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你不知道我心里的难受!我没有成为他真正的妻子,我没有得到他的爱情,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得到!”许楉桐多想把这些话直白地告诉林卿卿,可是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了下来。
“卿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许楉桐内心挣扎着,“我没事,我很好,依然像从前一样好!”
“楉桐…”林卿卿定定地望着她,“为什么?如果你真的幸福,你为什么没有来同我分享你的那份快乐?”
林卿卿那似乎要洞穿真相的眼神,让许楉桐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内心的那点骄傲,以及对龚家瑶依旧存在的幻想,让她不愿将心底的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
“什么叫为什么?”许楉桐心里一横,反问道:“我现在是新婚燕尔,我跟你分享什么?是我的房中秘事?还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情趣言语?”
听许楉桐这样讲话,让林卿卿瞬间涨红了脸,一时间也接不上话来。
“卿卿,你与我的出身不同,接人待物的方式更不同…”许楉桐撩了一下鬓发,接着道:“你也许觉得我变了,那是因为我现在已经嫁作人妇,不再是过去只知道玩乐的小女孩。家瑶哥和我的婚姻本来就是建立在不对等的家庭背景之下,难免会面临许许多多的问题…”
“就像…就像你当初嫁给鸿煊哥哥的时候,你难道就没有遇到过不如意与不顺心的事情吗?”许楉桐将脸转向一侧,望着窗外继而又道:“我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你毕竟不是我…”
“楉桐…曾经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可是今天,我忽然觉得自己又不大了解你…”林卿卿用一个微笑掩饰了内心的担忧,“对于婚姻生活,我称不上是过来人,也无从说起给你讲什么道理…”
林卿卿不再继续讲下去,她知道许楉桐在婚姻的问题上对自己关上了心门,她没有力量,也没有方法可以去帮助或者改变这一切。
“楉桐…明天我就要回杭州了,也不晓得几时可以再见到你…”沉默了片刻之后,林卿卿缓缓站了起来,“我希望你能快乐,发自内心的快乐…”
许楉桐看着林卿卿离去的背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对于许楉桐而言,林卿卿是她生命中多么重要的一个人,可现在,她为了龚家瑶,竟然再一次用了谎言来欺骗,甚至不惜伤害彼此的情谊。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园子里奔来跑去的几个子侄,脑子一片空白。忽然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凶猛的敲击着她的心头,她倚靠着窗户,低声地哭起来。
许楉桐在悲伤自己,她用了这么多年营造了一个美妙的梦境,她为之放弃了尊严,放弃了自我,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直到门口传来了灵芝的敲门声,她才觉得自己哭够了,疲倦了。
许楉桐走到梳妆台前,理了理妆发,忽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里是藏着一份苦涩,还有一份不甘心。
林卿卿带着对许楉桐的牵挂回到了杭州。
桂花香溢满园的时候,林卿卿的产期也临近了。她的身子愈发的笨重,除去往餐厅吃饭,几乎终日待在房里读书看报。黄鸿煊见她这个模样,也已经无心工作,便向黄鸿烨告了假,留在家里陪她安心待产。
这天午后,林卿卿推开窗子,一阵微风吹过,裹着桂花的清香扑鼻而来,她瞬间陶醉了:“人间尘外,一种寒香蕊。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挼碎。”
“卿卿,你又被这桂花香气熏醉了。”黄鸿煊走近她。
“鸿煊…”林卿卿转过头,笑吟吟地望着他,“你又笑话我…”
“怎么会是笑话?我也爱极了这桂花的幽香,它与这秋天太过匹配,一样拥有不起眼的外表,却是有着浓厚的韵味。”黄鸿煊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桂花非但香气宜人,而且浑身是宝。”林卿卿道。
“我晓得,你每年都会采摘桂花,或做香包,或酿花蜜,又或者制成花茶…总之,在你这里,桂花绝不可以被浪费掉。”黄鸿煊笑道。
“可惜今年我不能亲手去采摘了…”林卿卿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脸上有温暖的笑意。
“这个不难…”黄鸿煊拿起手边的一件外衣帮她披上,“我陪你去园子里,你在树下看着,我来摘。”
黄家有三处园林,一处依照西式风格所建,以草坪与喷泉为主,一处为以苏式园林为原型打造,假山叠嶂,小桥流水,还有一处便是这桂园,园内遍植不同品种的桂花,从八月到十一月,花香不断。
黄鸿煊拉着林卿卿,缓步行走在桂园里,那丝丝清香,沁入心脾。
一阵清风拂过,有些花朵随风飘落,林卿卿摊开手掌,让它们落入掌心。她轻轻地嗅着,闭上眼,在心里默默地许了一个心愿,而后对着它们吹了一口气,让那些桂花在半空中飞舞起来,她希望能把这香气带给远方记挂着的许楉桐。
黄鸿煊挑了一株茂密的桂树,脱下外衣,一如当年在北京的样子,三两下便爬上树去。
“鸿煊,你要当心,当心点…”林卿卿有些恍惚,这分明是当年自己对他嘱咐过的话。
黄鸿煊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枝,正预备着下树,忽然瞧见林卿卿紧蹙了双眉,手捂着腹部,神情完全不同于先前。他心里一惊,赶忙顺着树干滑了下来,也顾不得手上划破了口子,便跑到她的面前。
“卿卿,你是怎么了?”黄鸿煊紧张道。
“鸿煊…我肚子缩着疼…好像…好像是小家伙想出来了…”林卿卿脸上强挤了一丝笑容。
“卿卿,那怎么办…我抱着你出去吧?”黄鸿煊有些慌乱。
“不行,鸿煊,我这个样子,你抱不动我的…你快去喊人来…”林卿卿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一个人在这园子里,那怎么行?”黄鸿煊坚持过来抱她。
“快去,鸿煊,你听我的,赶紧去叫卢嫂…”林卿卿依靠着身旁的一株桂树,脸上的气色一点点变暗。
“好…好…卿卿,你等我,我马上去叫人来…”黄鸿煊扶她靠着桂树坐下,飞也似的跑出了园子。
第一百零六章
柳韵琴正与二姨太张氏、三姨太姚氏以及黄芳菲在她的起居厅里喝咖啡。瞧见黄鸿煊形色匆忙地走进屋,几个人都觉一惊。
“鸿煊,你做什么这样慌里慌张?”柳韵琴问道。
“母亲,卿卿好像要生了…”黄鸿煊道。
“你这孩子,这种事至于慌张成这个样子吗?”柳韵琴摇了摇头,“卢嫂不是在跟前伺候着吗,她晓得要怎么做…”
“卿卿一个人在桂园里,我刚叫卢嫂去了,这不是想着赶紧来跟您讲一声嘛。”黄鸿煊道。
“怎么不早点说…”柳韵琴站起身,“都是快要生的人了,怎么不跟几个人就跑去园子里去?她也真是的,就不会当心点!”
“是我不好,母亲…我想着天好,带卿卿往园子里赏桂…”黄鸿煊连忙解释道。
“行了,行了…”柳韵琴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每次我还没说她一句,你就出来护着。”
“鸿煊,你有没有让人去请产婆?”张氏在一旁提醒道。
“产婆?卿卿没说…二姨娘,去哪里找?”黄鸿煊慌了神。
“别急,别急,你这几个嫂嫂用的都是日本产婆,我现在就去找藜旻,让她先给产婆挂通电话,再去你房里帮忙。”张氏道。
黄鸿煊还没来得及向张氏道谢,柳韵琴便接过话道:“等藜旻打通电话,那个产婆再来,那就耽搁事了!”转过头对着尤嫂吩咐道:“你让黄福良现在派个车子去接产婆,等藜旻打好了电话,车子一到就能把人拉回来,省的误事。”
柳韵琴几人赶到黄鸿煊房间的时候,林卿卿也刚刚被家仆们用躺椅抬了回来。
只不多时,消息便在黄府上下传开。佟玉梅与廖玉凤听说婆母与两位姨太太以及王藜旻与黄芳菲都去了林卿卿房里,便也赶了过来。
起居厅原本就不算大,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有点局促狭小。
“鸿煊,我记得除了你大哥的东向上房稍大一些之外,你们兄弟三个的户型大小是一样的,可今天怎么就觉得你这屋子比他们的都小似的。”柳韵琴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道。
“大姐,我们现在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自然会显小了。”姚氏道。
“鸿煊结婚前,这个屋子重新装饰了,那时候我进来过一次,总觉得没有现在这么拥挤。”柳韵琴一脸狐疑道。
“母亲,现在卿卿在里面待产,您怎么还有心思关心这屋子的大小。”黄鸿煊微微蹙了眉。
“鸿煊,母亲也是关心你们,怕房子小让你们委屈了不是?”廖玉凤笑道。
“是啊,鸿煊,大家来也是关心七弟妹生产的情况,可就是憋着不讲话也帮不上忙呀!”佟玉梅接了话道。
黄鸿煊还来不及再说话,尤嫂便领了日本助产士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助手,拎着一个白色的医护箱。
这个助产士与黄府女眷相当熟络,一进来便向众人问了好,而后径直朝内室走去。
内室里除去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与助产士和王藜旻偶尔的讲话声,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声响传来。
“五嫂,卿卿怎么样了?”黄鸿煊迎着刚从内室出来的王藜旻,问道。
“有宫缩,频率却不高,照这个样子应该还早。”王藜旻道。
她话音刚落,佟玉梅便接过话道:“鸿煊,你也是大惊小怪,七弟妹这还不晓得几时会生,你就嚷嚷地人尽皆知。”
“我也不晓得,看着卿卿刚才那个样子以为她就要生了…”黄鸿煊红了脸。
“幸亏你及时叫了卢嫂,母亲又让请了日本产婆…”王藜旻也不看佟玉梅,只对着黄鸿煊道:“卿卿这种情况,不是要生是什么?”
“藜旻,你一下说还早,一下又说要生了,到底什么情况,日本产婆又怎么说?”柳韵琴问道。
“母亲,产婆说依照现在这个情形,最好不要等着自然产生宫缩,要用催产素。”王藜旻道。
“催产素?那是个什么东西?”柳韵琴一脸疑惑。
“母亲,这是十来年前英国一个药理学家发现的,它可以扩张子宫颈和收缩子宫,促进分娩。”王藜旻道。
“我生了这么几个,加上你两个姨娘,还有你们妯娌三个,都是顺顺当当,当真没听过这个东西。”柳韵琴道。
“藜旻,为什么要用这个东西?”张氏不等王藜旻再解释,便问道。
“三姨娘,卿卿宫缩频率虽说不太高,可是孩子已经完全入了产道。”王藜旻道。
“要是不催产,会怎么样?”柳韵琴又问道。
“母亲,会令孩子缺氧,有危险的…”王藜旻道。
“三嫂,卿卿有危险吗?”黄鸿煊已经变了脸色。
“只要能及时把孩子生出来,就不会有危险。”王藜旻道。
“三嫂,这个东西安不安全,对卿卿的身体会不会造成损伤?”黄鸿煊问道。
“鸿煊,还是很安全的,前些年西方国家和日本已经开始在临床应用,并没有听说对母婴产生任何副作用。”王藜旻道。
“我倒是听说过吃蓖麻油炒鸡蛋能催生的…”姚氏在一旁道。
“有没有效果?万一再耽搁了,孩子要是有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柳韵琴道。
“我也就这么一说,大姐您要是不信,大可以不用。”姚氏撇了撇嘴道。
“大姐,三妹讲的这个法子我进府里之前倒是见识过,我的那个娘家嫂嫂就是吃了它催产的。”张氏道。
“那你刚才也不早说。”柳韵琴埋怨道。
“瞧我这记性…”张氏一记尬笑,“不是三妹提起来,确实想不起来。”
“好了,好了…”柳韵琴有些不耐烦,“藜旻,你去问问日本产婆,倘若她觉得可行,就让卿卿先吃点蓖麻油炒鸡蛋。”
“三嫂,劳烦你再问问,这两种方法哪种对卿卿更安全。”在王藜旻应下正要离开的时候,黄鸿煊忙加了一句。
王藜旻转过身,对着黄鸿煊点了一下头,便疾步进了内室。
“里面还不晓得什么动静,你们也都不用在这里拥着,各回各屋去吧。”柳韵琴被尤嫂扶着坐了下来。
佟玉梅听婆母发了话,正要抬脚离开,却见一屋子人没一个动身的,便收了脚步。
“母亲,您不走吗?”佟玉梅问道。
“这种时候我这当母亲的要是走了,鸿煊不得记恨我一辈子啊?”柳韵琴看着黄鸿煊道。
“怎么会…”黄鸿煊道:“母亲,也不晓得要等多久,不然您也回去歇着,有了动静,我再去请您。”
“母亲,这是静候佳音的事,不如您和二位姨娘都回去歇着,我同大嫂在这里陪鸿煊。”廖玉凤道。
佟玉梅斜瞄她一眼,见她对着自己努了努嘴,忙跟着附和道:“是啊,母亲,有我们陪着鸿煊,您就放心吧!”
