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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杀全文阅读

作者:霖江南     话杀txt下载     话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回 冰冷大手

    马交虎到洗手间洗净两个水杯,一人面前放了一个,道:刚子,你这是打哪来的?”

    何成刚拧开瓶盖酒,咕咚咕咚倒着酒,道:“刚唱完歌,有个单位请客。虎哥,你大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

    马交虎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喝完,道:“还不是因为公司,难啊。”

    何成刚拽了个鸡腿边大口啃着,边道:“又咋了,有人找事?有事就说,老弟一定帮你。”

    马交虎话锋一转,道:“不提了,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的帮助。”

    何成刚扔下鸡腿,瞪着眼睛,道:“虎哥,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咱们俩谁跟谁啊,你怎么老和我客气。”

    马交虎听了莞尔含笑,道:“好,不客气。”

    酒杯“当啷”一碰,二人仰脖一饮而尽。

    何成刚砸吧砸吧嘴,道:“虎哥,嫂子回家了?”

    马交虎惑然道:“什么嫂子,我还没结婚呢。”

    何成刚恍然大悟,道:“没结婚呢,我以为那个谁是你媳妇呢。”

    马交虎道:“你是说马金萍吧,她是我合伙人。”

    何成刚举起酒杯,道:“怪我,误会了,我自罚一杯。”

    马交虎问道:“那你呢,女朋友不少吧?”

    何成刚从兜里掏出烟,道:“就一个,是我大学同学。”递过去一根,用打火机点燃。

    马交虎猛吸了一下,冉冉吐个烟圈,道:“什么时候结婚,老哥给你封个大红包。”

    何成刚大咧咧靠在沙发上,道:“结啥婚,先玩几年再说。”

    马交虎笑道:“你不急,你爸妈肯定急着抱孙子嘞。”

    何成刚道:“虎哥,你咋还不结婚?”

    马交虎喝口茶,道:“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谁愿嫁给我啊。不像老弟你,生下来就端着铁饭碗。”

    何成刚神色略显不满,道:“毛线,我最讨厌上班了,早八晚五的,没一点自由。”

    马交虎道:“看你说的,要不咋俩换换?”

    何成刚直起身体,道:“行啊,只要你愿意,我明天就和我爸妈说,叫你去局里上班。”

    马交虎忙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哪那么容易啊,再说我又不是你亲哥,你爸妈才不管这闲事呢。”

    何成刚欲言又止,却抽了口烟沉默不语。

    马交虎诧异道:“刚子,你是不是找我有事啊?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何成刚略作沉思,道:“虎哥,老弟也不瞒你了,我不是路过这,是我妈叫我来的。”

    马交虎不禁更加惊讶,道:“阿姨?她叫你来干嘛?”

    何成刚呵呵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虎哥,你有对象吗?”

    马交虎坦然道:“以前处过,已经分手了。”在他看来,只有张晓丽才配这个身份。

    何成刚“哦”了一声,接着言道:“那你家除了叔叔阿姨,还有兄弟姐妹么?”

    马交虎觉得这话问的很奇怪,说道:“刚子,你我是兄弟,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何成刚捏住酒杯,道:“没事,这不是闲聊吗。”

    马交虎叹了口气,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爸早就去世了,家里除我妈之外,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

    何成刚仿佛饶有兴趣,道:“叔叔什么去世的,是得了什么病吗?”

    马交虎闷闷喝了两杯酒,娓娓道来。

    何成刚如同变了个人,立刻聚精会神,状态居然和平昔迥然不同,支耳听他讲述。

    马交虎的父亲名叫马仁卿,出生在一个平原村庄。那光景正搞什么保卫运动,到处都在批判抓人。因为祖上是富甲一方的地主,马家当然就成了打击对象。家里原来的三层楼房,被那些人强行拆除。叔叔一家受尽折磨,因此偷偷跑到国外躲避。马仁卿父亲不肯背井离乡,才举家搬到这个城市隐姓埋名。

    马仁卿自幼聪明,小小年纪又历经了那么多变故。所以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他十三岁那年,就开始和乡亲们拉着板车,往附近城市里倒腾煤炭,吃苦受累自不必说。到十七岁,就挣了不少钱。十八岁经媒人介绍,与马交虎母亲蒋桂芝结为夫妇。婚后两年,便与同乡成立了一个建筑队。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马交虎呱呱落地,马仁卿已经成为当地很有名的建筑老板。

    做生意嘛,自然少不了请客应酬,否则,也接不到工程。

    不到三十岁,马仁卿就得了富贵病——三高(指高血压、高血糖和高脂血症)。

    母亲蒋桂芝常常劝道:“钱赚不完,身体累垮可就完了。”每当妻子担心的唠叨这句话,马仁卿总是笑着说道:“我不赚钱,你和儿子怎么办?我宁愿自己多受点累,也不能叫我儿子吃苦。”

    马交虎十五岁时,才三十七岁的父亲累倒了。

    那年,马仁卿接到一个大工程。为了能按时结算工程款,他没日没夜的陪领导吃喝玩乐。春节初七早上,他一起床就栽倒在地。送到医院经过抢救,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医生说:要想要彻地治愈,必须得打开脑颅,清除里面的瘀血。

    在那个医疗条件不怎么发达的年代,这可是非常危险的手术。

    母亲蒋桂芝急忙四处送礼托人,终于和主刀医生拉上关系。在塞过红包之后,她问:“如果签字作手术,能保证病人完全康复吗?”主刀医生傲慢的说:“怎么保证,哪没有百分之百的事?不过看在院长面子上,我肯定会尽力。”蒋桂芝热泪盈眶,道:“医生啊,人活着还有个盼头,要是手术失败,还不如不手术呢。”主刀医生面无表情,道:“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各种突发症、后遗症我都告诉你了。”蒋桂芝吓都吓傻了,那敢轻易签字做主。就找来婆家妹妹和娘家弟弟,一起商量。

    是夜,马家客厅。

    马交虎的舅舅道:“姐,反正人都这样了,我觉得还是作手术吧,作手术还有个希望,不作手术他就会一辈子躺在床上,你就得一辈子伺候他。”弟弟当然是为姐姐着想。马交虎的姑姑持反对意见,道:“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要不换到首都医院试试。”马交虎的舅舅一听,随即阴沉着脸,道:“你说的倒轻巧,这段时间为了给姐夫治病,我姐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还哪有钱换医院了?”马交虎的姑姑惑然道:“我哥挣那么些钱,看病才用了多少?再说,要是作了手术,把我哥的病治好,以后不会再赚吗?”马交虎的舅舅嘟囔着,道:“如果治不好咋办,不白花那么多冤枉钱?”马交虎的姑姑腾地站起来,道:“治不好就治不好,钱重要还是人重要?花钱怎么了,那是我哥挣的,又不是你挣的,你心疼什么!”马交虎的舅舅立刻抓住话柄,道:“好,这话是你说的,如果你哥的病作手术治不好,那阿虎给你们养!”马交虎的姑姑顿时勃然大怒,道:“怪不得,我说你咋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怕我哥哥死了,你姐姐没钱了是吧?我养就我养,嫂子,如果我哥哥的病治不好,你就把阿虎交给我。”马交虎的舅舅冷笑一声,道:“嘴说没用,你敢写字据么。”马交虎的姑姑气冲冲拿来纸笔,“砰”的拍在茶几上,道:“说吧,字据怎么写?”

    那晚,母亲没有征求他的想法;那晚,马交虎攥着父亲的手流了一夜泪。

    结果还是决定作手术,而马仁卿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应该没什么问题。”

    手术后次日凌晨六点,三楼病房内。

    马交虎哭得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被凄厉的声音惊醒了。

    “医生,医生,病人出血了!”母亲蒋桂芝“噔噔噔”跑出病房。

    马交虎心口一凛,慌忙抓住父亲的手,摇晃着泣道:“爸、爸。。。。。。”

    许是回光返照,许因离舍不下。

    在悲痛欲绝的哀号中,马仁卿的大手竟微微捏了捏儿子。

    马交虎感觉到了,他立刻冲着门外喊道:“妈,我爸动了,医生,快来人啊!”

    话音未落,母亲蒋桂芝便和主刀医生飞奔进来。

    医生翻开父亲的眼皮,用手电筒照着察看片刻,道:“瞳孔正常,病人有点知觉了,如果明天能渡过危险期,那手术就算非常成功了。”

    母亲蒋桂芝长吁一口气,道:“大夫,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摁灭手电筒,回道:“这个要看病人的体质,可能三五天,也可能三五年,也可能醒不过来。”

    马交虎一直浑身颤抖着,目不转睛盯在父亲那张因为手术而变得臃肿的脸庞上,心里不停的喊道:“爸,你快醒过来啊,爸。。。。。。”

    母亲蒋桂芝又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像拜神一样,道:“谢谢你大夫,谢谢你大夫!”颤颤巍巍塞进医生手里。

    凌晨七点十七分,马仁卿溘然与世长辞。

    马交虎本不屑于鬼神之说,但父亲临终前用力那一捏,让他相信这个世上肯定有神灵,肯定有阴阳两界。也让他领悟到了什么是父子连心,什么是生离死别。

    马仁卿走的当天,是正月十四。那天雪下得很大,太平间的尸体都放满了。男护士将他往太平间里一推,转身就走了。

    年仅十五岁的马交虎,也不知那来的胆量,他跪在太平间冰冷的地上,握住父亲的手整整守了三天三夜。

    亲朋好友刚拽走他,一转眼发现他又钻进太平间里了。无奈,母亲和姐姐只好把饭菜送来。

    与那么多死人共处一室,马交虎没有丝毫恐惧。因为他坚信,只要父亲在身边,没人敢伤害到他,鬼也不敢。

    元宵节过后,在太平间外面举行了告别仪式。出乎意料,那些常与马仁卿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人,一个也没到现场。

    马交虎心里明白,这就叫人走茶凉。

    亲戚朋友将马仁卿抬上卡车,在妻子和儿女的痛哭中缓缓驶向火葬场。

    一路上,马交虎都非常恍惚,因为哭累了,因为泪水哭干了。他就那么攥住父亲的大手,呆呆坐在车厢里,直勾勾盯着父亲,盯着父亲被葬仪师打上腮红的慈祥的脸。他不相信父亲就这么走了,父亲怎么可能丢下自己走了?他觉得父亲只是累了,只是睡着了。

    “阿虎,到了,下来吧,最后去给你爸爸磕个头。”姑姑抽抽噎噎道。

    马交虎紧紧抓住父亲的手,依然动也不动。

    叔叔满含热泪掰着他的指头,道:“阿虎听话,快松手。”

    马交虎突然叫道:“我爸爸动了,手又动了,妈,我爸的手又动了。”

    舅舅从旁边走过来,想和叔叔一起拽开他。

    可马交虎和父亲五指交叉的抓着,怎么也拽不开。

    母亲蒋桂芝挥起巴掌,狠狠扇在儿子脸上,哭骂道:“放手,你咋这么不懂事。”

    马交虎一惊,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

    叔叔和舅舅随即便架起他,放在推车前的地上。

    姑姑跪着哭道:“阿虎,再给你爸爸磕个头。”

    马交虎像没听见一样,大张着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别人把父亲抬下车,然后慢慢推走。

    姐姐边磕头边喊叫:“爸、爸。。。。。。”母亲也哀嚎,道:“老马啊,你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我们娘仨可怎么活啊。”

    当父亲被推进火化炉那一刻,马交虎突然清醒,像疯也似的爬起来,跄跄踉踉狂奔过去。

    叔叔急忙追上前拽住他的衣服:“阿虎,阿虎!”

    “爸!”这一声撕心裂肺,天地为之动容。

    何成刚擦擦眼睛,道:“虎哥,你说的我眼泪都下来。”

    马交虎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牵强一笑,道:“也就从那个时候吧,我才经常写点诗歌。”

    何成刚问道:“是写给叔叔的吗,给我看看。”

    马交虎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道:“算是吧,有时候憋的难受。”从抽屉里拿出个本子,道:“那时候年纪小,写的不怎么好。”递给了他。

    何成刚打开第一页,题目是《父亲,今夜让我送你回家》。

    内容如下:

    轮年生死难相忘,斗大手,牵心房。千里之外,相思痛断肠。

    纵使话千句,泪千行,一去不知返,念念心中藏。

    夏夜幽梦伴还乡,三寸盒,掌心凉,趋趋一步一跄踉。

    对遗像,笑不语,慈爱画中伤。

    知是年年儿思痛,怎忍心,冥冥两界不相望?

    ——

    父亲,今夜梦里我送您回家

    用红绸,把您轻轻地包裹,捧在我流血的心间。

    您说数十年来客居他乡,为的就是将来把思乡的身躯埋葬在故乡的碧水绿林旁。

    上路了,父亲。

    没有送行的人们,没有撕心裂肺的哀乐。我捧着您的余温,走在漆黑的夜里,让星星,如您明亮的眼睛,为我照明。

    河水低咽,怕哭醒睡梦中的您。

    过桥了,父亲。

    我小声地提醒您,怕您长期漂泊在外的记忆失去对家乡石桥的印象。

    ——

    祖母对少年的担心,美丽的容颜,从此演变成一朵凋零的山花,驾鹤仙去。

    许是冥冥中牵手,怕你跌倒。当归散发着奇异的清香,在夜风中将您轻吻。

    告诉您,那个浓绿村落到了。

    你在梦中经常呓语的家乡,就是您安息的地方。

    清澈的潺潺溪水,是村里永远的魂。

    一望无际的土原,与地平相连,谁?在天宇私语?

    终南山下的不老松下,谁?在含笑饮酒,谁在翘首以盼,佑儿平安?

第十六回 背井离乡的少年

    当何成刚醉醺醺辞别马交虎,摇摇晃晃离开爱心家政公司,打车到自己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多了。他抖抖索索摸出钥匙,刚打开防盗门。

    房门‘唰’的朝里拉开,母亲周玉婷出现在眼前,问道:“刚子,谈的怎么样?”

    何成刚不由得一惊,结结巴巴道:“妈,你、你半夜不睡呢,吓死我了,什么怎么样?”

    周玉婷伸手将儿子拽进去,道:“废话,我问你和阿虎谈的怎么样了。”

    何成刚鞋也没换,就走到客厅立,仰面“噗通”趴在沙发上,道:“妈,你急什么,等我睡醒了再说,行吗?”

    周玉婷使劲拽起儿子,道:“不行,说完再睡。”

    何成刚拗不过,坐起喷出一口酒气,道:“好、好,我说。”

    马仁卿去世之后,马交虎便立即辍学了,那年他才十六岁,就读于本市某中学高二。母亲蒋桂芝采纳舅舅的建议,想叫他先找份工作。而叔叔似乎很心疼侄子,想带走他继续上学。在经过两天两夜商议,最终决定把他交给叔叔马良卿。马交虎正处在懵懵懂懂年纪,对未来尚无最基本的概念。在父亲火葬后三天,便身不由己听从了家人安排。

    临行之前,母亲蒋桂芝当着众人,递给马良卿几叠厚厚的百元纸钞,道:“他叔,阿虎就交给你了。”

    马良卿接过纸钞,一边往挎包塞,一边笑呵呵,道:“嫂子,你放心吧,我哥不在了,阿虎就是我亲儿子。”

    蒋桂芝用感激的口吻,道:“麻烦你了,钱要不够你发电报告诉我。”继而又侧身依依不舍的看着儿子,嘴唇哆哆嗦嗦半天,只说出一句话:“阿虎,到叔家听你婶的话,干活勤快点,让着小芳姐姐她们。”

    马交虎点一点头,道:“妈,我知道了。”

    婶婶郑淑芬在旁催促,道:“嫂子,再不走就误点了。”

    三人各自拎起行礼,准备去火车站,

    忽然,蒋桂芝仿佛想起甚么,唤道:“他婶子,你再等会,就一会,我再嘱咐几句。”追上去拉住儿子的手,急匆匆走进里屋。

    还沉浸在悲痛中的马交虎,木雕泥塑般站在门口,道:“咋了妈?”

    蒋桂芝迅速从裤子口袋掏出个红皮本,塞进他上衣内兜里,小声叮嘱道:“这存折上有两千块钱,你藏严实别让人看见,如果在你叔家不行,就赶快回来。”

    马交虎鼻子一酸,道:“妈,我不要,你留着吧。”

    “嫂子,阿虎,九点的车,再晚来不及了。”婶婶郑淑芬大声叫道。

    蒋桂芝推搡着儿子,道:“去吧,去吧。”

    马交虎揉了揉眼睛,道:“妈,那我走了。”头一低,跑了出去。

    蒋桂芝急忙转身扭向里面,瞬间泪如雨下。

    “走了,嫂子!”叔叔说完,领着两人转个弯没影了。

    蒋桂芝一下子瘫坐在地,不迭嘟囔道:“儿子,争点气,千万别叫人瞧不起,争点气......”

    就这样,马交虎背井离乡来到一个陌生城市。

    周玉婷长叹口气,道:“唉,阿虎这孩子真够可怜的。”何成刚“呃”的打了个饱嗝,道:“我的妈啊,儿子能睡了吧?”周玉婷挥手驱赶着酒气,道:“儿子听话,说完再睡,后来呢?”何成刚不满道:“唉,我这孩子更可怜,那有你这样当妈的,深更半夜的不让自己儿子睡觉!”周玉婷用食指轻轻戳一下他的脑门,笑道:“废甚么话,接着说。”

    谁都认定,叔叔好心把侄子带走是让为了他继续读书,孰料马良卿却找了一家驾校,让马交虎学习开车。自然,母亲蒋桂芝做梦也想不到。直到那天晌午,叔叔领他跨进驾校大门,马交虎这才彻底明白,可名已经报了,学费也交了,年幼的他只能任人摆布。

    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不!事情远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更离奇的还在后面。

    头三个月,驾校安排的是交通法规、汽车维修等课程。每日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学习理论,下午观摩两个小时汽车剖面模具。

    因为父亲马良卿之缘故,马交虎从小就出手大方,不久便和同学们打成了一片,还被任命为班长。班上有个人名叫孙鹏飞,年纪二十一岁,本市户口,当过三年兵刚回来,性格很直爽,平时像大哥一样照顾同学。另外还有两个年轻人,一个叫段誉,一个叫冯德宝,也是本市户口,他们俩家庭优越,根本看不起外地人,见马交虎选上班长,经常没事找事。每当这时,孙鹏飞就挺身而出,护住马交虎,充满正气的仗义执言。马交虎心里很感激,很快和他成为了好朋友。

    这天下午放学,孙鹏飞问道:“阿虎,你这么早回家干嘛?”马交虎立刻掏出一支三五牌香烟递给他,道:“没事啊,我也不想这么早回家,可我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没地方去。”

    三五牌香烟在那时十多块钱一盒,可称得上年轻人的奢侈品。

    孙鹏飞接过烟叼在嘴上,道:“你老家哪的,咋跑江北来了?”马交虎回道:“滨海的,我叔叔家在江北。”孙鹏飞遂拉着他蹲在驾校外的路边,道:“江北怎么样,没有滨海好吧?”马交虎敷衍道:“还行吧,就是没滨海热闹。”孙鹏飞擦燃火柴给他点着烟,道:“那是,滨海是省会,这里山沟沟,当然比不起。”马交虎吸了口烟,道:“飞哥,我听说当兵都管分配,你咋没上班,学开车了?”孙鹏飞笑道:“转业报告交了,得等一年才有结果,我在家闲着没事,艺多不压身嘛。”

    正在这时,段誉和冯德宝走出驾校,凶狠的瞪了马交虎一眼,哼着小曲等出租车。

    孙鹏飞腾地站起来,冲着二人大骂道:“特么的,看什么看,没见过啊!”马交虎急忙拽住他的胳膊,小声道:“算了飞哥。”孙鹏飞瞪大眼睛,道:“我最膈应这种人了,整天牛皮哄哄,以为天是老大,他们就是老二!”

    段誉、冯德宝扭头看了看,没敢吱声。

    马交虎转移话题,道:“飞哥,说说你当兵的事。”孙鹏飞方才作罢,笑道:“也没啥好说的,刚开始去整天就是训练。”马交虎顿时兴致勃勃、心驰神往道:“我从小也想当兵,帅!”孙鹏飞看着他,道:“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后悔三年没事,咱不能后悔一辈子。你不是才十六岁么,咋不去当兵嘞?”马交虎黯然神伤,道:“我爸今年刚去世,我才来我叔叔家的。估计和他说了,肯定不会同意。”孙鹏飞道:“走,我去和你叔叔说。”马交虎惊喜道:“真的?”随即又一摇头,道:“算了,我叔叔想叫我学开车。”孙鹏飞诧异,道:“他为什么非要你学开车,干别的不行吗?”马交虎道:“我叔叔说,我爸去世了,家里就得靠我一个人,要先学开车挣钱。”孙鹏飞听罢点点头,道:“他说的也没错,那你就先学会开车再去当兵。”

    段誉摆手拦辆出租车,钻进去探出个头,骂道:“马交虎,你给老子等着!”

    孙鹏飞勃然大怒,指着他喝道:“等你爹等,有种给老子下来!”

    出租车尾部冒出一股青烟,飞驰而去。

    马交虎疑惑不解,道:“学了开车还能当兵?”孙鹏飞笑道:“当然了,为什么不能,你今年才十六岁,学一年实习一年,也才十八岁。你学会开车,说不定到部队还会得到重用。”马交虎恍然大悟,道:“行,那我就先学开车。”孙鹏飞问道:“你每天这么早回去,有意思么?”马交虎摇摇头,道:“没意思,回去还得陪他们打麻将。”孙鹏飞眼神一亮,道:“你会打麻将,是江北的玩法吗?”马交虎道:“是啊,我叔婶教的,学好几天才会,平时在家都是三个人玩。”孙鹏飞搂住他的肩膀,道:“三个人有啥意思,走,去你叔叔家,我和你们一起玩。”

    约莫半个小时,“嘎吱”公交车停在联通公司站。

    马交虎看着右侧一个小区,道:“飞哥,我叔叔家就在那。”孙鹏飞道:“不错、不错,你叔叔挺有钱啊。”马交虎边走边道:“可能吧。”孙鹏飞凑在他耳朵上,神秘兮兮道:“这个小区都是什么人住的,你知道吗?”马交虎摇摇头,道:“什么人?”孙鹏飞道:“非官既富。”马交虎道:“我叔叔好像在某局上班,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清楚。”

    堂妹马小玲大老远喊道:“哥,我妈叫你吃饭。”

    马交虎应道:“来了,你爸呢?”

    马小玲扭身走着,道:“早回来了,就等你呢。”

    孙鹏飞问道:“你叔家几个孩子?”

    马交虎道:“两个,另一个比我大两岁。”

    郑淑芬正在厨房做饭,见他回来,道:“阿虎,准备吃饭。”

    马交虎小心奕奕,道:“婶,我还有个朋友。”

    郑淑芬一怔,端着菜看了看孙鹏飞,冷冷道:“哦,那一起吃吧。”

    马交虎便进厨房端起两盘菜,走到客厅,笑着道:“叔,我来了个朋友。”

    马良卿半躺半靠在沙发上,道:“你同学啊?”

    孙鹏飞也端着一盘菜随后跟进去,道:“叔叔,晚上好,我叫鹏飞,是阿虎的同班同学。”

    马良卿立刻挺直身体,笑眯眯,道:“鹏飞啊,快坐吧。”

    孙鹏飞赶紧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枝烟恭恭敬敬递过去,道:“谢谢叔叔。”

    马良卿接住放在桌上,道:“听说话你是本地人吧?”

    孙鹏飞依然站着,道:“嗯,西城的。”

    郑淑芬用围裙擦着手,大喊道:“小芳,小玲,吃饭了。”两个女孩闻声跑过来,道:“妈,什么好吃的?”郑淑芬话中有话,道:“你们两个整天啥活也不干,还想吃好吃的,就这些菜,爱吃不吃。”马良卿干咳一声,道:“行了,去给我那瓶酒。”郑淑芬把围裙往沙发上一扔,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马交虎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带孙鹏飞来。

    马良卿的屁股从沙发上挪到饭桌旁椅子上,道:“鹏飞,你会喝酒么?”孙鹏飞忙回道:“会是会点,但酒量不怎么样。”马良卿摆摆手,道:“没关系,经常喝就练出来了。”孙鹏飞道:“我听阿虎说,叔叔喜欢打麻将,反正闲着没事,就想过来凑凑热闹。”郑淑芬一听打麻将,提着两瓶酒快步走来,道:“你叫鹏飞是吧,你们那边什么玩法?”马仁卿接言道:“他是本地人,玩法和我们一样。”郑淑芬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笑道:“好、好,刚好一桌,赶紧吃饭,等下咱们四个人玩会。”

    马小芳和马小玲胡乱扒拉几口饭,就各自回房看书了。

    郑淑芬很快将碗筷收拾干净,随即摆上麻将。也不知怎么回事,孙鹏飞和马交虎今晚的风头格外好,几乎是缺什么来什么,两个人愈打愈兴奋。而叔叔和婶婶的神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玩到半夜十一点多。

    孙鹏飞和马交虎的抽屉都塞满了钱,正将几张百元大钞往兜里装。

    却见马仁卿皱起眉头,道:“你们洗牌,我去趟厕所。”叔叔刚出去,婶婶郑淑芬双手把麻将牌往中间“呼啦啦”一推,拉着脸道:“不玩了,明天还上班呢。”

    孙鹏飞高兴的说道:“婶,您忘了,明天是周六,再玩几圈吧。”

    郑淑芬起身打个哈欠,道:“不玩了,我明天值班。”

    马交虎心中暗付,道:“我从未见过婶婶值班,莫非她换了单位?”

