋油画褪了色,变成了一幅国粹水墨画。

    他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陈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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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6267/ 第一时间欣赏窥神最新章节! 作者:白三所写的《窥神》为转载作品,窥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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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神介绍:
神也好,人类也罢,终究都有一颗自私的心,窥探不得。
神像说,它闭上眼睛,会带来厄运跟死亡,也会带来——重生。
心狠嘴毒喜欢说其实我人不错的女主陈绽X卖乖穿衣奶狗脱衣狼狗其实白切黑男主杨宣窥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窥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窥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