第一百零七章
柳韵琴回到自己房间吃了一碗燕窝,又让婢女帮着捶了腿按了腰,便躺在贵妃椅上闭目小憩。等她睁开眼,就看见尤嫂一脸笑意站在身旁。尤嫂瞧见她醒了,边扶着她起身,边道:“恭喜太太,七少奶奶生了。”
“哦?这么快就生了?”柳韵琴理了一下鬓发,又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太太大喜,是个孙少爷。刚才秋霞过来报的喜,说是白白胖胖的一个男孩子。”尤嫂笑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啊!”柳韵琴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生的时辰晓得吗?”
“这个秋霞倒是没说…”尤嫂道。
“走,我们去鸿煊屋里头瞧瞧。”柳韵琴不等尤嫂讲完,便起身踏上了鞋子。
柳韵琴几人前脚刚跨进后院,便听到一阵嘹亮的婴儿哭声。她心里一喜,更加快了脚步。
“母亲,您来了…快进去瞧瞧鸿煊的大胖小子。”廖玉凤在房门口将柳韵琴迎了入内。
“快把孩子抱来我瞧瞧。”柳韵琴对着尤嫂吩咐道。
“太太,您不进去瞧瞧?”尤嫂小声问道。
柳韵琴迟疑一下,笑道:“卿卿刚生产完,先不去吵她,你小点声去把孩子给我抱出来。”
尤嫂不敢怠慢,正要往内室去,黄鸿煊已经抱了孩子走了出来。
“鸿煊,快,抱过来让我瞧瞧。”柳韵琴一脸笑意。
黄鸿煊走近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交到她手里,又俯下身,随着她一起端详着。
“鸿煊,孩子是哪个时辰出生的?”柳韵琴刚一接过孩子便问道。
“是十二点十二分,母亲。”黄鸿煊道。
“十二点十二分…今天是八月十二,这孩子,真会挑时辰。”柳韵琴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
“瞧瞧这孩子,长得真周正…”柳韵琴转过头,对着黄鸿煊又道:“鸿煊,你看他的鼻子,还有嘴,和你多像啊!”
“母亲,我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这么长的头发?”黄鸿煊一脸好奇。
“别说,这孩子头发还真旺…”柳韵琴只管盯着手里的婴孩端详着,“家里这么几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个小家伙这么旺的头发。”
“太太,您还担心着七少奶奶记错日子,怕不足月,这下可就安心了。”尤嫂笑道。
“我不是那会儿瞧着她生不下来吗?”柳韵琴道。
“母亲,刚才不晓得您听没听见他的哭声?那当真是洪亮呢!”王藜旻从内室走了出来。
“听见了,听见了…藜旻,你辛苦了!”柳韵琴很是欢喜,又转头对着佟玉梅与廖玉凤道:“玉梅,玉凤,你们两个也辛苦了。”
“我们比不得五弟妹精通医术,也不过就是在这里守着。”佟玉梅道。
廖玉凤听她这样讲话,便笑着接了话去:“母亲,鸿煊屋里添人,我们也高兴不是?”
“对,对,都是高兴的事。”柳韵琴道。
“母亲,您跟嫂嫂们先聊着,我进去看看卿卿。”黄鸿煊说着话就要往里走。
“鸿煊…”柳韵琴喊住他,“你有没有打发人通知你父亲?”
“刚才只顾着看孩子,我倒是忘了这件事…”黄鸿煊道。
“行了,你去忙吧,我让人给你父亲打电话。”柳韵琴道。
黄福良将电话打到商馆的时候,黄廷承正与黄鸿烨一起,同各部门经理开会商谈公事。秘书钱峰远悄悄走到他身旁,贴着耳朵将孩子出生的消息告诉了他。
黄廷承乍一听不以为意,等钱峰远讲了孩子的生辰八字,他即时心下大喜。等到会议结束的时候,便向全体与会人员宣布了这个喜讯,并且破天荒的通知了财务,给商馆上上下下每一个职员发十块钱红包以示庆祝。
黄廷承回到府里,便往后院来。
黄府的几个女眷也已经得了消息,都挤在黄鸿煊的屋子里,此时见黄廷承入内,都笑嘻嘻地向他道喜。
柳韵琴迎了过来:“给黄老爷道喜,你又添了一个孙子!”
黄廷承道:“我正开着会,听到钱秘书讲的话,完全就没了心思…快,把孩子抱来让我瞧瞧。”
“瞧把你急的…”柳韵琴笑道,转头便吩咐尤嫂:“去把孩子抱来,让老爷瞧瞧。”
尤嫂连忙应下,入了内室。不片刻,便随着黄鸿煊一道将婴儿抱了出来。
黄廷承双手接过黄鸿煊递来的婴儿,一面细细端详,一面喃喃自语:“像,果然是像…太太,你来看,这孩子像不像…”
柳韵琴点了点头:“是说,当真像…”说话间,又对着张氏招了招手:“你也过来瞧瞧,看看像不像…”
张氏闻声便走了近前,起初也摸不清他两个人话里的意思,再仔细端详着这个婴儿,又看他两人这欢喜的神情,心里细细一琢磨,忽的一下明白过来:“像,太像了,真的要恭喜老爷和太太。”
屋子里的一众人只以为他们觉得婴儿长的与黄鸿煊相似,独廖玉凤一人心思缜密,生了疑。
“父亲,母亲,这孩子眉眼之间尤其像鸿煊,”廖玉凤走了近前,“瞧您二老欢喜的,我们也跟着开心呢!”
黄廷承依旧盯着手里的婴儿,只柳韵琴对她笑道:“何止是像鸿煊…你们不晓得,鸿煊是他兄弟几个里面最像老太爷的…可这孩子,竟然比他父亲更要像他曾祖父!”
“还有他竟然与老太爷同生肖又同时辰,这孩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黄家的老太爷过世已经十来年,屋子里的人除去黄廷承夫妇没有人知道这些。即便进府较早的张氏,也只依稀记得他的样貌,至于生辰的事情,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此时听到柳韵琴的话,一屋子的人都为之一怔。
“母亲,您说的可是当真?”黄鸿煊有些激动起来,“这孩子竟然与祖父有这样的渊源。”
“这种事情怎么好乱讲的?”柳韵琴笑道。
“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祖父与祖母不论赴宴还是远行,总会将你带在身边吗?”黄廷承抬了头,“他们二老最疼的就是你!”
“老爷,您光顾着乐了,赶快给孩子起个名字,不然只能一口一个‘这孩子’的叫。”柳韵琴笑道。
黄廷承听她这样讲话,又低下头将手里的婴儿仔仔细细地端详一番,而后道:“他们这一代是‘卓’字辈,取了马首…那就用‘骊’字,叫卓骊,黄卓骊!”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一天,非但商馆的职员得了红包,黄家的下人们也都得到了奖赏,上上下下一片喜庆。
等到黄廷承夫妇前脚离开,佟玉梅便拉了廖玉凤一道出了黄鸿煊的屋子。
“大嫂,你这样急着拉了我来做什么?”廖玉凤跟着佟玉梅进了她的起居厅。
“我就是要问你,为什么那会子要我同你留在那里等着?”佟玉梅道。
“妯娌之间互相照应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廖玉凤道。
“你还真会做人…得了,现在就我们两个,少在那里装模作样的…”佟玉梅斜了她一眼,“刚才父亲讲老七那个儿子像祖父的时候,你以为我没瞧出来你那个眼神?”
“要不怎么说大嫂你聪慧过人呢?”廖玉凤坐了下来,“大嫂有什么话,就说吧。”
“聪不聪慧的,有什么用,不如人家会生的厉害。”佟玉梅瓮声瓮气道。
“别说,她还真会生…”廖玉凤撇了撇嘴,“挑了这样的时辰。”
“我就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日本产婆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宫缩,怎么就一定要用催产的东西?”佟玉梅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廖玉凤道:“不偏不倚正好赶上这样的时间…”
“可是我又想不明白,祖父的生辰八字,连我们也不晓得,她又是怎么能晓得的?”佟玉梅一脸狐疑。
“遇事就怕有心人…我们两个总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搁不住人家心思缜密,也许早就暗处打探来着。”廖玉凤道。
“哼…真的是小瞧了她!”佟玉梅冷哼一声,“不过她就是再动心思,照样也没有母凭子贵不是?”
“大嫂这话怎么讲?”廖玉凤问道。
“哟,你这样的明白人还没看出来吗?母亲在她屋里待了这么许久,不也没进去瞧她一眼吗?”佟玉梅道。
“原来你说这个…人家能屈能伸,这点委屈比起来她那孩子得到的,又算得了什么?”廖玉凤道。
“那倒也是…刚才父亲对母亲说,今天给商馆里人手十块钱,这是多大一笔开支啊,还有府里百十号下人,又是千把块的支出,她这个孩子生的当真是金贵。”佟玉梅道。
“可不是嘛,父亲非但这样出手阔绰的打赏下人们,你听听给那孩子起的名字…”廖玉凤道。
“名字怎么了?不也是取了马首的字吗?”佟玉梅一脸不解,“玉凤,你读的书多,快给我讲讲。”
“阿骐他们这一代,父亲都是取了马首的字,寓意各个都是良马俊才…”廖玉凤顿了顿,“可给老七家那个儿子的‘骊’,不只是骏马的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佟玉梅忍不住问道。
“这个‘骊’,原意是黑色的骏马,可古时候有骊龙与骊珠的传说…”廖玉凤停了下来,看着佟玉梅冷冷地笑了一下。
“骊龙?所以,父亲这是要望孙成龙?我们的孩子是良马,他老七的孩子就是龙马?”佟玉梅青了脸。
“谁晓得父亲是什么用意呢?”廖玉凤轻叹了一口气,又道:“鸿熠远在法兰西,原本也没能给家里出什么力,我们娘俩也不指望其他,只要阿骥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看了一眼铁青着脸的佟玉梅,廖玉凤又继续道:“大嫂,我讲的话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名字这个东西也只是叫一叫而已…咱们阿骐是家里的长子长孙,谁不晓得他是最受祖父祖母疼爱的呀!”
“得了吧…疼爱?也没见给我们阿骐起那样的名字…”佟玉梅一脸愠色,“这个家里鸿烨最是辛苦,起早贪黑没节没日的干,可我们是比哪房多得了什么?长子长孙?我呸!”
廖玉凤心下一阵得意,嘴上却道:“大嫂,你也别恼,这些事争不来的,一切都是天意。”
“天意?你现在来同我讲这个?”佟玉梅冷哼一声,“刚刚你不也觉得她是设计好了把孩子生在今天的吗?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们两口子表面上风轻云淡,不争不抢,暗地里早就算计上了,这分明就是想借这个孩子来与鸿烨夺权呢!”
夕阳渐渐行远,留下的那抹淡淡余辉也阻挡不了黑夜的降临。
林卿卿醒来的时候,看见身旁满眼爱意的黄鸿煊,她渐渐恢复了血色的脸上,也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卿卿,你醒了!”黄鸿煊柔声道。
“鸿煊,对不起,刚刚同你说着话,怎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林卿卿道。
“有什么关系呢?产婆讲了,生产时候耗了体力,是要多睡才好。”黄鸿煊道。
林卿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空着的婴儿床,便问道:“鸿煊,孩子呢?”