    马仁卿慢悠悠走进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咋不玩了,时间还早呢。”

    孙鹏飞边数着钱,边道:“叔婶,那我先回去了。”

    马仁卿客气道:“急什么,再坐会呗。”

    孙鹏飞道:“不了叔叔,我得赶最后一班车。”

    马交虎换上鞋,道:“飞哥,我送你。”两人关上防盗门,正准备下楼。

    便听见屋里传出郑淑芬细微的问声,道:“你输了多少?”马仁卿回道:“差不多两三百吧。”

    到了楼下,孙鹏飞向上仰望一眼,道:“阿虎,你以后注意点。”

    马交虎惑然不解,道:“注意什么?”

    孙鹏飞遂压低声音,道:“还注意什么,注意有人骗你的钱!以后再打麻将,你就叫我。”

    马交虎点点头,道:“飞哥,你慢点。”

    孙鹏飞边走边挥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等锁上门走进客厅,马仁卿夫妇还坐在那里整理着麻将。

    马交虎道:“叔、婶,我睡了。”

    马仁卿头也没抬,道:“去吧。”

    马交虎走到自己卧室前,正要伸手开门。

    就听郑淑芬厉声喝斥,道:“阿虎,你以后少往家里领人!”

    “知道了,婶。”马交虎抱起被子一头栽在床上。

第十七回 情窦初开时

    其实,马交虎有很多事没跟何成刚说,也不能说,只能深深埋在心里,而这些事的发生,不知给他造成的是阴影还是阳光。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暑假开始了。

    这天下午回到家中,就看到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约莫二十来岁,穿件藕色连衣裙。正站在客厅中和婶婶郑淑芬手牵手,兴高采烈的交谈。叔叔马仁卿则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仰面笑呵呵的瞧着她们。

    马交虎恰值情窦初开的年龄,见状忙止步停在门口处,神情微微发窘,道:“叔、婶,我回来了。”说完,就准备去自己卧室。

    郑淑芬冲他大声斥责,道:“阿虎,你都多大了,还没一点礼貌,见小姨也不打招呼。”马仁卿扭头看着侄子,仍旧笑呵呵,道:“阿虎,这是你婶最小妹妹,趁放假过来玩几天,按辈分你得叫阿姨。”

    马交虎只得扭转身去,脸色十分羞涩,道:“小姨好。”

    漂亮姑娘莞尔含笑,道:“你就是良卿大哥的儿子,挺帅么。”

    马交虎举手挠一挠头,道:“叔、婶、小姨,那我回房间了。”

    “去吧,去吧。”漂亮姑娘颔首示意,接着柔声道:“姐夫,往那边挪挪。”而后坐叔叔和婶婶二人中间,继续聊天。

    马交虎便跑到小堂妹屋里,问:“和你妈妈说话的人,是你几姨?”马小玲写着作业,道:“她最小,是我五姨。”马交虎“哦”了一声,道:“她叫什么名字?”马小玲手捏钢笔侧过身,道:“我大姨叫郑淑兰,三姨叫郑淑梅、四姨叫郑淑芳,五姨叫郑媛媛。”马交虎迷惑不解,道:“但按道理来说,你妈妈她们都是淑字辈,为啥你小姨叫郑媛媛?”马小玲轻轻摇了摇头,遂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道:“年轻人,你这个问题问的妙,待会写完作业,我去采访小姨。”马交虎嗔道:“傻丫头,写你的作业吧。”

    在叔叔家里,他也只有和这个上初三的小堂妹在一起,说话做事才不用提心吊胆,才会觉得很轻松。

    马小玲用钢笔点着作业本,道:“哥,这有道题我不会。”马交虎上学时可称得上班级尖子,不是语文课代表就是数学课代表。尽管才上高二即迫不得已的辍学了,但对于初中课程依然轻车熟路。他当即凑向前去,开始不厌其烦的讲解起来。马小玲听完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我说这道题怎么解不开。”写完放下笔,又问道:“哥,你学习这么好,大伯咋不让你上学了呢?”马交虎倒退几步慢慢坐在床上,道:“正月十四,你大伯就去世了。”马小玲诧异道:“那春节我爸妈去你老家,就是给大伯奔丧的么?”马交虎点了点头,道:“对啊,你不知道?”马小玲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他们没告诉我,说是去你家玩几天。”

    一想起父亲,马交虎就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言表的悲伤,便岔开话题,道:“你的作业写完了么,还用不用我帮?”马小玲神秘兮兮瞅一眼房门,小声道:“哥,我想吃杏。”马交虎道:“杏在哪,我去给你拿。”马小玲到他面前,俯首贴耳,道:“后山有,咱们去摘点。”马交虎愕道:“还摘点,那不就是偷么?”马小玲抓住他的胳膊一边摇晃着,一边撒娇,道:“反正我想吃杏,你说怎么办。”马交虎笑道:“好、好,我去给你卖。”马小玲高兴的转个圈,道:“嗯,常言说时不待我,哥,咱们马上出发。”

    兄妹俩蹑手蹑足走出卧室,刚轻轻推开防盗门。就听客厅里的郑淑芬大声道:“玲玲,你干什么去?”二人顿时吓得一跳,站在门口相对而视。

    还是马交虎反应比较快,随即回道:“婶,玲玲有道题不会做,我想给她买本参考书,一会就回来。”

    郑淑芬道:“去吧,别带着她瞎跑。”

    “知道了婶!”马交虎拉住堂妹,迅速奔下楼梯。

    等到楼下,马小玲调皮的向他做个鬼脸,道:“哥,你真厉害,撒谎脸都不带红的,小妹自愧不如。”

    马交虎呵呵笑道:“死丫头,还不是为了你。”

    马小玲茫然道:“哥,你不觉得很神奇么,只要一说你给我买东西,妈妈从不阻拦。”

    马交虎当时也觉得很神奇,等后来离开叔叔家,对这里发生的桩桩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理解了。

    所谓人间亲情,古人早就看得非常透彻了。

    唐婉在《钗头凤·世情薄》中说:“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李渔的《意中缘传奇》更有名句:“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只喜添锦上之花,谁肯送雪中之炭!”意思是:人的感情凉薄冷淡,在别人得势时百般奉承,别人失势时就十分冷淡。人人都喜欢做锦上添花的事情,哪有人愿意雪中送炭!

    马交虎虽然比不了李渔,更比不了唐婉,但他感悟的人生真谛,绝不亚于此二人。自从父亲去世,那些亲朋好友表面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却都各怀鬼胎,那个不想捞些好处,趁机占点便宜。

    为此,后来他还写了首诗:“穷居闹市亲不寻,富隐深山友常临。人走茶凉情归土,谁及足下半捧尘。”

    两人绕过小区寻找半天,方遥遥瞧见山腰间有个果园,树上挂满了碧绿油油的青杏,随风微微摇曳。

    马小玲指着兴奋的喊道:“哥、哥,看到没有?”马交虎道:“嗯,看到了,你待在这别动,我去给你摘。”马小玲蹦蹦跳跳,道:“你小心点,里面还有条大狼狗。”马交虎听了大吃一惊,心有余悸道:“啊?你咋不早说?”马小玲眨眨眼睛,道:“笨蛋,我要告诉你,你还会来么?”马交虎叹口气,道:“叫人家看见了不好,我带你到街上买点行不?”马小玲捂嘴咯咯笑道:“哥,你也怕狗呀?”马交虎皱眉道:“废话,你不怕吗?”马小玲脖子一直,道:“我不怕,你等着!”说话抬腿要跑。马交虎急忙伸手拉住她,道:“还是你在这等着,我去摘吧。”接着挽起袖子,小心奕奕走向果园。马小玲随即蹲在地上,喊道:“哥,你小心点。”马交虎回望她一眼,道:“别叫了,乖乖等着。”马小玲顺手捡起一根树枝,跃起来道:“哥、哥,这个给你打狗。”马交虎戛然而止,瞪着她道:“你能不能闭嘴,等会人家听见咋办?”马小玲又吐吐舌蕾,紧张的站在那里东张西望。

    远方只有位农妇正在赶路,别处再无半个人影。

    马交虎来到木栅栏墙外,支起耳朵聆听片刻。但除了阵阵风声之外,也没听见任何动静。他战战兢兢拉开栅栏,闪身跑进去。

    里面不单只有杏树,后边还种了许多桃树,郁郁葱葱的整齐排列着,像群威武的将士,一座茅草屋搭在果园中间,门前砌了个泥坯土灶。

    “哥,咋样?”马小玲探头问道。

    马交虎一怔,沉声道:“你来干什么,快走,我去给你摘,桃要吗?”

    马小玲也小声道:“不要,苦。”

    马交虎道:“你别进来,我马上给你摘。”

    马小玲砸吧砸吧小嘴,道:“也不知道杏酸不酸,一想我牙都快倒了。”

    “嗨,那是谁家的小孩?”忽听有人喝道。

    马交虎爬上树刚摘几颗塞进兜里,闻喝登时吓得浑身一抖,双腿圈着树干,“呲溜呲溜”滑坠下来,拽住堂妹的手,道:“快跑,有人来了!”

    身后那人高声大骂,道:“特么的,杏还没熟就来偷,下次再叫我看见,老子打断你的腿!”

    兄妹俩奔出两三里地,才到小溪旁噗通坐在地上。

    马小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哥、哥,你、你偷了几个?”马交虎从兜里掏出一把青杏递给她,道:“你呀,真不愧是个吃货,记吃不记打,给你。”马小玲接过用溪水洗干净,放在嘴里一嚼,立刻捂住腮帮子,眯起大眼睛,道:“哎哟妈呀,好酸呐。”马交虎哈哈笑道:“傻丫头,杏到七八月份才熟,这时候吃,那能不酸吗。”马小玲将剩下半颗送到他嘴边,道:“不行,你也得咬一半。”马交虎忙向后躲避,道:“我又不傻,不要。”马小玲猛冲上来,不依不饶道:“我都吃了,你不吃不行!”冲得马交虎遂不及防,仰面倒在地上。他紧闭嘴唇躲闪着,道:“不,我就不吃。”马小玲使劲摁住他,道:“不行,快张开嘴!”马交虎搂住她往旁一翻,道:“打死我、我也不吃。”蓦地,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大脑中胡冲乱撞。他张口咬着青杏,道:“我吃。”马小玲见他突然一副痴呆神情,自知有些失态,慌忙爬将起来捋捋头发,羞得面若桃花,道:“酸不酸?”马交虎缓缓站起来,道:“太晚了,咱们该回去了。”马小玲略点了点头,然后乖乖跟在后面。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默默走着,到家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郑淑芬见小女儿衣服粘着泥土,瞪大眼睛,问道:“玲玲,你不是和你哥去买书吗,怎么弄这么脏,是不是又到哪疯了?”马小玲低眉垂眼,道:“回来的路上,我不小心绊倒了。”说完,匆匆跑进自己卧室。郑淑芬打量着侄子,道:“阿虎,她怎么回事?”马交虎支支吾吾,道:“路上有块大石头,我没扶住。”郑淑芬皱眉埋怨,道:“你连妹妹都管不好,还能做什么?”

    却听郑媛媛从客厅走出来,道:“姐,小孩子嘛,磕磕碰碰很正常。菜炒好没,我帮你。”

    郑淑芬冷哼一声,道:“小?他都快二十了,连个妹妹都看不好,窝囊废!”

    马仁卿叫道:“阿虎,你过来。”

    “来了。”马交虎委屈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马仁卿坐在沙发上,小声道:“阿虎,你婶就那脾气,你听话点,知道吗?”

    “我知道了,叔。”马交虎点一点头。

    “行了,去洗洗手准备吃饭。”马仁卿摁着电视遥控器道。

    晚饭时间到,桌上的饭菜甚是丰盛。叔叔婶婶小姨、堂姐堂妹阿虎等六人,其乐融融啊围坐一起。

    说也奇怪,平时叽叽喳喳的马小玲,竟然一言不发,只顾着低头吃饭。

    小姨郑媛媛笑道:“你个小机灵鬼,怎么今天哑巴了?”

    马小玲匆匆扒拉两口饭,道:“你们吃吧,我回房了。”

    郑淑芬惊讶的看着小女儿背影,道:“阿虎,下午你们俩到底干什么去了?”

    马交虎惶恐不安,道:“没干什么,就是到街上去买书了。”

    郑淑芬惑然道:“书呢,给我看看。”

    马交虎迅速想出理由,道:“人家说卖完了,等过两天才有。”

    郑淑芬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马仁卿乐呵呵端起酒杯,道:“没事,小时候不经常摔么。媛媛,你陪姐夫喝几杯。”

    郑媛媛娇滴滴,道:“好,我试试你的酒量。”

    马交虎乘机起身,道:“叔、婶、小姨,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郑淑芬道:“一会等我们吃完,你把碗洗了。”

    “知道了,婶。”马交虎逃也似的走向卧室。

    只听身后郑淑芬说道:“这俩孩子买回书,咋都变得神经兮兮了?”

    马交虎锁好房门,侧身躺在床上,立刻便想起下午那一幕,心里禁不住砰砰直跳。他赶紧拿本书,欲换换发昏的脑子,可越逼迫自己忘记,越想的格外仔细。他干脆念出声来:“叶风舟宝剑一挥,径向黑影人冲去......”

    正当他心烦意乱时,“噹噹噹”有人敲门。

    马交虎忽然从床上站起来,问道:“谁?”

    门外传来马小玲的声音,道:“哥,我有道题问你。”

    马交虎快步走过去,拉开门,道:“数学题还是语文题?”

    挟着一股淡淡的、女孩独有的香味,马小玲穿着薄薄的睡衣冲进来。

第十九回 问世间情为何物

    这天早上,郑淑芬想到大姨家串亲戚。可小姨郑媛媛说:天太热了,自己不想动,让二姐把大姐叫来。大姨郑淑兰家住在同一个城市,两姐妹经常频繁来往。郑淑芬心疼小妹和小女儿,就和大女儿马小芳走了。

    母女俩刚离家不久,马交虎也准备去驾校学习。

    叔叔马仁卿拦住侄子,道:“你带上玲玲,省得她一个人在家无聊。”

    马交虎略显有些难为情,怯怯道:“叔,我们理论课都差不多学完了,师傅说今天可能开车出远门,我怎么带啊?”

    马仁卿抽口烟,道:“没事,你俩先到驾校看看,不出车就带着她玩,出车的话就让她自己回来。玲玲,你想去不?”

    马小玲兴高采烈,道:“想!哥、咱们走。”

    马仁卿道:“反正你婶这几天不在家,你俩爱去哪去哪。”

    马交虎无奈的答应下来,随后便与小堂妹下楼赶往公交车站。其实他内心也乐意每日和她形影不离,只是那天回来之后,遭到婶婶郑淑芬一顿训斥,说叫他不要再带她到处疯了。

    公交车走走停停上,马小玲坐在靠窗的椅子。马交虎立在小堂妹身边,就那么一直低头温柔的看着她,和她谈论说笑着,像保镖一样守护着她。

    “公交驾校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售票员面无表情的喊道。

    果不其然,教练集合起所有同学,道:“今天学习道路驾驶,可能要很晚才回来。身上没钱的去取点,午饭和晚饭在路上吃。”

    孙鹏飞一听慌了,大声问道:“谁有钱借我点,明天还你们。”

    后排的冯德宝也嚷嚷道:“哎哟,我也没带钱,谁借给我点,明天肯定还。”

    段誉从兜里抽出两张百元纸钞,举过头顶炫耀,道:“阿宝,咱哥们有的是钱,不用借,到时我请你。”

    “好嘞哥们,那就大恩不言谢喽!”说完,得意洋洋的斜眼瞧着孙鹏飞。他身上有钱,只不过想借机讥讽一下。

    马交虎小声道:“飞哥,别叫了,不就几十块钱么,我等会给你。”

    孙鹏飞心里有了底,立刻冲段誉、冯德宝二人瞪眼怒骂,道:“特么的显摆个啥,有钱了不起啊!”

    马交虎拽着他匆匆走出校门,塞进手里五十块钱,道:“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再取点。”

    孙鹏飞感激的看着他,道:“够了够了,就两顿饭,花不了这么多,谢了兄弟。”

    马交虎沉声道:“飞哥,我今天去不了咋办?”

    孙鹏飞略感迷惑,道:“为什么,你家出事了?”

    马交虎遂摇一摇头,道:“不是,我妹妹也来了。”说着,朝对面公交车长椅上的堂妹示意。

    马小玲见状从椅子上站起,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孙鹏飞皱眉寻思片刻,猛吸口气,道:“阿虎,第一天上车你就请假,教练肯定不同意,这事可有点难办。”

    马交虎央求道:“飞哥,你帮忙想想办法。”

    孙鹏飞回头朝驾校里望了望,道:“你们去玩吧,教练那我来应付。”

    马交虎茫然不解,道:“教练要问我,你怎么说?”

    孙鹏飞把钱放进口袋,呵呵一笑,道:“我就说你叔叔病了,你得回家看看。”

    马交虎忙不迭颔首,道:“谢谢飞哥,那我先走了。”

    孙鹏飞推着他,道:“走吧,咱哥俩都别客气。”

    马交虎便迅速奔到小堂妹面前,道:“今天没啥事,哥带你去玩。说吧,你想玩什么?”

    马小玲轻轻咬着左手食指哼吟一会,道:“过山车,我想坐过山车,行么哥?”

    马交虎满口应允,道:“当然行,先取点钱。”

    兄妹俩到银行取出五百块,遂乘出租车向游乐场出发。

    已经被感情冲昏头脑的马交虎,早将母亲临行前的谆谆叮嘱,抛在了九霄云外,他只想着怎样才能哄女孩子开心。

    马小玲别提多兴奋了,坐上过山车就不下来了,叽哩哇啦的尖叫着一圈又一圈,直到中午十二点半,游乐场的工作人员都吃饭了,她才依依不舍跳下来。

    这是从小到大,马交虎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之前没有过,以后也再没有过。之前是因为年幼无知,光顾着学习;以后是因为已经长大,琐碎的生活。

    二人离开游乐园,就近到一家饭店点了几个荤素菜。

    马小玲早饿得饥肠辘辘了,边呜呜囔囔咀嚼着,边道:“哥,等会我想去海边捡贝壳、抓螃蟹玩。

    马交虎自然不会拒绝,下午又打车来到海边。

    大概由于暑假缘故,海边有很多游客。男女老少都身穿各式各样的泳装,三五成群的打闹嬉戏着。

    早上出门,马小玲换了一身紫色长裙,此时下不得水,她只能沮丧的望而生叹。

    马交虎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情绪失落,便领着去买了一件紫色绣花泳衣。

    马小玲换装之后,便像蝴蝶一样迫不及待的飞向大海。

    马交虎盘膝坐在沙滩上,看着远处那个如精灵般翩翩起舞的女孩,禁不住心旷神愉,暂时忘记了父亲去世的伤痛。

    迷迷糊糊中,一张湿哒哒的粉颊贴在脸上,道:“还睡呢,天都黑了。”

    马交虎急忙睁开眼,道:“晕,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马小玲仰面侧躺旁边,小脑袋枕着他胳膊,道:“早睡着了,我都来叫你三次啦。”

    马交虎拍一拍她的肩膀,道:“丫头,你饿了吧,换好衣服,咱们马上去吃饭。”

    “嗯!”马小玲爬将起来,蹦蹦跳跳的跑往更衣室。

    马交虎从未琢磨过要发生些什么事,就想这么的陪在她身边,这么的呵护着,默默的疼怜惜着。这种由心而发的情感是圣洁的,是纯粹的,是不容玷污的。他从来没有一丝丝混蛋念头,也不允许自己有一丝丝肮脏想法。在异城他乡,他把这个她当作唯一的,不可或缺的至亲至爱之人,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对!她在他心里就是神,就是天上那个白璧无瑕、冰清玉洁的仙女,可以洗涤他脆弱悲痛的心灵。只要有她在,任何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咱们走吧。”马小玲亭亭玉立来在面前,小手作势欲拉他站起来。

    马交虎蓦然从遐思中回到现实,抓住她纤纤柔荑一跃而起,道:“好,晚上吃什么?”

    马小玲随即挎住他的右臂,笑眯眯道:“什么都行,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沙滩上显现出一大一小两双脚印,向远方缓缓延伸。

    等打车回到小区之后,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马交虎从兜里掏出钥匙,小心奕奕的开着门。马小玲掩嘴“咯咯”娇笑,道:“哥,都到家了你还怕什么?”马交虎慌竖起食指“嘘”的一声,道:“这么晚了,要让你爸妈看见,咱俩肯定都得完蛋。”马小玲眨了眨杏眼,道:“那我先洗个澡,一会再去找你。”马交虎轻轻锁上门,道:“找我干什么,你洗完澡赶快睡吧。”马小玲连连摇头,道:“我睡不着,再玩会游戏。”马交虎只得贴耳好言相劝,道:“乖,听话,洗完澡赶紧睡觉。”那知马小玲根本不听,还提高声音威胁他,道:“哼,你要敢给我睡觉不开门,待会我就拿盆水泼你床上!”

    “阿虎,玲玲,你们回来了?”马仁卿从书房走出问道。

    “嗯,叔,您还没睡啊?”马交虎一惊,忙回道。

    马仁卿打量二人几眼,道:“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还没等马交虎想好如何作答,马小玲抢先言道:“能去哪?跟我哥出车了呗,明天可能会更晚。爸,我先回房了。”

    马仁卿诧异道:“怎么,你明天还要去?”

    马小玲搂住父亲的脖颈,撒娇道:“亲爱的老爸,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这几天老妈又不在,你就网开一面行么?”

    马仁卿抚着小女儿的头发,低头正在迟疑。

    书房门“吱呀”一声朝里拉开,又从中走出个人来。

    令马交虎感到非常意外,此人竟是小姨郑媛媛。

    马小玲见风使舵,立刻松开马仁卿,跑去拉住郑媛媛的手,摇晃着道:“小姨,我想去玩嘛,你帮我求求老爸,好不好?”

    郑媛媛看了看姐夫,遂含笑道:“好、好,小姨替你爸答应了,去吧。”

    马小玲踮起脚尖在她脸上摩擦几下,欢快的说道:“谢谢小姨,还是小姨最疼我了。”

    只见马仁卿干咳两声,道:“玲玲,你的暑假作业都写完了么?”

    马小玲洋洋自得,道:“不用您老人家操心,本小姐早写完了。小姨晚安!爸爸晚安!”回眸又望一眼马交虎,那神情、那意思是:“你要敢睡觉,待会有你好看!”便钻进自己卧室。

    马仁卿叹口气,道:“阿虎,你比玲玲大,没事多要管管她,别耽误学习。”

    马交虎点一点头,道:“知道了,叔。”

    郑媛媛问道:“姐夫,你不是说阿虎的学习很好吗?”

    马仁卿见小姨子发问,立刻不吝赞美之词,道:“那是,这孩子得过很多奖状,什么作文比赛啊、数学比赛啊,他家有面墙都挂满了。”

    郑媛媛惑然道:“那你怎么叫他学开车,不叫他继续上学?”

    马仁卿微微一怔,举臂懒懒打个哈欠,道:“阿虎,你明天还得早起,快去睡吧,我和你小姨还有事。”说完,二人又转身走进书房。

    马交虎口中答应着,却蹑手蹑足的把耳朵凑在书房门上。

    遂闻里面的郑媛媛问道:“姐夫,既然阿虎以前学习那么好,你干嘛不叫他继续上学,你可是他亲叔叔啊。”

    只听马仁卿轻语,道:“小声点,别让他听见。你知道吗,我哥去世留下很多钱,我死乞白赖的带他来,就是想从我嫂子手里再多弄些钱。”

    郑媛媛道:“那和你侄子上学有什么关系,你这样不是把他耽误了吗?”

    稍微沉默一会,马仁卿接着说道:“阿虎辍学很久了,我怕他赶不上趟。”

    又听郑媛媛嗔骂,道:“放屁,你侄子才来江北半年,你要真想让他上学,可以从高一开始复读啊。”

    马仁卿言道:“这事以后再说,我叫他学车也没坏处啊,最起码他学会以后,到哪都能混口饭吃。”

    郑媛媛冷笑一声,道:“要是我没猜错,他的教练肯定也和你有关系。我们那学车每个人才三千多块钱,你这收据上写得可是一万,如......”当说到这里,她陡然嘟嘟囔囔的,好像被人堵住了嘴。

    门外少年直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的紧紧攥起拳头。

    马交虎心里原本以为,也一向这么认为。叔叔领自己来,绝对是番好意。是出于他对哥哥的骨肉亲情,是不忍心看着他哥哥的妻儿老小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那曾想到在去滨海之前,叔叔心里早就盘算好,只是为了钱,为了他哥哥留下的遗产。

    “哥,你在这干什么?”马小玲突然贴耳唤道。

    马交虎吓了一跳,忙拉住她跑进自己卧室,反手“咯噔”锁上了门,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话,鼻子倏地一酸,禁不住潸然泪下。

    马小玲见状,惊惶失措道:“哥,你怎么了,哥,你别哭啊,哥......”

    马交虎那能忍得住,抱住她“呜呜呜”抽噎起来。

    马小玲心疼的拍着堂哥后背,问道:“哥,你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是我爸说的、还是小姨说?他们要撵你走吗?”

    真是越问越伤心,马交虎泪眼婆娑的松开她,又趴在床上蒙着被子,躲在被窝里嚎啕大哭。

    马小玲侧身坐在床沿,忍不住话也娇泪潺潺,道:“哥,你别哭了,哭的我心里很难受,有话你跟我说行不行?”

    怎么说?怎么张这个嘴?难道说:她爸爸为了钱,才带自己来的?难道说:他爸爸为了钱,才叫自己去学开车的?难道说:他爸爸为了钱,早已恬不知羞了?难道说:他爸爸为了钱,早将骨肉亲情踩在脚下了?

    马交虎哭着想着:“怪不得以前每天都叫我打麻将,原来是为了赢我的钱。怪不得说钱花完了我可以向他借,原来是暗地里叫我妈打钱。怪不得给表姐和表妹买东西,叔叔婶婶从不阻拦,还非常高兴,原来是因为钱不是他们的。怪不得不叫我上学,原来是怕从我妈妈那里骗不到钱。怪不得叫我学开车花了一万多,原来他和教练认识......”

    马小玲忽地站起来,道:“哥,你等着,我去问问他们,看他们胡说了些什么!”

    马交虎慌忙掀开被子,伸手一把拉住她,哽哽咽咽的道:“你别去,不是因为他们,他们没撵我走,是我想我爸......”

    马小玲“噗通”倒在他怀里,痛哭着劝道:“哥,别这样,有话就跟我说,你这样我心里真的很难受,呜呜呜......”

第二十回 学车遇到个放羊人

    马小玲惊恐的向后躲了躲,瞪大眼睛,道:“哥,你干什么?”马交虎形同痴呆般看着小堂妹,良久方长吁口气,忽然挥起巴掌,狠狠扇着自己耳光。马小玲慌忙抓住他的手,抽抽噎噎的哀求,道:“你别打了、哥,我不会告诉爸妈的,哥。”马交虎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二人闷闷大哭。这晚,马小玲也没走。马交虎仰面躺在床上。兄妹二人就那么并排睡着,也没再说一句话。虽然挨得很近,却仿佛间隔很远、很远。

    次日醒来起床,马交虎正在卫生间洗漱。

    郑媛媛坐在餐厅喊道:“姐夫、阿虎,吃早饭喽。”

    马交虎边答应边挂好毛巾,过去坐在椅子上。

    马仁卿夹起一根油条,问道:“阿虎,今天出车去哪里?”

    “不知道。”马交虎冷冷回他。

    郑媛媛莞尔含笑,道:“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点,别心疼钱。”

    马交虎匆匆瞄她一眼,低头喝口粥,道:“嗯,谢谢小姨。”

    马仁卿察出侄子情绪异常,看了看小姨子,又道:“阿虎,你兜里还有钱么?”

    “有!”马交虎依旧面无表情。

    马仁卿听了艴然不悦,皱眉待要严厉询问。

    郑媛媛忙向姐夫微微摇一摇头,接着柔声道:“那吃完快走吧,待会就赶不上车了。”

    马交虎立刻站起来,道:“我吃完了,玲玲呢?”

    郑媛媛道:“玲玲去大阿姨家了,刚走没多大会。”

    马仁卿满腹狐疑的盯着侄子,道:“阿虎,昨天你和她吵架了?”

    马交虎闻言一怔,道:“没有啊,她不是说要和我出车吗?”

    马仁卿有些半信半疑,道:“没吵架玲玲怎么不高兴,眼睛还又红又肿的?”

    郑媛媛悄悄拉一下姐夫的衣袖,笑道:“可能没睡好吧,你和妹妹是不是又玩了一夜游戏?”

    马交虎随口应声是,便到鞋柜处换着鞋,道:“叔、小姨,我走了。”尔后出去,哐当一声关上门。

    马仁卿惑然道:“这俩孩子今天都怎么了,个个垂头丧气的。”

    郑媛媛用筷子敲了他粥碗一下,娇嗔道:“两个小孩能怎么,多事。”

    马仁卿咀嚼几下,嘴巴贱兮兮凑过去,道:“来,我喂你。”

    郑媛媛躲闪着“咯咯咯”笑道:“不要,臭死了!”

    平时坐公交总觉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驾校车站。可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慢悠悠的像永无尽头。

    马交虎坐在椅子上,脸扭望向窗外,看着倒退的一株株大树和一幢幢楼房,心里感觉非常凄凉。他不怪叔叔那样的想方设法骗钱,也不怪婶婶那样的整天颐指气使。他只怪父亲,怪父亲不该就那么走了,怪父亲不该狠心抛下儿子,就那么突如其来的走了。父亲一走,自己就像个没有家的乞丐,处处看人脸色,处处低三下四。他在心中使出全部力气、竭斯底里的喊道:“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快回来看看你儿子吧,我快疯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车窗外渐渐变得模模糊糊。

    “公交驾校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售票员喊道。

    马交虎抹了一把眼泪,低头走下车。

    “阿虎,快过来。”孙鹏飞站在驾校门向他招手。

    马交虎旋深吸一口,笑呵呵跑过去,道:“飞哥,咋了?”

    孙鹏飞压低声音,道:“昨天你不是没来吗,马教练很生气,等会上车小心点,坐在前面勤递点烟。”

    马交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今天去哪?”

    孙鹏飞道:“好像说进山,估计明天才能回来。”

    马交虎神情诧异,道:“才刚上车就进山,谁敢开啊?”

    孙鹏飞搂住他的肩膀,道:“那有啥不敢,踩着油门就行。”

    二人走进驾校跨上教练车,见同学们已经全到齐了。

    段誉嘲讽道:“哟,我当谁呢,这不是咱们的大班长么,您老人家也来练车了?”

    孙鹏飞瞪着他,道:“你少特么叽叽歪歪,不服是不是?不服下来打一架,老子让你们俩一起上!”

    段誉抽出一根烟夹在手上,道:“草,你以为我怕你啊?”

    孙鹏飞忽地跳下车,骂道:“特么的,有种下来!”

    段誉缓缓站起来,道:“下来就下来,胡怕胡啊。”

    冯德宝赶忙挡在车门口,打圆场道:“算了、算了,飞哥,咱们师兄弟在一起都半年多了,你至于么?”

    孙鹏飞指着车厢里,叫道:“谁特么跟他是师兄弟,一天就知道欺负外地人。段誉,你有种下来,老子今天不把你的屎打出来,就算你拉得干净!”

    马教练捧个大大的茶杯走过来,叼着烟卷,问道:“孙鹏飞,怎么回事?”

    冯德宝立刻一脸媚态,道:“师傅,我给您倒水去。”

    孙鹏飞不卑不亢,道:“师傅,这俩小子整天欺负人马交虎!”

    马教练拉开副驾驶门钻了进去,道:“你们都是师兄弟,互相之间都让着点。别整天鸡飞狗跳的,像见了仇人一样。”

    孙鹏飞只得作罢,气冲冲上车坐在副驾驶后面。

    马交虎慌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颤声道:“师傅,您抽烟。”

    马教练目视前方,道:“我这有,还没抽完。”

    马交虎弯腰塞在他手里,道:“您先拿着,抽完那根再抽这个。”

    马教练翻来覆去瞧瞧香烟,这才侧扭过身,道:“马交虎,你昨天为什么没来?”

    马交虎旋回扫一眼孙鹏飞,见他眨眼示意,忙道:“我叔叔病了,来不了。”

    “啪!”马教练忽地将香烟摔在他脸上,叱道:“放屁,你再给我胡扯,我刚打完电话,你叔叔好好的!说,昨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马交虎捂着隐隐作痛的左颊,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鹏飞连忙捡起烟,拍拍师傅的后背,道:“师傅,今天咱们去哪啊?”

    马教练伸手接住香烟,道:“小郎山。马交虎,你来开车!”

    马交虎抖抖瑟瑟的坐在主驾驶室上,面红耳赤,道:“师傅,我、我不会。”

    马教练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出师了,滚到后面去。孙鹏飞,你来开。”

    随着轰鸣声,八米长的教练车缓缓驶出驾校。

    马交虎战战兢兢坐在副驾驶座后面,浑身哆嗦着仔细看孙鹏飞的操作。

    城区十几里外的山脚下,教练车行驶到一个丁字路口。

    马教练示意靠边停车,尔后转过头,道:“一定记住,汽车启动时要打转向灯,然后再从后视镜里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知道吗?”

    “知道了!”同学们异口同声道。

    马教练喝口茶水,道:“马交虎,你来试试。”

    孙鹏飞离开座椅跨出来,道:“阿虎,慢慢来。”

    马交虎点点头,迅速坐在主驾驶座上。

    马教练厉声喝道:“打火,踩离合,挂挡,松手刹,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

    马交虎紧张的支起耳朵,生怕错过半个字。孰料汽车往前一窜,立即就熄火了。

    马教练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拳,训斥道:“真特么笨,离合要慢慢抬起来,听到咯噔一声再松,你这么快奔丧去啊!”

    马交虎忍不住揉揉脑袋,旋手忙脚乱的打火、踩离合、挂挡、松手刹、握紧方向盘。那知汽车还是往前一冲,便熄火了。

    又是一巴掌拍在头上,马教练叫道:“手刹,你特么不松手刹车能走啊!”

    马交虎“咕咚”咽了咽口水,第三次打火、踩离合、挂挡、松手刹、握紧方向盘。

    “嘎吱”马教练突然踩下副驾驶的刹车,挥手扇来一巴掌,道:“目视前方!目视前方!你特么老盯着底下干什么,底下有宝啊?”还发牢骚,道:“唉,我怎么带了你们这一群笨蛋。”

    马交虎的脑子已经混混沌沌,早忘了启动顺序。他先打着火,尔后松手刹、挂挡。可是推了几次,排挡杆怎么也推不进去。

    可能手打的有点疼,马教练抬腿狠狠蹬他一脚,喝道:“离合!你特么离合呢!你这么推能推进去,那还要离合干什么?”

    马交虎不由得胆战心惊,道:“师傅,你先叫别人开吧,我想到后面学一会。”

    马教练火冒三丈,道:“靠边停,把车门打开!”

    马交虎依言慢慢把车挪到路边,向外打开车门。

    马教练站起一脚把他踹下去,怒骂道:“你特么在这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上车。段誉,开车走!”

    教练车尾部喷出一股青烟,向山里嗡嗡的慢慢驶去。

    马交虎边追边喊,道:“师傅,等等我!师傅!”教练车愈行愈远,他气喘吁吁的“噗通”瘫在地上,望着车影呜呜呜痛哭起来。

    父亲的溘然离世,自己的无奈辍学,叔婶的卑鄙行为,堂妹的悄然而去。这一切,即使是个成年人恐怕也无法承受。何况,他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孩子?这种情景,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马交虎坐在地上独自哀号许久,方泪眼婆娑的抬头环视四周。

    只见空旷的天地之间,除了些零零散散的树木,和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岭之外,就再没有一个人影。

    活在世上实在太累了,太委屈了。突然,马交虎想到了死。他摇摇晃晃站起来,解开腰间的皮带,学着电视里演员自杀的样子,开始踅摸起树枝。

    当看见距离数十米之处,有一棵茂盛的杨树,阳光照耀下,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马交虎跄跄踉踉来到树旁,抱住树干就往上爬。当把皮带打个死结系好之后,下地才发现根本够不着。他便寻找几块大石头,一层层的摞上去。

    正在这时,有个老头赶着一群羊从山上下来。离老远喊道:“那小孩,你干什么呢?”

    马交虎没有理他,继续搬着石头往上摞。

    那放羊人居然唱起山歌,道:“正月里/梅花娇/春雪飘/又见春光上柳梢/家家闹元宵/走冰又过桥/过乡人也跟着呀走一遭/过乡人也跟着呀走一遭/二月初二是花朝/冰初消/榆钱绽树梢/春风鸟梦遥/不觉得三月清明又来到/杏谢放红桃/坟头把纸烧/可怜俺望家乡呀是万里遥/可怜俺望家乡呀是万里遥/四月里/小麦黄/稻插秧/困人天气日初长/紫燕上雕梁/黄莺啭绿杨/这时节又不热来又不凉/这时节又不热来又不凉/五月五日是端阳/角黍香/艾虎挂门旁/菖蒲酒满觞/又早是六月入伏热难当/荷花满池塘/暖水戏鸳鸯/可怜俺抛妻离子在过乡/可怜俺抛妻离子在过乡......”

    马交虎觉得很不错,就抱着石头问道:“大爷,你唱的是个啥啊?”其实他就听懂了两句,一句是:三月清明什么坟头把纸烧;第二句好像是:可怜俺抛妻离子在过乡。

    放羊人挥着扬鞭吆喝几声,朝他摆摆手,道:“你过来,我告诉你。”

    马交虎扔下石头,走到他跟前,问道:“大爷,你不是本地人吧?”

    放羊人从怀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香烟,道:“你会吸烟么?”

    马交虎点点头,道:“会,平时不怎么抽。”

    放羊人抬手递了他一根,道;“尝尝这烟怎么样?”

    马交虎接住叼在嘴上,道:“大爷,你刚才唱的什么?”

    放羊人擦燃火柴给他点着,又给自己点着猛嘬两口,冉冉喷出一股白烟,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在这干什么?”

    马交虎靠着树身,道:“学开车。”

    放羊人打量他几眼,道:“学开车,我看你是学搬石头吧。”

    马交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道:“大爷,你老家是那的?”

    放羊人坐在石头上,道:“我老家可远了,几千里地呢。”

    马交虎不解道:“那你怎么在这放羊?”

    放羊人娓娓述道:“小时候爹妈死的早,和老乡逃荒过来的。到这也没别的本事,后来就买了一群羊。一晃几十年喽,老了。”

    马交虎惊讶道:“你就整天放羊,什么也不干?”

    放羊人又喷出一股白烟,道:“咋了,不相信?告诉你,这群羊一年能卖很多钱嘞。”

    马交虎摇摇头,道:“我不信,那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放羊人道:“和老婆种地,后来她跟人跑了。”

    马交虎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道:“那你不难受吗,怎么还有心思唱歌?”

    放羊人呵呵笑道:“难受又咋了,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过。”

    马交虎把烟头仍在地上踩灭,道:“大爷,你真想的开。”

    放羊人又抽出一根递给她,道:“想不开又咋了,难不成叫我死去啊?”略顿了顿,问道:“小屁孩,你刚才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虽然二人才交谈了区区几句话,马交虎自杀的念头却消淡很多。他笑道:“怎么可能,你看我像那种人么?”

    放羊人意味深长,道:“不是就好,活着就会有很多事,折腾折腾去的,千万别想不开。只要人活着,办法有的是,如果人死了,那可啥都没有了。”

    “嘀嘀嘀”身后传来喇叭声,教练车缓缓停住路旁。

    只见孙鹏飞站在车门间,大喊道:“阿虎,快上来。”

    马交虎跑了几步戛然而止,回首问道:“大爷,你刚才唱的什么歌?”

    放羊人回道:“玉娥郎!”接着挥舞皮鞭,口中“噢噢噢”的驱赶羊群向村庄而去。

第二十一回 滑稽的亲情

    爷爷来了,这个以前健壮矍铄、走起路呼呼带风的七十多岁老人,在大儿子去世之后,就变得精神恍惚了。没事总默默坐在床上,也不知低头想些什么。每当马交虎进去陪伴,他才笑呵呵的看着孙子。老人被婶婶安置在保姆房里歇息,与当初马交虎的理由无二,说是离餐厅近,吃饭比较方便。叔叔马仁卿都没有意见,别人更不敢有意见。

    马小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依旧经常找堂兄询问暑假作业。而马交虎的态度与以往却截然相反,除了不厌其烦的讲解难题之外,就再不同小堂妹多说一句话,仅此而已。大姨郑淑兰家的女儿冯程程也来了,她和马小芳共居一室。加上小姨郑媛媛,家里一下多出三口人,变得比之前更加热闹了,随时都能听见热情洋溢的谈笑声。

    惟有马交虎和爷爷,经常面对面的躲在卧室闷头抽烟。

    光阴似箭,就这样又过去半个月时间。

    婶婶郑淑芬托辞考虑公公年岁大了,叫马交虎搬进保姆房里伺候。大姨的女儿冯程程,随后即占居了马交虎原先的次卧。房子是人家的,自是人家说了算。

    马交虎心想:“要是和爷爷换住或同住,我都无话可说,可凭什么叫我和爷爷住在保姆房,她一个外人住进我的房间?”尽管忿忿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论理在叔叔家中,爷爷和侄子才算自己人,大姨家的女儿冯程程,充其量只能算个近亲。

    连马小玲都打抱不平,道:“哼,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想的!”马交虎坐在床上,冷冷道:“你作业写完了么,写完了回房吧。”孰料马小玲撅起小嘴,气呼呼合的上书本,道:“哥,我找我妈说去。”马交虎本不想多嘴,闻言诧异道:“说什么?”马小玲站起身,道:“叫表姐搬到这屋,你和爷爷搬卧室。”马交虎摇摇头,道:“反正就睡个觉,那屋不一样?”

    老人笑呵呵道:“阿虎说的对,玲玲听话。”

    马交虎一怔,侧首道:“爷爷,你不糊涂了?”

    老人缓缓抽了口烟,道:“净瞎说,爷爷什么时候糊涂过?”

    马小玲眨一眨眼睛,道:“我知道了,爷爷是装糊涂的。”

    马交虎嗔骂道:“没大没小,你怎么能说爷爷是装的。”

    马小玲便摇晃小脑袋,郎朗诵道:“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着,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老人慈祥的看着小孙女,道:“这丫头,叽哩哇啦说的什么?”

    马交虎解释道:“她说难得糊涂,是古代人郑板桥的名句。”

    老人遂一声叹息,道:“阿虎,你不上学真可惜了。”

    马交虎吩咐道:“玲玲,去给爷爷倒杯水。”

    “好嘞!”马小玲跑出保姆房。

    老人经常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晚上睡觉有时还尿的满床都是。二人同居一室,马交虎当然知道这些,且换下来的那些床单被褥,也全是他抱到小河边洗干净的。原因郑淑芬早就讲过:说她和叔叔以及两个女儿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没一点闲暇工夫。虽然现在是暑假期间。从那以后,就只有马小玲会帮他换洗爷爷的被褥了。马交虎人又不傻,他很清楚,婶婶是在装糊涂,因为他们怕脏,究竟是她心里脏还是被褥脏,就不得而知了。但今天老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实在叫他觉得有些意外。难道真像小堂妹说的,爷爷也是在装糊涂?

    “哥,水来喽。”马小玲提着暖壶跑进来。

    马交虎接住倒满水,双手捧着递过去。老人含笑喝了几口,道:“玲玲真乖。”马交虎道:“爷爷,烟等会再抽吧。”老人点了点头,道:“行,听我大孙子的话。”马交虎接住他夹在指缝间的半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马小玲趴在堂哥肩膀上,笑盈盈道:“爷爷,我们带你去摘杏吧?”马交虎连忙拒绝,道:“不行,你疯了?上次差点吓死,你还敢带爷爷去?”马小玲乞求道:“哥,这次咱们掏钱买还不行么?”老人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慢慢站起来,笑呵呵道:“我的乖孙女想吃杏了啊,走。这次爷爷在,不怕。”

    客厅里格外安静,其他人也不知是出去了还是都在各自卧室。

    马小玲先跑到门口,跪在地上给爷爷换鞋。马交虎打开防盗门,等三人都出去后落锁。

    烈日炎炎下,只见两个少年左右搀着老人的胳膊,有说有笑缓缓走出小区,那情景真是羡煞旁人。

    爷爷已经年愈古稀,行动自然比较慢。不像马交虎、马小玲兄妹,打闹嬉戏着一会就到了。

    祖孙三人走了约莫一个小时,才恍恍惚惚看见果园。

    就听马小玲兴奋的喊,道:“爷爷你看,就在那。”老人用手帕擦一擦汗,道:“瞧见了,瞧见了,阿虎,你去买吧。”说着话,便抖抖索索的掏出一叠皱巴巴纸钞,面值有一元、两元的,还有十元、二十元的。马交虎接过纸钞又塞爷爷口袋里,道:“不用你的钱,孙子有钱。您也进去看看吧,里面还有好多桃树。”老人气喘吁吁,道:“那我得歇会,走不动了。”马小玲环顾一下四周,道:“哥,那有块石头,扶爷爷到那坐会。”

    树荫下凉风习习,祖孙三人都忍不住长舒口气。

    马交虎忽道:“哎呀,我忘给爷爷带水杯了。”马小玲跃跃欲试,道:“哥,我回家拿吧?”老人随即摆一摆手,道:“我不渴,待会咱们就回去了。”看着爷爷已经干裂起皮的嘴唇,马交虎知道他心疼,不忍叫孙女在大热天里跑来跑去,便道:“你看好爷爷,我去。”只见马小玲乖巧的点点头,毅然道:“哥,你放心吧。”老人冲着大孙子离去的背景,笑呵呵道:“这孩子,都说我不渴了。”马小玲喊道:“哥,快点啊。”马交虎头也没回,道:“知道了,马上来。”脚下加快速度,往小区方向飞奔。老人指着前面,道:“玲玲,小溪里有鱼么?”马小玲闻言顺指望去,也不知想起了甚么,粉颊竟无由的一红,道:“有,还有螃蟹呢。”老人见状笑道:“你看看,可把我的小孙女热坏了。”马小玲随即羞答答蹲在地上,捡根树枝挑拨蚂蚁。

    一口气“噔噔噔”跑上楼,马交虎开门直奔保姆房,提着暖壶倒满水,尔后拎起便走。

    那知刚到客厅,就听见书房有人在窃窃私语。

    “刚才不是都出去了吗,难道有小偷?”马交虎边战战兢兢寻思,边小心奕奕猫腰贴过去。

    里面有个女人娇声道:“姐夫,让我姐姐知道了咋办?”

    “没事,她和小芳、程程出去逛街了,晚上才回来。”马仁卿的声音。

    女人迟疑道:“不行,我觉得对不起我姐。”

    马仁卿沉声道:“有什么不行的,这又不是第一次,你乖乖躺着别动,听话。”

    “啪!”好像那女人打他一下,道:“你真不要脸,唔......”

    听到这里,马交虎直吓得寒毛卓竖,逃也似的蹑手蹑脚跑出去,连防盗门也忘记锁了。

    马小玲欢呼雀跃的喊道:“爷爷,我哥来了!哥,你快点!”

    马交虎慌慌张张来到跟前,心有余悸的将水杯递给老人。

    马小玲神情十分诧异的看着他,道:“哥,你咋了,脸咋这么红?”

    马交虎咽了一下口水,道:“废话,这么热能不红么,累的。”

    马小玲听完掩嘴咯咯大笑,道:“你和爷爷一样,也老了!”

    爷爷喝下半杯水,精神焕发的道:“行了,咱们走。”

    又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三人才来到果园木栅栏前。

    马小玲踮起小脚,大喊到:“有人吗,我们是来买杏的。”

    “谁啊,买什么杏,都还没熟呢,不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果农,肩上扛着锄头从树丛中走出来。

    马交虎笑道:“我爷爷想吃口杏,麻烦你多少给摘几个,不熟的也行,我们给钱。”

    中年果农仔细打量三人几眼,道:“进来吧,想吃什么你们自己摘,给不给钱都无所谓,别弄断了树枝就行。”

    “谢谢!”马小玲说完,率先跨进果园。

    马交虎扶着老人,道:“爷爷,你想吃点什么?”