“小家伙刚才饿了,我怕他哭了吵醒你,就让奶妈抱走了。”黄鸿煊道。
“鸿煊…”林卿卿犹豫一下,“我想自己喂养他,好吗?”
“这个…”黄鸿煊似乎有些为难,“家里的孩子们出生,好像都是由奶妈喂养的…”
“哦…没事,我晓得了…”林卿卿笑了笑。
“卿卿,”黄鸿煊想了一下,“如果你想自己喂养,我去找一下母亲,我想她应该会同意的。”
“算了,鸿煊…你不要为难…”林卿卿道。
“不为难,我晚点就去找母亲。”黄鸿煊拉了她的手,又道:“对了,父亲给孩子取了个好名字,叫‘卓骊’。”
“卓骊…当真是个好名字!”林卿卿笑道。
“还有,卿卿,你晓得吗,父亲刚才说卓骊眉眼之间像极了祖父,而且他竟然与祖父同生肖同时辰!”黄鸿煊的言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你讲的话当真?”林卿卿也欢喜起来,“这孩子当真与祖父这样有缘?”
“父亲既然这样讲了,那就一定是真的…而且,父亲今天破天荒打赏了商馆和家里所有的职员,父亲的欢喜可想而知。”黄鸿煊道。
“这都是天意…”林卿卿笑了,忽然她的笑容渐渐凝固起来,“鸿煊…”
“卿卿,你怎么了?”黄鸿煊一脸茫然。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林卿卿将心里原本想要对黄鸿煊讲的这句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那你?”黄鸿煊脸上有了担忧的神色。
“我只是想到了外婆与姆妈…”林卿卿道。
“卿卿,等明年开了春,孩子大一些,我们带着他一起去给外婆还有岳丈、岳母上坟,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小卓骊…对了,我们再带着卓骊去看看我们的柚园!”黄鸿煊道。
“好!”林卿卿莞尔道。
第一百零九章
林卿卿生下黄卓骊第五天的时候,许楉桐来到了杭州。
“卿卿,恭喜你呀!”许楉桐一边逗弄着襁褓里的婴儿,一边道。
“楉桐,我好开心你能来…”林卿卿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
“讲的什么傻话?”许楉桐抬头看着她,“你生了孩子,我怎么能不来?”
“是啊…你瞧我,生孩子都生糊涂了…”林卿卿有些难为情。
“别的你都可以糊涂,但是要我做他干妈的事情可千万不能糊涂了!”许楉桐道。
听她这样讲话,林卿卿忽然觉得曾经的那个许楉桐又回来了,心里一阵欢喜。
“怎么会?什么都能忘,这个绝不会忘!”林卿卿笑道。
“嗯…这点我是信的…”许楉桐抱着黄卓骊一边踱步,一边又道:“卿卿,听说姨丈给他起了个好名字,可我这个干妈也要给他起个小名才行。”
见林卿卿一脸笑意地望着自己,许楉桐想了一下,又道:“你看他白白胖胖的,像一只可爱的小猪,要不我们就叫他‘猪猪’吧?”
“猪猪?好啊,这个名字可爱极了。”林卿卿笑出了声。
“只能我们两个私下里叫…”许楉桐比了个止声的手势,又道:“等以后你要是再生个女儿,就叫她‘兔兔’,哈哈…”
“你说阿骊胖嘟嘟像只小猪,所以叫‘猪猪’,那女儿为什么要叫‘兔兔’呢?”林卿卿问道。
“女孩子要温温柔柔的,像只可爱温顺的小兔子,这样日后不会气你这个老母亲啊。”许楉桐调侃道。
“好,都依你,反正你是干妈,你最大!”林卿卿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
“那就这样一言为定了!”许楉桐走到林卿卿面前,伸了一只手过去要同她拉勾。
“楉桐…”林卿卿眼前出现了年少时两人的模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变,不变…”许楉桐道。
“我们还约定过以后让我们的儿女喜结连理,亲上加亲的。”林卿卿笑道。
她话音刚落,许楉桐原本绽开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林卿卿见状,心里一紧,正想转了话题,便听许楉桐又开了口。
“好啊…以后会的…”许楉桐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那我要先生个女儿,这样才能让小猪猪不落入外人田里。”
两人正说着话,兰萍走了进来:“七少奶奶,表小姐,五少奶奶来了,在门口呢。”
“哦,五嫂来了,快请她进来!”林卿卿道。
王藜旻端了一个点心盒子走了进来:“听说楉桐妹妹来了,我刚好做了奶油蛋糕,拿来你们一起尝尝。”
“五表嫂会做奶油蛋糕?”许楉桐有些惊讶道。
“小时候在德国的邻居教我的,”王藜旻将点心盒子放在桌子上,又道:“其实不难,你要是有时间,我回头教你,包你一学就会。”
“好啊,这个家瑶哥喜欢,我要学!”许楉桐见王藜旻想抱黄卓骊,便将孩子递了过去。
“卿卿,我听说你想要自己哺乳?”王藜旻抱着黄卓骊走到林卿卿跟前。
“是的,五嫂,”林卿卿点了点头,“可是我奶水不好,母亲还没有同意。”
“姨母思想守旧的,就是你的奶水好,也不见得能同意。”许楉桐在一旁怏怏道。
“各有利弊吧…亲自哺乳看似与孩子亲密无间,却也会因为没日没夜的熬着,让刚生产之后的母体极度疲倦,西方的医学研究发现,许多母亲因为产后哺乳的过度疲劳与紧张,导致了一种病症,他们称之为产后抑郁。”王藜旻道。
“你这么一讲,我就明白了…多谢五嫂!”林卿卿道。
“是啊,所以你就安心休养,把孩子交给奶妈喂养就好…”王藜旻笑道:“不过,不用听她们说的总要躺在床上,适当下床运动,那才是有助于身体恢复的。”
“五表嫂,你果然是学西医的,讲的话都是有理有据。”许楉桐道。
“楉桐妹妹,卿卿同我讲你也推崇西洋医学,你有空了大家可以一起探讨。”王藜旻道。
“我哪里懂这个?只是我觉得西洋医学能解决很多我们中医不能解决的问题。”许楉桐想了一下,又问道:“五表嫂,西医里面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算准人能怀孕的时间?”
“这个简单。”王藜旻笑道。
“五表嫂你快说来听听。”许楉桐追着道。
“西医讲究女人每个月事的周期,只要你的周期准确,基本上就在那个周期的中间时间里最易受孕。”王藜旻道。
“那周期准确了,又如何得知是不是那个日子呢?”许楉桐又问道。
王藜旻见许楉桐问得仔细,便笑着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许楉桐附耳过去,等到王藜旻讲完,已经两耳微红。
许楉桐与龚家瑶的婚姻生活是林卿卿一直最为记挂担忧的事情,此时见她这个模样,只觉得瞬间宽下心来。
“五表嫂,你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许楉桐顿了顿,又问道:“如果男女有一方喝多了酒,又或者有其他身体上的不适,会不会影响受孕?”
“这个嘛…”王藜旻想了想,“这个不太好讲,受孕与否取决于能否成功产生受精卵。”见许楉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便问道:“楉桐妹妹,你该不会是之前同房的时候喝了酒吧?”
“没有…”许楉桐涨红了脸,“五表嫂,我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那就好!虽说酒精不一定损伤什么,可总归是不大好,能避免就避免,毕竟生孩子是件大事。”王藜旻道。
“知道了,多谢五表嫂。”许楉桐道。
“不要客气,你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当然,卿卿现在也是过来人,也懂的。”王藜旻笑道。
“我是稀里糊涂怀了阿骊,哪里晓得这些…”林卿卿有些羞涩,“五嫂刚才讲的,我也跟着受教了。”
“我们的父辈母辈哪里有什么计划生孩子,都是顺其自然的,你们两个别被我说糊涂了就好。”王藜旻道。
许楉桐看了一眼林卿卿,见她正望着自己,忙接口道:“五表嫂说的是,这些事情哪里能计划的,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第一百一十章
许宥崇陪着许楉桐一起来了杭州探望林卿卿与新出生的宝宝,可因为男眷不便入内室,只由奶妈抱着看了一眼黄卓骊,等许楉桐进了内室,他便随着去了黄鸿煊的小书房。
黄鸿煊亲手为他泡了茶,这才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家瑶哥怎么没有与你们一起来杭州?”黄鸿煊将茶杯递了过去,顺嘴问道。
“家瑞自从那次受伤之后就落下了头痛的毛病,我们出门前一天又不舒服了,家瑶哥留在家里照顾他。”许宥崇道。
“那个不能轻视,要好好找个医生看看才行。”黄鸿煊道。
“对家瑞的事楉桐很上心,她把家瑞接过去和他们一起住,还给他找了几个西医在治疗,可也不见有什么好转。”许宥崇道。
“要是这样,不如带家瑞来杭州,我可以请王伯父帮他诊断一下。”黄鸿煊道。
“好,回去让楉桐与家瑶哥商量一下,如果有需要,那就劳你出面请王伯父给看看。”许宥崇道。
“好,这个不是什么难的事。”黄鸿煊点了点头,又问道:“家瑶哥还好吧?看这趟楉桐来的神情又与从前无二,想必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彼此适应了。”
“嗯,应该吧。”许宥崇只简短的应了一声。
黄鸿煊见他不愿提及,便也不再多问。
“宥崇哥,你参加的那个社团怎么样了?现在他们有些什么新的举动?”黄鸿煊转了话题。
“这是一个神奇的,特别有远大意义的社团!”讲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许宥崇明显的激动起来。
“哦?宥崇哥,你快同我讲讲!”黄鸿煊也来了兴致。
许宥崇站起身,四下看看,将书房的门关上,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我们社团的组织者是一个特别小组里的成员…他们目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他们奉行的理念却是我辈青年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个组织的人员会越来越多!他们,我们,终将会引领这个时代!”
黄鸿煊虽然不知道他嘴里说的这个组织是什么,却被他的激情打动。
“知道吗,鸿煊…”许宥崇继续道:“他们把《新青年》杂志改成了自身公开刊物,也积极推进以工人为主要读者的各类刊物,举办了工人夜校,建立工会组织,同时开始组织青年团。我们,以及与我们一样的有志青年,都将会是这个组织的核心力量!”
“宥崇哥,你们真了不起!”黄鸿煊由衷道。
“我辈青年应当心怀天下,为这个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许宥崇慷慨激昂起来:“鸿煊,你应当也加入进来,可以试着去发展杭州的有志青年。”
“宥崇哥,你讲的这些我很感兴趣,也很支持你…”黄鸿煊笑了一下,“不过我没有你这样的魄力,我爱卿卿,爱我们的孩子,我有时间只想与他们在一起,多陪陪他们。”
“人各有志,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许宥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是要谢谢你,让上海分公司的职员给我们社团送去了那么多资助。”
“我也只是尽一点绵薄之力。”黄鸿煊笑道。
“已经很好了!真的,鸿煊,谢谢你!”许宥崇满眼的真诚,“还有你前些日子让鸿烨表哥带去上海的几台收音机,我也帮你捐赠给了社团,大家都很感激。”
“那是大哥买的一批东洋货,我看着比一般的收音机体积要小,想着更能便于你们存放。”黄鸿煊道。
“是的,的确方便许多。”许宥崇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鸿烨表哥现在也开始做东洋贸易了吗?”