    老人道:“啥都行,你看玲玲喜欢什么。”

    马小玲俏声道:“桃还没法吃,买点杏吧。”

    马交虎拿出二十块钱,道:“师傅,这钱你先拿着,等会摘好称一下,不够了我再添。”

    中年果农边扛着锄头往树丛中钻,边道:“不用,你们摘几个快走吧,我忙着呢。”

    老人嘱咐道:“阿虎,你先摘吧,走的时候别忘了,钱放在茅草屋里。”

    “嗯!”马交虎答应着,抱住大树就爬了上去。

    再过个把月,杏就熟了。

    老人坐在刚才大树下的石头上,笑盈盈道:“玲玲,酸么?”马小玲捂住腮帮子,道:“酸,我的牙都倒了。”马交虎嗔道:“你个小馋猫,就不能再等几天么,非要缠着爷爷现在来,这么多我看你怎么吃完。”马小玲吸溜着口水,道:“酸的才好吃,甜的有什么意思。”老人催促道:“天都黑了,咱们也差不多该回家了。一会吃饭找不到人,你爸妈要着急的。”马交虎闻言不免有些踌躇,道:“爷爷,你饿了么?我婶她们出去逛街了,估摸很晚才回来,你要是饿了,咱们仨就去饭店吃吧。”老人摇一摇头,道:“那怎么行,咱们先去做好饭,等他们回家就能吃上,你婶会很高兴的。”马交虎支支吾吾,道:“可能、可能她们会在街上吃。”老人笑看着孙子,意味深长的说道:“阿虎啊,你爸不在了,你得懂事儿,平时多帮你婶干点活。有些话你叔叔不会说,可你婶就不怎么客气了,知道吗,这是在人家家里。”马小玲打抱不平,道:“爷爷,我哥够勤快了,平时刷碗拖地的活,都是他干的。就连家里的衣服也是我哥洗的,他咋不懂事了?”老人长叹一口气,道:“阿虎,委屈你了。”马交虎闻言鼻子一酸,差点流出眼泪,道:“没事爷爷,反正我是个男的,多帮叔婶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这就对了,干活也不少块肉,以后有事多和你婶商量,别发脾气犟嘴。”老人还是不放心。

    “嗯,咱们走吧。”马交虎并非不想回去,而是不敢回去,他怕之前那一幕再被爷爷看见,气出个好歹来。

    所幸回家之后,见叔叔马仁卿和小姨郑媛媛,正相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电视。

    马交虎这才长舒口气,道:“叔、小姨,我们回来了。”马仁卿坐在那里动也没动,道:“阿虎,以后领爷爷出去散步,要早点回来知道么,晚上天凉。”

    马交虎应是,扶着爷爷走进保姆房。

    马小玲站在客厅,问:“爸,晚上吃什么?”

    马仁卿看了看小姨子,道:“菜单我都写好了,叫你哥去饭店卖。”从茶几上拿起张信笺,递给小女儿。

    马小玲高兴的说道:“好嘞,那我和我哥一起去。”

    “去吧。”马仁卿向小姨子挤了挤眼睛。

    郑媛媛捏住几颗瓜子抛过去,娇声道:“挤眉弄眼干什么,没安好心!”

    “哥,咱们去买菜吧。”马小玲站在门口喊道。

    “来了,稍等会。”话音刚落,马交虎走出来。

    马仁卿又叮嘱,道:“阿虎,买好赶紧回来,路上别叫你妹妹拿,我怕她绊倒。还有,再捎两瓶白酒。”

    马小玲满腹狐疑,道:“爸,你还没给钱呢,我俩空着手去了,人家会卖给我们?”

    马仁卿迅速一努嘴,道:“你哥有钱。”

    马交虎心知肚明,这钱肯定是要自己出的,他无奈的接住纸条,道:“走吧。”

    饭店距离也不太远,出小区过个十字路也就到了。

    马小玲挎着堂兄胳膊走在昏暗街灯下,问道:“哥,我爸妈为啥老花你的钱?”马交虎苦笑一声,道:“那能因为啥,因为你爸妈是我的叔叔婶婶。”马小玲接着惑然道:“你又不上班,那来的钱?再说,按理不是应该像我和姐姐一样,花爸妈的钱么,等长大后挣了钱再孝顺他们。”马交虎倏地停住脚步,道:“因为他们是你的爸妈,不是我的!”马小玲仰脸看着他沉思一会,方似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那小姨和程程姐她俩呢?早上在客厅的时候,我见老爸给她们一人两百块钱。”马交虎听了忍不住悲从中来,道:“你这还不明白,因为她们是你妈妈的亲妹妹和亲外甥女。”马小玲摇一摇头,道:“不明白,你也是我爸爸妈妈的亲侄子呀。”马交虎慌忙把脸转到旁边,含泪牵强的笑了笑,道:“亲吗?我没觉得。”马小玲搂住他的腰,柔声道:“不管他们,反正我和你最亲了。”

第二十二回 第一堂课

    自从上次背赶下车之后,已经好几天没摸方向盘了。马交虎坐在副驾驶后面,弓身小心奕奕的道:“师傅,今天你让我开一会吧。”

    马教练理也没理,大声训着正在驾驶的学员,道:“那么大的坑看不见,你眼睛瞎了?你不会两个轮骑过去,非要掉坑里?如果是个女人,你特么是不是也这么野蛮?上床不脱裤子,就直接像疯牛一样往里冲?”

    车厢内的其他学员们闻训,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马教练忽地转过头,道:“你们笑个屁啊笑,都给我记住了,车就是你们的媳妇,对它得温柔点。你们特么的不爱惜车,车迟早会出轨,不是把你送进病房,就是把你送到太平间!”马交虎乘机又乞求道:“师傅,叫我试试吧?”马教练斜睨他一眼,道:“试什么试,好好瞧着!打转向灯靠边停车,冯德宝上。”

    直到夜幕降临,马交虎也没摸过方向盘。

    回到公司,须将汽车内外清洗干净才能下班。今天轮到段誉打扫卫生,等大伙都下了车,他提上铁桶和拖把,刚准备去打水。

    马教练用香烟熏黄的手指,指着马交虎道:“段誉,把东西给他。”

    马交虎听了蹙起眉头,道:“师傅,昨天就是我啊!”

    马教练大声喝斥,道:“咋了,昨天是你今天就能不打扫了,那你今天才吃过饭,明天还吃不吃?”

    马交虎极不情愿的拎起铁桶和拖布,嘀咕道:“特么的,为什么总针对我!”

    估计话音太小,马教练也没听太清楚,他瞪着眼睛,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马交虎鼓起勇气,叫道:“说就说,为什么你总针对我?”

    马教练没料到他会出言相抗,不由得一怔,继而骂道:“为什么,因为老子愿意!以后卫生都归你打扫,不干就滚!”

    马交虎再也无法忍耐了,挺直脖子,道:“要我滚可以,把学费退给我。”

    马教练暴跳如雷,道:“你特么学费交给谁给谁要去,明天不用来了!”

    孙鹏飞见状,忙跑过来递根烟打圆场,道:“师傅,抽根烟消消气,谁几天没摸车心里也不舒服,您说对不对?别发火了,我马上叫他打扫卫生,好不好?扭头一使眼色,道:“阿虎,还不快去!”

    马交虎强压住满腔怒火,低头向水房走去。

    马教练并未作罢,又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特么的,想摸车叫你叔叔来找我!”

    因为学成后签发A证,所以教练车是一辆八米长的大巴。

    当马交虎提着一桶水回来时,马教练早已不知所踪。

    孙鹏飞伸手接过拖布,道:“阿虎,你咋了,怎么说那也是咱师傅,你怎么能冲他嚷嚷。”

    马交虎钻进车厢,道:“狗屁,就他那样也配当我师傅?”

    孙鹏飞歪腰洗着抹布,道:“没办法,谁叫咱们分到了他车上,你就先忍忍吧,再半年就毕业了。”

    马交虎听了不禁黯然神伤,道:“怎么忍,这样下去,别说半年,半个月我都熬不下去。”

    二人忙活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把教练车洗刷干净。

    孙鹏飞长吁口气,道:“走,我请你喝酒。”马交虎勉强笑了笑,道:“改天吧,再晚我怕赶不上车。”孙鹏飞搂住他的肩膀,道:“没事,你要赶不上车就住我那。”马交虎摇一摇头,道:“还是算了,不回家我会挨骂的。”孙鹏飞惑然道:“出车不回家很正常啊,谁会骂你?”马交虎让给他一支烟,道:“我叔,他说不管多晚都得回家,怕我人生地不熟的,在外面有危险。”孙鹏飞笑着说道:“那行吧,你叔叔也是一片好心,走,我送你去车站。”马交虎边走边问,道:“你住那,远不远?”孙鹏飞道:“不远,就在员工宿舍。”马交虎骇怪道:“你怎么会住员工宿舍,家里和公司有关系吗?”孙鹏飞神秘兮兮,道:“对头,我哥是公司的副经理,要不是他帮忙,我咋能在这学开车。”马交虎道:“怪不得师傅对你那么好,原来你哥是副经理的啊。”孙鹏飞笑道:“也就少交点钱,学车还得靠自己。”

    马交虎突然想起点什么,道:“飞哥,你交多少学费?”

    孙鹏飞回道:“三千啊,你交多少?”

    马交虎心下“咯噔”一凛,不禁暗付道:“看来那天在书房里,小姨说她们老家学车每人三千是真的。”口中却道:“一万。”

    孙鹏飞戛然而止,惊讶道:“扯淡吧,内部人三千,外部人五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马交虎笑道:“我看得很清楚,收据上就是一万。”

    孙鹏飞半信半疑,道:“收据谁给你的?”

    马交虎道:“还能有谁,我叔叔啊。”

    孙鹏飞想了一会,沉吟道:“不对,你叔可是个领导,他怎么会找不到关系,肯定骗你了。”

    街灯下的公交车站冷冷清清,除他们之外再无旁人。

    马交虎道:“你怎么知道,我叔叔是骗我的?”孙鹏飞道:“江北就巴掌大一点的地方,谁不认识谁啊。”马交虎困惑愈来愈多,道:“你帮我问问你哥,看他认识我叔叔不。”孙鹏飞满口答应,道:“行,我回去就问。”马交虎道:“飞哥,你有弟弟吗?”孙鹏飞摇摇头,道:“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排行老三。”马交虎旁敲侧击,道:“那认个弟弟怎么样?”孙鹏飞道:“你叫我认谁?一般人我可看不上。”马交虎指着自己,道:“就是阿虎我啊,怎么样,看得上不?”孙鹏飞莞尔含笑,道:“草,咱们俩还用认,你没看出来,我早把你当弟弟了?”马交虎心头一热,感激的道:“看出来了,谢谢飞哥。”孙鹏飞一拍胸脯,道:“客气个毛线,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在江北这块,飞哥还没怕过谁嘞。”

    炎夏的夜风吹着很热,后背慢慢沁出了汗水。

    马交虎忽道:“走飞哥,我请你吃饭。”孙鹏飞看着他,道:“怎么,你又不愿回家了?”马交虎道:“先吃饭,等会我打车回去。”孙鹏飞高兴的说道:“行,我早想和你喝几杯了。”

    两人就近走入街边一家小饭店,点了花生米、水煮毛豆、凉拌牛肉、拍黄瓜等四盘荤素凉菜。又打开几瓶冰镇啤酒,开始海阔天空的聊起来。

    父亲去世后,在这大半年里,马交虎受了很多很多委屈,早就想找人好好倾诉一番。奈何孤零零身处异乡,找不到懂自己的人,加上叔婶那种态度和企图,他只能将苦衷深深藏在心里。待几瓶冰镇啤酒下肚,趁着耳热脸红时,便毫不隐瞒的,把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部合盘托出。当然,惟有爱上小堂妹避而不谈。因为这件事是个天大的秘密,是个只可在夜深人静、独自慢慢回味的幸福。

    孙鹏飞坐在对面,直听得膛目结舌、目瞪口呆,香烟一根接一根,连酒也忘喝了。

    马交虎讲完,仿佛卸下一块久久堵在胸口的巨大磐石。他长长舒了口气,道:“飞哥,我命苦不?”

    孙鹏飞沉默片刻,方道:“阿虎,既然你这么瞧得起飞哥,什么事都告诉我了,那当哥的有几句话,说对了你就听,说错了你也别介意。”

    马交虎忙道:“飞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一定听。”

    孙鹏飞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随即抹抹嘴巴,道:“虽然你叔叔婶婶那样做呢,确实有些过分。但我认为,也是人之常情。有句老话,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一个当父母的,不想给儿女多挣点钱,多留点家产什么的,对不对?这人啊,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父母。活在世上,不管是谁,都得相互依靠,相互利用......”

    没等他说完,马交虎接话道:“不会吧,和父母也相互利用?”

    孙鹏飞点点头,道:“没错,不管是谁,都得相互依靠,相互利用。对,就比方父母吧,他们养儿防老的意思,不就是想利用后代老有所养么?不然生儿育女为的什么?是为了自己多遭点罪?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生?还是为了等孩子长大以后出人头地,自己脸上有光?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归根结底,他们是想在老的时候,能享受几年天伦之乐。天冷天热的时候,能有人嘘寒问暖。走不动的时候,能有人搀着扶着。生病的时候,能有人端屎端尿。爹妈没本事,儿女受苦,同样,儿女没能耐,爹妈也得受苦。为了他们不受苦,就得拼命挣钱。我们也这样,几十年以后,如果没有儿女,我们怎么活?整天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没事到公园打打麻将,下下棋,再跳跳广场舞?你会说,没儿没女,自己挣钱自己花不好吗,反而少了累赘。现在这么想也还无所谓,为什么?是因为你还年轻,还没到那个时候。等你到那个时候,人也老了,也走不动,还经常生病,谁来伺候你,钱再多有用吗?那些老头老太太家有儿女,打完麻将、跳完舞一回家,就有现成的热饭吃,咱们呢?夫妻俩都活着还好,要是一个人先死了呢?咱们回到家孤苦伶仃的,还有心情吃饭吗?”

    听到这里,马交虎三观尽毁,愕然道:“飞哥,你咋想这么多,我们才多大啊,那都是以后的事。”

    孙鹏飞摆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完,就知道那不是以后的事了。”

    马交虎起身给他倒满啤酒,道:“好,你接着说。”

    孙鹏飞猛嘬两口烟,在冉冉白雾中,道:“所以你现在就得开始打基础,平时和人交往,得学会留个心眼,别跟谁都那么实在。什么叫聪明?什么叫心机?聪明就是心机,遇事不能总一根筋,得多动动脑子,圆滑一点。比方说今天吧,师傅不叫你摸车,那你就先忍着,多让让烟巴结巴结。我就不相信,他敢一直不让你摸车?他敢,公司也不敢。因为你要是拿不上驾驶证,下期还得免费学习,师傅必须也得免费再带你,不就再多待一年?怕什么,他多大了,你多大了?你和他耗不起吗?

    马交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孙鹏飞又接着说道:“还有你叔你婶,你妈妈都把钱给他们了,你还能要回来,也得继续忍下去。不就半年么,到时领了驾驶证,你想去那去哪,何必受这个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从没见过像你叔叔这样的人!那有趁哥哥去世,坑亲嫂子和亲侄子的?可他两口子这样做,我觉得也没什么错。因为他也有两个孩子,他不能不为自己打算。你听过没听过这句话,好像是部电影里说的: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上次我就想提醒你,又怕你误会。虽然你和你叔不会到那一步,但也得防着点人。还有句话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吧?咱不去害人,防着点总没大错吧?这社会非常现实,大家都是为了钱,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真的、真是这样,有钱能使鬼推磨。不信你仔细想想,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和受委屈的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钱?人生冷暖,世态炎凉,到钱的时候,看得最清楚。有钱的时候,朋友认识了你,没钱的时候,你认识了朋友。当你没钱的时候,你出门也不敢多说话,看人也不敢多问一句,走路都低着头,怕被人看不起。当你没钱的时候,你会明白男人只有穷一次,才知道哪个女人最爱你。”讲到这里,他笑了笑喝杯酒,继续言道:“女人只有丑一次,才知道哪个男人最爱你。人只有落魄一次,才知道谁最在乎你。当你有钱时,会认识很多人,没钱时,都会远远躲开。所以说:有钱的时候,别吹你认识多少人;没钱的时候,才清楚有多少人认识你。天天在一起吃吃喝喝的酒肉朋友,有事肯定早跑了;反而是那些在你有钱时疏远的人,才会帮你。这年头:掏心窝的不如掏钱的,有能力的不如能说会道的,厚道的不如圆滑的!所以,你得把你叔叔婶婶当成那种人,尽量去哄他们开心,叫他们少骗你妈妈点钱。另外,以后在驾校或出车,除了给师傅好烟之外,也不要再乱花钱了,那些同学根本没必要。你知道吗,我兜里平时都放两盒烟,好烟给师傅、给你我抽的,一般烟是让他们抽的。你记住,不管做什么都得耍心机,你要老老实实的,那什么也做不成。”

    马交虎登如醍醐灌顶,不迭点头,道:“我记住了。”

    孙鹏飞呵呵笑道:“别急,我还没说完。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能。意思是:上天要将重大责任在这样的人身上,一定要道先使他的内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使他经受饥饿,以致肌肤消瘦,使他受贫困之苦,使他做的事颠倒错乱,总不如意,通过那些来使他的内心警觉,使他的性格坚定,增加他不具备的才能。所以年轻轻吃点苦头、受点委屈,对你也有好处。”

    马交虎茫然不解,道:“照你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我叔叔了?”

    孙鹏飞举起桌上酒杯,道:“谢不谢看你喽,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来,碰一下!”

    又喝了两杯,二人即结账离开饭店。

    马交虎伸手拦辆出租车,钻进去露出半个脑袋,诧异的道:“飞哥,你什么毕业?”孙鹏飞打个饱嗝,道:“初中。”马交虎摇摇头,道:“我才不信。”孙鹏飞顿时哈哈大笑,道:“快回家吧,明天还得学车呢。”

    出租车迅速掉了个头,便一溜烟向某豪华小区驶去。

第二十三回 至贱则无敌

    马交虎仰面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点睡意。他醉意阑珊、翻来覆去的在不停寻思:“飞哥说的没错,要想不叫叔婶再骗妈妈的钱,必须要改变自己,彻彻底底改变自己。做事得圆滑一点,多动动脑子去讨好他们!”于是,这个刚刚十七岁的懵懂少年,在异城他乡压抑着满腹委屈,做出了人生第一个决定。

    晋·葛洪《抱朴子·明本》里说:“物以少者为贵,多者为贱。”

    目前状况,家里只有叔叔马仁卿、爷爷、马交虎三个男人。爷爷岁数大了,且不去论。婶婶郑淑芬、小姨郑媛媛、表姐马小芳、表妹马小玲,还有大姨家的女儿冯程程等五个都是女人。因为年龄的缘故,马仁卿常与妻子、小姨子在一起。而冯程程和马交虎不怎么熟悉,自然就和马小芳相处甚欢了。马小玲很喜欢和堂兄待在一起,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是哪种喜欢,也没太大干系。

    马交虎做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少男,无形中占据了先天条件。

    打个比方说吧,比如上学:如果一个班级大多数人都是女生,只有两三个男生,那毋论这两三个男生长得有多丑,也会得到女生们青睐,如果这两三个丑男喜欢上某女生,那其她的女生都会羡慕、嫉妒、恨,反而言之,不二条件下的男生们也都会如此。再打个比方:很多人在循规蹈矩的练习书法,但不管如何练,谁也彰显不出太大功力,可突然有人以内裤、袜子做笔,龙飞凤舞写出几个谁也看不懂的字,那其他人肯定都会膛目结舌,忍不住向这个人夸赞、学习。又比方说:漫山遍野全是娇艳的红玫瑰,在其中发现一株狗尾巴草,相信大家都会惊叹:哇,这颗草真潇洒!你看它毛茸茸的迎风摇曳,却出娇艳而不染!”为什么人类会有这种心理,不知道。姑且称之为:扭曲性自尊。

    何况马交虎相貌英俊、颇有学识,还有一米七八高的魁梧身材。温柔、婀娜多姿的女孩很惹人怜惜,体贴、玉树临风的男孩也同样招人待见。

    次日,马仁卿等共聚餐厅吃早饭。

    婶婶郑淑芬道:“老公,我昨天看上个黑色皮包,很漂亮很漂亮,是不是程程?”冯程程用筷子夹起一个包子,附和道:“二姨真的很有眼光,我都想叫爸爸我买给我了。”马仁卿便莞尔一笑,道:“买了吗?”郑淑芬端起粥碗摇摇头,道:“没有,钱不够。”马仁卿惑然道:“为什么,你卡上的钱呢?”郑淑芬“呼噜”喝口粥,不悦道:“早花没了,就几千块钱。你当是聚宝盆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马仁卿皱一皱眉,道:“书房抽屉有个信封,上面有万把块钱。”郑淑芬连忙把粥碗放在餐桌上,站起身来,道:“媛媛,你待会陪我去吧。”郑媛媛迅速瞄了姐夫一眼,道:“我想不去,天太热,瞎逛一圈,皮肤都晒黑了。”

    郑淑芬未置可否,先跑书房找到信封,出来边数着钱,边笑道:“没事,姐姐送你一套名牌化妆品。”

    马仁卿见妻子非要拉小姨子逛街,或许害怕再推辞会惹起怀疑,遂悄悄使个眼色,柔声劝道:“媛媛,你来江北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出去怎么玩过,叫姐姐领你逛逛也好。”

    姐夫都发话了,郑媛媛也不好再拒绝。便嫣然一笑,道:“行吧,我陪你。”

    郑淑芬问道:“程程,你今天还去么?”

    冯程程仰首瞧着她,道:“不了阿姨,我昨天累得够呛,今天你和小姨去吧,我和表姐在家里玩。”

    郑淑芬道:“也行,我去换衣服,媛媛,你快点吃。”又钻进卧室关上门。

    “嗯,知道了。”郑媛媛撇一撇嘴,小声道:“姐夫,你干嘛叫我陪我姐逛街,天这么热,你不心疼么?”

    见大女儿马小芳和外甥女冯程程的目光齐射过来,马仁卿连忙“干咳”两声,道:“心疼,你们几个我都心疼。”遂起身尴尬的走向书房。

    郑媛媛把筷子往餐桌上一扔,气呼呼的道:“不吃了!”

    冯程程掩嘴咯咯笑道:“小姨,你也会撒娇呀。”

    郑媛媛嗔骂道:“死丫头,就你话多,包子还堵不住你的嘴么,快吃你的

    饭吧。”马小芳俏皮的眨眨杏目,道:“小姨,是不是我爸欺负你了?”

    这小姨子跟姐夫之间的关系,向来无人能理清楚。而郑媛媛只不过比马小芳大两岁,所以开玩笑也就司空见惯了。

    顷刻工夫,家中一片宁静。

    因为小姨子不在,马仁卿就独自躲在书房看书。郑淑芬和郑媛媛姐妹俩打扮一番,厮跟着逛街了。马小芳则和冯程程坐客厅里,欣赏那些狗血电视剧。

    昨天在驾校吵架的事,马交虎还没敢告诉叔叔,他很清楚,即便今天按时去了,那个讨厌的马教练,也不会轻易让他摸方向盘。

    马小玲见堂哥发呆,问道:“哥,我妈她们都走了,你呢,还去不去学车了?”

    马交虎茫然道:“不去了,今天陪你和爷爷。”

    马小玲兴高采烈,道:“好,那咱们去哪玩?”

    马交虎道:“别急,等爷爷吃完饭再说。”

    老人从他手中夺过粥碗,道:“给我,我自己喝,你俩去玩吧,快去吧。”

    马交虎笑道:“爷爷,不差这一会,等你吃完饭,我还得洗碗呢。”

    老人慈祥的瞧着孙子,道:“碗爷爷洗,你俩去吧,别跑太远,早点回来。”

    马小玲乖巧的言道:“哥,我去先收拾,一会爷爷吃完,你把碗筷拿过去。”言毕,转身走了出去。

    老人呵呵笑道:“我的大孙子懂事,小孙女也懂事。”

    马交虎倏地萌生一个计划:“对,先从冯程程那开始,因为她的年龄和我同年,之间没有什么代沟,应该容易拉拢。”想到这说道:“爷爷,我去洗碗。”端着老人喝完的粥碗和筷子,快步离开保姆房。

    马小玲正挽起袖子收拾餐桌,见他出来,叫道:“哥,你先等会,帮我捎几个碗,太多我拿不动。”

    马交虎走过去,道:“好,放这我来吧。”

    马小玲倔强的捧起几个碗筷,道:“我能行!”

    冯程程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道:“玲玲,小心别摔碎喽。”

    马小玲“切”了一声,不屑道:“不就几个破碗嘛,碎就碎了。”

    马小芳责怪道:“净胡扯,破碗是乞丐用的。”又转言问道:“阿虎,你今天不出车?”

    马交虎听问,嘴巴立即像抹了蜂蜜似的,道:“不出车,今天我在家伺候三位大美女。”

    马小芳闻言微微一怔,继而咯咯笑道:“伺候你个大头鬼,花言巧语。大美女在哪呢,还三位。”

    马交虎伶牙俐齿,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和程程、玲玲就是美女呀。”

    冯程程也笑问,道:“是么,你先说说小芳姐那里美?”

    马交虎干脆放下手中碗筷,一本正经,道:“那里都美,浑然天成。”

    冯程程顿时兴致勃勃,跪在沙发上看着他,道:“是吗,用形容词形容一下。”

    马交虎稍微想了片刻,道:“那美的真是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随即换做一种深沉的声音,接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冯程程直笑得花枝乱颤,道:“还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姐、姐,他说你是个女魔头,我的妈啊,受不了了。”

    马小芳也忍俊不住,道:“阿虎,你敢骂我,等会有你好看,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马交虎又道:“此言差矣,我的意思是:芳芳姐美的连佛祖瞅了都不好意思,那人就更不用说了,那上街直接迷倒一片,无可救药。”

    “她能迷倒谁,一片老头吗?咯咯咯......你太逗了。”冯程程笑的倒在沙发上。

    马小芳笑指着他,道:“不行,你得再形容一下程程。”

    马交虎背起手踱来踱去,道:“程程美女嘛,可以用天生丽质、出尘脱俗、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人间尤物来形容。那简直是无可比喻了,美的冒泡了。”

    马小芳笑的一头拱在沙发上,道:“程、程程,你是人间尤物,咯咯......”

    冯程程粉颊泛红,娇嗔道:“死阿虎,你再胡扯,说谁是人间尤物呢。”

    马交虎正色道:“你误会了,所谓人间尤物,指的是那些世间少有的魅力女生,她们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过人的智慧。”

    马小玲一帮维护,道:“是呀,我哥是说你聪明。”

    女人最见不得别人夸自己漂亮了,往往几句话就会迅速产生好感。这是女人的天性,女人骄矜的本质。

    冯程程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是少女自然也不例外。她跄跄踉踉从沙发上爬将起来,笑盈盈的道:“阿虎,反正你今天不出车,咱们四个打扑克吧,怎么样?”

    这几句赞美之词,听起来虽然有些浮夸、做作,但马小芳的心里却很受用,因为她也是个漂亮女人,便起身走去帮忙,道:“赶紧收拾,收拾好了咱们四个玩一会。”

    几个晚辈在外边大声嬉戏,早惊动了书房里的马仁卿,他支耳站在门内,自言自语:“这臭小子,比特么我还会骗女人。”

    有两个人帮忙,干起活就快多了。

    马交虎窝在沙发上,嗑着瓜子指挥,道:“姐,你把爷爷的被褥拿到阳台晒晒。程程,碗洗干净放到橱柜里。”

    “知道了。”二女边忙边回道。

    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阴阳调和、成仙成佛,揣摩就是这个道理。谁都想在异性的面前,将自己最完美、最温柔、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一面展现出来。

    马小玲坐堂兄旁边,眯眼含笑,道:“哥,你是真能忽悠啊,几句话一说,就叫她俩忙的团团转。”

    马交虎竖起食指“嘘”的一声,道:“别让她们听见,吃瓜子吧。”

    四人随后玩起纸牌,将近中午时。

    马仁卿走出书房,道:“阿虎,你婶不在,家里也没人做饭,你到饭店买几个菜吧。”

    马交虎应道:“知道了叔,我马上去。”

    马仁卿返身走了几步,又站在书房门外,道:“天热,你顺便再给叔带两瓶冰镇啤酒。”

    马小玲大声嚷嚷,道:“爸,我妈不是不让你喝酒吗?”

    马小芳接道:“是啊爸,你血压高不能喝酒。”

    马交虎道:“没事的,就偶然喝一次,叔,我去给你买。”

    马仁卿颔首笑道:“看看,还是阿虎懂事,你们这两个死丫头,爸爸真是白疼你们了。”走进书房。

    马交虎问道:“三位大美女都想吃什么,我请客。”

    三个女孩顿时叽叽喳喳,道:“我要糖醋排骨、我要拔丝香蕉、我要油焖大虾、我要麻辣螃蟹、我要鱼香肉丝......”等等报了七八个菜。

    天气这么热,居然还有人吃奶油蛋糕,不用想,肯定是小堂妹马小玲点的。

    马交虎把菜名一一写在纸上,然后含情脉脉看着冯程程,道:“这么多菜还有啤酒,我一个人拿不了,谁愿意跟我去?”

    马小玲立即举起小手,道:“我!哥,我跟你去!”

    马交虎仍然盯住冯程程,道:“玲玲,你力气太小了。”

    马小玲嘟起嘴唇,道:“程程姐,还是你去吧。”

    冯程程早就察觉有双火辣辣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正窘得左右为难,耳听小表妹点名,便俏生生站了起来,道:“好,我去。”

    马交虎长长舒一口气,道:“天热,我给你拿把伞。”

    冯程程点了点头,便默默到门口换鞋。

    马交虎经过身边时,故意轻轻碰她一下,沉声道:“你不想去就算了,我叫玲玲陪我,要是把你晒黑了,我会心疼的。”

    冯程程粉颊倏地一红,嗫嚅道:“没事,我陪你去。”尔后迅速走出门外。

    马小玲见二人情景,不由得醋意大发,叫道:“哥,你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

    马交虎头也没回,道:“没什么,你在家等着。”

    马小玲哼唧一声坐在沙发上,胡乱摁着遥控器。

    马小芳有些纳闷,道:“玲玲,你怎么了?”

    “没什么!”马小玲气呼呼道。

    马小芳瞪她一眼,道:“莫名其妙。”

    几分钟后,二人走到楼下,

    马交虎撑开太阳伞,问道:“程程,你妈妈很漂亮吧?”冯程程低着头,道:“嗯。”马交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怪不得、怪不得。”冯程程声如蚊嘶,道:“怪不得什么?”马交虎笑道:“怪不得你这么漂亮,原来是你妈妈遗传的。”冯程程烟视媚行,道:“二姨、芳芳姐和玲玲不都很漂亮吗?”马交虎道:“漂亮,但她们没你有气质。”冯程程道:“乱讲,二姨和我妈是同一个妈生的,芳芳姐、玲玲是二姨生的,能有什么区别。”马交虎辩解,道:“这可区别大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叫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再同样的水土,也养不出同样的人。而你呢,就像那种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西湖莲花,气质肯定比她们强的多。”冯程程挥起粉拳打他一下,笑道:“胡说八道,快闭嘴吧你,教二姨知道,肯定会骂你。”马交虎道:“她骂我干嘛,还不让人说实话了?”

    冉冉热气的人行道上,两个少年男女依偎着、谈笑着,打伞慢慢的向前走,像极了一对正在热恋之中的情侣。

    侧首看看身边的冯程程,马交虎突然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第二十四回 喜欢上一个人

    次日上午,婶婶郑淑芬又拉上小姨郑媛媛去逛街了。马仁卿依旧独自躲在书房,也不知做些什么。余下的三女一男,则坐在大客厅看电视。

    马交虎在侧边恭维着和她们玩笑嬉戏,心里边寻思,道:“马教练哪里怎么办,我总不能天天待在家里。如果学的理论忘了,到时候怎么通过考试?”正在无可奈何之时,冯程程问道:“阿虎,你今天怎么还不去驾校?”马交虎灵机一动,长叹口气,道:“我前天得罪了师傅,他不叫我上车,还说我叔不去,就永远不能摸车。”马小芳诧异道:“怎么得罪他了?”马交虎即把事情的原由经过,添油加醋讲述一番。冯程程听完,忿忿不平道:“哪有这样的师傅,太不要脸了。”马小芳扭过身笑看着他,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以后真就不去学了?”马交虎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钱都交了,我能不去么?可是咋去啊,去了也是天天挨骂。芳芳姐、程程,你们这么聪明,替我出个主意,想想该怎么办。”马小玲自告奋勇,道:“哥,我叫我爸给你说说。”马交虎摇了摇头,道:“你一说,叔叔知道肯定会骂我。那还不如去驾校,挨教练的骂呢。”冯程程怂恿道:“芳芳姐,你去给姨夫说说,他最听你的话,你叫他别骂阿虎。这事都是因为玲玲,也不全是阿虎的错。”马小芳略沉思片刻,道:“行嘞,你们在这等着。”言毕走到书房门口,叩着大声喊道:“爸,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马仁卿问道。

    马小芳回眸向三人“嘘”了一声,尔后进去关上门。

    冯程程自信满满的道:“阿虎,有芳芳姐亲自出马,姨夫那肯定没问题,你放心吧。”马小玲趴在堂兄肩膀上,摇晃着道:“哥,你怎么谢我们呀?”马交虎莞尔含笑,道:“小丫头,你是不是嘴馋了,想吃好吃的?”马小玲不迭点头,道:“嗯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我哥也。”马交虎深情的瞧着冯程程,道:“你们想吃什么说吧,我等会去买。”马小玲哼哼唧唧歪着脑袋,道:“我要一个芝麻冰激凌,一个牛奶巧克力,还要......”冯程程却贝齿咬住嘴唇,仿佛没听见似的。马交虎一转念,道:“玲玲,我的钥匙忘爷爷屋了,你帮我找一下。”马小玲迅速跑向保姆房,道:“好嘞哥!”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了。

    马交虎低声细语,道:“程程,我兜里没钱了。”冯程程闻言一愣,道:“我有。”从皮包掏出五十块钱。马交虎又支支吾吾,道:“其实,我不是没钱了,是、是想你陪我去。”冯程程粉脸倏地一红,羞答答道:“嗯。”马交虎随即站起来,抓住她的右手,道:“咱们走吧。”冯程程急忙挣扎着道:“你干什么呀,别让她们瞧见。”马交虎含情脉脉,道:“瞧见就瞧见,怕什么!”冯程程便不再抗拒,任由这个男孩牢牢握住自己的手。

    “哥,没有。”马小玲跑出来说道。

    冯程程惊得微微一颤,赶紧抽回手换鞋。马交虎回道:“找到了,钥匙在我兜里。”

    马小玲喊道:“你俩快点,我等着吃呢。”

    “知道了。”咯嘣一声,马交虎锁上防盗门。

    二人默默并肩前行,当到小卖店外面时。

    冯程程把五十块钱塞在他手里,脸红耳赤的道:“反正我平时也不怎么花钱,你的钱留着吃饭吧。”马交虎也不客气,接过来问道:“你喜欢什么?”冯程程垂首想了想,道:“什么都行。”马交虎体贴道:“遮阳伞下凉快,你在这等我一会。”冯程程声若蚊蝇,道:“嗯。”

    但凡爱上某个人,都是从喜欢开始的。而喜欢上某个人,就会对这个人言听计从,时刻为对方着想,倾其所有的帮助对方。若见不到这个人时,总觉得好像少点什么,对其很是思念。一般来说:无论男生还是女生,绝不会无缘无故去思念某个人,更不会莫名其妙地想起某个人。当你不由自主想起某个人,开始思念某个人时,那就证明:你肯定喜欢上这个人了,甚至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你都能够熟记于心。喜欢上之后,每当想起这个人,你会忍不住傻笑,心里萌生一种理不清的甜蜜感觉。

    冯程程就是这样,昨晚她几乎整夜没睡,翻来覆去寻思的一件事,就是和马交虎去饭店路上的情景。最后认为,她自己喜欢上他了。所以,今天见他有难,没有任何理由,便情不自禁不的想帮他。见他用了自己的钱,心里感到异常幸福。

    马交虎走进小卖店,道:“阿姨,女孩都喜欢什么口味的冰激凌?”小卖店店主是个年逾不惑的妇女,见问回道:“那可多了,喏,草莓、牛奶、巧克力这几种冰激凌,女孩基本都喜欢。”马交虎突然眼神一亮,道:“阿姨,你还卖花啊?”女店主看看桌上的玫瑰,笑道:“那是我前几天过生日,儿子送我的。”马交虎道:“阿姨,您儿子真孝顺。我都好久没见我妈了,唉。”女店主迷惑不解,道:“小子,你不是想要花吧?”马交虎摇了摇头,道:“那是您儿子送的,我可不敢要。阿姨,这花哪买的?”女店主道:“花店呗,前面路口拐个弯就到了。”马交虎仔细挑选了两个草莓冰激凌,又卖一瓶冰镇饮料,出来递给冯程程,道:“你再等会儿,我有点事。”话未讲完,转身撒腿便跑。冯程程冲他背影,唤道:“阿虎,你干什么去?”马交虎头也没回,道:“等我!”冯程程秀眉皱起,坐在店门前遮阳伞的椅子上翘首以盼。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只见有人从远处飞奔而至。

    冯程程忙跳起招着手,叫道:“阿虎,我在这里。”

    马交虎跑到跟前,抬掌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道:“闭上眼睛,送你个礼物。”冯程程心里还在生闷气,埋怨他不该丢下自己,就那么匆匆跑了,正欲出言责怪,一听有礼物,之前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乐盈盈道:“我不,什么礼物,快给我看看嘛。”马交虎威胁道:“你要不闭上眼睛,我就不给你看。”冯程程“切”了声,道:“小气,那我不看了。”转过身去。马交虎将手里的东西忽地举在她面前,道:“噔噔噔噔,你看这是什么?”

    瞬息之间,有股馨香自鼻腔沁入肺腑。

    冯程程欢呼雀跃的接过来,惊叫道:“哇,玫瑰花!”又凑花朵上嗅了问嗅,道:“你连招呼也不打,就是去花店买花了?”马交虎点点头,道:“喜欢吗?”冯程程嫣然含笑,道:“嗯,那你咋不叫我一起去呢?”马交虎道:“天太热了,我怕你晒着。”冯程程捧着玫瑰闭上眼睛,也不知是沉醉于幸福中还是花香中。马交虎贴耳道:“程程,咱们去玩会吧。”冯程程仰脸看着他,道:“去哪玩呀,玲玲还等着吃冰激凌呢。”马交虎将她喝剩下的半瓶饮料装在兜里,又进店精心挑选了五个冰激凌,笑道:“没事,等回来我再给她买。”冯程程不假思索,道:“好。”马交虎遂牵着女孩的手,向山下小溪缓缓走去。

    溪水清澈见底,潺潺泛绿,顺着弯曲的河道绵延起伏,直没入天边郁郁葱葱的丛林。

    两个少年止步一株大树下,相对坐在旁边的两块石头上。

    沉默良久,冯程程才道:“阿虎,你准备什么时候走?”马交虎茫然不解,道:“去哪?”冯程程道:“能回哪?回你老家滨海呗。”马交虎恍然大悟,道:“再学半年就发实习证了,到时我想回老家实习。”冯程程不由一怔,嗫嗫嚅嚅道:“那、那我,那、你不能在江北找个地方实习么?”察观面色,似有难言之隐。马交虎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道:“江北我又不认识人,再说我叔婶你也知道,他们......”冯程程屈着双膝支腮想了片刻,道:“也是,你大概几月份开始实习,要不,我叫我爸给你找个单位吧?马交虎站起来徐徐伸个拦腰,道:“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冯程程娓娓言道:“其实二姨刀子嘴豆腐心,人就那样。别看她表面咋咋呼呼的,事儿一过就全忘了。你是二姨夫的亲侄子,他们肯定不会不管你。我每年放暑假也都来玩几天,你看,他们对我不挺好的吗?”马交虎听了,不由得冷笑一声,道:“那是对你,不是对我。”冯程程劝道:“反正离实习的时间还早呢,你现在也别急着做决定。他们要是不给你找单位实习,等过几天回家,我叫老爸给你找,行吗?”马交虎摇了摇头,道:“你爸给找着单位又怎么样,等实习期一过,我还不是得回老家?”冯程程脱口而出,道:“为什么非要回老家,你可以待在江北不回去呀。”马交虎弯腰直视着她,道:“不回去咋办,在这待一辈子?”冯程程躲开他的目光,低眉垂眼,道:“不行吗,江北不好吗?”马交虎旋坐挨在她身旁,道:“江北这地方还算可以,就是比滨海稍微差点。”冯程程悄无声息的往外挪了挪,说道:“滨海是省会,江北当然比不了。可......”

    等候好久,也没等出下半句话。

    马交虎侧首瞧着她,满头雾水道:“你今天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冯程程忙把玫瑰花遮挡在脸上,道:“没怎么。”马交虎突然叫道:“哎哟,差点忘了。”拾起地上的袋子,取出一个冰激凌打开包装,送到她嘴边,道:“快吃吧,再不吃就化了。”冯程程接过来,讶异的道:“阿虎,你咋买这么多?”马交虎挠一挠头,傻呵呵的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多买了几个。”冯程程咬一口冰激凌,道:“这些我都喜欢,你呢,喜欢什么口味的?”

    一阵凉风习习吹来,树上落下几片绿叶。

    马交虎走到小溪边撩着溪水,答非所问道:“程程,你说这水里又没有鱼?”冯程程起身把玫瑰花放在石头上,蹲在他右边,道:“有没有鱼我不知道,不过有小螃蟹。去年暑假,我和芳芳姐还来抓过几个呢。”马交虎扭转头,见她唇角有块冰激凌粘在上面,便笑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冯程程翻起手背,抹了抹嘴角,问道:“看看,还有吗?”马交虎道:“有,左边,越擦越多了,我帮你。”冯程程瞪大杏目,向上望着天空,道:“在什么地方?”马交虎乘机伸脖子亲了她一下,道:“现在没了,被我全吃了。”直羞得冯程程面红耳赤,匆匆返身坐到石头上,道:“你就没安好心,讨厌!不理你了!”马交虎遂追过去,贱兮兮的道:“味道还真不错,很甜哦。”冯程程抬手指着他,气呼呼道:“你、你,你再这样,我回去了。”马交虎猛然将她拉在怀里,直勾勾盯着她,道:“你敢,你敢把我一个人仍在这试试!”冯程程走也不舍,留也不是,霎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马交虎歪头又凑在她耳朵上,呢喃道:“程程,我喜欢你。”冯程程被他紧紧搂住,忍不住浑身瑟瑟发抖。马交虎再不多说,低头温柔的亲/吻起来。冯程程小嘴呜呜囔囔的,颤声道:“阿虎,你别这样,叫人看见了不好,快放开我。”马交虎悄声道:“这那里有人,你不喜欢我么?”冯程程含糊不清,道:“不、不、喜欢。”手臂却慢慢环在他的腰际。

    正在这时,骤闻“嘀嘀嘀”喇叭声,有辆黑色小轿车,顺着小溪对面的马路飞驰而过。

    二人慌忙松开对方,往后各退半步。一个紧张的环视四周,一个怯怯的低头不语。

    “咱们回去吧。”几乎异口同声。

    马交虎尴尬的笑了笑,道:“对不起程程,刚才我有点......”没等他把话说完,冯程程遂岔开话题,道:“冰激凌都化成水了,咱们再去买几个吧。”马交虎又拉住她的双手,道:“程程,你不怪我吧?”冯程程顺势又倒在他怀中,道:“这事千万别让二姨知道,她会骂你的。”马交虎轻轻在她额头印吻一下,道:“我还没亲够,咋办。”冯程程娇滴滴,道:“还不是你想咋办就咋办,刚才也没问过我。”说完,闭目仰起桃花小脸。

第二十五回 真伪莫辨的攻心战

    马小玲见二人推门进来,气势汹汹的问道:“怎么才回来啊,你们俩死哪去了?”马交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道:“我们、我们,玲玲,这是给你买的冰激凌。”马小玲跑到跟前凶巴巴的看着他,道:“我不要!老实交代,你俩到底干什么去了?”客厅里的马小芳屈膝靠在沙发背上,也问道:“是啊程程,都快中午了,你们俩干什么去了?”马交虎心中想迅速找个藉口敷衍过去,但急得额头冒汗也没想出来。冯程程一边换鞋,一边红着脸,道:“小芳姐,你俩就别问了。”尔后疾步走过去,低头羞答答坐在表姐身边。马小芳见表妹露出这副神态,登时便幡然大悟,轻声道:“程程,你肚子疼么?”马小玲紧追过来,依然不依不饶,道:“你说,我为什么不能问?你看看几点了,都该吃午饭了。”马交虎拎着冰激凌,道:“芳芳姐,这几个冰激凌是给你和玲玲买的。叔叔说没,中午吃什么?”马小芳努努嘴,道:“你进去吧,他在书房等你。”马交虎忙小声询问,道:“姐,叔是怎么说的?”马小芳莞尔一笑,道:“他叫你买点东西,晚上带你去教练家一趟。”马交虎这才长吁口气,说道:“姐,谢谢你。”转身到书房外“噹噹噹”叩门:“叔,我是阿虎。”

    “进来吧。”马仁卿道。

    见马交虎走进书房,把门从里面关上。

    马小芳关心的道:“程程,医生是怎么说?”冯程程低眉垂眼、忸忸怩怩的道:“医生说多喝红糖水,不能吃冷食用凉水。”马小玲不禁一怔,诧异道:“程程姐,你病了?”马小芳听了,忍不住掩嘴“咯咯咯”发笑。马小玲更加困惑,眨一眨眼睛,道:“姐,你笑什么笑?”马小芳道:“你快过来,我告诉你程程得的什么病。”马小玲趴在姐姐身上,道:“什么病?”马小芳挺身贴耳,对她窃窃私语了几句。冯程程面红耳赤的站起来,道:“你们玩吧,我去睡会。”马小玲直起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怪不得,我说他俩怎么走了大半天才回来。”

    马仁卿摘下眼镜放在书桌上,扭了一下转椅对着他,和颜悦色道:“阿虎,究竟什么原因?”

    马交虎将来龙去脉详细讲述一遍之后,道:“师傅说你要不去,就不叫我摸车。”

    马仁卿颔首示意,道:“没事,你先坐下吧。”

    马交虎惴惴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囁嘘道:“所以这三天我就待在家里,哪也没去,也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骂我。”

    马仁卿和颜悦色,道:“阿虎,常言说的好,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打你几下骂你几句,是想教你多学点本事。叔叔刚来江北的时候,不也这样么?干单位最累的话,还得处处看人脸色。辛辛苦苦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今天这个地步。人啊,出门在外就得受委屈,又不是在自己家里,有爹妈疼着守着。你爸已经去世大半年了,你得懂点事,别老钻牛角尖,还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

    阿虎心下暗付:“胡说,谁以前吊儿郎当的?我学习在班上还排前五名呢。”口中却答:“我知道了叔。”

    马仁卿向他摆一摆手,道:“还有阿虎,同样的道理:叔父叔父,你爸爸去世了,我就是你的父亲,别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去跟芳芳、程程她们几个小屁孩说,打死也不告诉我。她们能懂什么,你告诉她们,她们也解决不了,对不对?”

    马交虎挠挠头,道:“我知道了,叔。”

    马仁卿不厌其烦,道:“你爸爸去世了,在咱们马家我就是你最亲的人。叔想方设法的向你妈妈要钱,为什么?就是想给你多存点钱,将来结婚娶媳妇的时候用。你别恨叔,叔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仔细想想这个道理,你妈妈现在才多大岁数?过不了几年,她肯定会改嫁。到时候你妈妈一走,你爸爸留下的那些钱,她会给你,还是会带走?叔今天敢打包票,你妈妈肯定会全部带走,绝不会留给你一分钱,不信的话你等着瞧!要是你妈妈改嫁,到时候别说钱了,连房子都没有了,那你和你妹妹咋办?所以说你和你妹妹年纪还小,现在什么都不懂。可叔叔懂啊,既然叔叔懂,叔就得为你兄妹俩提前考虑。不能等你妈妈一走,叫你俩睡大街上吧?怎么说你俩也是我哥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你觉得叔会那么做吗?”

    马交虎听得如坠烟雾,不由得瞪大双眼。

    马仁卿端杯喝了几口茶水,道:“再说说你婶那人,别看整天阴阳怪气、唠唠叨叨的,其实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时间一长你就清楚了。她那也是为你好,经常在外人面前夸你,还说等再过几年,要叫你和程程处对象。你看看,连自己的亲外甥女,她都敢放心的交给你,你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马交虎紧张的心里“咯噔”一下,暗付:“难道我和程程的事,他们发现了么?不能吧,这才几天啊?”

    说到这里,马仁卿长叹一口气,又道:“阿虎,你也别怪叔叔心狠,叔这么做呢,也是没办法的事。你爸爸就那么走了,叔作为他的亲弟弟,能不替他照顾儿子和女儿么,不能!我要不照顾你们,叫谁去照顾,对不对?你将来的后爹么?如果那样,叔怎么对得起你爸?你舅舅、你姨他们那边的人,私底下肯定会和你说,叔是图你家的钱,才带你来江北的。阿虎,你看看叔现在的条件,不缺穿不少吃,会在乎你家那点钱么?”