“是啊,听说是与宥利表哥合作的,好像做的还不错。”黄鸿煊道。
“嗯,生意上的事情我一窍不通,”许宥崇犹豫一下,又道:“那天我也是无意间听到,四哥与一个买办在讲什么做空做多,好像提到了你家商馆的名字。”
“哦?你有听清楚他们讲的什么吗?”黄鸿煊问道。
“没有,那天是我去四哥那里借一些关于日本革命党的书,碰巧听到。”许宥崇道。
“谢谢你,宥崇…这些我也不太懂,回头私下里问问大哥。”黄鸿煊道。
许宥崇的话,黄鸿煊放在心里琢磨了几天,等到他们回了上海,便去找了黄鸿烨。
“大哥,你现在有空吗,我进来坐一会子。”黄鸿煊敲开了黄鸿烨办公室的门。
“老七,你不是告假在家陪弟妹吗,怎么今天回商馆来了?”黄鸿烨站起身,将他迎了进去。
“卿卿有那么多人照顾,我也帮不上什么忙。”黄鸿煊道。
“那倒也是…”黄鸿烨笑道:“怎么样,初为人父,感觉如何?”
“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动…”黄鸿煊摸了摸后脖颈,有些羞涩。
“是的,刚做父亲都会有这样的感觉。”黄鸿烨道。
“大哥,卓骐刚出生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吗?”黄鸿煊问道。
“我同你讲过的,原本我的婚姻只是为了这个家庭…”黄鸿烨讲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丝苦笑,“可是阿骐的到来,却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欢喜。他是我的亲骨血,看见他,似乎我又看见了生活的希望。”
“大哥,以前我不懂,为什么都说子女身上承载的是父母的希望与爱,现在我好像能理解一些。”黄鸿煊道。
“是啊,我们自己做了父母才晓得,父亲与母亲在我们身上同样寄予了希望与爱。”黄鸿烨感慨道。
“是的,所以我现在更加敬佩大哥你,挑起这个家的重担。”黄鸿煊道。
“我是父母的长子,这是我份内应当做的事。”黄鸿烨停了一下,“鸿煊,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
“大哥,什么都瞒不了你。”黄鸿煊道:“我有些生意上的东西搞不大清楚,想来向大哥讨教。”
“自家兄弟,还说什么讨教?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吧。”黄鸿烨温和道。
“是这样,大哥…”黄鸿煊坐正了身子,“生意上有没有一个叫‘做空做多’的讲法?”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黄鸿烨看着他,问道。
第一百一十一章(明天起点客户端新书新近上架栏目推荐,两更️感谢支持)
“这做多与做空是比较专业的讲法,也是相对立的两种做法。”黄鸿烨笑道。
“前些年政府在北京成立了一家证券交易所,主要用以发行公债来抑制金融危机。今年年初,上海商会的一些精英人士联合成立了专门经营各种有价证券买卖的证券物品交易所,所以带动了上海证券市场的发展,这做多与做空就是这个市场里的两种操作手法。”
“大哥,证券交易?这种事情稳妥吗?”黄鸿煊问道。
“怎么会不稳妥?现在上海的证券交易所每天都有大量资金涌入,包括了西方国家与东洋的资金。”黄鸿烨笑道。
“大哥,我晓得你经商多年,资历深厚,经验老道,”黄鸿煊踌躇一下,又接着道:“不过这些新兴的市场,还是要当心点。”
“放心吧,我也只是观望中。”黄鸿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问道:“老七,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听一个朋友随口提起,因为不懂,所以想来问问大哥。”黄鸿煊道。
“你有任何不懂的就来问我。”黄鸿烨望着他,“咱们四兄弟,老三在法兰西也不晓得几时能回来,老五行了医,也只有你能帮的上我…老七,等卓骊的百天宴结束,你就回来商馆帮忙吧。”
“好的,大哥!”黄鸿烨这句听似简短家常的话,却触动着黄鸿煊,“大哥,常说生意场上人心凉薄,你还是多当心。”
黄鸿烨笑了:“老七,我觉得你做了父亲似乎一下子就成长起来了,竟然晓得来同我讲这个。”
本来许宥崇讲的也只是听来的一句闲话,加上黄鸿煊听黄鸿烨在证券这件事上只是观望状态,也就不再把心里的担忧讲出来。
兄弟两个又闲聊了片刻,恰好胡秘书入内汇报工作,黄鸿煊便借机离开了商馆。
“七少爷,您可回来了…”兰萍迎上刚下车的黄鸿煊。
“兰萍,你怎么跑大门口等我来了,是卿卿让你来的?”黄鸿煊有些奇怪。
“不是,七少爷…”兰萍说话间将黄鸿煊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又道:“是余杭来人了。”
“余杭?你是说卿卿老家来人了?”黄鸿煊问道。
“嗯,是个年轻人,他说是七少奶奶的表弟。”兰萍看了看左右,又道:“他倒是老实,一来就走了侧门,那个门房与我颇熟,就来同我讲了。我犹豫着也不敢告诉七少奶奶,就想着先来回了您,等您示下。”
“嗯,”黄鸿煊点了点头,“他人现在哪里?”
“还在侧门的门房里坐着。”兰萍道。
“你带他到我书房来,”停了一下,黄鸿煊又嘱咐道:“先不要让其他人晓得。”
兰萍应下,转身离去,不多时,便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到了黄鸿煊的跟前。
“你是从余杭来找卿卿的?”黄鸿煊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少年问道。
“是的…您是…您是…”少年怯怯道。
“我是卿卿的丈夫,你是哪位?”黄鸿煊道。
“哦,原来您是…您是表姐夫!”少年忽然对着黄鸿煊鞠了一个躬,又接着道:“我是阿栋,卿卿是我阿姐。”
“你是余杭的那个小表弟,阿栋?难怪看着你眼熟。”黄鸿煊笑起来。
“是我,表姐夫您竟然记得我。”程栋见黄鸿煊亲善的模样,似乎没有了先前的拘谨。
“你随你父母来参加过我与卿卿的婚礼…”黄鸿煊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继而吩咐兰萍去给他倒了杯茶,又端了点心,“余杭到这里也是大半天的路程,你累了吧,先吃点东西喝杯茶。”
“不累,我搭了一趟顺风车,少走了几个钟头的路。”程栋双手捧着黄鸿煊递来的桃酥却不敢吃。
“吃吧,阿栋。”黄鸿煊拉了一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表姐夫,您人真好!”程栋咬下一口桃酥,“一点也不像其他那些有钱人。”
黄鸿煊摇了摇头,一脸笑意:“你这趟来,是来看卿卿吗?”
听他这样问话,程栋是原本正要去端茶杯的手缩了回来。“表姐夫,我…我…”
“阿栋,是家里有什么事吗?”黄鸿煊见他这个模样,疑道。
“表姐夫…”阿栋低下了头。
“既然来了,就说吧,要是真的遇上什么难的事,看看我能不能帮的上忙。”黄鸿煊道。
“是我姆妈…她…她逼着我来的…”阿栋依旧低着头,却已经涨红了脸。
黄鸿煊没有接话,只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程栋才又开了口。
“我阿舅赌博,输掉了许多钱,姆妈为了帮他,就背着阿爹偷偷将家里的地契押了出去…姆妈本以为阿舅很快能翻本,谁料到阿舅不但不能还钱,又欠了更多,讨债的追到了我外祖家,姆妈没法子,又把我家的房契抵了出去…”
“姆妈以为秋收将至,心里原想着即便他还钱晚了,秋收之后家里账上也会有盈余,那时候就能把地契、房契都赎回来。可谁晓得今年收成不好,政府又加了税,摊去长工们的工钱,交完税,家里也就所剩无几…”
“表姐夫…”话到这里,程栋抬了头,“我晓得不应该来找你们,可是姆妈说要是没有钱,我们家的房子、地都保不住了…那是阿公留下来的东西…”
“赌博就是个有出没进的无底洞,你姆妈怎么能…”黄鸿煊蹙了眉。
“表姐夫,我姆妈她已经悔死了,我阿爹也晓得了,他们两个现在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前天,我姆妈她…她竟然要上吊自杀…我实在没办法,才答应了来找你们…”程栋红了眼圈。
“我听卿卿提过,那些家产是外祖攒下的,倘若真的落到别人手里,卿卿晓得了也会伤心难过。”黄鸿煊轻叹了一口气,“你阿舅欠了多少钱?”
“好像…好像三千多块…”程栋支吾道。
黄鸿煊摇了摇头,没讲一句话,站了起身。
程栋一见他这个模样,心里不禁又忐忑起来:“表姐夫,您要是为难,只当我没说…我,我回去让姆妈再想想其他办法…”
“你姆妈既然让你来这里,就是没法子可想了。”黄鸿煊直言不讳,“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让我想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
黄鸿煊找到黄福良的时候,他正在与账房的关先生核对与各商铺的财务往来。
见黄鸿煊进了屋来,两人忙放下手里的账簿,站了起来。
“七少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您让他们来喊我一声就行。”黄福良道。
“也无妨,我正好出来走走。”黄鸿煊道。
黄福良是府里几十年的老人,这么些年从没见黄鸿煊进过账房的屋门,听他这样讲话,心里嘀咕了一下,笑道:“这账房七少爷您头回来,算是稀客。您先坐着,我让人去给您泡杯热滚滚的茶来。”
黄鸿煊拉住他:“不用了,我只同你讲几句话就走。”
关先生是个通透的人,听见黄鸿煊的话,忙道:“七少爷,您与黄管家聊着,我那边还有账没算清,我先过去了。”
“不,关先生,你别走…”黄鸿煊知道这事也瞒不了他,索性当着他的面说明:“我来是想问问账上现在有没有多余的钱…”
“七少爷,您的意思是?”黄福良小心问道。
“我有些急用,需要三千块,不晓得账上拿不拿得出来?”黄鸿煊道。
“七少爷,三千块钱倒是拿得出来,只是支出这么大一笔钱,恐怕要经过太太同意才行。”黄福良道。
“我只是同你借,打个借条给你,不叫你为难。”黄鸿煊道。
“不是的,七少爷…”黄福良陪了笑,“即便您打借条,关先生的账总是要平的。”
听他这样讲话,黄鸿煊又琢磨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你每个月从我房里的月钱中扣走两百,只当是我同你预支的。”
黄福良对着他作了个揖:“七少爷,不是我不应承您,只是每个礼拜关先生都要把账送去给太太过目,这事早晚太太要晓得的。”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们。”黄鸿煊道。
“七少爷,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您去太太那里回一声就成了。”黄福良道。
黄鸿煊笑了笑,并没有答话,便离开了账房。
黄鸿煊心里明白,林卿卿与自己的婚姻是建立在不对等的基础之上,即便自己处处小心翼翼,可这一点却真实的存在着。
他清楚林卿卿在这个家里的处境,不愿更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去触及她的软肋。所以黄鸿煊不能向柳韵琴说明实际情况,可又想不到能以其他什么理由去向她张口要钱。
他并没有直接回书房,也没有去找柳韵琴,他徘徊在花园里,心里犹豫着。
“鸿煊,你怎么在这里?”他听出来了,是黄芳蕙的声音。
“二姐,你回来了?”黄鸿煊转过头,果然是黄芳蕙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是啊,回来看看你的大胖儿子,还有卿卿。”黄芳蕙笑道。
“阿茂没跟你一道回来吗?”黄鸿煊见只有她一个人,便顺口问道。
“回来了,他哪里能错过回咱们家的机会。”黄芳蕙朝着另一个方向指了一下,“从你屋里一出来就跑去找母亲了。”
“母亲也欢喜看到阿茂。”黄鸿煊道。
“再欢喜,也欢喜不过阿骊。”黄芳蕙笑起来,“不过阿茂是当真欢喜粘着母亲,这外孙对外祖母好像都是特别亲。”
“是的…”黄鸿煊沉默下来,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林卿卿对自己讲起与外祖母在一起的日子时,她眼里流露出的那份幸福。
“鸿煊…”黄芳蕙见他这个神情,忙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黄鸿煊摇了摇头,原本想要告辞离开,却见黄芳蕙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便开口道:“二姐,我没事,就是想到了卿卿,她也与她外祖母特别亲近。”
“你呀,几时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了?”黄芳蕙卿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
黄鸿煊摸了摸后脖颈,有些难为情地笑了:“二姐…”
“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黄芳蕙推了他一把,“快回屋去陪卿卿吧,刚生了孩子的女人情绪容易不稳定…”
“二姐,你讲的话可当真?”黄鸿煊问道。
“我自己是过来人,当然晓得个中感受…”黄芳蕙笑吟吟地望着他,“你以为我为什么只生了阿茂这一个?就是因为那年生产之后有一阵子心情极度低落,不敢再生了呀!
黄鸿煊原本想着万一筹不到钱,就把自己房里存的那些月钱凑起来给了程栋,只是如此一来必定要向林卿卿挑明。可此时黄芳蕙的一席话,让他心里忽的一下又揪了起来。
“二姐,你说女人这种时候要是听到一些不如意的事,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子?”黄鸿煊有些无措道。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问这个?鸿煊,你同卿卿没事吧,怎么今天讲话总是奇奇怪怪的?”黄芳蕙一脸狐疑。
黄鸿煊本来就与黄芳蕙亲近,听她这样问话,决定不再瞒她。
“二姐,你放心,我同卿卿很好,没有事…”黄鸿煊心里一横,又道:“只是我遇上些难事,不晓得能不能请二姐帮个忙。”
“哦?那是一件怎样的难事,你先说出来我听听。”黄芳蕙道。
黄鸿煊不擅谎言,又从未向人借过钱,到了这个时候,只得将程栋来借钱的前因后果讲了一个详细。
“就这么个事?”黄芳蕙听他讲完,便笑了起来,“我当有多大的事为难住了我家七少爷,原来不过因为这几千块钱。”
“二姐,你不要笑话我。”黄鸿煊微红了耳垂,“你晓得的,卿卿在这个家里…我不想对母亲言明,就是怕卿卿晓得了觉得难堪。”
“我真羡慕卿卿,遇上一个你这样事事处处为她着想的好丈夫。”黄芳蕙由衷道。
“二姐,卿卿待我更好!”黄鸿煊道。
“好,都好!瞧着你们两个这样恩爱,也算没有辜负了我为你们两个去疏通父母。”黄芳蕙道。
“那…那钱的事…”黄鸿煊的脸也跟着红了。
“我现在身上哪里会带这么多钱?晚点我回去之后开张支票,再打发人给你送来。”黄芳蕙道。
“二姐,你真好!多谢了,多谢了!”黄鸿煊道。
“谁还碰不上个困难,更何况你是我亲弟弟?谢是不用谢了,办好了之后,多让我抱抱你那大胖儿子就行。”黄芳蕙笑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快要举办黄卓骊百天宴的时候,已经是冬月尾声临近腊月了。
虽然年底商馆事务繁多,可黄廷承依然坚持由他亲自负责宴会上的所有事宜。正因为如此,黄府上上下下忙作一团,各处陈设装点,各项采购置办,加上挑选戏班,搭建戏台,直到宴会头一日,才算安置妥当。
“太太,您醒了。”尤嫂见柳韵琴午睡醒来,忙走近前扶起她。
“不晓得是不是到了冬天,身上总觉得懒洋洋的,”柳韵琴揉了揉自己的印堂,又道:“你去给我煮杯咖啡,让我提提神。”
“太太,咖啡已经煮好了,”尤嫂招了招手,示意婢女端了进来,她转手接过递给了柳韵琴,又道:“老爷刚才让黄管家来传话,请您起来了往书房去一趟。”
柳韵琴喝下一口咖啡,笑道:“老爷这些日子忙着阿骊的百天宴,这会儿找我去,保准还是宴席上的事情。”
“可不是嘛,骊少爷的这个百天宴,老爷事事亲力亲为,当真是上心。”尤嫂道。
“行了,”柳韵琴放下手里的杯子,站了起身,“我赶紧过去瞧瞧,免得老爷着急。”
柳韵琴走进黄廷承书房的时候,他正伏案写着毛笔字。
“辛苦辛苦,黄老爷这些日子当真是出了大力了。”柳韵琴笑吟吟走了近前。
“太太,你快过来看看,”黄廷承停下笔,对着她招了招手。
“鹏北海,凤朝阳!”柳韵琴念出了声,“老爷,你这几个字笔力遒劲潇洒,写得极好!”
“太太,你也觉得好?”黄廷承眉眼之间皆是笑意。
“那是自然!”柳韵琴见他欢喜,便打趣道:“还以为你备了金山银山给我…怎么,你叫我来就是为了欣赏这几个字?”
“金山银山也不及有孙万事足…”黄廷承指着那几个字,又道:“我预备着让人把这几个字装裱一下,明天就悬在正厅里头。”
“廷承…”柳韵琴想了一下,“这未免不太妥当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黄廷承问道。
“要是我没猜错,这是鲲鹏展翅金凤飞天的意思…你想想,家里这么几个孙子,也没见哪个你题过这样的词…”柳韵琴道。
“你这女人家,就是想的多…”黄廷承蹙了眉。
“不是我想的多,毕竟你是一家之主,一言一行都举足轻重。”柳韵琴望着他,“阿骐是长孙,你都未曾给商馆的人发过红包,到了阿骊这里,已经开了许多特例,要是再把这几个字挂出去,你当真以为旁人能没有闲话?”
听她这样讲话,黄廷承背了手,踱起步来。
“不过几个字的事,不挂就不挂吧,瞧瞧你一个堂堂的商会总长,为这个何必再费心思?”柳韵琴道。
“这不是几个字的事…你刚才这样一讲,倒是给我提了醒。卓骊与父亲大有渊源,我只顾着稀罕,倒是疏忽了其他。”说话间,黄廷承从书桌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雪茄,自己将它点着,抽了起来。
“我倒是有个想法,保证各房都不会再有任何异议,”柳韵琴扇了一下飘过来的烟雾,“不过还要征求了你的意见才行。”
“什么想法,你话还没说,就能保证各房都满意?”黄廷承道。
“你想,阿骊出生你那样大手笔的发了红包,百天宴的戏班子又是从上海请来的,这要是被几个亲家晓得了,不在背后议论我们厚此薄彼啊?”柳韵琴道。
见黄廷承听得仔细,她又接着道:“所以我想着,马上就进腊月了,借着快过年的由头,给各房发一笔钱,只说给孙子们添置新衣,你看行不行?”
“照你讲的这个情形,我还有什么意见可提?这是行也得行,不行还得行。”黄廷承抽了一口雪茄,又问道:“你预备着一房给他们多少?”
“这个还不得老爷你说了算,我哪里敢做的了主呢?”柳韵琴笑道。
“都是小小不然的事,太太怎么就当不得家,做不了主?”黄廷承笑道。
“还没见你这样发过话,看来对这几个孙子你是真大方!”柳韵琴笑道:“不过,我可同你讲,我想要给的不是一笔小数目。”
“万贯家业,日后不还是留给儿孙们的?”黄廷承坐了下来,“只要他们正干,给多少我都乐意。”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做主了。”柳韵琴也挨着他身旁坐下,“一房给一万,你觉得如何?”
“的确不是小钱…太太既然这么决定了,就这样吩咐下去吧,家里公帐上的要是不够,就让关先生去商馆财务上提钱。”黄廷承道。
“那倒不至于,”柳韵琴笑起来,“我虽没有你这个当家的财大气粗,可这点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见黄廷承没有旁的意见,柳韵琴又小坐了一会,便笑嘻嘻地回了自己屋里。
这一天到了吃夜饭的时候,各房都得了一张一万块的支票。即便像佟玉梅与廖玉凤这种自诩不将钱财放在眼里的人,也是明眼可见的欢喜起来。
第二天早饭刚过,黄府门前已经接连响起汽车喇叭声,那些穿戴一新的豪贵亲眷友人,陆陆续续开始上门来道贺。
不论男眷们的茶桌,还是女眷们的牌局,亦或男女老少皆宜的戏台,都是欢声笑语,里里外外一片热闹祥和。
林卿卿并为被柳韵琴派了往各处招待,见午宴的时间尚早,黄卓骊还在熟睡之中,她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摇篮旁。她静静地望着这个自己生命中最息息相关的人,忽的心里百感交集,只觉得有一股暖流涌了上来。
“七少奶奶,”秋霞走进她,轻声道:“太太说来人了,让您去她房里一趟。”
“是楉桐来了吗?”林卿卿欢喜起来,“她昨天说有事耽误了来杭州,今天午宴之前一定会赶到。”
“这个就不晓得了,是太太房里的小茹过来传的话。”秋霞道。
林卿卿点了点头,站起身,将黄卓骊交待给了奶妈,又嘱咐一番,便往柳韵琴的房里来。
“卿卿,恭喜你呀,得了个大胖小子!”林卿卿刚一跨进柳韵琴的小客厅,阿清嫂便迎了过来。
“舅母?”林卿卿有些惊讶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虽说林卿卿结婚那天余杭的舅舅一家被黄鸿煊请了来赴宴,可这一年多几乎与他们没有任何往来。
此时看见阿清嫂,林卿卿心里一怔,不明白她如何得知今天是黄卓骊的百天宴。
“卿卿,这样天大的喜事你也不通知我们一声,这是把我和你阿舅忘了吧?”阿清嫂道。
当着柳韵琴的面,林卿卿只得道:“舅母,我成日里忙着孩子,确实没顾上往余杭捎信。”
“有了孩子是忙的,”阿清嫂上前拉住林卿卿,啧啧感叹道:“卿卿,你当真是好命,嫁了一个这样的好人家,刚刚我来的时候看门口汽车排成了长龙,我这一辈子也没瞧见过这么多的车子。”
“卿卿,”柳韵琴干咳了一声,“你舅母大老远的过来,恐怕也累了。你让人拿些茶点来,请她在我这屋里歇歇,你就在这里陪着她。”
林卿卿看了一眼柳韵琴阴沉着的脸色,当即明白婆母是因为家里客多,怕带了阿清嫂出了洋相,这才把她向小客厅里让。
“母亲,您今天这么忙,我与舅母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我请她到我屋里去坐。”林卿卿道。
“阿骊不是还在屋里睡着呢…行了,就在我这里吧…”柳韵琴道。
柳韵琴的用意,原是因为不愿阿清嫂去接近黄卓骊。即便林卿卿心里有千万个厌恶阿清嫂的理由,可看到婆母这样怠慢自己的亲眷,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些难过。
然而柳韵琴已经开了口,林卿卿不得不应了下来。
“亲家太太,您忙您的,千万不要客气,这里有卿卿陪着我就行。”阿清嫂满脸堆笑道。
“外面人客太多,那就恕不奉陪了…”柳韵琴站了起身,又对着林卿卿道:“卿卿,我在外面周旋着,恐怕没有时间再回来招待你舅母了,你自己看着安置吧!”
见林卿卿点头应下,柳韵琴便往外走去,刚到了门口,又转过身来:“等一下宴席开了,记得把事情安顿好,要是忙不过来,就让奶妈抱阿骊去前面。”
柳韵琴的话,让林卿卿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虽说心里明白她对自己出身的不满,可毕竟还是做了一家人,如今又有了黄卓骊,林卿卿原以为自己可以被这个家庭慢慢接受,然而今天,再一次感受到了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林卿卿目送着柳韵琴离去,耳畔又传来阿清嫂的声音:“上次你新婚典礼,我与你舅舅只进了前厅,那雕梁画栋的,就已经把人看的眼花缭乱。今天到了你婆母这屋子里,可真叫见识了。”
阿清嫂说话间,用手摸着玫瑰绒镂花的高厚沙发,又使劲踩了踩脚下绵软的堆花地毯,再四下环顾着一屋子的西式家俬,心里啧啧称奇,嘴上愈发停不下来。
“以前看他们从城里带回去的彩画,就想着怎么会有那么洋气的地方。现在依我瞧着,你婆婆屋里的摆件,可要比那些画上的高级十倍。”
“舅母,你先坐下来吧。”林卿卿踌躇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阿舅晓得你来这里吗?”