    马交虎想了想,道:“不会。”

    马仁卿呵呵笑道:“对吧,叔既然不在乎你家的钱,那能在乎什么,在乎的当然是你们兄妹俩了,是为你和你妹妹的将来打算,特别是为你。”

    马交虎有些迷惑不解,道:“为我?”他脑子里早已混混沌沌。

    马仁卿微微一点头,道:“对,不为你为谁?再过几年你妹妹长大,她会不会结婚?”

    马交虎不假思索,道:“会啊。”

    马仁卿把椅子向前凑了凑,目不转睛盯着他,道:“等你妹妹一结婚,就有她自己一家人的生活了,那叔呢,也不再为她操心了。老话说的好: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讲得就是这个道理。可你不一样,你姓马啊,是咱马家的人,咱叔侄俩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叔和你婶这辈子就这两个丫头,也没个儿子。小芳、小玲和你妹妹一样,迟早也得嫁人。等她们一嫁人,就变成人家的人了。那我和你婶都老了咋办,谁伺候我们?没别人了,只有你这个亲侄子。说不定将来我和你婶,还得指望你养老。所以我才死乞白赖的把你接到江北,懂不懂?”

    马交虎摇一摇头,道:“不是很懂。”

    马仁卿道:“不懂也没关系,听叔慢慢给你说。我死乞白赖把你接过来,是有私心的。叔私心就是,我们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等将来叔婶走不动了,就指望你了。明白没?”

    马交虎如梦初醒,道:“叔,我明白了。”

    马仁卿长长舒了口气,道:“你呢,现在年纪还小,等长大了,有些事不用我说,你就全明白了。”拉开抽屉,拿出个薄薄的小红皮本,又道:“阿虎,你是不是以为叔在骗你?没有,你妈妈给的钱都在这里,你看看,叔都给你存的死期。等你结婚用钱的时候,叔肯定全还你。”将红皮本递给他。

    马交虎瞧着存折上的数字,心想:“如果叔说的都是真话,那学车怎么交了一万块钱?”

    马仁卿遂咳嗽两声,道:“你从小在家没干过什么活,这叔知道。你爸妈他们很疼你,这叔也清楚。可你现在长大了,长大就得有大人的样子。平时勤快点,多帮你婶干干活,洗洗碗刷刷锅什么的也不少块肉,累了就歇会,年轻人有的是力气,歇会就好了。别跟你婶老拉着脸,像见仇人一样。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对不对?婶娘婶娘嘛,你婶也是你娘,在滨海听你妈妈的话,在这就得听你婶的话。家里就那么点活,累不着。”

    马交虎像了犯大错似的,垂首言道:“叔,我没嫌累。”

    马仁卿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阿虎,我知道你有气,心里肯定埋怨叔:说你本来答应好好的,叫我来江北继续读书,怎么叫我去学开车了?你想想,你爸就这么突然的走了,留下你妈妈、你妹妹,一家三口苦不苦?苦吧,可没人管你们,也只有我管,谁让我是你亲叔呢。但叔也是人,也会生病。比方说有一天,叔叔也突然生病走了,那你咋办?跟着你妈妈改嫁,过继给别人当儿子?那人家家里没儿子还好办,要是他也有几个儿子,还整天还不欺负死你啊?叔为什么要你学开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等你学会开车拿上证,就有了一技之长。有这本事,到哪不能混口饭吃?万一你妈妈改嫁了,到时候你想待在她家、就待在她家,不想待立马就走,谁也管不住你。别说是你自己,连妹妹你都养活的起。叔刚来江北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先忍气吞声的给单位领导开车,再慢慢往上爬。”

    “爸,你俩还没说完啊,快点呀,我都饿了。”马小玲推开门,探进半个小脑袋问道。

    马仁卿笑呵呵,道:“马上就完,再等会。”

    马小玲蹙眉不满,道:“有什么好说的。”转身“砰”的把门拉上。

    马交虎问道:“叔,你那个单位是谁介绍你进去的?”马仁卿缓缓落座,道:“你姑奶,就是你爷爷的亲妹妹,按辈分我得叫姑,她在江北某局上班。”马交虎骇怪道:“我姑奶,我爷爷都来这么多天了,她不知道吗?怎么也不来看看?”马仁卿又干咳两下,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姑奶可能太忙了。”马交虎哦了一声,道:“我姑奶家离这远不远?”马仁卿遂岔开话题,道:“先不去管她,说说你学车的事吧。你师父是我学车时候认识的,我们俩几十年的交情了。等会你去买两条好烟、两瓶好酒,晚上我带你去他家里坐坐。”马交虎征求意见,道:“买什么烟,大概多少钱的?”马仁卿略沉吟片刻,道:“两三百的吧,酒嘛再买贵点,你第一次去登人家的门,太小气也拿不出手。”马交虎忙点头应允,起身说道:“叔,那我现在就去。”马仁卿叫住他,道:“你别着急,咱们都还没吃午饭,你先去饭店买几个菜,顺便带回来就行了。”

    “哥,你俩终于说完了,走,我跟你去买饭。”马小玲跑过来拉住堂兄的胳膊。

    马交虎回首道:“叔,你今天还喝啤酒吗?”马仁卿道:“可以,那就来两瓶吧。”马小芳跪在沙发上,指着他叫道:“阿虎,你别给我爸买!老妈不在家,他就不是他了!”马交虎冲她傻呵呵一乐,道:“姐、程程,你俩吃什么?”马小芳道:“我爸呢,他写了几个菜?”马交虎道:“叔今天没写,你们想好吃什么,我拿笔记下来。”过去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拿出纸和笔。马小芳好言相劝,道:“玲啊,你就别去了,天这么热,还不如在家里等着。”马小玲一听,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道:“我不去谁去,他一个人拿不动。”马交虎笑道:“听姐的话,哥一个人能行。”马小玲执拗的道:“我偏不!我就不!”马小芳阴沉着脸,道:“再不听话,小心我揍你!”马小玲慌躲在保姆房门,道:“你敢!”

    正在这时,次卧门“吱呀”一声开了。

    马小玲喊道:“程程姐快来,你吃什么。”冯程程笑颜如花,道:“芳芳姐,我想教阿虎陪我去医院拿点药。”马小芳过去扶住她,道:“怎么了,肚子里难受嘛?”冯程程紧蹙柳眉,道:“刚才有一点点,现在越来越严重了。”马小芳紧张兮兮,道:“要不,我陪你去吧?”冯程程悄悄瞄了一眼马交虎,附耳轻语,道:“不用了姐,我就买两袋红糖。”马小芳道:“行,那你去吧。阿虎,照顾好程程。”马交虎站起身来,道:“姐,程程怎么了?”马小芳笑道:“她没事,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

    路两旁的大树郁郁葱葱,知了在枝头发出“嗡嗡吖吖”令人烦躁地叫声。

    马交虎小心奕奕,道:“程程,疼得厉害么,是不是冰激凌吃多了?”冯程程闻言,粉脸倏地一红,抬头往楼上望了望,小声道:“不是,我骗她们的。”随即抓住他的手,道:“快跑,别让她们瞧见!”

    人行道上,有一对少年男女迎着火辣辣的阳光向前飞奔。

第二十六回 关系

    某公交家属小区17号楼701室,门铃“叮铃铃”响起。少顷,屋门向里慢慢拉开,里面的男人见了先是一怔,尔后兴高采烈的喊道:“哎呀,是马处啊。”马仁卿笑呵呵道:“怎么样,没想到吧?”马交虎跟着打招呼,道:“师傅好。”马教练转首大声叫道:“贤淑、贤淑,你快看谁来了。随即又回过头,道:“别站外面了,快进来,快进来。”连忙把叔侄二人让到客厅。

    有个中年夫妇站在身后茶几前,笑盈盈道:“马处,好久不见,快请坐,我给你们倒茶。”这大概就是师母。

    马仁卿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来的比较匆忙,也不晓得嫂子喜欢什么,就买了一点水果和烟酒。”马交虎听了,立即拎起礼物递过去。马教练笑眯眯道:“你看这话说的,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放桌上吧。”师母王贤淑道:“马处,您破费了。”马仁卿道:“嫂子,别马处马处的,多见外啊,你叫我仁卿就行。”王贤淑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绿茶,道:“仁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马仁卿接住一杯,道:“什么风,诸葛亮借的东风,嫂子,你和大哥最近还好吧?”王贤淑忙道:“托你的福,好、好。仁卿,这帅小伙是谁?”马仁卿看看马交虎,道:“嫂子,你不认识啊?这是我侄子阿虎,现在也是你家老马的小徒弟,正跟他学开车呢。”王贤淑嗔怪道:“老马,你说你也是,大侄子在你那学开车,你回家咋也不说一声?”转而言道:“阿虎,喝茶。”马交虎慌双手捧住茶杯,道:“谢谢师母。”王贤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孩子真懂礼貌,快坐下吧。”马教练坐在对面椅子上,道:“马处,眼看该吃饭了,我叫你嫂子多炒几个菜,咱哥俩喝几杯怎么样?”马仁卿道:“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干什么来了?就是想找你喝几杯,有什么好酒拿出来。”王贤淑道:“仁卿,那你们先喝茶,我去给你们做饭。”走进厨房。马仁卿感慨道:“谢谢嫂子,很久都没吃过你做的饭了,今天我又能解馋了。”马教练谦逊的道:“你嫂子这人干啥都不行,也就做饭的手艺还行。”马仁卿道:“阿虎,你看电视吧,我和你师傅说几句话。”马教练遂一改往日严厉态度,非常亲热的说:“阿虎,你想吃水果自己拿、想看电视,遥控器就在下面。”

    马交虎见师傅恭恭敬敬的样子,心中暗暗惊讶:“这人还是我师傅吗,简直与以往判若两人。”

    马仁卿喝口茶,道:“眨眼七八年了,咱们也没好好坐过,今天要不是你徒弟,我估计还得个七八年。”马教练附和道:“是啊、是啊,您平时工作忙,也没时间过来,按理说我应该先去看你和弟妹,这带了一车徒弟也走不开。兄弟,抽根烟。”马仁卿接住香烟夹在指间,道:“马哥,小平呢?”马教练道:“小平结婚两年了,在他自己家里。”又拿出两根烟,道:“阿虎,你也来一根。”

    马交虎正拿遥控器搜索节目,闻言不由得一愣,歪头瞧着叔叔,也不知该不该接这根烟。

    马仁卿笑道:“都自家人,想抽就抽吧,平时都是别人让你师傅,你师傅还从来没给人让过烟呢。”

    马交虎便接烟叼在嘴上,迅速拿打火机欲给师傅点烟。

    马教练忙推开他的手,道:“这孩子,先给你叔点上。”马仁卿笑呵呵道:“一样,都一样。”说着话,挺身凑在火苗上猛吸两口。马教练这才站起来,也凑上火苗上吸着。

    马交虎暗付:“师傅平时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怎么见了我叔叔这么卑微?”

    马仁卿冉冉吐出个烟圈,道:“老马,你还记得不,当年咱俩一根烟分着抽,你抽几口、我抽几口。唉,一晃几十年过去喽。”马教练道:“可不是吗,还多亏您照顾,不然的话,我连烟都没得抽。”马仁卿道:“你可比我厉害,当年嫂子可是咱们班的班花,那长得柳叶弯眉樱桃嘴,蜜蜂小腰大长腿,后来还不是叫你追到手了。”马教练打个哈哈,道:“那是你让给我的,她追你你不干啊。当时你家那条件,也看不上她。”马仁卿莞尔含笑,道:“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该抱大孙子了吧?”马教练道:“早抱上了,孙子都快一周岁了。”马仁卿道:“老马,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小平那孩子结婚,你咋不告诉我嘞?瞧不起我?怕我掏不起喜包?”马教练笑呵呵,道:“马处,您这就想多了。小平结婚的时候,本来写的第一个请帖就是你和弟妹,是你嫂子说你工作太忙,不能因为孩子耽误你的时间,就没敢给您送去。”马仁卿道:“你这话说的,小平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亲侄子没什么两样,工作就是再忙,当叔叔也得来,对不对?”

    马交虎支耳细听着两人谈话,心思根本不在电视剧上。

    接闻马教练道:“对、对、对,这事都是哥的错,等会我自罚三杯,怎么样?”马仁卿道:“老马,你说当初我咋瞎了眼?这么贤惠的嫂子我不追,偏偏娶回家个母夜叉。”马教练说:“你可拉到吧,弟妹家是什么条件?她爸爸在单位跺一脚,整个江北都得颤三颤。不错,你嫂子是咱们班的班花。可弟妹呢,当初可是咱单位里的公主。那大高个,谁见了她走得动?那追的人整天乌央乌央的,没有百儿八十个,也有三五十个,都能从单位排到大街上了,您就知足吧。”马仁卿哈哈大笑,道:“也是,你说她怎么就看上我了?”马教练道:“您那时长得多精神,又会吹口琴打篮球,别说女的,我都看上你了。”马仁卿道:“也美中不足啊,到现在也没给我生个儿子。”马教练道:“生儿子有什么用,看看你侄子小平,自打结婚后,一个月也不知道来一回,都快把我们老两口给忘了。女儿可是小棉袄,逢年过节就拎着东西来了。”马仁卿叹道:“我家那两个姑奶奶,小棉袄不小棉袄无所谓,别是寒冬腊月的臭袜子,我就念阿弥陀佛了。”

    马交虎将臭袜子和马小芳、马小玲联想起来,忍不住噗呲一笑。

    马教练安慰道:“那怕什么,到时候你还有阿虎了,这小子可聪明着呢,肯定会孝敬您的。”马仁卿笑问:“阿虎,你会吗?”

    马交虎点一点头,道:“叔,我会的,她俩不养你,我养你。”

    马教练笑道:“你看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马仁卿满意的抽了口烟,道:“阿虎是我侄子,也是你侄子,如果在车上不听话,你就该打打、该骂骂,千万别怪着他。”马教练道:“我车上十几个人,数阿虎最听话了,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事还给我泡茶买烟。”马仁卿道:“他年纪小,刚来江北没多久,有事你多担待点,别跟他一般见识。”马教练道:“马处,您这话就见外了,放心吧,我对他会像对小平一样。”马仁卿道:“说到小平了,自从上次办完事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怎么样,他在单位里受委屈吗?”马教练道:“人是您介绍的,谁敢给他脸色,放心吧,他现在很好。前几天还说呢,要和媳妇抽空去看看他马叔和马婶。”马仁卿道:“那就行,有事尽管打电话找我。”马教练沉吟片刻,道:“他马叔,还真有件事想请您帮忙。”马仁卿干咳一声,道:“老马,咱俩谁跟谁啊?当初可是睡的上下铺,一个单位共事了十几年。有什么事,说!”马教练又让了根烟,道:“最近小平的单位分房,您看能不能打个招呼?”马仁卿恍然大悟,道:“就这事啊,好办,我马上打电话给老郑,让他安排一下。”马教练赶紧屁颠屁颠的提来电话,道:“马处,真的,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就麻烦您了。”马仁卿眼珠子一翻,道:“老马,我刚才不是说了嘛,别马处马处的,叫我老弟、小马都行。”马教练躬身哈腰,道:“得了,那老哥今天就占个大便宜,不叫您马处,叫你老弟了。”马仁卿拿起话筒,道:“这就对了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听到这里,马交虎心里嘀咕:“怪不得师傅非逼我叫叔叔,原来是想请他办事啊。”

    摁出号码等了一会,电话联通。

    马仁卿叉腰笑道:“喂,是老郑吗,我是马仁卿......好好好,听说你们单位最近分房......不是我,是我朋友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马小平......你提前给下面打个招呼,优先考虑一下......对,他家里比较困难,现在还和爸妈住在一起......好嘞,那改天江北大酒店摆一桌,我请客,你带上嫂子和孩子......那就下个周六晚上吧,不见不散。”挂断电话,他遂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道:“全部办妥了,下个周六晚上,你叫小平在江北酒店订个包间,到时候老郑一家子都来。”马教练又递上一根香烟,感激涕零道:“老弟,哥、哥不知道该说啥好了,老伴,别炒菜了,咱们请老弟去外面吃。”

    马交虎耳闻“外面吃”三个字,立即站起来目视叔叔。

    孰料马仁卿摆一摆手,道:“老马,你这不是撵我吗?我就是想吃口嫂子做的菜,干嘛去外面吃。”王贤淑站在厨房门口,用围裙擦着手,道:“就是,仁卿好容易来一次,外面的不卫生,还是在家里吃吧。”马教练尴尬的笑了笑,道:“老弟你瞧,还是你嫂子了解你。那就主随客便,今天在家里吃,改天,改天我一定请你和弟妹大搓一顿。”马仁卿笑吟吟道:“嫂子,我最爱吃你的手擀面了,去过这么多酒店,谁也没你做的好吃。”王贤淑道:“没问题,那你先坐着喝会儿茶,我这就和面,还给你做鸡蛋捞面。”马仁卿道:“谢谢嫂子,看来我今天得不醉不归了。”马教练道:“这话说的,要叫你老弟这么走回去,那不是打哥的脸么,一定得吃好喝好。”

    正在这时,王贤淑端来两盘菜放在客厅的桌子上,道:“别喝点茶了,那东西涨肚,老马,去把那箱好酒拿来。”

    马教练立马跑到主卧,少顷,即搬出一箱白酒,放在地上旋打开包装,旋说道:“老弟,这箱瓶酒我放了十几年,一直不舍得动,今天咱们俩干完它。”马仁卿大咧咧挪到椅子上,道:“别啊,我可没那口福。”王贤淑又端来两盘菜,道:“仁卿,这话说的,你没口福谁有,到嫂子这还外套,今天你和老马要不把这箱酒喝完,嫂子就不放你走。”

    马交虎觉得自己该干点什么,想了想便跑到厨房帮忙。

    马仁卿道:“既然嫂子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今天咱们把这箱喝完,改天我再叫人送一箱过来。”马教练道:“别听你嫂子的,酒喝的尽兴就行,喝不完也没关系,待会我开车送你家去,你慢慢喝。”马仁卿道:“阿虎,你也喝两杯。”

    马交虎挠挠头,道:“叔,我喝不了白的。”

    马仁卿道:“那什么,阿虎不会喝,嫂子,你给他买两瓶啤酒吧。”王贤淑解下围裙,道:“好,你们先喝着,我去小卖店。”马教练道:“阿虎,葡萄酒你能喝不?师傅这还有一瓶好酒,你小平哥送的,好几百块呢。”

    马交虎看着叔叔,那意思是:“我能不能喝?”

    马仁卿笑道:“那别麻烦嫂子了,阿虎,你就喝葡萄酒吧。”

    马交虎点点头,道:“谢谢师傅。”

    马教练边走向卧室,边道:“这孩子,跟你师傅客气什么。”王贤淑道:“就是,以后车上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找你师傅,他要敢骂你,你就告诉师娘,回家我收拾他。”马教练出来说道:“阿虎,咱们车上还没班长,从明天开始,你就是班长了。”

    马交虎嘿嘿一笑,接过师傅递来的葡萄酒:“师傅,我可不行。”

    马教练瞪大眼睛,道:“师傅说你行你就行,我看谁敢找麻烦。”王贤淑笑道:“别怕,有你师傅呢。”

    半个小时之后,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除马交虎之外,其余三人都已经醉醺醺了。

    马教练摇摇晃晃捏着酒杯,道:“兄弟,今天老哥万分感谢。就为了小平这孩子分房子的事,你知道我托多少关系?实话告诉你,都找遍整个江北了。一个个不是说打过招呼了,就是避而不见,直到现在,也没人给个准信。还是你老弟厉害,一个电话就搞定了。来老伴,咱们俩一起敬大兄弟。”马仁卿埋怨道:“老哥,这你就不对了,为什么不找我?嫌老弟没能耐?嫂子、哥,不是给你们吹,在江北这地界,还没有你老弟办不成的事。”王贤淑笑道:“那是,在江北谁敢不给你面子,就算不给你的面子,也得给你姑姑的面子。仁卿,这杯酒我干了。”言毕,举起一饮而尽。

    马交虎心想:“原来姑奶奶这么厉害,也不知她是做什么的?看师傅和师母的口气,好像非常牛掰。”

    马仁卿一把抓住王贤淑的手腕,道:“嫂子,你是个痛快人。不说别的,这老马如果敢欺负你,你就找老弟,看我不揍扁他。”

第二十七回 理在于权和拳

    听着他们结结巴巴、口无遮拦的酒话,马交虎渐渐陷入遐想中。

    马仁卿、马教练、师母王贤淑三人,从偶然邂逅聊到如何成为朋友,从二十年前聊到十年前,从十年前聊到现在;从红尘孽缘聊到人生哲学,从爱恨情仇又聊到生离死别。

    马交虎越听越诧异,暗付:“看来叔叔和师母关系不一般啊,他俩之间好像发生了很多暧昧的事情。”当然,这是在马教练喝晕之后,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马仁卿和王贤淑手握着手,脸贴着脸醉醺醺说的。

    马仁卿感慨万分,道:“贤淑,你说、你说当初我咋就瞎了眼,不娶你娶淑芬?现在那个后悔啊,也来不及了。”王贤淑摇摇晃晃,道:“为什么,还不是你图她长得漂亮,家庭条件又好,爹妈还都有本事。后悔有用吗,咱们现在这把年纪,儿子、女儿、孙子都有了,总不能离婚吧?让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就凑合着过吧。”马仁卿幽幽长叹口气,道:“我倒没什么,离就离了。主要是怕你,怕你再受委屈。”说到这,眼角竟然溢出两滴水珠。王贤淑用拇指拭着他的浊泪,道:“别担心我,我早习惯了。其实也没受多大委屈,就是觉得心里堵。”

    马交虎背对他们坐在沙发上,直勾勾盯住电视屏幕,不敢往后看,也不知道电视里演的什么。

    马仁卿道:“这么些年了,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王贤淑道:“什么话,你问吧。”马仁卿道:“当初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嫁给他?”沉默了片刻,王贤淑颤声道:“你当谁愿意,我也不想啊,可、可肚子里已经怀了小平,你叫我怎么办?”马仁卿干咳两声,道:“那什么,阿虎,你在这等一会,我和你师娘还有几句话要说。”王贤淑道:“冰箱里有饮料,想喝什么自己拿。”

    马交虎慌忙站起来,背对二人点点头。马仁卿、王贤淑相互搀扶,跄跄踉踉走进卧室。

    马交虎非常好奇:“难道小平的父亲不是师傅,而是叔叔?”他想过去偷听,又恐被发现,遂将电视音量调到最小,紧张兮兮的支起耳朵。

    过了几分钟,卧室里传出嘤咛的抽泣声。

    马交虎倏地一愣,匆匆跑在大门口内,透过门眼向外瞅,生怕有人冒然闯入。

    “爸、妈,马叔叔走没?”意料中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马交虎飞奔到卧室门外,沉声唤道:“叔、叔,有人来了。”

    一阵窸窸窣窣之后,马仁卿和王贤淑前后疾步而出。

    就在这时,防盗门“咯嘣”一响。有个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满头大汗的走进客厅,道:“妈,我马叔......马叔叔,你还没走啊。”马仁卿笑呵呵道:“你咋来了,小平。”那青年道:“爸打电话说马叔在这,我就过来了。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想陪您喝几杯呢。”

    马交虎暗暗长舒口气:“这简直是牛魔王的母亲,老牛掰了。”

    王贤淑神色慌乱道:“你爸喝多了,先把他弄卧室。”

    马交虎上前帮忙,与马小平把师傅架到床上。王贤淑道:“小平,开车送你马叔回家。”马小平笑道:“妈,你着什么急,马叔轻易不来,我陪他喝一会再说。”王贤淑蹙眉道:“喝什么喝,你喝多了谁送你马叔?”马小平不情愿,道:“那好吧,马叔,我的车在楼下,我扶您。”

    次日上午,学习的是“八字绕行”和“半坡起步”等科目。

    马教练猫腰钻进副驾驶里,道:“阿虎,来把车开到训练场地。”马交虎听了胆战心惊,道:“师傅,你换别人吧,路上汽车这么多,我可不敢。”马教练莞尔含笑,道:“怕什么,有师傅在。”马交虎诚惶诚恐的坐在驾驶室里,点火、踩离合、挂手挡、松刹车......

    其他学员见状,皆面面相窥,心想:“难道师傅变性了,咋对马交虎这么好?”

    驾驶汽车这种事,讲究的是熟能生巧。当然,天赋也很重要。但马交虎自上车以来,拢共就摸过两次方向盘,即使再有天赋,基本操作也一时难以掌握。只见汽车往前一冲,便熄火了。点火挂挡踩油门,汽车往前一冲又熄火了。

    吓得学员们全紧紧抓住座椅,嚎道:“马交虎,你特么想谋杀啊。”“马交虎,你看着点!”