“晓得的,当然晓得的呀!”阿清嫂笑道:“就是他要我来谢谢你与姑爷的。”
“谢我与鸿煊?”林卿卿一脸茫然。
“是啊,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家里那点房子与地可都保不住了。”阿清嫂道。
林卿卿心下纳闷,可见阿清嫂的样子似乎也不像在讲假话,想了一下,便问道:“现在家里都还好吧?”
“好了,好了,阿栋一拿钱回去我就把房契、地契都赎回来了…”阿清嫂完全没有察觉林卿卿的神情变化,继续道:“阿栋回来时候就说你生了孩子,我让刘嫂算了一下日子,今天是整百天,就想着来看看,没料到你家竟然这样大的排场。”
黄鸿煊并未对林卿卿提及借钱给程栋的事情,此时听阿清嫂这样讲话,她虽然还不清楚事情原委,心里却也猜到几分。
“刘嬷嬷和阿州伯都还好吧?”林卿卿不想再与她讲其他。
“刘嫂年岁大了,早就做不动了…”阿清嫂看了一眼林卿卿,见她一脸关切,忙又道:“要说是该让她走了,可我这个人心软,念着她伺候过你外婆,又带过你们几个,算了,就让她在家里吃点闲饭养老吧。”
“舅母,”林卿卿望着她,“刘嬷嬷跟着外婆几十年,请你善待她。”
“放心吧,我又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阿清嫂面不红心不跳,张口就答道。
林卿卿听她这样虚伪,也懒得再去敷衍。
“这屋子的采光真好,这大冬天的,有太阳晒着,我只坐着一会子,竟然一身汗。”阿清嫂自顾自道。
“这不光是太阳晒的,是屋子里有暖气管。”廖玉凤说着话就走了进来。
“三嫂,你来了。”林卿卿见她入内,起身迎了过去。
“我听说余杭的亲戚来了,就过来瞧瞧。”廖玉凤过来拉着她的手道。
“前面有这么多人客,三嫂还要帮着招待,不用专门再跑来的。”林卿卿道。
“瞧你说的,”廖玉凤拍了拍她的手,“今天是阿骊的大日子,余杭来的就是顶顶紧要的人客。”
“这位就是余杭的亲戚吧?”不等林卿卿介绍,廖玉凤已经走到了阿清嫂面前。
阿清嫂刚听到林卿卿唤她“三嫂”,又见她穿衣打扮皆在林卿卿之上,忽的想起新婚那天是由她和另一个珠光宝气的少妇接的婚车,便陪着笑道:“这位可是三少奶奶?”
“哟,你认得我?”廖玉凤笑道。
“认得,认得!这样漂亮高贵的少奶奶,怎么能不认得?”阿清嫂道。
“卿卿,这位是余杭的什么亲戚?你不讲,我也不晓得如何称呼了。”廖玉凤道。
“是我舅母。”林卿卿道。
“啊呀,是舅母。”廖玉凤故作不知,“舅母来了怎么只在屋子里头坐着?前面大厅里已经开了戏,舅母要不要过去听听?”
“府上还开了戏?我最欢喜听戏了。”阿清嫂一听,话也多起来,“以前到了年节,乡下总有戏班子来唱的。卿卿,你记不记得小辰光跟着你外婆搬了板凳去抢位子啊?”
“舅母,现在好戏还没上场,你先在屋里坐会儿,等下再说。”林卿卿不能不依柳韵琴的嘱咐。
“卿卿,你也真是,你舅母难得来一趟,她又欢喜听戏,做什么要拦着?”廖玉凤转头对着阿清嫂,又道:“亲家舅母,你要是想听戏,我带你去。”
“三嫂…”林卿卿只叫了她一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拦。
“三嫂要听戏,你就自己去听吧,我还想与余杭的这位舅母聊几句呢!”许楉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屋门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迎接崭新的2021^_^各位新年好运️身体健康)
廖玉凤前脚刚一离开,许楉桐跟着便关了小客厅的屋门,又让灵芝守在了门口。
阿清嫂虽然不清楚许楉桐的来头,可依稀记得林卿卿新婚那天是由她做的女傧相,且多次被她恶狠狠地盯着看过。
此时见廖玉凤被她打发出去,又让人关了屋门,阿清嫂忽的一下悬起心来。
“这位小姐,您…您是…是要做什么?”阿清嫂结结巴巴地问道。
“你问我?”许楉桐冷哼一声,“不该是我来问你吗?你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我…我就是来给卿卿道喜的…”阿清嫂陪着笑脸道。
“你不来害卿卿就是好的了,”许楉桐瞪着她,“你来给卿卿道喜?你这种人也配?”
阿清嫂被她瞪的浑身不自在,却也不得不解释:“这位小姐,您这是说哪里去了?我是卿卿的亲舅母,我当然是诚心诚意来给她道喜的呀。”
“亲舅母?你这样的亲舅母当真天下少见!”许楉桐走近她,“你对卿卿做过些什么,难道都忘了吗?”
阿清嫂本以为自己曾经将林卿卿卖入掩香阁的事情不会有外人知道,可眼前这个小姐分明对这件事一清二楚。许楉桐话音刚落,她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过去是我不好,我是个糊涂虫,可是我们家境并不富裕,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啊。”
“得了吧,你家还不至于穷要到要卖孩子的地步!”许楉桐上前一把将她拉住,“你的良心是让狗吃了,才会做出来那样昧了良心的事!”
“您这是要做什么?”阿清嫂甩开许楉桐的手就要跑。
许楉桐见她这个举动,心里更是恼火,伸了另一只手来把她抓住:“你还有脸问我?你把卿卿卖到那样的地方,差点害了她一辈子!”
“这位小姐,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看卿卿都没说什么,你又何苦这样对我?”阿清嫂战战兢兢道。
“卿卿不说,只因为她心地太过善良…”许楉桐冷哼一声,“我可告诉你,我不是卿卿,没有那么好说话!”
“你放手,你要说什么就说,干嘛拽着我?”阿清嫂求救似的看了一眼林卿卿。
“卿卿,她今天这样跑来保不好就是想触你霉头,你可不要对她心软。”许楉桐转头看着林卿卿道。
“楉桐,你犯不着跟她一般见识。”林卿卿走近前,拉下许楉桐的手,又道:“好的,坏的,都已经是过往云烟,又何必再放在心里…”
“话是这样讲,可是卿卿,这种人,不值得被你原谅!”不等她讲完,许楉桐便打断道。
“舅母,”林卿卿转头看着阿清嫂,不愠不火,“我称你一声舅母,是因为你每年还去为外公外婆上坟做祭…”
“无论你曾经出于怎样的原因,做了就是做了,又何必再给自己找理由?我选择遗忘,不是因为我要当什么圣母,而是遗忘之后我自己不会再有痛苦。”
林卿卿的一席话,让阿清嫂无言以对,她低下头,不再作声。
“你听到卿卿讲的话了?”许楉桐沉着脸,两手叉了腰,“我不管你今天为了什么而来,总之从今往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卿卿周围。”
“还有,”许楉桐定定地望着她,“闭上你的嘴,要是哪天被我听到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清嫂听她这样讲话,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时间瞠目结舌,愣住了神。
“你赶快走,趁我现在还能忍得住不打你!”许楉桐搡了阿清嫂一下。
“这…卿卿,我还没同亲家太太道别…”阿清嫂回过神来。
“你少在这里给卿卿添堵了!我刚进门时候遇到姨母,才知道你来了,你以为有谁待见你似的?快走,快走!”许楉桐道。
“卿卿,那要不我就先走了?”阿清嫂怏怏地看了一眼林卿卿,见她也毫无反应,只得又道:“那你代我谢一声姑爷,那三千块钱我也不晓得几时能还。”
林卿卿原本还猜测着黄鸿煊帮了她什么事,听她这样一讲,心里当下明白过来。
“刘嫂与阿州伯年纪都大了,权当是我替他们给你的养老钱,请你日后善待他们。”林卿卿道。
阿清嫂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能免去还这笔钱,此时听见林卿卿这样讲话,心里不禁一喜,早将刚才因许楉桐的斥喝而吓坏了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她不再讲什么,拿起放在一旁的布包袱,将点心盘子里的西洋巧克力与水果糖统统倒了进去。许楉桐厌恶极了,喊了灵芝进来,将她带了出去。
林卿卿望着她身后,不由得生了几分感慨。
“这种人,犯不着为她费神。”见林卿卿愣了神,许楉桐走近她道。
“我不是在想她…”林卿卿收了心神,“楉桐,每一次我遇上难处,总是你在我身边去帮我化解。”
“说什么傻话?”许楉桐拉她坐下,“今天你家这么多亲戚朋友,我是怕真跟她吵起来让你难堪。要是今天不把她哄走,保不准日后就又找上门来。”
“不过鸿煊哥哥也是,有钱干什么不好,干嘛要去帮这种人?”
“我不晓得余杭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但我明白他一定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才会去帮他们。”林卿卿道。
“有的时候真羡慕你和鸿煊哥哥,可以彼此理解,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卿卿,你真的是个幸福的女人。”许楉桐感慨道。
“是我运道好,遇到了你与鸿煊,都那样包容我,爱护我。”林卿卿望着许楉桐,由衷又道:“楉桐,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可是你与鸿煊却是牵动着我喜怒哀乐的人。”
“卿卿,我又何尝不是?”许楉桐心里一暖,“对我而言,家瑶哥与你,缺一不可。”
“说到家瑶哥,他这次可有和你一道来?”林卿卿问道。
“来了,刚才被鸿煊哥哥叫走了。”许楉桐道。
“看见你们两个这样形影不离,我真替你开心。”林卿卿道。
许楉桐却没有接她话的意思,浅浅一笑,便转了话题:“卿卿,刚我进来的时候,三表嫂那个架势分明是要拉了那个坏女人去出你的洋相。依我看着,她就是个笑面虎。”
林卿卿本来没顾上细想,现在听许楉桐这样一讲,无需细琢磨,也明白她所言在理。
“楉桐,多亏你来解了围。”林卿卿道。
“卿卿,姨母家这两个表嫂不是什么善类,以后遇到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要同鸿煊哥哥讲,同我讲,千万不要太纵容她们。”许楉桐嘱咐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明天网站古代言情封推推荐,两更️感谢支持)
冬去春来,夏尽秋至,展眼黄卓骊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了。
这日午后,林卿卿见阳光正好,便与奶妈以及兰萍几人领了黄卓骊往花园里散步。刚入园子没几步,就瞧见王藜旻几人也带着黄卓骁在园子里玩耍。
“五嫂,你也带了阿骁在这里。”林卿卿迎了上去。
“是啊,让孩子出来晒晒太阳,强健强健筋骨。”王藜旻笑着也走了过来,“阿骊,来让五妈抱抱。”
林卿卿时常会带了黄卓骊与黄卓骁一道玩耍,因而黄卓骊与王藜旻也颇是亲近。这会儿听见她的声音,咿咿呀呀地便往她怀里蹭。
“阿骊现在愈发的重了,”林卿卿拦住了黄卓骊,“五嫂,你现在有了身孕,可不能再抱他。”
“不妨事的,我在屋子里还背着阿骁玩呢。”王藜旻说话间已经抱过了黄卓骊。
“母亲,我也要抱抱!”黄卓骁拉着她的裙子撒娇道。
“一个一个来,母亲抱一会子阿骊,再抱我们阿骁。”王藜旻笑道。
“阿骁,要不要七婶抱抱?”林卿卿笑着走近前。
“嗯,我要七婶抱!”黄卓骁张开手臂扑了过来。
林卿卿抱起黄卓骁与王藜旻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园子里走去。
桂园里此时绽放的是开花较早的金桂,一粒粒细小的金黄色花蕊中,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桂花馥郁清无寐。觉身在,广寒宫里…”王藜旻放下黄卓骊,似乎被这四溢的花香陶醉了。
“向晓来,却是给孤园,乍惊见,黄金布地。”林卿卿笑着和道。
“卿卿,你也欢喜这首词?”王藜旻道。
林卿卿点了点头:“我欢喜一切与桂花有关的事物…”
“难怪你生阿骊那天是在桂园里有了阵痛。”王藜旻说话间又示意梅江接过了黄卓骁,“让孩子们在这里跑着玩,你陪我往里面走走。”
“卿卿,你似乎对桂花与柚子情有独钟?”王藜旻边走边道。
林卿卿扶着王藜旻:“以前我家门后有一条小河,不知道哪个年月的人在河边种了一排桂花树,我只记得从有记忆的时候看它们,就是又粗又壮的了…”
“至于柚子,”林卿卿莞尔一笑,“小辰光是因为外婆家有棵柚树,到了柚子成熟的季节,外婆总会把最大的那颗柚子让阿爹摘下来给我…”
“难怪鸿煊当初要去余杭买下那么几座柚园…”王藜旻笑道。
见林卿卿笑而不语,王藜旻打趣道:“幸亏你们两个在柚园里重逢了,不然我们家现在哪有这么可爱的阿骊?”
“阿骊要是以后能像阿骁这样聪慧就好了。”林卿卿道。
“还说呢,家里这么几个孩子就属阿骊最聪慧。”王藜旻笑道:“前几天鸿灿回来同我讲的,说他去父亲书房,碰到母亲正带着阿骊也在那里,阿骊竟然能叫出了‘阿伯’,把鸿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这孩子开口是早了些,可到现在路还是走不稳。”林卿卿道。
“还不满周岁呢,用不了多久,哪天说走稳就走稳了。”王藜旻道。
“以后我要多跟五嫂讨教才是…”林卿卿话音未落,就看见秋霞向着自己跑了过来。
“七少奶奶,表小姐打来电话,请您去听。”秋霞边喘边道。
听到是许楉桐打来电话,林卿卿便要同王藜旻告辞。恰好王藜旻也觉得身子有些乏累,就提出来与她一道回去。
见黄卓骁与黄卓骊玩兴正浓,两人又嘱咐了各自的奶妈与婢女,这才离开了桂园。
林卿卿在沙发上坐下,刚一拿起电话,就传来许楉桐的声音:“卿卿,是你吗?”
“是我,楉桐。”林卿卿道。
“啊呀,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接电话?急死我了!”不等林卿卿解释,许楉桐又开了口:“卿卿,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怀孕了!”
“真的?”林卿卿激动起来,“楉桐,恭喜你呀,这真的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嗯!我太开心了,卿卿!”许楉桐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欢乐,“我怕搞错,昨天专门去了租界的洋人医院,医生对我说,是真的怀孕了,已经快两个月了!”
近一年来许楉桐常常会来杭州小住,可每次都只带了司机与灵芝,龚家瑶鲜少陪同。林卿卿几次从侧面问她,都只说龚家瑶忙于复旦的学业,分身乏术。林卿卿也曾担忧过他们的夫妻生活,可眼见许楉桐每次来杭州都是兴致勃勃,又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此时听到许楉桐怀孕的消息,林卿卿终于释怀,她相信时间真的改变了一切,许楉桐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婚姻生活。
“卿卿,我也跟你一样要做母亲了!”许楉桐的声音打断了林卿卿的思绪。
“是啊,楉桐,要做母亲的人了,以后就要多当心,走路不要再风风火火。”林卿卿道。
“我们两个究竟谁是姐姐啊?你现在讲起话来,像我长辈似的。”许楉桐道。
“你是姐姐,你是姐姐…”林卿卿笑出了声,“好了,我的姐姐,宝宝都听着呢,他一定也希望他的母亲能平平安安生下他呀!”
“好吧,就依你,你到底比我有经验,以后我都听你的。”许楉桐道。
“嗯,从现在开始,你要注意自己的饮食起居,每天睡前再放一些舒缓的音乐,既能放松自己,以后宝宝再大一些也能听得到。”林卿卿道。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宝宝在肚子里也能听到音乐?”许楉桐好奇道。
“是五嫂对我讲的。所以我怀着阿骊的时候,常常会选一些轻柔的唱片来听。”林卿卿道。
“好,这个不难,我等下就打发人去买唱片。”许楉桐道。
“还有,楉桐,你每天晨起或者睡前,让家瑶哥对他讲讲话,五嫂说,这样能让宝宝有安全感,生出来之后不会总哭闹。”林卿卿道。
电话那头却没有了声响,“楉桐…”林卿卿唤了一声。
“哦,我在。”许楉桐道。
“你没事吧?”林卿卿问道。
“没事,刚线路不好,听不清楚。好了,好了,不跟你聊了,我要给我母亲打电话报个喜。”顿了一下,许楉桐又道:“卿卿,你刚刚交代的话,我都记下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林卿卿心里惦记着黄卓骊,刚挂了电话便起身往花园走去。脚下的步伐也许快了些,不小心触到了客厅门口的一个花架,架子上的青瓷花瓶当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林卿卿惊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靠墙站着,正要喊人,就看见兰萍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七少奶奶,不好了,骊少爷摔伤了!”
“啊…阿骊怎么了?”林卿卿顾不得这一地碎瓷,拉着兰萍便往外跑。
“骊少爷同骁少爷本来在园子里玩的好好的,可是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她们也来了园子,骐少爷和骥少爷抢着要抱两位小少爷,我和梅江都阻拦了,可是大少奶奶说他们兄弟们难得一起玩耍…”兰萍边走边说。
“不用再说起因了,你只说阿骊现在怎么样了?在哪?”林卿卿打断了她。
“骊少爷好像摔到了头,一直在哭,已经送回咱们房里了。”兰萍道。
兰萍的话,让林卿卿愈发加快了脚步,等她进屋的时候,已经赶在她前头到了的王藜旻正在为黄卓骊检查伤势。
“五嫂,阿骊怎么样?”林卿卿满眼焦急地问道。
“奶妈说摔到了头,我刚查了一下,有些肿起来了。”王藜旻抬起头看着她,“这个症状需要冰敷,家里没有,我已经让人去打井水了。”
“五嫂,要不要先擦点跌打油?”林卿卿抱起哭的泪天泪地的黄卓骊,问王藜旻道。
王藜旻还没来得及答话,梅江已经提了一桶冰凉的井水进了屋来。
“快,把毛巾放在水里浸透,再拧干了帮阿骊敷上。”王藜旻道。
“等等!”王藜旻话音刚来,闻讯赶来的柳韵琴便制止道。“藜旻,阿骊这么小,怎么能用凉冰冰的井水敷在头上?”
“母亲,阿骊是摔伤造成的瘀肿,冰敷可以降低发炎的反应。”王藜旻解释道。
“从古至今都是听说用热敷,怎么现在又说要冰敷?”柳韵琴将信将疑。
“母亲,中医上的那种做法并不有利于消肿止痛。”王藜旻心里着急,可也不得不对她讲清楚,“先期冰敷,两天之后再热敷。因为受伤的地方一定是有瘀血的,不管到时候还有没有肿着,皮下的瘀血都需要让身体吸收掉,而热敷可以加速血液循环,所以到那时候才可以去热敷。”
“你要不要再问问你父亲?”柳韵琴还是不能放心。
“母亲,这些应该是医疗常识,五嫂应该不会搞错。您看要不先给阿骊敷上凉毛巾吧?”林卿卿对王藜旻深信不疑,看着怀里的黄卓骊,虽然满心焦急,还是耐着性子征求柳韵琴的意见。
柳韵琴斜她一眼,将她手里的黄卓骊抱了过来,这才让人用凉毛巾来为黄卓骊敷头。
黄卓骊离开母亲的怀抱,又被冰凉的毛巾敷着,哭得愈发撕心裂肺。柳韵琴一口“阿骊”一声“乖孙”地哄着,直哭得累了乏了,黄卓骊才算安静下来。
林卿卿心乱如麻,可上上下下一屋子人,她不能去顶撞柳韵琴,只得在一旁悄悄落泪。
“说说,究竟怎么回事?”柳韵琴边拍着安静下来的黄卓骊,边抬头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个人。
兰萍看了一眼林卿卿,见她满面泪痕,便壮了胆将园子里的事情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你说是阿骐抱着阿骊,阿骥抱着阿骁,他们两兄弟比赛谁跑得快?”柳韵琴问道。
“是的,太太,骐少爷跑的太快,就摔倒了。”兰萍道。
“阿骐也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他说要抱阿骊,你们就让他抱?”柳韵琴瞪着一屋子的人,“你们这么些人,连个小孩子都看不住,要你们是为了杵在那里当摆设吗?”
“太太,我们…我们本来是阻止了的,可大少奶奶说不妨事…”兰萍低着头解释道。
“说这些做什么?你们没看好,就是你们的责任,少在那里给自己寻些借口。我为阿骊积点德,今天不打你们,可是这罚,绝不能免。”柳韵琴转头对着随她一道来的尤嫂:“你去告诉黄福良,今天园子里在场的人,每人扣三个月的月钱。”
“母亲,这不关兰萍她们的事。”林卿卿擦了一下眼泪,走近前。
“不关她们的事?”柳韵琴冷哼一声,“我正要问你,你一个做母亲的,不陪着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是我的错…”林卿卿低下头,刚止住的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柳韵琴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哭什么哭!阿骊才好了,你又在那里掉眼泪,臊不臊气!我跟老爷把阿骊当宝似的疼着,你倒好,自己跑一边歇着,让孩子平白无故受了伤,你还有脸在这里哭?”
“母亲,是楉桐打来电话,卿卿也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王藜旻开了腔。
柳韵琴听她这样讲话,蹙了眉:“那是我冤枉了她?”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王藜旻道。
林卿卿不想王藜旻因为自己而受了委屈,便抬起头:“母亲,阿骊摔倒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您不管怎么责罚我,我都心甘情愿地接受。只是,请您责罚我一个人就好。”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不该罚她们了?”柳韵琴沉下脸,“都罚个遍,也解不了我这口气,更弥补不了阿骊受的伤。”
“最不希望阿骊受伤的人是我,他有任何闪失,我的心疼一点也不比您少。”林卿卿道。
“我是好脾气,纵容了你们,才惹了今天这样的祸。”柳韵琴冷哼一声,又道:“阿骊今天没事就算,要真有什么不好,你们哪个今天也脱不了干系!”
“是,您说的对!”林卿卿不知哪来的勇气,“小孩子一起玩耍,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原本也不用追究是谁的过错。可要是真的计较起来,恐怕会牵扯更多的人。”
柳韵琴听她这样讲话,心里一怔,这才注意到肇事的黄卓骐母子并未在场。
“尤嫂,你去看看阿骐是不是也有哪里摔伤了?怎么阿骊刚才哭成那个样子,玉梅她们难道听不到吗?”柳韵琴蹙了眉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
柳韵琴对佟玉梅与黄卓骐的训话不过寥寥几句,甚至根本称不上是“训”。林卿卿习以为常,她没有抱怨更没有妒恨,刚才讲出那样的话来,也无非是因为柳韵琴是非不分,而黄卓骊则是她的底线。可毕竟是孩童一起玩耍造成的过失,林卿卿不能再追究什么,只能提醒身边的人日后对黄卓骊再留多一份心。
黄鸿煊回到家的时候,一切早就恢复如常,林卿卿不愿给他心里添堵,白天发生的事情对他只字未提。柳韵琴饭桌上试探着黄鸿煊,见他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也宽下心来。这件事更不会传到黄廷承耳朵里,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过罢中秋不几天,黄卓骊就满了周岁。按照老辈的习俗,周岁当日要举行抓周礼,黄廷承让人备下几桌酒宴,邀请了往来密切的亲朋前来观礼。
开宴之前,先由黄廷承亲自抱了黄卓骊前往小祠堂里祭拜祖先,祈福祝祷。而后由黄鸿煊接过黄卓骊,将他带到了准备好的红龟、苹果、鸡腿、香米、大葱、芹菜与大蒜前。
黄福良在一旁充作司仪,高声道:“脚踏红龟,骊少爷日后行事脚踏实地;吃一口鸡腿、苹果、香米,骊少爷日后吃穿不愁,平安喜乐,口齿留香;抱一抱大葱、芹菜、大蒜,骊少爷日后聪明勤劳,精打细算。”
黄廷承见黄卓骊每做一项都是有模有样,欢喜至极:“好,阿骊定当平安健康,多福多寿。”
柳韵琴拉了他一下,笑道:“他才多大一点,说什么‘寿’?咱们阿骊日后平平安安,多福多金。”
黄廷承哈哈大笑:“对,对,多福多金。”
柳韵琴笑道:“好了,好了,这么多人客都等着看阿骊抓周呢。”
祠堂的供桌一旁已经铺好了一块红毯,上面摆了十八件代表各行各业的物品,取的是六的三倍数,寓意抓周的孩子一生六六大顺。
黄鸿煊将黄卓骊放在红毯上,林卿卿走到了红毯的另一端,轻轻唤着他,引导着他往前爬。
黄卓骊忽闪着大眼睛,东看看西摸摸,几乎爬遍了所有的东西,最终在一包田土前面停了下来。
“阿骊,快往这边来。”黄廷承见他停在田土前,忙唤他道。
黄卓骊抬头看看他,咿咿呀呀地哼唧着,并没有挪动的意思。黄廷承耐着性子,逗弄着,却也无济于事。
柳韵琴见一众宾客都在拭目以待,也围了过来:“阿骊,快挑你欢喜的东西呀,你看,算盘,印章,毛笔,快去抓啊!”