    马教练依旧和颜悦色,道:“别慌,排挡杆就像女人一样,对,就是这样,要温柔点,推不动了不能硬往里推。推进去以后,离合器再慢慢抬起,感到咯噔一声的时候,再彻底松开,同时把油门轻轻踩下去,双手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

    马交虎依言照做,教练车像蛇一样向前缓行。马教练吸口烟,道:“方向盘轻推轻回,快了车会飘晃,慢了车会画龙,对,转向灯,加油。”

    平时十几分钟的车程,竟然行驶了半个小时。“咯吱”一声,停在训练场入口。

    马交虎抹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师傅,我刚才开的咋样?”

    马教练呵呵笑道:“不错,多练习几次就熟练了。我宣布个事啊,从今天开始,马交虎就是这个车上的班长,如果我不在,你们都听他安排。”

    段誉嘘道:“凭什么,我就不听他的。”

    马教练眼睛一瞪,道:“你不听滚蛋,别尼玛叽叽歪歪。”

    冯德宝忙笑着打圆场:“听,师傅的话,谁敢不听,对不对?”

    马教练拿起水杯,道:“这还差不多,阿虎,你带他们好好练,我去打会麻将。”

    马交虎听说一怔,伸手挠了挠头,道:“师傅,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教练跳下车,道:“就玩一会,天黑我肯定回来。”说完,“砰”关上车门。

    马交虎踌躇不决,道:“飞哥,那你先开吧?”

    孙鹏飞开玩笑道:“大班长吩咐,卑职遵命照办!”

    同学们皆心怀不满,嘀嘀咕咕的准备下车。马交虎又说道:“等会,从现在开始,飞哥就是副班长,你们都听他的。”

    马教练一走,段誉显得更加嚣张,张口骂道:“放屁,老子谁的也不听,阿宝,咱们打车回家。”

    孙鹏飞堵在车门口,道:“段誉,话可是你说的,带种的,以后永远别摸车。”

    段誉挺着脖子嚷嚷道:“你管的着吗,老子钱都交了,凭啥不叫老子摸车,你们特么的算哪根葱!”

    孙鹏飞一把抓住他的脖领,道:“凭啥,就凭老子是副班长,你特么不服是不是?不服下车!”

    段誉毫无畏惧,道:“老子野地里迎风撒尿,扶树扶墙扶老二,还特么就不服你。找练是吧,老子陪你玩到底!”

    训练场地很大,不止一辆教练车到这练习。其它车上的学员见有热闹瞧,纷纷弃车跑来围观。

    马交虎唯恐打的头破血流,劝道:“飞哥,算了吧。”孙鹏飞叫道:“阿虎,你别管,这孙子整天找麻烦,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说,怎么个练法?”

    段誉见对方气势汹汹,不由生出几分怯意,忙低声道:“阿宝,这小子块大,咱们俩一起上,你觉得怎么样?”冯德宝咽了咽口水:“我看算了吧,他学过擒拿格斗。”段誉道:“算个屁,没干就认怂,那以后老子在驾校怎么混?”冯德宝道:“不认怂咋办,你干的过他吗?”段誉道:“废话,我要干的过,还叫你帮个鸡毛忙。”冯德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要干也别在这,人太多了,换个没人的地方,干输也不丢人。”段誉一听也是,便大声道:“姓孙的,那有个小树林,你敢吗?”

    孙鹏飞冷笑道:“有什么不敢,谁不去谁孙子。”马交虎拉住他,道:“飞哥,别找事了,咱们学车要紧,别跟那俩货一样。”都是同车师兄弟,孙鹏飞闻言本欲就此了事。

    孰料段誉仍不肯善罢甘休,又出言相激道:“这可是你说的,谁不敢谁是孙子!阿宝,走!”说完,和冯德宝跑向树林。

    孙鹏飞大吼道:“今天老子不把你的屎打出来,就算你拉的干净!”甩开马交虎的胳膊,大踏步紧随其后。

    其它车上的学员见没戏看了,轰然一声散开。马交虎喊了声:“阿海,你先练着。”随后也追过去。

    当进入小树林,正见三人拉开架势。段誉和冯德宝一前一后,把孙鹏飞夹在中间。

    马交虎张口喝道:“别欺负人,有种单挑!”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

    段誉随即退后半步,道:“行,那老子就跟你单挑!”

    孙鹏飞讥笑道:“你特么比人家大三四岁,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冯德宝道:“咋了,你特么不也比我大两岁吗。”

    孙鹏飞拍了拍胸脯,道:“阿虎,你待那别动,看飞哥怎么干死他俩。”话音未落,早一个飞腿踹倒段誉,紧接着当胸挥拳,又把冯德宝打翻在地。

    马交虎急忙拉住他:“飞哥,差不多得了!”

    孙鹏飞问道:“服不服!”段誉从地上骨碌起来,瞪大牛眼,道;“不服,打死老子也不服!”孙鹏飞点了点头,道:“好,这回老子让你们先上。”段誉和冯德宝相对一视,突然猛扑过来。孙鹏飞并不理会段誉,纵身直接冲向冯德宝。吓得冯德宝“妈呀”一声,扭身撒丫子就跑。只见孙鹏飞急赶两步,蹲身使个扫堂腿。冯德宝躲避不及,即“噗通”栽了一个狗啃泥。孙鹏飞腾地跳起来,随即返逼段誉。冯德宝手背抹了抹嘴巴,道:“妈呀救命啊,打死人了。”

    马交虎见他鼻子冒血,忙跑过去,道:“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这厢孙鹏飞啪啪啪几巴掌,早把段誉打倒在地。

    马交虎惊恐万状,道:“飞哥,别打了,阿宝的鼻子流血了,快送他去医院。”

    孙鹏飞屁股压在段誉的背上,坦然自若道:“没事阿虎,一会就好了,他死不了。”冯德宝坐在地上,捂住鼻子颤声道:“飞哥,别打了,以后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孙鹏飞问道:“服了么?”冯德宝忙不迭回道:“服了、服了,兄弟认栽。”孙鹏飞纠正道:“不是我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阿虎是班长,以后在车上,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懂吗?”冯德宝频频点头,道:“懂了飞哥。”孙鹏飞拍拍段誉的脑袋,道:“还有你,懂了么?”

    段誉虽然被他压得面红耳赤,依旧吭也不哼一声。

    马交虎忙伸手拽起孙鹏飞,道:“飞哥,等会师傅就来了,咱们去练车吧,好吗?”

    冯德宝移过去坐在段誉的身边,道:“飞哥,阿虎说的没错,师傅要看不见咱们,肯定会挨骂。”孙鹏飞方才站起身来,道:“刚才我出手有点重,晚上请你们喝酒。”

    树林中,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了。从此在驾校,冯德宝和段誉对马交虎的话从未违抗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是怕孙鹏飞,不是怕马交虎,可那又怎样?

    回到训练场,遥遥望见教练车上有人。

    冯德宝道:“飞哥,咱们四个打扑克吧?”孙鹏飞欣然应允:“行,阿虎,你去买副牌。”

    四人在树荫下席地而坐,玩了约莫半个多时辰。

    冯德宝小声乞求,道:“飞哥,今天的事可别说出去。”孙鹏飞打出一张牌,道:“放心,从今天开始,咱们四个就是兄弟,我不会让你们丢面子。”马交虎心有余悸道:“飞哥、宝哥、段哥,马上该吃饭了,中午我请你们,吃什么你们随便点。等晚上收车,咱们再大搓一顿。”孙鹏飞道:“特么的听见没有,这才叫真正的兄弟,你们俩学着点,别不知好歹。以前学理论,班长也是阿虎,他哪天不成盒成盒的散烟,你们俩谁没抽过?做人不讲义气,还特么混个屁。阿虎,中午饭你请,晚上说好了我请,谁也别跟我抢。”段誉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被打倒在地之后,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因为饭后还要练习科目,便在附近饭店点了几个菜准备开吃。

    那知段誉走到冰箱前,道:“谁要有种,下午就别去练车!”言毕拎来八瓶冰镇啤酒,傲然的扫视着他们。孙鹏飞勃然大怒,道:“姓段的,你特么没完了是吧?”

第二十八回 都是报应

    晚上,一车人在饭店聚餐。

    马教练醉意深沉的说:“同学们,明天咱们休息一天,后天进山练车,大家都做好准备。”马交虎问道:“师傅,这次去几天啊?”马教练想了想,猛抽口烟,道:“大概六七天吧,你们带身换洗的衣服,再多拿点钱。”孙鹏飞道:“不去行不行?”马教练牛眼一翻,道:“你说呢?”

    一夜无话,翌日早上起床。

    马仁卿洋洋自得,道:“阿虎,你师傅这几天对你怎么样?”

    马交虎把刚买来的油条和豆浆放在餐桌上,回道:“不错啊,还让我当车上的班长。对了叔,我师傅说明天要进山,得六七天,你再借我点钱吧。”马仁卿脸上立即晴转多云,道:“多少?”马交虎道:“两三百就够了。”马仁卿道:“你手上没钱?”马交虎不解道:“我那来的钱,我妈不是把钱都给你了?”马仁卿满腹狐疑,道:“我是说除了这些钱,来之前你妈没再多给你点?”马交虎道:“给了三千,也都快花完了。”马仁卿惑然道:“你干什么花的?”马交虎边盘算着边答道:“咱们三个来江北的车票五百,打麻将输给你和我婶将近五百,加上平时买饭、买油盐酱醋,零零碎碎给小芳姐和玲玲也买过不少东西。前几天去看我师傅,又花了六七百。现在我就剩几十块了,不信你看。”言毕,兜里掏出存折递过去。其实,他另外还藏着一张存折,那是临走时,妈妈在屋里悄悄塞给的两千块钱。

    郑淑芬伸手抢过去,仔细看着说:“阿虎,你妈给的那些钱基本上也花完了,过几天你发封电报,叫你妈再给汇点。”

    马交虎诧异道:“我妈不是给了我叔三万么,这么快就花完了?”

    郑淑芬将存在扔给他,道:“咋这么快?我给你算算。你叔为了让你进个好驾校,请客送礼用了几千,学费你知道,又交一万多。还有,你爷爷住在这,你不得替你爸爸尽尽孝道?别看你爷爷躺着不动弹,每天也得个几十块,一个月算起来是不是上千了,你看还有钱吗?”

    马仁卿打个哈哈,道:“这事以后再说,我先给你拿三百。”转身走进书房。

    马交虎也懒得和二人理论,道:“那等我回来再发电报,行吗?”

    郑淑芬不悦道:“你自己看,要是晚的话,到时候你学车吃饭都成问题。”

    马仁卿出来给侄子三百块钱,道:“阿虎,你婶是怕在你外边饿着,不急,等下个月也行。没钱就说,叔先借给你。”

    郑淑芬又冷冷言道:“打个欠条,等以后你妈来了,我得把账给她看看,亲兄弟也不能稀里糊涂,是吧阿虎。”

    马交虎默不作声从茶几底下找出纸笔,台头上写:欠条。内容:今欠叔叔三百块钱。落款:马交虎。最后是年月日。写完拿起来,道:“叔,你看这样行吗?”

    马仁卿莞尔含笑,道:“给你婶吧,这事都是她管。”

    郑淑芬接过放在餐桌上,道:“阿虎,不是婶为难你,你妈妈给的这些钱,婶得有一个交代。”

    马交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婶。”准备回房陪伴爷爷。

    马仁卿叫住他,道:“阿虎,反正今天也不学车,你待会到超市买点牛肉,中午咱们包饺子吃。”

    马交虎闻言一怔,心里迅速作个合计:“买牛肉几十块钱,剩下还要两百多,出车路上少花点,差不多应该够了。”便应允道:“行,我一会就去。”

    马小玲立即跑过来,道:“哥,我陪你去。”

    郑淑芬嘟嘟囔囔嚼着油条,道:“再捎一瓶香油,家里没有了。”

    马交虎干脆也不合计了,转身走进保姆房。他刚推开门,就听客厅里小声争吵起来。

    马仁卿道:“你急什么,这事不得慢慢来,你当他是傻子啊,要看出来怎么办?”郑淑芬道:“看出来又怎么样,我整天伺候他吃伺候他喝,他妈妈不该多给我点钱吗?”马仁卿道:“你特么就是个钱孙子,一提钱立马六亲不认。”郑淑芬高声吼道:“姓马的,你再骂一句试试!”

    马交虎“砰”的重重关上房门,闷头坐在床上。老人笑问:“阿虎,怎么了?”马小玲随后追跟进来,贴耳道:“爷爷我知道,我妈又向我哥要钱了。”老人长叹一口气,道:“爷爷还有几百,你去给你婶。”马交虎顿觉鼻子一酸道:“您自己留着花吧,我还有。”马小玲忽地亮出一张百元纸钞,道:“哥,我的也给你。”马交虎摇摇头,道:“不行,叫你妈妈知道,肯定会骂你的。”马小玲把钱放在他手中,笑盈盈道:“放心,我谁也不说。”马交虎强忍着泪水,端起桌上的粥碗,颤声道:“爷爷,粥凉了,我去给你换碗热的。”

    骤然一阵电闪雷鸣,闷热的天气下起大雨,雨滴随风乱撞,叮叮当当砸在玻璃窗上。

    马小玲拽住马交虎的手,摇晃着唤道:“哥、哥,都十一点了,还去不去超市了?”马交虎顿时惊个激灵,睁开眼忽地坐起来道:“你在家陪爷爷,我自己去。”马小玲嘟着小嘴,道:“不嘛,我要陪你去。”马交虎劝道:“玲玲乖,外面的雨太大,下午要是小点,哥带你去摘杏。”马小玲眉飞色舞,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兴耍赖。”马交虎从衣柜顶拿下一把雨伞,道:“嗯,那你在家陪爷爷。”

    偌大客厅内,只有大姨家的女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冯程程见他出来,问道:“阿虎,下这么大雨你去哪?”马交虎匆匆走到门口,低头换着鞋,道:“去超市,叔叫我买点牛肉。”冯程程扭头瞧了瞧主卧,细语道:“等我换件衣服,陪你一起去。”马交虎陡然一转念,遂神秘兮兮的向她招了招手。冯程程光着脚丫跑过来,问道:“怎么了?”马交虎道:“钱不够,你能不能借我点。”冯程程道:“多少,我身上就剩五十了。”马交虎皱起眉头,道:“那也不够啊,得两三百。”冯程程略一寻思,道:“你等会,我去书房跟二姨夫要点。”马交虎压低声音,道:“千万别说是借给我的。”冯程程笑盈盈,道:“明白,我知道该怎么说。”马交虎又小声道:“快点,我楼下等你。”

    这场大雨来得出乎意料,漫天飞舞着片片树叶。

    马交虎撑伞在小区的凉亭内踱来踱去,且不时的张望对面单元楼口。少顷,有个体形修长女孩飞奔而出。马交虎急匆匆迎过去,问道:“怎么样,给你没?”冯程程亮出手中两张纸钞,笑道:“当然,你也不想想本公主是谁。两百,这下应该够了么?”马交虎高兴的道:“够了够了,快走。”牵住她的手,并肩冲入倾盆大雨之中。

    许因天气缘故,超市的人寥寥无几。

    冯程程两百块钱,再加上马小玲那一百块钱,这三百块钱来得轻而易举,马交虎花着半点也不心疼。他先称好牛肉,又挑选两盒巧克力放在购物车上。冯程程挎着他的胳膊,道:“阿虎,你买巧克力干什么?”马交虎见四下无人,顺势在她粉颊吻印一下,道:“我要送给天下最美的美女。”冯程程柳眉微蹙,道:“你要送给谁,不会是玲玲吧?”马交虎即止步拥住她,道:“你猜?”冯程程往旁一扭小脸,道:“我一猜就是她,哼!”马交虎道:“哟,生气了?”冯程程使劲挣脱他的怀抱,道:“我生什么气,那可是你的亲堂妹。”马交虎不再言语,推车向结算台走去。冯程程疾步越过他,气呼呼的道:“你一个人逛吧,我先回家了。”马交虎并未阻拦,道:“你可别后悔。”冯程程理也不理他,打起雨伞便跑了出去。

    “您好,一共是一百七十五。”收款员道。

    雨已经转小,购物的人多了起来。

    马交虎站在超市门口,暗付:“我就不信,连这么个小丫头都治不了?如果她在乎我,肯定会来接我的。”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十几分钟。

    冯程程自远处一株大树下现身,尔后缓缓走到跟前,道:“伞给你。”马交虎心里长吁口气,道:“那你呢?”冯程程板着脸,道:“不用你管,我自己叫车。”马交虎仰天幽幽叹惜:“唉,没想到本公子一片好心,那位美女却不领情,看来我只能把巧克力喂垃圾桶了。”说完,拎着袋子装模作样的寻找垃圾桶。冯程程听了一愣,随即咯咯娇笑,道:“死阿虎你敢,快给我!”马交虎打趣道:“哟,原来你就是垃圾桶呀,快张嘴,省得我到处找了。”遂撕开盒子,取出一块轻轻的送在她嘴边。冯程程拉住他的胳膊,道:“原来你是给我买的,咋不早说呢?”马交虎笑道:“还用我说吗,这都猜不到啊,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美的美女,不买给你买给谁?”冯程程伸手抢去巧克力盒,也从中捏起一块,道:“好啦,是我误会公子大人了,别生气哦,本小姐亲自喂你还不行么。”马交虎摇头拒绝,道:“我才不吃这块。”冯程程低头察看着巧克力,道:“全部都是一种口味的,你想吃哪块?”马交虎凑在她耳朵上,笑道:“我想吃你嘴里这块。”冯程程粉颊倏地一红,声如蚊嘶道:“讨厌,人家都看着呢,别闹了。”马交虎道:“你给不给我,不给我哭了。”冯程程顿时面红耳赤,道:“就不给!”马交虎恐吓她,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言毕,当即把雨伞扔在地上,放声“哇哇哇”嚎叫起来。冯程程慌捂住他的嘴,嗔道:“你疯了,不怕人笑话。”马交虎凑在她唇上,道:“分一半我就不哭。”冯程程左右环视一下,羞答答道:“等到没人的地方行不行?”马交虎道:“小姐有令,卑职岂敢不从。”

    二人遂依偎着走在马路上,当遥遥看见小区时。

    马交虎拽住她,道:“再走就到家了,你到底给不给我?”冯程程仰脸笑道:“都吃完了,怎么给?”马交虎又拿出一块巧克力,少半咬在嘴里,道:“那本公子吃点亏,分你一半吧。”冯程程贝齿紧咬樱唇,垂首动也不敢动。马交虎托起她的下颚,道:“闭上眼睛。”

    午饭过后,马仁卿夫妇与两个同事聚小客厅玩麻将。老人睡了,还微微打起呼噜。

    马交虎趴在保姆房的窗台上,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不禁思绪万千:“明天一出车,剩下这些钱就花没了,等回来又得问他借,用什么办法弄点钱呢?”脑海一浮现郑淑芬那张憎恶嘴脸,他心里便似压着一块大石头:“对,她不仁我不义!叫玲玲向她爸妈要钱,叫程程向给他爸妈要钱!”

    “哥,我有道题问你。”马小玲推门叫道。

    真是老天爷开眼,想什么就来什么。

    马交虎遂干咳两声,道:“那什么,玲玲,作业先放桌上,哥有点事。”马小玲依言放下作业,歪着小脑袋,道:“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不?”马交虎牵着她坐在椅子上,道:“对,明天我们要去山里了。”马小玲展臂环住他的脖颈:“我知道呀,你上午说过了。”马交虎叹口气,道:“是啊,你也看见了,我上午把钱全给你妈妈了,这可怎么办?”马小玲眨眨眼睛,道:“哥,我不是给了你一百吗?”马交虎道:“那不够,这次我们进山,估计七八天才能回来。”马小玲沉吟片刻,小声道:“哥,我还有两千多压岁钱,我妈妈给存起来了。”马交虎暗自窃喜,口中却道:“存折在哪?”马小玲站起来,道:“在我房间书柜里,我这就给你拿来。”马交虎叮嘱,道:“小心点,别叫你爸妈看见。”马小玲眯眼嘻嘻一笑,道:“放心吧哥。”说完转身而出。马交虎见状,突然竟有种难以言表的兴奋。

    正在这时,床上的老人翻了个身,呓语道:“都是报应,都是报应......”

    眨眼间,马小玲粉脸嫣红的跑进来,道:“哥,给你。刚才吓死我了,差点被程程姐发现。”又用手拍拍胸脯。马交虎赶紧接住塞进裤兜,道:“怎么,程程问你了?”马小玲仍心有余悸,道:“可不,她问我拿存折干什么,我说没事,给爷爷看看。”马交虎安慰道:“程程没事,只要你爸妈和小芳姐没瞧见就行。”马小玲长舒口气,道:“姐去学舞蹈了,不在家。”马交虎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柔声道:“玲玲乖,你先回卧室等着,顺便告诉程程,就说哥找她。爷爷睡了,咱们在这再吵醒他。”马小玲抱起作业,道:“那你快点。”马交虎点了点头,道:“我和程程说句话,马上就来。”

第二十九回 人性

    因为前晚商定,今天早上八点在驾校集合。

    马交虎七点起了床,先洗漱一番,又到上街买来早餐,接着挨个敲门叫大家起来吃饭。

    马小芳出来问道:“阿虎,今天咋起这么早啊?”马交虎道:“师傅说今天到山上练车,八点前我得赶到驾校。”马小玲抬头一瞄挂钟:“都七点半了,你还来得及吗?”马交虎惊呼:“我天,忙糊涂了。”匆匆去保姆房里换衣服。马小玲拉开卧室门,睡眼惺忪的道:“姐,我哥咋了,今天这么早?”马小芳过去揉揉她的小脸,道:“傻丫头,还早呢,你看看都快八点了”冯程程缓缓行至客厅,噗通扑在沙发上,道:“臭阿虎,我还没睡醒呢。”马交虎嘴里叼根油条,旋穿衣服旋道:“姐,你帮叫一下叔婶,我来不及了。”马小芳点头催促,道:“行了,你快走......”话音未落。马交虎已经穿好休闲鞋,拔腿便往楼下飞奔。冯程程神色不禁一愣,尖声道:“哎呀,我今天约了同学。”爬起来就钻入卧室。马小玲见她惊慌失措的情形,诧异道:“程程姐,你踩猫尾巴了?”

    主卧门“吱呀”微响,马仁卿夫妇也相继走出,

    冯程程理着鬓角凌乱头发,道:“二姨、二姨夫,我走啦。”郑淑芬惑然道:“程程,你干什么去?”冯程程早拎挎包跑向门外,道:“和同学去玩。”郑淑芬慌大声喊道:“程程,你兜里还有钱吗?”马仁卿呵呵笑道:“这傻孩子,跟打仗似的。”耳闻“噔噔噔”的脚步声,冯程程又返回来,道:“阿姨,我还真没钱了。”郑淑芬掏出五百块钱给她,嗔怪道:“傻丫头,没钱你地蹦着回家啊。”冯程程一伸手把钱抢过去,道:“不和你说了,快迟到了。”转身便跑。郑淑芬目瞪口呆,道:“一大早,这孩子咋疯疯癫癫了?”马小芳掩嘴咯咯大笑,道:“小姑娘嘛遇情则迷,遇爱则乱。”郑淑芬闻言不禁愕然,道:“芳芳,你是说她和阿虎?”马小芳刷着牙,呜呜囔囔道:“妈,我可什么也没说。”郑淑芬迅速站在阳台上,俯首凝神鸟瞰。

    果不其然,只见下面冯程程边跑边喊,道:“阿虎,等等我。”

    郑淑芬忙向老公招招手,道:“老马、老马,你快过来。”马仁卿走到妻子身边,道:“过来干什么?”郑淑芬十分讶异道:“你看看,这丫头真是去追阿虎了!”马仁卿淡淡的向下瞅了一眼,镇定自若道:“那怕什么,追就追呗。”郑淑芬皱眉道:“还怕什么,我怕他们俩胡来。”马仁卿转身走向卫生间,道:“多余,两个小屁孩能干什么,充其量也就是拉拉手,亲亲嘴什么的。”郑淑芬拽住他,道:“多余个屁,程程不是你亲女儿对吧?”马仁卿笑道:“这话说的,你不早想叫程程给阿虎当老婆么,现在好了,人家俩情投意合,也不用你费心了。”郑淑芬慢慢松开手,担忧道:“我是有这个意思,但以后阿虎要回老家怎么办?”马仁卿道:“你平时对人家好点,人家会走吗?”郑淑芬瞪大眼睛,道:“你什么意思,我亏待你侄子了吗?”马仁卿话锋一转,道:“对了,你姐姐什么意思?”郑淑芬道:“什么什么意思?”马仁卿道:“就是程程和阿虎的事啊。”郑淑芬道:“她说又没见过阿虎,等见一面再说。”马仁卿道:“你给姐说,阿虎这孩子很聪明,在滨海上学的时候,年年都是班级前五名,家里的奖状都挂不下了,而且个子也高。”郑淑芬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文化有点低。”马仁卿道:“还不是你,我说叫阿虎来江北继续上学,你偏要送他去开车,这下好了。”郑淑芬想了想,道:“老马,你看这样行不行?等学完车,再让他继续上学。”马仁卿打个哈欠,晃悠悠走进洗漱间,从挂架上取下毛巾,道:“你呀你,做事从来不动脑子,上学不是过家家,那有你说的那么简单。这都辍学大半年了,他还能跟的上?”