黄卓骊就像认定了那包田土似的,任凭黄廷承夫妇如何引导,仍是无动于衷,只一心专注在拨弄那包田土上。
“阿骊,你是不是喜欢玩泥巴呀,改天父亲带你去园子里玩好不好?”黄鸿煊见黄廷承脸上笑容僵硬起来,便凑近前哄道。
“鸿煊,你这个儿子当真有点意思,这么多东西,他偏偏选了这包田土。”廖玉凤的父亲廖昌明笑道。
“世伯,阿骊平常没玩过泥巴,也许是一时觉得新奇有趣。”黄鸿煊道。
“我记得阿骥当年抓得是块印章吧?阿骐抓得什么我倒是忘记了,只记得大家伙都在夸他将来要子承父业。”廖昌明道。
“是啊,昌明老弟的记性可真好。”佟玉梅的父亲佟文道笑着接过话去:“阿骐当时抓了一把钱币,我记得廷承就说阿骐日后必定擅于理财,长大了能给鸿烨当左膀右臂。”
“那还用说吗,阿骐本来就是廷承的长房长孙,日后还不得靠他扛起这诺大的家业呀!”廖昌明道。
“廷承儿孙满堂,各个都是家里的好帮手。”佟文道话虽如此,心下却是受用。
“快看,阿骊去那边了。”顺着柳韵琴手指的方向,只见黄卓骊丢下了那包田土,又向着不远处的一本书爬去。
林卿卿望着黄卓骊,她的心跳也加快起来。
黄卓骊到了那本书的前面,一手就将书拉了过来抱在怀里。黄廷承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刚松一口气,就看到黄卓骊一掉头,又到了那包田土前。
“阿骊,快,把书递给祖父。”黄廷承满眼期待,向黄卓骊伸出了双手。
黄卓骊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晃晃悠悠向黄廷承走去,只不几步,又忽的坐了下来。
“阿骊,来啊,快来你祖父这里,快把书给祖父。”柳韵琴道。
“阿骊,乖,把你欢喜的东西拿给祖父。”林卿卿柔声对他道。
黄卓骊听到林卿卿的声音,抬头看着她,见她对着自己招手,抓起脚下的那包田土,一手书,一手土的爬了过去。
“阿骊,你这是要把哪样东西给祖父呀?”黄廷承俯下身问道。
黄卓骊咿咿呀呀,一左一右两只手同时将书与田土递给了黄廷承。
“这…”黄廷承一时不知作何解释。
柳韵琴轻声问道:“阿骊这是要把这两样都给你祖父吗?”
黄卓骊并不答她,只晃晃悠悠地向林卿卿走去。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看来咱们家阿骊将来是要做大学问的。”柳韵琴见黄廷承不出声,便圆话道。
“你们家当真全了,有掌钱经商的阿骐,有握印做官的阿骐,还有拿刀行武的阿骁,现在又有了捧书做学问的阿骊,当真是圆圆满满啊!”王藜旻的父亲王仲怀笑道。
“王博士,阿骊还拿了一包田土呢,这做何解释啊?”廖昌明问道。
抓周的物品包罗几个大行业,先人以农耕为生活来源,抓了田土就是寓意日后务农。黄廷承万贯家业,自然不希望儿孙在抓周礼上拿了这样的东西。
“廷承兄家大业大,不但商馆生意兴隆,更有农庄良田万顷。阿骊抓了田土,应该表示他家有田地的意思吧。”王仲怀道。
“小儿抓周似乎只是寓意自身未来…”佟文道道。
这一年来,黄廷承对黄卓骊的偏宠几乎人尽皆知。林卿卿听他们言来语去,无非是笑话黄卓骊抓了田土,用意明眼可见。
即便内心毫不在意黄卓骊去拿了那包田土,可林卿卿知道,黄廷承此时不单单期望着孙子的未来,更因为有这一屋子的亲眷在场,他不能失了颜面。
趁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林卿卿靠近黄鸿煊,悄声对着他耳语几句。
“世伯,我们家祖上靠读书博取功名,凭着祖辈与父辈的辛劳,如今才能坐拥良田广厦。这书与田,恰似我家几代人走过的路。”黄鸿煊笑着走到黄廷承身边。
第一百一十九章
黄鸿煊的话让黄廷承原本暗沉的脸上瞬间又有了笑容。
“诸位,阿骊这孩子,与家父甚有渊源,他抓了这两样东西,的确如鸿煊所讲,应了我们黄家这几代人的经历。”黄廷承朗声笑道。
“廷承,阿骊既然抓好了周,就请大家往前面开宴吧?”柳韵琴笑着接过话道。
黄廷承笑着应下,便抱过黄卓骊,领了众人往前面走去。
餐厅里加了两张大圆桌,每张桌上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精致的餐具。每个前来观礼的宾客姓名用一张红纸写好压在餐盘之下,以便对名入座。
瓜子花生酒水,以及八盘冷碟已经在桌上摆好。黄廷承领了众人入内,将黄卓骊交给奶妈之后,说了声“请入座”,来宾们便按照各自姓名找了座位,很快坐定开席。
最中间的桌子坐的是黄廷承夫妇与黄家的几对姻亲夫妇,以及黄鸿烨、黄鸿灿与黄鸿煊兄弟三人,另外则分别男眷与女眷各成一桌。
黄卓骊的诞生,让他这四个儿子都有了血脉的延续,黄廷承看着眼前的这些儿孙,心里不由多了份快活。相由心生,他举起酒杯,环视满屋子笑脸盈盈的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意。
“祖上荫蔽,我黄家才有如今这样儿孙满堂的日子。借着阿骊抓周礼,承蒙各位亲友厚爱,来寒舍小聚。在座的都是我黄家的至亲好友,所以大家无需拘礼,今天敞开了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他的话,让席间的宾客都活跃起来。
黄廷承刚喝下一口酒,身后等着伺候的家仆便又为他重新斟满。姻亲们把酒言欢,儿婿又过来祝酒,不多时,他竟有了几分醺然。
“廷承,今天你这个主人翁要多喝几杯。”廖昌明端着杯子又敬他道。
“我已经上了头,不敢再喝了,再喝下去就是醉酒了。”黄廷承摆了摆手,“昌明兄,你是海量,今天你替我多喝几杯。”
“诶,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喝多几杯又有何妨?”廖昌明举起酒杯,站了起身。
“世伯,我父亲不胜酒力,不如我代他敬您一杯。”黄鸿烨站了起来。
“哈哈,鸿烨,你是你父亲最得力的大将,”廖昌明拍了拍他肩膀,“好,你说代你父亲喝,就让你代。”
黄鸿烨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好!你果然是比你父亲能喝,”廖昌明也一口喝尽,“虎父无犬子,鸿烨,好样的!”
“孩子们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黄廷承一脸笑意,“日后咱们都要让贤,那是他们的天下。”
“是,是,慢慢交给他们,咱们老哥几个就听戏打牌,云游四海,逍遥自在了。”佟文道也笑道。
“来,为了我们都后继有人,咱们老哥几个再干一杯!”廖昌明道。
“好,今天我就破上了,来,干杯!”黄廷承站起身道。
他这一站起来,旁边桌上的人也都跟着放下了手里杯筷,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儿孙绕膝,兰桂腾芳…”黄廷承一脸得意地笑着,“来,为了子子孙孙,干!”
黄廷承喝下一大口酒,刚要落座,抬眼瞧见了在餐厅门前来回踱步的黄鸿烨的秘书胡元文。
“胡秘书,你在那里做什么?”黄廷承大声问道。
宴席上的人听到他的话,都齐刷刷看向门口,桌上的声音静了下来。
胡元文听见问话,忙答道:“老爷,我来找大少爷。”
黄廷承道:“有什么至关紧要的事,还要跑到家里来汇报?”
胡元文犹豫着,低下了头。
“父亲,大概是商馆有什么急务,我过去问问。”黄鸿烨站起身道。
“明知道今天家里宴客,还找上门来。”黄廷承一脸不悦。
“父亲,下面人也是做事负责,您和几位世伯先喝着,我去去就回。”黄鸿烨道。
黄廷承听他这样讲话,微微蹙眉,便摆了摆手。
“来来来,我们继续!”黄廷承指了指酒杯,坐了下来。
于是满座又欢声笑语,吃起酒来。
黄鸿煊见黄鸿烨离席许久不曾回来,心里惦记着,借口如厕,便往外面走了出来。
“大哥,出了什么事?”黄鸿煊在偏厅找到了一脸沮丧的黄鸿烨。
“老七,你怎么出来了?是父亲让你来寻我的?”黄鸿烨有些紧张地问道。
“父亲不晓得我来寻你…”黄鸿煊走近前,“大哥,是不是商馆有什么事?”
“老七,一时半会儿同你讲不清楚,你就不要问了。”黄鸿烨道。
“大哥,虽然我不太懂生意上的事情,可真要是商馆有什么事情,你讲出来我们一起商量,总好过你一个人扛着。”黄鸿煊满眼真诚道。
“不是我要瞒着你,只是同你讲了你也不能明白。”黄鸿烨道。
“大哥,你不想说,我也不问了…”黄鸿煊犹豫一下,“对商馆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吧?”
“这…没事,你别多想了。”黄鸿烨低头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要马上去趟上海,你先不要对父亲讲。”
黄鸿煊看他的神情,更加担忧起来:“大哥,你每趟出门都要知会父亲,今天家里这么多人客,你要是不声不响地走了,父亲那里恐怕很难交代。”
黄鸿烨摩挲着双手,蹙了双眉来回踱步。
“老七,这样,”片刻之后,黄鸿烨停下脚步,“你只当不知道我去了哪,安心先回宴席上。父亲那里,等我回来再去告罪。”
也不等黄鸿煊再答话,黄鸿烨对着胡元文吩咐道:“去让小李把车开到侧门,我从那里上车。”
“你这是要去哪?”黄廷承人随声至,他身后还跟着同席的几个姻亲。
“父亲…”黄鸿烨与黄鸿煊异口同声道。
黄廷承原本因为酒意而涨红的脸上添了几分怒意:“你们两个,一个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是今天宴会的主家,扔下一桌子长辈,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父亲,是我不好,我…”黄鸿煊忙试图解释。
“现在我问他…”黄廷承盯着黄鸿烨,“你这是要去哪?”
“父亲,我…我出趟门…”黄鸿烨低下头。
“出趟门?出趟门可以不同席上的诸位长辈道个别?当着你岳丈的面,你叫我怎么说你?”黄廷承似乎因为醉意,全然忘记了事关商馆。
“父亲…”黄鸿烨硬着头皮,“我去趟上海,分公司那边有点状况,我去看看。”
黄鸿烨的话,让黄廷承醉意忽的醒了一半。
“鸿烨,出了什么事?”