    就在这时,餐厅里喝粥的马小玲叫道:“爸、妈,我不想叫程程给我哥当老婆!”

    郑淑芬扭头斜睨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吃你的饭!”

    马小玲忽地站起来,喊道:“我什么都懂,就不叫我哥娶程程,你们别做梦了,哼!”筷子往桌上一扔,跑卧室哐当重重关上门。

    马仁卿夫妇见小女儿莫名发火,顿时呆若木鸡。

    其实马交虎并未走远,而是躲在小区围墙外面等候,他怕被叔叔婶婶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见冯程程气喘吁吁的来到跟前,道:“阿虎,你属兔子的跑这么快,我都快累死了。”马交虎歪头向阳台上仰望一眼,道:“不快行么,你二姨再追下来。”冯程程长舒口气,道:“她给了我五百块钱,你先拿着。”

    这是二人昨夜商量好的,今天一同去驾校。

    公交车上熙熙攘攘,非常拥挤。

    马交虎左手紧紧抓住扶手,右臂揽在女孩腰际,狐疑道:“程程,你敢肯定爸妈不在家?”冯程程也搂着他的腰,仰起小脸,道:“肯定,今天是周末,他们俩肯定会出去玩。”马交虎亲了亲她的前额,道:“万一东西还没找见,你爸妈突然回来了怎么办?”冯程程眨眨杏眼,道:“这好办,你在小区外面等着,我自己上去找。”马交虎道:“行,那咱们先去请假。”冯程程嗯了声,脑袋贴在他胸口上。

    “市驾校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售票员依然如故。司机一个刹车,公交车稳稳停在站台前。

    马交虎和冯程程手牵手刚走下车,便听孙鹏飞在对面喊道:“大班长,你可算来了,快点,就等你了。”马交虎跑过去,道:“飞哥,师傅在哪?”孙鹏飞打量着冯程程,道:“我说阿虎,你特么真够牛掰的啊,咱们这才一天没见,你又领来个漂亮美眉。”马交虎掏出香烟递他一根,嘿嘿笑道:“哪啊,她是我表妹程程。程程,这是飞哥,我师兄。”冯程程嫣然含笑,道:“飞哥好。”孙鹏飞忙点了点头,道:“好,程程也好。阿虎,你找师傅干嘛?都八点十分了,马上就出车了。”马交虎踌躇片刻:“飞哥,陪我去请个假。”孙鹏飞闻言一怔,道:“好好的为啥又请假,陪她吗?”马交虎咳嗽两声,道:“是啊,她非要我带她去玩。”孙鹏飞略微想了想:“那可不好办了,上回......我估计,这次教练绝对不会答应你的。”马交虎道:“程程,你先等着。我和飞哥去叫师傅。”冯程程欢快的道:“好嘞。”

    走进驾校,但见马教练坐在副驾驶正望着大门口。

    马交虎道:“飞哥,你先上车,我和师傅说。”孙鹏飞叮嘱道:“阿虎,实在不行就算了,你可千万别硬来。”二人讲到这里,便听马教练喊道:“阿虎,一车人就等你了,快上来,今天还是你第一个练。”马交虎绕副驾驶外边,抬头小心奕奕道:“师傅,麻烦你出来一下,我有话你说。”马教练道:“马上出车了,你上来再说。”马交虎道:“师傅,外面有人找你。”马教练半信半疑,道:“谁啊,你叔叔么?”马交虎摇摇头,道:“不是,你出来就知道了。”马教练便托地跳下车,道:“鬼鬼祟祟的,你搞什么东西。”

    看着两人并肩向驾校大门外走去,孙鹏飞禁不住捏把冷汗。

    马教练站在门口,左右环视一圈,道:“阿虎,你说的人呢?”冯程程娇滴滴喊道:“马叔叔,好久不见。”马教练循声转身细看,随即眉开眼笑,道:“哎呀我的老天爷,马叔叔当是谁呢,原来是程程啊,你来这做什么,陪你爸爸视察工作吗?”冯程程挎住马交虎的胳膊,道:“不是,我是来找您的。”马教练见二人如此亲热,顿时恍然大悟,道:“程程你听我说,上次阿虎的事都怪马叔叔,我就是想叫他好好学车,也没想把他怎么着。”冯程程仰首看了看马交虎,接着莞尔含笑,道:“马叔叔错了,今天和上次没关系,就是想叫阿虎请几天假陪陪我,您看行么?”马教练卑躬屈膝、不假思索道:“这话说的,冯队的大千金亲自驾到,你马叔叔敢说个不字吗,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冯程程又道:“这事你得替我保密,不能叫我爸妈知道,也不能告诉我二姨和二姨夫。”马教练趋奉道:“你放心程程,打死我我也不说。”马交虎挠一挠头,道:“师傅,给您添麻烦了。”马教练登时脸色略沉,佯装生气的嗔道:“这孩子,给我添什么麻烦,别忘了我是你师傅,没事没事,你们俩玩去吧。”马交虎心里还是惴惴不安,道:“师傅,对不起。您放心,下次进山我肯定不请假。”马教练仍然笑眼眯眯的道:“阿虎,你打算请几天假?”没等马交虎回话,冯程程抢先说道:“马叔叔,您看三天行么?”马教练低头思索一会,爽快的道:“行,那这次就算了,咱们不进山练车了,等阿虎有时间再说。”马交虎和冯程程异口同声,道:“谢谢师傅。”马教练满脸堆笑,道:“程程,你以后千万别跟马叔叔客气,有话尽管说,马叔叔一定答应你。对了,那什么,回家替我向你爸妈问个好,就说马叔叔带完这界学生,就请你们一家子吃饭。”冯程程微一颔首,道:“好的,那我替我爸妈谢谢您了。”马教练嗔道:“这孩子,谢什么谢。阿虎快走吧,陪你小女友好好玩几天再来学车。”

    教练车上,学员们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冯德宝问道:“飞哥,班长找师傅什么事?”孙鹏飞道:“他又想请假。”段誉惊呼一声,道:“怎么可能,师傅还不得骂死他。”冯德宝点点头,道:“估计还会踹几脚,这事有点玄。”另一男学员汪小山道:“飞哥,上次不是不叫马交虎摸车了么,怎么第二天一来,师傅变化那么快?”孙鹏飞从车窗探出半个脑袋,往大门口扫了两眼,遂回过身来,神秘兮兮道:“你们知道马交虎的叔叔是谁?”

    学员们神情茫然,一个道:“不知道。”另一个道:“飞哥,你知道啊?”还有一个道:“飞哥,他叔叔是谁呀?”

    孙鹏飞示意大家聚过来,道:“他叔叔叫马仁卿,你们听说过吗?”

    学员们纷纷露出茅塞顿开的骇怪神态,一个道:“听说过,怪不得那么有钱。”另一个道:“我也知道,我说马交虎怎么敢和师傅吵架。”还有一个道:“贼特么,我要有这么好的关系,在江北还怕个毛线啊。”

    孙鹏飞嘘了两声,道:“跟马交虎来的那个美眉,看到没?她爸爸更不简单,你们知道是谁吗?”

    学员们全部围在他身边,一个惊道:“咋,马交虎又吊个马子?”另一个叹道:“马交虎真牛掰,她爸爸是谁?”还有一个思索道:“我瞅着有点面熟,觉得她和那个谁长得挺像的。”

    孙鹏飞眉飞色舞道:“她爸爸是冯天成,电视上都见过吧?”

    学员们皆哄然嚷嚷起来:“哇,我草!”“丢!厉害!”“牛魔王的妈妈,老牛掰了!”

    冯德宝吓得“咕咚”咽一下口水,胳膊肘撞撞段誉,小声道:“咱们真是老鼠舔猫鼻,找死。段誉,以后可别惹他了。”

    突然,也知谁喊声:“师傅来了。”

    学员们立刻齐刷刷瞪大双眼,注视着马教练爬上副驾驶内。孙鹏飞道:“师傅,现在出发吗?”马教练拧开保温瓶盖饮下几口热茶,大声道:“同学们,今天临时有点事啊,咱们就不进山了,去训练场。阿飞,你先开。”段誉挪到副驾驶后边座位上,歪着头问:“师傅,谁找你啊?”马教练翻起牛眼,道:“废什么话,仔细看操作。”段誉吐了吐舌头,慌挺身坐好。

    孙鹏飞点着火轻送油门,教练车缓缓驶出驾校。

    马教练不迭叫道:“停停停,摁个喇叭!”孙鹏飞依言踩下刹车,摁了几声喇叭。马教练笑呵呵道:“程程啊,我们去练车了,有时间去叔叔家玩。”

    冯程程抬起小手摇晃着道:“好的马叔叔。”马交虎道:“师傅再见。飞哥,你慢点开。”

    冯德宝伸出脖子,大吼:“阿虎,你的小妞真特么漂亮!”马教练喝斥道:“给我闭嘴!”孙鹏飞道:“阿虎,等晚上回来喝酒去。”

    转向灯一打,教练车瞬间融入马路上的车流中。

    直到看不见车尾,马交虎方才长舒口气,道:“走吧,去你家。”冯程程拉住他的手,蹦蹦跳跳着道:“不,我要先吃个冰激凌。”

第三十回 知女莫若母

    当马小玲心甘情愿把压岁钱拿出来,并毫不犹豫的交给自己,马交虎脑子里立刻琢磨:冯程程肯定也有压岁钱,甚至比堂妹的压岁钱更多,因为冯家只她一个独生女。这是婶婶郑淑芬提到再向妈妈要钱之后,他制订的计划之一。

    二人玩到中午随便吃了点饭,便打车赶往冯家。

    显而易见,马交虎心里的这些想法,冯程程不会猜到,也不会往其它地方猜。她认为他很爱她,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才像情侣、甚至夫妻一样,无所忌讳的讲出心里话。她非但没有拒绝,并且还非常乐意。

    有人曾说,热恋的女人,智商几乎为零,此话绝非虚言。在这期间,女人会陷入一种感性状态。不管这个女人有多高学历,或在生活中多么老练,恋爱时的大脑统统都会变成浆糊,只剩下柔顺的性格和美丽的外表。对方说东是东、说西是西,即便男人指鹿为马,女人也会违心的附和。就算男人说前面有个火坑,咱们一起跳吧。女人也会毅然决然答应:好,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此外,女孩还有七种混乱特点,那都是在深爱之中才体现出来的,这里不做累述。

    大约十几分钟,出租车停在城东一个豪华别墅区大门外。

    冯程程透过车窗观察片刻,见四周没什么异常,便说道:“师傅,麻烦您稍等下,我们俩拿个东西,马上就好。”出租车司机不满道:“得等多久啊,你们要不出来怎么办?”马交虎掏出一张百元纸钞塞在他手中,道:“最多半个小时,钱先压你这。”出租房司机顿时喜笑颜开,道:“没问题、没问题,我的车下午包给你俩都行。”

    小区内郁郁苍苍,装饰的非常漂亮。亭台楼榭耸立,假山流水蜿蜒。

    冯程程小心奕奕道:“阿虎,你去待在中间的凉亭里,我不叫你,你别进来。”马交虎问:“程程,那个是你家啊?”冯程程指向偏右的一座别墅,道:“你看到没有,门前有两棵梧桐树的那栋就是。”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冯家夫妇居然都在,可能因为天色尚早,或许有别的原因。

    冯程程打开家门,不由得大惊失色,支支吾吾道:“爸、妈,你、你们怎么在家?”见女儿目瞪口呆的楞在门口,鞋也忘了换,郑秀兰神色一怔,笑道:“这傻孩子,爸妈不在家在哪?难不成叫我们出家,陪唐僧去西天取经啊。”冯天成高兴的扑迎过来,道:“哎呀,我的小宝贝儿回来了,来,让老爸亲一下。都好几天没见,可想死老爸了。”冯程程闪身跑进客厅,道:“爸,你干嘛呀,我都这么大了,亲什么亲。”在她心里,现在除马交虎之外,谁也不能再碰自己,亲爹也不行。

    冯天成目不转睛的注视女儿半天,嘴角哆嗦两下,尔后长叹口气,慢慢跟了过去。

    郑秀兰见丈夫一脸的窘态和失落感,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冯啊,你看看,连你女儿嫌弃你了,你还活着有什么劲。”冯程程突然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忙解释道:“不是老爸,您别生气哦,我以为你们没在家,所以吓了一跳。”冯天成用力抚抚自己的面颊,道:“宝贝儿,是不是怕老爸扎着你,那你等会,老爸马上刮胡子。”郑秀兰牵着女儿的手,道:“刮个屁,你起床不是刚刮过。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整天臭烘烘的亲什么。”冯天成忙抬起右掌捂住嘴巴,使劲哈口气嗅了嗅,道:“不臭啊,我刷牙了。”冯程程走过去搂住他的胳膊摇摆着,撒娇道:“老爸,别听老妈胡说,你一点也不臭,女儿永远不嫌弃老爸。”嘟起樱唇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冯天成这才长舒了口气,道:“就是,还是我女儿好,宝贝儿,你怎么回来了?”

    冯程程将爸妈摁坐在沙发上,自己挤在中间,道:“想你们了呗,爸妈,今天不是周末吗,你们俩怎么没出去玩?”

    郑秀兰慈祥的捋了捋女儿鬓角秀发,笑道:“本来是有几个饭局,你二姨、二姨夫打电话说有事,叫我们过去商量,所以就推掉了。”冯程程诧异道:“我刚从二姨家回来,她能有什么事?”

    冯天成徐徐站起来,说道:“我到阳台上抽根烟,你和女儿说吧。”

    冯程程满腹狐疑,道:“老爸,你神经兮兮的躲阳台上干嘛?到底什么事,是和我有关吗?”

    冯天成边关阳台门,边努努嘴道:“老爸不知道,你问你老妈吧。”

    冯程程瞪大眼睛扭过身来,道:“莫名其妙,老妈,二姨打电话和你商量什么事?”郑秀兰哼唧咳嗽两声,道:“程程,在你二姨家玩的开心吗?”冯程程点了点头,道:“还行,二姨家人多热闹。”郑秀兰一直保持着笑容,道:“那什么,你和他们都相处的不错吧。”冯程程秀眉微蹙,道:“老妈,你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想问什么?”郑秀兰沉吟了会儿,道:“你二姨夫对你咋样,你表姐表妹对你好吗,他爷爷呢?”冯程程仰起小脸笑眯眯,道:“都很好呀,他们都对我很好。”接着歪头盯住母亲,道:“老妈,你不会只想知道这些吧?有什么话直说行吗,您这样累不累?”郑秀兰欲言又止,起身慢悠悠到门口拿来女儿的拖鞋,笑道:“先把鞋换了,老妈再和你说。”冯程程蹬腿甩掉脚上的休闲鞋,盘膝而坐,道:“这下可以了吧,有事快说行不行,急死个人了,您再不说我可走了啊,同学还等着我呢。”郑秀兰顺势接过话茬,道:“什么同学,是男的女的?在哪等你?你们准备干什么去?”冯程程听问茫然一愣,接着转首冲阳台大喊,道:“老爸,快来管管你媳妇,她疯了,老爸!”

    只见冯天成手搭凉棚趴在玻璃门上,嘿嘿乐道:“我管不了她,要管你管。”

    郑秀兰轻轻拍了女儿脑袋一下,嗔道:“死丫头,你才疯了。告诉老妈,外面等你的那个同学是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我认识不。”冯程程道:“哎呀老妈,我同学是个女生,您没见过,叫杨丽丽,我们说好了晚上去她家玩,行了吧?”郑秀兰柔声道:“你让人家等在外面不合适,还是叫她进来吧。”冯程程倏地挺直身体,随即又瘫坐下来,分辨道:“都说了等下去她家玩,外面哪有人,不信你看看去,哪有人?老爸,外面有人吗?”

    冯天成回了声:“没人。”却凝神四处寻觅。

    郑秀兰迟疑了好大一会儿,方道:“程程,听说你二姨夫的侄子来了,你们见过面吗?”冯程程不假思索,道:“见过呀,我们还......”刚说到这里,慌忙把话锋一岔,道:“当然见过,我、芳芳姐、小玲我们三个,还和他经常一起玩呢。”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嘛。女儿显现出的惊惶举动,虽然微乎其微,一闪即逝,但也逃不出母亲敏锐的观察力。

    郑秀兰见女儿急于撇清关系,心里就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道:“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冯程程莞尔含笑,道:“他叫马交虎,比我大五个月零七天。”说着话,眼睛无意识的流露出一种幸福光芒,那光芒丝丝柔柔的,甜甜暖暖的。凭借几十年的社会阅历,郑秀兰又怎能察觉不出。她斟酌着话语,小声道:“那你喜欢他吗?”冯程程脱口而出,道:“喜欢!”言毕顿觉有些失态,忙掩饰道:“老妈,你千万别误会哦,不光是我,大家都很喜欢他。”郑秀兰道:“老妈没误会,他就像你们的大哥哥一样,是吧?”冯程程道:“是呀,他没事就逗我们开心,还能记住我们每个人都爱吃什么,喜欢什么花。每天吃完饭,二姨家碗筷也全是他刷的。还有,他经常给他爷爷换洗被褥。老妈,你知道吗,那被褥上到处都是爷爷拉得屎尿,可脏可脏了,我一看就恶心。”

    听着女儿叽叽歪歪的陈述,盯着女儿忘乎所以的表情,当母亲的一切都明白了,这丫头不是喜欢人家,而是彻彻底底的爱上人家了。郑秀兰心想:“是该见见这孩子了。”

    冯程程忽然眨眨杏目,道:“老妈,你说的大哥哥都这样吗?”郑秀兰道:“也不全是,有的大哥还会揍小妹妹。”冯程程“啊”的惊呼一声,接着又摇了摇小脑袋,自言自语道:“别人会,他绝对不会。”郑秀兰道:“谁呀,你说的是马交虎吗?”冯程程扑倒在母亲怀里,反驳道:“不是,我就问问。”郑秀兰刮了两下女儿的鼻尖,道:“傻姑娘,问你个头,老妈早猜到了,你说的肯定是他。”

    冯程程忽地坐起来,道:“老妈,我还有事。”说完迅速跳下沙发,光着脚丫跑到门口。郑秀兰脸色稍微一沉,道:“程程,你想干什么?给我在家老实待着,等我和你老爸回来再说。”冯程程闻言气呼呼,道:“那怎么行,我都和同学约好了。”郑秀兰急忙喊道:“老冯、老冯,快来管管你女儿,她死活都要出去。”冯程程边低头换着鞋,边道:“老妈,别说你叫老冯,你就是把我爷爷老老冯叫来,今天我也要出去。”

    冯天成急忙拉开阳台门跑过去,道:“宝贝儿,你干什么啊?”

    冯程程换好鞋,在地上轻跺了几下脚,道:“老爸,你说我妈讲理不?我都说和同学约好了,她还拦着不让去。”

    冯天成和颜悦色,道:“宝贝儿,老爸知道你要干什么。你看这样行吗,等我和你老妈从二姨家回来,以后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不管了。”

    冯程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行,那你们去吧。”

    冯天成看了看妻子,郑秀兰瞧了瞧丈夫。那意思是:“你女儿有这么好说话吗,她肯定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冯程程笑盈盈的推搡父亲,道:“老爸,你楞这干嘛,快去换衣服吧,一会我二姨等的该着急了。”冯天成颔首道:“好、好,老爸去换衣服,你乖乖待在家里哪也别去,等我们回来。”冯程程不迭点头,道:“知道啦,女儿遵命!”

    郑秀兰旋和丈夫往卧室里走,旋嘀咕道:“老冯,你放心你女儿吗?我们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跑出去找他怎么办?”冯天成也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就带她一起去。”郑秀兰冷嗤一声,道:“说的倒轻巧,你和你女儿商量一下试试,看她发脾气不。”冯天成遂停住脚步,笑呵呵道:“宝贝儿,反正你自己待着也挺无聊,要不等爸妈穿好衣服,再去你二姨家玩会?”

    冯程程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道:“我刚回来,不去、不去。”

    郑秀兰小声道:“完蛋了吧,劝不动吧。长这么大我还不了解她,跟你一样就是头犟驴。”冯天成道:“那咋办?”郑秀兰道:“都是你怪的,能咋办?等换上衣服再说,我就不信治不了这个小丫头片子。”

    冯程程柳眉一弯,问道:“你们俩嘟囔什么呢,还去不去二姨家了?”

    “去、去,老爸不是准备换衣服嘛。”冯天成道。

    瞧着卧室门闭上,冯程程长吁口气,忙蹑手蹑足奔到阳台上,定睛往远处探望。

    只见马交虎在凉亭下踱来踱去,且不时的向这边张望。

    冯程程对着他,右手五指并拢伸直,掌心向下,手背紧贴下巴下方按了按。那意思是:“安心等一会,马上就好。”

    马交虎立即作出回应,他高高举起右手,将拇指和食指圈搭一起,另三指虚伸晃了晃。意思是:“好的,不着急。”

    “宝贝儿,谁在外面呢?”冯天成打着领带走出卧室。

    把个冯程程吓得一惊,慌转身挡住父亲的视线,道:“没谁、没谁,楼下有条小狗,我逗它玩呢。”

    冯天成走上阳台向下张望着,道:“是吗,小狗在哪?”

    冯程程忙抓住父亲的手拽到门口,道:“喏,你的挎包。对了老爸,车钥匙在包里吗?”

    冯天成打个挎包看了看,道:“哎呀,可能在卧室。”

    “我去拿!”冯程程欢快的跑入卧室。

    冯天成乘机又走到阳台上,仔细扫视小区。只有两名巡逻保安和凉亭下站的一个少年,别处再无旁人。他自言自语道:“这丫头,一天神神叨叨的。”

    郑秀兰站在门口叮嘱,道:“程程,我们走了。记住,谁敲门也别开,除非你认识,乖乖在家等着爸妈。”

    “遵命,母亲大人!”冯程程大幅度的点了点头。

    冯天成还是有些担忧,道:“宝贝儿,晚饭老爸会给你带回来。”

    “啰嗦,快走吧。”冯程程亲了父亲一下。

    天气依然闷热,丝毫没有风吹的迹象。

    郑秀兰坐在豪华轿车副驾驶内,问道:“老冯,你刚才发现什么没有?”冯天成握住方向盘缓缓驶出小区,道:“没有,就看见凉亭里站着个小孩。”郑秀兰愕然道:“看清楚了吗,那小孩多大年纪?”冯天成略想了想,道:“估计有十七八岁吧,没看太清,怎么了?”郑秀兰以毋庸置疑的口吻,道:“那小孩一定是仁卿的侄子,绝对错不了!”冯天成笑道:“你想多,怎么可能,二妹打电话不是说,他侄子进山练车了么。”郑秀兰斜过身,道:“掉头,回去!”

    “嘀嘀嘀”三声喇叭过后,轿车停住别墅门前。

    只见从阳台上匆匆露出半个小脑袋,慌忙又闪了进去。

    郑秀兰皱眉道:“看吧,我猜的没错。”冯天成劝道:“算了,俩小孩在家能干什么,给女儿留点面子。”郑秀兰道:“留个屁,不管不行,万一女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你有地方买后悔药吗?”即拉开车门钻了出去。冯天成担心妻子会痛责女儿,连忙跟着也下了车。

    “怎么办,我爸妈刚走又回来了,估计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快进我卧室躲一会。”冯程程惊慌失措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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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杀介绍:
《因是初稿,未及矫校。如有误错,敬请指正》
真诚很可笑,可笑的是自己必须分清什么时候该用真诚。否则,诸如傻、愚昧无知等等的话就按在了你的身上。
累吗,为了家庭和生活,人们四处奔波,说不累那是假的。可能怎么办,世间的形态就是这样,不是你想做就能做,想说就能说的。有时违心未尝不是一种高尚,一种自我救赎。谁愿意明知前面是个陷阱,是个火坑,跳进去万劫不复,还拼命的往里跳?
这就是人世,这就是生活。生下来你就得活下去,活下去你就得虚伪和真诚并存。
我们在真诚中一次次爬起,在虚伪中又一次次跌倒。经历的多了,自然便释怀了,也就随风而屈,随雨而栖了。就像战场上对决的将军,依仗自身条件,施展出平生所学,用各自诡计假象迷惑敌人。
有人说:失败乃成功之母。我想说:去特么的,只要成功,我甘愿做个孤儿!话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话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话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